第941章 大好头颅(三更)
所有人第一次来到京城,都会感叹一声:繁华盛世!
唯独诏狱附近,一年四季冷冷清清。
此地,人鬼厌憎。
除非必要,绝不走诏狱门口经过。
情愿绕远路,多耽误一些时辰。
被金吾卫抓起来的官员,全都关在诏狱内,不见天日。
金吾卫左卫韦忠主动退居二线,让钱湘出头,并且叮嘱手下儿郎:“不得质疑右卫大人的决定,坚决执行右卫大人的命令。谁要是仗着资历老,在右卫大人面前倚老卖老,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当心项上人头。”
“左卫大人劳苦功高,历经三朝,为何我等要听一个新来的右卫大人?”
“糊涂!老夫年事过高,已经干不动。金吾卫迟早要交给陛下的亲信心腹。右卫大人空降而来,很显然宫里有意让右卫大人接管金吾卫。”
这?
“大人的意思是,右卫大人是宫里派来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没有陛下发话,吏部都管不了金吾卫官员升迁调动。
钱湘空降而来,身份成迷。
出动金吾卫最精锐的人员,都查不出他的身世来历,可想而知钱湘背景肯定不简单。
韦忠已经做好了退位让贤的准备,显然手下儿郎们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为了儿郎们的大好头颅,韦忠只能反复敲打提醒。一个二个别浑,赶紧夹紧尾巴做人。
三棒之下,人人都得认怂。
更何况是诏狱的诸般审讯手段,没人能扛下来。
钱湘提着一箩筐的审讯口供,各种调查资料进宫面圣。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新修的宫殿已经初具规模。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估摸着年底皇后娘娘就能搬进去。
他来到兴庆宫面圣,在宫门口等候通报。
正好周苗从兴庆宫内出来。
他多打量了钱湘几眼,“钱大人?”
“原来是周公公。”
“钱大人认识咱家?”
“尚膳监监正,岂能不认识。”
周苗哈哈一笑,“瞧着钱大人有些面熟,莫非我们以前见过。”
“周公公说笑,钱某初来京城,在此之前不曾见过周公公。”
周苗挑眉一笑,“说的也是,估摸着是咱家认错了人。钱大人忙,咱家先走一步。”
“周公公慢走。”
周苗踱着八字步,晃悠悠的离开,看起来十分轻松自在。
此时宫人来请,“钱大人,陛下召你觐见。”
……
周苗踱着方步,看似轻松,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他确定他以前应该见过钱湘,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
是他记忆力衰退,还是他认错了人,亦或是那张脸变了。
他回到尚膳监,招手叫来心腹小太监,“私下里调查一下钱大人的背景来历,咱家总觉着此人应该见过。”
“公公想不起来吗?”
周苗摇头,“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来来去去,或许早给忘了。你查一查他的来历,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否则大好头颅保不住!”
“小的听公公吩咐!小的还有一个疑问,公公为何要调查他?尚膳监同金吾卫并无冲突来往。”
“蠢货!尚膳监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金吾卫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同为左膀右臂,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却不知对方底细,届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正所谓知己知彼,就算不能百战百胜,也能做到有备无患,心有成算。”
“公公是担心金吾卫对我们尚膳监动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读点书,大好头颅空荡荡,真是浪费。”
“小的听公公吩咐,这就安排人去调查钱大人的来历背景。”
心腹小太监,曾经也是个乞丐,是周苗的若干耳目之一。因为崇拜周苗,于是下定决心跟随周苗进宫。
同时进宫的小乞丐,还有三五个。都是周苗的亲信心腹。
调查钱湘的背景来历,并不容易。
钱湘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抹去。
而且十多年来,已经在海外或是西凉活动。
京城认识钱湘的人,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钱湘的来历越神秘,周苗的兴趣就越大。
就在他准备亲自出手试探钱湘的时候,钱富找到了他。
“周公公最近很忙?”
“一般一般,不敢和钱公公比。”
钱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周苗,“周公公做好本分还不够,还想将手伸到宫外,就不怕手伸得太长被斩断?”
周苗心头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咱家不知钱公公的意思,钱公公能否明示?”
钱富似笑非笑,“咱家已经许久不动手,着实有些手痒。周公公好自为之。”
说完,钱富离去。
周苗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已经湿透。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莫非钱湘是钱富的人?”
如此一来,所有的疑问都说得通。
钱富干的本来就是潜伏,刺杀,打探情报的工作,类似第二个金吾卫,却比金吾卫更加神秘。
谁都不知道钱富手里面到底有多少探子,触角伸到了什么地方。
钱湘很可能就是钱富手中的一枚棋子。
时机一到,钱富就会将金吾卫抓在手里,为己所用。
周苗想通了关节,长出一口气。
及时将外面的心腹小太监召回来,可不能死了。
他心情烦躁,有些后怕。
钱富此人,他没打过交道,却听说过此人的彪悍过往。
这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
周苗一时间昏了头,跑到宫外,想找周世安诉苦。
走到半路,脑袋清醒过来。
他不能找周先生。
周先生目前是京城最大的靶子,他一靠近周先生,就会被朝中官员利用。
他不能给周先生带去麻烦。
周苗回宫,一狠心,求见皇后娘娘。
顾玖坐在御花园绣楼,伴着春色,拨着算盘。
常恩躬身站在一边,问候请示
宫人来报,“启禀娘娘,尚膳监周公公求见。”
周苗?
“他怎么来了?可有说所为何事?”
“他不肯说。奴婢看他似乎很紧张。”
“让他候着,等本宫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再叫他上来。”
“奴婢遵命!”
顾玖招呼常恩,“常公公,我们继续!”
常恩点点头,翻着账本,继续禀报修缮宫殿一事。
至于周苗,他也认识,甚至算得上熟悉。
不过他很识趣,一个字都没提起周苗。
等到忙完,接近午时。
顾玖让宫人将周苗请上绣楼。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周苗出了两身汗,衣衫已经湿透。
上了绣楼,他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娘娘救命!”
顾玖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周公公,本宫许久未曾见你。听说你最近春风得意!”
“小人利令智昏,短视浅薄,猪狗不如,请娘娘责罚!”
顾玖抿唇一笑,“起来吧!”
“小的不敢起来。”周苗头埋在地上,彻底对顾玖臣服。
顾玖不为所动,“你让本宫救命,那就先说话你犯了什么事。”
周苗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说道:“小的得罪了钱公公,恐怕性命不保。”
“钱富?”
“正是!”
“你没事招惹钱富做什么?”
“小的,小的……”周苗难以启齿。
顾玖似笑非笑。
周苗咬咬牙,豁出去,“偶然遇见钱湘钱大人,总觉着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心中存疑,又有不甘,于是派人暗中调查。不料此事惊动了钱公公,钱公公亲自出面敲打小的,小的恐怕命不久矣。请娘娘救命!”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水。
她轻声说道:“前段时间,经人提醒,本宫突然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当年本宫还在西北,路遇破庙,碰见要跳崖自尽的姑娘,还有一落魄书生,一脏污小乞丐。周公公能否替本宫解惑?”
周苗浑身冷汗,汗水一滴滴往下落。很快,地板就湿了一团。
他浑身颤抖,哭着说道:“小的该死,小的就是当年破庙小乞丐。本想追随周先生,却路途失散。因缘际会,进宫做了一个小黄门。”
“这么说,第一次碰面,你就认出了本宫?”
“不敢欺瞒娘娘,是,小的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娘娘是破庙中那位说服周先生的姑娘。”
“周公公,你瞒得本宫好苦啊!”
“小的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难以启齿。小的虚荣心作祟,不想让人知道曾做过乞丐,更不想将周先生牵连其中。”
“周世安?”
“正是!”
事到如今,周苗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
顾玖叹了一声,“原来本宫那么早就见过周先生。周先生想来也是早早认出了本宫,却一直不肯实言相告。”
“那段经历,过于落魄丢人,实在是不愿意提起。”周苗还不忘替周世安开脱。
顾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帮陛下做事?”
周苗心头一惊。
顾玖又说道:“本宫并不是要秋后算账,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琐碎事情,陛下不愿意说太多,本宫只好问你。”
周苗小心翼翼说道:“在开耀三十六年,小的开始替陛下做一些跑腿传话的杂事。”
“江淑仪江燕又是怎么回事?”
“小的都是听命行事,不曾擅作主张。”
“这么说当初她的确没死。”
周苗不敢应声。
顾玖挑眉一笑,问道:“当初是谁联系你?钱富还是林书平?”
“主要是林公公。”
“既然一直林书平联络你,你为何不找他帮忙?”
“不敢欺瞒娘娘,自文德十年起,林公公就同小的断了联系。后来林公公随陛下回京,也不曾恢复联络。林公公显然已经认为小的没了用处。”
“周公公可别妄自菲薄。若非看重你,陛下又怎会让你做这尚膳监监正。”
“求娘娘救命!”周苗怕的要死。
他不怕林书平,就怕钱富。这是一种说不出缘由,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追随本能,坚信唯有皇后娘娘能够救他。
顾玖轻咳一声,“你的命就在这里,无人会取你项上人头,你怕什么?”
周苗浑身颤抖,重复道:“求娘娘救命。”
“看来是真怕了。谁让你的手伸得那么长,竟然胆大包天去调查金吾卫右卫。”
“小的该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愿为娘娘马前卒,听候娘娘差遣。”
顾玖笑了笑,“想要保命吗?”
周苗连连点头。
顾玖喝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想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
“请娘娘示下。”
“离开皇宫!”
周苗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顾玖轻声说道:“你这人奸诈似狐,心眼又多,留在宫里终究是个祸害。不如去江南历练几年,若是表现得好,将来本宫对你会有大用。”
周苗先是发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性命保住了。
他连连磕头,说道:“愿为娘娘驱策!刀山火海都去得!”
“那你就去江南趟一淌刀山火海!”
第942章 丢人现眼
周苗离开皇宫,走得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到尚膳监换了一个监正,宫人们才后知后觉发现周苗周公公不见了。
不少人心有戚戚,以为周苗犯了事被处死了。
朝中有大动作。
被下诏狱的官员,要么被罢官抄家,要么被流放。
不过流放地点,让朝臣诧异。
海外岛屿?
什么时候大周在海外有岛屿,还成了流放地?
“请问陛下,海外岛屿位于何处?”
“自然是海外。”
“大周何时在海外拥有岛屿。”
“朕说有就有。不了解海外情况,为何不找找资料更新一下自己的知识。凡事只知问朕,难道朕是你们的教书先生,专门替你们解答疑问吗?”
刘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朝臣面色难堪。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之前从未听闻海外岛屿。”
“没听说不等于没有。诸位爱卿,不少人家中都和海商有合作吧,去问问那些海商,别以为海外都是不毛之地。没有人口的海外,海商靠什么赚钱?海商能赚钱回来,就证明海外不光有岛屿,还有陆地,以及大量的人口,以及我们不了解的国家和民族。别整日里盯着朕的后宫一亩三分地,多放眼看看世界。堂堂大周朝臣,竟然如同井底之蛙,真是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四个字,等于是打了所有朝臣的脸。
每个朝臣都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
放眼大周,他们是站在最顶端的一群人,还被斥为井底之蛙,丢人现眼。孰可忍孰不可忍。
不就是海外,除了一些稀有珍宝外,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陛下,将这些犯官流放海外岛屿,是不是不合适?海外难以生存,流放这海外岛屿,不如直接判他们腰斩弃市。”
刘诏呵呵冷笑,“爱卿不如去诏狱问问那些判流放的官员,问问他们是愿意去海外流放,还是愿意被判腰斩弃市?”
一群蠢货!
不懂人口的重要性吗?
不懂管理人才的稀缺吗?
这些被判流放海外的官员,正儿八经都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而且在衙门历练多年,很有一套管理办法。
有才学,懂管理,而且正当壮年。
这样的人才,就算花费重金,四海也招不到一个肯自愿前往海外人。
朝廷派遣官员出海当官?
被指派的官员,估计会当场辞官!然后还不忘大骂朝廷不是个玩意。
只有对待犯人,才会将人送到海外。
这是大周人的朴素观念。
小老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都不肯出海。
更何况是两榜进士,堂堂朝廷命官。
如今有一群现成的官员,还是两榜进士犯了事,正好海外紧缺这样的人才,流放海外,绝配哦!
提议腰斩弃市的官员,在刘诏看来就是十足十的蠢货,坏他的海外计划。
“退朝!”
刘诏气呼呼的走了。
官员的眼界跟不上他的计划,让他很愁啊。
他找到顾玖诉苦,要求将山河书院的学子派给他使唤。
顾玖说道:“今年科举年,山河书院有近四十人上榜,陛下慢慢挑选吧。”
“朕要的不光是两榜进士,还要兴趣爱好广泛一些,其他科目成绩也优异的学子。”
“山河书院凡是能考上两榜进士的学子都不差,至少有两门选读科目优秀。我会让书院那边整理一份档案给你,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自行挑选。”
“我需要杨季。”
顾玖直接翻了个白眼,“杨季要去江南,不能留给你使唤。”
为此,她特意将周苗派到江南当搅屎棍,给杨季做打手。
刘诏郁闷坏了。
“那就将三元公给朕使唤,他还能用一用。”
顾玖盯着刘诏,“真缺人?我记得你手上能用的人才有很多。”
“我手上的确有一些人,但是还不够。”
顾玖想了想,“你要是有办法说服任丘,我就不同你抢人。要是没办法说服任丘,我再另外替你想办法物色几个适合的人才。”
刘诏真正需要的人才是任丘,而非三元公。
三元公教书治学很有一套,论到大局观,对官场的了解,还是任丘更上一层楼。
然而,任丘在闹脾气,不出门不说话,一心只想辞官。
刘诏干脆给陆大人下任务,“无论如何,必须将任丘留在朝堂。朕可以提拔他到中书省当差,前提他得为朕用心办事。”
陆大人压力山大,这个任务太艰巨。
“微臣没把握说服任丘。”
“那就想办法说服他。”
“陛下何不请皇后娘娘出面。”
刘诏恼怒,“凡事都要皇后娘娘出面,要你们臣子何用。”
顾玖一出面,十有九八任丘会被忽悠到山河书院教书。
而且顾玖也说了,他得靠自己说服任丘。
这么丢脸的事情,刘诏万万不肯说出口,叫人看他的笑话。
陆大人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回到府邸,敲响任丘的房门。
“是我,让我进去!”
任丘哼着小曲,正在替青楼姐儿作画。
任丘可是青楼最受欢迎的人物。人称任大才子。
青楼姐儿们倒贴上门,请任丘作画。要是能滚一滚床单,真正此生无憾。
他被打扰,自然不爽,冲门口怒吼一声,“没空!”
陆大人大怒,“我有正经事找你谈。再不开门,我叫下人来砸门。”
“你要敢砸门,我就回山上,再也不下山。”
陆大人快要气死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谈,关乎你辞官一事。你到底开不开门。”
沉默良久,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阵香风,冲陆大人扑面而来。
青楼姐儿媚眼如丝,“陆大人有空来楼里坐坐。”
说完,翩然离去。
陆大人气急败坏,指责任丘,“你竟然将青楼女子招到家里来,荒唐!”
任丘翻了个白眼,“你如果只是为了骂我,恕不奉陪。”
说着就要关门。
陆大人抵住大门,“让我进去,有正事和你谈。”
“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陛下同意李辞去钦天监监正一职。”
“但是?”任丘很清楚,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陆大人揉揉眉心,“陛下希望你去中书省当差,最好能进政事堂。”
“我这么年轻,进政事堂?陛下不担心朝臣非议?”
“自陛下登基以来,朝臣非议得还少吗?陛下根本不在意朝臣的看法。你愿不愿意进中书省,进政事堂?只要你点头,你就可以进入大周权利核心。而且看陛下的意思,越来越重视政事堂,很有可能将来政事堂会取代三省,成为真正的朝廷核心。”
任丘捏着下巴深思。
陆大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口渴。坐下来倒杯水喝。
他注意到桌上的画像,评价道:“画像比本人美!刚才那个青楼女子,根本不值得你花费这么多时间替她作画。你的画价值千金!”
陆大人提醒任丘,叫他认识自己的价值。
像任丘这样的的奇才,当然有很多马甲。
其中一个马甲,是大画师,人称画坛鬼才。画作价值千金,而且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步。
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位神秘的画坛鬼才,却毫无所获。
任谁也没想到,玩世不恭的钦天监监正会是传说中的画坛鬼才。
没人能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任丘收起画作,毫不在意地丢在纸篓里,“随手画画,你还当真了。”
陆大人赶紧抢救画作,败家子啊!
难得肯动笔作一副完整的画作,结果却被当垃圾丢掉。
败家子!
任丘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
“你喜欢刚才那个青楼女子?我介绍给你,报我的名字不要钱。”
呸!
“本官是喜欢你的画,不是喜欢那个女的。”
“这画就是照着那个青楼女子画的。”
“不完全是。”陆大人欣赏画作,“明显还寄托了别的感情在里面,你是透过她看见了别人吗?”
“胡说八道!想太多!”任丘矢口否认,眼神格外嫌弃。
陆大人将画作收起来,放入画筒中,十分宝贝。
“记得题名,用你画坛笔名,别忘了盖印。等将来本官致仕回家,没有钱花,就把这幅画卖出去换个千金。”
任丘打了个哈欠,不耐烦。
陆大人搓搓手,难掩兴奋,“考虑好了没?陛下给你开出来的条件十分优厚。以你的才学,理应在朝堂大放光芒。”
任丘陶陶耳朵,“不感兴趣。当官又累又不好玩,没意思!”
“你就没点抱负?”
“吃喝玩乐也是抱负。”
“荒谬!陛下如此看重你,你不该辜负陛下的期望。”
任丘一脸懒懒散散的模样,“陛下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这样逼迫我。”
陆大人揉揉眉心,“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有,反而挨了一顿骂。你若是不肯做官,以陛下的暴脾气,我的仕途也走了尽头。”
“你放一百个心。你写了传位诏书,无论如何陛下都会留你在朝中。”
“陛下从来不按牌理出牌,不要用以往固有的模式去揣测陛下。对了,那些下诏狱的官员的处置出来了,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流放海外。”
任丘一听,好歹来了点兴趣。
“确定是流放海外?”
陆大人点头,“此事千真万确。过几天,这批犯官以及犯官家属就会南下坐船出海。”
“流放海外,有点意思。”任丘笑了起来,“你告诉陛下,我要出门一趟,大约十来天。回来后,保证前往中书省报道。记得替我留个好位置,我不要当马前卒,我只愿意做决策者。”
陆大人头大,“你要去哪里?什么事情需要十天时间处理?”
“你别管我。记住我的话,我要当决策者。”
任丘穿好衣服鞋子,就跑了出去。
陆大人追出几步,放弃。
因为他根本追不上。
第943章 祸从口出
判决已下,流放海外。
前政事堂大佬刘大人,觉着自己特么的太冤枉了。
他啥都干,而且已经接受了被罢免的命运。
结果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架在火上烤,借着他的名义大闹朝堂,进而逼宫,试图逼迫皇帝退步。
然后就没了然后。
全都下诏狱,统统被流放!
刘大人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谁有他倒霉?
回家养老的日子眼看垂手可得,结果却被流放海外。
这日子特么的太心酸了。
流年不利!
一定是过年的时候没有去庙里烧香拜菩萨,犯了太岁。
泥塑的菩萨就是一匹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读书人对菩萨,百分百的虚情假意。
想必菩萨早已经看穿了读书人的真面目。
这帮读书人太坏,本菩萨拒绝保佑他们。
刘大人欲哭无泪。
即将踏上生死未卜的海外流放之路,他要不要先死了算了。
陆大人提着酒水,来到诏狱看望前政事堂大佬刘大人。
曾经的恩恩怨怨,全都烟消云散。
“陆大人仗义,这个时候还不忘来看望老夫。无论你是慰问还是落井下石,肯来看我,我都承你的情!”
“只是慰问,并无落井下石之意。”
“甚好!条件简陋,希望陆大人不要介意。”
条件的确很简陋。
潮湿的地面铺着一层稻草。
稻草已经发霉腐败,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墙角有一张木板,用转头垫着,勉强可当做床铺。
牢房里面当然没凳子。
陆大人也不讲究,直接盘腿坐在稻草上。
刘大人哈哈一笑,“陆大人爽快。”
陆大人亲自斟酒,“我敬你一杯!”
刘大人接过酒杯,笑道:“这应该不是穿肠酒。”
“本官没有恶毒到酒水里下毒,陛下也允许任何人如此对待大人。”
刘大人一口喝掉杯中酒,擦擦嘴角,很痛快。
被收押诏狱以来,这是最为痛快的一天。
他说道:“我算什么大人,不过是个阶下囚。”
“刘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自怨自艾。陛下将你等流放海外,自有深意。”
刘大人连连摇头,“陆大人不必安慰老夫。流放就是流放,哪有什么深意。据说岭南一带,人口暴涨,变得十分繁华,早就不是人们口中的蛮荒之地。我等罪人,当然不能流放到那等富贵地方。流放海外,自生自灭,能理解。”
刘大人一副认命的模样。
陆大人笑了笑,“本官所言,并非安慰,而是实情。”
刘大人愣在当场,眯起眼睛,“老夫不明白。”
陆大人斟酌了一番,“具体内情本官也不了解,只能说一说自己的浅见。”
“老夫洗耳恭听。”
“成宗文德帝还在潜邸为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经营海贸。那时候主要是同各大海商合作,抽取利润。等到成宗文德帝登基称帝,当今陛下和当今皇后娘娘就改变了策略,主动组织船队出海进行海贸。”
“陆大人想说什么?”刘大人好奇问道。
陆大人继续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投入,初步估计,已经有上万人前往海外开拓。据说海外资源丰富,有无数矿产,良田,森林,以及不听教化的土著。海外基地已经初具规模,却苦于人才匮乏。陛下做主,将诸位流放海外,必有深意。”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
说得太深,反而不美。
刘大人呆愣住,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陆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前就开始经营海外,并且建立了基地,储备了很多物资?”
陆大人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本官的猜测。”
不不不!
这绝不是单纯的猜测。
这一定是事实。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果真的在海外有基地,并且还有上万人口的话,他们身为犯官被流放海外,全都说得通了。
刘大人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脑子有点乱,太多思绪冲突。
陆大人为他斟酒,并且小声说道:“刘大人千万保重自身,到了海外,一定能够大有可为。他日荣归故里,一定能够青史留名,被后人传颂。”
“老夫一大把年纪,能不能活着抵达海外,还是个问题。”
刘大人连连叹气。
不是他不争气,而是年龄在这里摆着,有时候得认命啊。
“本官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否极泰来。论官职,诸多犯官中大人身份最高。到了海外,你将担起重担,弘我大周天威!”
刘大人下意识的点点头,又发出疑问,“真能有那么一天?”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大人一定要有信心。”
刘大人苦笑出声,“多谢你来看望老夫,给老夫一个希望。即便海外情况不是你说的那样,老夫这辈子也值了!”
“你应该对陛下和皇后娘娘多一点信心。”
“再看吧!”
刘大人不敢抱太多希望,他怕终究会失望。
没达到海外之前,一切都是虚妄!
数日后,犯官,以及犯官家眷,启程南下,坐船出海。驶向他们命运的另一个.asxs.。
他们怀揣着对大海,对海外岛屿的恐惧,度过了漫长的海上生活。
当他们走出船舱,脚踏实地那一刻,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以为是一个不毛之地。
哪能料到,海港附近竟然已经建起了一座不大的城池,看似还挺热闹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说着各种熟悉和不熟悉的方言,亦或是通用官话。
那些人,个个体态彪悍,面相凶神恶煞。有人面上还刺了字,一看就是犯人。
还有人长着异族面孔,脸上同样有刺字,显然是俘虏。
大部分都是男人,女人极少。
他们这流放犯,其中有不少女眷,一走上大街,立马吸引了众多垂涎目光。
正在众人紧张不安的时候,一群步伐整齐,列队前行的士兵出现,护卫他们前往衙门公房。
这群犯官,受到了衙门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接下来的日子,以刘大人为首的犯官,开始在这座不大的海港城市扎根生长,为这座孤悬海外的城池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
目光回到京城。
京城小民对于官员同周世安之间的嘴仗逐渐丧失了兴趣,因为有新的热闹可看。
很长一段时间内,小民们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去城外工地,看白白净净的官员们挖沟渠。
所有的苦力都光着膀子。
又脏又累又苦的活,不光着膀子没办法干。
穿着衣服,这天气,全是累赘。
衣服一脱,膀子一露……
嘿,这对比,特么的太明显了。
一边是黝黑结实的汉子,一边是白生生像白瓷一样的官员。
“你看那个当官的,皮肤比青楼姐儿还白。”
“你见过青楼姐儿?”
“比我媳妇还生得白。”
“不仅白还胖,肯定天天吃肉。”
“你看他才挖了几下,就挖不动了。估计手上脚上都起了泡,要哭了要哭了……”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被罚挖沟渠的官员,羞愤欲死。
被人指指点点,比作青楼姐儿,此乃平生最大耻辱。
“杀了我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羞辱!
“这位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百姓请愿。如今只是让你体验一下百姓疾苦,这才几天,怎么就受不了了?敢情大人平日里说的为一心为民,全都是哄鬼的?”
“不光哄鬼,还哄皇帝他老人家。”岸上百姓讥笑连连。
官员不服,指着岸上百姓,“他们统统都是小民,他们也都不用挖沟渠。本官要体验百姓疾苦,为何非要挖沟渠。”
“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些岸上站着的小民,每个人每年都要服徭役。服徭役具体做什么,大人清楚吗?就是修城墙,挖沟渠,清理淤塞河流等等,还要自带被褥干粮,自己管自己吃喝,比大人现在做的苦十倍。”
“就是,就是。我们每年服徭役一个月,可比这个苦多了。”
“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官老爷,就该来挖沟渠。”
“荒谬!本官乃两榜进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挖沟渠这类苦力活,本该就归你们这些小民来做。谁让你们不读书,不科举!”
“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一时间群情汹涌。
人人捡起岸边土块,朝白白胖胖的官员砸去。
“打死他,打死他!”
一个人的呼喊声音太弱,一百个人同时呼喊打死他,那场面着实吓人!
护卫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局面,将白胖官员抢救出来。
这下好了,白胖官员不用挖沟渠,代价就是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
这件事的始末,被刊登在《大周生活秀》上面,引发了热烈的争议。
《山河书院报》跟进此事,写了评论文章,也想看看朝廷会怎么处置。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上面的人什么态度。
皇帝刘诏很火大。
“在上千人面前丢脸,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刘诏发出灵魂拷问,金銮殿上众臣默然。
其实白胖官员说的那些话,就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读书有出息,有钱又有权。
读不起书,考不起科举,不好意思,一辈子都是穷苦命。活该被人驱使劳役。
白胖官员如果是在京城以外的地方说这话,保证不会有人拿土块打他,甚至还会赢得众人附和,道一声:“有道理!”
千不该万不该,白胖官员不该在京城百姓面前说这话。
为何?
自《大周生活秀》公开发行第一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
京城小民经历各种魔幻文章,文化人骚操作的轰炸,最大的好处就是,渐渐的,小民混沌的脑袋变得逐渐清醒。
加上免费教育的推广,京城民智已经走在了全天下的最前面。
虽然小民依旧盲从,却也分辨得出好坏。
京城小民自信,乐观,从容。逐渐富裕的生活,让他们知道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
山河书院对所有人敞开大门。
只要努力去考,就有机会成为天子门生。
这是何等的幸事!
这是一个正处于变革的时代,也是一个新旧发生剧烈冲突的时代
有人积极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为大变革做好准备。
有人抱残守缺,坚守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规矩传统。
谁输谁赢,拭目以待。
此时此刻,皇帝刘诏很不高兴。
他目光凶狠地扫视每一个官员,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要不要将这群官员全都赶到城外挖沟渠?
他真要这么干的话,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更为猛烈的逼宫。
刘诏敲击着桌面,权衡利弊。
不划算!
官员挖沟渠既不赏心,也不悦目,而且毫无效率。
付出收益比,太伤人!
罢了,罢了,想饶过这帮官员。
不过,挖沟渠的白胖官员必须严惩。
“着大理寺会同金吾卫,严查此事。不得推诿!”
第944章 要安慰,要抱抱(三更)
刘诏气呼呼回到兴庆宫。
他要找顾玖诉苦,要安慰,要抱抱。
结果顾玖人不在兴庆宫,也不在御花园。
今天顾玖根本没进宫,而是去了城外。
“皇后去了何处?”
“娘娘今儿出城,说是勘定地点。老奴无能,只知道这些。”
刘诏一听勘定地点,就知道顾玖出城是为了确定国子监新校址。
年初就有人四处打听国子监新校址,殊不知那个时候一切都只是计划,新校址根本没有确定。
城南和城西之间,群山连绵起伏,土地贫瘠。只有少量人家住在群山之间。
顾玖乘坐马车,沿着一条最近才挖出来的乡村黄泥路前进。
路途颠簸,却不影响顾玖的兴致。
她翻看舆图,对照车外山脉地标,细细思量。
“娘娘,到地方了。”
“扶本宫下马车。”
在丫鬟的帮助下,顾玖下了马车。
四面环山,空气怡人。
许有四说道:“请了阴阳先生看此地风水,依山傍水,此处风水极佳。校舍修在此处,定能人才辈出。前面几个小山头夷为平地,修建房屋出售,定能吸引一批有钱人在此置办产业。
若是校舍选在此处,将修一条直通新民县的水泥路,路程将缩短到只有区区十来里路。最妙的是,此处人家户极少,拆迁方便。这些山头都是官府产业,并不属于某个家族。因此不会有产权纠纷。”
顾玖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沿着山路,一路往山顶上走。
侍卫在前面开路,宫人随侍在她的左右。
“娘娘当心脚下。前两天这边刚下过雨,地面湿滑。”
“无妨!这点山路本宫自己能走上去。”
其实根本没有山路,侍卫们为了方便皇后娘娘上山,临时开了一条路出来。略显泥泞湿滑,这路对人的确不太友善。
然而也从侧面证明,此处平日里几乎没有人过来。
就连打猎的猎人都很少来到这边。
主要也是京城周边一带,很少有人靠狩猎为生。
终于上到山顶,一栏众山小。
如果没有群山阻碍视线,这么好的天气,说不定能看见远处的京城还有新民县。
顾玖同许有四说道:“寰宇钢铁已经成功炼制出精钢,开始运用于四轮马车。精钢除了可以用来造马车,造兵器,也可以用来修建房屋。”
钢筋水泥房尝试一下,修个三四层高的小高层建筑,登高望远,还能避免潮湿发霉等等问题,是个不错的选择。
位于山林间,防火防潮是首要问题。
顾玖指着周围的山头,“全部圈下来,尽可能多圈一点,全部作为国子监的地皮。至于房产一事……”
她指着来的方向,“尽量朝外面修建。里面那些山,可以想办法开发为登高望远,采风休闲的好去处。修两条登山的路,建几处落脚休息的亭子,想来学子们很乐意书院后山有这样一个幽静去处。”
许有四一一记下来,多此一问,“娘娘确定将国子监修在此处?”
顾玖点点头,“此地不错,令人心旷神怡。本宫虽不懂阴阳风水,但至少明白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风水肯定差不了。”
“娘娘高见!”
“少拍本宫马匹。请工科建筑学的先生,外加阴阳先生,一起设计校舍。校舍的设计,一定要结合此处环境。告诉他们,现在有技术修建四五层高的房舍,所以思路开阔一些。不要模仿山河书院。本宫希望每一个书院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老奴谨记!不知娘娘打算让谁负责监工?”
顾玖捏捏下巴,“常恩什么时候能忙完?”
“年底之前,不一定能忙完。”
“那就让白仲回来,让他负责此处监工。”
数年前,白仲被派往江陵府,一去多年。
如今刘诏登基,很多事情可以放在官府层面上来操作。白仲留在江陵的作用已经大打折扣。
不如将他召回京城,重新分配任务。
许有四躬身领命,“老奴会尽快给白公公去信,让他赶紧回京。”
“甚好!当年白仲主要负责房屋拆迁改建一事,让他监工此地,很合适。”
不求打造第二个新民县,也要有一番作为。
……
辛苦了一天,回到秦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刘诏正等着她。
特别主动地说道:“累了吧!我替你揉揉!”
顾玖往软塌上一趟,享受着正宗帝王服务。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她舒服得发出呻吟声,勾人得很。
刘诏附耳说道:“你再叫,我可不客气。”
顾玖白了他一眼,“听说早朝的时候你又和朝臣吵了起来。”
“纯属造谣!朕只是斥责了几个人而已。”刘诏也在软塌上坐下来,身体放松。
顾玖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别那么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些朝臣实在是太招人嫌弃。”刘诏抱怨道。
顾玖抿唇一笑,捏捏他的脸颊,“又不是打仗,需要争分夺秒。朝堂上的事情,你不能那么着急,当心被反噬。”
刘诏亲亲她的耳朵,“知道了,我会更有耐心的应付朝臣的挑刺。地址选好了吗?”
顾玖点头,“终于确定了国子监的校址,位于城外西南角,四面环山,人烟稀少。”
“消息一旦传出去,那边的地价少说要涨个十倍。”
“查了那边的产权,大部分都属于官府,只有极少地方属于私人拥有。产权方面不会有太多纷争。”
“如此甚好!”
刘诏亲亲她的脸颊,“当了皇后,你比以前还忙,整日都见不到人。”
顾玖翻了个身,“我现在可以放开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当然很忙。等忙完这几年,所有事情进入正轨后,我们找个机会到行宫修养一段时间。”
“要不要将晓筑附近的宅院都买下来,打造成第二个行宫?”
顾玖连连摇头,“那不行!晓筑要留给妞妞做陪嫁,不能划到少府归公。”
“妞妞才多大,你就惦记着给她攒陪嫁。御哥儿老大不小了,却没见你给他准备聘礼。”
“聘礼都是现成的,房契,地契,宅院,田庄,头面首饰,铺面等等,应有尽有。只要御哥儿的婚事定下来,要多少聘礼都有。”
顾玖身为大富婆,当然有这个底气给孩子准备一份这丰厚的聘礼。
她又问道:“御哥儿在军营如何?他还习惯吗?一段时间不见,怪想他的。”
“他很适应军营生活,表现得很不错,很能吃苦。朕有派人保护他,他不会出事。”
顾玖放心下来,又问道:“他什么时候才有假期?”
“他是新兵,按规矩头一年都没假期。”
“他是新兵也是皇子,总得有点特殊待遇吧。”
“要不等端午节,他可以回来休息两天。”
“好啊!我在王府办一个端午宫宴,招待朝廷命妇吃喝,联络一下感情。”
“你不是最烦这种事情吗?为何突然要办端午宫宴?”
这不符合顾玖的脾性。
顾玖拉着他的衣领,“要修国子监校舍,还要将那一片打造成一个新型社区,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留下把柄让朝臣有理由攻击你,所以打算公开募集资金。端午宫宴是个不错的机会。端午宫宴之后,我还会办一个筹集资金的自助餐会,邀请各路豪商共襄盛举。”
刘诏紧紧地抱住顾玖,小声说道:“户部没钱,但是少府有钱。”
“一旦动用少府的钱,势必会惊动朝臣。到时候朝臣又有理由骂你昏君,劳民伤财。你烦躁,闹得我也不得安宁。动用少府的钱那么多后患,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刘诏突然说道:“我真嫉妒你。”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耳朵,“干什么嫉妒我?”
刘诏哼了一声,“朕想弄一点钱,千难万难。你想筹措资金,只需放出消息,大把有钱人挥舞着银票主动送钱给你。差距未免太大了些。朕就这么遭人嫌弃?”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本宫人品好,有信誉,所以来钱很容易。你嘛,努力几年,建立起信用后,将来也会有很多人挥舞着银票主动给你送钱。”
刘诏摇头,他有自知之明,“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并非他不讲信用,而是朝廷没办法给投钱的人高额回报。
朝廷运作,自有一套规则。不是生意,不以赚钱为目的。注定给不了投钱的人大额回报。
没有回报的投资,有几个人愿意干?
又不是群雄逐鹿的年代,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挣一个开国侯当当。
和平年代,这种白日梦就别做了。
老老实实把钱投到生意里面,比投给朝廷更划算。
除非想走歪门邪道,干一笔买官卖官的勾当。
顾玖捧起他的脸,“本宫挣钱,你管好官员和朝廷,我们各司其职,你不必心酸嫉妒。”
“朕只是嫉妒,并无心酸。”刘诏特别强调。
好歹他是皇帝,也是要面子的。
“好好好,你只是嫉妒本宫比你有钱,绝无半点心酸。”
刘诏满足了。
顾玖曲指,在他脑门上蹦了一下。
真是幼稚鬼!
“荒谬!朕哪里幼稚!”
朕只是需要安慰和抱抱。
顾玖闷笑一声,“你从里到外,都特别有男子气概。”
男人就得哄着,年龄越大越需要哄。
果然是越活越幼稚。
刘诏心满意足,“你没回来之前,我在校场和侍卫们比斗。照旧一挑三,和二十几岁的时候没差。”
顾玖偷笑,没有拆穿真相。
一挑三?
哈哈!
侍卫放水,特么的放的也太厉害了。
下次放水能不能严谨一点。
第945章 死不瞑目
端午宫宴。
京城命妇齐聚秦王府。
天气炎热,王府内溪水潺潺,清风徐徐,吹走了浑身暑热。
这场宫宴只招待女宾,有一点点独树一格。
王府厨子使出浑身解数,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使得命妇们对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色香味俱全。
无论是餐前点心,还是正餐,亦或是餐后水果,都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敞开肚皮狂吃一顿的疯狂想法。
大家都是朝廷命妇,是贵妇,一定要矜持。
当顾玖宣布要募集资金,修建国子监的时候,命妇们纷纷响应,慷慨解囊。
皇后娘娘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持续多年的庞大收益,让命妇们坚信京城即将出现第二个新民县。
现在投钱给皇后娘娘,不仅能留下好印象,还能坐享分红。
这样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顾玖忍不住多讲了几句话,说了说投资皆有风险。
然而没有人听得进去。
皇后娘娘看中的项目,岂能亏钱?
开玩笑!
当年那么艰难,都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如今贵为皇后娘娘,天下商道敞开大门,任娘娘选择。亏钱,一定是开玩笑。
“你何必同她们啰嗦。告诉了她们风险,她们也不听不进去。”
湖阳公主拉着顾玖闲聊。
顾玖笑问:“这些年,姑母可曾详细看过我们的合作条款?上面一直都标明了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若是亏了钱,连本金都赎不回来。”
湖阳公主捂着嘴咯咯咯的笑,“别人做生意可能亏钱,这话我信。你做生意会亏钱,万万不能。”
顾玖挑眉一笑,“本宫要修的是国子监,不是生意。”
“就算是修国子监,经过你的一番运作,也能变成生意。”
顾玖揉眉,罢了,她就不煞风景讲风险。
“姑母最近在忙些什么?”
“闲着无聊。听说你家老大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人?”
“进宫给他父皇请安。当兵的事情本宫不懂,他们父子交流更合适,也能拉近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
湖阳公主笑眯眯地说道:“今儿上门的命妇们,十有九八都是冲着你家老大来的。结果你家老大不露面。”
顾玖抿唇一笑,说道:“衡哥儿同衠哥儿也没有露面,只有妞妞露面。”
“妞妞已经是个大姑娘!出落得越发精致利落。”
“她还小!”顾玖强调。
湖阳公主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保媒拉纤。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而且又是你的闺女,好不好都得受埋怨。不是被你埋怨,就是被男方家埋怨。”
顾玖低头一笑,这倒是真的。
驸马们的生活不能说都苦逼,不过和传统意义上的男强女弱比起来,驸马这个身份明显要承受更多。
驸马需要强大的内心,要不在意世俗的看法,而且还要有一颗不能过分贪婪的心。
如此看来,对驸马的要求一点都不低。
顾玖甩甩头,妞妞还小,她怎么就想起了驸马人选。一定是被湖阳影响了。
“着急了吧!是不是要开始替妞妞物色驸马?”湖阳调侃道。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说错了。我的闺女自然要多留几年。”
“妞妞贵为公主,自然不愁嫁。给她选个好的对象。不要像我似的,嫁了个祸害。”
提起陈驸马,多年过去,湖阳依旧咬牙切齿。
她是深恨陈驸马,鞭尸都无法泄恨。
唯一让她有点安慰的是,陈家绝后了!
真是爽得不要不要的。
即便这一切是以陈律的性命为代价,她已经爽。
顾玖调侃问道:“你还和你的小和尚在一起?”
湖阳对无望大师思念成疾,干脆找了个读书人小鲜肉,剃光头出家为僧,做她的面首。
已经好多年了,也不知那位替身和尚还在不在。
湖阳随口说道:“一直养着他。他就是个不事生产的废物,除了伺候我,什么事都干不好。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他,看在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等打发他的时候一定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让他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你倒是多情。”
湖阳公主冲顾玖一乐,“常有人说,我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顾玖含蓄一笑,“你的感情的确很丰富。”
“可惜我没心。”湖阳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顾玖沉默。
二人都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
顾玖说道:“累了!本宫去厢房歇一会。姑母自便。”
“你去吧,我听听戏。”
顾玖起身离开戏楼,回到了书房。
下人禀报,代侯府世子夫人请辞。
“戏台刚刚开始唱戏,玫姐姐怎么就急着离开?”
顾玖让人将顾玫请进书房问话。
顾玫面色有些着急,“府中派人禀报,说是出了事。我家老夫人受不得刺激,昏了过去,请了太医说是情况不太好。”
“既然贵府老夫人昏迷,我也不宜多留玫姐姐。我这就吩咐人送玫姐姐回代侯府。”
“不用了。我自己有马车。”
“玫姐姐如此慌乱,身边的下人怕也好不了多少。慌慌张张,最容易出事。行了,玫姐姐不用同我挣钱,我让宫人送你回去,也顺便了解一下情况。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玫姐姐千万千万不要同我客气。还有,玫姐姐先喝了这杯安神茶。”
恰在此时,丫鬟阿晴端进来一杯茶汤,正是安神茶。
药的分量极少,有养神静气的效果。
顾玫喝了安神茶,在宫人的护送下离开了秦王府。
顾玖又另外派人,“去打听一下代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最近除了大草原外,各地太平。能出什么事,刺激得代侯府老夫人昏迷过去,太医都说情况不太好。
待到傍晚,命妇们纷纷告辞离去。
今天的端午宫宴,值得铭记终身。
比起过往的宫宴,今儿多了些许随性自在,食物也很美味。
宾客散去,宫人负责收拾。
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告诉顾玖一个消息。
“韩五郎死了?确定吗?”
顾玖很诧异。
代侯府的韩五郎,那个浪荡公子,同湖阳公主纠缠不清的韩五郎,竟然死了。
难怪代侯府老夫人会昏迷。
她最宠爱韩五郎,结果韩五郎死在她前头,能不伤心吗。
许有四躬身说道:“此事千真万确,代侯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
顾玖好奇,“怎么死的?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韩五郎人应该在军营吧。”
许有四躬身点头,“娘娘没记错,韩五郎的确在军营。为了挣军功,去年战事大局定下后,换防去了西北边关,在追击北荣王庭的队伍里。”
“难道他是死于战事?本宫没听说最近草原上有大的战事。以他的身份,肯定是待在主力部队确保安全。难道是遭遇了伏击?”
许有四迟疑了一下。
顾玖斥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在本宫面前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老奴知罪。只是这个消息还没得到证实,只是私下里的传言,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传言,说吧!”
“据说杀死韩五郎的箭矢来自于背后!”
“背后?”
“正是!但是朝廷没收到这方面的公文,所以还不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顾玖诧异,“你的意思是韩五郎是被自己人杀死的?”
许有四不敢下定论,“也有可能是误伤!”
顾玖说道:“不管是不是传言,派人到兵部问清楚此事。若是兵部问不到真相,写信到西北打听。背后放冷箭,杀自己人,这不是小事。”
“老奴遵命!”
刘诏回到王府,看见顾玖坐在灯下沉思。
他走上前,抱住她,“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回来了你都没发现?”
顾玖握住他的手,“代侯府韩五郎被人放冷箭杀死,这个传言听说了吗?”
“正想和你说这事。我记得你有个姐妹嫁入了代侯府。”
“你说的是玫姐姐。”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总是记不住你家姐妹的名字。”
顾玖白了他一眼,装傻。
她问道:“军中出现放冷箭的情况,而且还是针对勋贵子弟,你打算怎么做?”
“先私下里查清楚,到底是私仇,还是有人对朝廷不满滥杀无辜。”
“能查清楚吗?”
“这种事情肯定能查清楚。军队,尤其是野战的军队,不允许任何人单独行动。必定是一个小队一个小队集体行动。有人放冷箭,极有可能有目击者。三棒之下,不愁那些人不说实话。”
顾玖靠在他怀里,“查清楚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玫姐姐她需要一个真相。”
顾玫身为代侯府世子夫人,的确需要一个真相。
代侯府老夫人昏迷不醒。
代侯夫人哭得眼睛红肿,心如枯木,躺在床上不能理事。
韩五郎妻子神叨叨,受了不小的刺激。
公公和夫君都在前线,不知何时才能赶回来,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顾玫的肩头。
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就将顾玫累得双眼充血,脸色苍白。
待到天明,代侯府老夫人醒过来,抓着顾玫的手,“五郎,我的五郎。他死不瞑目啊!替他报仇,为他讨回公道……”
话音一落,代侯府老夫人就咽了气。
她,死不瞑目!
第946章 曲表妹死
老夫人一死,顾玫就戴起了重孝。
代侯府大门外的白灯笼也换了个模样。
接连两天,连死两人,好个惨字了得。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就连《大周生活秀》都报道了韩五郎,以及代侯府老夫人的死。
老夫人死,意料之中。
韩五郎的死,着实出乎意料。
战事已定,追击北荣王庭,这种送上门的立功机会,堂堂勋贵子弟身边少不了亲兵护卫,怎么会死在军中?
若是立功战死,那倒罢了。
然而韩五郎的死,怎么看都和立功战死没关系。
市井上流言四起,各种猜测谣言满天飞。
顾玫忙着处理丧事,应付各方亲友。对于市井流言,完全腾不出手去处理。
顾玖派宫人上门慰问,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玫憔悴着一张脸,对许有四说道:“朝廷能否让侯爷还有我家世子,早日回京料理老夫人的后事?”
天气炎热,不能长久停灵。
顾玫很担心等不到侯爷和世子回京,她就不得不将老夫人送入家庙,待僧人做完法事后直接下葬。
届时少不得会落下一顿埋怨。
还有韩五郎的遗体。
顾玫又问道:“能否请朝廷将五郎的尸身还给我们?若是朝廷不便,我们可以自己派人前往西北护送棺木回京。”
“夫人的要求,咱家会如实禀报娘娘。稍后会有消息送来。”
“多谢许公公。”
“世子夫人客气!”
门房来报,曲表妹上门。
顾玫一脸嫌弃,“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老夫人上一炷香。”
顾玫揉揉眉心,“让她进来吧。”
曲表妹穿着一身素净衣衫,当真俏得很。
韩五郎妻子在灵堂看见她,双眼喷火。
曲表妹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抹着眼泪,哭诉道:“外祖母去的太突然了。前段时间我还琢磨外祖母的八十大寿,要准备什么礼物。没想到,一转眼人就没了。呜呜……”
“虚情假意!”
韩五郎妻子质问顾玫,“大嫂怎么让她进来了?”
“她毕竟是老夫人的请外孙女,老夫人过世,她来祭拜,不好将人赶出去。”
哭了一场,眼睛红了。
曲表妹擦掉眼泪,来到顾玫身边,眼角余光瞥了眼韩五郎妻子。
她轻声说道:“辛苦大表嫂!不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表嫂尽管开口。”
“你有心了。凡事自有下人操持,无需帮忙。”
曲表妹擦着眼睛,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已经给母亲去信。母亲得知外祖母过世,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舅母人呢?我去看看她。”
“免了吧!夫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外客。”
曲表妹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捂着胸口。紧接着自嘲一笑,“大表嫂没说错,对于侯府来说,我的确是个外客。罢了,我这就离开,免得讨人嫌弃。”
“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韩五郎妻子根本没压低嗓音,直白地说出这句话,周围的人全都听见了。
曲表妹神情哀戚,欲语还休,最后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不由得对曲表妹大为同情。认为韩家人欺负宾客,根本不是待客之道。
“要怎么待客,轮不到外人叨叨。”
韩五郎妻子面对大家的指责,直接怼回去。
顾玫当机立断,叫下人将韩五郎妻子拉回房反省。
……
出了代侯府,曲表妹脸上哪里还有半滴眼泪。
她乘坐马车,前往集市。特意买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布匹回家,打算做新衣。
她要穿得漂漂亮亮,光鲜亮丽,改明儿刺激刺激代侯府那帮女眷。
哼!
胆敢嫌弃她!
韩五郎死了,她还有些伤心。毕竟曾经好过。
如今她只觉着痛快!
要是韩家多死几个人就更好了。
尤其是代侯夫人,若非她从中阻扰,说不定她早就嫁入代侯府当少奶奶。
而不必随同祖母曲老太太回老家,嫁给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子弟。过着不差,却也不见得多好的生活。
带着色彩鲜艳的布匹回到府邸。
布匹交给下人做新衣。
她累了,直接回房,打算歇一会。
刚在妆台前坐下,取下耳环,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她手一抖,耳环差点扎破手指头。
她急忙回头,“相公!”
曲表妹的丈夫姓林,人称林大郎,林将军,林老粗。
“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曲表妹瞬间笑颜如花,冲入林将军的怀抱,“妾身也想念夫君。”
林将军笑了笑,撩起她的衣领,“怎么穿得这么素净?难道是家里钱不够用。”
“不是的。外祖母过世,我上门祭拜,自然要穿得素净一些。你不是在边关吗,怎么会突然回京。难道是换防,从今以后都不用再去西北?”
曲表妹好奇地问道。
林将军笑笑,说道:“有任务在身。按规矩我不该回家,实在是太想你和孩子们才偷偷回家看一眼。你别声张,若被人发现我偷偷回家,定会被军法从事。”
曲表妹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就连贴身的下人也不告诉。你能停留多长时间?”
林将军咬着她的耳朵说道:“明儿一早,天不亮就要出城离开。”
曲表妹会意,当即起身,走到门口叫来下人,“准备一桌酒菜。另外,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进来,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去吧!”
夫妻二人吃了一桌酒菜,晚上过起夫妻生活。
次日日上三竿,下人不见女主人起床。心腹丫鬟斗胆走到卧房窗下,轻轻敲窗,“太太,太太该起床了。太太要做新衣,针线娘子选了几个款式,请太太拿主意。”
等了好一会,房里依旧没动静。
丫鬟再次敲窗,“太太,今天的报纸已经买回来了,上面有关于代侯府的消息。”
还是没动静。
丫鬟犹豫再三,叫来几个婆子,斗胆开门。
丫鬟挑起门帘子,走进卧房,掀开被面。
“啊……”
丫鬟嘴里发出惊恐惨叫声,所有人都吓坏了。
林府乱了!
因为林府太太曲表妹死了!
死得突然又意外!
而且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想来她自己都没料到会死。
消息传到代侯府,顾玫愣了好一会。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她问下人。
下人摇头,只说不知。
“人突然没了,林府的下人有报官吗?据我所知,曲表妹并无隐疾。”
“林府管家拿不定主意,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报官。林家两个小主子人太小,不能做主。”
“如果她死得有蹊跷,为了给林家人,曲家人一个交代,理应报官。你将本夫人这句话转告林府管家,叫他尽早拿定主意。”
“小的明白了。”
林府管家最终还是决定报官。
只因为女主人死得太突然,太意外。加上丫鬟说,昨儿晚上房里似乎不止一个人,看痕迹有男人进入过。
这事丢人。
然而身为下人,要给主家一个交代,只能靠官府的判案文书。
官府接到报案,仵作衙役上门勘察。
仵作经验老道,“贵府太太应是被人捂死的。”
拿起床头一个抱枕,“凶器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枕头。”
啊!
林府下人齐齐震惊。
太太竟然是被人捂死的。
“我家太太没仇人啊,怎会被人捂死?”
“谁能避开下人,进入我家太太的卧房?难道是府中有心怀叵测之人?”
“丫鬟不是说,昨儿听到动静,房里除了太太,似乎还有一个人。”
“这么多酒菜,只剩下这么一点,显然不是太太一个人吃的。”
“可是这些酒菜,都是老爷爱吃的。老爷人在边关,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同老爷口味一样?”
下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官府确定曲表妹是他杀,就开始调查此案。
……
顾玖也听说了此事。
她想得有点远,“先是韩五郎被人放冷箭杀死,接着曲表妹在自己家中被人捂死。凶手没有惊动任何下人,就连林府的看门狗都没叫一声。这事本宫瞧着,怎么像是熟人作案。”
“娘娘难道知道凶手是谁?”
顾玖挑眉,“一个韩五郎,一个曲表妹,他们之间最深入的联系,就是偷情事件。派人问问玫姐姐,韩五郎同曲表妹偷人,林家人知不知道?再派人到兵部问问,曲表妹的丈夫林将军可在军中?同韩五郎是不是同属一个部队?有没有机会接触?”
丫鬟阿晴大吃一惊,“娘娘怀疑林将军知道二人偷情,于是分别杀了二人?”
“韩五郎的死,本宫不清楚。曲表妹的死,联系到沉默的看门狗,一桌吃剩下的酒菜,显然是熟人作案。这个熟人,呼之欲出。许有四,告诉兵部,若有必要,通缉林将军。”
无论林将军出于何种原因杀人,在军中对战友放冷箭,此乃大忌,必须严惩。
至于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顾玖不干涉。
所以她让兵部通缉林将军,而非刑部。
许有四领命而去。
他先去了兵部,之后前往代侯府。
第947章 你糊涂!(三更)
“啊……”
顾玫捂住嘴一脸震惊。
“娘娘真的怀疑林将军?可是林将军远在边关前线,他怎么会知道五郎同曲表妹之间的事情。这事我们府上瞒的死死的,绝对没有对外声张过。林将军怎么可能知道?”
“林府那边的下人,也一一审问过。有人怀疑林太太偷人,但是不知道是韩五郎。”许有四说道。“夫人确定贵府无人走漏消息吗?”
“当然没……”
话没说完,顾玫就止住了话头。
“夫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顾玫脸色煞白,“来人,将五少奶奶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同她商量。”
韩五郎的妻子蒋氏,自从得知韩五郎去世的消息后一直萎靡不振。
她倒不是心疼韩五郎。
她和韩五郎之间谈不上感情。
她就是心疼自己,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
世子夫人有请,又说是有要事相商,推辞不得,只能来到大厅。
“大嫂派人请我,何事吩咐?”
顾玫开门见山,“五弟妹,有一事我藏在心中许久,想当面问问你。”
“大嫂请讲。”
“五郎同曲表妹偷情,此事你可曾告诉过别人?比如你娘家人?林家人?”
“大嫂此话何意?”蒋氏瞬间竖起浑身的毛刺,警惕地看着顾玫。
顾玫郑重说道:“曲表妹死了!”
蒋氏闻言,大笑一声,“死得好!”
“她是被人杀死的,官府还没抓到凶手。”
蒋氏呵呵冷笑,“大嫂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只要她死了我就满意。至于凶手是谁,能不能抓住,我不关心。”
“不!你应该关心。现在官府那边怀疑,杀死曲表妹的人正是他的夫君林将军。”
蒋氏愣在当场,“不对啊!林将军人在边关前线,哪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杀人。”
顾玫见她还在装糊涂,于是又提醒她,“五郎也死了,被人在背后放冷箭杀死了。五弟妹,五郎同曲表妹的事情,你到底告诉了谁?”
蒋氏面色剧变,目光喷火,五官扭曲狰狞,“大嫂此话何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玫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死五郎的人,同杀死曲表妹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先于军中放冷箭杀死五郎,之后偷偷脱离队伍,偷偷回京潜伏家中,趁机杀了曲表妹。他为什么要杀死两个表面不相关的人?一定是他知道了什么,比如我们一直瞒着的事情。”
蒋氏连连后退,“不,你胡说!一定是胡说!不可能!”
顾玫几步上前,抓住蒋氏的手腕,厉声呵斥,“五弟妹,你必须告诉我,五郎和曲表妹的事情你到底告诉了谁?”
蒋氏捂住双眼,痛哭失声。
“我,我让人假名寄了一个包裹到西北,包裹里面藏了一封信。我只是姑且一试,没指望他能收到包裹。我没想到,三和快递,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当兵的,包裹竟然能准确无误送到当事人手中。我没想过害五郎啊,我只是想让姓曲的那个贱人吃点教训。真的!大嫂,你要相信我。”
“你糊涂!”顾玫痛心疾首,“就算你要告状,也该等林将军回了京城后再告状。他人在军中,五郎也在军中。你以为军营很大,其实很小。只要有心,想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到。在军中,想要杀一个人,机会更是数不胜数。你啊你,糊涂!”
蒋氏痛哭流涕,拉着顾玫的衣袖,“我真的没想到包裹会送到他手上,我就是姑且一试。我真的没想过害五郎,我不知道五郎和他是在一个部队啊。”
“都在边关,遇上是迟早的事情。”
“五郎身边有亲兵侍卫,我没想到五郎会出事啊。”蒋氏大哭。
顾玫叹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有用的。大嫂,你替我瞒着好不好?不要告诉公爹婆母,我不要被赶出侯府,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只是想让他教训姓曲的贱人,没让他害五郎啊。区区一个将门世家,同侯府相比差远了。他哪里有胆子害侯府公子。他不该有这样的胆量啊!”
蒋氏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林将军有胆子放冷箭杀死韩五郎。
他哪来的胆量?
不应该啊!
顾玫冷声说道:“你凭什么认定他没胆量?他身在军中,天天上阵杀敌,一身杀意。突然得知被戴了绿帽子,正好奸夫也在军中,以他的血性能不采取行动?你当军中儿郎也都跟京城的公子哥似得,只会欺软怕硬?”
“他难道不知道杀了五郎的后果?五郎是侯门公子啊!他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该为家族,为孩子着想吗?”
蒋氏接连发出质问。
顾玫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每一个人,做决定都会瞻前顾后。林将军此人,到底什么脾性,我们都不清楚。你贸然给他去信,告诉他真相,此举本来就很冒险。偏偏五郎又在军中,而且同在西北,就给了他下手的机会。或许他也知道,回到京城后,他就没有机会杀死五郎,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五郎曲表妹全都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蒋氏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我没想害死五郎啊!我没想到他真的敢杀人啊!”
“他是军人,领兵出战,杀人盈野,他怎么不敢杀人?”顾玫厉声呵斥,“你当军人是干什么的。军人不敢杀人,那还是军人吗?”
蒋氏嚎啕大哭,“我现在该怎么办?大嫂,你要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此事你帮我瞒着好不好,千万别告诉侯爷和夫人,我怕他们会杀了我。”
顾玫深感疲惫,“此事我暂时替你隐瞒。如果官府最终查明,的确是林将军杀了人,届时你的事情恐怕再也瞒不住。你,好自为之。”
蒋氏一脸灰白,她挣扎道:“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误会,不是林将军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
“我们妯娌一场,我劝你最好不要抱着侥幸。”
蒋氏大哭出声,“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要回娘家,对,我要回娘家。五郎没了,我做了寡妇,我要回娘家改嫁。”
“你想回娘家,也得经过两家长辈的协商,之后你才能改嫁他人。”顾玫提醒道。
蒋氏欲哭无泪,趴在桌上痛哭不已。
“我到底该怎么办?娘家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大嫂李教教我好不好?我不想背负五郎被杀的责任,更不想被侯爷夫人记恨啊!”
被代侯府的当家主人记恨,蒋氏都可以想到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
即便她能改嫁离开京城,也会走得十分狼狈。下半辈子,她将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敢同侯府抗衡?
她改嫁,只能嫁给家世差侯府一大截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哪里敢得罪侯府。
侯府只需发一句话,夫家人就能磋磨死她。
她不想死啊!
更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噩梦中。
“大嫂,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会报答你的。”
“事情还没到最好的程度,五弟妹切莫自己吓唬自己。你先回房冷静冷静,再图将来。”
顾玫叫来下人,将哭哭啼啼的蒋氏送回房。
许有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听完了全程,道了一声:“蠢妇!”
顾玫苦笑连连,“我也没想到五弟妹会如此糊涂!”
林府下人隐约怀疑曲表妹偷人,却不敢贸然禀报林将军,必然心头有所顾虑。
蒋氏只为了出一口气,不顾后果,冒冒失失写信给林将军道明真相。
或许蒋氏当初寄出包裹的时候,她真的不确定对方能收到包裹。
内心矛盾冲突,既希望对方收到包裹,又希望对方收不到包裹。
她哪里知道,只要有个名字和地址,就算是天涯海角,三和快递都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中。
三和快递就是这么牛逼。
当初代侯本人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人谈论此事,不许人走漏风声。
堵得住嘴,却堵不住内心的仇恨。
顾玫揉揉眉心,一脸疲惫,“让许公公辛苦走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请许公代我谢谢皇后娘娘,我家的糟心事,累娘娘操心,实在是惭愧。”
“夫人客气!夫人安心处置家务事,咱家告辞!”
“我送公公出门。”
奉上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银票,权当谢礼。
许有四大大方方收下荷包,手指头随意捏了捏,就知荷包里面放着一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张,并且是少府钱庄的银票。
他乐呵呵,“夫人请回!咱家还要赶回王府复命!”
“公公慢走!”
“大少奶奶,不好啦!”
刚送走许有四,婆子惊慌来报。
“夫人将五少奶奶拖出房门,说是要执行家法!”
顾玫脑袋一晕,恨不得身体弱一点直接昏过去。
“婆母为何要对五弟妹执行家法?”
“奴婢不知!少奶奶快去吧,迟了五少奶奶怕是受不住家法,就要……”
顾玫急匆匆朝祠堂赶去。
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谁通风报信,告诉了侯夫人。
第948章 一群棒槌
“大嫂救我!”
生命受到威胁,蒋氏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婆子的钳制,躲到顾玫身边寻求救助。
顾玫微蹙眉头,扫了眼凶神恶煞的婆子,然后关心问候婆母代侯夫人:“婆母怎么下床了?太医说要静养。”
代侯夫人伤心憔悴,短短时间,肉眼可见的瘦了两圈。
“老大媳妇你让开,把这个贱人交给婆子处置。”
蒋氏连连摇头,哀求道:“求大嫂不要把我交出去。”
顾玫深吸一口气,“儿媳斗胆问一句,婆母因何动怒?五弟妹犯了什么错,需要动用家法。”
代侯夫人呵呵冷笑,“明知故问!让开!”
顾玫蹙眉,她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只能装傻,“儿媳不懂婆母的意思,还请婆母明示。”
代侯夫人大怒,“五郎就是这个贱人害死的,你还护着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本夫人。你让开,本夫人今天要家法从事!”
话音一落,粗使婆子就要上前抓捕蒋氏。
顾玫却拦着粗使婆子,“五郎意外过世,全府伤心。兵部和西北大都督府正在调查此案真相,真相未明之前,儿媳斗胆护住五弟妹。等将来查明真相,五郎的死果真同五弟妹有关,届时要怎么处置她,儿媳绝不阻拦。
然而现在,真相未明,贸然给五弟妹定罪并且动用私刑,万一出了事,官府同蒋家追问起来,到时候侯府如何交代?为了侯府的声誉着想,请婆母收回成命,只禁足五弟妹。”
代侯夫人喘着气,“你今儿非得拦着本夫人吗?”
“儿媳身为当家人,放肆一回,请婆母体谅。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侯府着想。”顾玫不卑不亢。
蒋氏哭着说道:“我没想害五郎啊!五郎的死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的责任。我是无辜的啊!”
顾玫回头剜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闭嘴!”
突然表现出来的凶狠,让蒋氏惊住。
蒋氏猛地止住哭声,气息跟不上,脸颊都憋紫了。
若非顾玫呵斥她,叫她张嘴呼吸,她怕是要把自己憋死。
蒋氏喘过气,嘤嘤嘤抽泣。
顾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不知婆母意下如何?”
代侯夫人恨不得扒了蒋氏的皮。
然而她也要考虑事后的影响。万一冤枉了蒋氏,后果……
忍了忍,代侯夫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她一走,其他粗使婆子也都纷纷离去。
蒋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大嫂,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死了。我差一点就死了!”
“五弟妹起来,回房歇着。今儿李开始禁足,不得出院门一步,你可有异议?”
蒋氏频频摇头,“我没异议!只求大嫂保住我的性命,待官府查明真相。另外,请大嫂帮我给娘家送封信,这个时候唯有娘家人能帮我脱困。”
“我会给蒋家送信,你也要老实禁足。若是整出幺蛾子,我可护不住你。”
“我知道,我一定会老实禁足,不给大嫂添麻烦。”
……
大西北。
顾珽帅兵护送伤病回防休整。
离家两年,不知家中妻儿可好。
他随大军一路往西,来回奔袭数千里,追击西凉主力军。
经历大战小战无数。
若非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西北军早已经灭了西凉,打到西凉老家。
奈何补给拖延了大部队的进程,战机一闪而逝,徒呼奈何。
虽说没有全歼西凉主力部队,但也给西凉带去了重创。
西凉想要恢复鼎盛实力,没有二十年一代人的努力,根本不可能。
战事稍歇,他便被安排护送伤员回防休整。
四轮马车拉着伤员,缓缓行走在大草原上。
车轮在刚下过雨的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轴印,
“什么时候在草原上修一条水泥路那才舒服。”
“做梦吧!这鬼地方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狼群倒是见了不少。在这里修路,亏得只剩下底裤穿。”
“可是朝廷在草原修建了那么多堡垒,驻扎了那么多边军,总不能不管吧。”
“说不定等打完仗,那会堡垒就会被朝廷放弃。”
“花费那么多钱修堡垒要塞,哪能说放弃就放弃。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仗,朝廷都没有增加赋税,还能按期如数发放薪俸,可见朝廷还是有钱的。那些官老爷总强调朝廷没钱,肯定是骗人的。”
“既然朝廷有钱,更不可能放弃草原上的要塞堡垒。”
“等打完仗,那些要塞堡垒留着还有什么用?除了浪费粮食。”
“可以练兵!”
“可以放牧!”
“那些家里有上百头牛羊的牧民,这几年都发了。”
“不现实!瞧着吧,朝廷肯定会放弃那些要塞堡垒。”
“别吵了!你们懂个屁,字都不认识一个,还冲文化人聊国家大事,替皇帝操心。”
“那就问问顾将军。顾将军是读书人,他肯定懂大道理。”
顾珽脸颊发热!
读书人?
这地哪里有读书人。
他拿着书就头痛,算哪门子读书人。
他想冲手下大头兵吼一句:老子懂屁的大道理,别来问老子。老子在家里就是一文盲。
文盲顾珽打马狂奔,冲到前头,巧妙的躲过了大头兵的追问。
大头兵纷纷起哄:
“将军威武!”
“将军霸气!”
“将军骑术没得说,绝对勇冠全军。”
“你把伯爷放在何处?”
数年前,裴蒙立下大功,成宗文德帝一改吝啬的毛病,封裴蒙为平西伯。
自那以后,军中众人称呼裴蒙为伯爷,只有少数亲近之人依旧称呼裴蒙为将军。
手下儿郎吵吵闹闹,为枯燥路程增添了一点欢乐。
路过堡垒要塞,休整了一晚,补充了食物和水,次日继续朝关内前进。
数天之后,城墙在望。
终于到了西北军营地。
交了差事,领了半月假期,顾珽有些迫不及待骑上马,出了军营。
路过快递站,他朝里面吼了一句,“有没有本将军的快递。”
快递站有人伸出一个头,正是老熟人马贵。
马贵已经升任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站长。
“我一听声音,就觉着熟悉。果然是顾将军!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有没有本将军的快递。”
“还真有,是从京城寄来的,还没来得急通知尊夫人。将军顺路带回去?”
顾珽下马,签了名字,领取包裹。
好几箱子物件。
“租你们快递站的马车一用。”
“好嘞!正好有一辆驴车空着。”
于是乎,堂堂二品武将,骑着马赶着一头驴车,慢悠悠的回城。
那画面太美,好想多看几眼。
谁让他甩掉亲兵护卫,独自出军营取快递。
总算到了家,管家下人在门口迎接。
“将军回来啦!将军回来啦!”
全府上下轰动,以最热情的态度欢迎他回家。
顾珽下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裴蔓迎了出来,带着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顾珽内心激动,很想一把抱起裴蔓香一口。
奈何府中下人一个二个没眼色,全特么站着不动。
顾珽连连咳嗽,嘿,识趣一点好吗?
下人们担心不已。
“将军病了吗?”
“前几天下了雨,将军可能在路上淋了雨。我这就去请大夫上门。”
顾珽:好尴尬!
别家的下人,知情知趣,又会说话又会看人眼色。自家府邸的下人,怎么一个个就跟棒槌似得。
裴蔓低头一笑,实在是太乐了!
她挥挥手,“都退下吧,将军有我照顾,你们不用操心。”
“是!”
还是裴蔓的话好使。
下人退去,几个孩子也被嬷嬷带走。
顾珽跑步上前,一把抱起裴蔓,朗声说道:“想死我了!”
裴蔓挥舞拳头捶他,“快放我下来,当心被人看见。”
“怕什么!两年未见,你就不想我。”
呸!
裴蔓啐了他一口,“给你写信你不回,给你捎话你也不回个话。若非我爹是鲁侯,西北大将军,确认你平安无事,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战事紧急,今儿不知明儿歇在哪里,你的信我是一封都没收到。捎给我的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回你。”
“那你就不知道写封信给我,让后勤人员带回来。”
“你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让我动笔,真是为难死我。而且行军途中,写信不便。我若带头写信,军中将士必受影响。思乡之情蔓延,哪有心思打仗。若是有固定营地,长期驻扎倒也罢了。我们在草原上,今日奔袭几百里,明日又奔袭上百里。几乎没有固定扎营的地方。后勤补给能找到我们,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顾珽可怜兮兮的诉苦,紧接着又说道:“反正我知道你和孩子肯定好好的,我在外面就能安心打仗。”
“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让我担心。”
裴蔓狠狠掐着顾珽的耳朵,接着又笑了起来,“罢了,我不和你计较,谁让你是当兵的。”
“好娘子,我就知道你心疼我。”顾珽一脸嘚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顾珽献宝似,拿出几件稀世珍宝,颇具西域特色,“追击西凉大军,西凉人跑得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走。我从从一个西凉王爷的营帐里面找到了这些,看着极适合你,就留了下来。”
裴蔓惊喜。女人都喜欢珠宝,裴蔓也不例外。
她极为满足地抱着顾珽,“我的将军,你真好!”
第949章 一惊一乍
顾珽美滋滋!
积蓄了两年的力量,真是勇猛无匹,一发不可收拾。
忙完后,直接瘫在床上。
裴蔓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估摸着今年还得出征!”
“西凉兵败退去,为何还追击不停?”
顾珽抹了一把脸,“我也不知道上面的打算,我只是听命行事。”
裴蔓有点难过,“你出一趟门,少则一月,多则几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孩子们和你都不亲近。”
“委屈你了!孩子们都靠李照顾。”顾珽抱紧她。
裴蔓摇摇头,又说道:“我们裴家世代行伍,裴家的姑娘早就见惯了这种生活。像我娘和我爹都分开了几十年,一个在西北死都不回京城。一个在京城当家做主,只管侯府一亩三分地。我爹在外面的事情,她从不过问,也从未提过要来西北看一眼。”
说完,裴蔓替母亲叹了一声,又庆幸道:“幸好我们有皇后娘娘支持,我才能随你来到西北安家。否则我就得跟我娘那样,独守空房几十年。”
“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你独守空房!”
裴蔓笑了起来,“我们是幸运的!”
顾珽嗯了一声。
裴蔓问他:“你打算一直留在西北打仗,像我爹我大哥那样吗?”
顾珽抓抓头,“你想回京城吗?京城除了繁华,没什么意思。”
裴蔓严肃说道:“可是孩子们需要接受好的教育。大周最好的教育,最优秀的先生全在京城,在山河书院,不在西北。”
顾珽暗叹一声,“我再想想。你说回了京城我能做什么?”
“到京大营带兵练兵!”
“不能打仗!”
“你就那么喜欢打仗?每次你出门,我都提心吊胆,总怕你出事。你回来的时候听说了吗,代侯府的韩五郎死了,死在军中。还是在众多亲兵护卫的保护下中箭身亡。”
“韩五郎死了?”顾珽一脸惊诧,这事他没听说。大草原,通消息太难了。
“你认识他?”裴蔓随口问道。
没想到顾珽真和韩五郎认识,“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不过他那人娇气,我嫌他烦,玩了两回就和他断了来往。”
韩五郎是凡事讲究的娇气公子,顾珽就是野蛮生长的糙汉子,的确玩不到一块。
“他身边那么多亲兵侍卫,怎么会死?他是侯府公子,总不能还让他上阵冲杀吧。”顾珽发出疑问。
韩五郎的死,让他倍感意外。
裴蔓压低声音,悄声说道:“我听人说,那支箭从背后射来。”
顾珽神情凝重,“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这话不是我说的,整个西北都传遍了。死的侯府公子,大家议论的比较多。”
顾珽蹙眉,“鲁侯怎么说?”
裴蔓摇头,“你也知道,在我爹面前我从不问这些事情。”
顾珽想不通,“谁会对他放冷箭?”
“听说大都督府那边在调查,这么长时间过去,按理应该有了结果。恐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都督府才秘而不宣。”
“娘子说的有理。韩五郎不是个玩意,以前得罪了不少人。估摸着有人在军中报私仇。奈何他是侯府公子,这事绝不会善了。明儿我打听打听,问问到底是哪路好汉冲他放冷箭。”
“放冷箭的人死定了吧。”裴蔓好奇地问道。
顾珽点点头,“背后放冷箭,又是在战场上,此乃军中大忌,对方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么干。”
裴蔓有些担忧地说道:“打仗太危险了,要防备敌人,还要防着袍泽对自己有没有恶意。要是有个万一……你也老大不小了,真没打算回京城吗?”
顾珽抓抓头,“之前一直在打仗,没想过这个问题。真要回京城,我怕自己适应不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喜欢西北,喜欢西北军。”
“那你想过西北军的未来吗?”裴蔓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质问顾珽。
顾珽一脸懵逼,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仗就打呗,没仗就在大营休整。”
裴蔓咬牙,心头怒火砰的一下爆炸。
她压低声音,怒道:“我爹在京城的风评,你总该知道一点吧。还有西北大都督府成立,你以为光是为了打仗吗?当初成宗文德帝派遣秦王到西北领兵作战,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压制西北军,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可是你妹夫,你和他就没交流过?他就没对你透露一点内情?”
顾珽脑袋成浆糊,“我和陛下隶属不同大营,就他刚来西北练兵那段时间见过两面,后来战事吃紧就没见过面。他什么都没说啊,只是让我安心打仗,别想其他的。”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你胡思乱想,他想宽慰你。难道你就没发现,西北大都督府同西北军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脑子糊涂得很。”
裴蔓一脸嫌弃,“果然是个糙老爷们,都不肯动动你生锈的脑子。我爹以及西北军,尾大不掉,被朝廷视为大忌,现在懂了吗?我爹几十年不回京城,你当他真喜欢吃沙子啊。西北军同大都督不和,你以为是军中切磋吗?大都督府从设立那天开始,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压制西北军。”
顾珽一脸震惊,“鲁侯是功臣!朝廷怎么可以……”
“朝廷诛杀功臣的例子还少吗?我爹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拥兵自重。但是朝廷不会永远放任,西北大都督练兵打仗,为的就是有一天发生最坏的情况……”
裴蔓脸色煞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顾珽一把抱住她,“这些都是谁和你说的?你什么时候开始琢磨这些问题?”
裴蔓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京城家里很担心我们的安危。不过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若是及时脱身,保住一家平安应该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岳母大人写信让你回京?鲁侯他……你和岳母大人就不担心?”
“不光是我母亲给我写信,我姐也给我来了几封信,措辞越来越严厉,越来越担心。陛下和娘娘是有大气魄的人,他们一定会继承成宗文德帝的意志,总有一天要解决西北军的问题。届时,我们还能怎么办?我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当世枭雄,他们舍得下妻儿老小,那么我们自然也舍得下!”
裴蔓咬着牙,闭上眼睛,防止眼泪落下。
她颓然坐下,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扑进顾珽怀里,心头怪难受的。
顾珽深吸一口气,今儿受到的刺激太多。
沉默了良久,他问道:“你和侯爷见过面吗?你有劝过侯爷吗?”
裴蔓悄声说道:“我试探过父亲的想法。我问他戎马一生,有没有想过解甲归田的一天。他告诉我等他死的那天,就是他解甲归田的时候。他,到死都不会放弃。他,却放弃了我们,放弃了京城全家人。”
“你不能这么说,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裴蔓咬着牙,“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头很久了。”
“什么事?”
“我大哥在他城里偷偷养了两个外室,生了三个儿子。最大那个都已经有十岁。”
“什么?这这这……伯爷怎会偷偷养外室?”
要养也该大大方方的养啊。
裴蔓继续说道:“大哥比你早回来半个月,他进城看望我。我便问他,城里的女人孩子怎么回事?”
“他怎么说?”
“你根本猜不到他怎么说。他说总要给自己留个血脉后代,给裴家留下点什么……在他眼里,京城的大嫂和侄儿俨然已经是死人。阿珽,你现在该明白他们的想法吧。他们已经孤注一掷,京城那个家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放弃。”
裴蔓很难过。
顾珽紧紧抱着他,“你大侄儿,二侄儿都在军中历练,这回也立下了战功。”
“大哥只在乎城里那三个偷养的私生子。两个侄儿,没和他相处过一天,根本就谈不上父子之情。若是真到了危急关头,他随时都可以牺牲两个侄儿。”
裴蔓为父兄的残忍冷酷感到心寒。
一场战争,就像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了多少真面目。
她哭着哀求道:“我们回京城吧,这里太让我恶心。”
“再让我想想。过两天我会去大营,我会有决定的。”顾珽郑重承诺。
裴蔓擦擦眼泪,嗯了一声,“皇后娘娘给你来了两封信,我放在抽屉里,没拆开看。”
顾珽一把爬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信件。
他乐呵呵地冲裴蔓说道:“我们一起看。”
裴蔓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喜欢的就是顾珽这份乐呵劲。
无论情况多么糟糕,他总能笑出来,给生活带来快乐。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看着顾玖的来信。
信件很简短,主题就是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回京城。
裴蔓猛地抓住顾珽的手,“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写信问你要不要回京城,难道朝廷很快就会对西北军采取行动?”
第950章 她可以称帝(三更)
顾珽来到军营,求见鲁侯。
窦先生亲迎,“顾将军来了啊!侯爷正念叨着你,怎么不在家中多休整两天?顾将军的假期还有十几天吧。”
顾珽嘿嘿一笑,“本将军来拜见岳父大人!”
言下之意,今日只是私人拜见,不是公事。
“顾将军里面请!京城送来了几包新茶,顾将军也尝一尝!”
“好啊!今儿有口福,蹭一蹭侯爷的茶水喝。”
顾珽乐呵呵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跟着窦先生进了签押房。
鲁侯父子二人都在。
“拜见侯爷,伯爷!”
父子二人一个封侯,一个封伯,一门双爵,果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顾珽来了啊,坐下喝茶!”
鲁侯出言招呼。
顾珽道了一声谢,在下首坐下。
他不懂察言观色那一套,而且难以分清鲁侯这等级别的老狐狸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
他单刀直入,“今儿过来拜见侯爷,是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侯爷能否告诉末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是否还要继续追击西凉?朝廷可有旨意下达?”
窦先生率先挑眉,在门外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拜访岳父大人。这才刚坐下,就以上下称呼,问起公事。性子真够急的。
窦先生不急。
鲁侯同样不急。
鲁侯哈哈一笑,指着顾珽,“你啊你,一如既往的急性子。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陪陪妻儿。小蔓已经同本侯抱怨了几次,说你常年不归家,孩子们都不记得你了。这回本侯破例把假期给你补上,让你休息一个月。”
顾珽一脸为难,“不瞒侯爷,末将习惯了军营生活。在家中待了两天,闲的发慌,也不知道做什么打发时间,浑身难受得很。不如让我归营练兵,晚上回城陪小蔓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以后要是没了战事,你怎么办?”鲁侯笑呵呵地问道,“你迟早得学会适应张弛有度的生活,不能整日像一张弓一样绷紧了。”
顾珽一副憨厚的模样,“我习惯了军营生活,这辈子都待在军营。”
鲁侯挑眉,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好男儿就该在军中历练。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给下面的小年轻们一个历练的机会。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上阵杀敌。”
“我们西北军还要继续追击西凉吗?”顾珽一脸兴奋地问道。
鲁侯笑道:“军事机密,顾将军不该问,也不能问。”
“朝廷可有旨意下达?”
“若有旨意涉及全军,本侯自会公开。”
顾珽得不到答案,也没所谓。
他起身告辞,没有多做逗留。
窦先生看着鲁侯,得了默许后,他追了出去。
“顾将军,顾将军等等。”
窦先生追上顾珽,“顾将军可否赏脸,陪老夫喝一杯。”
“这个时辰喝酒?”顾珽望了望天空,“窦先生不怕军法从事?”
窦先生哈哈一笑,“顾将军在休假,老夫亦在休假。休假期间,任何时候都能饮酒。走走走,快递站那边开了个新酒馆,老板实在,还给折扣。”
……
签押房内。
裴蒙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父亲,顾珽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他留在西北,对我们更有利。”
鲁侯摆手,“你和顾皇后见过面打过交道,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蒙郑重说道:“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鲁侯面无表情地说道:“刘诏这人有什么本事,本侯一清二楚。这些年他们两口子折腾出各种名目,刘诏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裴蒙蹙眉,“父亲的意思是?”
鲁侯挑眉一笑,“端看刘诏多年不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登基称帝后也没有选秀扩充后宫,你认为帝后二人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裴蒙沉默。
鲁侯继续说道:“京城那边送来消息,太后已经连着几个月不曾出未央宫一步,也没人能够进入未央宫看望太后。若非太医确保太后正在静养,裴家都要怀疑太后娘娘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同时,顾皇后拿私房钱,在宫里兴修土木,建造宫殿。宫殿建好之前,一直坚持住在秦王府。顾皇后住秦王府,刘诏就跟着住秦王府,完全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妥。你想到了什么?”
裴蒙低声说道:“这不是简单的婆媳不和,也不是单纯的母子不和。”
鲁侯点点头,“这是太后同皇后的权柄之争,很显然皇后赢了,太后输得一败涂地,连反手之力都没有。太后坚持住未央宫不肯搬走,皇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后宫大兴土木,这是打脸啊!
刘诏身为儿子,他做了什么吗?他将太后禁足,他明确又坚定地站在了皇后那一边。太后身为刘诏的生母,连简单的婆媳之争都争不过,无能啊!她也就命好,嫁给了成宗文德帝,还生下了刘诏。”
鲁侯对裴太后向来看不起。
在他眼里,裴太后就是个蠢妇,根本不懂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尽干些招人诟病的事情。
都当了太后,还没学会宫斗那一套。怪只怪成宗文德帝太放纵她,让她缺失了夹缝中求生存的重要课程。
成宗文德帝不爱裴太后,也不宠她,但是尊重她,放纵她。给足裴太后面子,不插手她的事情。
于是乎,多年下来,裴太后就养成了成宗文德帝不在的时候,说一不二的性格。
早就忘了委曲求全的滋味,也将阴谋阳谋那一套丢在了夜壶里。
一力降十会!
在王府的时候,她是王妃。所有女人中她最大,不满意一巴掌打过去就好,犯不着耍手段。
到了宫里,她是皇后,同样她最大。看不顺眼哪个宫妃,小惩大诫,成宗文德帝也不会干涉。
当了太后,那更不得了,天下女人她最大。皇帝都是她儿子,更没有东西能束缚她。
结果,失算了!
刘诏这个流氓皇帝,比他老子猛多了。一言不合就开干!
骂名?
随便骂!
他根本不在意。
“刘诏一登基,就为了皇后禁足太后,你猜他哪来的底气?”鲁侯笑着问道。
裴蒙皱眉说道,“皇后?”
鲁侯重重点头,“很显然帝后二人,皇后才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本侯宁愿得罪刘诏那个流氓,也不愿意得罪顾皇后。”
裴蒙皱眉,“父亲是否将皇后娘娘看得太重。”
鲁侯喝了一口茶水,“重了吗?那些年,我们同西凉做贸易,你就没看出点什么东西?很显然,皇后娘娘早在十几年前就预料到了一切,开始筹谋战争一事,甚至早早的将无望那个秃驴派了过去。
看似凌乱的事情,一步步连起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本侯不夸张的说,就连这场战事,其中也有她的算计。”
说到这里,鲁侯冷冷一笑,“西凉突然出兵,恐怕少不了无望的功劳。听说西凉发生兵变,无望支持的王子胜出,本侯都要佩服无望那个秃驴的本事。当
年本侯小看了他,然而皇后没有小看他,反而还大大重用他,将他安插在最恰当的地方,做最擅长的事情。这份知人善任,敢想敢干的本事,世上有几人能和她比?刘诏那个流氓要是有这本事,本侯将头拧下来当球踢。现在,你还认为本侯太过看重皇后娘娘吗?”
裴蒙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大周要出一位女帝?那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
“别做梦了!”鲁侯打断裴蒙的妄想。
“看皇后对大皇子殿下的重视和培养,很显然储君非大皇子莫属。而且顾皇后这人最妙的地方,她拥有称帝的一切条件和资源,但是她做人不贪心,不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她给别人留一线,也给自己留一线。她拥有如今的影响力和人气,不是皇帝胜似皇帝,还能留下美名。比直接称帝强多了。”
“有条件称帝却不称帝,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裴蒙不理解。
鲁侯笑了起来,“你看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她要的不是那个位置,而是要改变天下格局!她要的是大变革。任何变革都要承受猛烈的反扑,谁做皇帝谁承受压力。刘诏当皇帝,可比她自己称帝强多了。压力是刘诏的,她只需躲在幕后按部就班实施自己的计划,将大皇子扶持上去。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刘诏甘心?”
“为何不甘心?开拓千古盛世,一旦成功,他就是千古名君。试问,谁能拒绝?”
千古名君啊!
裴蒙心中激荡。
紧接着他问道:“刘诏若是做了千古名君,那我们西北军岂不是注定成为他的踏脚石?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鲁侯从暗格里面取出一封信,“这是皇后娘娘给本侯的信件。”
“皇后娘娘竟然给父亲来信?”
鲁侯笑了笑,摆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像是烫手山芋,让他不敢轻易触摸。
他对裴蒙说道:“你代表本侯去一趟京城,顺便护送顾珽小蔓回京。”
“什么?”
第951章 不怕死,就怕死在小人手里
裴蒙打马飞奔,来到快递站附近的小酒馆。
窦先生和顾珽就坐在窗口。
窦先生伸出头,“伯爷怎么来了?”
“你们喝酒,怎么能少得了本伯爷。”
裴蒙飞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兵,大步走进小酒馆,在空位上坐下。
“来,先敬二位三杯!”
三杯酒下肚,也就润个唇。
顾珽吃着油炸花生米,“伯爷不忙吗?”
裴蒙一巴掌拍打在顾珽的肩膀上,顾珽晃都没晃一下。
一二十年的军武生活,让他练就了一副好身体。
“本伯爷听闻你们顾家几兄弟都在西北,其他人都在大都督麾下,唯有你在西北军。”
顾珽点头承认,“他们来西北来得晚,只能去大都督麾下。我们西北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要。”
“哈哈哈……这话没错,西北军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要,然而有时候想要人也未必能要到。”裴蒙饱含深意地说道。
顾珽闻言,好奇一问,“伯爷想要哪个人,还能要不到?”
“不仅本伯爷要不到,就是侯爷出面,朝廷也会驳回面子。”
顾珽愣在当场。
他想起裴蔓同他说的那些话。
朝廷忌惮西北军,忌惮鲁侯父子。
西北军何去何从,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顾珽继续吃花生米,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裴蒙又拍拍他的肩膀,“军武几十年,是时候回京城看一看。”
顾珽诧异,“伯爷要回京城述职吗?”
裴蒙笑了起来,“不光本伯爷要回京城,你也要回京城。”
“我?”
顾珽指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回京城。”
裴蒙含笑说道:“你离京十几年,孩子一天天大了,你难道不想回京城?你亲妹子贵为皇后娘娘,你已经不需要拿命博前程。世人皆知你的功劳,无论朝廷如何犒赏你,不会有人有异议。”
顾珽甩甩头,“可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京城。我觉着西北就挺好!”
裴蒙喝完杯中酒,郑重说道:“回京一事,乃是军令。你愿不愿意都得回京。”
顾珽缓缓放下筷子,“何时下的军令,为何我没有接到?还有,我回京做什么?”
“朝廷自会安排你的差事。”
“伯爷的意思是,莫非朝廷有文书要我回京?”
“是!”裴蒙掷地有声地说道:“等你修完假期,就会正式接到朝廷兵部的调令。”
顾珽端起酒杯,猛地往嘴里灌。
朝廷调令,倒是省了他做决定的为难。
只是心头为何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有些酸楚。
他红着眼睛,问裴蒙:“伯爷此次回京,会留在京城吗?”
裴蒙摇头,“述职结束后,我就会启程回来。”
“回到西北?”
裴蒙点头。
顾珽低头苦笑,面有不甘,“伯爷就没考虑过留在京城?”
裴蒙朗声一笑,“顾将军喝醉了!”
“顾将军少喝两杯。”窦先生也劝道。
顾珽握紧拳头,想要一拳挥在裴蒙的脸上,却克制住了脾气。
他推开面前的杯盘,擦擦嘴巴,“醉了!我想回城睡一觉。改日再找你们喝酒。”
“顾将军慢走!”
“来两个人送顾将军回城。”
顾珽提起腰刀,大步走出小酒馆。
西北炙热的阳光,也无法驱散他内心的阴霾。
他打马飞奔,亲兵在后面紧追不舍,生怕他出事。
……
小酒馆内,没了顾珽,二人说话倒是直接多了。
窦先生直言问道:“伯爷已经见过那封信?”
裴蒙重重点头,拿起酒壶斟酒,眉头紧蹙,“裴家的机会,什么样的机会?为何不在信中说明?哄骗本伯爷进京,然后一网打尽吗?”
窦先生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老夫将顾皇后近一二十年的经历梳理了一遍,别的不敢保证,唯一能保证的是顾皇后绝非阴险小人。她不会故意诱你进京,然后借机囚禁你。”
裴蒙嗤笑一声,“今非昔比。以前她是皇孙妻,皇子妻,如今她是皇后娘娘。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人的想法会变,但是本性不会改变。顾皇后喜欢玩大计划,大格局,观她做的事情都是双赢,或是平衡多方利益。从她当年选择西北军合作,对西凉进行贸易冲击,可见她对西北军存在一丝善意!”
裴蒙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光是一丝善意有何用?西北军同朝廷之间的矛盾,无解!”
“我们找不到办法解决,不等于顾皇后找不到办法。老夫斗胆揣测,顾皇后请伯爷回京,可能是为了商议西北军的前途。”
裴蒙接连冷笑,“对朝廷来说,处置西北军的最好办法,就是瓦解我们父子在军中的影响力。最好能将我们父子,将我们的心腹部下赶尽杀绝,彻底肃清裴家在西北军中的影响力。我若是朝廷,我会这么做。西北大都督府已经有一战之力,朝廷只需切断西北军的粮草足矣。”
窦先生大摇其头,“别人不清楚西北军的财力,顾皇后一清二楚。她明知道西北军尾大不掉,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为何当年还要和西北军合作,给西北军送上财源?难道当初和西北军合作的时候,她和陛下就没有夺嫡之心吗?事实是她和陛下有夺嫡之心,而且势在必得,却依旧选择和西北军合作,壮大西北军的财力,这是为何?伯爷可曾想过?”
裴蒙喝着酒,“以前我以为她是看中西北军的实力。想要经营西凉贸易,必须通过西北军。”
“但是她可以独立经营西凉贸易,大不了每年给西北军一百万两,侯爷不会拒绝这笔钱,一定会派兵护送。”
裴蒙笑了笑,“如今本伯爷知道当年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们西北军赚钱的同时,四海西北商行也对西北军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甚至是渗透。”
啪!
窦先生拍着巴掌,“没错!顾皇后将邓存礼派到西北,驻守多年,自然不是为了区区商贸。邓存礼身负使命,他要打探西北军的内情,没有什么比合作生意更方便。”
裴蒙灌下一口酒,“她想了解西北军的内情,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可以直接问顾珽。”
“很显然顾皇后不想让顾将军为难。而且顾将军所知有限。”
“她花费那么多财力物力人力,不惜和西北军合作做贸易,给我们送财源,为何却从未对西北军采取行动?监视西北大都督府的人回报,大都督府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此次她写信,请我们父子回京商议,我认定此事必有诈。”
窦先生瑶瑶头,“若是陛下写信请伯爷回京,老夫一定极力反对。陛下不可信!然后顾皇后写信邀请伯爷回京商议西北军的前程,老夫认为可以一试。”
“帝后一体!”
“皇后同陛下做事方式截然不同!”
“帝后一体!”裴蒙坚持。
“老夫会和伯爷一起回京。”
“当心身首异处!”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能窥得顾皇后的用意,即便身首异处,也无遗憾。”
“荒谬!”
“伯爷莫非是怕了?”
裴蒙大摇其头,“本伯爷不怕死,就怕死得憋屈!想我堂堂战将,被下诏狱,被一群小人羞辱,届时我定后悔为何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一群小人手中。”
“伯爷太过悲观!京城虽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百分百死地。即便此事有阴谋,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翻脸。今年是景明元年,陛下却和朝臣势同水火,而且看样子陛下绝不会妥协。朝堂不宁,君臣不和,陛下就不敢在这个时候兴兵讨伐西北军。他得防着有人拖后腿。”
裴蒙眉头微蹙,“刘诏脑子进水了吗?他整日和朝臣斗,对他有何好处?不如学学先帝的手段,耐心等个两三年,等到皇权巩固再下手也不迟。”
“可能陛下是急性子!”
“我看他是成心想将皇位作没了。”
“真到那个地步,方能辨别谁忠谁奸!”
“他凭什么认定他一定能干翻朝堂,稳坐皇位?文武联手同他作对,他哪里来的胜算?”
“他的胜算就是皇后娘娘!朝堂看似混乱,实则皇后娘娘一直稳着大局。而且陛下并无大错,又没皇室宗亲牵头,裴太后也不发话,先帝没立辅政大臣,纵观全天下无人能做主废帝。除非……”
“除非裴太后能站出来主持废帝。”裴蒙知道此事关键。
窦先生笑了笑,“裴太后不会有这个机会。陛下和顾皇后绝不可能让裴太后有机会在人前说出类似的话。”
裴蒙点点头,“陛下能掣肘裴太后的地方太多。然而裴太后却对陛下毫无掣肘办法。她又没政治智慧,就一普通后宫妇人。”
用鲁侯的话说,裴太后就是一蠢妇!
堂堂太后,整日惦记搞婆媳斗,眼界格局特么得就一内宅妇人水平,毫无太后该有的风度和格局。
身为太后,不知笼络大臣,不知在成宗文德帝死之前想办法说服文德帝立下辅政大臣等等钳制新皇的手段,任由事情被刘诏顾玖二人掌控,她不败谁败?
第952章 为了占地盘
顾珽回府,赶走下人,一把抱住裴蔓。
裴蔓看出他心情不好,忙问道:“怎么呢?和侯爷吵架了吗?”
顾珽摇头,“我们要回京城了。”
裴蔓愣住,有点反应不过来,“回京城?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吗?”
顾珽放开裴蔓,坐在书房,垂首说道:“兵部很快会有调令送来,届时我们全家回京城。”
裴蔓沉默。
这个时候突然有调令调顾珽回京,此事一看就不简单。
她很紧张,也有些无措,“朝廷要对西北军下手了吗?”
“我不知道!”顾珽很烦躁。
他在军中十几二十年,西北军就是他的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肢解西北军而毫无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他倍感疲惫。
他要怎么做?
留下来能做什么?
回到京城又能做什么?
他没把握说服妹妹和陛下放过西北军。
军国大事,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裴蔓抱住他,“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事情并没有到那么紧张的地步。”
顾珽回首看着她,“今儿我和大舅哥喝酒,他的态度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说不上来。”
裴蔓咬咬牙,“我去找大哥问清楚。”
顾珽拉住她的手,“别去!军国大事,他不会透露一个字。”
“我不问军国大事,我只问家事。”
裴蔓态度坚决,挣脱顾珽的手,点齐人马,骑马出府。
身在西北,裴蔓的骑术比许多军中汉子还要好。
她打马飞奔,朝小酒馆赶去。
等她到达小酒馆的时候,裴蒙和窦先生正从酒馆里面出来。
整个酒馆都被裴蒙的亲兵包围,所有散客都被驱赶。
此刻亲兵正在集结,准备护送裴蒙回军营。
“大哥!”
裴蔓大叫一声,转眼间就冲到裴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小蔓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里陪着顾珽。”
“我有事情问你。”
她面容严肃,“另外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还是就在这里?”
裴蒙骑上马,“随我来。”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朝牧场方向策马飞奔。
亲兵和窦先生远远的跟在后面。
青青牧场,牛羊成群。
裴蔓拉住缰绳,望着裴蒙,“大哥有多少年没回京城?”
“十几年吧。”
“大哥还记得大嫂长什么样吗?记得小侄儿小侄女长什么样吗?”
裴蒙回头看着裴蔓,“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蔓咬着唇,眼神倔强,“我不懂军国大事,我只问大哥一句,家里要怎么办?母亲和大嫂她们怎么办?你和父亲难道不管她们吗?”
裴蒙面色凝重,“小蔓,不要胡思乱想?”
“你确定我是在胡思乱想?我不懂军国大事,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懂。今年我收到母亲,姐姐,甚至大嫂的信件,加起来足有十几封。你和父亲收到几封家里寄来的信件?”
裴蒙面无表情地说道:“两封!”
“区区两封!”裴蔓呵呵冷笑,“你和父亲就没想过为什么?”
裴蒙含糊说道:“有些事情避免不了。”
“都是借口!”
“那你要我和父亲怎么做?束手就擒,人头落地吗?”裴蒙大怒。
裴蔓无声落泪,眼中满是哀伤,“没有办法了吗?”
裴蒙深吸一口气,“还有一线转机。”
裴蔓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听裴蒙说道:“我会护送你们一家回京,会去争取那一线转机。”
裴蔓捂住心口,“若是没有争取到,你会带大嫂离开吗?”
裴蒙摇头,“家属必须留在京城。”为质。
这是朝廷的平衡之术。
千百年来,王朝换了好几个,对武将的防备却从来没有松懈过。
裴蔓大哭,“你们太狠心了!”
裴蒙却说道:“他们留在京城,还有一线生机。”
“放屁!”裴蔓大怒,“朝廷会迁怒他们,他们会是最先死的那批人。你让我和姐姐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身首异处吗?”
“替他们收尸,好生安葬。旁的不用管。”裴蒙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裴蔓大声指责,“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残忍?”
裴蒙眼神坚定,“身为裴家人,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要做好抄家杀头的准备。”
裴蔓浑身颤抖,全身发冷。
她虚弱地问道:“能不能求求皇后娘娘?顾裴两家毕竟是姻亲。”
“这是朝廷大事,不得掺杂任何私情。小蔓,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所以回了京城后,在皇后娘娘面前不要提起裴家,不要提起西北军。这是为了你好!无论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你和顾珽肯定没事。”
“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吗?”
“我能,你为什么不能?”
裴蒙这话太过残忍,像一把刀刺入裴蔓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裴蒙却没有丝毫后悔,“身为裴家人,就该有这个觉悟。”
裴蔓擦掉眼泪,“你和父亲是成心逼我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裴蒙望着天边,“没有心,就不会痛!会活得轻松一些。再说,事情未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你有把握抓住那一线生机吗?”裴蔓急切地问道。
裴蒙笑了笑,“那得看帝后二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朝廷要求他们父子放弃兵权,回京城养老,那不如战死沙场。
如果朝廷妄图肢解西北军,那不如反了。
在裴蒙眼里,西北军同朝廷之间无解。
他实在是想不出,顾皇后有何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好奇!
更多的则是警惕。
他没有窦先生那么乐观。
裴蔓心知肚明,继续谈下去,毫无意义。
谁都说服不了谁。
她擦擦眼角,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
裴蒙说道:“不着急!你们先慢慢收拾行李,大件不宜携带的物件,可以交给三和快递寄回去。三和快递寄东西还是很专业的。”
裴蔓又问道:“父亲不回京城?”
裴蒙笑了笑,指着脚下,“这里就是父亲的家乡,是我们的家。”
鲁侯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京城,除非他死!
裴蔓问道:“你不担心母亲吗?”
“母亲那里,不需你我来担心。她比谁都想得明白,想得通透。”
裴蔓冷笑,“你可真是母亲的好儿子。”
裴蒙仿佛没听见话语中的嘲讽,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以我为傲,我当然是她的好儿子。”
“厚颜无耻!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裴蔓打马回城,她快窒息了!
裴蒙目送她远去,面无表情。
窦先生骑马来到裴蒙身边,“伯爷不必忧心,尚有一线转机。”
“窦先生对皇后娘娘果然充满了信心。”裴蒙讥讽道。
窦先生拉鲁侯顶锅,“侯爷对伯爷进京一事,同样充满了信心。”
“父亲就是被你蛊惑的。”裴蒙大为不满。
窦先生激将,“伯爷就真不好奇皇后娘娘准备的一线生机是什么吗?”
“迟早都要打!莫非你真以为能谈出什么结果吗?”
“老夫对谈话结果充满期待。”
老贼!
……
裴蔓回府,扑进顾珽的怀里,放声大哭。
顾珽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她。
裴蔓哭累了,沉沉睡下。
顾珽守在她身边。
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是半大孩子。
顾珽安抚几个孩子,“娘亲没事,就是沙子迷了眼睛她才会哭。”
“娘亲和女儿一样不小心让沙子迷了眼睛吗?”
“对啊!”
“我给娘亲吹吹。”
“娘亲睡着了,不能吵醒她。”
“那女儿乖乖的,不说话。”
“乖孩子。”
顾珽抱起女儿,感慨还是闺女贴心。
裴蔓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早晨才醒。
她恢复了精神,抚平了伤痛,开始收拾行李,告别故人,为回京城做准备。
半个月后,顾珽正式接到兵部的调令,调他回京城。
顾珽有些惆怅。
抽空同军中袍泽道别,记下每个人的家庭地址,希望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邓存礼上门拜访顾珽。
顾珽好奇问道:“邓公公打算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邓存礼摇头,“咱家会继续留在西北,为皇后娘娘驱策。”
“本将军多嘴问一句,皇后派邓公公驻守西北,不光是为了生意吧。你们到底在忙什么?”
邓存礼答非所问,“将军可曾发现城中多了一些变化?”
顾珽点头,“多了水井,挖了沟渠,还架上水车。”
“除此之外呢?”
顾珽仔细回想,“似乎还多了一些读书人。”
“正是!顾将军在大街上看见的那些读书人,大部分都来自于山河书院,少部分来自本地书院。”
“山河书院的学子来西北做什么?”
“勘探地形,绘制地图,寻找水源矿山等等。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顾珽愣了一下,“这些都是书院私下里操作,还是朝廷授权?”
“当然有朝廷授权!山河书院不做非法事情。勘探完西北各城镇乡村的地形地貌后,很快这些学子将进入大草原。”
“他们还要进入草原?不怕危险吗?即便没有北荣西凉,草原上依旧危险重重。狼群出没,没有军队护卫,读书人将寸步难行。”
“当然会有军队护卫!大都督府会派兵护卫学子们的安全。”
“为何要进入草原?”
“自然是为了占地盘!”
顾珽一脸懵逼。
第953章 佚名重出江湖(三更)
顾珽怀揣着一肚子疑问,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这倒是冲淡了离别的哀愁。
他真是恨死了邓存礼,说话说一半,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后人就跑了。
邓存礼也学坏了。
顾珽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京城,亲口问问妹妹,占地盘几个意思?
他对回京城没了抗拒,反而多了期待。
裴蔓和他相反,她不关心占地盘的事情,她只是担心裴家人。
西北到京城的水泥路,一路通畅。
往年拖家带口,要走一个多月的路程,如今只需二十来天。
京城在望,已经感受得到京畿一带的繁华热闹。
越靠近京城,路上车马行人就越来越多。
经过最后一个收费站的时候,马车被在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要过收费站的马车很多,行人更多。
周围全都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子,远处还有集市,似乎还建了学堂。
“这里离着京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吧,怎会如此繁华?”
“听闻附近建了一个超大型马场,马场一带的村落全都搬迁到这边。”
“京城变化真大。”
“这里不算什么,新民县比这里热闹百倍!”
“招工啦,招工啦!”
远处传来伙计的吆喝声。
“国子监工地招收苦力,学徒,石匠……待遇从优,有意者速来报名啊!”
“你到这里招苦力招不到人的,你得去下面的乡镇上招人。”
有人给招工伙计出主意。
招工伙计不为所动,“有没有刚从外乡来京城找活干的人啊!我们包吃包住,一日三餐,三天吃一顿肉,工钱十天结算一回。有意者从速!”
“真的三天吃一顿肉?”
“当然是真的。四海建工童叟无欺,而且每天还能喝上一碗肉汤。”
伙计这么一吆喝,果然有人应征。
很快,招工点就围满了人。
顾珽他们的马车,只是缓缓前进了一个车位。
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能通过收费站。
“怎么这么慢?收费站的人都死光了吗?”
“听闻朝廷来了人,堵在了前面。”
果然朝廷来了人。
兵部郎中奉命来见裴蒙。
“伯爷此次回京,带了多少亲兵护卫?”
“按制,只带二百人。”裴蒙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
兵部郎中战战兢兢,提笔记录,“请问伯爷,这二百人何处安置?”
裴蒙居高临下,“自然是安置在鲁侯府。”
兵部郎中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朝廷给伯爷赐下一座府邸。伯爷是住侯府,还是住伯爵府,随意!但是二百亲兵,必须安置在伯爵府,不能安置在鲁侯府。请伯爷见谅。”
裴蒙挑眉,问道:“伯爵府位于何处?”
兵部郎中急忙说道:“离着鲁侯府,只隔了一条街,很近。前段时间朝廷抄了一批官员,少府出钱买下几栋犯官宅院,赐给伯爷的府邸曾是一位三品文官的宅院。伯爷放心,宅院已经略作改建装饰,符合伯爷的身份。伯夫人已经带着家眷住了进去!”
“本伯爷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兵部郎中连连点头,“伯爷回府后,先做休整。三日后请伯爷进宫面圣!”
裴蒙似笑非笑,“何时进宫面圣,理应由内侍省派人告知本伯爷。为何让你一个兵部郎中担当内侍省的差事?是本伯爷没资格让内侍省那帮狗太监纡尊降贵吗?”
“伯爷误会!”
“何来误会?将本伯爷堵在收费站,然后派你一个兵部郎中出面,是羞辱本伯爷还是在羞辱朝廷体面?你的上官是谁?谁派你走这一趟?”
“兵部尚书大人派下官走这一趟。”
“那是谁堵在收费站?”
“来往客商。”
“放屁!”
“伯爷有所不知,最近马场和寰宇钢铁都有大宗交易,来往客商极多。此地收费站每日都要堵一段时间。伯爷若是不信,可以随意找个人来询问。”
裴蒙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兵部郎中,“寰宇钢铁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炼钢炼铁的地方。伯爷请看,翻过那几座山头,那边山里面,就是寰宇钢铁。”
“炼铁本伯爷明白,炼钢?什么时候少府拥有这等技术?”
“伯爷有所不知,寰宇钢铁名义上是皇后娘娘的私产,和少府并无关系。”
“哦!”
裴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兵部尚书派你来见本伯爷,可有其他吩咐?”
兵部郎中连连摇头,“并无其他吩咐。”
“朝廷最近热闹吗?”
“老样子!”
“来人,给本伯爷每样报纸都来一份。趁着堵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时间,本伯爷也得消遣消遣。”
亲兵领命,匆匆跑到路边报摊,每样报纸各来三份。
亲兵想得很周到,伯爷一份,顾将军一份,窦先生还要一份。
亲兵办事妥帖,裴蒙也是面上有光。
他打发了兵部郎中,道一声:“知道了!本伯爷会住进伯爵府!”
裴家没分家,朝廷却主动替裴家分家,真是操碎了心。
裴蒙回到马车上,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同窦先生唠叨:“莫非顾皇后的办法,就是离间我们父子?”
“以顾皇后的手腕,犯不着离间伯爷和侯爷!顾皇后行事,向来大开大合,颇有气度!”
“窦先生对顾皇后倒是推崇备至!”
“她值得老夫的尊重!瞧瞧,新的国子监,等校舍修好,就要搬到城外。为此,特意修了两条路,一条通新民县,一条就通此地。如今国子监也学着山河书院,每月招生,免费就读。看报纸上说的,报名者络绎不绝。只因为国子监校舍有限,装不下那么多学子,不得不限制人数。等搬到新的校舍,国子监也能像山河书院一样,敞开了招生。”
裴蒙他们在西北,也能看到京城的报纸。只是晚了十天半个月。
西北当地,也有士绅豪族凑钱办报。
可惜办得不伦不类,无法盈利,最后纷纷停刊。
大家依旧靠着商贩运送京城的报刊做消遣。
“朝廷官员吃饱了撑着,三天两头在报纸上同山河书院一帮书呆子打嘴仗。”
裴蒙翻着《国子监报》,表情十分嫌弃。
《国子监报》俨然成了官员打嘴仗的最佳场地。
窦先生呵呵一笑,“这一手转移矛盾,用得极好!伯爷该学着点。”
裴蒙又说道:“周世安写的《官场》倒是入木三分,是本好书。不过也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踩着了文臣武将的痛脚。皇后娘娘将周世安推出来背负骂名,总得给点好处吧。”
“周世安名动天下,周氏一族重新被世人关注,算不算好处?”
“这点好处还不够!”裴蒙直言道。
他翻遍了报纸,都没找到周世安最新消息。
窦先生随口一问,“伯爷认为何等好处,方能补偿周世安的牺牲?”
裴蒙面无表情地说道:“周世安背负骂名,那么皇后娘娘就有责任替他洗清骂名。”
“《山河书院报》正在操作此事!老夫了解到,官员骂周世安最凶猛地时候,《山河书院报》开始公开发行。一面世,就同朝廷官员针锋相对。”
说着,窦先生翻出《山河书院报》上面替周世安洗白的文章,“伯爷看看这篇文章,很有深度。猜猜是谁写的。”
“佚名?”裴蒙挑眉。
窦先生哈哈一笑,“正是佚名。消失数年的佚名再次出山,果然非同凡响。”
“就是当年写战争同赋税关系论的那位佚名?”
“正是!文青书局眼瞎,那么好的文章,却不肯集结成册出版。害得老夫想收藏都不行。”
裴蒙笑了起来,“有点意思!一到关键时候,这位佚名就冒出来,一脚定乾坤。窦先生可有猜到这位佚名的真身是谁?”
窦先生捋着胡须,“老夫心头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老夫仔细看了看他们近些年的文章,行文风格不同。”
“说说,都有哪些人?”
“三元公杨元庆,孙状元,周世安,还有朝中那几位老不死!甚至还怀疑过皇后娘娘。”
“没怀疑过刘诏?”
“刘诏写不出这种文章。”窦先生对刘诏的文化素养一清二楚。
裴蒙盯着报纸上的内容,“本伯爷猜皇后娘娘。”
“伯爷同老夫不谋而合。哈哈……”
“先生有没有发现,报纸上关于西北的消息,一个都没有。”
“有的!后面物价那里,有提到西北的物价。”
裴蒙嗤笑一声,“偌大西北,连个版面都得不到。除了官员打嘴仗,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窦先生说道:“或许朝廷并不乐意让人们了解西北。”
“朝廷当然不希望百姓了解西北。如此,他们就可以随意抹黑污蔑西北,污蔑我们父子!”
“伯爷息怒!”
“先生放心,本伯爷没有动怒,只是有感而发。”
“伯爷可有想好,面圣时该说什么?”
裴蒙扔下报纸,说道:“本伯爷同刘诏没什么好谈的,要谈就和皇后娘娘谈。”
“不可急躁!”窦先生郑重提醒。
裴蒙哈哈一笑,“先生放心,本伯爷有分寸,绝不乱来!”
第954章 抢班夺权
终于通过了收费站。
车队行驶在官道上,众人透过车窗观察京城的变化。
不说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最明显的变化,官道两边多了许多房子。
一栋接着一栋,全都是开门做生意。
“哪有这么多生意给他们做?”
“不知道!”
众人惊奇。
一条正在修建的道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蒙让亲兵去问工地上的人,得知道路通往正在修建的国子监。
“国子监什么时候能修好?”
“说是明年,国子监师生就能住进去。目前工地招收大量苦力匠人,显然是要加快修建进度。”
“到了冬天没办法动工,想要明年住进去,是得加快进度。”
“老夫听闻修建国子监,朝廷没有出一文钱。”
裴蒙点头,“全都靠集资。说起募集资金的本事,本伯爷打心眼里佩服皇后娘娘。她总有办法说服地主老财把钱陶出来。”
窦先生哈哈一笑,“不愧是四海商行,寰宇商行的大东家。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建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纵然有身份的因素,让她少了许多阻碍。更重要的是她眼界,格局,敢想敢干。”
窦先生言语中满是钦佩,且毫不掩饰。
裴蒙收起报纸,问道:“皇后娘娘喜欢用太监,此事先生如何看待?”
窦先生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太监是皇家家奴,好使唤,够忠心。能在宫里生存下来太监,脑子都聪明。光是聪明这一点,就为娘娘省却了许多事情。人心复杂,贪欲横行,对娘娘来说,使唤太监显然比使用奴仆更方便简单。”
裴蒙点点头,“可见皇后娘娘也是个怕麻烦的人。”
“哈哈……伯爷一语中的。在老夫眼里,皇后娘娘不怕麻烦,但是她讨厌没必要的麻烦。筛选合适的人才,就是一个辛苦又麻烦的事情。太监拿来就能用,何乐不为。”
“或许我们对人才的定义出现了误差。”
“愿闻其详。”
“皇后娘娘每年花费大量资金,养着山河书院的先生学子,随他们折腾,这其实也是一种培养和筛选人才的办法。新民县的百工学院,也是这么个意思。然而,这种培养筛选的成本和高。”
窦先生连连点头,“山河书院的学子进入朝堂做事,百工学院的学子进入各大商行做事。唯独奴仆下人,独当一面的管事,没有专门的书院培养。”
“少府承担起了奴仆管事培养的职责,就是我们口中的那群太监。”裴蒙一针见血。
“伯爷有见地。这么一分析,各个层面所需要的人才,全都被皇后娘娘一网打尽。没有足够的财力和数年的耐心,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皇后娘娘果然是干大事的态度。”
裴蒙捏着下巴,“她还少了一个书院。”
“什么书院?”
“培养武将的书院。如果没有战事,只需二三十年,就足以让一个王朝的军队从根子上烂掉,届时将无将可用,无帅能领兵。”
“伯爷真敢想!”窦先生感慨。
裴蒙脸色凝重,指着马车外,“全受此地变化启发。”
敢想敢干?
呵呵!
若非皇权限制,人人都敢想,人人都敢干!
裴蒙讥讽一笑。
京城比记忆中繁华数倍。
一眼看去街面上全是人。
每条街上都有叫卖的小商贩,除了皇城。
到了路口,顾珽同裴蒙分开。
“伯爷,我带小蔓先回家安顿,改日再聚!”
“代我问候皇后娘娘!”
顾珽迟疑了一下,不欲多说:“告辞!”
……
顾珽带着家小回到顾家,免不了鸡飞狗跳。
他和顾老爷叙过父子情,顾老爷重提封爵一事。
“你明儿带你媳妇孩子进宫请安,见到皇后娘娘问一声,我们顾家的爵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
顾珽蹙眉,“封爵?”
他根本就没往上面想。
顾老爷眉眼一横,“我们顾家乃是外戚,皇后娘娘的娘家。按制,陛下理应赐下爵位。”
顾珽皱眉问道:“儿子斗胆一猜,父亲已经问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拒绝了?”
顾老爷脸色铁青,“她没有拒绝,只说要晚些时候。你明儿进宫问问,到底要晚到什么时候陛下才能想起顾家的爵位?你和她是亲兄妹,你们兄妹自幼感情好,她肯定愿意和你谈。”
顾珽全都明白了,敢情父亲在皇后娘娘那里碰了壁,所以将这事推到了他头上。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爵位的事情不着急。”
“放屁!事关一个家族的体面,怎么能不着急。知不知道京城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们顾家的笑话。堂堂外戚,皇后娘家,皇后娘娘那么受宠,竟然连个爵位都争取不到。”
顾老爷拍着桌子,很恼火。
他指着顾珽,“你身为嫡长子,这些年都不在家,从未担起身为嫡长子的责任。好不容易回家,叫你问个话,你却推三阻四。为父生你这个儿子有何用处?我就问你,到底是家族前程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儿子不是爱面子。”顾珽板着脸,多年行伍,气势凌人。
顾老爷惊了一跳,稍微收敛了一下态度。
他轻咳一声,“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为父洗耳恭听。”
顾珽揉揉眉心,说道:“我刚到京城,头一次进宫请安,就迫不及待询问爵位一事。这样做,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即便是亲兄妹,然而妹妹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不管过去感情多深,我也得守着尊卑上下。”
顾老爷哼哼两声,“照着你的意思,这事就不能过问?家族前程你就不关心?你的子女前程也不关心?”
顾珽冷着脸,“我自有主张,父亲不用操心。”
“放肆!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父亲年纪不小,理应荣养。”
“养个屁!”
顾老爷气坏了。
前几年,几个儿子纷纷离京,只留下庶子顾珲在家。
顾珲忙着文青书局的差事,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妻儿随他在新民县住下,方便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于是乎,顾老爷重掌家主大权,说一不二。
顾珽刚回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抢班夺权,他哪里能接受。
儿子没回来的时候,顾老爷盼着儿子回来。
如今儿子回来了,他又嫌弃儿子回来。心想,还不如继续留在西北。
顾珽和顾老爷谈不拢,自然懒得废话。
他起身,说道:“我还要带着妻儿去大伯父,以及侯府那边请安。晚上再和父亲喝酒聊一聊。”
顾老爷挥舞着手臂,“走走走,赶紧走!叫你做点时间,推三阻四,要你何用!”
顾珽冷哼一声,不和顾老爷计较。
裴蔓和孩子们已经洗漱完毕,还给太太谢氏请了安,送上见面礼。
前往大伯父一家的时候,顾珽悄声问道:“太太可有为难你?”
裴蔓小声答道:“太太老了许多,频频问起顾琤顾珙。她似乎不知道顾珙去了西北打仗。”
顾珽说道:“顾珙在西北大都督府麾下为将,此事可能连老爷都不太清楚。据我所知,顾珙已经多年不曾和家里联系。顾琤每年都会写信给他,也得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那你清楚顾珙现在的情况吗?”裴蔓好奇问道。
顾珽蹙眉,“具体的我也不了解,只是听说干得还不错,立下一些战功。别的情况,我也是两眼抓瞎。”
裴蔓感慨道:“在西北的时候,相隔就一两天的路程,你和他却从未来往过。顾珙对你这个当大哥的,很有意见啊。”
“老二顾珩也在大都督府做事,同样和我没来往。”顾珽半点不在意。
他们几兄弟本来就不亲近,自小就玩不到一块。
他不稀罕兄弟间来往,想来兄弟们也不稀罕他。
即便顾玖做了皇后娘娘,几个兄弟也没有刻意讨好顾珽。
这么说来,顾家几个儿子,除了顾琤温和一点,大家都有一副臭脾气。
管你是不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管你是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老子就是不鸟你。
老子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欠谁。就这么一个态度。
顾家人就是一群怪胎!
每个人都有一肚子,从小积攒起来的怨气。
怨气不散,兄弟们就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说话,好好相处。
至于怨气来自何处,就得问问当家人顾老爷。
顾珽带着妻儿,在大伯父那里,以及侯府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比起自家府邸鸡飞狗跳地场面,真应了那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顾珽自小就习惯了,他就是觉着委屈了妻儿。
他同裴蔓说道:“再忍耐几天,我想个办法搬出去住。”
他准备学四弟顾珲的做法,找个借口,在外面找个府邸,独自开火。
裴蔓劝他:“更复杂难堪的场面,我都见识过,你不用担心我。眼下一切,我都能应付。”
裴家的情况比起顾家来说复杂得多,争斗也更多。
裴蔓说她见识过更难堪的场面,倒也是一句实话。
第955章 兄妹
一大早,顾珽携妻儿进宫请安。
许有四在宫门迎接。
“顾将军可算回来了,娘娘盼这一天盼了许久。将军,夫人,随咱家这边走。娘娘就在御花园等着二位,还有三位小主子。”
三个小孩很紧张。
第一次来到京城,第一次进宫。
同西北完全不同的风光,戒备森严的皇宫,处处透着一种压迫性的气息。
裴蔓带着三孩子,悄声安慰他们别害怕,凡事按照规矩来就行。
一家五口,随着许有四来到御花园绣楼。
“娘娘就在楼上等候诸位,请上去吧。”
顾珽拉住许有四,“娘娘她好吗?”
许有四笑道:“托将军的福,娘娘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就是忙了些。”
顾珽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悄声问裴蔓,“我看着怎么样?”
裴蔓抿唇一笑,“挺好的!我们快上去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你说的对。”
顾珽走在前面,率先登上楼梯。
楼梯发出响动,征战沙场从不虚的顾珽,此刻竟然感觉到心头发虚。
那是他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发虚了。
难道一个身份变化,果真会影响情绪?
绣楼意外得很大,足够摆下七八个案几。
一道背影靠着窗户,席地而坐。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满目惊喜,“哥哥!”
顾珽内心激动,却没忘记规矩,“末将拜见……”
“哥哥切莫多礼!”顾玖含笑打断顾珽的话,“嫂嫂和侄儿侄女们呢?快叫他们上来,我要好好看看。”
顾珽似乎找到了当年兄妹相处时的感觉,他咧嘴一笑,说道:“礼不可废!”
“哥哥在我面前,不用讲究那些虚礼。快快将嫂嫂和侄儿侄女请上来。”
裴蔓带着孩子走上绣楼,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孩子们更是紧张得同手同脚,毕竟没见过身份如此高的人。
顾玖眼中含笑,看着裴蔓,又看着三个孩子。
她很激动,却掩饰得很好。
她招呼大家落座,“都别客气!快快坐下说话!多年不见,我们都变化不小。”
裴蔓抿唇一笑,“娘娘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这话顾玖爱听,她哈哈一笑,“嫂嫂说笑了。岁月催人老,我也不能避免。倒是嫂嫂,保养得宜,西北的风沙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裴蔓朝顾珽看去,羞涩一笑,“将军他一直照顾我。”
“哥哥竟然也学会了照顾人,不错,不错!”
顾珽嘿嘿一笑,“我一直都会照顾人。”
这话就有点臭不要脸。
顾玖笑了起来,询问三个侄儿侄女的情况。
绣楼很大,却也很小。
相比宫殿,绣楼的气氛很适合一家人坐下来闲聊。
原本紧张得同手同脚的三小孩,这会都放松下来,大大方方地回答问题。
顾玖含笑说道:“真是乖孩子。来人,将公主还有四殿下请来,让他们和表弟表妹们认认。”
宫人领命而去。
顾珽好奇问道:“大殿下和二殿下都不在宫里吗?”
“老大去了京大营历练,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老二去了山河书院,他嫌宫里烦着他,干脆住在晓筑。昨儿我派人叫他回来,看样子他还得晚一点。”
“娘娘有福气!”裴蔓恭维道。
“嫂嫂也有福气。”
很快妞妞同衠哥儿来到绣楼。先是互相见礼,互相认识。
顾玖吩咐道:“你们是主人家,带表哥表妹们下楼玩去。记得不能靠近工地,不准玩水。”
妞妞脆生生答应下来,心里头想着这么热的天气不玩水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离开绣楼。
楼上就剩下他们三人。
裴蔓很识趣,“让娘娘见笑,臣妇有些内急,能否……“
顾玖含笑点头,吩咐宫女领着裴蔓下楼休整。
如此一来,楼上就只剩下兄妹二人。
“哥哥这些年在军中可好?”
“挺好的!二品武将,实打实靠军功升上来!”
“哥哥了不起!我保证,我没有插手哥哥的升迁。”
“我知道。论功我升任二品武将,名正言顺。”说完,顾珽咧嘴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顾玖抿唇一笑,“如今哥哥的品级已经赶上大伯父,真了不起!”
顾珽一秒现出原形,他抓了抓头,“没妹妹说的那么厉害!”
顾玖提起茶壶,亲自斟茶,“哥哥喝茶!”
“我自己来,你别动手。你现在贵为皇后娘娘,今非昔比,哪能让你亲自动手。”
顾玖笑了起来,“我贵为皇后,哥哥就不认我这个妹妹吗?”
“哪能呢!这不是尊卑有别,得守着规矩。”
“规矩是给外人看的,我们兄妹私下相处,不用讲究这些。这次回京城,路上顺利吗?”
“挺顺利的。大物件都让三和快递运回来,我们只用带一些金银细软,路上用的物件就成了。有了三和快递,是要比以前方便了许多。就连军中物资,都靠三和快递运送,及时又安全,从未出过差错。”
顾玖含笑说道:“那是因为给军中运送物资的人员,大部分都是退伍老兵,忠诚可靠,背景清白,确保不会出纰漏。一般的民间物件,就用普通快递员运送。”
“还有这个讲究,我都没注意。”
“三和快递有两套运行班子,其中一套专门为战争为军队设立。”顾玖不介意多说一些。
顾珽感慨道:“妹妹辛苦了!当年你创办三和快递,我还担心你亏钱。”
顾玖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我还记得三和快递刚创办的头一两年,经常收到你从西北寄来的物件。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担心我亏钱,所以特意照顾快递站的生意?”
顾珽抓抓头,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玖内心暖暖的。
哥哥什么都不说,他都是默默的用行动支持。
“谢谢哥哥!”她郑重说道。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是你帮了我许多,该我说谢谢。”
“有哥哥的支持,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哥哥会一辈子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
“如果我要解决西北军,哥哥也支持我吗?”
顾珽愣在当场。
他还在犹豫,要如何提起西北军的话题,没想到妹妹比他更直接。
他面色尴尬迟疑,“朝廷已经下定了决心吗?”
顾玖含笑说道:“这事还没拿到朝廷上谈,不过我和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也有了充足的安排。你若见到裴蒙,转告他,本宫不取他项上人头,本宫只需要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这这这……
“我能斗胆问一问,娘娘和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西北军吗?”
顾玖含糊说道:“哥哥放心,一切都有得谈。同属大周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只有战争。”
顾珽不太懂,他想了想,说道:“鲁侯不可能回京城。”
他了解这一点。
“伯爷也不愿意困守京城。他们生而为将,生来就注定这辈子扬名于军武,也会死于军武。”
“本宫都知道!这些年,本宫一直都在研究鲁侯父子,研究西北军。”
顾珽张大嘴,有些不敢置信。
“哥哥别问太多,你只需知道本宫和陛下都没有杀人之心。朝廷花费大量钱粮培养他们不容易,不会养肥了用来宰杀。”
顾珽长出一口气,“希望能谈出结果!”
顾玖肯定地说道:“当然会有结果。”
她给鲁侯父子,给西北军准备了一条无法拒绝的道路。
“哥哥说说自己吧,回京习惯吗?想做什么?妹妹我现在贵为皇后,替哥哥要个一官半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玖轻松开玩笑。
虽是玩笑却也是实话。
顾珽说道:“打算先休息几天,还是想继续军伍。我习惯了军中的生活,做不来其他的事情。”
“去京大营可好?调整一二年,再去南方练兵。”
“去南方?”顾珽诧异。
顾玖点点头,“解决了西北后,也该着手解决南方土司和边境问题。当然这是一件大事,需要时间去布局。如果哥哥能适应南方闷热潮湿的气候,可以提前前往南边练兵。南边打仗,就得用南边出生的兵,尽量减少因为气候带来的战损。”
顾珽脑袋有点晕,他问道:“朝廷还要打仗?”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真会说笑,朝廷养兵就是用来打仗,难道是吃闲饭吗?”
“可是刚打完西北,又去打南边,朝臣不反对吗?户部有钱打仗吗?”
“成宗文德帝都可以不加赋税徭役支应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我与陛下,只强不弱。哥哥不用担心钱粮问题。你只告诉我,你愿意去南边练兵吗?”
“能否让我考虑几天?我脑子有点乱。”
还在担心西北军的当口,又要去南边练兵打仗,跳跃太快,有点跟不上顾玖的思路。
顾玖抿了一口茶,突然问道:“哥哥会游泳吗?”
“那是当然!身为男儿,岂能不会玩水。”
顾玖笑了起来,“我说的不是玩水,而是正儿八经的游泳,能在内陆打水战,也能在大海上打海战。”
这这这……
妹妹诶,思维能否不要跳跃这么快。先让哥哥消化吸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