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地图
邓存礼走出货仓,就看见徒弟赵民发等在外面。
“师傅!”
赵民发迎上去,满脸笑意。
邓存礼问他:“你不在夫人身边伺候,怎么跑这里来了?”
赵民发急忙解释道:“夫人派我过来请你上晓筑。”
邓存礼点点头,“前面带路。”
“师傅这边请。”
邓存礼回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很忙。
他跟随赵民发上了晓筑,面见顾玖。
“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累你操心,我的身体好多了。坐下说话吧。”
顾玖在花厅里摆上茶水点心,显然是准备同邓存礼长谈。
邓存礼微微躬身,在圆凳上坐下,规规矩矩的样子。
顾玖招呼他喝茶,然后问道:“货物都准备齐全了吗?”
邓存礼点头,“按照夫人的吩咐,准备了五百万两的货物。已经运走三百万两货物,还剩下两百万货物存在仓库里,十天内会陆续运走。老奴会跟随最后一批货物前往西北。”
顾玖满意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这两年老天爷不开眼,从南到北都不太平,货物价格波动也大。这回我让你一次性运送五百万两货物到西北,你可知为了什么?”
“请夫人示下。”
顾玖轻轻敲击了桌面,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你也看见了,京城不太平。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没办法分心兼顾西北那边的情况。因为山河书院,还有女子学堂,盯着我的人越来越多。
然而西北那边的情况,得继续瞒着。不能让人知道,我们是在和西北军合作做生意。因为一旦被陛下知道,以陛下的多疑性子,肯定会怀疑大殿下和西北军勾结。
所以必须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粮食,盯着江南的时候,尽可能将未来两年的货物都运送到西北。未来两年,不会再有大量的货物送往西北,我只能保证会有少量的货物补充。接下来两三年,西北那边所有的困难都需要靠你去解决,有问题吗?”
“多谢夫人对老奴的信任,老奴没问题。”邓存礼重重点头。
顾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将西北那一摊子交给你是对的。我听说因为采购量巨大,新民县多了很多来往客商,比往常更热闹一些。可有引起朝廷的关注?”
邓存礼点点头,“绣衣卫有来问过两回,都被老奴打发了。老奴告诉他们,因为怕南边货物涨价,成本增加,所以提前囤货。绣衣卫没有过多询问。想来是相信了老奴的说辞。”
“那就好!仓库里的货物尽早运送出京,免得节外生枝。我在考虑开辟第二条商道后,若是能成功,以后凡是送往西北的货物,都不用再经过京城周转。”
“夫人打算开新商道?”邓存礼意外。
顾玖点点头,“有这个想法,已经派人下去沿途考察。如果确实可行,我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邓存礼有些担心,“会不会引起朝堂的关注?开辟商道毕竟不是小事。”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你大可放心。现在朝廷最发愁的事情就是如何安置那些灾民,官府不可能也无力一直养着那些灾民。
这个时候,我若是提出集资修一条水泥路,顺便在灾区兴修灌溉渠道,而是优先招工受灾民众,朝廷一定会十分乐意配合。这可是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朝廷还能省下一大笔粮草。”
“夫人是想在灾区复制一个新民县吗?”
顾玖摇头,“新民县无法复制,即便是我也不行。但是可以同时开工数个大工程,解决灾民吃饭和安置问题。”
“此事劳心劳力,花费甚多。而且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收益,反而要帖进去大量钱粮。老奴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灾区离着京城上千里远,那些都不是夫人的责任。”
邓存礼完全不能理解。
顾玖点点头,“的确不是我的责任。”
“难道夫人是在替大殿下邀买人心吗?”
“当然不是!正如你所说,灾区离着京城几千里远,那里的人心可影响不了京城的大局。”
“那夫人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顾玖拍拍手,丫鬟阿晴知机,从书房安格里取出一副地图,在邓存礼面前展开。
占据一张桌面的地图,十分清晰的将天下绘制在其中。一江一河,山川地脉,城镇乡村……
邓存礼哪有见过如此高清晰的地图,瞬间就被震撼了。
“这,这……”
他神情激动,难以抑制。
地图是什么?
在这个年代,地图就是军国利器。
是决不能拿出来示人的宝藏。
是只有少数人才有幸看见的绝密文档。
一副完整的地图,意味着在战争中占据先机。
地广人稀的古代社会,没有地图,分分钟能将将士往沟里带。
尤其是是在野外作战,地图就是保命法宝,制敌先机。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在作战途中迷路,从而贻误战机,甚至是改写了一个家族,一个国家的历史。
可见地图的重要性。
尤其是如此高清又精确的地图。
这就是绝世珍宝啊!
不等邓存礼询问,顾玖率先解释道:“这副地图,耗时数年绘制,应该是目前全天下最完整的地图。这都多亏了书院的先生学子,不计辛苦,常年奔波在外,测绘地理山川,才有了这副地图。”
邓存礼诧异,“夫人的意思是,这副地图由书院师生绘制?这这这……夫人不担心他们走漏风声吗?”
顾玖摇摇头,“你误会了,地图由本夫人亲自绘制。书院师生负责为我提供各地数据,以确保地图的准确性。”
“夫人亲手绘制的?”
顾玖点头,“这等要命的大事,目前还不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只能我自己动笔。其实这件事,多年前就想做。那时候苦于没有准确的数据,只绘制了京城一地的粗略的地图。
书院成立了游天下项目后,由书院先生带队,率领优秀学子游览天下。我给他们布置了功课,收集人土风情,地质地貌,测绘山川地形的数据。然后汇总到我这里,才有了这张地图。”
为了保密,顾玖全程手工绘制。
叫书坊送来一套印刷工具,由刘诏亲自上手,彩印了两套。
其中一套,被刘诏带去了江南。
顾玖说道:“目前知道这副地图存在的人,你是第五个。记得保密。”
“老奴就是死,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只是这和夫人的计划有何关联。”
顾玖随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一片,就是今年的重灾区。旁边就是富庶的江南。看出来了吗?”
邓存礼皱眉,“夫人是想经略江南?”
顾玖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是想经略产粮区。鱼米之乡,大有可为。现在每年所产粮食,还不足潜力二十分之一。
如果将这一片,全都开发出来,把水域打通,兴修水利,开垦良田,迁移西北穷苦人前往那里垦荒种地。等将来人口稠密,稻谷满仓,那才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邓存礼皱眉,“夫人过去常说,种田赚不了什么钱。为何如今又改变了主意?”
顾玖的手缓缓朝北边移动,最终落在新民县,“新民县是本夫人的根基,然而这个根基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没有后援,没有退路。
现在老天爷送来一个机会,让本夫人有机会插手这一大片土地人口。只要经略得当,数年之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根基,是我们的后援。
这里的人口,粮食,学子,各种资源,都可为我所用。只需要投入一点微不足道的钱粮,就可以得到这一切,本夫人没道理将送上门的机会让出去。”
“官府呢?夫人打算如何应付官府?朝廷不会坐视夫人经略此地而不过问。”
顾玖轻笑一声,“所以需要一个配套计划吸引朝廷内外所有人的目光。让人忽略此地。”
邓存礼瞬间领悟到顾玖的计划。
“夫人打算用书院还有书局,吸引朝廷关注?”
“正是!别忘了我们还有三元公。”
三元公一出,谁还关心千里之外的灾区百姓。
邓存礼吃惊极了,“难道夫人当初招揽三元公,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当然没有那么神。本夫人不是神算子,不可能在几年前就料到江陵一带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灾情。本夫人招揽三元公,就是冲着他名气大,有影响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很显然,这一步棋走对了。三元公没有辜负本夫人对他的厚待。”
顾玖给三元公的待遇,绝对是高薪。
足够三元公养活一大家子人,并且绰绰有余。
三元公,本夫人不曾辜负你。
你也不要让本夫人失望!
第718章 读书好可怕
江南传来好消息。
刘诏到了江南,顺利打响第一枪,买到了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往灾区。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内外齐齐松了一口气。
“还是大殿下办事靠谱!”
“江南有粮,京城就不用限价了吧。”
“早该取消限购,搞得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大殿下能在江南买到粮食,能否请大殿下运送一批粮食到京城?”
“诸位皇子中,还是大殿下办事最让人放心。”
这话传到文德帝耳中。
文德帝即便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头也清楚所有儿子里面,刘诏能力最强,脾气最坏。
刘诏自小历练,随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这一点其他儿子都比不上。
正因为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文德帝太清楚刘诏的能力,不由得生出忌惮之心。
屁股决定脑袋。
一起打江山的时候,父子情深。因为父子利益一致。
守江山的时候,父子反目,这太正常。因为身份转换,利益冲突。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无论是文德帝,还是刘诏,心里头对这一切其实早有准备。
文德帝大权在握,更快地适应了身份上情感上利益上的转变。
刘诏做了皇子,权柄被压制,理智上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一切,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太特么翻脸无情!
砰!
父子二人于是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冲突。
“大殿下顺利买到粮食,而且已经运往灾区。陛下应该高兴。”常恩小声劝道。
文德帝笑了笑,“朕的确该高兴。”
高兴只是瞬间,担心却是长久的。
他又开始揣测起刘诏言行,换做他去了江南,肯定也会借机搞各种小动作。
“给江南大都督去一封密旨,严密监视刘诏,每十天汇报一次情况。”
常恩没有再劝,而是躬身领命,安排妥当的人下江南送密旨。
文德帝又问道:“皇后最近怎么样?”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错,赏了几位后宫嫔妃。”
文德帝了然一笑,“老大有出息,她理应高兴。太后哪里有说什么吗?”
常恩就是宫里的万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后娘娘对诏夫人有所不满。抱怨诏夫人不带孩子进宫请安。”
文德帝嗯了一声,问道:“顾玖的身体真有那么虚弱?”
常恩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老奴询问过胡太医,诏夫人此次元气大伤,至少要养个一两年。”
“哦!新民县那边,谁管着?难不成她一边养身体,一边还操心新民县?”
“由陈二壮白仲二人管理。”
“邓存礼还在西北吗?”
“邓存礼前段时间回了京城,主持采购大宗货物。据说怕货物涨价,提前囤积。”
“哼!奸商一个。知不知道邓存礼这些年在西北忙些什么?”
常恩小声说道:“老奴打听到的消息,邓存礼在西北主要是忙着马场经营,收购牛羊,搞什么牛肉干,还有羊绒生产。他们特意在西北建了货栈,存了许多货物。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前往西北购买羊绒,牛肉干,还有马场流出去的马匹。
小河沟马场已经成为除庆平马场之外,西北第一大马场。最近马政那边连续上书,说是马匹数量暴增,是否要取消之前严苛的马政,允许民间马匹买卖?庆平马场那边,也有上书,请求扩大马场规模。马匹过多,马场已经无法同时养殖那么多马匹。”
“马场马匹暴增,此事朕为何不知道?”
“陛下今年一直忙着赈灾一事,下面的人不敢拿马场的事情打扰陛下。”
“去把马政相关的奏本翻出来,朕要过目。”
“老奴遵命。”
常恩早有准备,没多久,小黄门就抬着一箩筐和马政相关的文书奏本来到兴庆宫。
文德帝一本本翻阅。
早在前年,庆平马场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养殖任务。现有成年马匹数十万头,足够组建一支万人骑兵。
每年还要淘汰大量伤残年老马匹。
因为马政的诸多限制,马匹很难运送到内陆贩卖。
文德帝连夜看完了这些奏本文书。
次日一早,在早朝上,询问朝臣对马政的看法。
连续商量多日,朝廷终于做出修改马政的决定。
消息一出,最先做出反应的就是顾玖名下的小河沟马场。
当陈大壮赶着上千匹成年马匹来到京城的时候,引起了全城轰动。
多少年了,京城没见到过这么大规模的马匹贩卖。
许多人跑到城外的骡马市场长见识。
上千匹良种马聚在一起,那场面,着实惊人。
骡马市场,转眼一变,就成了牲畜贩卖商,豪族青年,纨绔子弟狂欢的现场。
拥有一匹良驹,是豪族青年们的梦想。
就好比后世有钱没钱都要买车,一样的道理。
马匹就是身份的象征。
陈大壮运往京城的马匹,全是两三年的优质马匹。最便宜的都要一二百两一匹。
贵的则要上千两一匹。
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
只用了两天,上千匹马,就被抢购一空。
同时,陈大壮还接到数个牲畜贩卖商的定单,预购各个年龄段的马匹。
陈大壮将自己收拾一新,随同兄弟陈二壮上晓筑面见顾玖。
多年未见,西北的风霜催人老。
陈大壮明显透着老相,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透着兴奋和激动。
“小的给夫人请安!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见到夫人。”
“快快起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小的不辛苦,小的高兴。”
陈大壮喜极而泣。
等他情绪平复后,顾玖才问道:“邓公公可有顺利达到西北?”
陈大壮点头,“邓公公随同货物,已经顺利抵达西北。小的出发来京城的时候,邓公公正准备出发前往西凉。”
“如此我就放心了。”
顾玖让陈大壮在京城多住一段日子,就当是休假。
两兄弟多年未见,也该趁机亲近亲近。
……
陈大壮走在新民县街头,看什么都觉着稀奇。
二壮问他:“大哥可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孩子送到京城?有夫人在,两个侄儿肯定能顺利进入书院读书。”
“他们跟着我养马,读书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书院有骑射科目,两个侄儿懂养马,学骑射简直是手到擒来,肯定能拿奖学金。”
一想到自家侄儿能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陈二壮就觉着很骄傲。
他和青竹的孩子还很小,离着进书院读书,还有十几年。
陈大壮有些迟疑,“书院都是正经的学子,他们两兄弟到书院读书,会不会被人排挤?影响书院声誉?”
陈二壮很积极,“大哥不必担忧。书院有特招生,两个侄儿可以走特招生的路子进入书院读书,无人质疑。要是大哥不反对,我现在就去给两个侄儿报名。特招生每年只有两次考试机会,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到明年开春。”
陈大壮盛情难却,心里头也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够多读点书。
在陈二壮的鼓励下,他跟着来到报名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报名。
陈大壮吓坏了。
自家儿子哪有本事同这么多人竞争。
一时间,他手心冒汗,心虚得不行。
陈二壮知道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他们都是报考一月一次的入学考试,不走特招生路子。大哥跟紧我,特招生在里面报名。”
陈大壮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报名点,心有余悸。
心头隐约生出一种读书好可怕的想法。
“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王学成坐在桌子后面,扯着嗓子喊。
历经十次入学考试,王学成终于考入了山河书院。
王学成就是个普通人,读书没什么天赋,好在他足够刻苦。
加上山河书院一切免费,解决了他读书的后顾之忧,他在书院埋头苦读,终于在去年考中了秀才功名。
王木匠喜极而泣。
王家祖坟冒青烟,王家终于有了一位秀才。
然而秀才当不了官,最多就是做个乡村蒙学先生,赚取束脩。
或是托关系,到县衙做个没品级的小吏,做做文书工作,领着饿不死也吃不饱的薪俸。
王学成权衡利弊,没有听取父兄的劝解,还是回到了山河书院继续读书。
他已经不小了,有了秀才功名,也该考虑终身大事。
家里没钱替他解决终身大事,一切都要靠自己。
于是他领了报名的差事。
这样每个月都有一笔工钱。
报名的差事累,又耽误读书时间,书院一心科举的学子都不爱干这事。即便工钱很足。
王学成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天分,即便苦读十年八年,读到四十岁,五十岁,也未必能考上举人。
他不能一直这么蹉跎下去,他必须为将来打算。
书院的氛围很好,他喜欢书院,更喜欢书院的待遇。
他想留在书院。
书院工作,比起乡村蒙学先生,衙门无品级的小吏强多了。
习惯了书院有规律的生活,习惯了整洁干净的环境,习惯了可口的饭菜,习惯了每天都能吃饱肚子,习惯了周围都是读书人。
农家出身的王学成已经回不去乡村,回不到脏兮兮灰扑扑的县城。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壮实,严辞二人。
二人给他出主意,如果下定决心放弃科举,又想留在书院,那就从最琐碎的报名开始做起。
争取给书院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有机会留在书院做职工。
王学成听取了两位难兄难弟的建议,从教务处领取了报名差事。
从此以后,每天坐在报名点,应付络绎不绝,各种口音,各种问题的学子报名。
他很有耐心,并且充满了热情的做着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能解决他的衣食,能让他有余钱孝敬父母,甚至能让他在新民县买一栋房子。
更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留在书院,成为正式的教职工,领取一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高薪的薪水。
“这是报名表,按照要求一栏一栏填好,不能涂改。那边桌子上有笔墨。填好后交过来,月底考试,月初拿成绩。需要习题集,就去文青书局购买。”
“听说文青书局要出版三元公的文集,此事当真?”
王学成抬头看着问话的人,“消息挺灵通的。不过不是出文集,而是出版教学笔记。”
“三元公主要教什么?”报名学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学成随口说道:“四书五经都教。你想考三元公的学生,竞争可是很激烈的。”
“有多激烈?”
“这么说吧,拿不到奖学金,等于没资格做三元公的学生。三元公精力有限,每天只上两个时辰的课。每堂课限二十名学生。”
报名的学子闻言,咬咬牙,“我报名。给我一张报名表。”
王学成心头嘀咕,报个名就跟有深仇大恨似得,莫非脑子有毛病?
第719章 叛徒(三更)
徐闻从王学成手中接过报名表,十分警惕地来到角落,准备填写报名表。
拿起毛笔,写下第一个字之前,他还忍不住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来报考山河书院。
他可是国子监的学生啊。
被人知道了,他会被国子监上下视为仇寇,被所有人排挤。
他紧张兮兮的填写了报名表,确定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将报名表放进箩筐里。
里面已经装满了一摞报名表,不下百张。
“徐闻,你竟然背着大家报考山河书院!你这个叛徒。”
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愤怒地冲进报名点。
他们面色扭曲,眼中喷火,仿佛要将徐闻撕碎。
妈的,又来闹事。
王学成砰的一下,站起来,“谁敢闹事?你们是谁?”
“我们是国子监的学生,我们来抓叛徒。徐闻你这个叛徒,你竟然背叛国子监,偷偷报考山河书院。”
王学成扭头,朝躲在角落里的徐闻看去,竟然是国子监的学生。
难怪神神秘秘,说话紧张兮兮。
王学成扯着嗓子喊道,“不准闹事!这里是山河书院的报名点,不是国子监的地盘。”
一群护卫拦在徐闻面前保护他,不准国子监的学子踏雷池一步。
为防止有人闹事,报名点常年备有数个护卫,确保学子们的安全。
闹事不分国子监,有家长闹事,有儿女闹事,有妻子闹事,有乡邻闹事,有其他书院的师生闹事。
以前报名点设在书院大门口,因为经常有人闹事,影响书院秩序,后来就将报名点改在大槐树旁边的公房。
专门腾出两间屋,用作书院入学报名。
国子监的学生才不管这里是不是山河书院的地盘。
他们扯着嗓子喊道,“徐闻,你出来。你背叛国子监,无耻小人。”
“如此小人,人人都可诛之。”
“徐闻,你对得起先生吗?你对得起祭酒他们吗?国子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却选择了山河书院,你这个叛徒。”
“你偷偷报考山河书院,你父母知道吗?徐家上下都将以你为耻!”
“有胆子报考山河书院,怎么没胆子出来?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吗?”
“徐闻,你滚出来。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一顿不可。”
躲在角落的徐闻,面色连连变幻。
每个人看他的目光,又是好奇,又是鄙夷。
唯有山河书院的学子,看他的目光充满了理解。
徐闻咬牙切齿,猛地怒吼一声,“闭嘴,你们全都闭嘴。你们凭什么骂我无耻小人?凭什么说我对不起国子监?
我上国子监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考科举。可是我已经考了三次,整整三次,全都失败了。我今年已经三十三,还有多少岁月可以蹉跎?还能考几回科举?
我告诉你们,离开国子监,对不起先生我认了。但是我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我的父母。我不想每次都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你们没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失败,你们根本没资格评判我。”
“呜呜……”
徐闻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一个大男人,一定是被逼到了绝路,才会不顾脸面,当众失声痛哭。
徐闻的遭遇,就是千千万万读书人的缩影。
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不甘心啊!
但凡有一丝机会,就要抓住。
很多人五六岁开始启蒙,读了几十年的书,除了读书,已经不会做别的。
不让他们读书,叫他们放弃科举,他们能做什么?
一大把年纪,还在科举的路上奋斗。
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妻儿。
一文钱挣不到,养不了家,还要靠家里花钱养着。
如今有一个学院,不仅有极高的科举上榜率,而且吃穿住用全都免费。
试问,读书人哪个不心动?
连鼎鼎大名的三元公都在书院教书,培养学生,试问谁不想做三元公的学生?
三元公名下一共有二十个举人学子,已经有六人考取进士。
这是什么样的教学质量?
这是神一般的教学。
多少教书先生,教一百个,一千个学生,也未必能考取六个进士。
更要命的是,三元公名下的学生,论读书天赋,只能算中等,绝非天赋型选手。
山河书院创办这么多年,所招收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资质平平。
惊才绝艳的学生,目前似乎,好像,就只有一个杨季。
资质中等的学生,经过三元公几年调教,二十人就有六人考取进士,试问谁不动心?
不少自问资质更好的学生,却始终考不上进士,而三元公名下资质中等的学生却考上了,谁甘心?
徐闻不甘心!
他不愿意继续蹉跎岁月,下一次会试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所以他来报考山河书院,他要考三元公的学生,到三元公那里读书,争取文德九年的会试,能够榜上有名。
徐闻哭得很惨,不能自已。
不少有相同经历的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替徐闻不平,对国子监的人怒目而视。
“徐兄想报考山河书院,关你们屁事。”
“没吃你们家的米,也没喝你们家的水,你们有什么资格过问徐兄的事情。”
国子监的人大怒,“他这是欺师灭祖,是叛徒,令人不耻。”
“荒唐!我就不信,你们自小读书,只拜过一个先生?谁敢说自小到大,只拜过一位先生,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还不许人多拜两个先生,是何道理?你们国子监未免太过霸道。”
“要是你们国子监也有三元公那样厉害的名师,我们也愿意报考国子监。”
“国子监可没有免费的笔墨纸砚,免费的书籍和四季衣服。”
国子监可以免费住宿,吃喝。但是其他开销,就得自己掏钱。
山河书院则是全包。
学子在校期间,小的鞋袜,大到笔墨纸砚,书籍辞典,全都包了。
书院还设有一个超大型图书馆,收集天下藏书。
书院学子可以随时进去阅览,抄写书籍。
对于书院学子来说,图书馆是他们最爱的地方。
这年头书籍太贵太贵。
谁家要是有一书柜的藏书,那绝对是大户人家。
珍本,孤本,无数学子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到,甚至抄写。
但是在山河书院,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无数的珍本,孤本,就摆在图书馆。
只要是书院学子,就可以阅览。
当然,阅览之前,得带上特制的手套,得有专人看着。
即便如此,已经让无数学子激动得泪湿衣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为此,学子们自发排队,每个人都有一个序号,按照序号阅览珍本,孤本,手抄本。
书院根本不用担心学子为了争抢谁先阅览珍本而打起来。
读书之人,才会爱书。
爱书之人,才知道山河书院提供的条件多么珍贵。真想一辈子畅游在书院内,成为书院的一份子。
两边人马吵翻了天。
学子们仗着人多势众,驱赶国子监的学生。
幸好有护卫维持秩序,两边人马才没打起来。
国子监学子铩羽而归,心有不甘。
“徐闻,休要做懦夫。有胆量报名山河书院,就要有胆量同先生解释清楚。不要让人看不起你。”
徐闻擦掉眼泪,越过人群,面对昔日同窗。
“诸位放心,我会亲自向先生道歉,解释我的所作所为。不敢奢求先生谅解,但求能问心无愧。”
“呸!小人!”
“无耻!”
“以后休要说你是国子监学子,我们羞于和你同窗。”
国子监的学生一人一句,徐闻面色苍白。
等到他们离去,他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王学成走上前,拍拍徐闻的肩膀,“别难过了。你不是第一个报考山河书院的国子监学子。”
徐闻吃惊,“竟然有人在我前面吗?”
他以为他是第一个背叛国子监的学子。
王学成偷偷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在你前面,已经有十几个国子监学子报考山河书院。不过他们运气好,报名的时候,没有被同窗发现。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赶紧去文青书局购买习题集。”
徐闻却说道:“我早在三个月前已经买齐了所有习题集,并且做完了所有题目。我要争取一次考取山河书院。”
“哇!”王学成一脸惊讶,又十分佩服,“不愧是举人老爷,你比我当年强多了。当年我报名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懂。考了十次才考上。”
徐闻嘴角抽抽,资质是有多差,考十次才考上。
如果山河书院的学生,都是王学成这样的资质,徐闻对于两年后的会试又多了几分信心。
第720章 爆款
“山河书院竟然敢从国子监抢生源,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早就说过,山河书院会成为心腹大患。这才几年时间,已经能从国子监抢生源。若是继续坐视不管,再过几年,就要硬生生压国子监一头,成为北地第一书院。”
“做梦!”
“和做不做梦没关系。山河书院的势头之猛,大家都看见了。背后有诏夫人支持,财力雄厚。很多学子最初都是冲着免费才去的,生源质量堪忧,所以大家一开始都没将山河书院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山河书院在科举上面已经有了建树,未来会有很多条件好有天赋的学生主动报考山河书院。到时候还有国子监什么事?”
“那怎么办?”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山河书院压下国子监一头。”
“山河书院背后是诏夫人,想要打压山河书院,可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做。”
“别忘了三年前大家弹劾诏夫人那回,结果是我们损失了蔡钟山,许成业二位大人。难得大家还想重沓覆辙。”
“我听说诏夫人在新民县办了两所女子学堂。”
“正是!”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朝堂内外都在关注南边的灾情,以及平乱一事。现在动手,时机不对。”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待到大殿下立下功勋之时,就是我们动手之时。陛下同大殿下之间嫌隙颇深,我们利用此事做一做文章,就不信不能打压山河书院。”
“此言有理。”
“不错,不错。既然诏夫人是个硬骨头,那就从浑身软肋的大殿下下手。”
……
王学成忙了一天,收拾收拾,拿着一摞报名表,坐马车回山河书院。
自马政放宽后,书院一口气置办了二十辆马车,给教职工使用。
马车晃晃悠悠爬山。
王学成趁着这个时间,翻看报名表,想看一看有没有熟悉的人。要是能碰到一两个老乡也挺好的。
他老家很穷,算是京畿一带最穷的地方。
能养得起读书人的家庭极少。
大家有钱了,都忙着修房子娶媳妇。极少有家庭花钱主动送孩子去读书。
王学成很幸运,有一个开明的爹。他才有了读书的机会。
翻完了一摞报名表,也没看到一个老乡,他挺失望的。
同时他又很高兴。
因为这次报名的举人和秀才,明显多了不少。
先生说山河书院的名气与日俱增,此话果然不假。
马车上了山,直接进了书院。
偌大的书院,到处都是学子。
有人端着饭盆急急忙忙跑去食堂吃饭。
有人三五成群,吟诗作赋。
有人将自己关在号舍里面,体验着科举的冷酷。
有人在山坡上练习骑射。
也有人在池塘边吹拉弹唱,抒发心情……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让王学成很满足。
身为书院的一份子,他由衷感到自豪。只想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待在书院里。
他拿着一摞报名表,来到教务处。
“小王回来啦!忙了一天辛苦了,报名表就放在这里,赶紧去洗漱用饭。”
“多谢先生关心。”
“别客气了,快去吃饭吧,别饿着。”
“谢谢先生。”
王学成回到宿舍,严辞正在埋头苦读。
二人现在同住一间宿舍,继续做难兄难弟。
“严兄可有吃饭?”
严辞抓着头发,“读书忘了时间,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吃没吃。”
“严兄别抓头发,当心秃顶。”
严辞一听,赶紧松开双手,一脸懊恼。
“王兄,后年的会试,我恐怕不行。”
“还没考,严兄就开始灭自己威风,不妥不妥。”
“并非灭自己威风,我有几斤几两,我心头有数。能考上举人功名,已经是祖上积德。”
“无论如何,严兄也要试一试后年的会试。若真考不上,再想出路。”
严辞脸色灰白,估计中午也没吃。
“严兄随我一起吃饭,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商议。或是等陈兄回来,请他帮忙出主意。”
严辞一脸萎靡,被王学成拉着前往食堂用饭。
递上饭票,选了两菜一汤,找个位置坐下开吃。
书院学子,每人一天三张饭票,管早中晚三顿。这些都是免费。
若是嫌大锅菜不好吃,或是想多吃几个菜,就得花钱另买饭票。
书院如今多了许多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买卖饭票的事情也随之多了起来。
两人刚坐下,就有人上前来问,“师兄,有饭票吗?账房关门了,能不能卖两张给我?”
王学成嘴里包着饭,连连摇头,含糊说道:“没有饭票。”
他顿顿都在书院吃,生怕错过一顿,哪有多余的饭票。
严辞翻了翻口袋,“我这个月剩下两张,都给你。”
“谢谢师兄。”
学子递上一串铜板,价格都是账房定的,公道得很。
学子拿了饭票,同小伙伴们汇合,一群人兴高采烈跑去小食堂开小灶。
王学成吞下嘴里的饭菜,“严兄这个月到底错过了多少顿?我记得你已经卖了四张饭票?”
严辞一脸灰白地说道:“不如人啊!心情抑郁,没心思吃饭。”
“严兄已是举人功名,比我强多了,何至于如此。”
严辞长吁短叹,“王兄,我打算报考术数科目。真要考不上进士,就学前辈到吏部做个算账的小吏,或是到新民县县衙做个税吏。好歹也是一个出路。”
“严兄可以考虑学工程科目,亦或是学律法科目。我听教务处的先生说,工部和刑部都会到书院招人。”
严辞摇头,“我一看到厚厚的大周律,头都晕了。律法科,我是没指望的。工科我也不行,也就术数还有点指望。但是考不上优秀,也进不了户部,更别指望进入少府钱庄。”
“严兄一定可以的。”王学成给他加油鼓劲。
严辞苦笑一声,“努力吧!实在不行,我跟着你去干报名工作,争取留在书院。”
“那敢情好。就怕严兄觉着委屈。”
严辞连刨了几口饭,将嘴巴塞得满满的,“若是陈兄,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不甘心做个小吏。”
陈壮实是三人当中,最有志气的人。
虽然只有秀才功名,却比举人老爷严辞更有野心抱负。
以秀才身份,混成书院的风云人物。不得不承认,陈壮实的个人能力很强。
唯一弱点,就是在科举上没什么天赋。
“也不知陈兄在西北过得怎么样?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件。”
王学成挺想念陈壮实。
陈壮实在,他就有了主心骨。
“哈哈哈,我的书出版啦,出版啦……”
一个学子在食堂当众脱衣,手足舞蹈。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
饭也不吃,关着身子,一阵风就冲了出去,嘴中大呼“我的书出版啦”。
食堂大爷大妈见怪不怪。
脱光裸奔的都见过不少。更何况还穿着一条裤头,在大爷大妈的眼里算个屁。
“喂喂喂,到底要吃什么?”
大妈们中气十足的吼声,将看热闹看得愣住的小鲜肉学子吼醒了。
“吃吃吃……”吃了半天没吃出过名堂。
食堂大妈霸气十足,不等小鲜肉学子将吃后面的内容说出来,直接两菜一汤装满饭盆。
“下一个!”
小鲜肉学子看着最讨厌的红萝卜,欲哭无泪。
欺负他没见过世面,嘤嘤嘤!
他才入学半个月,哪里知道书院随处都能见到裸奔。
这年头,好似不裸奔,就不配在书院读书。
好心塞!
严辞拉住一个过路的学子,“师兄,刚才那小子到底在叫嚷什么?他也能出书?”
“这位师兄有所不知,刚才那小子,最爱看话本传奇。他自己试着写了一本,投稿文青书局。没想到竟然过稿了,下个月就安排出版他的书。”
“我靠,刚才那小子竟然也能写传奇小说?”
“能啊!光是稿纸都废了几箩筐。能被文青书局看上,真令人羡慕。光是润笔费,就够那小子吃个一二十年。”
文青书局出版的书,众所周知,销量很好,润笔费很高。
什么精装版,珍藏版,精华版,全都是圈钱的玩意。偏偏卖的极好。
数年前继《七郎十战采花贼》完结后出版的《前世今生人鬼情》,那才是真正的风靡大江南北,一版再版,到今年还排在文青书局畅销榜前十名。
什么珍藏版,精装版,年年再版,年年都卖疯了。
听人说,这些年,《前世今生人鬼情》光是精装版就卖二三十万册。
三两银子一册,一个精装版就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更别提数量庞大的平装版,简装版。
《前世今生人鬼情》这些年下来,绝对卖了上百万两银子。
太吓人了!
也太令人羡慕嫉妒恨。
刚才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的小子,要是他的书也能成为爆款,润笔费别说吃一二十年,吃一辈子,吃三代人都有可能。
砰!
严辞一巴掌拍在桌上,神色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自已。
王学成被他吓得差点噎死。
严辞双眼发亮的对王学成说道,“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去写书,写话本,写传奇小说,写爆款。连笔名我都想好了,就叫三山居士。三山,代表了你,我,还有陈兄,我们三个难兄难弟。你们将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哈哈哈……”
第721章 盛宴
《前世今生人鬼情》就摆在文青书局最醒目的位置。
站在大门口就能一眼看见。
硕大的书籍销量排行榜画报,则摆在书局门口,供来往行人观看。
《前世今生人鬼情》榜上有名,排在第六位。
排在他前面的,有两本是山河书院考试冲刺习题集,两本科举指导书籍,一本今年新出的爆款话本。
周怡坐在马车上,盯着文青书局好奇打量。
丫鬟小声问道:“姑奶奶,可要进去?”
周怡咬着唇,心有不甘。
文青书局的东家是顾玖,而她竟然主动来照顾顾玖的生意。
真是好气哦!
奈何她最喜欢看的《前世今生人鬼情》特别珍藏版,全京城只有文青书局有售。
据说特别珍藏版,每本都增加了五张彩印,每一张都十分精致。
一套要二十两银子,不便宜。
当然对于周怡来说,区区二十两,还不用放在眼里。
她对丫鬟说道:“我就不下去了。你替我买回来。再问掌柜要一张下个月的书目,看看下个月有什么新书上市。”
“奴婢遵命。”
丫鬟拿着银子进了书局,很快就买好了书籍,也拿了书目。
丫鬟抱着书,一脸兴奋地上了马车。
“姑奶奶,这书印刷得真好,摸起来好滑,纸张好厚,真舒服。难怪卖这么贵。”
周怡一把抢过书籍,撕开包装一角,果然如宣传所说,印刷无比精美。每一张彩印,就像是真人印在了画上。
“我的游书生,真好!”
周怡狠狠亲了口游书生的单人画像。
文质彬彬的游书生,早已经取代七郎,成为无数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而女鬼小梦则取代三娘子,成为无数书生心中的梦中情人。
亲过了日思夜想的游书生,周怡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问丫鬟,“下个月可有新书上市。”
“有的。这是下个月的书目,姑奶奶请过目。”
周怡拿过书目看起来,“杨先生讲论语是什么鬼?”
她一脸不满,这本是竟然是文青书局下个月主推的书籍。
丫鬟赶紧说道:“奴婢问了掌柜,杨先生就是三元公。除了讲论语,后面还有讲大学,讲中庸,讲孟子,讲五经。听说,连江南的书局都预定了这本书。杨先生讲论语,已经预定为下个月的爆款。”
周怡哼了一声,“平平而已三元公,有什么了不起。他的书凭什么成为爆款。”
丫鬟激动地说道:“姑奶奶难道没听说吗,三元公的学生资质平平,但二十人竟有六人考取进士。此事引为奇谈,无数人都想一睹三元公风采,听三元公讲课。这回三元公出书,在读书人当中已经引起了轰动。等到书籍上市,文青书局门口一定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奴婢真想见识见识,看读书人疯抢一本书的盛况。”
周怡呵呵两声,不屑道:“再是爆款,能比得上《前世今生人鬼情》吗?”
“那不一样。三元公的书,是正经的科举书。”
“在我眼里都一样,甚至不如《前世今生人鬼情》。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平平而已三元公。”
周怡牛脾气上头,厉声呵斥丫鬟。
“我说声音这么熟悉,原来是周怡表妹。”
黄去病十足纨绔,站在马车边,直接用折扇挑起车窗帘子,看见了马车里坐着的周怡。
周怡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来人是黄去病,一声冷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去病表哥。表哥怎会在此?”
“我随便看看,表妹知道我这人闲不住,就喜欢看稀奇。倒是表妹你,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说完指了指马车对面的文青书局。
“你管我。”周怡没好气的说道。
黄去病朝马车里头看了眼,看见周怡手中的书籍,了然一笑。
“原来周怡表妹也是书迷啊。你早说啊!你早点告诉我,我直接送你一套。”
“不稀罕!我又不是买不起。”
“哈哈哈,怪我多管闲事。说的也是,表妹不差这点钱。难得在这里遇见表妹,不如我请你喝茶。”
周怡眯起眼睛,“我身上可没有值得表哥惦记的东西,表哥就别废心思。”
“你这人,就是喜欢把人想得太坏。我就是单纯请你喝茶,结果到你嘴里,好似我对你有企图。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的?”
周怡脸色难看,“我自然不值得表哥费心思,那你就别搭理我。”
黄去病呵呵两声,不客气地说道:“搭理你还错了。活该你被人讨厌排挤。”
周怡大怒,“黄去病,你别太过分。”
“我就过分了,你能拿我怎么办。”黄去病一脸笑哈哈。
周怡气的一拳头砸在马车车壁上。
她的确拿黄去病没办法。
黄去病是福雅公主的儿子,平阳郡主刘婳的丈夫,文德帝的女婿。
而她,亲娘福明郡主不被陛下待见,处境尴尬。
她本人,先是同孙民智和离,后来嫁人又做了寡妇。
如今住在娘家福明郡主府,处境很是尴尬。
比起春风得意的黄去病,她真的过得很惨。
周怡忍了又忍,压着脾气说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黄去病哈哈一笑,“巧了,这正是我想对表妹说的话。”
周怡甩了他一个白眼,吩咐车夫赶紧离开此处。
真后悔今日出门。
早知道会遇到黄去病,她一定不会出门,让丫鬟替她买书。
黄去病目送马车离去,嗤笑一声。
“难怪混得这么惨,脾气真臭。”
黄去病摇着折扇进了文青书局。
……
月初,《杨先生讲论语》正式发售。
一大早,文青书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被读书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面,当然少不了国子监的师生。
“平平而已三元公,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追捧,真是荒唐!”
“谁让人家一口气教出六个进士,自然受人追捧。”
“赵大人,你到底替谁说话?”
“谁有理,本官替谁说话。”
“荒谬!”
“是否荒谬,稍后再议。别急着一味否认山河书院,至少他们使用的书籍,教材,值得国子监借鉴。”
“呵呵!”
“门开了,快挤啊!”
一声大吼,所有人都朝里面书局里面挤。
“不要挤,不要挤,所有人都有。”
“破坏秩序者,文青书局概不接待。全都排好队,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书,规矩都忘了吗?”
渐渐的,拥挤在一起的人排起了长队。
“哈哈哈,我买到了,买到了。不能做杨先生的学生,能买到杨先生的书籍也值得了。”
买到书籍的学子,兴奋得仰天大笑。
“杨元庆何德何能?”国子监的人语气酸酸地说道。
他们在国子监教书多年,都不曾受到如此追捧。
“他有何能耐,买一本他的书不就知道了。”
“谁知道那书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是不是他的写的,总能从文字里面看出蛛丝马迹。”
“赵大人说的是。人会改变,文字可不会改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字风格,杨元庆也有他鲜明的风格。
国子监一众人都想看看,年老的杨元庆同年少轻狂的杨元庆有何区别。
值不值得被如此多的学子追捧。
可别名不符实。
届时定要狠狠嘲笑山河书院。
书籍买来,迫不及待地翻开阅览。
“这句话竟然还能如此理解?”
“剑走偏锋,分明就是误人子弟。”
“三元公学识了不起,我不如他。”
“远远不及。”
“哗众取宠!”
“荒谬!论语岂可如此讲解,他是在否认前人的学识。”
国子监众人反应不一,有赞有贬。
他们高声阔论,理所当然被山河书院的学子关注。
一个学子突然放声大喊,“快来看啊,国子监教习拜服在三元公脚下,早早守在书局门口,只为一睹三元公文采。”
轰!
石破天惊。
众人纷纷转过头,朝国子监的人看去。
“国子监主动承认不如山河书院!”
“放屁!”
“国子监教习主动承认不如三元公。”
“荒谬!”
“山河书院第一,国子监第二。”
“大言不惭!”
“国子监认输啦!”
山河书院的学子齐声高呼。
“此等盛事,不裸奔不足以表达我等激动的心情。”
“兄台说得极是!”
一群山河书院的学子,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裤子,一丝不挂,高举手臂,高声吼叫“国子监认输啦”。
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在大街上裸奔。
轰!
大街上瞬间被这股裸奔风潮带动,人全都跑到大街上看热闹。
就连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也都是一边捂着眼睛,一边伸长了脖子,从手指缝里面偷看。
更有那些报考山河书院的学子,心情激动之下,也加入了这场旷世裸奔中,跟着师兄们一起怒吼“国子监认输啦”!
住在五期的湖阳郡主,正嫌弃日子无聊,是不是该上山找顾玖闲聊,就听下人禀报说是山河书院学子在裸奔,已经有几十人加入。
“所有人都涌上街头,齐声呐喊国子监认输啦!”
湖阳郡主一听,热血沸腾。
“快备马车,本宫要去看新鲜肉体!”
肉体盛宴,岂能错过。
第722章 山河书院报(三更)
山河书院学子一顿骚操作,令国子监师生瞠目结舌!
这就是传闻中的裸奔啊!
长见识了!
啊啊啊,实在是太过分了。
裸奔就算了,竟然还敢嚷嚷国子监认输。
绝逼不能忍。
国子监师生也都是不怕事的,撸起袖子,干啊!
两边人马混战在一起,一场读书人之间的决斗开始了。
满大街的人,无人劝架,全都在看热闹。
“打他,打他,狠狠打!”
个个兴奋得不行。
有更过分的,开盘口赌哪边能打赢。参与者甚多。
最终这场闹剧,因为绣衣卫及时赶到而被制止。
街头小民个个一脸遗憾的表情,没打完绣衣卫就赶来了,没劲。
一点都不如新民县县衙的衙役懂事。
瞧瞧衙役们,全都换了便服躲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看热闹。
不打完架,衙役都不会出来。
也就是绣衣卫,整日想着立功,急匆匆的冲出来。
小民对绣衣卫发出嘘声。
绣衣卫火大。
全京城,就数新民县的人最不服管束。
一个个犹如刁民,竟然敢对绣衣卫嘘声。
这要是换做在京城内,绣衣卫出动,那些小民早就急匆匆散去,哪里敢发出嘘声。
“新民县县令也不管管。”
“县令是湖阳郡主的女婿,管屁!”
“只是隔了一道城墙,为何新民县民风如此彪悍,个个都不怕官。”
“还不是因为山上有个山河书院。”
一个山河书院,彻底改变了新民县的气质和民风。
要问这个时代谁胆子最大,最敢想,又敢干,非读书人莫属。
而山河书院的学子,又是读书人中最另类的那群,胆子尤其大。
每月裸奔,已经不算事。
三天两头写文章骂人,那才叫精彩。
弄得新民县的民众,以及来往客商,都将山河书院学子写文章骂人当成了固定娱乐项目。
潜移默化之下,整个新民县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就连那几万流民,那些最安分守己,最怕失去现有一切的流民,也都丢掉了身上的束缚,热情参与其中。
绣衣卫被嘘就罢了,关键是被抓的学子,对绣衣卫破口大骂。
骂人还不带脏字,将绣衣卫骂得狗血淋头。
绣衣卫不干了!
就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犯人’。
绣衣卫一层层告状,告到礼部,告到大理寺,惊动了宫里。
文德帝:“……”
这些学子一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竟给朕惹祸。责令国子监以及山河书院严加管教。
两边再敢动手打架,谁动手,就剥夺他的科举资格。
文德帝一发怒,礼部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
分别将国子监祭酒,山河书院山长叫到礼部臭骂一顿。
两家书院,代表了京城的学风。
好的不学,竟然学市井流氓打架。
此事必定经南来北往的商人口耳相传,传遍大江南北。
届时全天下都知道国子监同山河书院打架。
等到后年大比,天下学子齐聚京城的时候,此事必定会被翻出来,成为笑谈。
“届时丢脸的就是你们!好好管束各自的学生,不准再闹事。谁再敢动手打架,夺去科举资格。”
山河书院山长同国子监祭酒一起走出礼部衙门。
二人客客气气,一句又一句的客气话不要钱的往外吐。
等到辞别,双方各自离去,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都在吐槽对方不是个玩意。
……
晓筑。
顾玖正在逗孩子玩耍。
湖阳郡主同她讲述那场旷世裸奔,讨论哪个小鲜肉更鲜嫩。
丫鬟们都不好意思听。
顾玖面不改色。
“恭喜姑母一饱眼福!”
“可惜绣衣卫来的太快,正精彩的时候,竟然被绣衣卫制止。绣衣卫就是多管闲事。”
“话不能这么说。绣衣卫职责在身,得知这有人当街打架,还是群架,自然要及时出动。对于绣衣卫的快速反应,理应表彰。”
“你竟然还替绣衣卫说话。他们抓的可是山河书院的学子。”
“国子监的人不也被抓了吗,可见绣衣卫并没有偏袒谁。”顾玖心平气和。
对于书院学子被抓,她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学生嘛,精力充沛,不搞点事情出来都不叫学生。
顾玖完全理解。
湖阳郡主诧异,“你就不生气?”
顾玖笑了笑,“我为何要生气。当街打架,被绣衣卫抓了个现行,抓进去关两天,散散多余的精力,挺好的。”
此时门房来报,“启禀夫人,黄公子求见。”
“黄去病来了吗,叫他进来。”
黄去病摇着折扇走进园子。
“湖阳姨母也在,姨母今儿心情好啊!”黄去病笑着打招呼。
湖阳郡主咯咯咯的笑,“臭小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有正事。礼部尚书是我本家族叔,他叫我提醒诏夫人,好好管教山河书院。”
顾玖招呼黄去病坐下,“礼部尚书亲自叮嘱你?”
黄去病点头,“特意把我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让夫人以后严加管束山河书院的学生,不可再闹事。”
顾玖笑了起来,“尚书大人骂了书院山长还不够,还特意让你出面。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黄去病懒洋洋的,拿起一个梨咬一口,汁水很多,很甜。
“夫人打算怎么做?要不要给礼部一个面子?陛下可是发了话,再有下次,全部取消科举资格。”
顾玖说道:“礼部管着科举,本夫人自然要给礼部面子。你回去告诉礼部尚书,本夫人一定会严加管教书院学子,另寻途径给他们发泄。”
黄去病顿时来了兴趣,“夫人打算怎么做?能不能给我透个底?”
顾玖笑了笑,说道:“只是一个初步想法,过几天我再告诉你。”
“那就说定了。”
……
顾玖想到了办报。
但是这一步,步子有点大,容易引来朝堂非议。
所以她把步子迈小一点。
她准备办一份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发行。
如此,朝堂就没理由干涉此事。
书院学子喜欢写诗写文章骂人,文青毛病不轻。
三天两头总要闹点事情出来,发泄过剩的精力。
干脆给他们办一份书院报,叫他们各抒己见。
有事干,就不会天天想着往外跑。
如此一来,就能减少书院学子同国子监之间的冲突。
都不碰面,哪能冲突。
又不是后世,有互联网,直接在网上开战。
为了此事,顾玖特意将书院山长,教务主任请到晓筑商议。
书院山长同顾玖是老熟人。
以前的王府家令史大人,在文德元年告老致仕,为儿子的仕途铺路。
顾玖在王府的那些年,经常同王府家令史大人打交道,对他的能力很清楚。
史大人能在臭毛病一箩筐的文德帝手下干了那么多年,并得到王府上下一致认同,能力不用说,超强。
得知史大人致仕,顾玖就摩拳擦掌开始挖人。
亲自上门,三顾史府,终于将史大人请出山,做了山河书院的山长。
史大人曾和顾玖抱怨,“管理书院,比管着偌大的王府还要累人。这些学子,没有一天消停。老夫每天累得不行,他们精力还旺盛得很。”
“年轻人吃饱喝足就想搞点事,山长见谅。”
几年下来,史大人已经习惯了书院的生活。处理起书院的事情游刃有余。
顾玖将自己的想法同两人一说。
史山长首先点头同意。
“是该给学子们一个发泄的渠道,免得整日招猫逗狗,三天两头闹事。”
“征稿该以什么标准?”
顾玖想了想,“标准你们定。凡是你们觉得好的文章,只要不是骂陛下都行。”
“骂朝廷官员不管吗?”
“骂朝廷官员得言之有物,不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名点姓的乱骂。”
“夫人的意思是,可以隐去姓名骂朝廷官员。”
顾玖嘴角抽抽,很心塞。
这是要搞事的节奏啊。
“尽量不要收骂朝廷官员的文章。可以针砭时弊,但是不能带上具体某个人。”
教务主任一副我懂,我全都懂的表情。
顾玖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得不再三提醒,“书院报是学子发声的渠道,不是结仇的工具。已经有许多人看山河书院不顺眼,可不能再结仇。征稿的时候,你们一定要严格审核每一篇稿子。”
“夫人放心,我等有分寸。”
听到分寸二字,顾玖更担心了。
可不能乱来啊。
本夫人的确是打算用山河书院吸引朝堂内外的关注,可是没打算结仇啊!
你们可都悠着点,别乱来。
顾玖忧心忡忡,书院师生却兴奋难耐。
征稿,审稿,排版,印刷……
每个人都兴致勃勃,都在期待山河书院报的诞生。
学子们听说要办报,也不闹事了。
摩拳擦掌写文章,盼着自己的文章都出现在书院报上面,供书院所有人阅览。
秋收前的某天,《山河书院报》第一期发行。
书院学子免费领取。
多年后,当人们忆起这一天,依旧心潮澎湃。
这一天被永远铭记史册。
因为这是神奇的一天,也是最神奇的一版《山河书院报》。
凡是登上第一期《山河书院报》的人,无一例外,竟然全都在未来几十年,成为了风云人物。
第723章 传位诏书
秋收,一年中最令人兴奋的季节。
天高云淡,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雀跃。
今年各地遭遇天灾人祸,虽说粮食明显减产,但好歹还是有点收成。
有了收成,就有了粮食,就能减缓灾情。
朝廷赈灾的压力也随之一轻。
加上刘诏在江南买粮,杀了一批粮商,以血腥手段打压粮价,终于将粮价打压到正常价格。
粮价一下来,粮食恐慌情绪得以缓解。朝廷能够更轻松地应对赈灾,花一样的钱做更多的事。
当初大肆屯粮的粮商大地主,却损失惨重。
他们对刘诏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刘诏断了他们的财路,等于是有了杀父之仇,岂能不报。
粮商大地主出钱出力,联络京城,试图报仇。
朝堂上,朝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提议给大皇子殿下议功。
赈灾一事,大皇子殿下居功至伟。有功不赏,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又有人提议,下旨召刘诏回京。
议功一事,可以等刘诏回京之后再说。
恰在此时,有人上书弹劾刘诏。
称诏夫人仗着大皇子殿下的权势,在新民县开办女子学堂,公然招收女学员。
此举有违伦常,有违祖宗家法,有违朝廷法度规矩。
大皇子殿下明知此举不妥,却纵容诏夫人办女子学堂。
这是要干什么?
这分明就是大逆不道!
公然创办女子学堂,就等于是公然质疑祖宗规矩。
大皇子殿下是想掀翻大周的法度吗?
还是说大皇子殿下对陛下有所不满?
创办女子学堂事小,不尊祖宗法度,不顾纲常伦理事大。
这是要造反啊!
恳请陛下严惩大皇子殿下,关闭女子学堂,严肃纲常伦理,强调祖宗规矩!
此言一出,举朝皆惊。
户部尚书赵大人不由得朝中书令李大人看去。
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镇定如山。
赵大人又朝陆侍中看去。
陆侍中一脸诧异,显然事先他没有收到消息,没料到御史会来这一出。
在这紧要关头,刘诏刚立下功劳的档口,竟然弹劾刘诏有造反之心。
“陛下,虽说御史言辞有些夸大。然而大皇子殿下此时正身处江南,又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加之反贼未平,微臣以为不得不防啊!”
此乃诛心之言!
朝臣的话,显然刺激了文德帝脑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文德帝面色微微扭曲。
刘诏想要造反吗?
女子学堂不重要。
区区几个女学员,改变不了大周的祖宗法度,影响不到纲常伦理。
但是刘诏的态度很关键。
刘诏是怎么想的?
他真的想掀翻祖宗法度吗?
这很危险。
文德帝扫视朝臣,他从某些人眼中看见了兴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人想要置刘诏于死地,可惜天公不作美,老天爷没站在他们那边。
八百里加急,从吉州传来的消息
要命啦!
反贼高举大旗,上书“庆王奉旨讨伐刘氏逆贼,定朝纲,肃正统!”
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谁是庆王?
庆王是谁?
大部分朝臣都是一脸懵逼。
大周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庆王?
哪里钻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敢给自己封王。
“咳咳……”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提醒朝臣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本朝的确有一位庆王!”
少府家令历经四朝,可谓是皇朝秘闻活历史。
中书令李大人说道:“众人都不曾听说过庆王,还请家令大人替众人解惑。”
“李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李大人含蓄一笑,“不及家令大人十分之一。有关此事,本官就不班门弄斧。”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娓娓道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十七皇子,因为突发重疾,不治身亡。中宗皇帝悲痛不已,下令追封十七皇子亲王爵,封号‘庆’,正是庆亲王!”
“这么说庆王早就离世。现在出现在反贼里面的庆王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故弄玄虚,冒名顶替?”有人发出疑问。
少府家令面色平静地说道:“庆王离世之前,身边两位妾室已经怀有身孕。只可惜,等到庆王离世,丧事还没办完,两位妾室一同失踪。
中宗皇帝和先帝先后派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两位妾室的踪影。传闻两位妾室已经死了,孩子也没能保住。也有传闻,妾室腹中孩子并非庆王遗腹子。”
“家令大人的意思是,出现在反贼那边的庆王,有可能是真正庆王殿下的遗腹子?”
少府家令呵呵一笑,“老夫可没这么说。”
“请问家令大人之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庆王遗腹子是反贼,并且声称奉旨讨伐,此等大事岂可马虎。”
“荒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反贼就是庆王遗腹子,休要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中书令李大人一声呵斥,制止了朝臣继续追问。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认为应该派人深入调查此事。”
文德帝早就气得脸色铁青。
他面色扭曲,怒吼一声,“调查什么?调查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朝廷不欠庆王,更不欠庆王遗腹子。当年那两个妾室,自己选择消失,如今又想要回身份,还敢阴谋造反,说什么奉旨讨伐,荒唐!无论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朕只有一个要求,杀无赦!”
朝臣问道:“不用调查吗?”
文德帝冷笑一声,“朕不需要真相!朕既真相!胆敢举旗造反,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皇室血脉,都该死。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朕的意思,诸位爱卿可有听明白。”
“臣等明白!”
文德帝双目赤红,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发明旨,讨伐逆贼,杀无赦。李大人,讨伐逆贼的檄文就由你书写。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钉死反贼,让天下人都知道反贼的累累罪行。任何人朕都可以宽恕他,唯有反贼,决不能宽恕。”
“臣遵旨!”
文德帝挥挥手,打发了诸位朝臣。
此事,不宜同朝臣过多讨论。
但他独独将少府家令留了下来。
李大人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少府家令。
很显然,文德帝还隐瞒了一些要紧的消息。
会是什么呢?
李大人笑了笑,他心中已然明了。
大殿内空荡荡,只剩下文德帝,常恩,以及少府家令。
文德帝不复之前的怒火中烧,他浑身疲惫,颓然坐在椅子上。
“叔祖,朕留你一人,是因为有要紧事情同你商量。”
少府家令心头一惊,到底什么事,竟然让文德帝如此沮丧。
他勉强稳住情绪,“陛下请说。”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江南大都督密报,反贼手中握着一份中宗皇帝亲自书写的传位诏书。诏书明言,将皇位传给庆王遗腹子。”
“不可能!”
少府家令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份密报。
他作为中宗皇帝最小的兄弟,对中宗皇帝的很多情况,还是熟悉的。
“陛下,反贼手中握着的传位诏书,定是假的。”
文德帝急忙问道:“叔祖为何如此肯定诏书是假的?”
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并不会影响到文德帝的皇位。
但是这份诏书如果被世人知晓,定会引起各种非议猜测,怀疑先帝得位不正,进而影响到文德帝的正统地位。
甚至会激发野心家的野心。
会有很多不可预估的情况发生。
比如,未来会有很多人打着庆王的名义造反。
皇室也会跟着乱起来。
人的野心,是不可预估的。
所以,文德帝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少府家令。也是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
经历过中宗朝晚年的朝臣,已经很少很少。
少府家令,则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人。
少府家令压低声音,同文德帝说道:“中宗皇帝最后两年,身体有恙,手指出现了不受控制的颤抖情况,已经无法正常书写。所有奏章批阅,书写诏书,都是由中宗皇帝身边的内侍中官代笔。
反贼口称手中有中宗皇帝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这话只能哄哄不知情的人,老臣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庆王过世的时候,中宗皇帝已经不能提笔书写,又如何能够亲笔书写传位诏书?”
文德帝眼睛发亮,“叔祖所言,当真?”
“老臣敢拿人头担保,中宗皇帝不可能亲手留下传位诏书。”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紧接着他又担心起来,“江南大都督密报称,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有传国玉玺的印章,以及中宗皇帝的帝印。”
少府家令很镇定,“陛下无需担忧。陛下只需认定反贼手中的诏书是假的,那他必定是假的。假的就真不了。伪造传位诏书,死罪!诛九族!”
文德帝连连点头,慌乱的心瞬间镇定下来,“叔祖说的对。只要朕认定那份诏书是假的,他就只能是假的。”
“正该如此!”
少府家令迟疑了一下,“陛下,先帝走之前,可有给陛下留下什么话?”
“朕不明白叔祖的意思?”文德帝诧异。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番,悄声说道:“陛下得防着反贼再耍花样。反贼有可能会宣称宫里的传国玉玺是假的,以此证明手中的传位诏书是真的。”
“荒唐!”
文德帝大笑一声,“怎会有如此荒唐的借口。不过朕还是要多谢叔祖提醒,朕会防备。”
少府家令没敢多说,便躬身告辞。
文德帝看似没将少府家令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等少府家令一走,他就命常恩将传国玉玺拿出来。
历经岁月沧桑的传国玉玺,象征着至高权利,就静静地躺在紫檀木匣子里,供人仰望。
他是权利的象征,也是历史的见证。
“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传国玉玺是假的,这样荒唐地话?”
文德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常恩。
常恩弯腰躬身,浑身直冒冷汗。
“陛下,这一定是反贼的阴谋。”
“那你怎么解释家令大人那番话?”
“老奴以为家令有句话说的对,只要陛下认定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反之,只要陛下认定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
文德帝先是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父皇临终前一段时间,有数次朕走进兴庆宫,就看到父皇盯着传国玉玺出神。但是父皇从未同朕说过有关传国玉玺的任何事情。”
“陛下是在怀疑什么吗?”常恩小腿打颤。
难道这枚传国玉玺真是假的?
天啦!
这是大案啊!
这如何得了!
少府家令说活太不负责,这是害死人的节奏啊。
文德帝却笑了起来。
“不!朕绝不会怀疑父皇!朕亲自从父皇手中接过这枚传国玉玺,接过大周的江山社稷,他就一定是真的。”
即便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至于真的那一枚去了哪里,文德帝并不关心。
第724章 翻脸
少府家令出宫后,直接回了家。
他满心懊恼,浑身冷汗。
“真是越老越糊涂!怎么就管不住嘴巴,把这事说了出来。这如何是好?”
少府家令这会很后悔。
“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
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死!
他叹了一声。
活到这么大的年龄,他不恐惧死亡。
只是担心会牵连儿孙家人。
懊恼过后,少府家令开始准备后事。
可能不会死,但是身后事不能不准备。
他交给儿子一封信,“若是老夫有一天走了,你就把这封信交给诏夫人。以后老夫无法继续照顾你们,你们的前程就全指望诏夫人。”
他儿子一脸惊诧,“父亲为何突然提起身后事?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少府家令摆手摇头,“没有意外,你别多想。老夫近日感觉有些不适,万一熬不过去,提前准备,免得你们到时候手忙脚乱,什么都做不好。”
“父亲身体不适,那就请太医过府。”
“老夫已经看过太医。太医说老夫太老了,活得太久,懂了吗?”
少府家令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每天如常上衙门办公,静静等待着最坏结果的到来。
然而,他没等到死神降临。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少府家令怔愣!
文德帝竟然会放过他?
紧接着他自嘲一笑。
没死,这是好事啊!他干什么会觉着遗憾?
文德帝同先帝毕竟不一样。
这要是换做先帝,早就弄死他,不留半点后患。
少府家令如释重负,或许是他将文德帝想得太坏了。
……
李大人文采风流。
檄文一出,群情激奋。
讨伐逆贼,责无旁贷!
逆贼就该被千刀万剐!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用最浅显的语句,煽动全天下的人心,唤起人们心中对反贼的仇恨。
反贼造下的杀孽,应该被彻底清算。
所有反贼,都该死!
这是民众的心声。
没谁喜欢做乱世人,没人愿意活在恐惧中,更没人愿意被一群反贼奴役。
檄文通达天下,在灾区引起最最强烈的反响。
每个人都在讨论着檄文,讨论着诛杀逆贼,为自己为家人讨回公道。
天灾让人饿肚子,人祸则让人家破人亡。
没人去关注反贼的口号,什么奉旨讨伐,全都是狗屁。
反贼靠着之前的舆论,占据的那点优势,正在一点点消失。
而刘诏已经趁势离开江南,乔装打扮前往交战区。
……
等到舆论偏向朝廷,御史们旧事重提,再次提起女子学堂,攻讦刘诏有造反之心。
“闭嘴!”
出人意料,文德帝竟然会呵斥御史,罕见地站到刘诏这一边,替刘诏说话。
“大皇子不畏艰辛,南下江南筹措粮草,解民生之困,解朝廷之危,为朕分忧解难,可谓是劳苦功高。众臣不思大皇子功劳,反而逮着一点小事大做文章,诬陷堂堂皇子造反!依朕看,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有人造反的人就是你们!是你们不安好心,不将忠君爱国的大皇子逼得造反,你们就不肯罢休。你们真以为朕可以随意欺辱吗?”
“陛下……”
“休要再说!朕已经听腻了你们老调重弹。区区女子学堂又如何,可有抢你们的功名?可有抢你们的官职?无非就是替大户培养几个得用的帮佣,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斗不赢山河书院,就用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令朕不耻!”
“陛下此话,乃是诛心之言啊!”
“朕诛的就是你们的心。国子监背靠朝廷,拥有天下最优秀的学子,竟然竞争不过一个山河书院。朕都替你们感到羞耻!不想着如何迎头追上,反而频耍小手段。朕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打压皇子的工具吗?离间皇家父子之情,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臣皆惊!
全都傻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突然转性子,竟然替大殿下说话?还替山河书院背书?
这是为什么啊?
朝臣们个个懵逼,脸上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文德帝当然不可能给朝臣们解惑,直接甩袖,退朝!
金銮殿上,议论声声。
全都围着中书令李大人,还有陆侍中等等几位大人,询问情况。
“李大人,陛下唱的是哪出啊?”
“陆大人,能否给下官等人透个底?”
“家令大人,能否告诉我等,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少府家令冷哼一声,“怎么着,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父子情深,你们不满吗?莫非就是你们阴谋陷害大皇子殿下,离间陛下和大皇子的父子之情?”
“家令大人冤枉啊!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离间天家父子之情。”
“还请家令大人稍微透个底,感激不尽!”
“陛下的想法,老夫哪里会知道。告辞!”
少府家令拱拱手,干脆走人。
李大人和陆侍中有样学样,全都跟在少府家令后面溜了。
众臣捶胸顿足,这是要逼死大家啊。
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以后要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全都没了头绪。
同样没头绪的,还有刘诏下面的诸位皇子。
二皇子刘评气呼呼地回到王府,进门就砸了一套茶具。
“滚出去!全都滚!”
一声怒吼,所有下人全都退出厅房。
欧阳芙让嬷嬷将孩子带下去,不走心地问道:“殿下这是发哪门子的火?莫非是在衙门受了闲气,就找我撒气,敢情我成了出气筒。”
“你闭嘴!你以为你可以看我的笑话吗?我要是没好下场,你也别想有好下场。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皇子刘评指着欧阳芙厉声呵斥。
欧阳芙挑眉冷笑,“我是没好下场,莫非你的爱妾就能有好下场?你的那些庶子庶女就能有好下场?我告诉你,要死大家一起死。我死之前,院子里那些女人那些孩子,统统都要给本夫人陪葬。”
“你这个毒妇!”
“知道我是毒妇,你还跑我这里撒气。你是脑子不清醒了吗?”欧阳芙根本不怵二皇子,直接怼回去。
二皇子刘评气得火冒三丈,胸口剧烈起伏。
砰!
他一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欧阳芙,“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倒霉?你是不是以为我倒霉后,你可以靠着大嫂翻身?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要是倒霉,绝不会放过你。”
欧阳芙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有放过我?上次怀孕,你有放过我吗?我生孩子的时候,你有放过我吗?刘评,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粗重的呼吸声,剧烈起伏的胸膛,都说明二皇子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儿早朝,父皇呵斥御史,替老大说话。指责御史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明明之前,父皇对老大诸多不满。父皇突然转变,定有缘由。”
欧阳芙面色平静,“大殿下正在南边赈灾,陛下维护他,理所应当。”
“你不懂!”
二皇子刘评怒吼欧阳芙,“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父皇对老大诸多猜忌不满,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就改变了态度。”
“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老实办好差事。”
“闭嘴!你劝我安分守己之前,先检讨检讨自己,你可有安分守己?哪家的女人,敢对夫君大吼大叫,还敢拿妾室庶子的性命威胁人?这个院子里,你就是最不安分守己的那一个。”
欧阳芙呵呵一笑,“既然殿下对我如此不满,为何还站在这里?指望我给你出谋划策?还是指望我帮你打探消息?”
二皇子刘评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和大嫂关系好,你去看望大嫂,借机打探一番可好?”
欧阳芙果断拒绝了二皇子刘评,“不好!陛下态度转变的原因,迟早会被人挖出来。你迟早都会知道真相,何必急在此时。”
“你怎么如此愚钝?”
二皇子刘评大为不满,“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怎么就不替我着想?等别人挖出真相,还来得及吗?一切都晚了。”
“好饭不怕晚!”
欧阳芙不客气地怼回去。
二皇子刘评面色扭曲,“你就是不肯帮我,是不是?”
欧阳芙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你另想办法吧。”
砰!
二皇子刘评直接踢翻了杌凳,又掀翻了桌子。
他指着欧阳芙,“好,好得很。希望你别后悔。”
说完,拂袖离去。
欧阳芙浑身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夫人,你没事吧?”
丫鬟冲进来,担心不已。
欧阳芙浑身哆嗦,“扶我起来!”
丫鬟将她扶起来,只见她一头冷汗。
“疯了,他疯了!”
欧阳芙喃喃自语,紧接着死死抓住丫鬟的衣袖,“派人盯着三房,四房,五房,有任何动静及时告诉本夫人。”
“夫人别急,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725章 如鲠在喉(三更)
三皇子刘言不动如山。
一直坚持到衙门落锁的时间,才回王府。
他叫厨房置办了一桌酒菜,一个人躲在房里喝闷酒。
三夫人崔氏找了过来。
“妾身陪殿下喝酒。”
三皇子刘言不置可否,只是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崔氏先喝了一杯,然后说道:“早朝发生的事情,妾身都听说了。”
她声音清冷,透着理智和冷静。
“二皇子不到中午就回了王府,听说发了好大的火,同二嫂吵了一架,最后甩门离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喝酒解闷。”
“呵!”
三皇子刘言终于有了反应,“老二的去处,估摸是去找他养在外面的谋士商量对策去了。”
崔氏提起酒壶,给三皇子刘言的酒杯倒满。
她放下酒壶后,才说道:“四房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四皇子殿下作何感想。”
“不用管他。”三皇子刘言嗤笑道,“有刘诏顶在前头,根本就没老四什么事。老四和老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现如今,他可不敢明着同老大对着干。”
“殿下说的对,四皇子殿下目前的确不能和大皇子对着干。五房那边……”
“老五暂时不用担心。盯死了老二。”
说完,他一口喝下杯中酒。
崔氏劝道:“殿下少喝点。”
三皇子刘言自斟自饮,笑道:“无妨!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崔氏嗯了一声,点点头,“陛下突然替大皇子说话,此事对殿下有影响吗?”
三皇子刘言哈哈一笑,“我可是安分守己的皇子,无论父皇对老大什么态度,对我都没有太大影响。毕竟当年我病重,又差一点死掉。无论是太后还是父皇,对本殿下都有一份怜惜。”
崔氏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脸色一沉,“蔡氏奶娘谋害殿下,殿下还留着蔡氏,蔡氏却不知感恩,真是忘恩负义。”
“不提那个女人。”
三皇子刘言明显不想听到原配蔡氏。
蔡氏早已经被他遗忘在角落里。
崔氏心满意足。
她故意提起蔡氏,只是为了试探。
试探三皇子刘言对蔡氏还剩下多少感情。
如今看来,感情半分不剩,反而多了几分厌恶。
如此甚好!
原配蔡氏的存在,对崔氏来说,如鲠在喉,令她十分难堪。
她出身河东崔氏,河东顶级世家。
区区一个蔡氏,武将之后,拿什么同她比。
偏偏蔡氏是原配,她只是填房。
对于填房身份,崔氏心头十分膈应。
更令她厌恶的是,原配蔡氏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蔡家被抄家流放,蔡氏怎么有脸继续活着?
那个女人脸皮果然厚得很。
……
四皇子刘议内心烦闷不已,偏要做出高兴的样子,应付周围打量的目光。
一直熬到宫门即将落锁,他才出宫,回到王府。
回到房里,彻底卸下脸上的面具,直接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萧琴儿劝他想开些。
“何必为了这种事情烦闷。”
“你不懂!”
“哼!你们男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喜欢拿你不懂做借口,敷衍女人。”
四皇子刘议翻了个身,直接背对萧琴儿。
萧琴儿喝着养生茶,“这茶挺好喝的,效果也不错。大家都说我的脸色最近好了很多。你也喝喝看,我叫下人给泡一杯怎么样?”
刘议问她:“哪里来的养生茶?”
“从大嫂那里拿的方子,效果真不错。大嫂还给了我两张药膳方子调养身体。我吃了几回,腰痛的毛病果然减轻了一些。”
刘议突然从罗汉榻上坐起来,“大嫂给你的方子既然吃了有用,记得抽空出城,当面感谢大嫂。”
“不用你提醒,我早就安排好了。我已经给大嫂送去拜帖,过几天就去山上看望她。她住的别院叫晓筑,你去过吗?”
刘议含糊地嗯了一声。
萧琴儿并没有注意到,“那地方真不错,当初我怎么没想到在那边买房呢?如今想买都买不到啦。你真该去那边看看,环境真好。住在山上,清静。而且离着新民县很近,想看热闹,直接坐马车下山就可以。”
刘议说道:“你去山上看望大嫂的时候,别忘了带上孩子。”
“放心吧,我忘不了。你到底要不要喝养生茶?我拿了方子,特意找人配的。”
“给我泡一杯吧。”
刘议喝着养生茶,心头忽暖忽乱。
烦乱的心情,让他心情越发烦躁。
他放下茶杯,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大嫂身体养好了吗?总听人说她元气大伤,要养好几年才好。”
“比起生孩子那会,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就是体虚,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养。养个一两年,估摸着就能养好。”
“那就好!大哥不在,我不方便上山看望大嫂。你去山上的时候,记得客气些,说话和软些,别把人给得罪了。”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你就是瞎操心,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该怎么说话。”
刘议笑了笑,往罗汉榻上一趟,“你还说你不是傻子。你自己想想,早些年你和人说话,是不是嘴巴带刀子。多少人都被你给得罪了。也是近两年,你脾气好了点。”
萧琴儿靠近他,“我的脾气真的变好了吗?”
刘议看着她。
她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做姑娘时候的鲜嫩活泼。
他抬手,轻抚她的面颊,“这两年你的脾气的确好了些,真是难得。”
萧琴儿捶了他一下,“这会你还不忘数落我。你也不想想,当初我脾气那么差,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气我。”
刘议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我现在也经常气你,你的脾气怎么就变好了?”
萧琴儿哼了一声,“都这把年纪,我又何必同你置气。气坏了身体,还是我自己受罪。我现在想开了,脾气自然就变好了。”
刘议搂紧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只要你心头有我,多少委屈我都能承受。”
萧琴儿靠在他怀里,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期。
刘议心情却有些沉重。
他用力搂紧她。
怎样才算心里头有某个人?
他对萧琴儿还有爱吗?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
晓筑。
秋高气爽,心情愉悦。
顾玖带着御哥儿下棋,衡哥儿在旁边捣乱,顺便逗老三老四玩耍。
“下棋可不能着急!”
顾玖落下黑子,大局已定。
衡哥儿一脸愁眉苦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
顾玖笑了起来,捡起棋子复盘。
“看到了吗,你输在急躁。做事切忌急躁,即便有衡哥儿在你旁边捣蛋,你也要稳住。”
“儿子记住了!”
御哥儿虚心受教,然后狠狠瞪了眼衡哥儿。
衡哥儿一脸得意,得意于自己的小伎俩得逞。
顾玖见到两兄弟各自做着鬼脸,忍俊不禁。
“我还记得衡哥儿小的时候,特别懒。只要吃饱喝足,哭都懒得哭一下。往榻上一放,撅起屁股就睡觉,对玩具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想到长大了,会变得如此调皮。”
顾玖调侃自家儿子。
御哥儿连连点头附和。
衡哥儿顿时不干了,“我哪有!娘亲说的肯定不是我。”
“说的就是你。你小时候特喜欢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着。”御哥儿哈哈一笑。
衡哥儿扑到顾玖怀里,可怜兮兮地样子,“娘亲,我小时候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顾玖刮了下他的鼻子,“对啊,就是我说的那样。”
衡哥儿皱皱鼻子,“一定是哥哥欺负我,我才会天天只想着睡觉。”
御哥儿偷偷翻了个白眼,衡哥儿不愧是告状小能手。这都能告一状。
顾玖苦笑不得,“哥哥可没有欺负你。那时候,哥哥特别喜欢你,每日从宫里回来,就是找弟弟。功课都不记得写,但是他会记得带你玩,还陪着你睡觉。”
御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偷偷一笑。
衡哥儿看着他,突然扑进他怀里,“我也特别喜欢哥哥。”
御哥儿咧嘴一笑,摸摸衡哥儿的头,“我也特别喜欢弟弟。”
“你喜欢哪个弟弟?是我还是衠哥儿?”臭小子还学会了吃醋。
“最喜欢你!”
衡哥儿欢呼起来。
“哥哥最喜欢我!哥哥要一直喜欢我,我第一,妹妹第二,衠哥儿第三。”
衡哥儿强势宣布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御哥儿嘿嘿一笑,“我最喜欢的还有妹妹。”
“妹妹要排在我后面。”
“可是妹妹好可爱!”
“我比他更讨人喜欢。”
两兄弟就谁最讨人喜欢,应该最喜欢谁,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争论。
顾玖露出含蓄的笑,不插手两兄弟之间的相处。
方嬷嬷一脸欣慰,“大公子和二公子感情真好!要是殿下在,就更好了。”
顾玖笑道:“快了!过年之前,他肯定能回来。”
第726章 聪明人
“学生告辞!”
徐闻只用了一次,顺利考取山河书院,并如愿以偿做了三元公杨先生的学生。
他提着一篮书籍,走在书院校区,心情放松,还有些雀跃。
山河书院的环境很轻松,可以在这里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大家都习以为常。
再惊世骇俗的举动,书院从上到下都是包容的态度。
这里也有很大的科举压力,却没有国子监那般压抑的气氛。
国子监是严肃的,从上到下都是严肃的。
但是在山河书院,却可以看见各种各样丰富的表情。比他前面三十几年所见过的所表情都要多。
一群人喊着号子,从徐闻身边跑过去。
队伍整齐划一。
那是骑射科目的学生。
每天都会围着书院跑上几圈。
据说这样可以强健体魄。
校场,蹴鞠比赛正在火热进行。
校场周围都是人,都在为各自支持的队伍加油鼓劲。
徐闻站在树荫下看了会,看得热血澎湃。
他小心翼翼的举起手,学着周围的人的样子,小声的喊着口号,为队伍加油。
他越喊越有劲,越喊声音越大。手臂比所有人都要有力。
从小心翼翼,到完全融入气氛中,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当蹴鞠比赛结束,他满头大汗,脸色潮红,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跟随人群离去,和认识不认识的人畅快地聊着刚才的比赛。
“真过瘾!”
他和周围的人,像是认识许久的老友,毫无障碍的交流。
他感受到了快乐,无比的投入。
“徐兄,书院大门外有人找你。”
两位同窗迎面走来,叫住他。
徐闻和刚认识的朋友们告别,有些怔愣,“谁找我?难道是我家里来人了?”
“应该不是你家里人。看着像是国子监的人。徐兄要不要我们陪你出去?”
同窗都知道徐闻原本是国子监的学生,为了拜师三元公,才会报考山河书院。
徐闻摇摇头,“多谢两位,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他怀揣忐忑的心情来到书院大门外。
远远的,他就认出大门外找他的人,果不其然,正是是国子监的同窗。
他面色迟疑,直到对方发现了他,并高声呼喊他的名字,他才挪动脚步走出校门。
“你们……”
他板着脸,很严肃,想要义正言辞划清界限。却不料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对方压着嗓门,又紧张又兴奋地问道:“有没有《山河书院报》”
咦?
这画风不对啊!
他以为昔日同窗找上门,是为了羞辱他。哪里料到,一开口竟然是问他有没有《山河书院报》。
“你们也知道《山河书院报》?”他很惊诧,能否让他缓一缓。
昔日同窗隐秘一笑,悄声说道:“《山河书院报》在国子监无人不知。你们这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国子监那边立马就会知道。徐兄,你手上有《山河书院报》吗?能否借我们一阅?我们听说,这一期刊登了三元公杨先生的文章,我们对杨先生十分仰慕。还没恭喜徐兄顺利拜杨先生为师。”
徐闻一边震惊着,一边应付着昔日同窗,“同喜同喜。”
“杨先生授课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不同?”
“没,没多大不同。”
“杨先生怎么评价你的文章?徐兄可否和我们分享一二?”
昔日同窗拉着徐闻,滔滔不绝,太热情了。
徐闻有点招架不住,不过他还是老实说道:“杨先生说我的文章太过匠气,无丝毫亮点。还说我临场反应很差,一到考场就不知道怎么做文章。先生给我布置了功课,三日后我会和书院其他学子一起进入号舍模拟会试,锻炼临场写文章。”
“徐兄说的号舍,可是传闻中照着贡院所建的号舍?连火号,臭号都有?”
徐闻点头,“正是!”
昔日同窗一脸艳羡,“真想进去见识一番,来一场会试模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九日。徐兄能否熬过九日?”
徐闻摇头,“我不知道。”
“半个月后,徐兄应该从号舍出来了。届时我们再来找徐兄,请教模拟感悟。望徐兄不吝赐教。”
“太客气了!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说定了。最最重要的是,徐兄有《山河书院报》吗?”
昔日同窗一脸期盼地望着徐闻。
徐闻点头,“我刚好领了一份。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要带回国子监?不怕惹麻烦?”
“徐兄有所不知。自《杨先生讲论语》面世后,国子监很多人都变成了杨先生的支持者。”
“大家私下里传阅着杨先生的文章,大家一起保守秘密。”
“我们将《山河书院报》带回去,不仅不会招惹麻烦,还会成为风云人物。”
“徐兄能否将《山河书院报》借给我们?外面根本买不到。”
几个昔日同窗,你一言我一句。
徐闻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很兴奋。
兴奋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兴奋国子监有这么多人都是杨先生的支持者。
他欣然答应,将《山河书院报》借给了昔日同窗。
他希望国子监有更多的人报考山河书院,有更多的人成为杨先生的支持者。
……
令众学子崇拜的杨先生,此刻正坐着马车,从书院后门离开,沿着整齐幽静的水泥路,前往另一个山头的别院。
马车停在晓筑门口。
杨先生下了马车,被下人请了进去。
顾玖正坐在水池边钓鱼消遣,眯着眼睛,享受秋日暖阳。
下人禀报杨先生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她含笑招呼对方,“杨先生请坐!”
“多谢夫人。”
“钓鱼吗?”
顾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闲置鱼竿。
杨先生欣然答应,将鱼竿甩出去,然后坐在杌凳上,等候鱼儿上钩。
顾玖打量杨元庆,“看到杨先生气色很好,我就放心了。犹记得数年前第一次见到杨先生时候的情景,你我二人坐在马车里面一番畅谈,才有了今日。”
杨先生嘴角带笑,等着顾玖的下文。
顾玖突然问道:“杨先生可有后悔到山河书院教书?”
杨先生摇头,“不曾后悔。我这个年纪,到书院教书正合适。”
“这么说,当年我邀请先生到书院教书是正确的。”
“的确!”
“《杨先生讲论语》一上市,先生才名远播。我听下面的人说,现在很多报考书院的学子,都是冲着先生而来。”
“老夫惭愧,不得不辜负大部分的学子。老夫年老体衰,精力有限,只能指导有限的几个学生。”
“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让先生带更多的学生。这次请先生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杨先生一脸诧异,“夫人请说。”
顾玖挥挥手,丫鬟阿晴很快抱来一堆资料放在矮几上。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据我所知,先生年轻的时候曾在江陵府游学三年?”
“正是!”
顾玖好奇问道:“江陵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杨先生不由得回忆起来,“那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姑娘很热情很美丽……”
顾玖抿唇一笑,“早就听说先生年轻时风流倜傥。”
杨先生哈哈哈一笑,“现在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不提当年。”
顾玖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希望先生能趁热打铁,继《杨先生讲论语》《杨先生讲中庸》之后,出一本《杨先生讲江陵》。”
说完,她指着桌上的一堆资料,“这里是我派人搜集的关于江陵府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历史传奇,地方特产等等方面的资料。希望对先生有用。”
杨先生面露疑惑,“老夫不明白。”
顾玖笑了起来,盯着水池,“想要鱼儿上钩,就要有鱼饵。不瞒先生,《杨先生讲江陵》这本书,正是本夫人所需要的鱼饵。”
杨先生微蹙眉头,“老夫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夫人为何偏偏找老夫?”
顾玖郑重说道:“因为先生名气够大,名气大就意味着影响力大。这本《杨先生讲江陵》会是明年,乃至未来五年十年的爆款书籍,会随着先生的名气传遍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届时,人人都知江陵,人人都要向往江陵。”
三元公杨元庆显然是极聪明的人物。
他从顾玖的话语中,隐约猜到顾玖的目的。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对江陵府很感兴趣?”
“听说江陵府的反贼闹得格外厉害,已经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事关朝廷大事,我身为皇子妻,对江陵府一带自然要格外关注。”顾玖笑着说道。
杨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隐晦问道:“夫人对江陵府有多大的期待?”
顾玖同样隐晦地说道:“想象有多广阔,我对江陵府的期待就有多大。”
“夫人的想法,令老夫佩服。”
“先生谬赞!不过是妇人之见,不值一提。”
“夫人不必过谦。”
“谦虚是美德,尤其是在皇室。”
哈哈哈……
杨先生放声大笑。
他很喜欢顾玖的坦诚。
笑过之后,他捋着胡须说道:“夫人力捧老夫,老夫不敢让夫人失望。《杨先生讲江陵》这本书,老夫会专门腾出时间来写。不过老夫已经多年不曾写游记。
游记中要穿插什么样的小故事才能吸引人,老夫也不太清楚。故而,此书还需人帮忙。依老夫看,文青书局后院那几位写手就很合适。”
顾玖低头一笑,十分满意,“我与先生所见略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游记不同于科举书籍,不需要逻辑,不需要严肃,关键是要好看,让人看了后心之向往。
显然,三元公并不擅长这类书籍的写作。
不过文青书局常年养着专业写手,他们知道什么时候穿插什么剧情,什么样的故事节奏让人欲罢不能。
江陵府,姑娘热情大方又漂亮,这就是现成的卖点。
在后世,多个热门旅游城市,最初就是靠着姑娘漂亮又大方,小伙高大帅气又深情,邂逅最美的爱情之类的炒作而火爆网络,进而火爆旅游市场,成为超火爆旅游城市。
无数的男男女女前仆后继的扑向他们心目中的邂逅爱情的圣地。
即便网络上,大量关于这些城市诸如宰客,景色辣鸡等等负面文章,依旧不能阻挡人们对他的向往。
而今,顾玖要替江陵府量身打造一本书。
她要用一本书,打造一个带有浪漫色彩的城市,吸引全天下的男人前往江陵府。
做什么?
当然是去投资!
去花钱!
花大笔大笔的钱,替顾玖打造第二个新民县,第二个根基。
根基的.asxs.就是《杨先生讲江陵》
第727章 旷世大戏
文德帝接纳朝臣建议,决定祭天。
钦天监定下吉日良辰,文德帝沐浴斋戒三日,登坛祭天。
大皇子刘诏不在京城,刘御身为刘诏的嫡长子,代表父亲参加祭天。
小小的孩子,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格外渺小。
他仰视着文德帝,心情犹如一汪深潭,罕见的平静,幽深。
文德帝身穿十二章衮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向祭台。
多少人为之目眩神迷。
多少人为之热血澎湃。
多少人为之父子相残,兄弟反目。
全都是为了那一套十二章衮服,为了衮服所代表的无上权利。
有老臣伏地痛哭,口称不枉此生。
有年轻官员激动兴奋,同称不枉此生。
诸位皇子,就连几个小皇子,也都满脸严肃。
唯有刘御,目光平静而清澈。
他内心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疑问,上天真的会有感应吗?
良辰到!
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严格而繁复的程序,庄重而肃穆的场景。
钦天监的官员十分卖力。
若非场合限制,刘御一定会走上台阶问一声:“有用吗?”
祭天之后,真的会下雨吗?
是的。
皇帝祭天,是为了祈求上天降下甘霖。
干旱还在持续。
天灾一日不缓解,反贼就无法彻底平息。
明年会比今年更加艰难,粮价会涨到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
届时,烽火将遍布大周江山。
没有哪一刻,众人对雨水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
轰隆隆!
惊雷轰鸣,众臣欢呼,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此乃神迹啊!
祭天大典刚刚结束,上天就降下甘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彰显神迹,彰显皇权。
这是皇权的一次伟大胜利。
瓢泼大雨落下,无人躲闪,无人回避。
反而在雨幕中手舞足蹈,欢呼庆贺。
下雨了,终于下雨啦!
高台上,文德帝同钦天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卿相视一笑。
君臣二人,均是一脸如释重负。
没有枉费君臣二人力排众议,特意选在今日今时祭天。
……
“钦天监有高人啊!”
山中晓筑,顾玖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盘上厮杀正酣,双方都是凌厉的棋风。
苏政思考片刻,落下白子,然后说道:“经此一事,陛下权威高涨,有力反击了关于先帝和陛下得位不正的谣言。接下来,无论反贼有多少手段,都是作茧自缚!上天回应了陛下,陛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天选之子。没有任何形式比得上上天的意志。”
顾玖笑了笑,再次感慨,“钦天监有高人啊!”
能准确预估到何日何时下雨,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是高人。
什么上天的意志,顾玖是不相信的。
“真想将这位高人请到山河书院,开一门天象学。”
“阴阳自然吗?”
“夜观天象,和阴阳学有必然的联系,也有区别。钻研的方向不同。就好比儒学,有谷梁学派,讲究亲亲相隐。也有公羊学派,主张十世大复仇。”
苏政笑道:“这位由陛下亲自提拔的钦天监少监,大家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我只打听到,这位少监是陆侍中亲自推荐给陛下。陛下和他聊了两个时辰,就将他封为钦天监少监。”
顾玖笑了笑,说道:“陆侍中才是陛下真正的心腹谋臣,忠贞不二。而且为人低调,人前从不出风头,全让中书令李大人冲锋在前。人们只知道李大人老持稳重,国之谋臣。却不知陆侍中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这位新来的钦天监少监,肯定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十有九八陆侍中一直养着此人,一直到关键时刻,才将此人推荐给陛下。”
苏政点点头,“陆侍中才是真正的高人。”
顾玖笑了起来,“陆侍中是高人,那位钦天监少监同样是高人。只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不一样。陆侍中擅谋略,耐性十足。钦天监少监,于天象方面的有独到的见解,才华惊人。这样的人才,却不能收入囊中,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听表妹的语气,对这位任少监更为认同?”
顾玖点头,没有否认,“陆侍中这样的人物易得,任少监这样的人物百年难遇。你说哪个更宝贝?”
苏政闻言,止不住笑容,“陆侍中听了这话,怕是会心碎。”
“他即便心碎,也有陛下安慰他。任少监若是心碎,可是全天下的一大损失。”
想想看,能准确算出何日何时下雨,让文德帝当众上演一出天选之子的旷世大戏。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必须供起来的牛人。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那也是宝贝。
顾玖现在多了一个癖好,就是收集牛人。
目前,三元公杨元庆算一个牛人。
杨季,陈壮实二人,还需要时间的淬炼,目前还算不上牛人。
如此说来,顾玖名下,正儿八经算得上牛人的人,只有三元公一人。
真是令人心塞。
“有机会,本夫人一定要会一会这位任少监。”
苏政提醒顾玖,“任少监现在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朝堂内外都盯着他。这个时候表妹不宜露面和他接触。”
“多谢苏表哥提醒,我都知道。陆侍中有耐心,我同样有耐心。”
顿了顿,她问苏政,“苏表哥对于前程,有何打算?”
苏政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而且名次还不错。
头三年在翰林院读书。
如今在吏部历练。
正常情况下,再有一两年苏政就该谋求外放。
在地方上做十年地方官,干出政绩,不出意外的话,顺利调入京城。
以京官身份继续谋划十年,差不多就能摸到部堂高官的边缘。
用心筹谋,一二品大员指日可待。
这是正常升官途径。
前提是一路顺风顺水。
朝中还得有人提携。
苏政考虑了一下,说道:“和老师谈了谈,老师有意让我去江南。”
“江南好地方,可是不易做出政绩。”顾玖含笑说道。
苏政点点头,“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在江南多历练几年,最好能进入江南都督府见识一番。”
顾玖笑了起来,“尊师想法很独到。我这里也有一份建议,苏表哥想听吗?”
“表妹请说。”
顾玖斟酌了一下,“江陵府下辖县令,明年年初就能启程前往江陵府。亦或是新民县县令。”
啪!
棋子落地。
苏政一脸诧异地看着顾玖,“新民县县令一直都是顾喻,表妹打算撤换他?”
顾玖摇头,“并非我想撤换他,而是到了不得不撤换的时候。顾喻连任三任新民县县令,已经破了朝廷的规矩。等到第四任的时候,即便吏部不反对,陛下也会亲自撤换他。与其等到那时候由陛下指定人选,我更倾向于由表哥接替顾喻。”
苏政轻蹙眉头,“为何是我?顾琤也是两榜进士,他也有资格做新民县县令。”
“顾琤并没有资格做新民县县令,因为他姓顾。新民县县令,不可能一直由顾家人把持!这一点苏表哥应该很清楚。”
苏政点点头。
他自然明白。
能让顾喻连任三届新民县县令,已经是看在湖阳郡主的面子上,格外优容。其他人绝不会有这个待遇。
顾喻离职,让顾琤接替。开玩笑,朝廷上下,包括陛下都不会同意。
这是在挑战朝廷法度和权威。
等于是正式宣布,新民县是属于顾玖的,是顾玖的封地,是国中之国。
即便只是名义上,朝廷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而顾玖也不想给人一种,本夫人将新民县当成自家封地的错觉。
这很危险!
顾玖最不需要的就是危险。
她要的稳定,是和平,是发展。
顺应朝廷法度,找合适的人替换顾喻,同朝廷和平相处,这才是上策。
苏政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顾玖是想将山河书院的学生推上去。山河书院的学子对新民县有着更深的感情。
然而山河书院成立才几年时间,学生资历严重不足。
徒呼奈何!
顾玖又说道:“若是苏表哥不欲担任新民县县令,我建议苏表哥放弃江南,选择江陵。江陵才是苏表哥一展所长的地方。去江南,不过是做人傀儡,有何意义?”
苏政犹豫。
顾玖继续说道:“江南世家豪族同官府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甚至强于官府。苏表哥前往江南,我敢说两年内你将毫无建树,无力施展任何手段。
江陵不同。江陵闹反贼,当地世家豪族损失惨重,虽说不至于被连根拔起,可是实力已不足过去的十分之一。此时前往江陵,将大有可为。
给苏表哥一个县,苏表哥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打造这个县。三年后,任期一满,你的政绩必定是优。不出意外,肯定能顺利升任州府。带着政绩前往江南,同白纸一般前往江南,所得到的待遇绝不相同。苏表哥意下如何?”
苏政难以下定决心,“多谢表妹替我着想。此事我要再想想,老师那里也需要交代。”
顾玖含笑点头,“我等苏表哥的好消息。另外,我认为江陵府是比新民县更好的选择。”
苏政点点头,他会认真考虑此事。
告辞离去的时候,他突然问道:“顾喻卸任新民县县令,接下来他会去哪里?”
顾玖含笑说道,“表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苏政恍然大悟。
江陵府!
顾喻的下一站将是江陵府!
第728章 撞车(三更)
祭天过后,连续数场大雨。
京城的旱情得到明显缓解。
河床水位上涨,水运得以畅通。
诡异的是,京城这边下雨就算了。连续两年没下一滴雨的灾区,就在祭天后半月,紧跟着也下了一场持续三天的暴雨。
听说,下雨的时候,灾区成千上万的人涌上街头庆贺。
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大呼圣上万岁!
百姓自发的将这场雨水功劳,算在了文德帝头上。
认为是文德帝祭天,上天才会降下甘霖。
真是神了!
反贼在灾区搞的各种名堂,对朝廷对文德帝的各种诋毁,一年辛苦经营,比不上一场带着“神迹”色彩的雨水。
钦天监任少监牛大发了!
“哈哈哈……”
消息传到京城,文德帝放声大笑。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什么庆王遗腹子,什么传位诏书,什么传国玉玺,在上天的意志下,统统不堪一击。
“宣任少监觐见!不,朕要下旨封任少监为钦天监监正。钦天监上下,全部听他吩咐!”
于是,上任钦天监少监不足两月的任某人,转眼就被提拔为钦天监监正,钦天监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钦天监那些老人,那些研究天象一辈子的老人,只能黯然退场。
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
搞得老人家都没饭碗吃。
新鲜上任的任监正来到皇宫,陪文德帝下棋,顺便讲解天象。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
朝臣求见,全都被常恩挡了回去。
如今,任监正就是文德帝跟前最宠信的朝臣。
风头一时无两!
……
京城大街上,人头攒动,马车只能缓缓前行,还得担心撞车。
这几年,京城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游商也跟着越来越多。
都不知道,多出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个问题绣衣卫最清楚。
多出来的人,一半都是京城土著。
过去那些宅男宅女们嫌弃路面肮脏,臭不可闻,都不乐意出门。情愿宅在家里,美名其曰修身养性。
等到京城路面翻新,全都铺成水泥路,又有保洁员随时清扫街面,保证街面卫生的情况下,宅男宅女们全都蜂拥而出,整日里呼朋唤友,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给绣衣卫带去了很大的工作压力。
另外一半,则是从京畿各地来到京城讨生活的小民。
外地来京务工人员也不少。
反正京城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
京城住不下,就去城外新民县租房子住。
租不起二期,就租一期。
一期专为流民修建,房子密集狭小。
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租金比二期便宜了足足一半。
其实就算这些讨生活的小民付得起二期的租金,二期房东也不乐意租给他们。
二期房东宁愿每个月便宜几十文,租给读书人。
只要一栋宅子里住了一个读书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读书人在这栋宅子里租房住。要不了多久,所有房间都会被读书人住满。
读书人也讲究抱团。
要是把房子租给外地务工人员居住,读书人是不会来的。
嫌吵闹,没有读书气氛。
于是乎,二期的房东们,非常默契地拒绝外地务工人员。
美其名曰:怕坏了读书人的文气。
要是有外地务工人员跑到二期租房,房东们会众口一词:没空房!
于是乎,一期和二期,明明只隔了一条街,两堵墙,但是却泾渭分明。
一期不会往二期跑,二期的人也绝不会去一期。
街头人一多,就容易出车祸。
这不,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
新上任的钦天监任监正,年轻人,好奇心重,没有中年官员的稳重。
马车撞了,他就打开车窗,伸出头好奇观望。
另外一辆马车,也打开了车窗。
“这位小友,十分抱歉。我的马车撞了你的马车,若有损毁,愿照价赔偿。”
三元公杨元庆和蔼一笑,气质温和,又给人世人高人的感觉。一张脸,极具欺骗性。
任监正一见,就对三元公杨元庆生出了好感。
“老先生客气。我的马车应该没有损毁,无需老先生赔偿。”
三元公杨元庆笑呵呵的,慈眉善目,“不如老夫请小友喝一杯,就当是赔礼道歉。”
“这怎么好意思。”任监正抓抓头,有点羞涩。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地看着对方,还是个没被官场污染的鲜嫩年轻人啊。
真好!
用诏夫人的话说,就是小鲜肉。
小鲜肉这个词真好。
等修改辞典的时候,应该将这个词汇放进去。
至于老腊肉,那就算了!
三元公人老心不老,可不会承认自己是老腊肉。
他应该算是小鲜肉里面的长老级别。
三元公捋着胡须,十分得意于自己对年龄的理解。
要是顾玖在此,一定会说一句:老黄瓜刷绿漆,坏得很!
任监正小鲜肉一个,哪里是人老成精的三元公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三元公收服,屁颠屁颠跟着三元公上茶楼喝茶清谈。
从四书五经,谈到天文地理,就没有三元公接不上的话题。
年轻鲜嫩的任监正被三元公的学识风度折服,要不是早已经拜师,他都想拜三元公为师,在三元公座下读书做学问。
直到这个时候,三元公杨元庆才透露自己的身份。
“老夫杨元庆,目前在山河书院教书。”
任监正张嘴惊呼,“老先生就是传闻中的三元公?”
三元公杨元庆捋着胡须,“老夫正是传闻中的三元公,如假包换。小友称呼老夫为先生即可,如同老夫的学生那般。不必称呼老先生。”
三元公妥妥地不服老啊!
任监正激动得脸色潮红,“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小友不必同老夫客气。”
任监正激动得高呼一声:“晚辈拜见先生!”
“小友客气!小友年纪轻轻学富五车,了不起!”
“先生谬赞!只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笑起来。何止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更是天赋异禀,一点即通,一通百通。
这小子才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若是参加科举,绝对金榜题名,三元公六元公不在话下。
江山代有人才出!
聪明如杨季,在任丘的面前,也只能徒呼奈何,甘拜下风。
比不上啊!
对了,任监正大名任丘,从山上下来。
哪座山?
嘿嘿一笑,什么都不透露。
傻小子也有精明的一面,一旦涉及到身份问题,半个字不肯吐露。
三元公杨元庆也不介意,反而热情邀请他到山河书院做客。
“可以吗?”任丘很兴奋。
来到京城后,时常听人提起是山河书院。
对山河书院每月一次的裸奔,尤为向往。
只恨身份束缚,不能亲自参与。
然而他曾幻想过,裸奔那天,他将头蒙起来,想必不会有人认出他。
哈哈,一想到能亲身参与裸奔,年轻的任丘就傻笑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山河书院校门口。
“真大啊!真雄伟!”
“任小友请随老夫这里走,老夫带你参观书院。”
“多谢先生厚爱!”
“小友学识惊人,老夫深爱之!”
一句深爱之,任丘激动地眼眶湿润,“先生大才,晚辈多有不如。”
三元公杨元庆哈哈一笑,“等你活到老夫这把年龄,你会比老夫更有才学。”
“此乃晚辈心愿!”
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不过三元公很高兴。
天赋异禀的学生谁能不爱。
只需一眼,任丘就喜欢上山河书院。
“只恨晚辈不能来书院读书!”
他是朝廷命官,当然不能来书院读书。
“小友不必气恼!不能来书院读书,但是可以来书院授课。小友于天象一道有独到之处,书院会十分乐意聘请小友为书院教习。”
“这……晚辈恐怕只能辜负先生的厚望。”
“是因为身份限制吗?”
“正是!还请先生体谅。”
三元公笑呵呵地说道:“小友因为身份限制,不能做书院教习,的确可惜。那,能否偶尔来书院给学生讲讲课?就当是互相切成印证。”
“可以吗?”
“只要小友同意,当然可以!”
“我,我回去问一声,若是没问题,以后我常来书院看望先生。”
“老夫求之不得。”
送走激动不已的任丘,三元公很欣慰。
他没想到今日这场“撞车偶遇”,效果会这么好。
第729章 心中欢喜
“什么?你想去山河书院授课?”
陆侍中惊诧莫名,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任丘点点头,有点怕怕。不过他还是大胆说道:“杨先生盛情相邀,我不想让他失望。”
陆侍中此刻犹如万箭穿心。
性子一向温和的他,也忍不住爆粗口,“杨元庆老匹夫,挖人都挖到本官这里,找死!”
任丘斗胆说道:“得叫杨先生!三百年才出一个三元公,多稀罕!”
放屁!
陆侍中心口痛啊。
好似自家水嫩嫩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他指着任丘,恨铁不成钢。
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偏偏喜欢犯傻。
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很喜欢山河书院,国子监我也去看了,不及山河书院一成。我每月,不,我两月去一次,就讲讲山川地理。”
任丘可怜兮兮地看着陆侍中。
陆侍中冷哼一声,“杨元庆老匹夫是在算计你,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诏夫人搞出来的鬼。你切莫上当。”
“我知道!我又不是真傻。”
“你知道你还去?”
陆侍中气恼不已。
他就说嘛,任丘这么聪明通透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杨元庆的阴谋。
什么撞车,分明是设计好的。
“我仰慕三元公的学识。他也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今日清谈,我都不曾难住他。你可知,那种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畅快感!犹如知己。即便他是在算计我,我也甘之如饴!”
“荒唐!”
陆侍中快被气死了。
任丘比他还生气。
不过他生气有个特点,那就是越生气越平静,脸上没了傻乎乎的笑容,眼中也没有好奇的光芒。
他平静地说道:“当初你叫我出山,说京城人才济济。然而你却让我倍感失望。钦天监一堆老头子,加起来也不够我一根手指头。其他所谓的人才,更是不堪入目。国子监只学四书五经,学得头脑僵硬固化,实在是无趣得紧。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还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却为了私心不让我去。既然如此,我不如辞官回山上,落个清静。”
“你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要么让我去山河书院找三元公清谈,要么让我回山上。二选一,你自己选一个。”
“你,你,你这是成心气我。”
任丘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好好好,我答应你,三个月去一趟山河书院授课,你总该满意了吧。”
任丘回头,满脸堆笑,笑得像个傻子,“那就说定了。下次休沐,我还去山河书院找三元公清谈。听说山河书院有个很大的图书馆,藏书数万册。三元公答应我,他可以带我进去。”
“宫里也有藏书阁,不必特意去山河书院。”陆侍中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
“宫里的藏书阁没气氛。那些阉人,身上味道难闻,我不喜欢。”
陆侍中放弃了,不过放弃之前,他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你不要太任性。”
任丘一脸傲娇地说道:“陛下许我任性,你不能干涉。”
陆侍中不得不提醒他,“陛下只是说说而已,你可别当真。”
“所以我不去宫里,就是怕被人抓住把柄,给你带来麻烦。去山河书院就没有这个顾虑。”
陆侍中彻底放弃挣扎,“随你吧!希望你能记得分寸,别乱说话。”
……
陆侍中口头上答应了任丘,心头可是记恨着杨元庆。
“杨元庆老匹夫,竟然敢算计本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过陆侍中做事明显有别于他人。
他没有暗地里打压杨元庆,也没为难杨家人。
而是堂堂正正给三元公杨元庆下了一张请帖,请三元公出门喝酒。
三元公杨元庆收到请帖,胡子抖了抖。
他嘀咕了一句,“老夫亏大了!”
他收拾一番,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然后出门赴约。
陆侍中难得来一趟新民县,一来就发现新民县又有了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又多了很多房子。
人口变得十分稠密。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仿佛京城的人全都来了新民县。
街头穿棉布绸布衣衫的人明显增多。
就连街头游商,都有穿棉布的。
新开了好几家牛肉铺子。
大周严禁私宰耕牛,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过去,牛肉在大周非常稀罕,价格也十分昂贵。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牛肉。
直到四海商行通过少府,同西北军做起买卖后,这个情况才得以改善。
目前市面上卖的所有牛肉,都来自于西北塞外。
不是北荣就是西凉。
全是四海商行通过少府购买,运送到京城。
趁着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陆侍中吃了一碗红烧牛腩。
牛腩烧得很软很烂,彻底入味。
陆侍中吃得十分满足,差点没忍住就要吃第二碗。
他轻轻揉着腹部,克制了口腹之欲。
年纪大了,就要注意养生,不可贪吃。
“老板,这味道正宗!”
老板咧嘴一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祖传的,有秘方。”
“老板西北来的?”
“是嘞!”
“老板怎么想到来京城开店做生意?”
“这边能赚钱啊!西北生意不好做,没这么多人,大家都舍不得吃。”
是啊!
过去谁舍得吃啊!
小民们挣点钱不容易,恨不得一文钱当成十文钱花。没谁舍得下馆子,吃一顿顶的上三四天的口粮。
可是这种情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仔细回想,似乎是从新民县立县开始。
小民攒了钱,过去是藏在地窖里,米缸里,房梁上。
如今有了钱,钱少就存少府钱庄,钱多就到新民县买房出租赚租金。
小民也开始舍得吃,舍得穿。
连游商都舍得穿着棉布衣服出门叫卖。在过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扁担伤衣服,天天摩擦,衣服肩头很快就会损坏。
棉布可不便宜。
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就发生在眼前。
陆侍中心中多了些感慨。
要说诏夫人,别的本事不见的多厉害,做生意挣钱的本事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最让人佩服的是,她从不吃独食。
她做的每一个项目,都能让成千上万的人跟着吃红利。
这就很了不起。
要是大周每一个县令,每一个刺史,每一个府尹都有这个本事,哪里会有哀民生之艰。
“老板收钱!”
陆侍中摇摇头,甩掉脑中多余的想法。
现在不适合想这些。
付了账,走出牛肉铺,前往茶庄。
新开的茶庄,环境清幽。
三元公杨元庆已经等候多时。
二人见面,并无相知相惜,也无客套寒暄。
陆侍中板着脸,官威一摆,“杨先生好算计。”
杨元庆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时间很多,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谈。”
“本官同你没什么好谈的。本官只想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任监正身上。他,你惹不起。”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的,面上始终带着笑容,“陆大人过于紧张了,没有人打任监正的主意。至于老夫,得遇良才美玉,心中只有欢喜,哪有算计。陆大人误会了!”
说完,斟茶。
又招呼陆侍中喝茶。
陆侍中对杨元庆送上的茶水不屑一顾。
他厉声说道:“有没有算计任监正,你知,我知,想必诏夫人也是心知肚明。本官良言相劝,任监正是陛下看重的人物。你们不要试图去挑战陛下的权威,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多谢陆大人良言相劝。陆大人请喝茶!”
陆侍中冷冷一笑,“杨先生如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天下人谁不知《杨先生讲论语》,《杨先生讲中庸》。平平而已三元公就靠着两本书变成了名副其实三元公。
本官好心劝你,珍惜来之不易的名声。在西北待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我猜你也不想一大把年纪又回到西北吧!”
三元公杨元庆哈哈一笑,“没想到陆大人说话如此直接。世人都说陆大人含蓄,委婉。如今看来,传闻不可信啊!”
陆侍中扯着嘴角冷笑,“本官言尽于此,杨先生好自为之。”
说完,拂袖离去。
等到他走到门口,三元公杨元庆才扯着嗓子喊道:“任小友何时到书院授课?上回他说休沐的时候,会找老夫清谈一局,此事陆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陆侍中脚步一顿,心中恼怒。
故意的!
杨元庆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
“杨先生是在向本官示威吗?”
“陆大人误会了!老夫绝无此意!”
陆侍中笑了笑,“杨先生莫要糟蹋了自己的名声!”
说完,再不肯上当,径直离去。
三元公乐呵呵的,能看到陆侍中恼羞成怒的一面,值了!
第730章 拜师
御哥儿皱着一张小脸,十分愁苦。
“上天真的能感应到人们的心愿吗?是不是只要内心虔诚,上天就会给予回应?”
“当然不是!”
“可是皇祖父祭天,紧接着上天就降下甘霖。人人都说这是”神迹“,皇权天授。”
“神迹也可以人为制造。只要精通天象的人提前算好下雨的时辰,人人都可以制造神迹。”
类似的对话,从祭天过后,母子之间发生了许多次。
后来御哥儿又问:“娘亲说上天无法回应人们的祈求,有什么根据吗?为什么娘亲如此肯定?”
“因为那不是神迹,那只是一场静心计划好的表演。”
“如果真的有神迹呢?如果那不是计划好的表演,真的是上天感应呢?”
顾玖一脸懵逼。
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
脑袋都大了。
文德帝搞出一出神迹,快要将御哥儿给洗脑了。
顾玖想了想,终于让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请能工巧匠,花费数天时间制作完成。
然后顾玖带着御哥儿来到花厅。
茶壶正在冒气,水已经烧开。
开水咕咚咕咚的冒泡。
从茶壶嘴里里面冒出的气带动了一条小小的竹链,竹链又带动了巴掌大的水车。
水车吸取水池里面的水,灌入盆栽中。
循环往复!
顾玖问御哥儿,“只看水车,这是不是神迹?没有外力,水车自己就动了起来,任谁见了都觉着很神奇。可是当你看见茶壶,看见竹链,你才知道,哦,原来是这样,并不是什么神迹。祭天那日,天降甘霖,同样不是什么神迹。只需要精通天象的人精心计算,一切都有可能。”
御哥儿盯着不停转动的水车,目眩神迷。从未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专注。
衡哥儿从门外跑进来,拍着手,欢快地叫道:“好好玩!我也要玩。”
顾玖摸摸衡哥儿的头,“这可不是玩的,当心烫手。”
御哥儿双眼发光,认真地问顾玖,“娘亲,这是什么?”
顾玖说道:“这是蒸汽!”
“蒸汽?”
顾玖重重点头,“对,就是蒸汽。你看水开了,会冒出水汽。水汽很热,很烫,竹链子被水汽冲击,就动了起来。竹链一动,水车就会跟着动起来。一切地源头就是蒸汽。”
御哥儿小脸严肃,“娘亲,真的没有神迹吗?”
“没有!”
御哥儿沉默下来,开始开动小脑筋,思考起严肃的科学问题。
数天之后,他对顾玖说道:“娘亲,儿子想去请教任监正!”
顾玖问他:“想好了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儿子想好了!儿子心中有疑问,儿子一定要问清楚。”
“不担心任监正忽悠你?”
“儿子不怕!”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孩子的脸颊,“去吧!休沐日任监正会上山河书院找杨先生清谈,你可以趁机请教他们二人。”
御哥儿立马笑了起来,不复之前的严肃,“谢谢娘亲!娘亲不担心儿子吗?”
“娘亲相信你,你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被人带到沟里去。”
“万一儿子真的被人带到沟里去,怎么办?”
“那就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重新出发!”
御哥儿点着头,嗯了一声,“娘亲放心,儿子不会被人带沟里去。”
“不要说大话哦,当心事后被打脸。打得啪啪啪响,很痛哦!”
御哥儿立马捂住自己的脸颊,“儿子以后不说大话。”
顾玖笑了起来,“记住,心里头一定要有成算。话可以不说出口,以防被打脸。但是心里头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心。”
御哥儿重重点头。
等到休沐日,御哥儿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山河书院。
丫鬟阿晴问道:“夫人不担心大公子吗?”
顾玖咬了一口桂花糕,“当然担心啊!可是孩子总要长大的,我不能护着他一辈子。总要给他机会出门长长见识,即便被人带沟里,就当是历练。吃一堑长一智!”
丫鬟阿晴笑道:“方嬷嬷从今儿一早就开始念叨,她很担心大公子。怕大公子被人骗。”
顾玖笑了起来,“告诉方嬷嬷,她就是瞎操心。要是有空,下山去学堂,多教几个学生。”
“夫人忘了吗,方嬷嬷这个月休假。”
顾玖拍了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一孕傻三年,这话诚不欺我。”
丫鬟阿晴捂着嘴偷笑,“夫人说话真有趣。”
顾玖捏了下她的脸蛋,嫩得很。
“跟在本夫人身边,将来你也会变得有趣。”
“奴婢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就已经心满意足。”
……
等到傍晚,御哥儿才从书院回来。
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饭也不吃。
把方嬷嬷给急坏了。
侍卫说道:“杨先生让属下转告夫人,不用担心公子。公子今儿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需要时间吸收。”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御哥儿花了几天时间,似乎是想清楚了。
顾玖看着他清澈的双目,显然没有被人带到沟里去。
可喜可贺!
儿子定力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自己的判断,值得骄傲。
顾玖想奖励御哥儿两个奶油大包。
不过还没等她将奖励说出来,御哥儿就率先说道:“娘亲,儿子想拜任监正为师。”
噗!
顾玖喷了一口的水。
“你确定你想拜任监正为师?”
“是!”御哥儿很严肃,绝没有开玩笑。
顾玖放下茶杯,郑重地问道:“为什么不是杨先生,而是任监正?”
御哥儿没有犹豫,张口说道:“杨先生不适合儿子,任监正有大才,他才是儿子心目中的良师益友。”
“哦?为什么认定任监正?因为他学识丰富,又年轻,长得好看吗?”
御哥儿开动小脑袋,想了又想,斟酌着说道:“因为他很有趣。儿子喜欢他。儿子感觉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变得有趣。或许也是因为他长得年轻好看,儿子和他能说到一块。当然,最重要还是因为他很有学识。”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钦天监监正,是你皇祖父看重的人物。你要拜他为师,必须得到你皇祖父的同意才行。”
御哥儿想了想,说道:“儿子进宫求见皇祖父,恳请皇祖父同意儿子拜任先生为师。”
都改口叫任先生,看来御哥儿是认定了任丘。
顾玖问道:“任先生有答应收你为师吗?”
“任先生说,只要我愿意,他就愿意。”
顾玖笑了起来,摸摸孩子的头,“好,娘亲支持你。不过娘亲这次不会帮你,你要靠自己去说服皇祖父。可以吗?”
“儿子可以!”
……
御哥儿为了说服文德帝,准备了数天时间。
特意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着衡哥儿进宫请安。
顾玖窝在晓筑,说不帮忙,就真的不帮忙。
这可把晓筑上下的人都极坏了。
就连青梅,青竹,小翠她们都跑到晓筑等候消息。
“夫人真是心大。竟然真的让大公子带着二公子进宫。这要是万一有个意外,如何是好。”
“有王依和赵民发二人伺候在他们身边,不会有事。”
“夫人就真的放心?”青梅担心得胃痉挛。
她是看着御哥儿长大的,一想到御哥儿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皇帝陛下,她比当事人还紧张。
顾玖笑了笑,“你们都别担心,两个孩子不会有事。本夫人都安排好了。”
几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夫人不可能真的不管两位公子。谢天谢地!希望两位公子能平安回来。”
青梅几个人,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保佑。
方嬷嬷直接去了佛堂,念经祈祷,十分虔诚。
顾玖揉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貌似她这个做亲娘的,还不如几个丫鬟关心孩子。
果然是心太大。
等到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御哥儿才带着衡哥儿回到晓筑。
随同他回来的,还有三车礼物,外加四个小黄门四个宫女。
“谢天谢地,两位公子总算回来。”丫鬟们如释重负。
方嬷嬷更是喜极而泣。
衡哥儿扑进顾玖的怀里,“娘亲,儿子想你了。”
顾玖抱住他,敲敲他的小脑袋,“一身臭汗,在宫里疯玩吗?”
衡哥儿咧嘴一笑,的确是疯玩了一天。
顾玖吩咐丫鬟带衡哥儿下去洗漱。
然后招手叫御哥儿到跟前,“随我去书房说话。你们几个,没本夫人的吩咐,就站在原地不许走动。”
顾玖指着宫里来的黄门宫女。
然后她领着御哥儿去了书房。
“可有说服你皇祖父?”
御哥儿笑了起来,眼神有点小小的得意,“皇祖父答应儿子拜任先生为师。不过任先生要当差,只有休沐日,儿子才能去任先生跟前学习。平日还是在书院读书。”
顾玖笑了笑,“娘亲要恭喜你,你凭一己之力说服了你皇祖父,了不起。要知道,你皇祖父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说说看,外面三车礼物,还有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御哥儿急忙说道:“三车礼物,分别是老祖宗,皇祖母,皇祖父,后宫几位娘娘赏赐。给我们兄妹四人。那几个人,则是老祖宗和皇祖母赏给儿子和二弟,供我们使唤差遣。”
御哥儿口中的老祖宗,指的是萧太后。
皇祖母自然就是裴皇后。
顾玖了然一笑,“礼物收下。那几个人,娘亲替你料理。”
御哥儿如释重负,浑身一轻,“多谢娘亲。儿子正发愁要如何安排那几个人。”
“下去吧!下回去宫里,不要再带人回来。”
“儿子明白。”
第731章 庆王遗腹子(三更)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
路面,房顶,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整个京城都被染得雪白雪白。
一大早,衙门就开始组织人手清扫街面。
有数十快骑自城外而来。
绣衣卫本要上前拦截。
京城,天子脚下,岂容人随意在大街上策马奔驰。
以为这里是乡野民间吗?
结果绣衣卫刚上前两步,就看到快骑手中亮出的腰牌,立马退了回去。
骏马从身边飞驰而过,绣衣卫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都是些什么人?瞧把你吓的。”
“天子令牌,你能不怕?”
“竟然是天子令牌?”
其他人纷纷咋舌。
多少年了,天子令牌又再次出现。
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看快骑奔驰的方向,显然是前往皇宫。
……
早朝。
刚进行了一半,有内侍悄无声息来到常恩身边,附耳禀报消息。
常恩听完后,迟疑了片刻,来到文德帝身边悄声说话。
文德帝脸色微变。
一时间,早朝在文德帝眼中变得十分可憎。
那个谁,说话怎么啰啰嗦嗦。
还有那个谁,没完没了,多年前的事情还逮着说个不停。
全都是鸡毛蒜皮,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行了!如果没有要紧事,那就退朝!”
说完,文德帝在朝臣的惊讶声中,起身离去。
朝臣瞠目结舌,陛下又在闹什么脾气?
是谁得罪了陛下?
刚是谁在说话?
一时间被文德帝嫌弃说话啰嗦的官员,成了众矢之的。
官员很无辜。
以往都没有被嫌弃,偏偏这次被文德帝嫌弃,他找谁说理去。
在众臣的争论声中,一个内谒者来到少府家令身边,“家令大人,陛下请您即刻到兴庆宫。”
少府家令问道:“陛下可有说什么事?”
“陛下只说让家令大人即刻过去。”
“老夫知道了,这就过去。”
……
文德帝急匆匆赶回兴庆宫。
刘诏已经等候多时。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清减了些许!”
“快快起来!”
文德帝心情十分激动,“人呢?”
刘诏说道:“人就在偏殿。”
“把人带过来。朕要见见,口称庆王的乱臣贼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儿臣遵旨!”
刘诏亲自前往偏殿提人。
一个被五花大绑,整个头被蒙住的男人被刘诏带了进来。
他取下蒙头用的黑巾,将人往地上一丢,然后说道:“父皇,此人就是口称庆王的乱臣贼子!”
“果真?”
“千真万确,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文德帝蹲下来,朝那人看去。
“你和庆王是什么关系?”
那人嘴巴被堵住,根本说不了话。当他听到刘诏称呼父皇的时候,瞬间明白过来。
此处正是皇宫。
他眼神阴狠地盯着文德帝。
文德帝哈哈一笑,“阶下囚,只剩下这点本事。”
说完,文德帝站起来,拍拍刘诏的肩膀,“能在千军万马中,将他擒来,辛苦你了。”
“替父皇分忧,儿臣不辛苦。就是花费甚多,还需父皇补贴一二。”
前面一句话,十足十的忠君爱国,不打折扣。
后面一句话,无赖本性显露无疑。
这才刚回来,就问着要钱。
文德帝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他懒得搭理刘诏,吩咐常恩,“去催催,家令大人怎么还没到。”
刘诏一脸委屈,“儿臣已经没钱吃饭了。”
文德帝呵了一声,“少不了你吃的,先给我闭嘴。”
……
少府家令被内侍催促着,急匆匆来到兴庆宫。
“陛下,家令大人到。”
“快宣他进来。”
少府家令被请进大殿。
“微臣……”
“不用多礼。这里有个人,老祖宗帮朕认一认。”
文德帝对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十七皇子,死后封为庆王的那位并无印象,宫里也没有庆王的画像。当年的老人,差不多都快死绝了。
文德帝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就是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身为中宗皇帝的兄弟,肯定见过那位庆王。
少府家令朝地上那位被绑得五花大绑的人看去,“陛下,这是……”
“这人是刘诏从乱贼中擒来的。这人自称庆王,老祖宗给辨一辨。”
少府家令心头一惊,他低头看着五花大绑的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那人被堵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刘诏一把取下那人口中的木塞,“好好说话,否则……”
“你别着急。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少府家令一边问话,一边观察对方的模样,表情。
那人一声冷笑,并不说话。
砰!
刘诏直接一脚飞起,踢翻对方,然后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狠狠碾压,“说话!问你叫什么名字哑巴了吗?”
那人咬牙切齿,仇恨地扫了眼刘诏,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刘灵。”
少府家令心头一跳,急忙追问,“哪个灵?”
“灵丹妙药的灵。家令大人有印象吗?”刘灵哈哈一笑,满是讥讽之色。
少府家令急忙来到文德帝身边,悄声说道,“启禀陛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庆王遗腹子。”
“老祖宗怎么确定他就是真的庆王遗腹子,而不是假冒的。”
“回禀陛下,刘灵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灵,是中宗皇帝为庆王遗腹子亲自定的名字。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文德帝蹙眉,“老祖宗确定吗?”
少府家令又说道:“老臣观他眉眼,同当年的庆王有几分相似。不如老臣再多问几个问题。”
“老祖宗尽管问。他若是不老实回答,自有刘诏收拾他。”
少府家令躬身领命,来到刘灵身边,询问他出身年月,生母姓氏等等。
刘灵交代的情况,全都对得上。
最后刘灵拿出一枚玉佩,彻底证实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庆王遗腹子。
文德帝看着玉佩,冷笑一声,丢给常恩保管。
“刘灵,你为何要造反?”
呸!
刘灵咬牙切齿,“皇位原本就属于我们庆王一脉,我不过是将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罢了。刘坚,刘晃,你们父子得位不正,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们父子的累累罪行。”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
他指着刘灵,“荒谬!愚蠢!皇位从来都不是原本属于谁,就是谁的。自古以来,一直都是谁有本事谁做皇帝。你父亲庆王无能,与皇位失之交臂,那是他的命,是他活该。”
“住嘴,住嘴!分明是刘坚害死了我父王。皇位明明就是我父王的。”
文德帝嗤笑道:“荒唐!谁告诉你皇位是你父王的?你父王本是中宗皇帝最小的儿子,就算是一个个轮下去,也轮不到你父王当皇帝。那不过是乱臣贼子编出来的瞎话。”
“你胡说!我有传位诏书,中宗皇帝亲自书写,传位给我父王。后来父王不幸离世,中宗皇帝又将皇位传给了我。还亲自给我取了名字。皇位明明就是我父王的,也是我的。真正的乱臣贼子,明明就是你。刘晃,你才是乱臣贼子!”
刘灵一声声怒吼。
不甘心啊!
他们庆王一脉,同皇位失之交臂。转眼就过去了四五十年。
三代人筹谋,终于有了起兵造反的资本。
可是他却被刘诏抓住。
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啊!
文德帝哈哈一笑,满是讥讽,“老祖宗,你告诉这个蠢货,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少府家令领命,说道:“中宗晚年被疾病折磨,已经不能提笔书写。一应文字,都是由内侍中官代笔。所以,中宗皇帝不可能亲自书写传位诏书。你手中的传位诏书,先不论真假,来历就很有问题。”
“你骗我!”刘灵怒斥。
少府家令面色平静地说道:“老夫是中宗皇帝的幼弟,中宗晚年的情况,老夫还是清楚的。至于你父亲,他是中宗皇帝最小的儿子,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在他前面,活着的皇子还有七八个。
无论如何,中宗皇帝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你父王,那是取祸之道。你手中的传位诏书,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先帝,挑起祸端,而非真的要将皇位传给庆王,更不可能传给你。”
“你胡说!我不信,我绝不会相信你的话。”
“无论你信不信,老夫并没有理由欺瞒你。”
“啊……你们全都骗我。皇位是我父王的,也是我的。我拿回原本属于我们庆王一脉的皇位,有什么错?”
刘灵状如疯癫,表情狰狞。
刘诏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背脊上,让他动弹不得。
“父皇,此人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不如杀了吧。”
文德帝摆手,示意刘诏别着急。
他蹲下来,盯着刘灵,“敢造朕的反,朕会诛你九族。你的心腹部下,你的家人,你的老师,你的妻儿……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朕会让你亲眼看见,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朕会将他们的人头,一颗颗摆在你的面前,让你知道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啊啊啊……刘晃,你会不得好死。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你连真正的传国玉玺都没有,你凭什么做皇帝。”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什么是传国玉玺,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吗?朕说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朕说他是假的,真的也能变成假的。真假从来都不重要,此乃皇权天授!蠢货!押下去,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