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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全文阅读

作者:我吃元宝     侯门医妃有点毒txt下载     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2章 因为你该死

    宗正寺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夫人当心!”

    许有四率先跳下马车,扶着顾玖下车。

    顾玖踩着杌凳,下了马车,踩在三天前才铺的水泥路面。

    很踏实!

    她笑了笑,“少府动作真快,水泥路都铺到了这里。”

    许有四忙说道:“少府着急赚钱,恨不得全京城一天内全都铺上水泥路。好叫所有人都见识到水泥路的好处,都去少府买水泥。”

    文德帝似乎是听取了顾玖的意见,先将京城内的道路整修,全都修成水泥路面。

    这笔钱,户部出一部分,兵部出一部分,少府出一部分。

    为什么修路,兵部还要出钱?

    因为兵部搭上了顾玖,要和顾玖合伙做快递生意。少府和户部自然不肯放过宰兵部的机会。

    兵部据理力争,没争过。只能破财免灾,就当是支援京城百姓,改善京城人的出行条件。

    水泥路一修,街面上明显比过去热闹了许多。就连牛车,驴车,骡车也多了起来。

    户部很意外。

    平日里没这么多人啊!

    这些多出来的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殊不知,居住在京城的很多男人女人,其实都是宅男宅女,平日里轻易不出门。

    他们嫌弃街面肮脏,雨水天路面泥泞,大晴天灰尘又大,不如不出门。

    于是乎,这些人渐渐地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宅男宅女。

    如今京城的路面正在陆续修整。

    修好的水泥路面,干净整洁,再也不用担心路面泥泞,也不用担心灰尘太大。

    这帮宅男宅女静极思动,于是纷纷走出家门,上街逛去。

    人一多,车马就多了。

    车马多,就要收取卫生费。因为牲畜拉屎可不选地方,直接往街面上一拉,臭得很。

    要保持街面整洁,就得叫人定时清扫街面。

    这要钱啊!

    要花钱的事情,自然不能叫衙门独立承担。

    来来来,凡是驾驶车门出行,统统交一笔卫生费。

    也不多,五文钱。

    能养得起牛羊驴子骡马的京城人,也不差这五文钱。

    五文钱,拿去。

    把竹签给来,作为凭证。

    和游商税类似。

    卫生费每天的竹签也是不一样的,很容易分辨。

    逛街嘛,总得买点东西,才叫逛街。

    于是乎,随着街面上人多起来,京城的大小商铺,走街串巷的游商们,生意都好了一两成。

    个别商铺的生意,直接好了三四成。

    天气好,出城玩的人也多了起来。

    京城外,唯有南城门外的官道铺了水泥。

    于是,四个城门,就数南城门最热闹。每天那城门口,进进出出都要排队。

    京城的少爷们,小娘子们,跟赶集似的,天天出城玩去。

    听说那山上修了许多景点,还有书院,倒也有趣。

    先不说那山,那书院。

    许有四报上身份,宗正寺的官员就将顾玖迎了进去。

    “诏夫人,妇人刘氏就关在丙字院。”

    顾玖点点头,“你们去忙吧,我这里不用留人。”

    宗正寺官员连连点头,“下官就在签押房,有任何需要,夫人派人说一声就成。”

    顾玖含笑。

    许有四赶紧送上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沿着石板小径,到了丙字院。

    用钥匙开门,推门进入。

    “夫人,老奴陪着你进去。当心那刘氏伤了您。”许有四请命。

    顾玖点点头,“你和王依随我进去。有王依在,我的安全没问题。”

    许有四和王依,一左一右,护卫在顾玖身侧,随着她走进小跨院。

    窄窄的四方天地,关押着昔日不可一世的朝阳长公主。

    而今,她只是一个贬为庶民的老妇人,还不得自由。

    她听到动静,伸出头,本以为是送饭的来了。

    当看清楚来人,她瞪大了眼睛。

    她指着顾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我爵位,还我公主府,还我富贵……”

    朝阳从房里冲出来,直接扑向顾玖。

    许有四如临大敌。

    王依直接一脚踢翻她。

    “害了我家夫人一次还不够,还妄图害第二次。是想找死吗?”王依掐着腰,怒骂道。

    朝阳趴在地上,眼中满是仇恨,“你这个贱人,全都是你害的,你要给本宫偿命。”

    “什么本宫?”

    许有四端来一张椅子,放在院子里,“夫人请坐。屋里昏暗,不如这院子亮堂。”

    顾玖从善如流,她也不乐意进房里说话。

    她往椅子上一坐,“我该称呼你为刘氏,还是该称呼你为朝阳?罢了,还是称呼你为朝阳吧。”

    朝阳攥紧拳头,“你来看本宫笑话?我是不会叫你得逞的。你如今得意了,你害本宫家破人亡,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王依大怒,很想堵住朝阳的嘴巴。

    顾玖挥挥手,示意王依别脏了自己的手。

    她对朝阳说道:“过去,我从不干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浪费时间又没意义。可是这一回,本夫人很想痛打落水狗。你,朝阳,就是那条落水狗!”

    “啊啊啊……”

    朝阳疯狂大叫。

    她活了一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即便公主府被查封收回,她被关入宗正寺,也不曾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言语侮辱她。

    朝阳从地面上爬起来,就朝顾玖冲去。

    王依一抬脚,朝阳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及时刹住脚步,堪堪躲过了王依的腿。

    她接连后退两步,手指着顾玖,“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今日你羞辱我,他日,自有人替我报仇。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未来的下场。不,你会比我更惨十倍。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哈哈哈……”

    似乎言语上战胜了顾玖,朝阳仰天大笑。

    王依手痒,真的很想将朝阳收拾一顿。

    顾玖却叫她别浪费力气。

    顾玖说道:“你儿子赵传明,死了!死在流放的路上。”

    朝阳明显愣住,眼神变幻,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你是在胡说八道,你肯定是在骗本宫。我儿子活的好好的,你休想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顾玖用着平静地语气,继续说道:“赵传明在诏狱的时候,被用了刑,受了伤,却没得到治疗,就匆匆被赶出了京城前往流放地。路途上,他的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昨儿本夫人得到确切的消息,赵传明已经病逝,死在离京城两百里的破庙里。”

    “啊……本宫不相信,本宫觉不相信。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个贱人,你一定是在骗我。”

    朝阳指着顾玖大骂。

    顾玖眉头微蹙,“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吗?如今的你,一文不名,有什么价值值得本夫人骗你?”

    朝阳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本宫不相信。他不能死,我的儿子不会死。”

    顾玖冷笑一声,“当日在湖阳郡主府的时候,本夫人曾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断我财路,又派人刺杀我,也就别怪本夫人要你死。”

    “你想杀了我?哈哈,你能杀了我吗?陛下亲口允诺,会留我一条性命。你敢杀我,就是抗旨。你死定了!”

    朝阳放声大笑,似乎是在笑话顾玖图穷匕见。

    顾玖轻蔑一笑,“谁说本夫人要亲手杀死你。”

    朝阳的笑声,犹如被人堵在了嗓子眼,戛然而止。

    她瞪大双眼,满脸的皱纹,正在微微颤动,“你想做什么?”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活着一日,你的儿孙便会陆续死去。昨日是你大儿子,下一次就轮到你的次子,再下次就轮到你的长孙……”

    “你住嘴!你想干什么?你威胁本宫?你要赶尽杀绝?你已经赢了,你赢了啊!你凭什么要赶尽杀绝?”

    顾玖嘲讽一笑,“因为你也不曾给我活路!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本夫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你不仁,就别怪本夫人残忍。杀人者恒被杀之,在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朝阳连连后退,脸色灰白。

    顾玖轻声说道:“过去,本夫人行事,从不将事情做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当日,你若肯罢手认输,本夫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不过,当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本夫人的仁慈,只给值得的人。而你,不配得到仁慈,更不配得到谅解。

    你这样的人,该死!你不死,就让你的儿孙给你陪葬。他们会在流放的路途上,一个一个接连死去。到最后,只需要一场时疫,就可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第613章 以死换生

    “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要到宫里告你,我要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连你肚子的孩子,统统都得死。”

    “给脸不要脸,本不想动手,然而你却主动找打。王依,动手吧。”

    顾玖面色阴冷。

    骂她没关系,她不在乎。

    但她绝不允许有人诅咒自己的孩子。

    孩子是她的逆鳞!

    朝阳不知死活,那她也不用客气。

    王依得了准许,高兴坏了。几步上前,提起朝阳,啪啪啪,连抽十几个耳光。

    “老巫婆,叫你嘴巴不干净。今儿我就替主子,把你嘴巴洗干净。再叫我听到你骂一句,直接打断你的牙齿。”

    打完了,王依将朝阳往地上一丢,拍拍手,潇洒回到顾玖身边。

    顾玖却十分嫌弃,“臭!”

    王依委屈坏了,只好退后两步。

    朝阳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来,眼睛就只剩下一条缝隙。

    她努力睁大眼睛,要看清楚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顾玖一看,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朝阳这种人,绝不会轻易就范。

    她对朝阳说道:“管好你的嘴巴。本夫人的确不能杀你,可本夫人若想叫你生不如死,易如反掌。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你,你这个……”

    王依眼一瞪。

    朝阳立马改了口,“本宫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顾玖冷笑一声,“你没得选。你要么相信本夫人,要么继续苟活。你就看着,你的儿孙会不会死光。”

    “你,你……若是我答应你,自我了断,谁能保证你会放过我的儿孙?”

    “没人能保证。本夫人说了,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朝阳目光阴冷,仇恨满腹,“你,你,本宫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否认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玖使了个眼色。

    王依心不甘情不愿,拿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上好的消肿药,都涂抹在朝阳的脸上。

    顾玖说道:“你别多想,本夫人只希望你能死得体面点。你也不想,死后还肿着一张脸吧。”

    朝阳嗤笑一声,“你分明是怕,事后有人追究你暴打本宫的责任。”

    顾玖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药效果极好,你脸上很快就能消肿,只会留下一点点不起眼的痕迹。这么好的药,用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脸上,着实有些浪费。”

    “你可以不用给本宫上药。”朝阳怒斥顾玖,假惺惺。

    顾玖轻蔑一笑,“本夫人不和你计较。希望你能尽快做决定,我耐心有限,最多只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若是没听到你的消息,你的儿子,孙子,将感染时疫。后果你清楚。”

    说完,顾玖起身离去。

    “啊……”

    朝阳拼尽全力呐喊,一切的不甘,不服,怨恨,全都在这一声呐喊中。

    顾玖听而不闻,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宗正寺。

    王依洗干净双手,急匆匆追上。

    顾玖坐在马车上,盯着王依的双手。

    王依摊开手,“奴婢洗干净了。”

    “上来吧!”

    王依喜笑颜开。好险就被夫人嫌弃,上不了马车啦。

    “夫人,是直接回王府吗?”

    “去少府。”

    自风波爆发,少府家令就给顾玖写了好几封信。

    那段时间顾玖窝在王府,不方便出门。

    而少府家令身为皇帝的大总管,也不方便上王府。会有少府家令同皇子互相勾结的嫌疑。

    少府家令于是就给顾玖写信。

    各种感谢,各种抱歉,各种对不起。因为他的家事,将顾玖牵连进来,最后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如今风波过去,顾玖想着,得去一趟少府。

    要不然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还要备受良心煎熬,寝室难安,会折寿的。

    马车拐了个弯,前往少府。

    得知顾玖到来,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跑得飞快,跑到大门口迎接。

    “老祖宗怎么出来了?我一晚辈,哪里当得起老祖宗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当得起,当得起!”

    少府家令喜笑颜开,提着的心重重落地。

    顾玖肯来,自是不计较自家不成器的长孙惹来的麻烦。

    少府家令将顾玖迎入少府衙门。

    “老夫想到了我这位置有很多人觊觎,却没想到会引来如此大的风波,哎!这一回若不是你肯帮老夫,老夫也只能落个致仕回家的下场。”

    少府家令很是感慨。

    顾玖笑道:“老祖宗此言差矣。风波虽大,却不全是因你而起。真正的原因,还是在那里面。”

    说完,顾玖指了指皇宫方向。

    文德帝要兵权,要政权,对文臣武将动刀子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朝阳长公主觊觎少府家令的位置,也会有其他由头。

    总之就是文德帝忍不住了,他要掌权,要巩固皇位。

    风波便因此而起。

    少府家令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叹了一声,“之前都说陛下仁慈,如今看来,陛下只是善于忍耐。”

    谁说不是!

    当文德帝亮出獠牙,那些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朝臣才意识到,哪里是仁君,分明是个杀伐决断的皇帝。比先帝更加阴险。

    这一回,文德帝亮出獠牙,让朝堂上的人都意识到,文德帝不是不敢杀人,不是不敢兴大狱。他只是耐心好,愿意玩儿等待时机,一击必中的手段。

    从此以后,朝臣们在文德帝面前,自然多了一份小心谨慎。

    顾玖劝道:“老祖宗想开些,这回你只是赶上了这趟。如今平安无事,三五年来,陛下应该不会动少府。”

    少府家令点点头,却没有轻松多少。

    “昨儿进宫面见陛下,深觉陛下更加威严,老夫心中压力甚大。担心做不好,惹怒陛下。”

    “老祖宗该放宽心,过去如何,将来依旧如何。只要能替陛下赚钱,你就是最合适的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大人苦笑一声,“老夫老了,干不了几年。不过你别担心,老夫会从现在开始物色人选,定叫你满意。不耽误你后面的生意。”

    顾玖起身,郑重道谢,“晚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祖宗替我想得如此周到,不知该如何感谢。”

    少府家令连连摆手,“不用感谢,应该是老夫感谢你。若非你替老夫出面,朝阳那里,老夫还不好料理。别看老夫辈分高,又是少府家令,似乎位高权重。

    然而老夫这个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和朝阳斗起来,不论输赢,老夫这个位置都要换人来坐。这个位置,首要不能有太多私心。和朝阳斗,就是私心太重的体现,必定让陛下不喜。幸亏你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才能全身而退。”

    “老祖宗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再说,帮老祖宗做事,就是帮我自己做事。这个道理,晚辈还是清楚的。”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顾玖抿唇一笑,“在老祖宗面前,自然不用客气。”

    少府家令开怀大笑,“说得没错,在老夫面前不用客气。只可惜老夫那个不成器的长孙,累你托人寻找,却始终没有线索。也不知那个臭小子躲去了哪里。他日找到了他,定要打断他的腿。”

    顾玖说道:“老祖宗别着急。或许等表叔手头上的钱花完了就会主动回来。”

    “希望如此!”

    少府家令嘴上说着要打断长孙的腿,实则心头还是很担心长孙的安危。

    顾玖叹了一声,“也是我手下的人无能,亏得平日里吹嘘得多厉害,如今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不关你的事。臭小子成心要躲,找不到他正常。”

    顾玖说道:“老祖宗不怪我就好。”

    殊不知,少府家令的长孙早就被找到,并且已经被送往矿山做矿奴。

    因他一人,闹出这么大的是非,不给他一点教训,顾玖心头不爽。

    既然不爽,那就去挖矿吧。

    吃足了苦头,才会明白家里的好,才会明白富贵日子多么难得,才会懂得珍惜。

    收拾这种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顾玖从来不手软。

    只可怜少府家令要继续替长孙日夜担忧。

    少府家令提醒顾玖,“快递的事情得抓紧办。昨儿进宫,陛下还问起此事。一年之期一到,若是没完成任务,陛下一定会怪罪下来。”

    “多谢老祖宗提醒,此事我已经有了章程,很快就办起来。”

第614章 投缳自尽(三更)

    常恩得了消息,躬着身,静悄悄又迅速地回到文德帝身边。

    “启禀陛下,庶民刘氏身亡!”

    文德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常恩口中的庶民刘氏,说的是前朝阳长公主。

    “怎么回事?”

    文德帝不太高兴,他答应萧太后会留朝阳一条性命,结果转眼人就死了。莫非是宗正寺的人阳奉阴违,暗中使坏,把人给弄死了?

    如果这样,宗正寺也该好好查一查。

    常恩连忙说道:“听说是投缳自尽。”

    “哦?”

    文德帝的语气明显轻快了两分,却又生出新的疑问,“投缳自尽吗?朕印象里,她是个极为要强的人,似乎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儿孙还在外面流放,她竟然会选择投缳自尽。此事查清楚了吗?果真是自尽,不是有人害她?”

    常恩连忙解释道:“陛下有令,要留着庶民刘氏的性命,下面的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另外,这是庶民刘氏的遗书,自尽无疑。”

    说完,常恩赶忙将遗书放在文德帝的面前。

    遗书早就经过数人检查,没有问题,确定是朝阳的笔迹。

    文德帝展开遗书,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文德帝有些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临死她还惦记着儿孙的安危,恳请朕宽容一二。”

    “陛下说的是。”常恩附和道。

    文德帝想了想,吩咐道:“将她厚葬,就葬入赵家祖坟。另外,等赵家人到了流放地,安排些轻省的活给他们。”

    常恩领命,一一记下。

    然后小心翼翼提醒文德帝,“陛下,太后娘娘那里?”

    文德帝考虑了一下,“朕亲自去说。”

    忙完了差事,文德帝启程前往慈宁宫。

    萧太后精神不太好。

    宗室出事,牵连几百人。

    萧太后年龄大了,喜欢念旧。最近这段时间,总想起过去的时光,其中就有朝阳,有被贬斥的两位老王爷。

    想得多了,心情难免有些伤感,故而精神不太好,饭也吃得少。

    “皇帝怎么来了?”

    “朕听说母后精神不济,过来看看。”

    萧太后眉眼带着愁绪,“最近哀家总想起你父皇,想起你小的时候。哎,认识的人,一个个都见不到了。”

    文德帝一听,轻咳一声,“母后要是觉着寂寞,趁着天气好,不如叫人进宫陪着说话。或是叫孩子们在面前逗趣。”

    萧太后摆摆手,“再说吧。”显然兴致不高。

    文德帝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还惦记着正事。

    “有件事,朕要告诉母后。”

    “什么事?”萧太后语气透着点虚弱。

    文德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朝阳姑母不在了。”

    萧太后明显愣了下,“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萧太后一听,脸上的肌肉拉扯着,一个劲的跳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莫非有人害了朝阳?”

    文德帝摇头,“没有人害她。她自己选择了投缳自尽,这是她的遗书,母后请过目。”

    萧太后的手有些颤抖地从文德帝手中接过遗书,一字一字看起来。

    看到最后,萧太后落了泪。

    萧太后心中哀伤,“体面了一辈子,没想到竟然走上绝路。哀家对不起她啊。”

    文德帝微蹙眉头,有些不高兴,“母后千万别这么说。母后要是对不起她,朕岂不是该死。她触犯国法,走到今天,也是她咎由自取。”

    萧太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擦掉眼泪,补救道:“刚才哀家失态了。你说的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

    皇帝,哀家没别的要求,唯有两件事。一是厚葬她,好歹让她走得体面些。二是对她的儿孙宽容些,好歹叫他们都好好活着。将来若有机会,希望他们还能回到京城。”

    文德帝很干脆,“母后放心,朕已经交代下去,会厚葬她,也会宽待她的儿孙。只要赵家人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好好改造,过个十年八年,朕会让他们回到京城。”

    “好好好!”

    萧太后神色激动,她也算对得起朝阳。

    “这封遗书,就放在哀家这里吧。”

    文德帝却摇头,“不妥。这封遗书必须归档,还请母后见谅。”

    萧太后叹了一声,将遗书还给了文德帝,“罢了。留着遗书,无非是睹物思人。哀家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事情。哎,最近总想起过去,难不成哀家时日无多了吗?”

    “母后千万别胡思乱想,朕有空会多来陪陪母后。”

    “皇帝有心了。”

    文德帝干脆留在慈宁宫用了午膳,才离开。

    转眼,文德帝在慈宁宫用午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裴皇后立马醒悟到,最近有些忽略了萧太后。

    “去花园剪些好看的花,用来插瓶。等会随本宫前往慈宁宫看望太后。”

    裴皇后反应够快。

    可是还是受到了文德帝的敲打。

    文德帝派人提点裴皇后,身为皇后,忙着打理后宫内务的时候,也别忘了孝敬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寂寞,与其将心思花在后宫嫔妃身上,不如多花花心思陪着太后说话解闷。

    裴皇后被敲打一通,心里头委屈得很,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常公公,本宫的难处你是知道的。”

    常恩躬身说道:“陛下也知道皇后的难处。只是今儿太后他老人家提起时日无多,陛下就着急了。请皇后体谅陛下的难处。”

    裴皇后擦掉眼泪,“本宫明白了。我正准备去慈宁宫陪母后说话,还特意叫人剪了鲜花插瓶,讨个吉利。不光是今日,以后每日本宫都会去慈宁宫陪太后她老人家说话解闷。也时常带孩子们过去。就怕小孩子闹腾,吵着太后她老人家。”

    常恩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有心了,陛下知道了一定十分高兴。几位小皇孙,倒是可爱得紧。想来太后也乐意几位小黄孙陪在身边。”

    “本宫明白了。”

    等常恩走后,裴皇后收拾妥当,前往慈宁宫。

    她这边一动,后宫嫔妃们全都动了起来。

    慈宁宫转眼就热闹起来。

    隔个三两天,裴皇后还将几个小皇孙带到慈宁宫刷一刷存在感,叫萧太后高兴高兴。

    文德帝这边,突然提拔了萧侯爷,萧太后的亲侄儿。还在朝中提了萧琴儿长兄的名字,说他是朝廷英才。好好培养,将来也是朝廷栋梁。

    这一举动,释放出非同一般的信号。

    文德帝是打算重用萧家人吗?

    那为何宫里的萧昭仪,只得到一回赏赐,并无更多的体面?

    看来还是萧太后的面子。

    裴皇后有些着急。

    忍不住派人将刘诏叫到宫里说话。

    “你父皇提拔萧侯爷,又是当着朝臣的面,给萧家儿郎体面。朝堂上都说你父皇要重用萧家,你就一点不着急?”

    刘诏是真不着急。

    “儿子的确不着急。父皇重要萧家,母后应该高兴啊。四弟妹可是萧家人,萧家体面,四弟也能多一份助力。”

    刘诏一本正经,说得像是真的似的。

    这番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是裴皇后心里头总不得劲。

    这不该是刘诏的风格。

    刘诏可不会这么大方。

    她皱起眉头,“你就没点想法?”

    刘诏摇头,“儿子并无想法。”

    裴皇后气急败坏,“陛下重用萧家,裴家该怎么办?你只记得你四弟妹是萧家人,可别忘了,宫里的萧昭仪也是萧家人。”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区区一个萧昭仪,母后竟然怕了她吗?别说她没生下皇子,就算真的生下皇子又如何。母后有我,有四弟,还有什么可愁的。”

    裴皇后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朝堂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萧家得意,裴家自然就被衬托得暗淡无光。你别忘了,裴家可是你嫡亲的母族。萧家和你可是隔了一层。”

    刘诏低头,讥讽一笑,不得不提醒裴皇后,“可是母后也别忘了,裴家已经有了鲁侯。再去和萧家争,就不怕树大招风,引起父皇的猜忌吗?

    父皇可不是先帝,不会无条件信任鲁侯。鲁侯在西北,看似稳当,实则如履薄冰。

    母后真想让裴家富贵百年,就听儿子一句,别做多余的事情。别忘了,今年才是文德二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裴皇后咬牙,“你亲舅舅那里怎么办?难道要一直活在鲁侯的阴影下吗?”

    “母后放心,五舅舅的差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多半个月,吏部就会有任命文书下来。”

    裴皇后转怒为喜,“你给你亲舅舅安排的什么差事?”

    刘诏卖个关子,“到时候母后玖知道了。”

    裴皇后不太高兴。和亲娘卖关子,果然是和她离了心。

    不需半月,七八天之后,裴家五老爷的差事就下来了。任太仆寺少卿,正四品,妥妥的高升。

    与此同时,裴家小辈裴荣,刘诏过去的陪读,进了大理寺。

    裴皇后得知消息,笑了起来。

    她和心腹文公公唠叨:“老大看着面恶心恶,不近人情,办起事情来却格外妥帖。他给他亲舅舅安排太仆寺少卿,这个位置好。事情不多,又尊贵,还管着马政。”

    文公公想提醒裴皇后,兵部插手马政,太仆寺的权柄都快被兵部给蚕食殆尽。

    很明显,刘诏对自家亲舅舅不是很满意,故此安排了一个看似体面,实则有些尴尬的位置。

    反倒是裴荣,不显山不露水,就被提拔到要紧部门大理寺。很显然,刘诏真正想重用的人是裴荣,而不是裴五老爷。

    然而,裴荣是裴家二房的人。

    文公公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提醒裴皇后。

    裴皇后对朝廷的局势不太了解,那就继续糊涂着吧。

    糊涂着活,也挺好的。

    要不然裴皇后又得和大皇子殿下争执。

    ……

    裴荣跑到王府找刘诏。

    “你怎么把我安排进大理寺,那活我干不了。”

    刘诏特别嫌弃地看着裴荣。

    他双脚放在桌上,一点皇子的体面都没有,就像个混子。

    “多少人想进大理寺还进不去,你竟然嫌弃。”

    裴荣忙解释,“我不是嫌弃,我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丢你的脸。当初我说了,实在不行,叫我去新民县做个县尉也行啊。”

    “新民县县尉是吏部的箩卜坑,谁都抢不走,你也不行。你可知道,为了帮你进入大理寺,本殿下废了多少心思?你若是不领情,自己打断自己的腿,滚出去吧。”

    裴荣一脸无语,“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就试着好好干。要是丢了人,被人弹劾,你可别怪我。”

    刘诏抄起案头一本书籍,朝他扔去,“离着去大理寺报道还有几天时间,还不知道抓紧补补功课。去了大理寺,你可别跟人说,你做过我的伴读。”

    裴荣抓住飞来的书籍,嘿嘿一笑,“我偏要说,偏要丢你的脸。”

    刘诏大叫林书平,“林书平,把这个混蛋赶出去,本殿下不要看见他。”

    林书平乐呵呵的。

    裴荣一蹦三丈高,“我先忙去了,不用你赶。改明儿请你喝酒。”

    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院门口,跑得飞快。

    可想而知,裴荣的求生欲,真的很强烈!

    林书平笑道:“荣少爷有颗赤子之心,没枉费殿下帮他运作。”

    刘诏特嫌弃地说道:“若非为了他,本殿下何须同李侍中,哦,现在该改叫李中书令大人虚以为蛇。”

    大理寺的名额,是刘诏从李大人手中抢来的,特意留给裴荣。的确废了不少心思。

    林书平说道:“殿下的任命也该下来了。”

    刘诏要去三省当差,首选中书省,其次门下省或是尚书省。

    当初他和李大人达成了协议。

    李大人高升,如今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

    刘诏叫来钱富,“提醒李大人一声,别忘了当初他答应本殿下的事情。”

    “老奴明白。”

第615章 掏心窝子话

    李大人见到钱富的那一瞬间,突然生出将刘诏灭口的想法。

    真是好爽!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

    刘诏毕竟是大皇子殿下。

    李大人没好气地问钱富,“你还来做什么?本官可不记得,和你家殿下还有什么牵扯。”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家殿下叫我提醒大人一声,当初承诺的事情可别忘了。”

    “大理寺那个位置已经给了他,他还要如何?”

    “大人莫非忘了,当初你亲口答应我家殿下,过了年就想办法将我家殿下调入三省。若是大人不记得,那江南都督府总都督的委托还记得吗?”

    李大人倒吸一两凉气,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接窜到头发丝。三四月最舒服的天气,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年,他肯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和刘诏合作。

    结果就被这头狼给盯上了。

    李大人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叫他等消息。迟早本官会将他调离兵部。”

    “那就等大人的好消息。希望大人也不要让我家殿下久等。”

    “哼!”

    李大人甩袖离去,十分恼怒。

    不用钱富提醒,他也会抓紧时间将刘诏调离兵部,以免早日摆脱这个煞星。

    李大人不愧是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的中书令,几天时间就将刘诏调离了兵部,进入尚书省当差。

    刘诏得知这个结果,有点点嫌弃有一点点遗憾,说道:“姑且就先去尚书省当差吧。”

    ……

    马贵,其实一点都不贵。

    他是穷山沟里的人,二十岁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那头的村子相亲。

    结果女方没有看上他,嫌他家穷,嫌他没本事,嫌他所在的村偏僻又穷。

    女方也没错,谁都想嫁个好人家。不说为自己着想,就算为了孩子,也该嫁给有家底的人家。要不然孩子出生,就是受罪。

    就像马贵一样,一辈子守在穷山沟,二十多岁都没走出过大山一步,连婆娘都娶不上。

    直到山外头来了修路队,说是修水泥路,要招工,一天包两餐管饱,还有工钱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贵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一听说能吃饱,就跟着邻村的人一起出了山,到了工地。

    果然,一天两顿管饱,还见到肉沫,还有工钱拿。

    那段时间,是马贵短短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即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全是重体力活,一直要干到天黑才下工。那也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能吃饱,能吃到肉,能攒到钱。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

    水泥路修好了,修路队也要走了。

    走的时候,还带上一批聪明机灵又能干的本地人一起离开。

    马贵没被选上。

    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

    而修路队,最不缺的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人。

    马贵又回到位于穷山沟的家里。

    他用攒下的工钱,将家里的房子翻修一新。

    有了新房子,媒婆主动上门,可惜他拿不出三两聘礼,婚事又吹了。

    他的钱都用来修房子了,全身上下,就剩下三个铜板。

    有了新房子,日子却依旧苦兮兮。

    直到村里有人带头,出门找活干。半年时间,等到年底回家,据说带回来二两银子。

    整个村子都震惊了。

    “外面的钱这么好挣?”

    “只要肯下力气,踏实肯干,沿着水泥路无论往北还是往南,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有人招工。你们要是也想出去,就往北,去京城,那边机会多,工钱给得也高。”

    “连县城都没去过,还能去京城?不会被人抓起来吗?”

    “只要办好了路引,不作奸犯科,就没人抓你。衙门都忙着收税,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小民。”

    “京城那边,就算是最穷的人,也比村里最富裕的人有钱。”

    “真的呀?”

    “不信,开了年大家一起出去看看吧。”

    “算了算了,折腾不起。”

    “谁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样子,还是不出去了。万一遇到危险,死在外面可怎么得了。”

    乡民们羡慕挣到钱的人,却缺少走出大山,去外面闯一闯的勇气。

    外面的世界,对乡民们来说,充满了危险。

    外面世界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还是踏踏实实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做个本分人。

    “我去!”

    马贵想娶婆娘,娶婆娘要钱,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等开了年,刚过完元宵节,马贵扛着铺盖卷,两身换洗衣服,一双草鞋,就跟随村里人走出大山。

    到了水泥路,他们分开了。

    一部分人南下,而他则选择了北上。

    正如老乡说的那样,京城真的是处处机会。

    其实还没走到京城,他们已经接到活干。帮人挑东西,几百里路,一路挑到京城。

    就这样误打误撞,做了脚夫。

    京城的繁华,让马贵大开眼界。

    繁华背后,是残酷的生存环境。

    脚夫,也是一个充满残酷竞争的领域。

    因为他们村的人太少,势单力薄,根本抢不过其他地方来的脚夫。

    别的脚夫,最少都是二三十人一个团队,规模大的,足有上百号人。

    马贵的脚夫生活,在京城只维持了三天,就宣告结束。

    几番辗转,经人介绍,马贵和几个同村人就去了码头扛大包,下苦力。

    这一干就是几个月。

    春天即将过去,夏天很快到来。

    码头下苦力的同村人,包括马贵在内,只剩下三人。

    其他几个人,脑瓜子灵活,攒了钱,就去了别的地方找营生。

    最能折腾的那个,已经干起了游商。听说一天就能挣几十文钱。羡煞所有人。

    “马贵,要不我们也去干游商?”

    “你算得清账目吗?”

    “算不清。”

    真是心塞。

    马贵绝对不是聪明人,他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可是论力气,他也不是力气最大的那个。

    好惨!

    天微微亮,马贵早早起床,赶到码头,希望能多扛几个大包,多挣一份工钱。

    雨花巷码头,一年四季,总是那么热闹。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

    码头多了一张桌子,围了一群苦力。

    “那边干什么的?”

    “招工!三和快递招工。三和快递不知道吧,四海商行名下的产业,差不了。虽然老子也没弄明白快递是什么玩意。”

    马贵心头突突一跳。

    他还记得,邻村有个人招工去了休息站干活,消息传出去,门槛都被媒婆踩烂了。引来十里八村,所有的艳羡。

    他拉住身边的人,“真是四海商行招工?”

    “骗你做什么?看见那位穿锦袍的大老爷了吗?就最年轻那个。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四海商行的大管事白公公。”

    “公公?”

    “说你笨,你可真笨。你在码头干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听说四海的东家是皇室,管事们可都是宫里出来的公公。”

    马贵恍然大悟,“难怪这般厉害。我也要去招工。”

    说完,马贵就冲进了人群,“我要应工,我要应工。”

    “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个做登记。谁要是不守规矩,统统赶走。”

    一听要被赶走,苦力们全都自觉排好队伍,等待报名。

    后面的事情,多日后马贵回忆起来,依旧恍恍惚惚,还是那么不真实。

    三和快递登记了他的名字,隔日就通知他带上行李去了学堂培训。

    培训合格,才能正式成为三和快递的员工。

    他要在三个月内,学会五百个字,不仅认识还要会写,还要学会基本的算数。同时还要学习如何收快递,如何投送快递,如何做快递登记。要记住大周每个州每个县的名称,弄清楚基本的方向。

    如果考试不通过,他就要重新回码头扛大包。

    马贵拼了命的学习。

    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每天死记硬背。

    别人学四个时辰,他就学八个时辰。

    别人学八个时辰,他就学十个时辰。

    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是他这辈子能够到的最好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内心有预感,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

    他真的是将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拼命的学。

    比那些退伍军人,还要拼命的学。

    三个月后,他顺利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三和快递的快递员。

    当管事问他,想去哪里当快递员的时候,他摸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不能留在京城?京城附近也行。”

    管事乐呵呵的问他,“为什么想留在京城?”

    马贵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听人说京城货物多,收入高。”

    “西北线,东北线,虽然货物不多,但是薪水高,肯定赶得上京城的收入,不考虑吗?”

    马贵连连摇头,“我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怕去了再也回不了家,我还没娶媳妇!”

    “哈哈哈……”

    管事听完,大笑起来,“你啊,哈哈哈……你知不知道,进了四海商行,只要干满五年,就可以在京城买房落户,直接落在新民县。”

    马贵一脸震惊,“还可以买房落户?”

    管事笑着说道:“对啊!只可惜你没赶上好时候。早几年,给流民落户的时候,你要在新民县买套房子,也能跟着落户。可惜现在不行啦!

    外地州县官员到朝廷告状,说新民县抢了他们的人口。朝廷没办法,只能改了制度。如今在新民县买房,可落不了户口。

    只有四海商行的员工,干满五年,才有买房落户的资格。如今你已经是四海商行的员工,娶媳妇还不简单,你说一声,媒婆都能踏破你家门槛。

    你要是肯踏实干几年,在京城买了房,就算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小娘子,也能娶回家。”

    马贵脸色涨红,太激动了。

    没想到他马贵,一个穷山沟里面出来的人,竟然也能娶京城的小娘子。

    京城的小娘子,长得多好看啊,多水灵啊,多白啊,多精致啊……

    反正他就没见过比京城小娘子更漂亮的姑娘。

    他们那穷山沟,最漂亮的姑娘,和京城小娘子们一比,那真是……总之不好意思说。

    管事拍着他的肩膀,“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京城周边,方圆两百里内,已经没有空缺的位置。去别的地方,收入肯定赶不上京城。但是你若是肯去西北线,东北线,我保证收入能赶上京城。”

    马贵担心地问道:“那那那,那我还能回家吗?”

    “放心吧,快递员每两年都有一个半月的假期。商行负责把你送到你们县城。对了,我记得你老家挨着八里铺是不是?到时候直接将你送到八里铺,不用你操半点心。路上吃的喝的,商行全包了。”

    在管事三寸不烂之舌的忽悠下,马贵最终选择了西北线。并且在两天后,告别同乡,踏上了前往西北的道路。

第616章 顾珽

    晋州城外,离西北大营大约十几里路的地方,多了一排结实的水泥房。

    水泥房后面还带着大大仓库和院落。

    大上午,门外官道上马蹄声震天,掀起漫天灰尘。

    一群军中大汉,在水泥房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长得极为帅气,就是黑了些。

    他抬头朝挂水泥房大门口的木匾看了眼,【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

    顾珽咧嘴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他指着木匾上的字,对身边的人说道:“瞧见了吧,我亲妹子的产业。”

    “切!”

    众大汉齐齐嘘了他一声。

    顾珽不以为意,提着一个包袱走进分站大门。

    “寄快递!”

    马贵急忙忙从里间出来。

    马贵从京城出来,赶了上千里路,终于来到他的工作点,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

    他在这里做了一名快递员。

    自年初离开京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从晚春到隆冬,文德二年,眼看就要过去了。

    而他,也成为了一个资深的快递员,业务娴熟。

    “寄哪里?自己填单,还是我帮你填?”

    如今的马贵,哪有当初离京时的紧张忐忑。

    他俨然已经是快递站的老油条,足以去培训新人。

    砰!

    顾珽把包袱往桌上重重一放,“寄京城,我自己填单。听说你们三和快递如今同少府钱庄有了合作,可以寄钱?”

    马贵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顾珽两眼。

    这人他认识,西北大营天狼军,据说还是个小头头。

    来寄过好几次快递,全都是往京城。

    马贵点点头,“军爷看看,这是我们三和快递新开的服务,帮忙寄钱存少府钱庄,只收取少许手续费。”

    顾珽捏着下巴,看着彩色的宣传册子,心道真是浪费啊!

    这种东西,哪需要用彩色印刷。妹妹莫非是被下面的人给骗了?有人贪墨银钱?

    他想了想,很不放心。

    叫马贵准备文房四宝,他要给京城的妹妹写信,提醒她不哟被下人给蒙骗了。一个小册子,也用彩色印刷,多费钱啊!

    那些个欺上瞒下的狗东西,等他回了京城,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马贵对顾珽说道:“笔墨三文钱。”

    “废话真多,叫你准备文房四宝,你就准备。”顾珽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马贵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现在一点都不怕这些当兵的大汉。

    三和快递,是四海商行同兵部少府一起办的。快递站的站长,也都是从军营里退伍的老兵。

    这些当兵的大汉,在别的地方作威作福,唯独不敢在快递站乱来。

    想起刚来西北的时候,马贵都想笑话自己。

    那时候他看见当兵的大汉,就怕得要死,帮人写快递单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有一次,几个当兵的冲进快递站,一个个凶神恶煞,他差点都吓尿了。

    哪像现在,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将文房四宝递给顾珽,然后提笔给其他当兵的大汉谢快递单。

    这群当兵的,绝大部分都不识字。

    快递单上的地址还得快递员帮忙填写。

    难怪当初培训的时候,要求每个快递员至少要学会五百个字。

    这不识字,都没办法做快递员。

    这年头,当个脚夫送个货,也有这么高的要求。

    好在,待遇他很满意。

    “能帮忙写信吗?”一个大头兵,脸上带着疤痕,问马贵。

    马贵点点头,“可以代写,就是字写得不好看。你瞧瞧我这字,可比不上秀才老爷。”

    “你字写得好看,我还不找你。你替我写封信,和这些东西一起寄回去。”

    秀才老爷写字好看,收费也贵啊。夏天最少八文钱,冬天天冷,秀才老爷也跟着涨价,要十二文钱。

    但是在快递站,纸张笔墨加上代写书信,也才五文钱。一年四季都是这个价。

    哪像秀才老爷,还跟着天气涨价,一点都不讲究。

    马贵取出信纸,用镇纸压着,问道:“要写什么?”

    大头兵嘿嘿一笑,“花啊,我是大贵啊,想我了吗……”

    马贵一边替人写信,一边牙酸。

    这些大头兵,用管事的话说,就是又黄又暴力。

    用隔壁秀才老爷的话说,就是粗俗。说话直白,一点文气都没有,忒不讲究。

    大头兵:“……”

    上次老子脑子进水,花了十二文钱请酸秀才写信。结果花儿看不懂酸秀才写的是嘛。气死他了。

    还不如花五文钱,请快递站的快递员帮忙写信。虽说字难看了些,还有错字别字,可是直白啊!花儿一看,就能看懂他的心意。

    马贵一口气写了两页纸,眼看只剩下最后几行,就开始吆喝起来,“够了够了,最多只能写两页纸。再写的话,就要加钱了啊!”

    大头兵有点不舍得,他还有好多话没说。

    快递员写信够直白,就是忒废纸。

    不如酸秀才写信会总结,又省磨又省纸。只可惜花儿看不懂酸秀才写的信。

    马贵又提醒一声,“还能写点,赶紧说正经的。别再说废话。”

    大头兵抓抓头,扒拉旁边写信的顾珽,“将军,现在真能寄钱吗?”

    顾珽嗯了一声,“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寄一趟。真能收到,你再找他们寄钱。实在不行,下回等羊毛工坊的人过来,我帮你一回,拖他们把钱带回去。”

    “那多麻烦!”

    顾珽说道:“那没办法,我们不能随便进城。羊毛工坊的人也不是时时都能来。不过我看这册子上面说,要是钱丢了,包赔。前提是你要花点钱买个保障。”

    “真包赔?”大头兵一脸惊喜,他又问马贵,“寄钱要是丢了,包赔吗?”

    马贵撩了下眼皮,“要收两倍手续费,才能包赔。一两银子,正常是十文钱手续费。你要包赔的话,就得出二十文手续费。”

    “行啊!”大头兵咧嘴一笑,“多花点钱,心安。去年我拖老乡帮我带钱回去,结果那王八蛋,贪了老子的钱不说,还骗我娘说我受了伤,从我娘手里头骗了二两银子。

    只恨那王八蛋再不肯来这地界,否则老子早就宰了他。不过这笔账我都记着,等我回去,找到他,我得让他连本带利还给我。”

    听着大头兵的遭遇,马贵摇摇头。

    这样的事情,自他做了快递员后,才知道实属常见。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这年头,人在外地挣了钱,一时间回不去,十有九八都是托付老乡帮忙带钱回去。

    老乡帮忙带钱,可谓是天下最不靠谱的事情

    运气好,十两银子能有八两银子落到家里人手中。若是运气不好,十两银子,能剩下个四五两就不错了。

    更倒霉的是,十两银子到最后一文钱不剩,家里还被人骗钱。比如大头兵。

    这事找谁说去?

    乡里乡亲,人家一句辛苦带钱回来,路途上还要担惊受怕,拿点辛苦费又怎么啦。

    能怎么办?

    就算打官司,县老爷都不爱搭理。

    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

    可是不靠老乡带钱,这钱就到不了家人手中。

    指望钱庄?

    小老百姓,几百文钱,几两银子,钱庄都不乐意搭理。

    再一个,小民对钱庄有着天然的敬畏。不到走投无路,小民是绝不肯踏进钱庄一步。

    而且,大部分的人,其实也搞不清楚钱庄到底开展哪些业务项目。

    弄不懂!弄不懂!

    既然不懂,那就敬而远之。

    大头兵叫马贵写上:“花啊,这回我给你寄回去五两银子,二两给爹买药,剩下的你都攒着,下回我还给你寄钱。”

    “等等!”大头兵拦住马贵的笔,叫他暂停书写,“我这钱顺利寄回去后,我家里人要怎么才能拿到这笔钱?”

    马贵说道:“凡是寄钱,钱都汇到少府钱庄。钱庄会出一张单据跟你的包裹一起,寄到你老家。你家人拿到单据后,带上路引,身份文书,就可以去县城的少府钱庄取钱。”

    大头兵皱眉,“要是钱丢了,我找谁赔去?你们会不会赖皮?”

    马贵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三个月后你来查,要是钱没到,我们会核实。确定钱丢了,半年内肯定赔给你。不过你的钱要是叫人冒领,我们可不负责。

    所以单据上这个收款人,你一定要想清楚写谁的名字。你爹,你娘,还是你媳妇,你儿子?只能是单据上收款人本人,拿着身份文书和路引,才能到钱庄领钱。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会有人拿着汇款单据冒领。比如说收款人你写的是你兄弟,结果领钱的是你舅子,钱庄也分不清楚啊!这个我们是不管的,这样的纠纷你们自己解决。”

    大头兵抓抓头发,一脸苦恼。

    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兄弟和舅子,钱庄又分不清。

    所以钱庄只认单据上的收款人名字,以及领钱人的身份文书和路引。只要一致就给钱。

    “那,那我写我爹的名字。”

    旁边有同袍笑话他,“不写你媳妇的名字啊?”

    “我这不是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跑县城。”

    “哈哈蛤,你是不放心你小舅子冒领你的钱吧。”

    “滚一边去!”

第617章 想娶媳妇了(三更)

    大头兵对马贵说道:“把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都写在信上。尤其要提醒我家人,单据拿好了,千万不能叫人冒领。

    还要告诉他们,领钱的时候,五两就是五两。我已经给了手续费,他们不用再出一文钱。还有,叫他们不要担心我,我在这边好得很。”

    马贵点点头,照实写上。

    两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马贵问大头兵,“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写错什么地方?”

    大头兵抓抓头,“老大,你帮我看看,这信纸上都写对了吗?”

    顾珽放下笔,逐字逐句扫了眼马贵写的信,“除了有几个错字别字,内容没错,都是照着你说的写。”

    大头兵嘿嘿发笑,十分满意。

    顾珽有点不好意思。

    当年他在学堂读书,妥妥的学渣啊。没想到到了军营,竟然就成了学霸,被人崇拜。

    实在是令人汗颜。

    还有,他的字写得也难看。用夫子的话,毫无风骨。

    也就比快递员马贵的字好看一点。

    隔壁酸秀才写的字,都比他好看十倍。

    顾珽捂着信纸,不叫大头兵看去。

    当老大的,写字这么丑,多丢人啊。

    顾珽眉毛都皱了起来。

    他实在不爱写信,麻烦。

    他好歹读过几年书,万万不能像快递员马贵那样,用口水话写信。

    不管怎样,总得有点文采。文绉绉的,叫人知道他那些年的书都没白读。

    这就苦了顾珽。

    一句话,嘴巴说出来简单快捷。提笔写下来,却找不到准确的措辞。

    真是为难死他了。

    他丢下笔,“我出去一趟。”

    也不管大家怎么想,拿着信纸就出门去了。

    出门一拐弯,偷偷翻墙进了老秀才家里。

    他张嘴就喊道:“秀才,秀才。生意上门,还不赶紧出来接客。”

    “哪个龟儿子在外头乱喊?”

    一身脏兮兮的秀才,开了破窗,瞧见顾珽,顿时咧嘴一笑。

    “原来是顾小将军,快来快来。可有带酒?”

    顾珽开门进屋,“今儿没酒,找你帮忙替我润色一下这封信。”

    老秀才一脸我全都明白,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的模样,“顾小将军又给家里人写信啊。最近写得真勤。”

    “废话真多。我妹子又给我添了个外甥,我几年没回去,得多关心关心。”

    “那是,那是。顾小将军如此爱护家人,你家人有福气。”

    “别废话,你先看看我写的行不行,哪里需要改进。你替我润笔,我再誊抄一遍。”

    老秀才坐在窗下,借着天光,细细看起来。

    然后提笔,做了修改润色。

    “顾小将军瞧瞧,老夫改得如何?”

    顾珽看完了,咧嘴一笑,“不错,就是这个味。这是润笔费,你拿着打酒喝。”

    顾珽直接给了半两银子,老秀才也没矫情拒绝,只说道:“谢谢顾小将军,你可常来啊。”

    顾珽出了门,又回过头,问道:“想不想去隔壁快递站干活?包吃住,还有月俸。来年,还能有一个半月假期,商行直接把你送回家去。”

    老秀才哈哈大笑起来,“多谢顾小将军。我这身份,可去不得快递站,没得坏了人家生意。就算快递站能把我送回祖籍,我也回不去啊。顾小将军忘了吗,我可是戴罪之身。”

    好好的秀才,流落到西北,不是犯了事躲避官府,就是被判了罪流放到西北。

    显然老秀才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没人记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西北,反正周围的人都知道此地有他这么一号人。

    衙门那边,估计不翻陈年卷宗,都不知道辖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衙门忘了他,不等于他就能随便走动。

    进城门,一亮身份文书,就知道他是个戴罪之身。没事都能整出事情来。

    难怪老秀才看似活得潇洒,却从不进城,不娶妻生子,也从不提回祖籍的事情。

    顾珽抓抓头,“你先告诉你,我犯了什么事?”

    老秀才笑了笑,“顾小将军不用替老夫操心。老夫活了大半辈子,知足啦!”

    “你和我说说。只要不是造反杀头的大案,我想想办法,说不定真能帮上你。”顾珽还不死心。

    老秀才摇摇头,“谢啦!家里人都死绝了,回去也没意思。此地不错,老夫早就打算好,要长埋此地。”

    顾珽蹙眉,“你就不想回去扫墓祭祖?”

    老秀才有片刻的沉默,接着又哈哈一笑,“人都死了,祭个屁的祖。祖宗恐怕早就将我逐出了族谱。”

    顾珽叹了一声,“你好好想一想吧。要是想通了,下次我们见面再聊。你可别小瞧我,我虽然不怎么样,可我家里人厉害得很。我一句话,就能让快递站收你当员工。”

    老秀才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信!顾小将军说的话,我一直都信。”

    “那就这样吧,告辞!”

    顾珽抱歉,还是翻墙离去。

    老秀才放声高歌,对酒长叹。

    歌声传来,快递站的人纷纷说道:“老秀才又喝醉啦!”

    “别说,老秀才唱歌还挺有味道。”

    “屁的味道。棺材味查不到。”

    顾珽回到快递站,将誊抄好的书信装进信封,密封。同包袱放在一起。

    他对马贵说道:“给老子一张汇款单,我要寄钱。”

    “老大,你不是说你妹子很有钱,你干什么还寄钱回去?”

    “你懂个屁!”

    顾珽得意一笑,“老子寄钱回去,不像你们是给家用。老子是拿去投资,钱生钱。水泥路都听说了吧,老子的钱就投在水泥路里面,坐着吃红利。”

    “哇靠!老大,这么好的门路,给我们也介绍介绍。”

    “你小子有钱吗?赌债还清了吗?等什么时候你攒够十两银子,你来找我,我替你寄回京城生利息。”

    “一定要攒够十两吗?五两行不行啊?”

    顾珽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瞧你这出息,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算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老大,我有十两银子,能不能也让我吃分红?”

    顾珽盯着大头兵,“你不是要寄钱回家吗?你哪来的十两银子?”

    大头兵人高马大,脸上还带着凶狠的疤,竟然露出扭捏的神情,把顾珽刺激得不行。

    “有话说话,别做怪动作。”顾珽十分嫌弃。

    大头兵背着人,悄声同顾珽说道:“我一共攒了十六两。寄五两回家,剩下的钱本打算过年的时进城博彩。不过老大既然有门路赚钱,我就舍了过年进城的机会,把钱给你,你帮我投。”

    顾珽哼了一声,“你们这帮人,迟早会被赌博害死。”

    他打定主意,等回了军营,一定要和裴将军反应反应,杀一杀军中赌博的风气。

    拿命挣回来的钱,全输在赌桌上,谁见了不心疼。

    也就这帮赌鬼自己不心疼。

    顾珽想了想,这事要是让妹妹来办,她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

    于是,他又要了笔墨,提笔写下第二封信。这封信,全用大白话,只说一件事,军中赌博成风,如何解决?

    眼看着士兵们钱都输在了赌桌上,他日退伍,身无分文,下半辈子都没指望,如何不心疼。

    快递站收费站,毕竟有限,安置不了所有的退伍士兵。

    那些没有出路的退伍兵,下半辈子得多惨,顾珽不敢深想。

    他只能将自己的一腔担心写在信纸上,叫妹妹帮他出谋划策。

    顾珽收了大头兵十两银子,给他写了个字据。

    大头兵执意不要,说是信得过顾珽。

    顾珽执意要给,“叫你拿着就拿着。万一老子哪天死了,你拿着这张字据,就能取回本钱。没有这张字据,我家里人可不认。”

    “将军这话不吉利。”

    “屁的不吉利。都是脑袋憋裤腰带的人,别那么多废话。”

    大头兵只能收下字据,贴身放着。

    顾珽这回寄了三百两银子回去。

    他在这边挣得多,开销也多。

    一年下来,就攒了三百多两。零头留着过年,整数寄回京城,叫妹妹给他投资,钱生钱。

    上回妹妹给他写信,说是他这些年的分红没动,全都拿去投资。几年时间积累下来,已经有上万两。

    顾珽咧嘴一笑,他也是有一定身家的男人。

    等娶妻的时候,不用家里给钱,他自己准备聘礼,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第618章 误会大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鹅毛大雪飘落而下,却阻挡不了人们心中的热情。

    快过年了,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最近几年,京城小民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日子好不好,小民心中自有体会。

    最先的变化来自于哪里?

    好像是从少府钱庄开始。

    自少府钱庄在京城铺开后,高利贷就逐渐退出了京城市场。

    小民借钱急用,再不用担心承受高额的利息。

    更不用担心被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之后,有了新民县。

    本以为被流民抢了工作机会,大家满腹怨气。只恨当初没将流民赶出京城。

    却不料工作机会并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工钱也比过去高了一截。

    尤其是那些匠人,一级匠人,踏踏实实干一个月,能拿一两多的工钱。二级匠人更不得了,三四两也拿的。

    至于三级匠人,四级匠人,那是想都不敢想。

    除了匠人,商铺伙计也有了更多的机会。

    光是年底几个月,到乡下卖货,光是提成就能拿不少。

    如今,不光是京城的小民日子好了。京畿地区的乡农,日子也是蒸蒸日上。

    听说乡农们今年种植红薯,养猪养鸡,都赚了一大笔。

    还有,如今少府钱庄存钱还有利息。

    家有余钱的人家,试着将钱存入少府钱庄。半年后,果然拿到了利息。

    现在的京城小民,已经不兴把钱藏在家里。

    现在大家都乐意去少府钱庄存钱。

    别管钱多钱少,十文钱存得,一两银子也存得。

    少府钱庄的伙计,态度可好了。从不嫌弃存钱的人钱少。

    搞得这几天,京城内,每个少府钱庄都是人挤人。

    年底了,辛苦一年攒了钱,大家不约而同选择这个时候把钱存到钱庄。

    等到明年满一整年的时候,再来存钱,顺便取利息。

    想想那日子,真是美得不行。

    小民们乐滋滋,少府钱庄,从上到下,也乐得合不拢嘴巴。

    早先还在愁库房钱不够,下次再有大金额的贷款,怕是拿不出钱来。

    而今,缺钱的问题迎刃而解。

    有了大量的民间资金存入钱庄,钱庄再也不用为钱不够发愁。

    而且,还能顺便回收民间铜钱,回炉重造。

    少府铜丞,终于可以喘口气。终于有黄铜铸钱。

    只要朝廷每年都能铸造足够数量的精致铜钱,民间私铸钱币,将在朝廷铜钱面前,溃不成军。

    不用朝廷下令,几年之后,民间私铸钱币就得乖乖退出市场。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拿在手里的钱好不好,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也感受得到。

    私铸钱币再好再好,也比不上少府铜丞铸造的正版文德钱币。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朝廷要有足够的黄铜储备。

    回收民间铜钱,就是第一步。

    少府家令叫人提着两箩筐的账本,带着少府铜丞,一起进宫面圣。

    少府家令少不得提点少府铜丞。

    “见了陛下,一定要表现得足够稳重。事关钱币铸造,国之重器,若是不够稳重,这个位置可坐不长久。”

    新上任三个月的少府铜丞,姓顾名知信。顾知信,平南侯府三老爷,顾玖的三堂伯父。

    先后在京营,南营,东北大营,五城兵马司,太仆寺,兵部任职。

    三个月前,被文德帝火速提拔,被任命为少府铜丞。

    别说朝臣吃惊,就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朝臣们纷纷猜测,一定是诏夫人和大皇子殿下联手在私下里运作,把顾知信扶上了少府铜丞的位置。

    顾玖:“……”

    冤枉啊!

    她得知这个任命的时候,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更要命的是,没人相信她。

    就连侯府那边,也都坚定的认为,顾三老爷顾知信能升任少府铜丞,一定是顾玖暗箱操作的结果。

    无论顾玖怎么解释,侯府都认定了这一点。

    顾玖否认,他们也只当顾玖不欲声张,毕竟身份敏感。

    为此,侯府偷偷摸摸,通过大少奶奶周氏送了一笔贵重的礼物给顾玖。

    顾玖看着礼物,也是哭笑不得。

    更麻烦的是,为了这事,顾大人发了好大的火气。

    私下里好大抱怨。

    “自己亲爹不关照,跑去关照隔房的堂伯父。我看她分明是吃里扒外,忘了到底是谁养大了她。”

    “即便都姓顾,也要分个亲疏远近。”

    “本官起复,叫她帮忙,她就推三阻四。帮着隔房的伯父,倒是尽心尽力。”

    “少府铜丞,一等一的好差事,她不惦记亲爹,竟然给了隔房的堂伯父。我倒是问问她,她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亲爹。”

    “我算是白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个废物。”

    “气煞人也。如今本官走出去,俨然成了众人的笑柄。辛苦养大的闺女,不惦记自己,尽去惦记外人,我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不用劝本官,也不用说她有难处。她再困难能有本官难吗?本官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想调离太常寺,户部,吏部,本官都能接受。就这点要求,她都不肯出力帮忙。害得本官起复后还得继续在太常寺窝着。”

    “本官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怕是在她心头,连侯府的小猫小狗都比不上。”

    “不用再劝,本官不乐意去王府做客。以后她也别回来。就这么告诉她,本官不稀罕她。”

    顾大人牢骚满腹,顾玖无从解释,也就懒得解释。

    反正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她。

    甚至连刘诏,也私下里试探,是不是她暗箱操作,偷偷扶持顾知信升任少府铜丞。

    气得顾玖抄起枕头,就朝刘诏面门砸去。

    “脑子进水了吗?任命下来那段时间,我正忙着生孩子坐月子,还有功夫操心别人的事情。你当我三头六臂,手段通天吗?”

    顾玖把火气全撒在刘诏身上,整整十天,不准他进卧房门一步。

    刘诏吃了教训,从那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就算揣度,也是偷偷的来,不让顾玖知道。

    至于顾知信为什么会被提拔为少府铜丞?

    嘿嘿!

    这事别人不清楚,少府家令倒是知道一点。

    说到底,顾知信能被提拔为少府铜丞,一是因为他姓顾,二是他有个好侄女顾玖,最后,他能力还行。

    因为顾玖的原因,虽然文德帝从未表现出对顾家人的在意,其实他一直偷偷关注着顾家人的动静。

    顾喻顺利连任新民县县令,一来因为他实至名归,才能摆在那里。

    二来,他是湖阳的女婿。

    湖阳要替女婿争好处,吏部尚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给你!给你!

    新民县县令的位置给你女婿。

    只求湖阳郡主再也不要到吏部骚扰大家。

    都是大周好男儿,人家虽然一大把年纪,却本性不改,只喜欢软妹子。

    真不喜欢湖阳这样的彪悍泼妇。

    吏部在湖阳胡搅蛮缠下认怂,新民县县令的位置,还是给了顾喻。

    这事,其实也是文德帝默认。

    文德帝要是不认可,湖阳再怎么闹腾,顾喻也不可能连任。

    顾喻的能力,得到了朝堂上下的认可。

    那顾家其他人呢?

    文德帝得空,就观察观察顾家其他人。

    侯府长子,也是世子顾知文,能力没得说,但是他不能动。

    他一动,勋贵就该多想。到时候大家都要动一动。

    侯府次子顾知武,常年行武,目前在南边带兵,同样不宜动。

    唯有三子顾知信,能力有,脑子也活泛。而且不那么起眼。

    走入仕途这些年,还算有所建树。

    正好又姓顾,还是顾玖的堂伯父,那就他了。

    于是乎,文德帝就将侯府三子,人称顾三老爷的顾知信提拔为少府铜丞,管铸钱。

    文德帝对这个决定,十分得意。

    堂伯父管着少府铜丞,顾玖能忍着不帮忙吗?

    少府铜丞,最大的困难,就是黄铜储备不足。

    顾玖,你是不是该出手,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啊!

    光是靠回收民间铜钱,虽然有效,速度却慢。

    如今朕提拔了你堂伯父,顾玖你也赶紧的,出个主意,从根本上解决黄铜储备不足的问题。

    顾玖:“……”MMP,又不是她当皇帝,国家大事凭什么叫她操心。

    她要坐月子,没空。

    文德帝:“……”月子都坐了几个月,还没空?

    这分明是消极怠工!

    哼!

    朕有的是办法治你。

    不怕你不就范!

第619章 朕没钱

    少府家令同少府铜丞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皇宫。

    “积雪清理得不够及时啊!”少府家令嘀咕了一句。

    少府铜丞顾知信则说道:“雪下得太大,来不及清理。家令大人,下官扶着你。”

    “不用!别看老夫年龄大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少府家令拒绝了少府铜丞顾知信大人的帮忙。

    进了宫,越是靠近兴庆宫,积雪越少。

    等到了兴庆宫,地面只剩下几片刚落下的雪花,半点积雪都没有。

    有宫人拿着扫帚,时刻保持地面的干净,确保地面不会有积雪。

    经过通报,二人终于走进温暖如春的正阳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少府家令指着箩筐里的账本,“陛下要的账目都在这里。”

    文德帝嗯了一声,目光在少府铜丞顾知信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才说道:“先将钱庄的账本呈上来!”

    一摞账本,放在文德帝的面前。

    文德帝翻阅账本,很快就翻到最后的总账。

    “哦,光是上个月就回收了三千千万铜钱?这么多?”

    少府家令忙说道:“这还是少的。这个月存钱的人更多,不到半个月,回收的铜钱已经超过了上月。微臣估摸着,这个月少说能回收五千千万铜钱。”

    少府铜丞顾知信大人,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

    他心里头想着,这个月回收的铜钱,绝对不止五千千万。一年十二个月,就数腊月最旺。如果整个腊月才回收五千千万铜钱,那么存钱给利息的制度,只能算中规中矩,绝对称不上神来之笔。

    他心头这么想,却一句话都没说。

    少府家令把数据压一压,也是为大家好。

    放大话谁都会,就怕完不成任务,陛下事后怪罪。

    所以少府家令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老成稳重。

    文德帝问道:“已经回收的这些铜钱,能铸造多少新钱币?”

    文德帝的目光落在少府铜丞顾知信的脸上。

    少府家令给顾知信使眼色。

    顾知信定了定神,站出来,“回禀陛下,按例,铜钱回收重铸,会有三成左右的损耗。不过经过将作监对铸造工艺的改造,目前基本上能将损耗控制在两成五左右。”

    文德帝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大的损耗,朝廷岂不是损失惨重。”

    “陛下放心,一旦新铸的钱币投入民间,就能成倍的赚回来。”

    “怎么个赚法,你和朕仔细说说。”

    文德帝是真不太清楚,钱币铸造运作,这中间到底如何赚钱。

    顾知信看着少府家令,这个问题还是由少府家令来回答吧。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启禀陛下,民间之所以私铸钱币泛滥,一来是朝廷官铸钱币数量稀少,二是私铸钱币乃是暴利。

    就说一枚小小的铜钱,拿到市场上,作价一文钱,能购买一文钱的货物。但是实际上,这枚铜钱所含黄铜,并不值一文钱……”

    少府家令侃侃而谈,粗浅的同文德帝讲述了一下钱币概念,国家发行钱币从来都是有赚无赔。

    即便是太祖时期铸造的黄铜含量最高的铜钱,照样是有钱赚的。

    为什么官铸钱币一旦供不应求,民间私铸钱币就会泛滥,盖因为这里面真的是暴利。

    所有铜钱,不分官铸钱币,还是私铸钱币,其实都是合金铜。

    官铸铜钱,含铜量大约为七成。

    私铸钱币,含铜量能有五成,五成五,那都是大大的良心。

    更有甚者,一枚私铸铜钱,含铜量只有三成。这哪是什么铜钱,叫铅钱,锌钱更合适。

    按照朝廷铸钱的方式,一斤黄铜,考虑到损害,大约能铸造两百零五枚铜钱。得两百零五文钱。

    私铸钱币,厉害的,一斤黄铜能铸造三百枚铜钱。

    市场上,开采出来未经提炼的黄铜,大约五十文到七十文一斤,这里面要考虑到运输成本。

    经过提炼,算上各种损耗,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文一斤。

    一斤黄铜,用来铸造钱币,得钱两百零五文,这还是官方价。

    这不是暴利是什么?

    私铸钱币的利润更高。

    从古至今,谁掌握了钱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钱袋子。

    过去,朝廷苦于黄铜储备不足,加上民间有藏钱的传统,朝廷每年所铸造的钱币根本是供不应求。

    钱币市场,逐渐就被私铸钱币占据。

    这块市场的利润,很大一部分都流到了各个钱庄。

    户部曾私下里算过一笔账,钱币市场,朝廷官铸钱币占有量不足两成。每年至少损失上百万两。

    然而,这里面牵涉到各个利益阶层。

    纵然是户部,也不敢揭开这个盖子。

    直到少府钱庄存钱给利息,这个盖子,才被掀开了冰山一角。

    真以为钱庄都靠高利贷赚钱吗?

    这年头钱庄利润大头,都来自私铸钱币。

    就连天子脚下,皇城根,出门去市场上走一趟,都能碰上各种型号款式重量的私铸钱币。

    更别提私铸钱币泛滥的南方。

    南边,尤其是江南地界,俨然已经成为私铸钱币的大本营。当地几乎看不见官铸钱币的身影。

    朝廷在钱币市场的损失,可想而知,是个多么庞大的数据。

    经过少府家令深入浅出的讲解,文德帝第一次意识到官铸钱币的重要性。

    对于谁掌握钱币铸造权,谁就掌握了钱袋子这话,也有了模糊的意识。

    文德帝双手背在背后,神情凝重。

    “这么说来,每年朝廷光是在钱币这一块,就要损失上百万两?”

    少府家令低下头,“微臣无能。”

    文德帝摆手,“和你无关,这是朝廷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顽疾。先帝身边,终究是缺少了一位真正的理财能臣,没能意识到小小一枚铜钱,也是大文章,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利润。

    若是先帝早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朕也不用日日为钱发愁。

    过去,朝臣们一味的打压商业,只说商人低贱。如今看来,朝臣们打压商业,不一定是商人低贱,而是他们想垄断市场,想做独家生意。

    朝廷一打压,普通商人哪里还有活路。也只有那些大商家,那些背靠世家大族的大商行,能继续活跃在市场上。

    然而朝廷有难,从不见这些大商家拿钱出来,反而还挖朕的墙角。

    朝臣也只知道给天下小民加赋税,逼得小民家破人亡,落草为寇,杀官造反。

    呵呵……将这些事情连起来想一想,朕坐在这个位置上,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傻子,聋子,瞎子,外加穷光蛋。

    如今想来,某个人总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这话还真没说错。关键就是,朕没钱!”

    奶奶个腿。

    身为皇帝,富有四海,结果每年入不敷出。

    户部今年倒是多收了税,却依旧没有一文钱的结余。要填前些年的亏空,要补上官员的俸禄,要补上大头兵的月俸。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晓得,有些地方的大头兵,已经整整五年没拿到一文钱的月俸。

    也就是说,朝廷欠了大头兵整整五年的钱粮。

    五年累计下来,可是个天文数字。

    更别提五年没换装,没换军械装备

    靠着户部扣扣索索,也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将过去的亏空补齐。才能全军换装换军械装备。

    没钱养兵,又怎么指望军队有战斗力。

    文德帝愁啊!

    数来数去,大周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真是屈指可数。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顾知信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少府家令猜测,文德帝口中的某个人,应该指的是顾玖。

    也只有顾玖才能说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话。

    啪!

    文德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们两个都哑巴了吗?朕没钱,你们说怎么办吧!”

    少府铜丞顾知信:“……”皇帝也叫穷,臣,臣也没办法啊。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陛下,明年收入还会增加,情况会更好。”

    “朕知道情况会更好,但是这不够。钱还是不够用!今年,京官的俸禄还没发齐吧。是不是还欠着两个月的俸禄?”

    少府家令点头,“今年大雪,多地遭遇雪灾。户部那边暂时拿不出钱来发俸禄。”

    文德帝冷哼一声,“所以朕说,你们少府速度实在是太慢。私铸钱币本就是触犯国法,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压民间私铸钱币吗?实在不行,朕就让金吾卫出动。”

    “陛下三思!万万不能出动金吾卫啊!金吾卫一动,民间就彻底乱了。老臣还是过去那句话,此事得徐徐图之。”

    啪!

    文德帝重重拍着桌子,“朕等不及。至少得先将京畿一地所有私铸钱币赶出去。你们二人有什么好主意?”

    少府铜丞顾知信斟酌着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然而,以朝廷开采黄铜的数量,所铸钱币,根本不足以将私铸钱币彻底赶出京畿一地。”

    文德帝怒问:“民间私铸钱币所用的黄铜,从何处来?为何他们数量巨大,朝廷反而比不上民间黄铜储备量?”

    少府家令急忙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自中宗朝以来,民间私自开矿就逐渐泛滥起来。其中,大部分都是数得着的世家大族。不瞒陛下,朝中不少大臣家里,都在偷偷开矿。

    另外,皇室宗亲,勋贵武将,很多人家也都在偷偷开矿。他们开采的铜矿,多半都流入了民间钱庄。”

    “身为朝廷官员,开采铜矿,为何不卖给朝廷?”

    少府家令苦笑一声,“一来是怕留下把柄,被秋后算账。二来,民间收购价格,往往高于朝廷。”

    “荒唐!这帮混账,蛀虫,别忘了是谁供养着他们。不思替朝廷分忧,替朕分忧,竟然还敢偷偷挖朕的墙角。统统该死,该死!”

    文德帝一脚踢翻了杌凳,又砸了茶杯,扔了砚台。

    大殿内一片狼藉。

    宫人们全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少府家令心中紧张,面上还算镇定。

    少府铜丞顾知信第一次见到文德帝发怒的样子,吓得止不住哆嗦。

    妈呀!

    少府铜丞这位置,看起来金碧辉煌,前途无量。谁能想到,时刻都要承受文德帝的暴怒。

    朝臣们还说文德帝脾气好。

    那都是没见过文德帝发怒的样子。

    文德帝发泄完毕,怒声问道:“难道就没办法治他们?”

    少府家令苦笑一声。他是中宗皇帝的兄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那个时候的情况太清楚了。

    他说道:“陛下息怒!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私自开矿之所以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责任全在中宗身上。

    当年中宗皇帝宠幸后宫苏姓贵妃,于是准苏贵妃父兄开矿,还许他任选矿山,地方官府全力配合。私开矿产公开化由此开始。

    后来先帝登基,苏家人虽被抄家杀头,苏贵妃也被关入感业寺。然而私开矿山的风气已经泛滥开来,先帝也没能第一时间遏制这股风气。几十年下来,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文德帝:“……”

    朕想哭!

    怎么办?

    别家都是儿子坑爹。

    到他这里,换做老子坑儿子,儿子坑孙子。

    他就是被坑的孙子!

    MMP,狗屁的祖宗。

    这一刻,文德帝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好想将中宗的牌位从奉先殿搬出来,砸个稀巴烂!

    文德帝就是如此大逆不道,没毛病!

第620章 猪队友(三更)

    “私铸钱币泛滥,面对这个情况,除了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外,二位都是国之重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

    少府铜丞顾知信:“……”他新官上任才三个月,就不要为难他啦。

    他以少府家令马首是瞻。

    少府家令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府家令:“……”老夫可以申请换一个人做少府铜丞吗?

    上官有难,下官不知解围,反而率先躲起来,成何体统。

    半点都不懂体恤上官。

    实在是毫无为官之道。

    哼!

    若非姓顾,老夫定要参你一本,尸位素餐。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微臣以为,一要加大黄铜开采量,二是要想办法收购民间黄铜。”

    “如何加大开采量?如何收购黄铜?”文德帝要的是措施。

    少府家令也有点抓瞎。

    要是有办法,何必等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才来处理私铸钱币的问题。

    “微臣还需和属官们一起仔细琢磨。”少府家令这么说,也是无奈之举。

    文德帝冷哼一声,“无能!”

    两位大人齐齐低下头,汗颜,却也没办法反驳。

    少府家令提议道:“不如大朝议,或许朝中有人能提出理想的办法。”

    “不可!”少府铜丞顾知信第一次反驳上官,“朝中不少人,本身就是大矿主。叫他们提议如何打压私铸钱币,等于是断他们的财路。只怕办法还没想出来,拖后腿的人倒是蜂拥而至。”

    少府家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提议大朝议,就是为了让文德帝反驳。

    结果下官顾知信,混账东西,竟然抢了他给陛下搭建的梯子。

    哼哼……

    少府家令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带少府铜丞进宫面圣。

    猪队友!

    少府铜丞顾知信:“……”他有说错吗?为何少府家令看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火苗,要烧死他啊!

    呀呀呀,这些文官说话就喜欢云绕雾绕,不肯直接点。就是不如当兵的爽利。

    少府家令:呵呵!

    真是幼稚。

    当兵当傻了吗?

    爽利个屁。

    文德帝又背着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私铸钱币泛滥一事,不能拖下去。光靠回收民间铜钱,实在是太慢。都给朕想办法,想不出来也要想。”

    少府家令一脸苦兮兮,“陛下,要不将户部尚书叫来,或许他有办法。”

    “朕现在是问你们,休要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文德帝动了真火,不给少府家令钻空子的机会。

    少府家令委屈。

    今年他明明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为何还要被陛下责骂。

    太委屈了!

    文德帝看着他苦兮兮的模样,当即哼了一声。

    “朕记得,当初是顾玖给少府出主意,让少府钱庄存钱给利息。”

    “陛下记得没错,的确是诏夫人出的主意,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你们啊,国之重臣,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无能!”

    文德帝指着二人大骂无能。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只能低下头,没资格反驳。

    的确有点无能。

    文德帝想了想,下了决心,“来人,叫诏夫人进宫。月子坐完了,也不知道出来活动活动。好歹也该带着孩子进宫请安。年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荒唐!”

    顾玖:“……”

    本夫人很心塞!

    她招谁惹谁了。

    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宅女,文德帝还有意见。

    要不要如此霸道。

    ……

    王府内,顾玖正守着孩子。

    秋天的时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她顺利生下第二个孩子,取名刘衡,衡哥儿。

    衡哥儿是个很安静的孩子。

    只有饿的时候,或是尿裤子的时候,他才会哭。

    等喝了奶,洗干净小屁屁,他就会特别安静,乖乖躺在床上睡觉觉。

    御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知道闹腾,吚吚呜呜发出各种含义不明的声音。要是没得到满足,就放声大哭,能将房顶给掀翻了。

    衡哥儿不这样。

    衡哥儿很乖。

    顾玖却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因为生性懒散,所以才懒得闹腾啊!

    瞧着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是听得懂的,对外界也是很敏感的,就是懒得搭理人,有时候哭都懒得哭。就扯着嗓子嚎两声。

    嘤嘤嘤!

    一个佛系御哥儿,一个懒散衡哥儿,这两兄弟还真是,很有个性啊!

    御哥儿读了一年书,终于放假了。

    每天睁开眼睛,就要看到弟弟。

    天天守在弟弟身边。

    “娘亲,弟弟看了我一眼。”

    “哦!”

    就一眼,就能如此兴奋吗?好容易满足。

    “弟弟又把头扭过去,不肯看我。他是不是要睡觉啊!”

    他应该是嫌弃你吧。

    顾玖没忍心打击御哥儿

    “嗯,他是要睡觉了。小孩子每天主要任务就是睡觉。睡觉才能长高长大。”

    “我和弟弟一起睡好不好?”

    “你现在困吗?”

    御哥儿摇头,“不困!”

    “要不你给弟弟念书,小声些,弟弟喜欢听。”

    御哥儿揉揉小棉被,“儿子不想念书。”

    念书好辛苦。

    虽然他念得还不错。

    顾玖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想陪弟弟睡觉。”

    御哥儿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闷声一笑,“好吧,脱了鞋子上去,别压着弟弟。”

    御哥儿心满意足,爬上床榻。

    “啊!弟弟尿床啦!娘亲,弟弟尿了我一身,怎么办?”

    御哥儿低头看着湿掉的衣服裤子,一脸生无可恋。

    顾玖赶紧抱起衡哥儿,轻轻捏捏孩子的脸颊。

    臭小子,莫非是故意的。哥哥刚上床躺下,他就尿床了。

    衡哥儿睁大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接着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丫鬟打来热水,替衡哥儿洗漱。

    御哥儿也被带下去洗漱换衣。

    两兄弟都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换上了柔软的羊绒衣裤,重新躺回焕然一新的床铺。

    御哥儿特别郑重地对衡哥儿说道:“下次尿床之前,记得哭一声。要不然我不陪你睡觉。”

    衡哥儿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理都懒得理他。

    御哥儿却咯咯咯地笑起来,一副很开心,很满足的模样。

    没多久,两兄弟都睡了。

    刘诏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进来。

    被顾玖眼睛一瞪,示意他出去。

    刘诏:“……”本殿下在这个家,现在是一点地位都没有。混得真够惨。

    几个小厮偷笑。

    刘诏瞪眼。

    顾玖瞪他,他就瞪小厮。

    退出房门,换了外袍,等身上暖和起来,才重新走进房门。

    顾玖瞧着他,这还差不多。

    一身冷飕飕地跑进来,就不怕将孩子冻坏吗?

    “都睡了吗?”刘诏压低声音问道。

    顾玖点点头,“两兄弟睡姿都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我瞧着差远了。对了,大白天御哥儿怎么也爬上去睡觉?他功课写完了吗?”

    “难得放假,你就别逼着他天天写功课,偶尔放松一下也无妨。”

    “我是担心他一玩起来,就忘了正事。”

    顾玖白了他一眼,“瞎操心。你今儿回来得倒早。”

    “快过年了,衙门事情不多,今儿又下了雪,大家都提前回家。”

    顾玖说道:“晚上吃涮羊肉,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你要是想吃别的,就吱一声。”

    “羊肉好,暖身。”

    刘诏一个劲发笑,显然是话中有话,还有一层含义。

    顾玖没搭理他。

    老夫老妻,他心头想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丫鬟从外面进来,“夫人,宫里来了人,请夫人即刻进宫。”

    刘诏蹙眉,“问清楚是哪个宫来的人?”

    “是兴庆宫的小吴公公。”

    得,这是皇帝召见啊。

    顾玖认命起身,“我先进宫一趟。估摸着是为了少府钱庄的事情叫我进宫。”

    “我送你出去。要是为难,你就装傻,别搭理他。他是钻到了钱眼里,天天就盯着钱。户部今年明明已经有所长进,他还不知足。”

    顾玖笑了起来,“户部是长进了,可是钱依旧不够,还是要少府贴补。陛下心头自然着急。我瞧着,陛下是不是打算大干一场?”

    刘诏悄声说道:“他太着急了,得压着点。”

    顾玖挑眉。

    刘诏只说了一句,“现在不宜兴兵。”

    顾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621章 那是钱

    顶风冒雪,终于进了皇宫。

    大氅上都是雪花。

    青竹轻轻拍打顾玖身上的雪花,悄声说道:“天气这么冷,真怕夫人冻出病来。”

    顾玖笑了起来,“下雪不冷,雪融化的时候才冷。这几年,京畿气候还不错,老天开眼,没出现什么大灾大难。”

    至于京畿以外的其他地方,自开耀三十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不是这里闹旱灾,就是那里闹水灾。要么就是闹冰灾,闹虫灾……

    天灾人祸,涌入京城的流民才会越来越多。

    唯独京畿一带,这几年,竟然是罕见的风调雨顺。

    不少人私下里都说,京畿一地,有龙气。龙气庇佑着此地,故此才能连着近十年风调雨顺。

    顾玖不知道京城有没有龙气。

    她只知道,这两年京畿百姓有钱了,当地官府也有钱了。于是将水利设施进行了修整。

    发生小规模的旱涝灾害,水利设施都能及时派上用场。将天灾危害降低到最低程度。

    当然,这年头主要还是看天吃饭。

    所以,下一步,依旧是大力发展农业。

    同时大力推进海外殖民。争取有朝一日,能用海外的粮食,养育大周子民。

    内侍在催促。

    顾玖取下大氅,交给青竹,“在偏殿等候,不可妄动。”

    “奴婢知道。”

    顾玖跟着内侍走进大殿。

    不出意外,少府家令,少府铜丞,二位大人都在。

    文德帝见到顾玖,就跟见到财神爷似得,顿时笑了起来。

    笑得,跟个两百斤的胖子一样。

    “老大媳妇,几个月了,身体养好了吗?孩子还好吧。”

    “多谢父皇关心,儿媳身体还好,孩子也还好。”

    “母子康健,很好,很好!”

    文德帝乐呵呵的,“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进宫里给朕瞧瞧。”

    顾玖说道:“等天气暖和了,儿媳一定带孩子进宫给陛下请安。”

    文德帝眉眼抽动,真是太不识趣。

    还要等天气暖和,岂不是说要等到明年开春?

    还得好几个月啊。

    文德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年龄大了,时常觉着寂寞。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儿孙齐聚一堂。”

    少府家令,少府铜丞……

    听陛下和诏夫人聊家常,真的好吗?

    文德帝一副孤寡老人的语气,又是什么意思啊!

    糟心!

    顾玖装傻,只说道:“过年的时候,儿媳一定带着御哥儿进宫。”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带衡哥儿出门。

    文德帝心塞。

    罢了,罢了,他就不和顾玖一般见识。

    轻咳两声,终于提到今儿的正题。

    “朕叫你来,是有要紧的事情同你说。”

    “儿媳恭听圣训。”

    顾玖姿态倒是十足的恭敬。

    这让文德帝心情好了些。

    他又咳了两声,才说道:“私铸钱币泛滥,少府和户部并无太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提高官铸钱币的数量打压私铸钱币。然而,朝廷黄铜开采有限。民间私矿开采泛滥,并且大量黄铜流入私人钱庄。此事,你可有办法解决?”

    顾玖心道,果然是为了钱的事情。

    她斟酌了一番,问道:“不知陛下是要打击私铸钱币,还是要打击私矿开采?”

    “这两者有何区别?莫非你有办法,两者兼而打击?”文德帝眼睛发亮,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不!

    那不是星光!

    那是钱!

    黄橙橙的钱币,才能让文德帝的眼中闪烁星光。

    顾玖微微摇头,“儿媳能力有限,并不能两者兼而打击。只能侧重一样。”

    文德帝急忙问道:“若是侧重打击私铸钱币,该怎么做?若是侧重打击私矿开采,又该怎么做?”

    顾玖却说道:“打击私铸钱币,儿媳和诸位大人的意见一致,就是加大官铸钱币的数量。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官铸钱币流入市场,粗糙滥造的私铸钱币自然没了市场。”

    文德帝皱起眉头,他总觉着顾玖没说实话。

    她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不肯说出来。

    文德帝脸色一沉,问道:“那打击私矿开采,你有何办法?”

    顾玖低头一笑,“这事简单。由内侍监或是少府出面,统计全天下所有私矿,摸清每家私矿规模人员大致利润。然后给他们发一张朝廷认可的开采证,并且收取一定数量的银钱。把非法私矿变成合法私矿,问题迎刃而解。”

    还能这么操作?

    顾玖继续说道:“这就好比招安反贼,反贼得了招安就变成了正规军。非法私矿同样可以招安,变成合法私矿。至于后续要怎么操作,朝廷完全可以根据具体情况,灵活采取措施应对。”

    少府家令听完,暗暗点头,这个办法可取。

    虽说私矿依旧是私矿,可是一个游离于朝廷之外,一个在朝廷的掌控下,性质就不同了。

    少府铜丞:“……”本官还是安静如**。

    文德帝皱眉深思,“你说收取一笔费用,然后给私矿发一张开采证,那些私矿能答应?”

    顾玖轻声一笑,“陛下,商人讲究和气生财。能合法开采矿产,谁乐意非法开采。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安排几个有规模的私矿,带头购买开采证。

    具体这个开采证要收多少钱,儿媳以为不宜过高。开采证费用过高,这些私矿主,就会趁机抬高铜矿,铁矿的价格,增加朝廷负担。”

    少府家令急忙问道:“要是有人不肯花钱办开采证,又该如何?”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更简单。以一年为期,全天下登记私矿,办开采证。一年后,凡是没有办开采证的私矿,统统属于非法。

    既然是非法,那么朝廷查封他,也是理所当然。当然,查封私矿不能由当地官府出面。此事既然是少府和内侍监主持,不如就由少府狱丞和慎刑司负责查封非法私矿。”

    常恩心中大喜,又激动。

    诏夫人好人啊!

    顾玖此举,等于是给内侍监送权又送钱。

    这么大的人情,他记下了。

    将来若有机会,定会回报一二。

    少府家令暗暗点头。

    以一年为期,是个办法。

    文德帝双手背在背后,在大殿内走来走去,“把非法私矿变为合法私矿,除了能收取一笔开采证费用,还有何好处?”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才躬身说道:“儿媳以为,最大的好处是朝廷能准确掌握天下私矿规模,清楚知道每年矿产产量。每年年底做账的时候,不用估摸,不用预估。陛下身为天下之主,难道不想知道,大周到底有多少矿产资源吗?”

    文德帝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还有呢?”

    顾玖说道:“官铸铜钱数量稀少,都是因为朝廷手中的黄铜太少。等非法私矿摇身一变,成为合法私矿,少府铜丞大可以出钱找合法私矿购买黄铜。如此,黄铜不足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少府家令连忙说道:“私人钱庄出的价钱更高,那些私矿主未必愿意将黄铜卖给朝廷。”

    顾玖闻言,大吃一惊。吃惊于少府一群蠢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她直言说道:“拼不了价格,那就拼数量吧。私人钱庄购买十万斤黄铜,少府就购买百万斤黄铜。

    我想,拼数量应该没人能拼得过少府吧。就不信那些私矿主眼睁睁看着百万斤黄铜订单不心动。既然心动,价格自然好商量。”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起来,“老大媳妇说的没错。朝廷拼价格可能略输一筹,但是拼数量,朝廷绝不可能输。朕不相信,有哪个私人钱庄所需数量能大过少府,大过朝廷。真有这样的钱庄,那得好好查查,一查到底。”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诏夫人这个办法,不仅解决了私矿开采泛滥的问题,还顺带解决了官铸钱币不足的问题。真是一举两得。”

    啪!

    文德帝拍着桌子,一脸兴奋激动,“少府要好好琢磨细节,等开了年就照着这个办法实施。以后,凡是没有开采证的私矿,统统查封。少府铜丞也要抓紧时间,尽可能多铸造钱币。一定要保质保量,保证官铸钱币是市面上最好的钱币,无可取代。”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齐声领命。

    常恩有点着急,怎么没有内侍监的事情。

    却又苦于身份,不便开口。

第622章 龙心大悦

    解决了黄铜紧缺的大难题,文德帝十分高兴。

    他看着顾玖,越看越顺眼。

    刘诏眼光好啊,竟然能在众多闺秀中,一眼相中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顾玖。

    哈哈哈……

    文德帝得意大笑。

    刘诏是他生的。

    刘诏能干,就是说他这个当老子也很能干。否则也生不出刘诏。

    文德帝捋着美须,心头爽歪歪。

    儿媳妇很能干啊!

    儿子将就看得过去。虽然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将刘诏塞回他娘的肚子里,让他回炉重造。

    得赏赐点什么才行。

    有功不赏,那就是赏罚不明,难以服众。

    以后下面的人都会消极怠工,不肯出力。

    只是赏什么才好?

    赏赐得讲究些。

    还不能叫人知道开采证这主意是顾玖提出的。

    女子干涉朝政,容易引起非议。

    常恩不愧是文德帝身边第一心腹。

    他悄声提醒文德帝,“陛下,红薯!”

    对对对,红薯。

    去年顾玖献上红薯,当初文德帝承诺会有重赏。

    但因为事关民生口粮,红薯一事必须慎重,故此文德帝决定亲眼确定红薯的产量后,再说赏赐的事情。

    只是后来太忙,又没人提醒,这事就给忘了。

    今年种在皇庄的红薯大丰收。

    平均亩产达到了七百五十斤。

    有良田亩产达到了九百斤,离着顾玖所说的亩产千斤只差一百斤。

    想来种子继续改良,亩产千斤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是最贫瘠的土地,红薯亩产也达到了五百斤以上。

    这是天赐神粮啊!

    而且红薯方便储存,可以一直存到来年夏收。

    有了高产红薯,遇到天灾人祸,饥荒年间,红薯就能救命啊!

    老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

    只要能吃饱,他们就不会落草为寇,也不会跟着那些野心家造反。

    不夸张的说,有了红薯这个天赐神粮,民间反贼能少一半。

    文德帝大笑起来,“哈哈哈……朕犹记得,去年你献上红薯种,说亩产能达八百斤。然而,你显然低估红薯的产量。今年皇庄有良田,红薯亩产达到九百斤,朕亲眼所见。户部和少府都说,继续培育良种,过得几年,亩产千斤绝不是问题。”

    少府家令心领神会,“陛下说的极是,红薯真乃天赐神粮。诏夫人献上红薯种子,为朝廷曾一高产农作物,此乃大功一件。”

    文德帝指着顾玖,大笑说道:“朕要重重赏你。”

    顾玖:“……”真不容易啊,吝啬如文德帝,也舍得给她赏赐。难得难得!

    文德帝难得大方一回,会赏赐她什么呢?

    文德帝问顾玖,“你想要什么赏赐?”

    顾玖躬身说道:“儿媳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要什么赏赐。不如一切都由父皇做主。”

    规矩她是懂的,哪能直白的说要什么。尤其是面前还是吝啬的文德帝。

    她真要开口要赏赐,文德帝恐怕又不高兴了。

    对于掌控欲强烈,又爱记仇的人,有些时候,一个小细节,一句话都能叫对方记恨上。

    区区赏赐,顾玖真没放在心上。

    文德帝乐呵呵的,“既然你没主意,那朕就替你做主。你的赏赐,不如就……”

    众人都竖起耳朵,想知道吝啬的文德帝会给顾玖什么赏赐。

    然而文德帝话锋一转,哈哈一笑,说道:“朕就先卖个关子,改日直接命人将赏赐送到王府!”

    切!

    玩什么故弄玄虚,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玖内心,深刻地鄙视文德帝。吝啬的毛病,一如既往。看来就算将来户部收支平衡,也别指望文德帝能大方起来。

    文德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真没想好,该赏赐顾玖什么。

    如果换做刘诏,文德帝就没这么为难。

    亲儿子,不打一顿就是赏赐。

    哪能还给正儿八经的赏赐,开玩笑。

    “老大媳妇放心,朕答应你的赏赐,一定给你。你先回去等消息。”

    顾玖抿唇一笑,“儿媳遵命!”

    她除了鄙视文德帝外,真的半点都不在意。率先离开了兴庆宫。

    雪越下越大,几步外的人已经看得不太清楚。

    青竹伺候顾玖,穿上大氅,戴上帽子,手持黄铜手炉。

    “夫人千万别冻着了。”

    青竹唠唠叨叨,“这么大的雪,看样子还得下个一两天。眼看就要过年,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顾玖说道:“影响肯定是有的。瑞雪兆丰年,这也是吉兆。区区一点影响,克服就好了。”

    走在风雪中,倒是别有情趣。

    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压抑的皇宫,这会看起来也多了一点讨喜。

    “诏夫人稍等!”

    顾玖停下脚步,回头,然后笑了起来。

    “老祖宗也出来了。见过三堂伯父!”

    少府铜丞顾知信轻咳一声,“侯府正月初三摆宴,有空一定要来。老夫人一直很惦记着你。”

    顾玖眉眼弯弯,“初三我肯定有空,到时候我会去侯府喝酒。请三堂伯父代我问候老夫人老侯爷。”

    顾知信笑了起来,“你的问候一定带到。初三你能来就好!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能得到顾玖承诺,正月初三去侯府做客,顾知信就很满足了。

    知道少府家令和顾玖有话说,他很识趣,先行离开。

    等人走远了,少府家令才邀请顾玖,“一起出宫?”

    顾玖含笑点头,“听老祖宗的。”

    少府家令感慨起来,“这一回又靠你解围。老夫时常在想,若是没有你,老夫可怎么办呢?恐怕早已经被人赶了下去。”

    顾玖笑道:“我都说了,老祖宗不用和我客气。再说,没有老祖宗的鼎力支持,什么南城门外,什么水泥路,都是空中楼阁,成不了事情。”

    “哈哈哈……那老夫就不和你客气。”

    “正该如此!”

    “不过有个事,老夫想听你说句真话。”

    顾玖眨眨眼,笑着问道:“不知老祖宗想知道什么?”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打压私铸钱币,除了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外,真的就没别的办法?”

    顾玖望着天空,鹅毛大雪洒落而下,走个几步,身上已经积累薄薄一层积雪。

    她调皮一笑,“老祖宗可曾见过银币?”

    “银币?莫非是银子做的钱币?”

    顾玖答非所问,“老祖宗不妨先想想,少府钱庄最终目的是什么?”

    少府家令皱起眉头。

    顾玖等了等,替他回答:“少府钱庄的最终目的,是以金银为基础货币,全天下发行银票。用银票彻底取代铜钱,取代银子。这才是少府钱庄发展的最终目标。

    大量发行官铸铜钱,只是短期内的一种货币调控手段。只要少府钱庄发行的银票在全天下,包括西凉,北荣都建立起不可撼动的信用,你说届时还有多少人会用笨重又不方便携带的铜钱银子出门?

    说到底,只要少府钱庄发行的银票,能做到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能自由兑换,私铸钱币就将溃不成军,彻底退出市场。”

    少府家令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有雪花落下,飘进嘴里。

    少府家令吃了一口雪,白生生,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抚平了。

    他内心难掩激动,“银票真能取代金银铜钱,通行天下吗?”

    顾玖笑了起来,“只要老祖宗坚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少府家令产生了新的疑问,“等人们都习惯了用银票,那金银铜钱岂不是没有了用武之地。那该怎么办?”

    顾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老祖宗误会了。银票的发行,必须建立在足够的金银储备上。没有金银储备,凭空发行银票,都是耍流氓,是对小民资产的掠夺。这么玩,朝廷迟早会被玩完。

    银票的信用,是建立在足够的金银储备上。有一万两的白银储备,才能发行两万两的银票。有一万两的黄金储备,才能发行二十万两的银票。每一张银票,都要以真实的金银储备做为背书。否则我看还是维持金银铜钱作为通行货币更好。”

    少府家令当即明白了顾玖话中的意思。

    没有金银储备,滥发行银票,统统都是耍流氓。

    此举,也是为了防止当权者狗急跳墙,病急乱投医,胡乱发行银票,扰乱市场,祸害百姓祸害天下。

    少府家令又问道:“如果有一天不用铜钱,那么多黄铜,要怎么办?”

    顾玖神秘一笑,“届时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晚辈卖个关子,老祖宗不妨耐心等待。”

    “老夫盼着你说的那一天能早日到来!希望老夫还能活到那一天。”

第623章 文德帝的赏赐(三更)

    兴庆宫内,文德帝正在发愁。

    要给顾玖什么样的赏赐,既显得他大方,配得上顾玖的功劳,又不费钱。

    按照过去的惯例,给女眷的赏赐,直接赏些御制的金器玉器珠宝首饰,就十分体面。

    但是,这配不上顾玖的功劳。

    不说开采证,单说红薯种子,就得重重赏赐。

    这么大的功劳,换做一个男的,早就升官发财。

    常恩知趣,给文德帝出主意,“陛下不如效仿先帝,给诏夫人的次子赐爵。”

    文德帝一听,双眼一亮。

    赐爵是一个办法。

    “朕记得,老大媳妇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诏夫人的亲哥哥名叫顾珽,目前在天狼军。”

    “竟然在天狼军!真是国之栋梁。”

    文德帝想了想,心头就有了主意。

    两天后,宫里下了旨意。

    顾玖长子刘御由奉国将军升为辅国将军。

    顾玖次子刘衡赐爵奉国将军。

    顾玖兄长顾珽,忠君体国,由游击将军提拔为宣威将军,直接由从五品升为从四品,官升两级。

    另外,文德帝还派人赏赐了顾大人。

    顾大人养出一个好闺女,朝廷理应有赏赐。

    虽说没升官,也没爵位,但是能得到陛下的赏赐,也足够让顾大人激动老半天。

    得到赏赐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太激动!太兴奋!

    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皇帝的赏赐。

    这是一家子的体面啊!

    “快,快将御赐的物件供起来。”

    顾大人指挥着下人忙活。

    有下人偷偷嘀咕,“老爷是从四品,大少爷也是从四品。父子二人品级一样,老爷会不会觉着没面子。”

    自分了家后,府中爷们就不再按照族中排序论大小,而是各论各的。

    于是,顾珽就从族中的三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顾府的大少爷。顾琤也从六少爷变成了三少爷。

    “别胡说八道,赶紧干活。”

    管家顾全呵斥下人,这种话也敢说出口,真不怕老爷发火吗?

    不过,估计老爷还没想到这上面。

    就算想到了,也能以文武有别劝解老爷想开些。

    武将从四品,哪里比得上文官从四品尊贵。

    这样劝解,老爷应该能想开些吧。

    等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后,顾大人终于想起儿子顾珽和他品级一样,顿时心里头就难受起来。

    表情连连变幻,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儿子升官,做老子的不高兴就算了,还发火,当心被人指着脊梁骨臭骂。

    顾大人要脸,没胆量被人指着脊梁骨臭骂,只能自个憋着,自己难受。

    管家顾全果然用一早想好的文武之别来劝他。

    “老爷先喝口茶。小的听说,军营里的宣威将军,没有一千也有五百,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老爷,堂堂太常寺少卿,尊贵又体面。”

    顾大人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哼!本官是在替老大高兴。离家数年,总算有了点出息。老大的信件到了吗?”

    顾全小心说道:“今年的请安信还没到,估计是在路上耽误了。”

    顾大人明显不高兴,阴阳怪气地说道:“恐怕臭小子根本忘了给家里写信,光惦记着诏夫人。”

    管家顾全急了,忙说道:“大少爷和诏夫人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他惦记着诏夫人,也是应该的。这回听说是因为诏夫人献上红薯种子,陛下才会下旨赏赐。”

    不提红薯种子还好。

    一提红薯种子,顾大人是满腹牢骚。

    “红薯种子,这么要紧的事情,她事先都没想到给本官透露一声。神粮种子啊,听说亩产能达到千斤,但凡她心里头惦记着这个家,惦记着我这个父亲,就该把种子交给本官,由本官将种子献上去。若是本官献上神粮种子,本官何至于窝在太常寺无所事事。”

    “说到底,她心里头根本就不记得娘家人,根本不记得本官是她父亲。有好差事,情愿给侯府,也不肯给亲生父亲。红薯种子,多大的功劳啊,自己独揽,也不肯分一点给本官。”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三四岁,一个才几个月,就已经有了爵位。而本官辛苦一辈子,连爵位的边都摸不到。本官不求爵位,能升一升,离开太常寺就好。就这点要求,她都不肯答应。本官养她有何用。”

    顾大人满腹牢骚,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出来。

    “本官真是瞎了眼,当初还指望着她嫁入皇室,能拉拔一下娘家。这么多年过去,不见她拉拔,派头倒是越来越大。不到逢年过节,都不肯回来一趟。这个家,她就那么嫌弃吗?”

    大冬天,顾全却出了一头的冷汗,“老爷息怒!小的听说,献红薯种子纯属意外,并非诏夫人有意忽略大人。而且这回陛下也给了大人赏赐,说不定等开了年,大人就能升一升。”

    顾大人呵呵两声,挥着手,厉声说道:“休要说这些好听的话安慰本官。本官吃够了教训,再也不肯信一个字。她就是嫌弃这个家,嫌弃本官。

    就说这回赏赐,为何老大顾珽能升官,本官却毫无动静?显然是她亲自到陛下跟前,替顾珽求的官职。她肯为顾珽求官,为何就不肯替本官求官?她真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个父亲吗?本官哪里做得不好,让她如此嫌弃?真是气煞人也!”

    顾大人恼怒不已,双手背在背后,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他是又气又恼,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顾全再三劝解,“老爷千万别和诏夫人生分。如今家里的姑奶奶,就数诏夫人最体面。少爷们将来出仕做官,也都要指望着诏夫人。老爷为了子孙着想,也不该冲诏夫人发火。”

    顾大人板着脸,“本官哪敢冲她发火,本官是在冲自己发火。难不成,本官发几句牢骚也不行吗?真是岂有此理。”

    顾全急得满头大汗,“正月初二,诏夫人回府吃酒席,老爷千万和顺些,可别叫人看出了行迹。”

    顾大人十分不满,“真是荒唐!这个世道简直糟透了,做子女的不懂孝敬父母,反倒是做父亲的要去讨好子女。这是什么道理?你告诉本官,这是什么道理?”

    顾全叹了一声,“等诏夫人回来后,老爷若是继续摆着脸色,大皇子殿下恐怕会很不高兴。万一以后大皇子殿下再也不肯上门,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诏夫人总归是替老爷争取了一份陛下的赏赐,如今外面谁不羡慕老爷生了个好闺女。换做侯府,怕是要将诏夫人供起来。”

    顾大人大怒,“休要和本官提侯府。侯府这些年做了什么,不就是几句关心,几句问好,就得了少府铜丞这要紧的职务。

    本官替她操心操力,还特意拿出私房替她置办嫁妆。结果她是怎么回报本官?她对本官置之不理,根本是毫无良心,是大逆不道。”

    顾全叹气,罢了罢了。老爷如今在气头上,就让他发泄吧。

    ……

    顾府另一头。

    胡氏坐在灯下,正在为孩子做针线活。

    等顾琤进门,她努努嘴,丫鬟们自觉退了出去。

    她放下针线活,对顾琤说道:“老爷那里又闹腾起来。我叫人关了院门,下人全都打发出去,确保老爷说的那些牢骚话不会被传出去。”

    顿了顿,她又说道:“上回抱怨二姑奶奶不替他打算,这回隐约连陛下他都在抱怨。似乎是嫌弃陛下只赏赐物件,没给他升官。我看他是不满大哥升官,他却没动静。”

    顾琤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老爷糊涂!你做得对,是该将下人全都打发离开,那些抱怨的话万万不能叫人听见。”

    胡氏替顾琤脱下带着寒意的外袍,“今儿去见父亲,父亲怎么说?”

    秋天乡试,顾琤总算考取了举人,只是名次不太好。

    今儿他去了岳父家,请岳父大人指点文章。

    顾琤岳父,任职礼部侍郎,原本很有希望升任礼部尚书。

    结果赵王宫变,申常侍身死,文德帝登基称帝。

    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他岳父胡大人,同礼部尚书一职擦肩而过,遗憾落败。只能继续待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

    好在,文德帝登基,胡大人一家都得以保全,并没有被牵连进赵王谋反一案。

    顾琤说道:“我将最近做的文章给岳父大人过目,岳父大人说我进步很大。明年会试,有希望考取进士。”

    胡氏一听,大喜过望,“太好了!我这就命厨房多加两个菜,晚上好好喝一盅。”

    “不了!”顾琤摇头拒绝,“会试之前,饮食清淡为主,戒酒。今晚我依旧睡书房,两个孩子就累你照看。”

    胡氏甜蜜一笑,“夫君只管用功读书,府里一应事情,我都照看着。”

    “辛苦你了!”

第624章 敲打

    刘诏刚出宫门,就被兄弟们调侃打趣。

    就连朝臣们,也跟着凑热闹,说一二句调侃的话。

    “大哥好福气!”

    “可不是!都不用大哥努力,靠嫂嫂一人,两个小侄儿都有了爵位。”

    “比不上,比不上。”

    “真是羡煞我等。”

    “说真的,大哥会不会觉着羞愧?堂堂男子,竟然不如女人能干。”

    “御哥儿同衡哥儿的爵位,都是靠嫂嫂挣来的。除了羡慕,也只剩下羡慕。”

    “换做是我,我怕会羞愧死!”

    “有何羞愧。实打实的爵位,莫非你不要?”

    “靠女人挣来的爵位,你能要吗?”

    几个兄弟,犹如几百只鸭子,在刘诏耳边喳喳喳,吵死啦!

    他冷着脸。

    无论是谁,都得不到他一个好脸色。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我知道你们羡慕嫉妒恨,恨自己运气不好,娶不到如内子一般能干的娘子。

    不过你们就算恨得烧心烧肝的难受也没有用。因为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有我这样的好福气。

    还有,你们得习惯这样的事情。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家娘子又再次替孩子们挣来爵位。以后也别再大惊小怪,堂堂皇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父皇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众皇子:“……”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实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大哥莫非是小人得志?嫂嫂挣来的爵位,你高兴什么?”

    刘诏嗤笑道:“夫贵妻荣。同理,妻贵夫荣。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不明白吗?”

    “丢人!”

    “谁说丢人?站出来!”

    无人站出来。

    刘诏的目光从每个兄弟的脸上扫过,嘲讽道:“觉着丢人,那就不要费尽心机娶那家世好又能干的女子为妻。

    娶个搅家精回来多好,还能显得你们特别能干。不仅干好衙门的事情,就连内院一应事情都能打理好。

    堂堂皇子,出门能上马杀敌料理国家大事,回家能绣花管家,看把你们能的。要不要我替你们到父皇跟前,争取争取?”

    “大哥真会开玩笑!”

    刘诏等着二皇子刘评,面容严肃,“二弟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二皇子刘评皱起眉头,刘诏冲他干什么?他又没说什么。

    “这里是皇宫,说话还是该注意些。”他认真说道。

    刘诏嗤笑一声,“一开始,是谁说话不注意?你们的大嫂能干,这是事实。替你们侄儿挣来爵位,难道不该恭喜我吗?

    一个个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怎么着,真当我没脾气,不敢动你们吗?

    别忘了,我是长兄。我要教训你们,别说口头呵斥,就算是对你们动了手,谁敢说个不字?就算是闹到父皇跟前,信不信父皇还得再收拾你们一顿。”

    老四刘议忙站出来说道:“大哥息怒!大家也都是无心之言!”

    “放屁!”

    刘诏一声呵斥,根本没给亲兄弟刘议半点面子。

    刘议面上难看,心里头怨怼刘诏好大的脾气,真要摆长兄的谱吗?

    又不是在王府,大家都是皇子,摆什么谱啊!

    刘诏厉声说道:“下次再让我听见有人出言不逊,对长嫂不敬,我抽他!不信邪的人,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是你们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大哥放心,以后兄弟们说话一定注意分寸。”三皇子刘言倒是会做人。

    “都散了,都散了。以后少说闲话,各人管好各人的事。”二皇子刘评招呼着兄弟们,大家一起出宫去了。

    唯有四皇子刘议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其他兄弟都离开后,刘议才小声抱怨道:“大哥,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位侄儿得了爵位,我只替他们高兴,绝无任何不满。但你好歹也该在人前替我留点面子。”

    刘诏冷笑一声,“之前你没少说闲话吧。怎么着,嫉妒你两个侄儿?”

    刘议尴尬一笑,“大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倒是嫉妒大哥能娶到大嫂,至于两个侄儿,我是得有多小气,会去嫉妒他们。大哥也太小看我。”

    刘议很坦然地承认他嫉妒刘诏娶到顾玖,倒是让刘诏多看了他两眼。

    刘诏想了想,说道:“四弟妹对你一心一意,你收敛点,别和她闹,她也会是你的贤内助。”

    刘议拱拱手,“在女色上面,我是比不上大哥那般节制。但是我毕竟是皇子,身边有几个妾室实属平常。她就是善妒。”

    刘诏不高兴,“你大嫂也善妒。”

    “但是大嫂有本事。琴儿要是有大嫂一半的本事,我也听她的。”刘议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诏呵呵冷笑两声,“你做梦吧。”

    下辈子都别想娶到如顾玖那般能干的女子。

    刘诏早就预定了顾玖的下辈子,谁都别想和他抢。

    下辈子别管男女,总归顾玖都是他的。

    刘诏就是这么霸道,没毛病!

    两兄弟一起前往未央宫请安。

    裴皇后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两个孙孙都得了爵位。

    见到刘诏的时候,裴皇后很高兴。

    “自你父皇登基以来,这可是第一次给晚辈赐爵。明儿记得叫顾玖带着孩子进宫谢恩。”

    刘诏却说道:“天寒地冻,孩子又那么小,进宫一趟人仰马翻十分不便。而且,今日儿子已经替她们母子三人谢过恩。我看就不必再进宫谢恩。”

    裴皇后气了个倒仰,“你糊涂了吗?进宫谢恩,这是规矩。宠孩子也不是你这么宠的,陛下赐爵,岂能不进宫谢恩。荒唐!”

    她看刘诏宠老婆孩子已经宠到毫无底线,实在是荒唐可笑。

    刘议劝道:“母后息怒!大哥也是担心小侄儿,那么小的孩子,风雪天出门,就怕出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王府到皇宫才几步路?出门坐马车,进了宫有软轿。本宫就不信,这么几步路,孩子就能生病?”

    裴皇后异常恼怒。

    刘诏总是和她对着干,从来没有一次,是乖乖听她的话。

    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儿子。

    实在是面目可憎!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母后别急着生气,也不用担心父皇会怪罪。今儿在兴庆宫,儿子已经和父皇提了此事。父皇已经准许他们母子三人不用进宫谢恩。等到年三十宫宴,再进宫谢恩也不迟。”

    裴皇后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死她了。

    她恼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刘议附和,“是啊,大哥该早点说,省得母后担心。”

    刘诏低头一笑,“大家都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哪有耐心听我把话说话。”

    裴皇后脸色一沉,“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母后误会了,儿子是在责怪自己,连话都不会好好说,真是蠢笨无知。”

    刘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裴皇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内心觉着,刘诏是在变着法子的讥讽她。可是理智告诉她,刘诏应该没有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敢讥讽亲生母亲,这是大逆不道啊。

    裴皇后一时间拿不准刘诏的态度。

    她只能板着脸说道:“下次说话注意些,不要引起误会。风雪天,孩子不出门,本宫也能理解。等天放晴了,到时候总该进宫请安吧。”

    刘诏点点头,“母后放心,等天放晴,小玖会带着孩子进宫请安。”

    裴皇后神色缓和两分,却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如此甚好!你回去后和顾玖好好谈谈,她一个女人,像敬献红薯种子这样的大功劳,就不该由她出面。

    这样的功劳,无论是给你,还是给谁,都比她一个女人家出面强上百倍。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行事一定要稳重些。女人家,要那么大的功劳做什么,又不能当官。”

    刘诏皱眉,明显不赞同裴皇后的说法。

    不过他懒得和裴皇后掰扯,因为扯不清楚。

    非要扯清楚,就要提到文德帝的态度。

    在宫里,话题这么深入,不好!

    而且还是和裴皇后这么深入的聊天,刘诏没兴趣。

    他说道:“母后要是没别的事情,儿子先告退。衙门还有差事要忙。”

    裴皇后挥挥手,“你去忙吧。有老四陪着本宫就行了。”

    刘议苦笑,“母后,儿子衙门里也有差事要忙。年底了,得赶着封笔之前,将差事都忙完。”

    裴皇后蹙眉,“真这么忙?”

    “是真的!儿子不敢欺瞒母后。”

    “去吧,去吧。都去忙。等忙完了,再来陪本宫说话。”

    “儿子遵命!”

    刘议起身,追着刘诏一起离开了未央宫。

    “大哥等等弟弟!”

第625章 心灵遭受暴击

    裴皇后招手,叫来文公公。

    “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提点他,让顾玖将功劳让出来,他似乎还不乐意。难道本宫会害他吗?顾玖一个女人家,再大的功劳也无用,又不能升官发财。若是敬献红薯种子的人是老大,说不定这会老大已经被封王。”

    文公公有些愁。

    他琢磨着该怎么说。

    想了想,他含蓄地说道:“陛下对皇室宗亲的爵位十分谨慎。即便是大皇子殿下敬献红薯种子,恐怕陛下也不会给大殿下封王。

    说不定,就连两位小皇孙的爵位也没了。反倒是诏夫人出面,虽说大殿下没得到好处,可是两位小皇孙能被赐爵也是好事一桩。”

    裴皇后蹙眉,“你的意思是,陛下防着诸位皇子?”

    文公公埋着头,“老奴不敢瞎说。”

    裴皇后琢磨起来,她也不是笨蛋,只是不善于主动思考。

    文公公开了头,裴皇后顿时就有了思路。

    只听她侃侃而谈:“先帝时期,皇子们之间斗得有多厉害,你我都是亲眼所见。陛下显然是吸取了教训,从一开始不给皇子们封王,不让皇子们开府另居,都是在防着皇子们实力坐大,乱斗一气。就连朝廷也跟着变得乌烟瘴气。

    虽说,皇子们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斗争,可是比起王府和王府之间的斗争,规模却小了许多,牵连的人也只是少数。

    你说的对,为了压制皇子们的实力,即便老大亲自敬献红薯种子,陛下也不会给他封王。反而会因为功劳太大,不好封赏,而惹来陛下猜忌和怒火。”

    文公公躬身说道:“娘娘所言极是。”

    裴皇后轻轻敲着桌面,“可是本宫还是不高兴。”

    裴皇后有心结。

    从顾玖嫁入王府,不对,准确的说是先帝将顾玖指婚给刘诏那天起,她对顾玖就不满。

    她不喜欢刘诏,又何尝会喜欢顾玖。

    这两口子生来就是克她的。

    “擅作主张!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从未想过要和本宫商量。本宫瞧着,在她眼里,本宫就是个泥塑的菩萨。需要的时候恭敬着,不需要的时候看都不来看一眼。”

    “娘娘息怒!不管怎样,诏夫人替两位小皇孙挣了爵位,也算是好事一桩。”

    裴皇后讥讽一笑,“她不光是为两个孩子挣了爵位,还替她兄弟挣了前程。唯独刘诏,什么都没得到。本宫有时候真替老大感到不平。偏偏老大半点不在意,反倒显得本宫斤斤计较。”

    文公公劝道:“大殿下和诏夫人之间,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既然大殿下不在意,娘娘就别操心,当心累着。”

    裴皇后笑了笑,“罢了,罢了!本宫何必管他。本宫每次过问他的事情,他都嫌本宫多管闲事。让他自个折腾去吧。”

    ……

    刘诏回到王府,又是连串的道贺。

    从大门到东院,一路遇到下人,全都说着吉利话。

    刘诏直接吩咐下去,“全府有赏!”

    “多谢大殿下!”

    下人们喜笑颜开。

    最稀罕府中有喜事。有喜事就有赏赐。

    刘议少不了酸两句,“真羡慕大哥。”

    刘诏说道:“羡慕也没有用,我的好运气,你羡慕不来。”

    刘议:“……”瞧瞧刘诏那张嘚瑟的脸,他真的好想打人怎么办?

    刘诏都没给刘议多一个眼神,直接回了东院。

    东院下人,个个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他问道:“夫人在哪里?”

    “回禀殿下,夫人在西次间小书房。”

    刘诏点点头,“先伺候本殿下更衣。”

    以免带了寒气进屋,又被小玖赶出来。

    小玖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惹不起,惹不起。

    换了一身家居服,刘诏前往西次间。

    御哥儿正陪着弟弟衡哥儿玩耍。

    衡哥儿半眯着眼睛,想睡觉,显然是不想搭理愚蠢的哥哥。

    “两个小子都有了爵位,比我这个当老子的好命!我的爵位,都是靠自己搏命得来的。他们两个躺着就有了爵位,不知道惹来了多少人的艳羡。”

    刘诏酸溜溜地说道。

    混了几十年,还不如两个儿子好命,他到哪里说理去。

    顾玖抿唇一笑,“那是因为他们两兄弟有个能干又厉害的娘亲,而你没有。”

    刘诏越发心酸,同顾玖抱怨道:“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顾玖翻了个白眼,“好吧,我可怜你。过来抱抱。”

    刘诏还真的凑上去,叫顾玖抱住。

    顾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感觉好点了吗?”

    刘诏伸出手抱住顾玖的腰身,嘀咕了一句,“腰身粗了!”

    “混蛋,滚远一点!”

    顾玖毫不同情地将刘诏推出去。

    混蛋,也不想想,她的腰身为什么会粗。

    真当生小孩简单吗?

    真以为生了小孩,分分钟就能恢复身材吗?

    竟然还敢嫌弃她腰身粗,岂有此理。

    顾玖哼了一声,“晚上不准上我的床。”

    “我错了!我是说最近我吃得有点多,腰身变粗了,你都抱不住。”刘诏果断认怂,求生欲十分强烈。

    顾玖:“……”

    呵呵一笑。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谁的腰身粗了吗?姓刘的,我替你生儿子,腰身变粗,你不心疼就算了还敢嫌弃。改明儿,你是不是要弄两个小妾回来啊?”

    “胡说八道!这是诽谤!谁嫌弃?哪个敢嫌弃,叫他出来,我打断他的腿。”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似之前说腰身粗的人不是他。

    顾玖被他气笑了,指着他,问道:“你还要脸吗?”

    “要脸做什么,又不能吃,又换不来爵位。”

    “臭不要脸,竟然嫉妒孩子,出息!”

    刘诏还委屈起来,“两个臭小子比我命好,我还不能嫉妒吗?这是什么道理?”

    御哥儿:“……”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感觉好丢脸哦!爹爹竟然如此小气。

    他拉着衡哥儿的小手指,悄声说道:“弟弟啊,你可要长慢一点。我就是长得太快,一下子就长大了,天天都要读书练功,好辛苦。要是能永远两岁就好了。”

    衡哥儿吐出一口泡泡,睡觉!

    刘诏从不知脸面是什么东西。

    他厚着脸皮说道:“下次你也替我挣个爵位回来!我凭本事妻荣夫贵,羡慕死他们。”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伸出双手,捏着刘诏的脸颊,往两边拉扯,“要脸吗?要脸吗?靠老婆挣爵位,就不怕丢人。”

    “不怕!”刘诏嘴巴合不拢,含糊地说道。

    顾玖哼了一声,推开他的脸,“自己挣去。我只替儿子挣爵位,才不要替你挣爵位。亏你还是堂堂大皇子殿下,连个爵位都挣不回来,不觉着丢脸吗?”

    刘诏捏捏两边脸颊,小玖力气可不小,脸都快变形了。

    他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对爵位有多吝啬。靠我自己去挣爵位,怕是十年八年都挣不回来。这回父皇肯给两个臭小子赐爵位,那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不少朝臣都以为父皇转了性子。”

    顾玖靠在软塌上,说道:“说实话,陛下肯给两个孩子赐爵,我也很吃惊。之前我以为陛下赏赐点财物就了不起了,竟然会赐爵,还给哥哥升官,还给顾家赏赐了财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这么大方。陛下不会是真的转了性子吧。”

    刘诏呵呵一笑,“当然不可能是转了性子。不说开采证,单是敬献红薯种子,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了,说是关系到大周江山社稷都不过分。

    换做先帝时候,有人献上红薯种子,直接封侯爵都不过分。也就是父皇,拿两个不起眼的爵位打发两个孩子。花钱又少,又能在朝臣面前博个大方的名声,何乐不为。”

    顾玖戳戳刘诏的腰眼,“祸从口出,即便是在家里,说话也该当心些。别管陛下此举有什么用意,两个孩子得了爵位,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刘诏笑着问道:“区区一个爵位,你就满足了?”

    顾玖白了他一眼,“不然呢?指望你封王爵吗?”

    简直是暴击。

    刘诏捂着心口,感觉到十万点伤害。

    王爵?

    这辈子能指望吗?

第626章 疯子(三更)

    四皇子刘议坐在书房,自斟自饮。

    萧琴儿推门进来,闻到酒味,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

    “你怎么又喝上了?”

    她开了一点窗,透透气。

    寒风灌进来,带走了满屋子的酒味,也带走了屋里的暖气。

    四皇子刘议定睛一看,似乎才认出萧琴儿。

    他笑了笑,摇头晃脑,说道:“我是真心羡慕大哥。”

    萧琴儿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可羡慕的。得爵位的又不是他,是他的孩子。”

    刘议摇晃着酒杯,“你不懂。”

    他哪里是羡慕两个小侄儿得了爵位,他是真心实意羡慕刘诏娶了个好妻子。顾玖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让刘诏一眼相中。

    为什么啊!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自然不懂。”萧琴儿没好气地抢下他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

    刘议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喝的是酒吗?我喝的是心情。”

    唯有喝醉了,才能在梦里幻想他娶的是顾玖,刘诏娶的是萧琴儿。两兄弟彻底换了过来。

    顾玖的一切,都是他的。

    那些钱,那些产业,那些荣耀,统统都是他的。

    萧琴儿这个妒妇,就让刘诏烦恼去吧。

    萧琴儿叫小厮进来,将刘议抬到罗汉榻上躺着,又替他脱了靴子。

    她抱怨道:“喝酒就是喝酒,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就是嫉妒大嫂替两个小侄儿挣来爵位。我是没大嫂的本事,你也不用如此嫌弃吧。”

    刘议醉眼朦胧,“我没嫌弃你,我是嫌弃我自己。”

    嫌弃年轻时候的自己眼瞎,才会选择了萧琴儿。

    如今想想,其实萧昭仪也比萧琴儿强一些。

    至少萧昭仪的脑子要强过萧琴儿。

    悔不当初啊!

    年轻的时候,只知道享乐,惦记着美色,从不操心正经事。

    如今所有的苦果,都是当年种下的因。

    刘议心头烦躁,脱了衣服,坦露着胸膛。

    萧琴儿替他擦拭身体,“你也少喝点。眼看就要过年,可别这个时候病了。”

    “偶尔喝一次,不打紧。你就别啰嗦了。”

    “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你倒好,竟然嫌弃我啰嗦。”

    萧琴儿不满,又劝着自己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

    屋里酒气散得差不多,她将窗户关上。屋里很快又暖和了起来。

    她坐在圆凳上,同刘议说道:“世上像大嫂那般能干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羡慕大殿下也没有用。你娶了我,你就认命吧。”

    刘议自嘲一笑。

    他看着像是喝醉了,其实脑子很清醒。

    他斜了眼萧琴儿,“叫我认命,这么说你也承认自己不如大嫂吗?”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是不如大嫂,可我也不差。除了没大嫂会挣钱,我哪里比大嫂差?”

    那里都差。

    刘议扭头,避免和萧琴儿的目光对视,怕暴露自己的内心。

    萧琴儿怎么有脸和大嫂比。

    除了家世强一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刘议自嘲一笑,萧琴儿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容貌,身段,脑子,就连脾气,萧琴儿样样都比不上。

    他闭上眼睛,实在是不耐烦看见她。

    也不知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夫妻两人竟然两看相厌,却又要彼此忍耐。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十年,刘议顿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很显然,酒精放大了刘议内心的感受。

    平日里被他忽略的心情,被他压制的欲望,在酒精的刺激下,全都跑了出来。

    萧琴儿推了把刘议,“你怎么不说话?如今和我说话,你也觉着不耐烦吗?”

    “我醉了,想睡觉,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刘议痛苦道。

    萧琴儿憋闷不已。

    今儿顾玖的两个孩子得了爵位,她心头本就不痛快。

    本想找刘议说说话,排解排解。结果刘议自个喝闷酒,把她撇在一边。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那你好好睡,明儿我叫厨房准备酒菜,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刘议嗯了一声,没有给萧琴儿准确的回复。

    萧琴儿却当他答应了,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起身离开。

    书房安静下来,刘议却没了睡意。

    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勾勒着顾玖的模样,身段,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

    刘议心知这样很危险,却控制不住自己。

    酒精让他失去了自控力。

    他一遍一遍地回想。

    突然想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顾玖。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陈敏和顾喻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顾玖正怀着身孕,却依旧不掩美貌。

    自那后,顾玖生孩子坐月子,深居简出。

    尽管都住在王府,几个月下来,愣是没见过一面。

    “王顺,王顺!”

    内侍王顺听见呼喊,从外间走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扶本殿下起来。”

    王顺上前,扶着刘议起身。

    “殿下不睡了吗?”

    刘议敲着自己的额头,说道:“睡倒是想睡,就是睡不着。三十宫宴,给宫里娘娘们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王顺躬身说道:“殿下放心,年礼都准备好了。夫人亲自过问,保准出不了差错。”

    刘议问道:“知不知道大房那边,准备了什么年礼?”

    王顺摇头,“这个倒不清楚,没听人说。东院那边的人,口风都紧。”

    刘议嗤笑一声,“大哥好福气,只要用心办差就成了。府里一应事情都不需要他操心。”

    王顺以为刘议是因为两个小皇孙被赐爵而不高兴,于是就说道:“二房和三房,今儿都闹了一回。二殿下同二夫人拌了几句嘴,听说二夫人当着二殿下的面砸了一个茶杯。”

    刘议一听,来了精神,“二嫂竟然有这等胆识,敢当着二哥的面砸杯子?二哥什么反应?”

    王顺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道:“二殿下拂袖离去,去了妾室那里过夜。”

    刘议闻言,嗤笑一声,“二嫂脾气见长啊!”

    王顺跟着笑道:“二夫人自生下嫡子后,脾气就一直见长。”

    刘议哈哈一笑,“三房又是什么情况?”

    “三夫人敲打几个妾室,给妾室立规矩。被三殿下知道了,拌了几句嘴。三夫人哭了一通,吓得三殿下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连声保证。”

    刘议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三殿下刘言为何要赔礼道歉,因为三夫人崔氏正怀着身孕。

    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刘言的第一个孩子。

    三皇子刘言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估计三皇子刘言也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和三夫人崔氏拌嘴。

    结果三夫人崔氏直接祭出杀手锏,三皇子刘言还得反过来赔礼道歉。

    这两口子,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刘议笑过之后,才说道:“大家都被两个小侄儿得封爵位给刺激到了,全都失去了平常心。也怨不得人,大嫂那般能干,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殿下也该想开些。”王顺小声劝道。

    刘议嗤笑一声,“本殿下的确嫉妒大哥,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刘议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内心隐秘的渴望,只能偷偷藏起来,谁都不告诉。

    ……

    年前,天气总算放晴,气温回升。

    年三十宫宴,比往年还要热闹三分。

    今年宫里添了几个小皇子,小皇女。能不热闹吗?

    儿孙满堂,萧太后格外满足,给小辈们的红包,都要大方些。

    人老了,就爱做媒。

    萧太后又关心起五皇子,六皇子的婚事。

    文德帝直说不着急。

    皇子婚事,花费太多。

    老三娶妻,少府就花费了一大笔。

    文德帝打算,再过两年,再给老五老六指婚。想来到时候国库应该有一点结余。

    萧琴儿避着人,来到萧昭仪跟前。

    她恶狠狠说道:“今晚你最好安分守己,别搞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萧昭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琴儿,“姐姐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当着陛下的面,你是想找死吗?就算不会你自己,不为萧家着想,你也该为孩子着想。”萧琴儿压着厌恶的心情,郑重提醒对方。

    萧昭仪拿着手绢,捂着嘴发笑,“哎呦,姐姐终于懂事了,也知道拿孩子来提醒我。姐姐放心吧,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从不乱来。倒是你,急赤白脸地警告我,就不怕被人看见,叫人生出疑心?

    你猜,别人看见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会怎么想?我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啊,却像仇人一样,这个仇到底是怎么结下的?若是有人深究此事,你猜会不会查到真相。”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琴儿要疯了,萧昭仪脑子有病吧。

    和她对着干,到底有什么好处。

    萧昭仪:“……”没好处,就图个痛快。

    她咯咯咯发笑,主动拉起萧琴儿的手。

    “姐姐可别甩开我的手,有人正看着我们。别回头,当心叫人发现了。”

    萧琴儿只能忍耐,还不能甩开萧昭仪的手。

    萧昭仪伸出左手,轻抚萧琴儿的面颊,将鬓角的碎发揽到耳后。

    她面上带着笑容,亲热得紧。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姐妹情深。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如毒蛇一般,叫萧琴儿恶心的同时,又感到不寒而栗。

    萧昭仪附耳问道:“瞧着姐姐的气色不太好,眼角竟然有了一条细纹。姐姐啊,你是多长时间没得到四皇子殿下的滋润?你们上次行夫妻敦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臭不要脸!”

    萧琴儿彻底怒了,想要甩开萧昭仪的手。

    然而萧昭仪的力气,却远大于萧琴儿。

    萧琴儿不敢置信。

    萧昭仪笑了起来,“姐姐嫁到王府那几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直跟着府里的武师傅习武,为的就是有一天你甩不开我的手。我想打你,就能打你。”

    “你,习武?我怎么不知道?”

    萧昭仪抿唇一笑,“因为我是偷偷学的啊,父亲母亲都不知道呢。身边的下人,也都被我下了封口令。姐姐感到意外吗?我的力气是不是很大?想要挣脱我,靠你一个人可不行。要不要将四皇子殿下也叫来,他来,我肯定松开你。”

    “你疯了吧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和四皇子殿下身份有别。”

    “可我是姐姐的亲妹妹啊。以萧家的关系论,四皇子殿下可是我的嫡亲表哥。”萧昭仪得意万分,她就喜欢看见萧琴儿吃瘪的样子。

    她招手唤来心腹宫女,“去,将四皇子殿下请来。就说我和议夫人在这里说话,聊得正高兴。”

    宫女领命而去,看都没看萧琴儿一眼。

    萧琴儿急得不行,压低声音,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萧昭仪咯咯发笑,“明明是姐姐主动来找我说话,怎么反倒怪我害死所有人。真要怪,也该怪姐姐你啊!”

    “你这个疯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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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96/ 第一时间欣赏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作者:我吃元宝所写的《侯门医妃有点毒》为转载作品,侯门医妃有点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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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介绍: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皇上下旨赐婚。
众人纷纷上门恭喜顾玖,果然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给皇孙。
面对大家的祝福,顾玖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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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遇到了皇孙刘诏。
传闻皇孙刘诏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有礼。
顾玖:呵呵!
世人眼瞎。那个男人明明是个腹黑,狡诈,阴险,狼子野心,头生反骨的大反派。电视剧里一路嚣张狂虐男主女主,到大结局才会被编剧写死,还能引来无数粉丝心疼的那种人。
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刘诏:什么温柔贤惠还病娇,都是假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傲娇,自私,脾气大,爱记仇的小吃货。侯门医妃有点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医妃有点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