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尴尬的皇子们
最终,周氏顺利回到侯府养胎,不用留在宫里哭灵。
裴氏与萧淑妃的第一次交锋,略胜一筹。
萧淑妃事后想起,十分懊恼。
她知道自天子过世,宫里迟早要变天,然而心里头还停留在过去。
这一回她在裴氏手中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才真正意识到后宫已经变天。而非她之前所想的那样要等宁王登基,缓缓图之。
吃一堑长一智,比起裴氏,萧淑妃总归有更多优势。
自那以后,萧淑妃开始有意笼络宫人,培养心腹。
裴氏不是想和她斗法吗?
哼!
裴氏在宫里面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萧淑妃倒是要看看,裴氏如何同她斗法。
萧淑妃现在不着急。
等裴氏住进后宫,她再慢慢收拾对方。
裴氏还不知道,因她替顾玖出头,就被萧淑妃给记恨上了。
哭灵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整日整日的反反复复地哭灵。
好在时间虽过得慢,却总算一日一日过去了。
宁王如期登基。
年号文德。
今年是开耀三十八年。待到明年,便是文德元年。
礼部将挑选出来的谥号交到宁王,不,现在改称呼为文德帝手中。
文德帝挑选了一番,最后定下开耀帝谥号为武宗。
“父皇一生以武人自居,行事杀伐果断,很有武人风范,就定为武宗。”
礼部尚书闻言,嘴角一阵抽抽。
他怎么不知开耀帝以武人自居,文德帝是在埋汰先帝吗?
“陛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礼部尚书非常含蓄的提醒。
文德帝却摇头,“不用考虑,就选武宗。朕相信,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会十分欣慰。”
礼部尚书:陛下,你确定?
文德帝挥挥手,“退下吧,朕乏了。”
刚登基称帝,千头万绪,事情又多又杂。
文德帝先是下旨,提拔了几个心腹文臣。原先养在王府的几位谋士,也都纷纷出仕做官。
手底下的武将,也安排了重要的差事。
忙完人事调动,接下来就轮到后宫。
文德帝还没有下旨册封萧淑妃为母后皇太后,也没册封裴氏为皇后。
明明是要紧的事情,他却一直拖着不给办。
萧淑妃和裴氏心头都有些不安。
皇帝拖着不给办,到底几个意思?
尤其是裴氏,心里头慌乱得不成样子。难道文德帝要越过她,立别的女人为皇后吗?
她心中不安,只能寻娘家人求助。
大哥鲁侯裴仁不在,好在侄儿裴蒙还停留在京城,最近也在宫里守灵。
中午休整的时候,裴氏派人将裴蒙请到安静的偏厅说话。
“姑母叫侄儿过来,可是有事?”
裴氏开门见山,“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陛下迟迟不立皇后,不处理后宫,先帝那些女人依旧还住在宫里。你觉着陛下这样拖着不办,到底为什么?”
裴蒙了然,“姑母着急了吗?”
裴氏跺脚,“怎能不急。万一陛下越过我,立别的女人为皇后,那如何是好?”
裴蒙摇头,“姑母放心,陛下只是拖延一二,不可能越过你立别的女人为皇后。就算陛下不为姑母考虑,也该为两个表弟着想。就说刘诏表弟,才干品貌出众,陛下岂能让嫡子沦为庶子。”
裴氏心中大定,不过依旧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裴蒙重重点头,“就算陛下不在意刘诏刘议兄弟,也该给我们裴家一个面子。年前那场宫变,若非我们裴家相助,结果难以预料。”
裴氏连连点头,“你说的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陛下为何一直拖着不处理后宫事宜?”
“这个侄儿就不知道了。姑母不妨问问旁人。”
等到裴蒙告辞离去,裴氏想来想去,还是派人将顾玖叫到跟前。
“母妃找我?”
顾玖承情。上次裴氏帮了她,她总得回报一二。
“坐下说话,这些日子累了吧。”
顾玖说道:“还撑得住。母妃身体可好?”
“年龄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最近这宫里乱糟糟的,却连个正经主事的人都没有。再这么乱下去,如何得了。”
顾玖闻弦歌而知雅意,“母妃说的是,宫里现在就缺个主事的人。儿媳以为,母妃该早日挑起打理后宫的重担。”
“你果真这么想?”
顾玖连连点头,特别真心实意。
裴氏叹了一声,“本宫倒是想为陛下分忧,可是名不正言不顺。本宫现在可没资格插手后宫诸事。”
顾玖心中了然,斟酌了一番说道:“先帝留下许多女人,这些人很多都没生养。按照规矩,没生养的这些人都要被打发到感业寺。
可是年前一把火将感业寺烧了,到现在还没修好。一时间,竟然没地方安置先帝的女人。
陛下为了避嫌,自然不方便去后宫。这后宫的事情不处理好,那些女人没有去处之前,母妃所担心的事情怕是难以有进展。”
顾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裴氏,不是要替文德帝分忧吗,赶紧将先帝的女人打发出宫,皇后位置自然就是你的。
立了皇后,还得封妃。
王府后院那么多女人,后宫不先腾出位置来,如何安置那些女人?
后宫不腾出位置来,文德帝如何能去后宫?
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同先帝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要避嫌。
顾玖这么一点拨,裴氏恍然大悟。
是啊!
册封皇后,紧接着就是封妃,然后都要搬入后宫居住。
可是后宫很多宫殿,都还住着人。
不先将先帝的女人安置好,文德帝就没办法安置自己的女人。
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裴氏心头高兴,面上还是得保持严肃,现在可是孝期。
“你说的对,后宫的事情得一件一件处理。此事本宫想办法料理。”
“那儿媳先告退。”
“去吧。”
顾玖躬身,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说道:“罗家和沈家,听说挺有钱的。”
罗家,罗侧妃娘家。
沈家,沈侧妃娘家。
顾玖没头没尾提了这么一句,裴氏想了会,才恍然大悟。
安置先帝的女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与其一个人大包大揽,不如几个人一起出力。
拿定主意后,裴氏就开始忙活起来。
她叫上罗侧妃,沈侧妃,以及文德帝的其他女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首先得选个地方,如同感业寺那般大小,僻静。
感业寺还是一片灰烬,少府有钱,都不肯拿钱出来重修感业寺。可见少府十分抠门。
最后,她们挑选了一处荒废几年的尼姑庵,地方足够大,也足够僻静。
大家合伙出钱,派人将尼姑庵修缮一番。接着裴氏就去见文德帝,替文德帝分忧。
顾玖的猜测是对的。
文德帝之所以拖着时间,不处理后宫的事情,就是因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安置先帝女人的地方。
裴氏的出现,替文德帝解决了这个难题。
文德帝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梓童果真是朕的贤内助。”
裴氏听文德帝唤她为梓童,高兴得浑身发抖。
梓童,是皇帝对皇后的一种称呼。这岂不是证明,文德帝心中属意的皇后人选就是她。
“替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哈哈……”
……
有了地方,文德帝就下了一道旨意,择期让先帝那些没有生养的女人,迁居感恩寺。
文德帝大笔一挥,就将尼姑庵改名为感恩寺,归少府管理。
至于感恩寺还没修缮好,文德帝管不了那么多,修缮寺庙的任务顺便交给了少府。
少府家令:MMP,已经很忙了,还给少府增加这么多差事。
先帝的女人,都被赶出了后宫。
文德帝也该为自己的后宫打算。
接连下了几道旨意,先尊萧淑妃为母后皇太后,册立裴氏为皇后。
罗侧妃为德妃,沈侧妃为贤妃。
又从后院女人挑选了两个特别喜欢的,封妃。
其他女人,封九嫔,九嫔以下,不拘人数。反正只要长得漂亮得都给封了。
文德帝的女人,虽说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么夸张,二三十人还是有的。
其他没被册封的女人,文德帝大笔一挥,全都赶出王府。
当年他做王爷的时候,有时候不太讲究女人的颜值和身份。而今做了皇帝,不能不讲究。
被赶出去的那些女人,在王府哭哭啼啼,就是不肯走。
好不容易抱了一条金大腿,哪能轻易放弃。
就算不能做皇帝的女人,好歹可以做伺候皇帝的丫鬟。
王府家令已经被提拔为少府铜丞,只是还没上任,还忙着处理王府后院女人。
那么多女人,一个二个全都不肯乖乖离开王府,非要扒着文德帝的金大腿,他也很累好不好?
又不能直接对那些女人动手,毕竟都被文德帝睡过。谁知道,这些女人会不会哪天就翻身了。
前王府家令,如今的少府铜丞史大人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进宫求见文德帝
陛下啊,你的那些女人,到底要怎么打发啊?直接赶出去,会不会太残忍。
文德帝眼一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少府铜丞史大人很委屈,“她们毕竟是陛下的女人。”
文德帝哼哼两声,“朕的女人都在后宫,王府那些女人,姿色普通,才艺平平,实在是对朕的身心有碍。全都赶走吧,每人给一笔安家费,叫她们回娘家,自行婚配。如若不然,都去感恩寺青灯古佛一辈子。”
少府铜丞史大人领命,紧接着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这安家费,是从少府出,还是从王府出?王府的产业,可要并入少府?”
文德帝想了想,“王府的产业,先不忙并入少府,朕自有安排。那些女人的安家费,就从少府出。”
少府那么有钱,是时候拿来用用。
少府家令:MMP,少府没钱没钱没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少府铜丞史大人得了文德帝口谕,不再留情,以强硬手段,将滞留在王府后院的女人全都赶了出去,每个人都有一笔安家费。
赶人那天,正是先帝出殡的日子。
女人们哭哭啼啼,十分伤心。倒是同出殡的日子符合。
整个京城都弥漫在一股哀伤的气氛中。
自文德帝以下,儿孙们,文武百官,都要前往皇陵。
文德帝要在北邙山皇陵守三天,方回京。
顾玖他们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幸免。
守三天,外加一来一回的时间,七天时间就用完了。
天子守孝,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
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则需守满百日热孝。
百姓只需一个月。
丧事结束,文德帝开始上朝处理政务。
大朝会第一道旨意,就是下旨申斥在丧仪期间表现不恭敬的几位兄弟。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文德帝会率先拿自己的兄弟开刀。
这是杀鸡儆猴?
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几位被申斥的皇室成员,俱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做皇子的时候,他们被父皇当畜生一样对待。
如今好不容易,总算盼到封王,又被做皇帝的兄长收拾。
亲王爵位还没焐热,转眼就被贬为郡王。
得,还没修缮好的亲王府,直接改制为郡王府。
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不是因为户部没钱,文德帝才会拿兄弟没开刀。
毕竟郡王比亲王便宜多了,每年的爵禄,少为了三分之一。户部给郡王府的拨款,也比亲王府少十万两。
啧啧!
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没钱就拿自家人开刀,算什么本事。
真要有本事,叫顾玖替户部赚钱啊。
顾玖:本夫人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要如此害本夫人。
替户部赚钱,她吃饱了撑着。
赚了钱,又不会给她一个户部尚书当,凭什么叫她出力。
一群没本事的王八蛋。
现在最尴尬的莫过于,刚从王府公子摇身一变,成为皇子的几兄弟。
文德帝的女人,都从王府后院搬到了后宫,做皇后的做皇后,做妃子的做妃子。
就连几个妹妹,也都被接到后宫居住,还被册封了爵位。从县主到郡主不等,就是没公主。
偏偏他们这些皇子,被留在了王府,像以前一样生活。
只不过,过去王府当家的是父亲母亲。
如今,他们自己当自己的家。一应开销,依旧从王府公中出钱。
这样下去不行啊。
公子不是公子,皇子不是皇子。
白白担着皇子的名头,却享受不到皇子该有的待遇,很令人心塞。
几兄弟凑到东院,找刘诏商量。
这会,他们倒是齐心协力。
“大哥,你说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虽说父皇当初说过,不许我们进宫居住,可是也不能一直住在王府吧。”
“就是。不住宫里,就该给我们赐府邸,住皇子府。还住在王府,算什么事。”
“那些文武百官仿佛集体失明,竟然全都将我们忽略了。真是欺人太甚。”
“大哥,你说话啊!”
刘诏混不在意地说道:“你们对现在地处境不满意,那有没有想过父皇为晾着我们不管?”
“为什么?总不能是为考验我们心性吧。”
刘诏摇头,“因为户部没钱。你们都想开府单过,开府少说要花费三四十万两。我们六兄弟,加起来就是两百万两,这还只是开府的钱。还不包括每年的爵禄。
就以户部穷得库房跑耗子的德行,能指望户部陶两百万两安顿我们吗?
那些文武百官之所以对我们的处境视而不见,不就是因为户部没钱。
谁要是敢开口替我们说话,等于是得罪了户部。户部手握钱粮,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住在王府?”
“你们想住宫里也行。反正我住在王府挺好,自在,还没人管束。”
几兄弟齐齐皱眉。
刘议说道:“住王府的确自在,可是不符合身份。”
其他几兄弟纷纷点头。
刘诏嗤笑一声,“难道住在王府,我们就不是皇子了吗?每个人的身份,从不因住在哪里而改变。堂堂皇子,就算住在城南贫民窟,那也是皇子。”
第493章 心生怨恨
户部没钱,可是少府有钱啊。
区区两百万两,少府肯定拿的出来。
几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可要进宫?”
刘诏知道几个兄弟在想什么。
他摇头,“不去!”
宫里拘束,除非必要,他就不乐意进宫。
“大哥难道不想开府单过?”
刘诏笑了起来,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住王府挺好,暂时不想搬出去。”
“住王府有什么好?能安置自己的属官吗?能养亲兵吗?能有自己的产业吗?”
刘诏却说道:“我不着急。你们要是着急开府单过,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刘议蹙眉,“大哥果真不着急?以大嫂的财力,完全可以独立承担开府的费用。”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夫人的钱,不可擅动。”
切!
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
“大哥既然不乐意进宫,那我们就自行其事。事后大哥可别后悔。”
刘诏挥挥手,“快去,快去。我也盼着你们能早日开府单过。”
几兄弟齐齐离开东院,却没急着进宫。
进宫请命,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总之得先做点准备,打好腹稿。
二皇子同四皇子刘议走在一起,“四弟,你看大哥是什么意思?”
刘议笑了笑,“大嫂有钱,他自然不着急。我们没钱,就指望着开府的钱,以及每年的皇子爵禄,还有父皇分下来的产业。可是不开府,这些都没有。”
是啊!
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开府单过。
“大哥运气倒是好,娶了大嫂,从不未钱财发愁。”
“世间只有一个大嫂,你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过二嫂同大嫂关系好,你们二房跟着大嫂也没少赚钱吧。”
“你二嫂就赚点零花钱,还不够开销。”
二公子很是谦虚,才不会承认,欧阳芙跟着顾玖赚了多少多少钱。
刘议笑了笑,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他回到西院。
萧琴儿问他,“你真要进宫,请求开府吗?”
“怎么,你不愿意?”
萧琴儿想了想,“我觉着住在王府挺好的,一应开销都有公中出钱。我们自己的钱就可以攒起来。要不先继续住着,过个一两年再寻思开府的事情。”
刘议含笑看着她,只是笑容未曾到达眼底,“你只见到开府要花钱,却没看到开府也能赚钱。”
“能赚多少钱?”
“不管能赚多少钱,至少我能名正言顺地的养属官,养亲兵,养谋士。不开府,这些全都没有。”
萧琴儿皱起眉头,“父皇才刚登基,有必要这么着急吗?父皇正当壮年,身体也好,晚个两三年开府也不要紧吧。”
刘议突然发怒,“晚个两三年,你说得轻巧。两三年后,大嫂将积累多少财富?
届时大哥一家富得流油,我们却成了穷光蛋。大哥往外面撒钱招揽人才的时候,本殿下却还在为钱财发愁。
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就算你想迎头追赶,也得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萧琴儿委屈坏了,“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
刘议深吸一口气,“我这是太着急,而你却不肯体谅我,还一个劲的拉我的后腿,我能不生气吗?”
“我没拉你后腿。我就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一应开销,都由公中承担,这样的好事,等搬出去后就再也没了。”
“你这是鼠目寸光。”
“大哥大嫂一家都不着急,我们那么着急做什么。”
“够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休要再说。”
刘议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萧琴儿咬了咬牙,吩咐下人,“收拾一份礼物出来,本夫人要回娘家一趟。”
萧琴儿拿不定主意,只能回娘家求助。
……
三房这边,三皇子很沉默。
他生母已经过世,他想进宫,也找不到求助的人。
至于蔡家,蔡家自身难保,根本指望不上。
他朝蔡氏看去,差不多到时间了,该如何安置蔡氏,得赶紧拿个主意。
他便以这个理由进宫,求见父皇。
父皇看在他中毒,身体虚弱的份上,或许会对他格外偏爱些。
他站起来,对蔡氏说道:“我进宫一趟。”
蔡氏浑身抖了抖,“殿下进宫做什么?”
“自然有要紧事。你安心待着,不用担心将来。”
蔡氏低头,凄凉一下,她如何能不担心将来。
她都快担心死了,好不好。
“殿下早点回来。”
三皇子点点头,“宫门落锁之前,一定回来。”
蔡氏目送三公子离去,笼在衣袖里面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凸起。
真当她是傻子吗?
她知道三皇子进宫所为何事。
她已经是个碍眼的存在,是时候退位让贤,让别人取代她的位置。
她低头一笑,笑容极尽嘲讽。
丫鬟安慰她,叫她不要多想。
她摆摆手,“清点财物吧,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要搬出上房,去那小跨院居住。”
“夫人何至于如此?殿下不会那么冷酷无情的。”
蔡氏脸色一沉,“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别忘了,你们都是我的陪嫁,我若是不保你们,你们就会跟蔡府的下人一样,要么死要么拉出去发卖。”
丫鬟浑身一哆嗦,“奴婢这就开始收拾,夫人也要放宽心。”
这心宽不了。
她只恨许嬷嬷,害她这么惨。
更恨刘诏顾玖两口子,将事情挑破,致使蔡家倾覆。
她望着东院的方向,那两口子凭什么能幸福美满地生活,而她却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凭什么?
蔡氏心中积累了太多的不满和怨恨,等到她被贬斥那一天,她将会被仇恨彻底吞噬。
……
诸位皇子们进宫请旨,顺利吗?
当然不顺利。
户部没钱,少府的钱文德帝这个死抠,也不愿意动用。
瞧瞧几个儿子的样子,文德帝直接翻了个白眼,“户部没钱,少府的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开府的事情,想都没想。莫非住王府,还委屈你们了?要不住宫里?东宫那边群殿众多,都空中,要不都住东宫去?”
几位皇子齐齐一哆嗦,“父皇恕罪!”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对你们自然是宽容的。这一回就不罚你们,全都滚吧。”
皇子们很心塞,这才开了个头,这就被打得体无完肤。父皇一开口,就堵死了一切可能,这叫他们怎么办?
刘议有些不甘心,斗胆问道:“父皇,儿子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刘议斟酌着说道:“户部没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是长期如此。恐怕未来户部也不会有钱。难道户部一日没钱,儿子们就一日不能开府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不能开府吗?”
文德帝冷冷地扫了眼刘议,“你自己要是能凑足开府的钱,朕就让少府配合你,替你挑选府邸,助你开府。
你若是凑不齐开府的钱,就给朕滚回王府老实待着。等什么时候户部宽松一些,少府也有余钱的时候,朕自会替你们着想。”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刘议低头耷脑,心很累。
做皇子,明显比做王府公子更辛苦。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好处却没有。动不动,就要被父皇一顿申斥。
想当初,做王府公子的时候,父皇一年到头也很少管他们。
如今动不动,就要被御史弹劾。动不动,就被父皇叫到宫里骂一顿。
皇子生活,简直是苦不堪言。
不过求个府邸,却是困难重重。
刘议黑沉着一张脸,离开兴庆宫,转道去了未央宫面见裴皇后。
裴皇后这段时间很忙,忙着适应皇后生活,忙着培养心腹,还要忙着应付萧太后。
刘议找她求助,她叹了一声,“你太着急了。你大哥说的没错,皇子开府一事不着急,你怎么就不听。”
刘议蹙眉。
裴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皇刚刚登基,千头万绪,处处花钱。朝中的事情还没理出头绪,你们做儿子的不思替你父皇分忧,光想着拿钱开府,给陛下增加负担,陛下能高兴才怪。”
“难道就因为户部没钱,儿子就不能开府?”刘议不甘心。
裴皇后哼了一声,“你平时挺聪明的,这会怎么钻了牛角尖。等你父皇忙过今年,待到明年地位稳固的时候,你们再提出开府,便水到渠成,懂了吗?”
刘议还有点懵,还钻在牛角尖里面出不来。
裴皇后戳了下他的额头,“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之前别来烦本宫。还有,王府那些产业,将来肯定是要分给你们几兄弟。你叫萧琴儿多上点心,别被你大嫂一个人拿捏。”
“多谢母后教导,儿子谨记。”
“去太后那边请个安,太后高兴了,也会赏你几样值钱的玩意。”
刘议心想,他才不要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进宫一趟,是该去太后那里请个安。
“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去给太后请安。”
刘议来到太后宫中,三皇子刘言也在。
萧太后正在和刘言谈论他的婚事。
二月已经过去,三月到来,万物复苏。
蔡家的案子,已经快审完了,很快就要宣判。
三皇子刘言到文德帝跟前请旨,文德帝已经答应他,会替他料理好蔡氏,无论是贬还是赶,都得有个说法。
如此一来,三皇子就得再娶个妻子。
三皇子的婚事,文德帝没空关心。
三皇子没办法,只好求到萧太后这里。
萧太后很乐意替三皇子保媒。
女人年龄大了,似乎都很热衷替人做媒。
萧太后见刘议到来,很是高兴。
萧太后向来最宠爱刘议,她招手,叫他坐在跟前,“哀家正在想,要给老三找个什么样家世的姑娘才配得上他。你是他兄弟,你也替他想想。”
刘议笑道:“三哥如今是皇子,身份今非昔比。自然要找个名门贵女才配得上三哥。”
刘言连连摆手,“只求一贤内助,家世什么的并不强求。”
刘议笑了起来,心道老三可真够虚伪的。巴巴的跑到太后这里,求太后赐婚,不就是想找个名门贵女。
刘议说道:“三哥的要求可不低。做皇子的贤内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家世,品貌,才干,缺一样都不行。太后,孙儿说得可对?”
萧太后连连点头,“议儿说的没错。要做皇家的贤内助,家世,品貌,才敢,缺一不可。哀家会派人替老三仔细挑选。若有合适的,就叫到宫里相看。”
“弟弟在这里提前恭喜三哥,娶得贤内助。改日三哥请喝喜酒,弟弟一定奉上一份大礼。”
“四弟客气了。八字还没一撇,恐怕这喜酒一时半会还喝不上。”
“无妨,我耐心十足,一定能得到喝三哥喜酒的那一天。”
谁都没有提起蔡氏。
蔡氏似乎被人彻底遗忘。
过了两日,宫里下了旨意,贬蔡氏为皇子宝林,迁出正房。
丫鬟替蔡氏打抱不平。
“区区宝林,不过六品,实在是欺人太甚。将来岂不是谁都能踩在夫人头上欺辱一二。”
蔡氏倒是显得很平静,“从今以后,要改口叫宝林,不可再称呼夫人。”
“夫人……”
“放肆!本宝林不过一个妾,哪有资格被称为夫人。”
蔡氏突然发怒,只见她脸色灰白,眼神凶狠,着实有些吓人。
丫鬟吓了一跳,无奈之下,只能改口,“宝林打算今儿就搬出正房吗?”
蔡氏冷哼一声,“不搬出去,留在这里招人厌烦吗?”
“可是宝林陪嫁的那些家具,都是照着正房的尺寸打造,小跨院的房舍逼仄,根本安置不下这些家具。”
“能安置多少就安置多少。实在安置不了,就将家具拆了,拿出去变卖。”
蔡氏经此打击,反而变得冷静。
丫鬟心头有些担忧,却又不好再劝,只能领命行事。
蔡氏搬家的时候,三皇子刘言一直没有出现。只派了两个内侍出面。
那两内侍,看样子,更像是监督搬家,防着蔡氏将公中的摆件当做嫁妆给搬走。
蔡氏低头,讥讽一笑。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和三皇子之间,如今哪有什么恩情。三皇子心中,只怕是恨她的。
恨她的陪嫁嬷嬷下毒,害了他的身子,致使他这么多年膝下无一儿半女。
蔡氏的嫁妆,所剩不多,有一部分变卖了用来资助娘家兄弟。
搬家很快搬完,从正房搬到小跨院,这待遇可谓是一朝从天上打落地下。
她坐在小跨院,看着逼仄的厅堂加上卧房偏房,三间房屋加起来还没有正房一间厅堂大。
沦落至此,除了哭也只能笑。
院门被敲响,丫鬟去开门。
很快丫鬟就喊道:“宝林,大夫人派人送来礼物。”
蔡氏闻言,面色瞬间扭曲狰狞。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地模样。
“将人请进来。”
来送礼的是青竹和小翠。
“我家夫人得知宝林搬了地方,担心宝林有难处,特命奴婢送来布匹药材等物什。这是礼单,请宝林笑纳。”
蔡氏抹了把眼泪,感慨道:“还是大嫂有情有义。我沦落至此,所有人避我如蛇蝎,唯有大嫂不忌流言蜚语,特意派你们送来礼物。这份情我领了,就怕还不了。”
“宝林客气。我家夫人说了,好歹妯娌一场,以后宝林若有困难,大可派人到东院说一声,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大嫂。你们喝茶。”
“不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宝林好生歇息,得空出门玩耍。”
青竹和小翠离开小跨院。
青竹有些敏感,“有没有觉着蔡宝林有些怪怪的?”
“怪吗?没感觉。”
小翠大大咧咧,自然注意不到一些细节。
青竹存了疑问,回到东院后,同顾玖提了一句。
顾玖想了想,说道:“一朝由夫人贬为宝林,任何人都无法以平常心接受。加上,蔡家的事情,大殿下还在其中插了一脚。她心中或许是对我们有所埋怨。”
顾玖口中的大殿下,说的就是刘诏。
“她埋怨夫人,夫人为何还要给她送礼?”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做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她恨她的,我做我的,从此以后不再来往就是。”
第494章 隐姓埋名
三月暖风,吹在身上暖洋洋,不由得生出了春困。
江燕坐在廊下,手边矮几上摆着茶水点心,以及京城刚出来的樱桃。
可她却没心思享受美食。
正月二十八,开耀帝去世。丧钟响彻后宫,
江燕当时还是后宫江淑仪,她谨记周苗的吩咐,拿出瓷瓶,取出药丸。
她迟疑挣扎了许久,待听到宫来传来宫人的呵斥声,便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继续犹豫。
她咬咬牙,狠狠心,将药丸吞了进去。
心腹宫女自会替她拖延外面的宫人。
等到宫人来到大殿,果然她已经闭了气,‘死’了!
之后的事情,她是如何出的皇宫,如何被埋在地宫,如何被人从地宫里面掉包,又如何被安置在这处僻静地小宅院,她是一概不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这处两进的小宅院内。
有一丫鬟,一婆子伺候,还有一老头守着门房。
几个下人皆都木讷,不喜言辞。
平日里他们都称她为江娘子。
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自己依旧还在京城,这处宅院位于城南某坊市,周围皆是民居。
自那日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她已经添了四套春衫,却不见人来找她,她也出不去。
每当她要出去,守门的老头定会板着脸,摆着手,叫她回房里待着。
江燕有些气闷。
每日无事,便开始胡思乱想。
周苗口中的贵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救出来。时间过去这么久,却不将她送出京城,也不派人来看望她一眼,到底几个意思?
她揽镜自怜,不由得做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位贵人,莫非是贪图她的美色?
江燕依旧年轻貌美,可以说比十几岁干板的身材,更加具有女人魅力,更具风情。
几年后宫生活,又养出了一份雍容华贵的气度。就那么一坐,眉眼一挑,气势便有了。
若她肯笑一笑,无端端又生出一身的魅惑,浑身娇弱无力。但凡男人见了就不能不心动。
江燕对自身的本钱,十分清楚了解。比世间任何人都了解。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本钱,就是这张脸,这身体,还有那伺候人的活。
贵人看中她,舍不得将她送出京城,也是可能的。
然而她毕竟是已经‘死’了的人,又是先帝的女人,不好出现在京城,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贵人恐怕也没想好要如何安排她,于是就将她晾在这里。
江燕自认为掌握了真相,于是她也不着急,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小宅院内。
守门的老头不让她出门,她便不出门。
听听小丫鬟说说街面上的情况,也觉着挺有趣的。
只是三月暖风惑人,叫人打不起精神来。
直到听丫鬟说起现今的几位皇子,她才来了精神。
“六位皇子,如今都还住在王府,不曾搬到宫里,也不曾开府单过。据说陛下怜惜百姓,道赋税过重,不欲为皇子开府增加百姓负担。故此先让皇子们依旧住在王府。等将来朝廷有钱了,再给皇子们另外安排住处。”
江燕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丫鬟道:“外面都这么说。”
江燕笑了起来,眼神有些嘲讽。
她在后宫多年,眼力还是炼就了一些。
她一眼就看出,这些话没文德帝点头同意,根本不可能传到市井上让百姓随意谈论。说不定文德帝还安排了不少探子,在暗中引导百姓舆论。
文德帝此举分明是在邀买人心,刷名望。
别以为做皇帝就不需要名望,做皇帝的比任何人都在乎名声。
历朝历代的皇帝,但凡有点追求的,都想在史书上留个贤明君主的名声,好叫后人称颂。
贤明君主,首要一点,便是爱民如子,轻徭薄赋。
只要做到这一点,别管这个皇帝弄死了多少个兄弟,杀了多少个儿子,挑起了多少战争,史书上都会有个比较贤明的评价。
反正死的又不是文臣。
文臣不死,又轻徭薄赋,这就是妥妥的贤明君主啊。
谁叫笔杆子都掌握在文臣书生手里。
江燕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宁王还挺好名,才刚登基就迫不及待地造势。莫非以前做亏心事做多了,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想要纠正一下百姓对他的印象。”
“江娘子说什么?”丫鬟好奇地问道。
江燕摇头,“没说什么。你还听来了什么,都告诉我。”
丫鬟又说道:“如今街上还在议论,说南城门外这些天可热闹了。”
“怎么热闹法?”
“四海商行的护卫队,在搞强拆,要将那些窝棚全都拆了。听说都激起了民怨,绣衣卫抓了好多人。还有人直接被打断了腿丢出去。说什么不搬走,就没资格继续在工地上做工。”
江燕心头一紧,她不懂强拆,却知道民怨的厉害。
她紧张地问道:“果真激起了民怨吗?”
她也不知道是在替顾玖紧张,还是在为自己紧张。
丫鬟点头,“外面都这么说,想来是真的。那些流民都是活该,四海商行好吃好喝养着他们,如今只是叫他们搬个地方都不肯,该死。
京城百姓都说早该这么干了,过去对那些流民太好,一个个得寸进尺。如今就该使出那霹雳手段,叫那些人知道些好歹。
好好的京城,一个偌大的窝棚区,看着就丑陋。那窝棚有什么好,那些流民竟然还舍不得搬走。”
听到丫鬟的话,江燕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激起了那些流民的民怨,那不要紧。
听听丫鬟说的,显然京城百姓都站在四海商行这边,巴不得四海商行对那些流民更加狠厉三分。
“今年刚上市的樱桃,娘子不吃吗?”
江燕笑道:“你若想吃,那个碗装一半去。”
“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做主给你。”
丫鬟高兴起来,“多谢江娘子。”
丫鬟兴高采烈去厨房拿碗,装了小半碗樱桃,一个人躲起来吃得香喷喷。
砰砰砰!
江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敲门声。
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听过敲门声。
而且那敲门声还是来自院门。
江燕穿上鞋子,急匆匆跑到前院。
果然院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周苗!”
周苗笑嘻嘻的,“江娘子这些日子可好?”
“你怎么……进来说,你快来。”
看到熟人,江燕很高兴。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她朝周苗招手,叫他随她到后院说话。
周苗熟门熟路,跟着江燕到了后院。
江燕将门一关,先啊啊啊叫了两声,跟着又嚎哭起来。
“别哭啊!活得好好的,哭什么?”
“你别管我,我就是心里头不痛快。”
这段时间,江燕压抑了太多的情绪,见到周苗,就忍不住发泄出来。
她哭了一场,将死亡的恐惧,不知前程的惶恐,全都一股脑的哭了出来,心情也平复了。
果然,哭泣是极好的发泄途径。
她擦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话了。”
周苗喝着茶水,“没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得出门,没憋坏吧。”
“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憋疯了。你这回来,是特意看望我,还是送我出京?”亦或是将我送到贵人的床上?
江燕怀揣着隐秘的猜忌等待着周苗的答案。
周苗笑了笑,“贵人得知你安顿下来,便叫咱家来看看你。见你一切安好,咱家就放心了。”
江燕眉眼一瞪,“就这些?”
周苗点头,“对啊,就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江燕蹙眉,“我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都不能出门。”
“看来你是真的憋坏了。罢了,我和你说实话吧,十日后,有船队南下。届时会有人护送你上船,将你送到南边安顿。到了南边,你改个名字,就能开始新的生活。嫁人也好,独身也罢,全都随你。反正你也不差那点银子。”
江燕张张嘴,这一天真的到来,却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送我南下?”
周苗点头,“自然是真的。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用江燕这个名字,你得改个名字。今儿我来,也是为了这事。你想好新的名字,届时用新名字为你办一套路引文书户籍。有了新户籍,你便真正获得了新生。”
江燕试探问道:“十天时间,真的能帮我办好?”
周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贵人的能量你是见识过的,区区路引户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莫非你认为这事很难吗?”
江燕低头一笑,“这事对平民百姓来说,自然是难的。想来那位贵人,即便不是皇室宗亲,也该是手握权柄的当朝大臣。”
“贵人的身份你就别猜了。你可是答应过咱家,收起好奇心,不再过问贵人的身份。”
“我都记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最好如此。你若是想不出名字,那我替你想一个。不如跟了我的姓,就叫周燕。”
“不好。”江燕想都没想,就给否了,“我还姓江,就叫江竹。”
周苗皱眉,“这名字不好。”
“挺好的。我老家那里,江是大姓。叫江竹的就有好几个。则名字普通,不打眼。”
“罢了,叫什么名字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叫江燕就成。”
周苗喝了茶,办了正事,就打算离开。
难得来个人看望自己,江燕自然不肯放周苗离开。
“你再陪我说会话,这些日子我挺难熬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该回宫当差。”
“别哄我。今儿你休沐,没有差事。”
“你倒是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
江燕哼了一声,“与你合作多年,若是连你哪日休息都不知道,我得有多愚笨。”
周苗嘿嘿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我尽量捡能说的告诉你。”
江燕迟疑了一下,“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周苗点头,“在后宫嫔妃的名册里,你已经替先帝殉葬,死得其所。”
江燕脸色煞白,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无端端的身上就会发冷。
她小心翼翼问道:“果真没人发现掉包吗?”
周苗哈哈一笑,“已经入棺的后妃,谁敢开棺查验?不要命了吗?就算人死了,那也是先帝的女人,不可随意观望。”
江燕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这些日子我心头慌得很,很怕突然有一天金吾卫冲进来抓我,将我一刀宰了,丢入皇陵做那最低贱的殉葬品。”
“你放一百颗心,此事尾巴,贵人已经替你全部铲平,半点痕迹都没有。只要你不说,世上便无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江燕笑了起来,“谢谢周公公。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
“好说,谁叫我们是老乡。”
“我娘家人都还好吧?”
“好得很!都已经平安归家,极有体面。只要不自己作死,心别太大,三代小富还是能保证的。”
“如此就好。等我离开京城,请周公公有空看顾一下我的娘家人。总归不要叫他们枉死就成。”
“此事简单,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周苗吃了几块点心,便说不能再留,起身告辞离去。
江燕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心头不由得伤感起来。
周苗出了宅院,上了大街,就闲逛起来。
大街上很热闹,他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有马车从身边经过,隐约还听到哭声,他便多留意了两眼。
咦,看那马车上的徽记,似是顾府的马车。
顾府如今风光的很,谁叫顾大人生了个顶顶能干的女儿,从皇孙妻一朝变为皇子妻,还经营着偌大的产业。
不过顾府如今在守孝,低调得很。
马车里面坐得又是谁,哭哭啼啼的,分明是女子哭声。
马车一路缓行,最后从顾府侧门进入,到二门停下。
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谢氏又是谁。
谢氏肿着一双眼睛,硬生生老了十岁,十分憔悴。
她这是从城外田庄回来,心头难过得很。
前两天,她叫车夫驱车载着她前往城外田庄,看望顾玥。
等到了地方,见到顾玥憔悴的模样,恶劣的生活环境,谢氏心疼坏了,也气坏了。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这些贱婢,谁给她们的狗胆,竟然如此磋磨你。”
谢氏说着就要将顾玥带回顾府。堂堂嫡出闺女,岂能被人磋磨到这般地步。
却不料,顾大人派出的人紧随其后来到田庄,强逼着谢氏回京。
谢氏耍出各种手段都没用。
顾大人打定了主意绝不纵容,所以追过来的仆妇个个膀大腰圆,谢氏和顾玥哪里是对手。
最后谢氏被仆妇强行送上马车,顾玥继续在田庄吃糠咽菜。
马车行驶了一路,谢氏就哭了一路。
一开始还挺有力气,哭得嘶声力竭。
等到了京城,谢氏哭到没力气,只剩下抽抽噎噎,凄凄凉凉。
六少奶奶胡氏在二门候着,“太太可算回来了,老爷担心坏了。太太要不要先洗漱,然后再去见老爷。”
谢氏没好气地说道:“我去见他做什么?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太太说这话,是在折煞儿媳啊。”
“你们一个二个,全都不是好东西。玥儿在田庄被人磋磨,你们却有吃有喝,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胡氏翻了个白眼,“三姑奶奶是被王府赶回来的,不名誉。不将她拘束在田庄,难道要任由她住在府里,败坏一家子的名声吗?太太不在意名声,儿媳还在意,你的孙女也在意。”
谢氏大怒,骂道:“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有什么脸见人。不会下蛋的母鸡,要你何用。”
胡氏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堂堂诰命,竟然斥骂儿媳妇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这等粗俗言语,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胡氏忍住一口老血,阴沉沉地说道:“儿媳自然没婆母能干。能生出一个搅家精,也是极厉害的。”
“小娼妇,今儿非撕烂你的嘴不可。”谢氏扬起巴掌,就朝胡氏的脸打去。
“住手!母亲做什么打人?”
第495章 欠钱的才是大爷
顾玖回到顾府的时候,谢氏还在闹腾。
谢氏骂胡氏,骂儿子顾琤。
说两口子不孝,她要将胡氏休了。
胡氏狠狠哭了一场,诉了一场委屈。却刺激得谢氏越发癫狂,将一腔怒火都对准了胡氏。
直到顾玖进了顾府侧门,顾大人才出面遏制谢氏继续发作。
“给我滚回房里,没我的吩咐,你就好好养着,别出来了。”
谢氏瞪大一双眼睛,“老爷为了儿媳妇,落我的面子,你还有良心吗?”
顾大人怒斥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太太拖下去,不准她出院门一步。”
仆妇们再无犹豫,拖着谢氏离开。
谢氏大吵大闹,于是仆妇斗胆堵了谢氏的嘴巴。
顾玖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好歹要给顾大人,给顾琤留足面子。
顾大人前一刻还是怒目金刚,下一秒春风暖阳。
“小玖回来了,快到花厅喝茶。”
“父亲别和女儿客气。”
顾玖今儿回来,是因为顾府要分家,她来做个见证。
顾老爷子留下遗言,热孝后分家,分家不分居。
等过了孝期,大房二房是要继续住在一起,还是别府另居,随他们的意。
因谢氏闹这一场,时间上耽搁了些。
好在账册清楚,财物账实一致,又没谢氏搅局,分起家来动作很快。
顾玖作为见证人,同侯府老侯爷老夫人,族中几位宗亲坐在一排。
一摞账本摆在桌上。
老侯爷问顾大老爷,顾大人两兄弟,“这些账本,你们可有疑问?”
顾大老爷摇头,“并无疑问。”
顾大人也表示没有疑问。
早在十日前,大房就将账本搬出出来,叫顾大人查账。账目查清楚,确定没问题,就可以分家。
顾大人这些天,将身边几个管事全都派了出去,将顾府在京城置办的所有产业,全都查了一遍。
府中库房里面的银两,物件,也都根据账本对照了一遍。
不得不说,大太太张氏是一个理财能手。
一二十年的功夫,愣是让顾府的产业增加了一倍。
顾大人心头十分欢喜,还打趣顾大老爷,“大哥娶了贤内助,真正羡煞弟弟。”
结果顾大老爷怼他,“当初母亲也替你娶回来一个贤内助,只可惜你没珍惜。后来的谢氏,是你自己做主要娶的,不管她贤惠与否,你都得受着。
毕竟,谢氏替父母守孝,又为你生儿育女,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要给她一二体面。”
顾大人闻言,只觉心头泛着浓烈的苦味。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话他算是体会到了。
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谢氏处处都好,他也是极喜爱她。
等回到京城,谢氏底蕴不足的缺陷全都暴露出来。
加上她对顾玥的偏爱,三番两次因顾玥闹出是非,顾大人自个是苦不堪言,却无处诉说。
听了大哥怼他的话,他真是无言以对。
“大哥就别笑话弟弟。”
“并非笑话,而是正经提醒你。”顾大老爷一本正经,绝非玩笑。
顾大人眉头轻蹙。
顾大老爷不由得多说了两句,“我知你不喜谢氏,甚至是厌恶她。你可以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应酬,却不能休了她。她替父母守孝,属于三不出。
你也不能纵容妾室羞辱她,她毕竟是主母,代表着几个孩子的体面。总而言之,你的后院,你好好管着吧。别闹腾得太厉害,当心叫御史逮着你的把柄,狠狠弹劾你。
如今小玖做了皇子妻,身份贵重又打眼。你身为皇子岳丈,同样打眼。你若是内讳不修,闹出闲言碎语,不光败坏自己的名声,还会连累小玖和大殿下。届时,皇家发起狠来,怕是要六亲不认。”
因顾大老爷这番忠言逆耳,顾大人这些天心情都不美。
谢氏不知体谅,逮着机会就闹腾,还偷偷去田庄看望顾玥。
顾大人火冒三丈,自然不会对谢氏客气。
憋了一肚子火,直到此刻,要分家了,顾大人心情才好起来。
老侯爷见二人对账本都无疑问,于是就和几位见证人商量,这家要怎么分。
具体要怎么分,顾老爷子在遗言里面其实都有交代。
大家按照顾老爷子的遗言处理就行。
不过在正式分家之前,老侯爷还是要啰嗦两句:“大房是嫡长,要继承宗族,照顾族人,理应多分三成。知礼,你可有意见?”
顾大人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大伯,具体怎么个分法?大哥六成我四成?亦或是大哥七成我三成?”
老侯爷捋着胡须,说道:“大房六成半,你们二房可分得三成半。”
顾大人皱起眉头,“我家老爷子在遗书里面可不是这样写的。”
老侯爷早知他会有此疑问,“将我那弟弟的遗书呈上来。”
遗书呈上来,就放在桌上,谁都可以看。
老侯爷一板一眼地说道:“我那弟弟在遗书里面写道,你们兄弟二人热孝后分家,分家章程按照族中规矩行事便可。知礼,你可知族中分家的章程是什么?”
顾大人低着头不做声,他有些不甘心。
老侯爷替他回答,“族中分家章程,嫡长最多可分到八成家业,最少也是六七成。老夫事先征求了你大哥意见,你大哥说是你们二房人口多,负担大,就按照最六成半的标准分割家产。当初老夫同你们父亲分家,也是这般分的。”
顾大人有些委屈,“就因为大哥是嫡长,就能多分三成家业。”
老侯爷说道:“嫡长并非白得这三成家业。分了家,你只需照顾好自家人就行了,旁的事情都可以不用过问。
你大哥不光要照顾自家人,还得照顾族人。宗族若是有事,该出钱就得出钱,不可推脱。
嫡长承担了照顾族人的责任,理应分得更多家产。就好比老夫,这些年也没少照顾你们兄弟二人,出钱出力,从无怨言。”
顾大人朝顾玖看去,希望顾玖能出面,替二房多争取一些好处。
顾玖轻咳一声,“不知府中,未婚的弟弟妹妹们,他们的嫁妆聘礼是如何打算?是各房自行承担,还是由公中承担?”
老侯爷说道:“几个未婚的孩子,所需嫁妆和聘礼,按照原先的规矩,分产的时候会将他们那一份留出来,由我们侯府掌管。等到孩子们需要动用这笔钱的时候,知会一声就成。”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我没有疑问了。”
顾大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顾玖看。
就这样?
这就完了?
荒唐!
几个孩子的嫁妆和聘礼能花多少钱?
为何不替二房多争取半成一成的家资。
顾玖对顾大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既然顾老爷子留下了遗书,点明分家按照族中规矩办,顾玖就没打算插手。
再说了,顾老爷子付出生命,救回顾大人,还挽回了他的仕途。单说顾老爷子这份付出,就不止三成家业。
顾大人不能贪心不足蛇吞象。
顾大人求助顾玖失败,心里头憋闷得很。
他又朝几个儿子看去。
奈何,这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小辈说话的份。他们只能看着,学着,积攒经验。
可以说,几兄弟在顾府的话语权,还比不上顾玖这个外嫁女。
谁让顾玖是皇子妻,身份尊贵。
确定了分家比例后,就正式开始分家。
先是分田庄,之后分铺面,然后分宅院府邸,最后才是金银细软,古董字画,库房各种收藏。分完这些,就是分仆人。
别看老侯爷说话慢条斯理,做事却很麻利。
不到两个时辰,顾府的产业就被分完了。
账房书写账单,重做账本,衙门户房吏员准备好分家文书,由顾大老爷同顾大人分别签字画押。
老侯爷作为长辈又是见证人,也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其他几位宗亲,也都纷纷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顾玖没有。
顾玖身份特殊,她的印章不适合出现在分家文书上面。
衙门吏员做好登记,说道:“下官告退。明儿办好手续后,下官派人给两位老爷送来。”
“辛苦了。”
“不辛苦。”
分家结束,众人如释重负。
顾大老爷来到顾大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始终是兄弟。以后若有难处,你尽管来找我。只要哥哥能帮,绝不推辞。”
顾大人气不顺,却也不好朝顾大老爷发作,“我先谢谢大哥的好意。希望没有求到大哥的那一天。”
顾大老爷点点头,不和顾大人计较。
亲兄弟,他对顾大人的脾气太了解。同顾大人计较,纯粹是为难自己。
顾大老爷不乐意为难自己,所以他大度不计较。
“府邸你们二房继续住着,不用拘束。一应用度,慢慢分开就是,不急在这一会。”
顾大人没领情,“大哥放心,一会我就让顾琤媳妇将内院撕撸清楚。既然分了家,一应用度,自然是各自负担。”
顾大老爷笑了笑,“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都依着你的意思来。”
顾大人又不高兴了。什么叫依着他的意思来,大哥一家巴不得分清楚一点吧。
大哥做好人,他却做那恶人,真是气煞人也。
顾大人在亲大哥面前,下意识耍起小性子。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大老爷越是不和他计较,他就越要耍小脾气。惯的他!
老侯爷招手,叫顾玖叫到身边说话。
“几位殿下都住在王府,会不会太为难?”
顾玖抿唇一笑,“累老侯爷,老夫人操心,是侄孙女的不是。如今除了身份变化外,其实同过去并无太大区别。大家依旧住在各自的院落里,一应开销由公中支应。各位管事各司其职,家令大人调度得当。比起过去,反而还多了两分自在。”
老夫人魏氏笑起来,“我就说无论什么环境,小玖都能将生活经营得好好的。没有长辈在府中镇着,你们自然是多了两分自在。可也不能自在过了头,当心御史弹劾。那些御史,最喜欢弹劾皇子。”
顾玖笑着点头,“侄孙女谨记老夫人教诲,凡事都会把握好尺度。”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同老侯爷说道:“老身早就说过,我们顾家的姑娘,就数小玖最能干,最灵秀。你说是不是?”
老侯爷嗯嗯嗯几声,敷衍不了,就开口说道:“小玖若是男儿身,我们顾氏一族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顾玖摆手,“老侯爷折煞我了,孙女可没那本事。”
“你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若你投生为男儿,必定能建立不朽功勋,光耀门楣。”
顾玖低头一笑,谦虚道:“老侯爷谬赞,我只是比旁人想得多一些而已。”
“过谦了!”
老夫人魏氏却说道:“小玖如今身份不一般,谦虚才好。谦虚才不会遭人嫉恨,被人记恨。”
老侯爷去却说道:“小玖如此出色,就算谦虚,也难免遭人嫉恨。不如亮出实力,叫人忌惮她。小玖,你要记住,叫人忌惮,强过遭人嫉恨。女子那些软绵绵的手段,与你不合适。该强硬的时候可不能认怂。”
顾玖笑眯眯的。
老侯爷这番话,可算是说到她的心坎上。
“我听老侯爷的,在外面绝不认怂,不给顾家人丢脸。”
“也别给大殿下丢脸。”
“那是当然。”
……
过去,少府家令一直认为有钱人就是大爷,是祖宗,大家都得供着。
可是这一年来,现实教会他做人。
什么有钱的是大爷,分明是欠钱的才是大爷。
尤其是那些欠了几百万,还要继续借贷欠下去的人,才是大爷中的大爷。他得将对方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会,顾玖坐在少府衙门内的一间静室,同少府家令大人面对面喝茶。
自见面起,少府家令就一直在吹胡子瞪眼。
顾玖喝了半杯茶,夸了夸,“茶叶不错,今年的新茶。”
“你倒是会喝。”
顾玖笑了起来,“居移气养移体,嫁给大殿下这么多年,我好歹也培养出一点皇室风范。”
“皇室中就没像你这样的人。”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吃人不吐骨头。”少府家令一腔悲愤,大声控诉。
顾玖点点头,“这话我勉强接受。老祖宗气性别这么大,不就是找你借钱。我借钱的人都不愁,你愁什么愁。”
少府家令抖了抖胡子,“你已经借贷了好几百万两,连本带利,赶紧还来。”
顾玖叹了一声,“没钱啊,我拿什么还给你。”
少府家令血冲上头顶,“你当初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初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能按期还钱。”
顾玖摊手,“所以我找老祖宗借钱来啦。你借我钱,工程项目继续开展,下个月第一笔款子到期,我定如约连本带利还你。”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没钱,不借!”
顾玖幽幽一叹,“老祖宗不借钱给我,南城门外的项目可就要停工了。一旦停工,流民没钱吃饭,房子也没人买,整个南城门转眼就成了一潭死水。
我欠少府钱庄连本带利四百多万两,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上了。接盘的人,短时间也找不到。要不我将刘诏卖给少府抵债。”
少府家令气死了,“你这是要挟!”
顾玖一脸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老祖宗非要认为我是要挟,我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少府家令指着顾玖,“你你你,你竟然和老夫耍无赖。你欠少府钱,你还理直气壮,岂有此理。”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老祖宗赶紧批条子,将钱借给我。有了钱,项目才能继续做下去,我才能把去年借的钱还了。”
少府家令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被顾玖彻底绑架了,绑在她那艘名为南城门外项目的大船上。
他要是不借钱,船就要沉啦。
少府家令流下一把辛酸泪,悔不当初啊。
当初他怎么就信了顾玖的邪,上了她的贼船。
第496章 又被顾玖埋坑里了
“老夫又上了她的当。”
少府家令站在少府衙门门口,目送顾玖的马车离去,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若是不还钱,老夫就是罪人啊!”
前前后后,借了五六百万两白银给顾玖,他怎么就敢将这么大笔钱借给她。她又怎么敢张口借这么多钱。
“连本带利,全部加起来得有六七百万两了吧。那个南城门项目,纯靠少府钱庄支撑着。
她的项目赚了钱,少府钱庄也就赚点利息钱。要是她的项目亏了钱,钱庄可就要损失六七百万两。届时,老夫万死难辞其咎,陛下一定会砍了老夫的头。呜呜呜……”
少府家令心中悲戚,竟然哭了起来,哭得像个三岁的娃。
下属看不下去了,特么的太丢人了。
要哭也回屋里哭,叫隔壁户部衙门看笑话像什么话。
之前大人借钱给诏夫人的时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会是怎么说来的。
“小玖啊,老夫把钱借给你,你可要好好经营南城门外的项目。第一笔款子就要到期了,你抓紧抓紧,赶紧还了,老夫也好向陛下交差。有借有还,下次你再来借钱才更方便。”
借钱的时候,被诏夫人忽悠得什么都好说。
这钱刚借出去,又开始后悔痛苦。
有用吗?
等下次诏夫人过来,还不是照旧。
诏夫人想借多少钱,就是多少,半文都不少。
也就诏夫人有这本事,能从少府钱庄借走这么多钱。
旁的商家,管他背后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大族,最多只借一百万。
还想再借一百万,行啊,先将之前的借的钱连本带利还了,少府钱庄就同意借贷。
“大人,回去吧。”下属实在是没脸看,只能出言劝解。
少府家令流了几滴猫尿,心里头惴惴不安,“她会按时还钱吧。她要是不还,老夫就去宁王府,一根绳子吊死在王府门口,日日夜夜盯着她。”
下属嘴角一阵抽抽,“届时王府请来得道高僧,将大人的亡魂超度了,大人想要日日夜夜盯着人家也是妄想。”
少府家令大怒,“你到底站在哪边?”
那下属不怕他,大着胆子说道:“下官自然是站在大人这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寻短见啊。你老人家要是没了,诏夫人那里的钱,衙门上下谁有本事要回来一个子?”
少府家令哼哼两声,“那个新上任的少府铜丞,不是挺能干的吗?一边在少府这里当差,一边还管着这宁王府的内务。”
“可是史大人管不了诏夫人,没办法从诏夫人手中要到一文钱。”
少府家令板着脸,“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都做了天子,还留着宁王府。谁是宁王?你说现在谁是宁王?普天之下就没这个王。就因为那府邸还挂着宁王府的牌匾,少府每个月就要因为宁王府多支出一笔钱粮。”
下属说道:“那点钱粮支出,哪里比得上陛下将诸位皇子封王所需开销。下官认为现在挺好,虽说有点不合规矩,有点乱来,也无前例可依,好歹是替户部替咱们少府省却了一大笔钱粮。”
少府家令被安慰道:“这么想也不错。省钱是省钱了,就是不成样子。这回倒是稀罕,陛下干了这么大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礼部和九卿那边,竟然没一个人吭声。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自觉的闭嘴巴。”
下属捂着嘴偷笑了两声,“盖因为户部同各个衙门都通了气。这会谁要是出声,嚷嚷皇子们合住王府不合规矩。
这一出声不得了,不光是得罪了户部,也得罪了自家衙门上下所有人。
那户部可是好惹的,得罪了他们,想要钱,好啊,给你拖个半年一年,拖到最后再打个一折两折,活生生能将人逼死。
偌大的衙门,没钱,连薪俸都发不出来。这会谁要出头得罪了户部,就等于是得罪了全体同僚,仕途到头矣。”
少府家令深以为然。
自古以来,吏部同户部,就是压在众衙门头上的两座大山,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一个管着自己的前程,一个管着自己吃饭问题,都是祖宗啊。
唯有少府可以置身之外,因为少府有钱,不需要看户部脸色。
不过这会,少府也不会冒着天下大不讳,出头嚷嚷皇子合住王府不合规矩。
少府向来就是陛下的私人管家,陛下要怎么做,他们听话执行就成。绝不会多生事端,做那出头鸟。
闷声发大财,才是少府上下一体的气质。
少府的人一走出来,瞧着,就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
嗯!
就是内敛。
也可称之为闷骚。
少了几句闲话,少府家令又将话题转回了顾玖身上。
“你说她会还钱吧。”
“诏夫人都说了,她要是不还钱,就把大殿下卖了抵债。诏夫人都敢卖,大人怎么不敢买?特胆小了。”
“啐!老夫这是稳重。”
“稳重也不会一口气借贷五六百万给诏夫人。她那个南城门外项目,如今就是个无底洞。”
少府家令蹙眉,“老夫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不借给她,她真要停了工,那可怎么得了。房子不修了,不卖了,哪有钱还债。”
下属连连摇头,不忍卒睹,“大人恐怕是喝了诏夫人的迷魂汤,神智都不清楚了。尽让她牵着走。难怪别人借不到的钱,唯独诏夫人能借。”
“滚!老夫岂是那糊涂人。她说了,改明儿送老夫一桩好事。”
“怕是那好事已经转手送给了户部。”
“怎会?”
下属站在衙门门口,指着隔壁户部,“大人赶紧出来瞧瞧,那是不是户部尚书那老抠的马车。瞧瞧他这是要去哪里?下官同大人赌一两银子,那老抠一定是去找诏夫人讨要法子,想着法儿给户部增添进项。”
少府家令一看,一听,急得跳脚,“那怎么行。那万万不行。诏夫人能帮着添一二进项,这等好事,也该给少府才对。快快给老夫备马车,老夫要追上去,拦住那老抠,万万不能叫他得逞。”
下属人来疯,最喜欢看到自家老大同隔壁衙门老大斗殴,浑身兴奋得颤栗。
下属跑得比疯狗都快,赶紧从马厩里赶了马车出来,载上少府家令就急匆匆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城南。
少府家令一看,“好啊!那老抠果然是追着顾玖去的。顾玖这是去南城门外视察工地,老抠跟在后面,绝无好事。”
少府衙门上下,私下里称呼户部尚书,开口闭口都是老抠。嘲讽户部尚书堂堂部堂高官,抠门吝啬,连那市井泼妇都不如他。
当然,这外号,也就私下里叫叫。
当面还是得老老实实称呼一声大人。
也就少府家令,仗着资历老,辈分高,当着面也敢称呼户部尚书为老抠,从不客气。
户部尚书,那是公怨加私仇,对少府衙门上下十分看不顺眼。路过少府衙门门口,都要啐一口才舒坦。
这两人,均是一部衙门主官,乘坐马车,一前一后追在顾玖所乘马车后面。
顾玖所乘坐地马车上,正响着一阵阵算盘声。
青梅拿着算盘算账,越算越是心急如焚。
“夫人今儿又找少府借贷了两百万两。去年是三百万两,前后加起来五百万两。今年得还去年借贷的那三笔款子,利息都接近一百万两。如今账上哪有这么多钱。都快穷光蛋了,夫人怎还敢借贷如此多银两?”
顾玖笑了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么大个项目,少说要投入一二千万两。这么多钱,本夫人哪里拿得出来。自然要找少府钱庄借贷,用他们的钱为我们做事。”
青梅愁死了,“借钱容易还钱难。夫人借钱爽快,下个月贷款到期,从哪里拿钱来还?难不成要拿刚借出来的钱去还去年的借贷吗?这是借新账还旧债,迟早会出事的。”
顾玖瞧着青梅发愁的样子,觉着有趣,“谁告诉你我要借新还旧?本夫人还没混到那么惨的地步,好不好?”
“那夫人告诉奴婢,要从哪里拿钱还给少府钱庄?”
顾玖抿唇一笑,“南边经营了两年,也该有些出息。江南那边经营时间尚短吗,加上又和周瑾那边翻了脸,断了合作,最近走货有些困难,暂时挪不出银子。”
“夫人的意思是,全指望南边山庄那点出息?那点钱,还不够还少府的利息。”
顾玖却摇头,“你错了。南边山庄的出息,不仅够还少府的利息,还够还本金。”
“奴婢不信。”
青梅管着账本,南边山庄是什么情况,她还是清楚的。这几年,就光看着投入,没看到产出。烧钱的速度倒是一点不慢。
从西北买来的人口,全拉到南边山里面做矿奴,田奴,养着这些人也是一大笔开销。
顾玖笑道:“我让南边山庄组织了一个车队到京城,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上个月,容信来信,说是和那些波斯商人,大食商人已经取得了联系。若是顺利的话,今年江南也能出一大笔货物。”
“那些货也卖不到两百万两。”
顾玖却神秘一笑,“别着急,等他们将账本报上来,就知道能卖多少钱。”
许有四敲着车门,告诉顾玖,后面跟着两辆马车,而且跟了一路。瞧着徽记,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少府家令。
顾玖说道:“不用管他们,继续赶车。”
出了南城门,就是新设的新民县。
县衙治所,就在新民镇上,也就是原先的窝棚区,离着集市相当近。
窝棚区那边,最近忙着强拆,整日里鸡飞狗跳。
大部分流民还是很配合,咬咬牙,出一笔首府,买了新房拿了钥匙带着全家老小搬进去。
体会到住新房的好处后,谁还稀罕住那窝棚。
只怕是再也不想回到窝棚区,怕是看一眼都觉着碍眼得很。
这些流民并非全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其中不乏乡绅,秀才,略有家资的富农,有手艺的工匠,甚至还有大户人家。
只因为老家遭了灾,地主家也没了余粮,又遇人祸,只能背井离乡出来逃荒做流民。
本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家乡。
可是领略了京城的好处后,有人便决定在京畿新民县落地生根。
也有那小地主,所谓的大户之家,惦记着家乡,不肯落户。指望着还有一天能回到老家。
这帮人就是闹的最厉害的钉子户。
他们想法很简单,买了房就要落户,落了户他们就不再是家乡人。家乡的田,家乡的房,家乡的人脉关系,仿佛一下子都和他们没了关系。
他们岂能接受。
这帮人闹了好几场,抓也抓了,打也打了,却不顶用。
这帮人死活不买房,也不肯搬走。
家乡连年遭灾,逃荒逃到千里无人烟,回去总有一天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现在回去,连个人都没有。没人,守着大片抛荒的地又有什么用。靠自家那点人,累死了也耕不了两百亩地。
更别说还没地方买种子耕牛。
当年,先是乡下逃荒,后来又听说闹反贼,闹兵贼,家乡县城都给跑得一个人不剩,官府也是空荡荡的,无人。
那样的家乡,俨然已经是绝户县,绝户州。现在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不回去,他们就死守京城,同时绝不落户京城新民县,不做那新民县的百姓。
这些人读过书,比寻常百姓有更多的执念。
闹到最后,邓存礼脾气上来,就想将这帮人抓起来全都丢到矿上做矿奴。
好在顾玖赶来了。
顾玖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
她说道:“买房落户一事,全凭自愿,不必强求。想落户,必须买房。买了房,却不是非要落户不可。
不过,不落户,虽说不用服徭役,不用缴纳口赋税,但是要缴纳借籍税。毕竟他们占着新民县的资源,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却不用付出半点代价。”
邓存礼问道:“这个借籍税,户部想出来的?”
顾玖点头,“户部税曹那边已经办好了文书,只等收税。借籍税,不管收成如何,都是新民县当年口赋税的三倍。
你将这些制度多刻印几张,贴在外面,派人讲解,叫所有人都明白。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不管搬不搬,工地都要如期开工。
胆敢阻碍工期,全都抓起来丢矿山改造。男的下矿,女的在矿上洗衣做饭,小孩去就背矿。老人也别放过。矿上那么多活,不怕没事干。”
邓存礼躬身领命,安排人去刻印张贴宣传户部新制度。
顾玖又说道:“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从少府借贷了一笔,全都放在账上。你要用钱,从账上支用就成。”
邓存礼大喜过望,“夫人这笔钱,可是及时雨。原定计划,今年二期和三期同时开工。账上的钱却越来越少,老奴还在担心,会不会耽误了工期。
三期若是不能准时开工,今年还能去哪里赚钱。正想着钱的事情,夫人就把钱给解决了。”
在顾玖的计划中,一期二期都是薄利多销,让利给流民百姓。
那点利润,真不够塞牙缝,只够拿来修建基础工程。
偌大的新民县,基础工程,地下管道,铺桥修路,可都是极耗钱粮的玩意。
真正能赚大钱的,是后面的三期工程,四期工程,五期工程……
越往后面修,房子会修得越发奢华,售价越发昂贵。
为了将房子卖出十倍,二十倍,甚至是一百倍的利润,打造配套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周围的山林,全都被顾玖买了下来。
那些山林,她可得好好利用。
还有湖泊。
这附近没湖泊,那就人工挖池塘,建湖泊。从山上,从上游引活水过来。
保证打造出一个环境清幽,闹中取静,出行方便,购物方便,低调奢华的高大上住宅区。
专卖有钱人。
一套宅院,不卖个几万两,她就不姓顾。
第497章 过路费
顾玖提醒邓存礼,“得抓紧时间把书院办起来。别的事情可以拖一拖,书院这事决不能拖。要用最好的材料,建造书院。”
一套宅院想卖几万两,除了地段,还能靠什么?
当然是靠逼格,靠需求。
什么是需求。
自古以来,人有了钱就想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俗称逼格。
高逼格的书院,才有高逼格的房产项目。
想让子孙到高逼格的书院读书吗?
买房吧!
没错,顾玖要干的事情,就是建学区房。
工读院校,也就是后世的技校,她打算就建在二期后面,顺便提升一下二期以及三期房产项目的逼格。
至于高逼格的书院,就建在那山上。
她要建大周朝一等一的书院,吸引全天下优质师生入驻。
山坡上,山脚下,山后面,就是计划中的四期,五期房产项目。或许将来还会有六期,七期……
反正她买了足够的土地,足够建很多很多的房子。
她还提醒邓存礼,“叫你寻摸那些致仕的老太医到这边开医馆的事情,也得抓紧。”
除了教育,还要有配套的医疗。
没有谁比太医院致仕的太医更有逼格。
顾玖名下那个药铺,可以卖卖药方,卖卖药材,却卖不了身份逼格。
请老太医给自己看病,多有面的事情啊。
那些个富豪,世家大族,就喜欢请有身份的人替自己做事。
大不了,太医开药,到她名下的药铺拿药。
大不了她让药铺在新民县这边开个连锁分店。
除了教育和医疗,剩下的就是交通。
有了交通,才有更多的人流量,才有更多的商机,那些高档的消费场所才会主动入驻新民县。
顾玖叫上邓存礼,“随去去见几位老大人。”
两人出了签押房,朝集市那边的公房走去。
两人皆是步行,护卫护送。
顾玖看见大槐树坝子上,已经有小贩开始摆摊,她对邓存礼说道:“想办法引导更多的小贩游商到这边叫卖,不拘什么货物。”
邓存礼说道:“目前来说,还是京城小民更舍得花钱。游商们更喜欢去京城做买卖。不过随着二期第一批人入驻,这边的商机会越来越兴旺。”
顾玖点点头,“慢慢来。等这边住的人超过十万,二十万,不用我们操心,市场自会兴旺。届时还要修再修两个商业集市。”
一边说一边走,终于来到公房。
少府家令同户部尚书正在大眼瞪小眼,新民县县令顾喻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见到顾玖到来,好似见到救星,“小玖妹妹,你可算来了。”
顾玖含笑点头,“我来了。两位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这贱地?当心脏了鞋。”
“诏夫人真会说笑,这地面干净的很,比京城某些坊市还要干净三分,怎会是贱地,又怎会脏了鞋。”户部尚书打了个哈哈。
少府家令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心道这老抠肯定又在冒什么坏水。
不过户部尚书说的也没错,新民县旁的不敢说,卫生情况绝对是走在全京城最前面。
顾玖爱干净,连带着她手下的人也见不得那脏兮兮的地面。
最初卫生队只有五十个人,如今已经扩建到三百来人。
这些人不干别的,就负责拿着扫把撮箕,从早到晚打扫卫生,确保自个负责的区域从早到晚都是干净的。
集市上每天人来人往,就是靠着卫生队,才能保证地面时刻干干净净,垃圾落地不超过一刻钟就会被清扫打理。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两位大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倒是奇了,竟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老祖宗,一个时辰前,我们刚在少府衙门见过,你怎么又过来呢?你若是有事,使人唤我一声就成了。何须劳师动众,亲自过来。”
少府家令哼哼两声,“嗯,老夫有话需当面说。”
少府家令的那个下属实在是不忍卒睹,为了忍耐,脸都扭曲了。
顾玖含笑问道:“不知老祖宗有什么话和晚辈说?”
少府家令瞥了眼户部尚书,“让这老抠先说,老夫不着急。”
户部尚书:你才老抠,你全家都是老抠。
户部尚书很心塞,想他堂堂河东赵氏,传承了两三百年的世家,别的没有,就是大气。
竟然被少府家令这个老不修的取了个外号叫老抠。
别以为他不知道,少府上下私下里都跟着叫他老抠。
哼!
先不和这老东西计较,正事要紧。
“诏夫人,上次你提起的税源……”
他可是眼巴巴地望着。
少府家令:我靠!户部又搞了什么新税源?过分了啊,有好处竟然不拿出来分润。今儿幸亏他跟来了。要不然这便宜就全让户部占了去,少府连汤都没得喝。
少府家令又朝顾玖看去,满脸写着:小玖,你不厚道啊!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惦记着少府,光想着户部。老夫对你不好吗?几百万两都借给你了,全天下这可是头一份。你撇开少府给户部找税源,良心不会痛吗?
户部尚书瞪眼:老贼,又想截胡。盐铁税收叫你们拿了去,这一回定不能叫你得逞。
两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你瞪我,我瞪你,十足的孩子气。
顾玖喝了口清茶,低头一笑,“谈税源之前,我想先请两位老大人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顾玖说道:“外面春光大好,两位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到外面走一走。”
“走走走,出去晒晒太阳也好。这把老骨头许久没动弹了。”
顾玖打头,带着两位大人还有顾喻,走出公房,朝集市后巷走去。
后巷这边是车马行,所有商铺的车马,全都寄放在后巷。
故此,后巷的气味重了些。
“小玖啊,不是说晒太阳吗,怎么带我们来了此处?”
顾玖含笑问道:“两位大人,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
顾玖含笑不语。
顾喻眨眨眼,提醒两位大人能不能纡尊降贵看看那车马行。
啥?
为啥看车马行。
顾喻轻咳一声,“过往,所有车马行,都是黄泥巴做地基,讲究点的铺点稻草就成。天晴还好,一到下雨天,那地面简直无法下脚。又是黄泥,又是牲畜粪便,要有多污秽就有多污秽。
二位大人都知道,今儿凌晨,京城下了一场雨,地面都浇头了。可你们看看这车马行,可有半点污秽之处?”
咦!
这一提醒他们才注意到车马行的地面竟不是黄土。
“这是什么?踩上去硬邦邦的。”
顾玖神秘一笑,“两位大人随我来。”
走出车马行,来到二期背面,这里是一条街巷。运送建材的车马,全从这条街上过。
她指着路面,“两位大人请看。”
咦!
“这路面为何如此平整,结实?这么多车马负重行驶,这路面竟然没被压塌?”
“看这地面,说是黄泥,颜色却又不对。而且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平整的路面,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玖依旧神秘一笑,“马车来了,二位大人不妨上马车感受一下这条路面到底有多平整。”
两位大人被彻底激起了好奇心,纷纷上了马车。
这条街面,足有五里长,马车跑了个来回。
等马车停下,率先听见少府家令的喊声,“哎呀呀,不得了。坐在马车上,稳得不行。比那青石板地面走的还稳当。更别提那黄泥官道,根本没资格同这路面比。”
两位大人,都是一脸兴奋的下了马车。
二人都是人精,见了一回,又亲自乘坐感受了一回,便知道这路是真好。
若能推广,必定大大提高两地的沟通效率,促进商业来往。
“诏夫人,此路何物修建?作价几何?”
若是成本太高,那只能抱憾。
顾玖笑了起来,“铺设路面的材料很简单,就是三合土,也叫土水泥。前段时间,有工匠改进了土水泥的配方,使得土水泥更加坚硬,成本却没有增加。
你们看,这么多负重数百斤的车马在这条路上,每日反复碾压,历时一个半月,期间还有数场大雨,然而这条路面依旧坚硬平整,并无损坏。”
两位大人一听,赶忙跑到路上,查看路面。
顾玖生怕发生车祸。
这条路因为二期工程,车流量是极大的。
“两位大人快回来。”
几个护卫冲到路中央,阻拦南来北往的车辆,不要撞了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检查了一路,最后齐齐大笑起来。
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老人,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一路跑回顾玖身边。
“小玖啊,你说的这个土水泥作价几何?”
顾玖含笑说道:“十文一担。”
一担足有一百二十斤。
两位大人眼睛都亮了,“果真这般便宜?”
“这是当然。”
“哈哈……”
两位大人开心得笑起来。
户部尚书手舞足蹈,“若是用这土水泥铺一条到河东的道路,来回一趟,能节省多少时间?”
少府家令不答应,“凭什么要铺设去河东的道路,照理该往南边铺。”
“我们河东哪里不好,凭什么不能铺设土水泥路?”
两个加起来一百四十岁的老人,为了往哪个方向铺设水泥路,竟然当街吵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顾玖苦笑不得。
“两位大人,日头晒,我们先回公房喝茶。有什么想法,大家慢慢商量。”
两位大人互相瞪了一眼,谁都不服气谁。
户部尚书想起今儿来这里的目的,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
他悄咪咪地问顾喻,“这个土水泥路,能节省一半时间?”
顾喻说道:“不止。从京城到河东,单趟得二十来天。若是铺设了土水泥路,只需七八日就能到。”
“那太好了!”户部尚书喜不自胜。
他们赵家是河东大户,家族中人,几乎每隔一两月都要来往于京城河东两地。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上。
若是二十天的路程,果真能缩短到七八天,那来回一趟可方便了。
而且土水泥不贵,才十文钱一担,关键水泥路面足够坚硬平整,马车来来回回在上面跑,又快又平稳。
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便宜更好的路面。
户部尚书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少府家令则想到这修这样一条路,修个几千里,那得花费多少钱。
“即便十文钱一担,修路也忒花钱。”
顾玖抿唇一笑,“不妨事。”
真当她要拿土水泥出来做慈善,免费替朝廷修路吗?
这是可以的。
不过也别当过路费是摆设,收费站是多余。
修了路,收点过路费理所当然吧。
这一盘棋,顾玖已经摆好了棋盘,设定好了棋谱,并且已经率先落下几个子。
她敢从少府借贷几百万两,真以为她光用来修房子吗?
没有什么比修路更爽的。
她不仅要大周最大的地产商,她还要做基建狂魔。
哈哈哈……
顾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太爽了!
不过这事还需造势。
光靠二期后面那条路做样板还不够。
顾玖已经盯上了南城门外的官道,打算将这条官道打造成样板路。
回到公房,稍微洗漱,然后几人坐下来喝茶。
少府家令和户部尚书都盯着顾玖,可是谁都没开口说话。
顾玖低头一笑,朝户部尚书说道:“户部可以在京城增加一个税源,一切都是现成的。”
“什么水源?”
“游商税。”
这三个字刚从顾玖的嘴里吐出来,两位大人便已经明白过来。
所谓游商,就是区别于行商和坐商,没有固定摊位,整日背着货物在街面上叫卖的小商小贩。
京城里面有很多这样的小贩,具体数目没统计过,不过肯定不少。
新民县这边也有很多。
目前的主流,朝廷从上到下对这些游商都不怎么欢迎。
衙役会不时驱赶这些商贩,不许他们去这条街,也不许去那条街。
若是遇到上面清查,衙役直接掀了货物,将人抓了关上七八日,家人拿钱赎人才肯放人也是有的。
唯有新民县这边,欢迎游商到来。
“收游商税能行?这能收多少钱?”
顾玖轻声一笑,“能收多少钱,大人试试看不就行了。提着篮子叫卖的游商,一日收取五文税费,赶着牛车驴车做游商的,一日收取十五文税费。
除皇城外,不拘地点,任由他们叫卖。为调动衙役的积极性,防止贪腐,方便游商,我特意做了个游商税方案。”
青梅当即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税收方案,却不交给二位大人任何一位。
两位大人齐齐盯着方案书,眼热得很。
顾玖笑着问道:“大人想要?真相收游商税?”
户部尚书连连点头,“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岂能不要。家令大人,这点蚊子肉,你们少府应该看不上吧。”
少府家令如今有了新的追求,“放心,老夫不与你争抢游商税。”
能不能开征游商税,还说不定。他犯不着为了这点蚊子肉,到朝堂上嚷嚷。
户部尚书一脸兴奋,“诏夫人有何条件,尽管提。”
顾玖拿着方案书,轻声一笑,“水泥路二位大人已经感受过,晚辈斗胆,请两位大人帮忙在朝中造势。关于修路,具体怎么修,我这里也做了一本方案书。”
两本一模一样的方案书,放在两位大人面前。
自费修路,设收费站收取过路费?
两位大人有点懵逼。
自费修路,这得花费多少钱啊?
顾玖说道:“我知道朝中无钱,因此不敢指望朝廷拨钱修路。我愿意承担修路的一切费用,天下流民皆可以到工地上修路,挣一份工钱养家,沿途百姓我们也是欢迎的。
唯一的要求,请朝廷准许我设收费站,收取车马行商过路费。朝廷不得插手收费站一切事务。”
第498章 户部上下全都是好人啊
最近几日,朝堂热闹得很。
盖因户部尚书突然提出在京城收取游商税。
既为朝廷增加了税收,也为天下小商小贩们提供了便利,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叫卖摆摊,不再惧怕衙役驱赶抓捕。
就为这事,朝堂上快吵翻了。
朝上文武百官,少见的意见一致,集中火力炮轰户部上下。
骂他们钻了钱眼,行事越发市侩,竟然干出与小民争利这等下贱事情。
游商税才几个钱。为了那点钱,连文人的风骨和节操都不要了,臭不要脸。
更有甚者,直接对户部尚书赵大人进行人身攻击。
户部尚书面对同僚的指责,一脸苦大仇深。
“户部行事,何须同尔等解释。”
这话一出,犹如捅了马蜂窝。
嗡嗡嗡,无数马蜂在耳边飞舞,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一下。不死也要痛好几天。
户部自户部尚书以下,差不多都快败了。唯有户部尚书还坚挺着。
“尔等反对收取游商税,不就是想要继续以苛政罚钱,榨取小民最后一点家底。将人逼得家破人亡,便称了你们的心如了你们的意。”
“污蔑!”
“荒谬!”
“一派胡言!”
户部尚书:呵呵!
“到底是收取游商税,有损小民利益。还是照着老规矩,有损小民利益?此事,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然而尔等,蝇营狗苟,就为了多抓几个人,多榨取点钱财,文人的风骨和节操统统都不要了,尔等要脸吗?”
“血口喷人!”
“为了一点小利,颠倒是非黑白。游商税才几个钱,户部吃相太过难看。”
户部尚书一人,对战一群。
双方你来我往,吵了足足十来天。
期间,文德帝一言不发。
你们吵你们的,朕一边听你们吵架,一边处理奏章。
是的。
文德帝就是如此奇葩。
朝堂上都吵翻了天,其中某一次某人脱了臭鞋子往对方扔过去,引发了一场新皇登基以来,朝臣最大的斗殴。
百官都打起来了,文德帝还坐在龙椅上,提着笔处理奏章。
文德帝乐呵呵的,“打,都拼命打。打死了事。”
这是堂堂天子该说的话吗?
身为天子,难道不该厉声呵斥荒唐,成何体统,然后甩袖退朝吗?
先帝就是这么干的。
结果到了文德帝这里,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文武百官都给郁闷坏了。
吵来吵去,文德帝连个像样的反应都不给,这个架吵下去还有意思吗?
“不吵了吗?”
文德帝看着安静下来的朝臣,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请陛下定夺。”
朝臣们学乖了,既然吵不出名堂,就让皇上做主吧。
文德帝双手压着桌沿,“真难得啊,终于舍得问一声朕的意见。朕还以为自己就是个胡萝卜章,你们吵出了章程,朕只需要盖个章就成了。至于朕的想法,哪里比得上诸位爱卿的想法重要。”
“陛下恕罪!”
“无罪,无罪。你们不就指着法不责众,将朕当图章一样丢弃一边。”
文德帝极尽刻薄,逼得文武百官跪下来请罪。
文德帝哪里会轻易放过这帮人,一口气讥讽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口渴了才止住了话头。
喝了半碗茶,文德帝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们认为,京城开征游商税,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啊?”
百官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一位老大人颤巍巍站出来说道:“不过一二万两。为了这点子钱,朝廷脸面都不要了,不像话。”
文德帝哈哈一笑,又问户部尚书赵大人,“依你们户部估计,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啊?”
其实户部尚书对游商税也没报多大的希望。
这些天,他一人对战众人,无非是拼着一口气,不能怂,坚决不能让人插手户部政务的信念,才坚持了下来。
他说了一个预估中比较高的数目,“大约五万两。”
其实他的内心,估摸着也就两三万两。
不过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只要是肉,就不容放过。这是户部尚书主管户部这么多年,坚定不移的信念。
文德帝同他老子一样,也是个钻到钱眼里面的人。
谁叫国家穷啊!
修个三大殿,先帝还要他儿媳妇帮忙揽财。
别管一二万两,还是三五万两,一年下来也有几十万两。
这是什么?
这都是钱。
白花花的银子。
缺钱缺疯的文德帝,从一开始就支持开征游商税。
只是他不表态,他先让朝臣们吵翻天,吵到最后就由他来拍板,事情便水到渠成。
可见,文德帝和他老子的执政手段是完全不一样。
先帝用人头滚滚建立起来的帝王威严,压制百官,行乾坤独断之事。
文德帝没那么弑杀,暂时也没先帝那样牛逼的帝王威严,于是他就用水磨功夫,将百官放在磨盘上磨。
以前文武百官,都当文德帝是个混子,无赖,撒泼打滚各种不要脸。
如今他们才知道,过去是他们狭隘了。
文德帝不光不要脸,而且极有耐性。
可以说,历数史书,文德帝这水磨功夫在帝王里面,至少能排进前五。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排前三。
遇到这么个脾性古怪的帝王,百官突然觉着身上冷飕飕,对于未来突然感觉很不妙。
文德帝果断拍板,“既然你们都征求朕的意见,希望朕做主此事。朕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那个,户部,游商税先试行一个月看看效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调整调整。一个月后,再来讨论此事。
这期间,谁敢说一句废话,没事找事,浪费朕和朝臣的时间,朕对他绝不客气。”
言下之意,试行期间,谁敢瞎逼逼,文德帝也不介意在菜市口杀几个人,为登基寻个彩头。
别人寻彩头,都是寻那吉利事,吉利话。
做皇帝的都是奇葩,用人头做彩头,全天下独一份。
户部尚下齐声领命。
文武百官也暂时休战。
且等试行一个月后再看效果。
自始至终,户部尚书没提修路的事情。少府家令也没提。
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先解决了游商税,看看顾玖所策划的收税制度能不能行得通,再说修路的事情也不迟。
一次性,不能给文武百官太多刺激,当心刺激过头,适得其反。
毕竟人的年龄大了,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没年轻人那么快。
然而朝堂上站着的人,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好几,近四十。
五六十岁,六七十岁比比皆是。
你让这帮人,一下游商税,一下修路,叫他们全盘接受,当心触底反弹,全盘否定。
修路好吗?
好啊!
可也不是人人都赞同修那水泥路。
而且顾玖出面修路,必定会撬动一部分人的利益。
动了人家的利益,人家就得拼命。
就算顾玖是皇子妻,那些人也不会手软。
户部尚书同少府家令都是老持稳重的人,知道要促使一件事,就不能急,得有足够的耐心。
游商税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
数天后,京城街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一大早,小贩赵阿六挑着担子出门叫卖。
赵阿六卖的是大酱和酱醋。
他做这个营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
原本他是酒楼跑堂的小二,有一次得罪了一位贵人,害得东家赔了好大一笔银子,他就做不成小二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那点事情,没两天就传遍了京城餐饮行业。
再想继续干小二,可惜没一家愿意用他。
害得东家赔大笔钱的小二,都不是好小二,是要上行业黑名单的。
眼看着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婆娘怀着身孕,几个孩子都等着他养活。兄弟姐妹们都穷,接济了一回,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也没脸再次开口求人。
后来,走投无路,只能干起走街串巷叫卖的行当。
大酱和酱醋都是从街坊商铺里拿的货。
七八年下来,好歹是养活了一家人。
只是这叫卖的生意,时好时坏。偶尔倒霉,被衙役抓到衙门大牢关起来,一个月就白干了。
不过那都是老皇历。
如今不同啦!
赵阿六挑着担子来到大街上,一个衙役上前,“竹签。”
赵阿六将昨天的竹签交出来,加上五文钱,换取了一根新的竹签。
衙役将铜钱朝挂在腰间左边的布袋一放,收回昨日的竹签放入右边布袋。
然后拿出一根炭条,小心翼翼在挂在腰间的硬纸上花了一个圈圈。
这些关系到月底的奖金,万万马虎不得。
做完这一切,衙役冲他点点头,“可以了。”
赵阿六小心翼翼收好竹签,沿街叫卖。
遇到衙役查竹签,他便把今儿新领的竹签拿出来。
衙役将腰上挂着的竹签同赵阿六的竹签对比,确定是今天的竹签,没有作假,就挥挥手,放他离开。
赵阿六从早叫卖到下午,然后挑着担子去了南城门外的集市。
一会那些流民工匠就该下工了,这个时候去南城门外集市摆摊刚刚合适。
到了南城门外,将担子往大槐树坝子上一放,总算能歇口气。
有衙役上前,“竹签。”
赵阿六将早上领的竹签拿出来,衙役对照了上面的花色,嗯,确定是今天新领的,已经交过游商税,便将竹签还给了赵阿六。
到此为止,今日便不会有衙役再来查竹签。
一天下来,赵阿六遇到查竹签的人,就不下十个。
每个衙役,都会将他的手中的竹签同腰间挂着的竹签对比,确定交了税,便不会为难他。
如此,除了皇城那边,京城任何一个坊市,任何一条街道,他都可以去叫卖,再不怕被衙役驱赶抓捕。
虽说每天要交五文钱游商税,但是比起一天几十文的赚头,五文钱完全可以接受。
只要衙门以后都这样做,赵阿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咧嘴一笑,好日子离他不远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也能在南城门外买一栋房子。
第二日,赵阿六又重复着昨日的生活。
每天领到的竹签,花色图案皆不一样。
听人说,每天用什么花色图案的竹签收税,旁人一概不知。
都是大早上,开市之前,由户部几位大人决定当天的竹签,然后衙役们领了当天的竹签,开始工作。
这种办法,极大有效的堵住了用假冒竹签收税逃税的可能。
听说,户部特制的竹签,还有什么,什么防伪功能。
一般人根本仿不了。
就算仿出来,你也不知道今儿衙门用什么花色的竹签收税。
收取发放竹签,关系到衙役们的收入,衙役们对假冒竹签也是严防死守。
游商税试行了一个月,朝廷上下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件事情上。
大家都想知道户部一个月收取了多少游商税。
他们等着打户部的脸。
“别只收了几千两。从今以后,看户部还有什么脸见人。”
“就算收了一二万两,同样没脸。”
早朝,文德帝恶趣味十足,偏不询问户部一个月的成果。
杂七杂八,各种鸡毛蒜皮的政务处理完了,眼看日头高涨,文德帝还没问到户部,有人急了。
“陛下,游商税试行一月,已经到期。不如请赵大人同大家说说,试行一个月到底收取了多少税收。”
文德帝打了个哈哈,具体的数目他早已知道。
问他的心情,只有一个字:爽!
爽得他昨晚上多吃了一碗饭,还临幸了新得一个美人。
真是太爽了。
文德帝朝户部尚书点点头,仿佛是在说:赵大人赶紧出来打百官的脸,一定要打得啪啪作响,朕看好你。
户部尚书赵大人出列,他没有让文德帝失望,“启禀陛下,游商税试行一个月,收取税款共计三十万零四百五十一两七钱银子。”
“什么?”
“三十万两?”
“不可能!”
“区区游商,怎么可能交这么多税收。莫非户部做假账?”
“据我所知,京城坐商一个月加起来也不可能收取三十万两的税款吧。”
户部尚书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很多坐商背靠大树,根本不缴税。全京城的坐商,有八成不缴税。这八成还都是赚钱的买卖。然而那些游商,只要上街叫卖,就要缴税,无人例外。
故此,京城坐商每月所交的税款竟不如区区游商。诸位大人,你们家商铺缴税了吗?”
“荒唐!”
“京官俸禄低廉,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家仆开个商铺赚点养家糊口钱,怎能缴税。”
“游商赚的难道不是养家糊口钱?怎么他们能缴税,尔等却不能缴税?”
叫文武百官缴税,等于是动了天下所有官宦阶层,贵族阶层的利益。是万万不行的。
当心这帮人联合起来造反。
先帝都不敢动这一块,文德帝更不敢动。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诸位爱卿,对游商税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
“户部每月多了三十万两的税银,是否该将我们衙门的钱粮尽快拨下来。”
“还有我们衙门的钱粮。”
“兵部钱粮吃紧,每月三十万两游商税,得先紧着我们兵部。”
“放屁!兵部滚一边去。
这帮朝臣,又开始为了如何分配这多出来的三十万两,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不过瘾,直接在金銮殿上打了起来。
打吧,打吧。
文德帝半点不在意,提笔开始批阅奏章。
嗯,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看打架,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文德帝顿觉做皇帝也不那么辛苦。
游商税方便了小贩,免于被驱赶抓捕。同时户部每个月增添了三十万两的收入。
这等好事,再无人反对。
不仅不反对,反而还要称颂一番。
称颂完了,各个衙门的人继续吵。为了这笔多出来的钱,打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就在百官们忙着吵架打架的时候,积欠近半年的俸禄全发下来了。
各衙门缺胳膊断腿的办公桌办公椅,也给换了新的。
漏风漏雨的衙门,也有钱修了。
就连每天的工作餐也多了两片肉。
嘤嘤嘤!
户部上下全都是好人啊!
第499章 不敢赌皇帝的良心
户部每个月多收入三十万,让文德帝心情很好。
中午干脆到未央宫陪裴皇后一起用饭。
刘议两口子竟然也在。
“没差事做吗?”文德帝板着脸,摆出严父的模样问刘议。
刘议躬身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忙完了差事,才进宫给母后请安。”
“老四一直公私分明,从不耽误差事。”裴皇后在旁边说道。
文德帝嗯了一声,“既然请了安,就赶紧滚吧。”
刘议很心塞。
裴皇后忙说道:“这都中午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
“随便。”
文德帝也不是不近人情。
裴皇后赶紧命人摆餐。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期间,只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一点点响动,就再无其他动静。
吃过午膳,文德帝打算歇一会,加上心情好,他就叫刘议到跟前说话。
“游商税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刘议一脸喜笑颜开,“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户部再添一个税源,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文德帝心情好,爽朗一笑,说道:“嗯,增加税源是件大喜事。最让朕高兴的是,游商税对于小商小贩来说并不重,不会成为小贩的大负担。
不仅能给小贩方便,也不用担心成为小贩们的负担,还能让户部增添一部分收入,这等好事,哈哈……亏户部想的出来。改明儿朕要问问,这个游商税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刘议忙说道:“关于这件事情,儿子倒是知道一点内幕。”
“哦?”文德帝看着刘议,“说来听听。”
刘议斟酌道:“最近一段时间,户部和少府两位大人,同大嫂来往频繁。儿子听闻户部有一本游商税计划书,就是出自大嫂之手。这个游商税,不出意外,很可能是大嫂琢磨出来的。”
文德帝抬头,朝常恩看去:“这事你知道吗?”
常恩躬身说道:“老奴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来得及求证。”
文德帝挥挥手,“叫户部尚书到兴庆宫候着,朕有话问他。”
常恩躬身领命。
刘议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父皇,儿子还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什么传言?”
刘议张张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按理儿臣不该说人是非,尤其是有关大哥大嫂的是非。只是事关朝堂政事,儿臣也不敢隐瞒。”
“说吧!”
刘议恭敬道:“是!是这样的,如今不少人都知道户部突然开征游商税,都是因为大嫂在背后鼓动。
故而,有人说话就极为难听,说堂堂户部,竟然操控于妇人之手。一介妇人,今日插手户部政务,明儿是不是就要插手军国大事?还有人说,大嫂此举,皆是大哥指使。说大哥……”
“说什么?尽管说来。”文德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
刘议一脸紧张不安,“有人说大哥刚做了皇子就急不可耐,背着父皇插手六部政务。等他一天权柄在握,莫非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这话儿臣是万万不敢相信,大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儿臣也不敢隐瞒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派出金吾卫严查此事,还大哥大嫂清白。一定要将背后造谣的人抓起来,严惩不贷。”
文德帝脸黑如锅底,“果真有人这么说?”
刘议战战兢兢,“衙门里已经有人在这样议论,说大哥野心勃勃,竟然派大嫂行那争权之事,只怕是图谋不轨。
又说户部尚书赵大人定是收了大嫂的贿赂,才会一力主张开征游商税。还说,大嫂拿着少府钱庄的钱为大哥谋私利。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实在是令人不堪。若是不加以遏制,恐怕很快御史就会动起来,弹劾大哥大嫂。”
文德帝冷哼一声,“朕倒是不知道,京城各个衙门私下里竟然这般热闹,犹如那市井三姑六婆,整日里搬弄是非。”
“父皇说的是。衙门风气的确有些松散。”
文德帝俨然没了歇息的心思,“行了,你回去好好当差。朕也要回去继续忙着。”
说罢,文德帝起身,带着人离开了未央宫。
裴皇后将文德帝送出宫门,回头狠狠瞪了眼刘议。
刘议一脸无辜。
裴皇后板着脸,“那些传言是真的?”
刘议神情平静地说道:“的确有人在议论此事。”
“那你也不该挑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母后,儿子难得见父皇一面。事关大哥大嫂的声誉,儿子能隐瞒不报吗?难得要等到朝堂上下非议不断的时候,才禀报吗?”
刘议还挺委屈的。
裴皇后却蹙眉说道:“就算你替你大哥着想,这事也不该由你出头。”
“儿子是担心大哥大嫂,才忍不住说出来。”
裴皇后狐疑地盯着刘议。
刘议一脸坦荡,心中无私。
裴皇后皱眉,她的确在怀疑刘议此举的用意。
她担心刘议是故意告状,给陛下添堵,顺便阴刘诏一把。
不过刘议如此坦荡,她又压下了心头的怀疑,“罢了,你先出宫忙差事吧。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叫别人告诉陛下,别自己出头。别忘了你父皇当初提醒你们的话,你父皇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
“母后误会了,儿子是一心一意替大哥大嫂着想,绝不会兄弟相残。不过如今想来,儿子的确莽撞。恐怕大哥大嫂会误会我的用意。哎,事难两全,希望大哥能大度一些,不要计较我的考虑不周。”
“你大哥那里,他要是对你不满,本宫会替你解释。”
“多谢母后。”
“行了,以后做事稳妥点,别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整日冲动行事。”
“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刘议带着萧琴儿告辞离开。
裴皇后却这一脸忧心忡忡。
未央宫少监文忠文公公,伺候在裴皇后身边。
“娘娘可是在担心?”
裴皇后点点头,“老大老四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不希望他们两兄弟势同水火,互相争斗,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文忠斟酌了一下,“要不改天将两位殿下都请到未央宫,娘娘开门见山,同两位点点说一说这里面的利弊。两位殿下若是互帮互助,想来别的皇子是不会有机会的。”
裴皇后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看老四会服气老大吗?他会甘愿替老大奔走吗?”
“这?”
文忠也是一脸迟疑。
过去在宁王府的时候,他就伺候在裴氏身边。因此他对府中几位公子的脾气都有了解。
几位公子摇身一变,做了皇子,脾气自然还是过去的脾气,不可能因为做了皇子就换了脾性。
以四殿下刘议的脾气,只怕不甘心居大殿下刘诏身后,更不甘心替大殿下做嫁衣。
他想了想,说道:“虽不容易,却也要试一试。两位殿下若是斗起来,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叫旁人得了好处。”
“正是这个理。不过此事还是要先等等。等过段时间,本宫再召见他们两兄弟。”
裴皇后一脸忧心忡忡,她是真怕两个儿子斗起来,便宜了别人。
……
文德帝召见户部尚书,之后又召见了少府家令。
君臣三人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
第二日,文德帝悄悄出宫。去了哪里,除了心腹和两位大人,旁人都不清楚。
回宫后,文德帝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似乎遇到了喜事。
正如刘议说的那样,很快朝堂上就有御史弹劾刘诏,顾玖两口子。
说刘诏狼子野心,说顾玖一介女人手伸得太长,竟然伸到了户部,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户部尚书也没能幸免。
弹劾奏章里面,有一半都是弹劾户部尚书。说他收取了顾玖的贿赂。
户部尚书老神在在,半点不急。
身为部堂高官,谁没被弹劾过啊。
没被弹劾的高官,都不算合格的高官。
人生履历都是不完整的。
户部尚书赵大人就是如此淡定。
你弹劾你的,老夫就是稳如青松不动摇。
文德帝对于弹劾奏章,一律留中不发。
积攒得太多,干脆叫常恩一箩筐一箩筐抬出去烧了。
真是浪费纸张。
文德帝冷哼一声。
“户部攒点钱容易吗?这些奏本不要钱吗?竟都浪费了。”
常恩嘴角抽抽,他早习惯了文德帝的脾气。可有时候还是会受到刺激。
“陛下,户部多了游商税,比过去宽裕一些。”
文德帝不满,“能宽裕多少?等什么时候户部一个月能增加三百万两的税收,再来说和朕说宽裕。”
顿了顿,文德帝又说道:“先帝修缮三大殿,都要找老大媳妇想办法。户部为了增加点收入,怎么就不能找老大媳妇想办法?简直就是荒唐!”
常恩笑嘻嘻地说道:“陛下息怒。那些个御史,自然没胆子反对忙先帝的决定,却有胆子弹劾户部。不过就是柿子捏软的。”
文德帝连连点头,“这帮御史,个个欺软怕硬。要钱的时候却从不手软。户部好不容易多了几十万两的进项,这才几天,就被用光了。那些钱,朕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下个月游商税收上来,陛下不如去户部库房看看?”
“看什么看?看空荡荡的库房跑耗子吗?”
文德帝一脸不爽。
国库没钱,堂堂皇帝做什么事都要从少府拿钱,真是心塞得很。
少府等于是皇帝的私库,能用公家的钱谁乐意动私库啊。
偏偏国库空虚。
每次开少府私库拿钱,抠门的文德帝心头都在滴血。
他做皇帝,也才两三月而已。却已经深刻体会到先帝抓着钱袋子不放的心情。
没钱啊,说话都不硬气。
即便贵为天子,仿佛富有四海,可是手上没钱照旧说话不硬气。
要办点什么事情,朝臣一句没钱就给怼回来。
气煞人也!
“亏得先帝当初将盐铁税收归在少府。要不然,朕就是个穷光蛋皇帝,处处都要被朝臣拿捏。办点事情,也是寸步难行。”
常恩说道:“少府钱庄经营得当,收入一年高过一年。老奴听闻,少府今年要在各州府新开二十家钱庄。”
文德帝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少府钱庄开遍天下,既能惠民,又能增加少府收益,不错不错。少府家令,别的一般,理财方面倒是很能干。”
被天子夸奖的少府家令,这会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顾玖信守承诺,一年之期一到,就拿着银票,连本带利还了去年借的第一笔一百万两。
忧的是,御史弹劾汹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顾玖的南城门外项目。
少府家令只盼着项目千万别停工,赶紧修房子卖房子,把后续的欠款全都还了。
顾玖端着茶杯,轻声一笑,“我都没慌,老祖宗慌什么。”
少府家令摆摆手,“老夫没法和你比。出了事,你大不了不修房子,回去相夫教子。老夫这里要是出了事,不光丢官去职,怕就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会填进去。”
顾玖轻声说道:“老祖宗过虑了,区区弹劾,又没牵连到你,您老人家何至于如此紧张。人家尚书大人都没慌,你慌什么。”
“老夫是担心御史弹劾,来势汹汹,影响到南城门外那些项目。后面两笔款子,老夫还指望着你按时还来。”
顾玖笑道:“老祖宗放心,但凡借了你们少府钱庄的钱,一定如期归还,不会让你难做。前段时间,我名下的商行从南边拉了几车货上京城。我特意挑选了上等的干货,已经派人送到老祖宗府上。你尝一尝,要是好的话,下次我还给你送来。”
“你有心了。如今多事之秋,你倒是有心思送礼。”
顾玖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弹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早就习惯了。我帮户部想了个税源,坦坦荡荡,毫无私心,我怕什么。御史说我手伸得太长,还说我家殿下狼子野心。
哼,真要狼子野心,我何必帮着户部开源节流。大可以坐视户部继续穷光蛋,继续欠着京官们的俸禄。等到积欠越来越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家殿下力挽狂澜,岂不是更能收买人心?
现如今,好事做了,人心却一个都没收买到。这等亏本买卖,能是狼子野心之人做出来的事情?那帮御史,个个生了个猪脑袋,真当本夫人同他们一样是蠢货吗?”
少府家令眉眼抽抽,“能做御史的人,自然不蠢。”
顾玖笑道,“是不蠢,就是一群搅屎棍。搅得朝堂臭气熏天。”
少府家令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可别在外面说,否则又会被人弹劾。”
“我不怕他们。”
顾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坦荡得很。
“你也别大意,当心影响到南城门外项目。”
顾玖盯着少府家令,眼睛亮晶晶,“陛下已经看过水泥路了,对吗?”
少府家令扭头,“这事老夫哪里知道。”
哼,又想哄骗本夫人。
顾玖才不会上当。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同意我修路吗?”
“这事你与其来问老夫,不如让大殿下进宫直接问陛下。”
顾玖摇头,“那不行。我家殿下特意进宫询问此事,那就是公私不分,显得私心过重,会引起陛下厌恶。
我之所以找两位大人替我造势,就是不想将我家殿下牵扯进来。我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不能叫他插手。”
宁王已经不是宁王,而是文德帝。
父王和父皇,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分寸却是千差万别。
过去刘诏可以随意的在宁王面前替顾玖争取好处,而今刘诏却不能随意的在文德帝面前继续替她争取好处。
这里面的分寸,顾玖清楚,刘诏清楚。
所以两个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刘诏当差那是公事。
顾玖开商行做生意,就是私事。
公事私事,决不能混为一谈。
分寸感很重要。
多少有功之臣,后来被皇帝杀头抄家,其中不少人都是因为缺乏身为臣子的分寸感,惹了皇帝厌恶,然后咔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刘诏身为皇子,在文德帝面前自称儿臣。他先是臣,之后才是儿。
既然是臣,就得有身为臣子的自觉以及分寸感。
顾玖冲少府家令笑了笑,有句话她没说。
“本夫人从不敢赌皇帝的良心。”
第500章 忽悠大法好
陛下召见。
顾玖只能放下手头上一切事情,赶往皇宫。
再次来到兴庆宫。
兴庆宫还是那个兴庆宫,可是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茬。
以前熟悉的面孔,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换上的人,是顾玖更为熟悉的,在王府的时候就伺候在文德帝身边,以常恩为首的那帮人。
甚至有两个以前在碧玺阁伺候的小厮,竟然主动选择净身,进宫做了内侍。
顾玖摇摇头,她不理解,好好的小厮,凭着和文德帝以前的情分,前程自然不差。为何非要选择最难的一条路。
做太监,真的比在宫外面做正常人好吗?
她站在屋檐下,大殿门紧闭。
里面突然传来文德帝的一声怒吼,“滚出去!”
咦?
谁在里面?
顾玖朝领着她进宫的某个内侍看去。
内侍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欠奉。
她发现,这些太监,在外面嘴巴说个不停。一旦回到兴庆宫,全都成了锯嘴的葫芦,轻易不会开口说话。
大殿门从里面打开,她看见刘诏走出来。
她眨眨眼睛,刚刚文德帝骂“滚出去”的人就是刘诏吗?
刘诏犯了什么事,让文德帝骂得这么惨。
等到刘诏走出大殿,她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下意识朝大殿内扫了眼。
几个大佬都在里面,刘议也在。
刘议正跪在大殿中央,大佬们一脸沉默。
刘诏面色平静,“没事。父皇今儿有些忙,你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顾玖干脆拉着刘诏,来到偏殿。
领路的内侍,眼角直抽抽。
诏夫人,你是不是太随便了。
这里是兴庆宫,可不是宁王府。
顾玖权当没看见内侍那要死的表情。
刘诏低头一笑,莫名的,原本糟糕的心情,突然变得开心起来。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游商税,御史弹劾,父皇才会责骂你?”
顾玖有些自责,有些愧疚。
一个游商税,明明是好事,就因为她的身份,竟然招来这么多的弹劾。
听说,弹劾的奏章,每天都要用箩筐抬。
敢情京城内外,天下所有的御史,都在集中火力弹劾他们两口子。
王八蛋!
顾玖很气愤。
人都说饮水思源。
那帮御史一边享受着游商税带来的好处,一边化笔为刀,刀刀见血地杀向她这个挖井人。
特么的,都是一群白眼狼。
顾玖快要被气得吐血了。
刘诏笑了起来,背着人,偷偷在她脸上亲了口,“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陛下骂你,当着那些朝堂大佬的面叫你滚出去。你可是大皇子,多丢脸。”
刘诏却说道:“区区脸面不算什么。”
顾玖蹙眉,“你是打算同陛下学习,彻底做个不要脸的人吗?”
刘诏闷声一笑,心情越发愉悦。
他说道:“父皇叫来进宫,不光是为了游商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游商税是好事。那帮御史纯粹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专门盯着我们皇子弹劾。
父皇心里头门清,既然见到了游商税带来的好处,自然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自然不能卸磨杀驴,不能正儿八经惩治你我。最多就是下旨申斥一二,算是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你也知道,父皇登基才几个月,位置还不稳固。那些御史弹劾我等,未尝不是在给父皇下马威。父皇岂会上他们的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顾玖恍然大悟,她就说游商税这么好的事情,文德帝怎么可能任由那帮御史闹腾。原来只是做戏。
“你刚说父皇叫你进宫,不光是为了游商税?难道有新的差事给你?”
刘诏斟酌了一下,“最近几年,各地天灾不断,到处都有逃荒的人。其中不少人落草为寇,四处劫掠。
虽然这些匪寇反贼都不成规模,只是小打小闹,却对地方造成极大的破坏。
这几年,下面苦不堪言,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商路也受影响,物价忒高。父皇有心整治,打算派兵一路扫荡过去,彻底解决各地频发的匪患。”
“难道你领了这个差事?”顾玖有些紧张。
刘诏没有隐瞒,“我主动请缨,领了这份差事。”
顾玖紧蹙眉头,“这种不成规模的匪患,哪里需要堂堂皇子亲自领兵平乱,分明是大材小用。而且匪患都是一小股一小股,极为分散,又机动灵活,虽然不成规模,但是要彻底剿灭他们极为耗费时间。
你这一去,没有两三年哪里能建功。以你的身份,怎能离京两三年。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事?”
刘诏抱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是骄傲的。
小玖总能从细微之处察觉真相。
他也是担心的。
小玖太过聪明,未必是福。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会趁机去一趟江南,最迟年底前,一定会回京。我将钱富带走,不过我给你另外留了几个人。”
顾玖想要推开他,结果没推开。
刘诏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别动。”
顾玖恼怒,同样悄声问道:“你去江南做什么?江南有没有匪患。”
“但是江南有水师。你不是说要建水军吗,我偷偷问父皇请了旨意,父皇许我整顿水师,打造大周的水军。”
顾玖神情微动,她想问刘诏,做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周瑾?是不是准备干翻周瑾。
然而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你,你会游泳吗?你一个旱鸭子,去什么海上。怕是上了船就会吐得昏天黑地,爬不起来。”
刘诏闷声一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顾玖哼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走。”
算算时间,还有二十多天。
顾玖叹了一声,“罢了,你是皇子,自然不能天天宅在府里。你要去便去,京城这边我会替你看着。”
“谢谢娘子。”
“少说废话。没把握之前,不要冲动行事。我知道你想宰了他的心思,但海上目前来说还是他的地盘。总之,你不能行险,不可立危墙之下。否则,本夫人带着孩子改嫁。”
刘诏咬着她的耳垂,“你就死了改嫁的心思吧,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滚!”
顾玖郁闷得很。
内侍来提醒顾玖,该她了,赶紧去大殿觐见。
刘诏总算舍得放开她。
她笑了笑,“我进去了。”
“去吧。”
顾玖转身离去。
刘诏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周瑾已经在数月前回到了海上,继续做海盗。
周瑾是如何逃脱搜捕,离开京城,刘诏不得而知。
不过这不影响他杀周瑾的决心。
既然周瑾那么喜欢美人,他就给他送个美人过去。他倒是要看看,周瑾能否消受。
……
顾玖走进大殿,先是请安行礼。
“免礼!”
文德帝中气十足。
顾玖偷偷瞥了眼四周,刘议已经不见了,几个朝廷大佬也不在。
她就安安静静站在大殿中央,文德帝不问话,她绝不主动开口。
反正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是不会错的。
见顾玖像个锯嘴葫芦似的,话都不吭一声,文德帝哼了一声,“老大媳妇,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进宫吗?”
“儿媳不知,父皇能否给个提示。”顾玖老实得很。
文德帝一眼就看出顾玖在装傻。
他直接问道:“御史弹劾你手伸得太长,胆敢插手户部政务,你怎么说?”
顾玖一脸无辜,“真是冤枉。儿媳的手从未伸进户部,御史弹劾,纯粹就是无中生有。若是换个人,换个身份没那么敏感的人,给户部提个意见并且得到采用,那些御史还会弹劾吗?”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是皇子妻,不是普通人,御史自然要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你。你别服气,享受了朝廷的供奉,理应接受朝廷的监督。”
顾玖嘴角抽抽,“儿媳每年的俸禄,加起来不过一千八百两,外加五百石禄米。这点供奉,实在是承受不起御史们来势汹汹的监督。”
文德帝眼一瞪,“你是在抱怨?”
顾玖摇头,“儿媳不敢抱怨,儿媳只是陈述事实。”
“这么说你不认为自己有错?”
“儿媳有错。”顾玖特别干脆的认错,“儿媳错就错在不该给户部尚书大人提建议,就该看着户部继续穷下去,看着那些闲得慌的京官继续被拖欠俸禄。”
“放肆!”
文德帝厉声呵斥,顾玖抖了抖。
这才几个月,文德帝俨然比去年做王爷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严。
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
做了皇帝,文德帝整个人从内到外,气质都变了。
顾玖委屈得很,干脆不说话了。
文德帝气过之后,瞧着顾玖那副委屈的模样,又笑了起来。
“怎么着,你还委屈上了?刘诏都不敢委屈,你凭什么委屈?”
顾玖眼眶红红的,“儿媳不知道替户部解决困难,竟然也是错。下次儿媳一定注意分寸,同户部上下所有人拉开距离。”
文德帝冷哼一声,“少说气话。你替户部解决困难,户部上下,还有朕都记着你的功劳。朕听说你想修路,用那个土水泥修路?”
顾玖嗯了一声,点点头,“之前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儿媳已经改变了主意,儿媳不想修路。”
“为何不修路?”
“儿媳怕被弹劾,牵连刘诏。如果陛下想要修路,儿媳就以成本价将土水泥卖给朝廷。甚至将水泥的配方交给陛下,也没关系。”
文德帝眼神古怪地看着顾玖,“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配方,真舍得白送给朕?”
“自然是舍得的。”
不修路,大不了继续修房子。用水泥修房子,又结实又快捷。
文德帝偷偷翻了个白眼,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这是严重的消极怠工。”
顾玖不作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老娘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干,只想回家相夫教子的模样。
文德帝指着她,很是不满。
“这第一条路,还是要你来修。”
“儿媳修不了。”
“放屁!”文德帝是个混不吝的,“少在朕面前发脾气。你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朕没罚你,就已经是开恩。这第一条路,就从京城修到洛州。先试试效果。”
洛州,位于帝国中部,链接京城和江南的重要枢纽城市,是大周人口第二多的城市。
洛州水土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一马平川。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自古富庶。
唯一的弊端,就是遇到战争,一马平川,连个逃命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富庶的地方,自然吸引了很多人口。
京城许多家族,大佬,都有在洛州置办产业。
洛州书院,天下知名。甚至隐约有压过京城国子监的名头。
文德帝决定先修一条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要修,就修经济价值最大的水泥路。
京城到洛州,八百里山川,以现在的生产力,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所耗费的钱粮以百万计。
顾玖问道:“京城到洛州,可是个大工程。陛下果真要儿媳自掏腰包修路?惠民工程,理当由朝廷出钱。”
文德帝无赖道:“朝廷没钱。户部库房能跑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有办法从别的地方划拉钱,朕会大力支持。朕也可以从自己的私库里面拿个几十万两,投给你修这条路。”
顾玖偷偷龇牙,然后问道:“关于设立收费站,陛下也同意吗?”
“五十里一个收费站,朕可以答应。但是收费站的伙计,得优先考虑退伍军人。这个没得商量。”
当文德帝看到顾玖的修路计划书,上面设定的五十里一个收费站,顿时就想到了驿站传递。
这个收费站,完全可以当做朝廷书信来往传递用。战争期间,更能起到警戒防卫的作用。
所以文德帝才会要求优先选用退伍军人做收费站员工。
“儿媳没有异议,可以优先选用退伍军人。那个五十年期限?”
顾玖对皇帝的信用报以怀疑,但依旧照着规矩,在计划书中设定了收费期限。
收费五十年。
五十年之后,这条路交给朝廷。
朝廷是要继续收费,还是免费通行,都随便。
朝廷上下有许多潜规则,但是顾玖更愿意将这些潜规则摊在阳光下,大家立个契约。
即便有一天,上面有人毁约,也没关系。就当花钱买给教训。
这年头,做点什么事情,总得交点学费才行。尤其是同朝廷打交道的时候。
朝令夕改,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文德帝说道:“五十年不行,朕只能给你三十年。”
“四十五年。”顾玖讨价还价。
文德帝蹙眉,“三十五年。”
顾玖则说道:“四十年,不能再少了。陛下,你不能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修一条路,得耗费上百万的钱粮。过一辆车马,也才收取三文钱。得收到何年何月,才能将本钱收回来啊。
陛下好歹别让儿媳做亏本买卖啊,要不然以后谁还乐意做这个冤大头,自己掏钱给朝廷修路。”
文德帝见顾玖说得可怜,“真不赚钱?”
“赚什么钱啊,不亏本就是赚。”
“那你为何要修路?”
顾玖诚实地说道:“只是想卖卖水泥,叫人知道水泥的妙用。说不定有世家大族愿意自己掏钱在家门口修一条路。蚊子肉虽小,也是肉啊。”
文德帝点点头,相信了顾玖的说辞。
直到来年,水泥路修通,得知收费站每个月的收益后,文德帝才知道他被顾玖给忽悠了。然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什么不赚钱,什么不亏本就是赚,统统都是假的,假的。
收费站太能赚了,好不好。
从京城到洛州,大周最黄金的道路,就这样落到了顾玖的手中,还是四十年。
文德帝每每想起此事,就悔不当初。
他被顾玖挖坑里面埋了,岂有此理。
自那以后,文德帝自己办水泥厂,自己修路,自己设收费站。连口汤都不给顾玖。
好在,顾玖手握能产黄金的道路,也不在乎那点汤汤水水。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第501章 吝啬
顾玖出宫的时候,遇到了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这是从萧太后那里出来,眼眶还是红的。
这是哭了一场吗?
“姑母怎么呢?”
“大侄子媳妇,本宫苦啊!”
湖阳郡主一看到顾玖,就跟死了老子娘似得,拉着她的手哭个不停。
顾玖眉头抽抽,未免更多人看戏,只能先带着湖阳郡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前行,在京城兜圈子。
湖阳郡主拿着手绢,哭兮兮,好不伤心。
“谁惹姑母不快?说出来,叫陛下替你出头。”
“哼!就是皇兄惹我不快。”湖阳郡主一脸不爽,快要气死了。
不等顾玖问她,她就继续说起来,“皇兄登基已经三个月,大侄子媳妇,你说本宫现在是什么爵位?”
顾玖恍然大悟,明白了。
湖阳郡主是为了爵位一事,在闹腾了。
湖阳郡主是文德帝一母同胞的妹妹。
文德帝登基称帝,她就一直盼着文德帝册封她,将她封为公主,大公主,甚至是长公主。
反正只要能封公主就行,她不嫌弃。
然而,文德帝登基几个月,夏天都来了,湖阳郡主依旧是郡主爵位。
看样子,文德帝根本不打算封湖阳为公主。
湖阳心头这个委屈啊,最近三天两头跑到宫里找萧太后哭诉,扮可怜博同情。
萧太后是真心心疼湖阳郡主,一心替湖阳打算。
也亲自过问了封爵一事,还找文德帝谈话。
文德帝面对亲娘,亲妹妹,就打哈哈,一味敷衍。
一会说国库空虚,一会说少府那边已经没有府邸配得上公主爵位。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不册封。
文德帝同先帝一模一样,不仅钻到了钱眼里面,同时对皇室成员十分吝啬赐爵。
赐爵一事,在文德帝看来,就意味着烧钱,大把大把的钱烧出去。
除了养出一群不事生产的纨绔来,半点益处都没有。
文德帝情愿封有功之臣,也不愿意赐封皇室宗亲。
有功之臣,好歹还能为朝廷发光发热。
皇室宗亲,发不了光,只消耗钱粮。
尤其是湖阳,要是恢复她的公主爵位,以她的排场,呵呵,一年三十万两都不够她一个人开销。
届时,十有九八湖阳要到宫里打秋风。
文德帝心想,湖阳到宫里打秋风,他是给还是不给?
怎么说,都是亲妹妹,多少总要给一点。
一想到银钱如流水一般流出去,还要满足湖阳,文德帝顿时不乐意了。
很明显,做了皇帝的文德帝,比做王爷的时候吝啬了一倍,不,是吝啬了十倍。
文德帝同先帝,不愧是父子。帝王思路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吝啬,唯一的区别行事手段不同。
湖阳郡主呜呜咽咽,边哭边说,总算将事情说清楚了。
“本宫是他的亲妹子啊。其他姐妹,都是公主爵位,唯独本宫是个郡主。本宫这张脸,还有脸面可言吗?本宫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呜呜……”
湖阳郡主一通抱怨,委屈得不行
顾玖很无语。
她想了想,说道:“诸位皇子殿下,如今还挤在宁王府,也没封爵。”
比起湖阳郡主单门独户,好歹有个郡主府,皇子们的处境,岂不是可以死一死了。
“哪能一样吗?他们都是皇子,封爵是迟早的事情。呜呜,皇兄一定是厌了本宫,他当了皇帝后,就成了狼心狗肺。”
“姑母慎言,当心这话传到陛下那里。”
“本宫才不怕。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我是他的亲妹子,他竟然不册封我为公主,哪有半点兄妹情意。母后替我求情,他都不肯松口,只是一味敷衍。我,我到底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妹子?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
湖阳郡主趴在顾玖的怀里,大声嚎哭。
顾玖很心塞。
大热天,挤在一起,真的很热啊。她都出汗了。
湖阳郡主不觉着热,就觉着委屈伤心。
“本宫不活了,不活了。”
湖阳语气中全是抱怨,苦闷。
顾玖将她扶起来,说道:“陛下说的都是实情,国库的确无钱。”
“国库没钱,少府难道也没钱吗?少府钱庄的生意那般好,怎会没钱。随便拿点出来,本宫的公主爵禄就解决了。”
顾玖好奇问道:“这话姑母同陛下说了吗?”
湖阳郡主点头,“说了。他没良心,他还将我骂了一顿,叫我不准打少府的主意。还说会给少府下旨,不准我踏入少府半步。”
顾玖闻言,哭笑不得。
文德帝对湖阳郡主,分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防备。
看来文德帝过去被湖阳郡主打秋风打怕了。
只是文德帝的吝啬程度,出乎顾玖的预料。
太太太太吝啬啦,堂堂帝王,整个钻到钱眼里面,真的好吗?
顾玖看着湖阳郡主,湖阳郡主如今的遭遇,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算了,她还是不要戳破真相,以免打击湖阳。
“姑母放宽心,略等个半年一年,等到国库有了盈余后,你再去求一求陛下。届时陛下说不定就答应赐封你为公主,为你建造一座大大的公主府邸。”
“真的吗?皇兄真有那么大方?”
湖阳郡主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闪闪发亮,盯着顾玖。
顾玖笑了笑,“姑母要耐心等待,不可触怒陛下。陛下就是陛下,先是陛下,然后才是姑母的皇兄。”
“哎呀,道理本宫都懂。本宫就是委屈。”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别委屈。我这里有一门顶顶赚钱的生意,我给姑母留了一个名额,姑母可有兴趣?”
湖阳郡主眼睛发亮,哪里还有委屈。
她忙着问道:“果真顶顶赚钱?”
“自然是赚钱的。”
“哈哈哈,本宫信你。需要投多少钱,改明儿本宫叫人把钱送来。”
顾玖含笑,“此事不急,前期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修路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要设收费站,肯定要拿到朝堂上讨论。
只等户部尚书和少府家令联合朝臣为她造势,顺利通过。
接着她这边要趁机闹腾一场,募集一笔修路的款子。
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可不少。
先把准备工作做完了,再说修路的事情吧。
将湖阳送回郡主府,然后顾玖才回到王府。
表面上,王府还是过去那个王府,但是内里已经不同了。
以前裴皇后,文德帝都住在王府。
王府内外,以他们二人为首。
如今那二人都住在宫里,这王府渐渐的有了各行其是的苗头出现。
下人们,急不可耐地选择了阵营。
他靠着大房,她靠着二房,那个丫鬟靠着三房,那个小厮靠着四房……
就连一个小小的厨房,貌似也分出了几个派别。
总之乱得很!
然而谁有没想过要插手管束下人,改变这种局面。
因为几兄弟分家是早晚的事情。
而今不过是因为国库空虚,几兄弟才不得不继续同住一个屋檐下。
大家身为皇子,自然要趁早打算,抓紧时间培养自己的实力。
顾玖在二门下了马车,随口问了声门房婆子,“今儿府中有什么事吗?”
门房婆子神色有些怪异,转眼又笑了起来,“大夫人回来了。今儿府中没事,大家都很安静。”
“是啊?”
顾玖了然一笑,这个门房婆子是谁的人啊?
好像是四房的人吧。
顾玖冲门房婆子说道:“见到四夫人,替我带一句好。”
门房婆子一脸慌张,“大夫人说笑了。奴婢哪个牌面的人,哪有资格替夫人带话。”
“无妨。”顾玖带着人回了东院。
一进东院,青梅就率先唠叨起来,“再这么下去,王府非乱了不可。瞧瞧那些人,一个个就惦记着替她们主子卖命,都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顾玖半点不在意,“王府乱就乱,别操心那么多,也轮不到你来操心。王府哪天真要乱起来,说不定也是好事。”
好歹提醒提醒文德帝,赶紧将几个儿子分开吧。
皇子们住在一起要命啊!
不要命也会短寿几年。
知道的人都晓得,文德帝叫皇子们住在一起,是为了省钱。
这么做的确是省钱了,可是文德帝忽略了人心。
人心思动,一个屋檐下住着,怕是要出人命。
顾玖吩咐下去,“命门房看好门户,我和殿下不在的时候,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方嬷嬷抱着御哥儿来到小书房。
顾玖立马张开双臂,御哥儿就朝顾玖的怀抱扑来。
“娘,娘……”御哥儿会叫娘亲啦,叫得还挺清楚的。
就是口水太多,因为出牙天天流口水。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打湿多少条口水兜。
顾玖拿出手绢,给御哥儿擦拭嘴角,抱着他坐在书桌前。
御哥儿现在很喜欢抓东西,见到什么东西,都要往手里抓。
青梅赶紧将书桌上的账本,笔墨收起来。拿了几张空白的纸张给御哥儿撕着玩。
方嬷嬷揉揉臂膀,说道:“夫人和殿下,最近时常不在,是该加强门户。旁的奴婢不担心,就怕伤到御哥儿。”
顾玖说道:“我会和殿下说一声,叫他多安排几个人在东院值守。今日府里没事吧?”
方嬷嬷笑道:“二房,三房都在闹腾。”
“闹什么?”顾玖好奇。
方嬷嬷说道:“二房那个怀孕的妾,都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哥儿,难免有些张狂,对二夫人有所不敬。
二夫人发了脾气,要罚那个妾。结果二殿下正好撞上,便说了几句。二夫人气狠了,没成想竟然晕了过去。
请来太医一查,才知道二夫人已经怀了一个来月的身孕。”
“啊!没想到二弟妹竟然怀孕了,这是好事啊。青梅,准备一份礼物,一会本夫人要去看望二弟妹。”
青梅躬身领命,拿着钥匙开库房准备礼物。
顾玖又问道:“刚才嬷嬷还提到三房。三房又出了什么事?”
方嬷嬷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三殿下砸了一套前朝的白瓷茶具,罚了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差点将人给打死了。”
顾玖蹙眉,她向来不喜欢体罚。
她随口问了一句,“三殿下因为何事发脾气?”
“奴婢顺耳听了几句,好像是因为三殿下求差事,结果陛下没答应,只叫他继续吃药养身体。”
顾玖了然一笑,“三殿下身体中毒,被耽误了几年,如今眼看着兄弟们各有所长,他这是着急了。不是说太后娘娘要给他保媒吗,怎么没动静?”
方嬷嬷摇头,“这事奴婢也不清楚。或许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御哥儿一伸手,抓住顾玖的头发。
顾玖啊的一声,痛得叫出声来。
丫鬟们急了,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哄得御哥儿松了手。结果这小子没头发抓,就开始哭,闹腾。
他一闹腾,顾玖顿觉手中的小天使变成了小恶魔。十几斤的分量,因为闹腾,好似手里抱着的是个八九十斤的大胖子。
累得顾玖出了一头臭汗。
方嬷嬷赶紧将御哥儿抱走。
顾玖喘口气,一脸如释重负,“臭小子就知道在我面前闹腾,怎么不去你爹爹面前闹腾。”
御哥儿小小年纪,也知道察言观色。
估摸着是知道他爹刘诏不好惹,刘诏每次抱着他的时候,他都很乖巧。
一旦到了顾玖怀里,臭小子就跟孙猴子似得大闹天空,各种折腾。能将人折腾得毫无脾气。
御哥儿眼角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玖。
幼儿的双眼,纯净,无辜。
被孩子那么一看,顾玖心都化了。
却又硬气心肠,“休想让我抱你,我至少得休息半个时辰。”
御哥儿要哭了。
方嬷嬷心疼,“哥儿不哭,嬷嬷带你到花园里玩。”
出门玩耍,是御哥儿最爱的项目。
比什么抱抱,举高高还要高兴。
这小子,就是个野孩子。但凡哪天没出门逛一圈,他就不舒坦,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不可。
顾玖瘫坐在椅子上,“怀孕哪里辛苦啊,养孩子才是真正辛苦。”
这话,凡是养过孩子的人估计都深有体会。
身上出了汗,顾玖到浴室洗漱,换了一身轻薄的细棉布做的衣裙,简单插了根玉簪,带着礼物去二房看望欧阳芙。
二房这边,喜气洋洋。
二殿下刘评一直陪在欧阳芙身边,瞧着样子,两口子貌似已经和好了。
“大嫂来了,快请坐。”
欧阳芙躺在床上,欠了欠身,“礼数不周的地方,大嫂别见怪。”
“二弟妹快躺着,别动。你如今可是双身子。”顾玖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卧房。
二殿下起身,“大嫂是稀客,你们聊。本殿下先出去料理一番。”
“二弟去忙吧,二弟妹这里有我守着。”
二殿下点点头,又叮嘱下人照顾好欧阳芙,这才离开。
顾玖笑了起来,“恭喜二弟妹,这一胎定能心想事成。”
欧阳芙脸颊红红的,羞涩一笑,“我也没想到,竟然就怀上了。老天待我不薄。”
“二弟妹是有福气的人。”顾玖说道。
欧阳芙笑道:“只是怀孕而已,大嫂还亲自跑一趟,我怎么好意思。”
顾玖握住她的手,“二弟妹不用同我客气。我听说你之前短暂昏迷,定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二弟妹一定要注意保养。头三月,就少活动。”
说完,顾玖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
欧阳芙点点头,“太医也是这么说的,说是我身体有些虚,一定要好生调养。”
顾玖替她掖了掖被子,“怀孕了,就安心养胎。那些让你讨厌的人,就别见。讨厌的事情,就别听。让心情放松,情绪平和,才能养出健康的孩子。”
说到底,欧阳芙就是心思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头。也就是所谓的郁结于心,影响了健康。
欧阳芙隔着被面,轻抚腹部,“多谢大嫂提醒。为了孩子,那些人那些事我都不管了,随她们去。我只安心养胎。”
顾玖连连点头,“这样想就对了,切莫因为别人伤害了自己。”
第502章 吃相太难看
农历五月,太阳热辣辣挂在天空。
京城的气氛,就如这天气一样,热闹!
从朝堂到民间,都热闹。
朝堂又在打官司,民间则在看稀奇。
其实这两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件事,水泥路。
顾玖一人挑起朝堂民间的喧嚣,横空出世的水泥路,刷新了京城百姓对世界的认识。
“哎呀!这路还能这么修啊!”
“又平整又光滑,前天下暴雨,往那水泥路上走一趟,鞋面一点泥点子都没有。”
“真的啊?那敢情好,什么时候城里面的路也用水泥铺一层,下雨天出门就没那么难了。”
南城门外,官道。
道路从中间分开,一半已经修成了水泥路。几天时间,已经修了五六里远。这还是拖延着工期,才会修得如此缓慢。
官道另一半,还是老样子,黄泥铺路。下雨天,满腿的黄泥巴。艳阳天,车马一过,尘土飞扬,能将人呛死。
为何皇帝出个宫,所过之处,事先都要铺上黄土,洒上清水?
铺黄土,是为了平整路面,填平路面上各种坑坑洼洼。
洒清水,则是为了压下浮土,避免车马行走,尘土飞扬。
想想看,皇帝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穿行而过,时不时遇到一个坑颠簸一下,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顾玖让工程队,不着急,慢悠悠的在南城门外修建半条水泥路,权当做样板路。
因为这横空出世的水泥路,京城百姓最近添了个爱好,没事就出南城门,往那水泥路上来来回回走个几趟。
真结实,真平整,真干净。
要是另外一半官道也修成水泥路,这路面还能更干净。
有马车过来,稳稳当当行驶在半边水泥路上,一点都不颠簸。
有那挑担的小贩,等马车一过,就从黄泥巴官道踩上水泥官道,顺便带来各种尘土。嘿,这路走着就是比黄泥巴路舒服。
小贩昂首挺胸,一脸嘚瑟。
有乡下的乡农,背着农产品来南城门外大槐树集市摆摊,顺便看个稀奇。
他们可不敢往水泥路面上踩,怕给踩坏了。依旧走着另外半边黄泥巴官道。
“老乡,走上面,走水泥路。这路舒服。”
老汉嘿嘿嘿一笑,摇头,依旧坚持走泥巴路。看个稀奇就成,水泥路多值钱啊,岂能随便走。
京城的小子们最兴奋,呼朋唤友,每天沿着水泥路,走几个来回。
“水泥路已经修到十里亭啦!”
“听管事说,要是朝堂同意,明年这路就能修到洛州。”
“天啦,修到洛州得花多少钱啊。”
“管事说等正式修路的时候,需要招很多很多人。每天包两餐干粮,外加十个铜板的工钱。谁要是愿意吃这份苦,就去南城门外大槐树坝子报名。要是肯学技术,工钱还能更高。”
“真的?”
“四海路桥商行的管事亲口说的,当然不能有假。”
“你刚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路桥商行,是什么东西?”
“凡是修路修桥,都归路桥商行管。谁要是有门道,想卖货,也可以去找路桥商行。”
“人家有水泥,我们能卖什么?”
“卖肉卖菜卖零嘴卖成衣,什么都能卖。那些修路的人,要跟着路桥商行一直修下去。得了钱,不得买点东西来吃吗?衣服坏了,不得买两件像样的衣服穿吗?鞋子穿烂了,不得卖双新鞋子穿吗?”
“是这样?”
“嘿嘿,李家的大小子天天往外跑,没想到还长了点见识。”
李大郎得意一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发愁。
四海路桥商行的管事见他跑得勤快,就给了他机会。
要是他能组织起一支三十人的修路队,就让他做个小头目。
只要干得好,四海商行可以和他签一份十年的契约,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收入二三十两。还能内部价购房。
四海商行的工作,对于没有读书天分走不了科举,又不愿意当兵吃粮饷的人来说,是个极好的选择。
李大郎为了前程,这回是拼了。
他找街坊邻居,口若悬河,说修路多好多好,未来如何如何。
却不知,街坊邻居早年都服过徭役,修过城墙修过路,挖过沟渠开过山。
修路有多苦,他们门清。
这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早些年,朝廷不稳的时候,赶上那时候服徭役,出去一百人,能回来五六十人就不错了。
那些路啊,河啊,边城要塞啊,都是用老百姓的人命填出来的。
现在京城小民,家家户户都做着一门营生。每年情愿拿钱赎徭役,也不肯亲自服徭役。哪里会上李大郎的当,跟着他去修路。
李大郎费了几天功夫,竟然没一个人愿意跟着他去修路。
他灰心,沮丧。
还是他老子看不过,给他出了个主意。
“城里人都有营生,自然不肯跟你去修路。你去乡下,越偏僻越穷的地方跑几趟,别说三十人,三百人都能拉来。”
李大郎眼巴巴地看着他爹,“人家能信我吗?”
“蠢!京畿地区,谁不知道四海商行。今晚你就住城外,半夜起来,到大槐树集市四海肉菜店门口堵人。那些偏远乡下来的人,你和他们混熟了,要多少人修路,他们都能帮你拉来。”
李大郎受了点拨,一蹦三丈高。
收拾行李,就去了城外,开了间大通铺歇息。
李母问李父,“你都能想到的办法,四海商行能想不到?别到最后,大郎白忙活一场。”
李父嘿嘿一笑,“四海商行要修路,哪能找不到人,怕是乡下那些泥腿子挤破头都要去。
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我估摸着,四海商行之所以把机会让出来,是想给大家一个出路。
要是大郎经此过此事后真能担事,说不定还真能在四海商行做个小管事。好歹大郎也识得几个字。”
“四海商行这么好啊?还主动给人机会。”
“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水泥路要修到洛州去,四海商行是在京城发家的,到了洛州,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多带点本乡本土的人过去,就要被被洛州本地豪族拿捏。辛辛苦苦修的路,就成了替别人做嫁衣。”
“照你这么说,四海商行是想从京城拉人到洛州镇场子?”
“我估摸着是这么个理。”
李父还是有些见识。当然,实际操作起来,当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一群修路工人,能镇什么场子。
真正镇场子的人物,自然是洛州本地豪强。
顾玖最近在京城,在洛州,撒了不下五百张请帖。
洛州不少人都在京城做官,这些人自持身份金贵,不愿意和商行打交道。但他们也不介意让家族派人过来出席顾玖的商界茶会。
考虑到那些人从洛州出发到京城,得一二十天,顾玖就将茶会暂定在六月初五。
届时,朝廷上吵架差不多也该有了结果。
私下里,少府家令,户部尚书没少联络洛州出身的官员,为这条路造势。
洛州以外的官员,大部分是反对修路的。
其实他们不是真心反对。
城外那条修了半边的水泥样板路,文武百官们全都偷偷摸摸走了一趟,坐在马车里面好好感受了一番。
这路好不好?
好!
十分好!
速度快,又稳当。一旦修好,从洛州到京城坐马车,时间能缩短到五六天。
为何还要反对?
一部分人是屁股歪了,为了反对而反对。
一部分是利益相争,不乐意往洛州修路。凭什么要便宜洛州那帮王八蛋。
就不能往河东,河西,亦或是往西北修路吗?敢情大家都是后娘养的,就洛州是亲妈生的?
于是乎,朝堂从该不该修水泥路,该不该让私人出钱修路设收费站,吵到该不该往洛州修路。
这年头做官的人,地域意识极强。
其实在现代社会,官员同样有着强烈的地域意识。
水泥路的优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所以,人人都想修一条,从京城到家乡的水泥路。
甚至连江南,岭南,西南,中南部地区的人也来瞎凑热闹。
他们也不想想,京城离着他们那地有多远,哪能一口气就修过去。
不过不妨碍大家拉拢这帮南方官员,一起反对修京城到洛州的道路。
为了这事,朝堂上下,吵了一二十天。
消息传到地方,无数地方官员也兴奋起来,纷纷写奏章,恳请从京城修一条路到他们那去。
其实这些地方官员,连什么是水泥路还没弄清楚。
他们就一个想法,既然是好东西,既然能缩短行路的时间,那就争呗,抢呗。
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算文德帝不爽了,要惩治几个人,也轮不到他们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天高路远,容易被皇帝陛下遗忘。这是坏处。
好处就是做官的风险比京官低,收入比京官高。
一地父母官,手头上随便漏一点,就足够养活一家人,还能攒下一笔养老银子。
心狠一点的,做几年地方官,就能发家致富。为家族有朝一日成为豪门,打下坚实的基础。
从京城到地方,全都因为修路闹腾起来,热闹得不行。
嗡嗡嗡,嗡嗡嗡,文德帝耳边天天都是各种嗡嗡嗡声。
眼看着马上就要六月,顾玖的招商募资茶会,很快就要召开了,文德帝轻咳一声,朝堂上立时安静下来。
文德帝不急不缓地说道:“朕知道,你们都想修一条通往家乡的路。但是朕得提醒你们,户部没钱,没钱给你们修路。
京城到洛州这条路,全部由民间出资修路,故此会设收费站。修路一切费用,朝廷不用承担一文钱,便有了一条天下间最好的路。这样的好事,朕能反对吗?你们能反对吗?
你们想修路,也不是不行。谁要是能拿出几十万上百万的钱粮,朕现在就可以批准修一条从京城到你们家乡的水泥路。
要是拿不出来,就少说几句废话。要是你们有本事,能说服民间出资,替你们修一条到家乡的路,朕也是替你们高兴。”
百官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站出来,“陛下,民间出资修路,还要设收费站,不成体统。也有失朝廷脸面。”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于是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又开始吵四海商行有没有资格出资修路设收费站。
有人愿意掏钱修路,其实每个人都一百个赞成。
唯独不赞成的就是设收费站。
设收费站,吃相未免太难看。
堂堂皇子妻,要不要如此贪财?
虽然谁都没有说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四海商行背后的东家就是顾玖。
等大家吵累了,文德帝呵呵冷笑一声,顿时让朝臣们打了个激灵。
文德帝面上带笑,说出话的却句句嘲讽,字字戳心,“朝廷脸面?户部库房穷得跑耗子,朝廷还有脸面可言吗?
有人一口气拿出上百万钱粮为朝廷修路,设几个收费站难道不应该吗?
你们啊,吃相未免太难看。又叫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照着你们这个吃相,这条路一百年都修不起来。”
“陛下,朝廷体面难道不要了吗?”
文德帝喝了一口茶水,“出门左拐,去大街上问问百姓们,到底是朝廷体面重要,还是一条水泥路重要?朝廷体面能当饭吃,能当衣服穿?”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市井无赖一样说话,脸面都不要了。
你是天子啊!
体统呢?
体面呢?
堂堂天子,做出如此市侩的样子,刘姓祖宗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文德帝半点不在意,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划过每个人的脸颊。
“朕难道说错了吗?如果说有了体统,就可以不吃饭不穿衣,不如从今日开始,朝廷不再给文武百官发一文钱的俸禄,不给一粒米粮,你们开的铺子也不能免税,全都回家吃自己就成。
反正只要有体统,旁的都可以丢弃。什么吃饭啊,穿衣,钱什么的,多俗气啊。百官们个个品德高尚,那能和衣食钱粮打交道,当心失了体统。”
文武百官:MMP,遇到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臭不要脸的皇帝,怎么办?
心累!
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陛下,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住行同体统并非对立。”
文德帝哈哈一笑,“既然不是对立,为何诸位爱卿,却容不下一条水泥路?诸位爱卿心中,连一条路都装不下,朕还能指望你们干点别的事情吗?”
“陛下恕罪!”
“你们没罪,是朕有罪。是朕无能,户部穷困如斯,连修路的钱都拿不出来。”
“陛下恕罪!”
“诸位爱卿怎么可能有罪,你们一心替朝堂体面着想,朕得奖励你们。来人,每位爱卿赏一口茶水。”
“臣等不敢。”
金銮殿上哪里敢喝水,万一尿急怎么办?
一个非要赏赐,一群人非要推辞。
让来让去,修路的争吵就结束了。
文德帝叹了一声,那模样像是在说:你们这群人啊,都不懂朕的心。
文武百官:嘤嘤嘤,臣等又不是后宫嫔妃。
过了两日,朝廷下了公文,准许四海商行修建从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准许四海商行每隔五十里就设一个收费站。
有了这一纸公文,就等于是拿到了路桥牌照。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茶会一开,募集了足够的资金,就要开始动工。
洛州各大世家,各地豪强代表陆续到达京城。
大家都盯着六月初的茶会,却不知拖了半年多的,牵连蔡家一族,二十年前的屠村案已经判了。
当年下令屠村的人,参与屠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判斩首。
足足一千人,一千颗人头。
蔡家除了蔡大将军,他的几个兄弟也没能幸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咔嚓了。
第503章 不虚伪
一千颗人头,转眼就染红了京城的天空。
新皇登基,首开杀戒,竟然就要了一千颗人头。
朝臣们心惊胆战。
文德帝同先帝不愧是父子。
区别在于,先帝面目凶狠,杀人也利索。
文德帝平日里看着还挺好说话,一旦杀起人来,同样是人头滚滚,丝毫不逊先帝。
新皇此举,是在杀鸡儆猴吗?
这桩案子,不光是收割了一千颗人头,还有庞大数量的人被抄家流放。
首恶蔡大将军一族,几百口人,全都流放梧州。
是的,就是梧州,案发地。
不知道文德帝怎么想的,竟然将这群人流放到梧州,真不怕再闹出群殴事件,死十个八个吗?
案子审得慢,判得快。
没几天,一场暴雨冲刷,菜市口地面的鲜血被冲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看不出来。
六月初,流放的人启程出京。
一大早,有人就伸着脖子,朝城门方向看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走吧,走吧,不会来了。”
蔡家的外嫁女,全都被此案牵连,没被夫家休弃,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又怎么敢指望她们来相送。
走吧,走吧,赶紧上路。
等到最后一刻,也没见到人,只能一声叹息,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京城。
这一走,这辈子还有回京的希望吗?
多看看吧!
看看这个京城。
看一眼少一眼。
尤其是孩子们,这辈子就要葬送在梧州那个偏远贫穷的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再过几十年,谁还记得京城蔡氏。
蔡氏儿郎,只配做一群乡巴佬,永远上不得大雅之堂。
“呜呜……”
有那父母,哭了出来。
自己上半辈子锦衣玉食,该见识的都见识了。
只是苦了孩子,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打落尘埃。
这辈子哪还能指望有什么见识,连吃喝都要抠着。
祖宗作孽,子孙后代承担。
这一大家子,彻底完了。
城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蔡氏早已经哭红了双眼。
丫鬟也压抑着哭泣。
等到流放的人走远,再也看不见了,丫鬟才出声劝道,“宝林,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我们回府吧。”
蔡氏点点头,拿着手绢擦拭眼泪,“我是个没良心的。我知道他们都盼着我能出现,好歹给他们一点安慰,就算只给三五两碎银子也好。
可是我怕,我心头慌得很。我怕我一下车,这几百口子的生计就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成了我的负担。我背不起,也不想背。所以我可耻地逃避了。”
“宝林千万别这么说自己,你也是身不由己。这一切要恨就恨许嬷嬷。蔡家对她不好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心头的恨怎么就消不掉。”丫鬟说到最后,已然是咬牙切齿。
蔡氏的陪嫁,全都恨许嬷嬷。
只因为,许嬷嬷毁了蔡氏,也毁了她们的人生。
她们是蔡氏的陪嫁,她们的家人都在蔡家。
蔡家一出事,她们的家人全都被发卖,也不知被卖到了何处,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蔡氏哭累了,说道:“提她做什么,恶心人吗?”
“奴婢该死。”
“罢了,以后别让我听到她的事。”
“奴婢知道了。”
马车缓缓前行,到了王府。
蔡氏避开人,从二门回到三房。
三皇子不在。
下人说三皇子进宫去了。
蔡氏好奇,“殿下身上并没有差事,他为何进宫?”
下人说道:“殿下虽未有差事,也该时常进宫给娘娘们请安。宝林忘了吗,殿下还没娶妻。”
蔡氏顿时愣在当差。
是啊,三殿下如今是皇子,定要娶个名门贵女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早早生下嫡子,才有底气去争那个位置。
蔡氏自嘲一笑,她最近是傻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没想起。
“不知殿下想娶哪家姑娘?”
“想来就是那几家勋贵,亦或是同朝中几位老大人结亲。”
“前两日听人说,殿下曾问起裴家。难不成殿下想娶裴家的姑娘?”
“不能吧。皇后娘娘定不答应。”
蔡氏浑浑噩噩,别管裴家,还是别的家,她都惹不起。
如今,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她因为早早嫁给了三殿下刘言,才免了犯官之后,被流放的命运。
蔡氏想哭,可是眼泪早已经哭干。
这时,她又听到下人提起另外一件事。
“胡家近些日子来得很勤,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殿下婚事的主意。”
蔡氏猛地抬起头。
“胡家果真上门来了?”
“不敢瞒着宝林,此事千真万确。”
胡家,是三殿下刘言的舅舅家。
三殿下刘言的生母早早去世,胡家那边同王府就少了来往。也就过年的时候,会派人给王府给三殿下送份年礼。
如今刘言做了皇子,胡家也赶紧贴上来。
刘言需要助力,需要舅舅家的帮忙,于是抛弃前嫌,同胡家亲热起来。
蔡氏最近忧心蔡家人,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她突然意识到,三殿下很可能会娶胡家的姑娘,即便不是正妻,也会给个位份。
蔡氏咬咬牙,“行了,都别说了。不管殿下将来娶谁,大家守好本分就行了。”
胡家的确想将闺女嫁给三殿下刘言,刘言也没反对。
然而胡家家世普通,胡家的姑娘做不了他的正妻。
刘言心里头早有成算,他的妻子,就算不是出身顶级世家,也该是圈子里的名门淑女。
他进宫,求到文德帝跟前。
想让文德帝早点给他指婚。
他已经满了二十岁,连个孩子都没有,他也很着急。
然而文德帝却想得更多。
操办皇子婚事,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少说也要几万两,多一点直接十万两往上。
如今别说几万两,就算是几千两,文德帝都不乐意掏出来。
于是,他对三殿下刘言说道:“你的婚事,还有老五,老六的婚事,朕已经让人留意着。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就给你们几兄弟赐婚。你呢,别着急。先好好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才能说养孩子的事情。”
刘言很失望,“父皇可否先赐婚,婚期定到明年也没关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难道不懂吗?退下吧,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刘言无奈,只能退下。
他去见了裴太后。
萧太后也叫他不要着急。
“先帝折腾得太厉害,留下了一堆烂摊子。陛下整日忧心国事,加上国库空虚,暂时顾不上你们。你湖阳姑母,如今还是郡主爵位,陛下说什么都不肯赐爵,你懂吗?”
萧太后含蓄提醒三殿下刘言,国库空虚,没钱操办婚事,想成亲,等着吧。
刘言脸色苍白,“朝廷困难如斯?”
“谁说不是。这么多人都指望着国库吃饭,加上近些年天灾频繁,处处需要减赋税赈灾,陛下一个人支撑这么大个烂摊子,也很艰难。”
刘言愧疚道:“只恨我没本事替父皇分忧。”
“只是你是个孝顺的,替你父皇的话,好好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才能养孩子。”
三殿下刘言失望地离开皇宫。
回到王府后,他找到管家,询问公中如今有多少产业,有多少结余。
管家自然不肯告诉他,“殿下可别为难小的。”
刘言不悦,“只是问一声府中有多少产业,瞧你为难的样子。”
管家委屈,“殿下也该知道,如今府中的产业,名义上挂在王府,实则是少府在派人打理。具体盈利情况,小的真不知道啊。”
“连账房也不清楚吗?”
“账房现在只负责从少府要钱,做个流水账。”
刘言蹙眉,“为何要让少府打理王府的产业?”
“王府的产业,本就是陛下置办的。陛下一切事情,皆由少府打理。那些产业,理应也该由少府打理。就连皇后娘娘,也将嫁妆交给了少府打理。娘娘的陪房,都在少府领了差事,有了官身。”
“当真?”
“此事当然是真的。殿下之前都没听说吗?”
三殿下刘言摇头,他身边得用的人太少,消息不够灵通。
别人都知道的消息,偏生他不知道,心里头就堵着一口气。
他脸色不好看,态度有些强硬地打发了管家。
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二殿下。
两人都是庶出,某种意义上,两人利益一致。
这府里几兄弟,眼看着就要拉帮结派,分成几个小团体,暗地里斗起来。
文德帝完全顾不上几个儿子。
就算事先知道几个儿子会斗起来,文德帝估摸着也无所谓。
他向来是支持儿子们互斗,只要别斗出人命就成。
什么兄友弟恭,那都是个屁。
明知道是假的,文德帝也不要求儿子们在他面前演戏。
文德帝这一点比先帝强,他不虚伪。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强迫儿子们去做。
就比如,兄友弟恭,他就做不到。
所以儿子们想斗就斗吧。
文德帝特想得开。
也算是帝王中,最想得开的人。
他的后宫,也是这个风格。
他没指望后宫女人一团和气,也就不勉强大家在他面前做戏。
裴皇后吐槽他的女人,他乐呵呵的听着。
萧太后吐槽儿媳妇,他也乐呵呵听着。
但是嫔妃们,谁敢当他的面吐槽皇后和太后,抱歉了,一切照着规矩来。
文德帝不求女人们一团和气,却也不许有人破坏规矩。
他对几个儿子也是一样的要求。斗可以,但是别坏了规矩。
谁敢坏了规矩,他就用规矩教训人。
……
盛夏,天亮的早。
京城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
邓存礼带着人,将别院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今儿的茶会能顺利举办。
他看了眼天色,“多准备一百把雨伞,今儿说不定会下雨。叫厨房准备足够多的食材,夫人说了,今天的自助餐,一定要让所有来宾留下深刻的印象。多搬点酒水来。
总之尽可能多做准备。万一下雨,宾客会停留较长时间。不多做点准备,别到最后连吃的喝的都没有,夫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下人们领了命令,快速行动起来。
这处别院,是湖阳郡主的产业。
上一次,为了修缮三大殿,顾玖在此处举办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投标大会。
当初的盛况,有幸见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这一回,依旧是在这个别院,不过别院的装修,早就换了风格。
白仲来到邓存礼身边,问道:“夫人今儿会来吗?”
“御哥儿着凉,夫人只怕走不开。”
白仲顿时有点慌,“就靠我们开这个招标茶会,能行吗?”
邓存礼往椅子一座,气势一出来,无人敢小觑。
“我们怎么就不行?每年做着上百万的生意,怎么着,你还怕那些土财主?”
白仲摆手,“土财主我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我听说,这回来的人其中有几个是洛州当地的望族,还有几个世家。另外京城这边,几位大人的家人也会出席。
来的这些人不起眼,可是架不住他们背后站着大人物。夫人不露面,万一别人当我们怠慢,如何是好?”
邓存礼笑了起来,“放心吧,即便夫人不露面,湖阳郡主肯定会出席。夫人早就和湖阳郡主打了招呼,叫她帮忙撑场子。”
“果真?”
“此事千真万确。”
白仲却说道:“我更紧张了。湖阳郡主不来还好,她一来,真不知道今日茶会会办成什么样子。要是完不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如何是好?”
顾玖给二人下的任务目标,利用茶会,募集一百万两白银的资金。
一百万两不多,朝特定目标募集资金才是最难的。
从京城到洛州这条路,途径十几个县。
这些县,凡是有名望,在当地有话语权的人,都被请到了京城。
加上洛州和京城两地大户,顾玖下了死规定,必须从从这些人身上募集资金。
把这些人,就算是绑架,也要绑上修路的贼船。
修路涉及到方方面面,沿途所过之处,与当地官府,百姓,都需要协调。
这就需要当地有名望的人出头,帮忙解决各种利益冲突,各种纷争。
现代社会修路,都免不了各种纷争冲突,更何况是在古代修路。
顾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京城,出了问题,她自己就能解决。
但是地方上,还是本地人说话好使。
所以,这条路所经过的每一个县,至少要拉拢两家在当地有名望家族出钱投资。
以此确保工程顺利进行。
这个任务不容易完成。
所以白仲很愁,他怕完不成任务。
“愁什么啊?”
福雅公主的小儿子黄去病拿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打扮,晃悠悠走了进来。
白仲和他熟悉,一下跳起来,“您今儿怎么来了?”
“嫂嫂请我出面撑场子,我自然要来。而且这条水泥路路我还投了钱进来。”
白仲好奇问道:“你投了多少钱?”
黄去病咧嘴一笑,“不多,也就十来万吧。”
白仲笑道:“我们也都投了钱。”
“知道!这些年,你们跟着嫂嫂没少赚钱吧。邓公公,你现在可是豪富啊。”
邓存礼面目严肃,“黄公子别开玩笑。咱家算什么豪富。”
白仲却拆台,“邓公公是我们当中,当之无愧最有钱的人。”
那是因为邓存礼本钱厚,有胆量。
当初做雨花巷项目,谁都不看好,而他却一口气投了三千两,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世上最赚钱的办法,就是钱生钱。
于是乎,邓存礼就成了顾玖名下所有人中,最有钱的那个。
邓存礼有些好奇地问道:“黄公子一口气投了十万两进来,就不怕收不回本钱?”
黄去病哈哈一笑,“本公子怕什么。五十里一个收费站,行人不收费,过车马,一辆车三文钱,一匹马三文钱,一头驴也是三文钱。
三文钱的确少,可是架不住聚少成多。我对这条水泥路的前景很看好,修通后,定然是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那点本钱,要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来。之后,每收一文钱都是赚。
我已经派人南下去洛州置办产业。等这条路修通,洛州那边的土地房价都会涨一截。你们要是有钱,也赶紧去置办点产业。明年路修通了,转手卖出去,也能赚一笔。”
第504章 为什么那么傻
顾玖不仅邀请了湖阳郡主,黄去病撑场子。
她还邀请了顾家的几个兄长,请他们帮忙。
顾家几个儿郎心里头都清楚,名义上顾玖请他们帮忙,实际上顾玖是在替他们制造机会结识人脉。
好在,他们不是承重孙,又是孙辈,不用戴重孝。
现在已经是六月,这个时候出门,并无影响。
唯有大房嫡长子顾班,身为承重孙,需得守满三年孝。不能像弟弟们一样,出府应酬。
他们来到别院的时候,时辰还早。
白仲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到来。
白仲心道,这个时辰,难道就有宾客上门?
茶会定的时间是半下午,这个时候过来忒早了点。
等到来人从马车上下来,白仲张大了嘴巴,“怎会是顾大少?稀客,稀客!”
侯府嫡长孙顾瑞从马车上下来,含笑说道:“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得知小玖妹妹要办茶会,需要人撑场子,我便主动来了。希望没给你们添麻烦。”
白仲喜笑颜开,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分量就很重了。
他连忙笑道:“顾大少客气!夫人要是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高兴。”
顾瑞笑道:“年初先帝丧仪,承蒙小玖妹妹帮忙,内子方能顺利回家休养。算起来,这些年我欠了小玖妹妹不少人情。小玖妹妹不求回报,我却不能知恩不报。今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交代一声,跑堂打杂都行。”
“哪里需要顾大人跑堂打杂。你只需往大堂里面一站,这茶会的档次就有了。”
黄去病舞着扇子走出来,调侃顾瑞。
顾瑞朝黄去病扫了眼,二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玩的人,京城顶级二代三代纨绔圈,彼此都熟悉。
这圈子,顾家那几个儿郎可进不去,因此顾琤他们几兄弟都没能和黄去病搭上话。
顾瑞一来,黄去病却主动搭话。
这就是圈子的不同,便分出了亲疏有别,远近不同。
顾瑞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
黄去病将扇子一合,“嫂嫂请我来,我自然要给嫂嫂一个面子。”
可惜嫂嫂的亲哥哥顾珽不在京城,都没机会和顾珽亲热亲热。
“几位爷,别杵在门口,都进去吧。一会湖阳郡主也该到了。”白仲提醒道。
几个人听到湖阳郡主几个字,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嫂嫂怎么想的,竟然让湖阳撑场子。就不怕湖阳脾气上头,掀了桌子吗?”
顾瑞轻咳一声,“今儿来的人都是男宾,湖阳郡主理应不会掀桌子。”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暧昧的笑了起来。
湖阳郡主那些香艳的传闻,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他们。
代侯府的韩五郎,都多少年了,每次出府,还会被人调侃。都把他和湖阳郡主放在一起议论。
韩五郎纵然是千般不乐意,也挡不了别人的嘴巴。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彼此家世差不多,韩五郎自然不敢随意翻脸。只得减少出门的次数,或是换个圈子玩。
顾琤还是有疑问,“既然来的都是男宾,小玖妹妹为何要请湖阳郡主撑场子?不合适吧。”
黄去病看在顾玖的面子上,耐心解释了一句,“湖阳郡主最近不痛快,嫂嫂给她找个乐子。”
湖阳郡主数次求爵位不得,此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福雅公主。黄去病是福雅公主的儿子,自然就知道此事。
湖阳郡主如今有个毛病。
她只要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要找顾玖哭诉一番。
每当她喊出那一句“大侄子媳妇”,顾玖的心肝都要跟着颤抖。
顾玖时常问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了湖阳郡主这个人。
为了打发失意的湖阳郡主,顾玖美名其曰,叫湖阳来茶会撑场子。
一屋子颜值在线的小鲜肉,湖阳郡主心花怒放,欣然答应。
为了出席这次的茶会,湖阳郡主还命绣娘抓紧时间,新做了三套衣裙。一套比一套更魅惑(露得多)。
看样子,湖阳郡主已经从小高僧离开京城,文德帝不给她赐爵的阴影中走出来,打算在茶会上寻一二面首,继续享受人生。
男女事情,讲究你情我愿。
茶会上的男人,要是不乐意,看在顾玖的面子上,湖阳郡主也不会玩强迫。
要是茶会上有男人顺水推舟,湖阳郡主又不嫌弃对方,自然是水到渠成。不过如此一来,只能湖阳郡主单方面决定何时结束这段关系。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小高僧,能将湖阳郡主忽悠得不要不要。
几个年轻人,年龄都差不多大,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黄去病随口说道:“恭喜顾大少,喜得麟儿。”
顾瑞吐槽道:“我儿子都已经满了百日你才说恭喜,是不是晚了点?至少得补上礼物吧,我看赤金的长命锁,两斤重的就很好。”
噗!
黄去病指着顾瑞,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你,你是在打劫吗?”
两斤赤金长命锁,亏得顾瑞开得了口,怎么不去抢。
顾瑞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也不差那点钱。”
“顾瑞,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贪财?”
“那不是因为以前没养孩子。如今养了孩子才知道,花钱如流水。趁着年轻,我得替孩子多攒一点家当。”
顾瑞的语气,十分的严肃正经,又理所当然。他还招呼顾家几个堂兄弟,大家都有孩子,对养孩子都各有心得。
黄去病朝众人看去。
顾琤轻咳一声,“姑娘花钱少一些,只需准备嫁妆即可。生了儿子,就得多置办点产业。要是儿子多,就得置办好几份产业。要不然,等我们百年之后,家产不够孩子们分,也怪可怜的。”
黄去病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怎么想得那么远?”
顾琤一脸无辜,“想得很远吗?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前段时间,我家分家,我是深有体会。”
顾瑞连连附和,等到老侯爷过世,侯府也得分家。
再多的家业,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分。
所以指望着混吃等死吃祖宗,是不可取的。他能吃祖宗,等到他儿子继承家业的时候,还能继续吃祖宗吗?
他要是不努力置办产业,等到儿子长大继承家业,怕是要变成破落户。
到时候追根溯源,儿孙们就得指着他的灵牌:瞧,我们平南侯府就是败在这位祖宗手中。摊上这么个败家子祖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显然,周氏生下儿子后,不仅让顾瑞升职为父亲,更让顾瑞意识到何为责任。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得替孩子们着想。尽可能的为孩子们置办更多的产业,留下的更多的祖萌。
今儿难得遇上黄去病,他就想替儿子敲诈一笔。
黄去病服了他,“改明儿,我给小侄子送个半斤重的赤金长命锁,你可别嫌少。”
顾瑞忍着笑意,一副勉为其难还看得入眼的表情,“半斤就半斤吧,我也不嫌弃。”
黄去病气坏了,“顾瑞,你问问京城谁家送长命锁,一口气送半斤赤金?能送三两赤金的长命锁,那都是顶顶好的关系。”
顾瑞则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他没说,让黄去病自己揣测。
黄去病哼哼两声,想着要不是顾玖,他们这群人也不会聚到一起。
“瞧你们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眼下这么好的一个赚钱机会,怎么不知道珍惜?嫂嫂要修水泥路,你们傻吗,都不知道投点钱进去?投了钱,以后每年坐着吃分红,都不用操半点心,这么好的事情都不知道抓住,一个个猪脑子。”
黄去病说完,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众人沉默。
顾瑞就问了他一声,“你投了多少钱?”
黄去病喝了口茶,一副我不想显摆,是你们要问的表情,说道:“也不多,就十万两白银。”
靠!
土财主。
这是所有顾家爷们此时共同的想法。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顾瑞说道:“我和内子也投了钱。”
黄去病好奇,“多少?”
顾瑞叹了一口气,“我比不上你,我多年的私房钱加上内子的嫁妆银子,也只凑了两万两。不过,公账投了五万两进去。就像你说的,替子孙后代谋个坐吃红利的好事。”
黄去病嘴角抽抽,敢情谁都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需要多少年才能收回本钱,不过大家秉着对顾玖的信任,还是积极地投了银子。就凭着坐吃红利这一点,也值得投钱。
顾家几兄弟,也都投了钱。
最少的投了一千两,最多的投了六千两。
顾琤投了六千两。
“本想再投一点,只是我与内子手头上现银太少。之前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投到了南城门外项目上。听小玖妹妹说,今年年底估计能分红。”
顾瑞笑了起来,“南城门外,内子也投了钱进去。看来今年年底,也能分点钱。”
黄去病也投了钱。
这么一说,在场的,或多或少都投了钱到顾玖的项目中。
黄去病一琢磨,啧啧两声。
“不知不觉,嫂嫂已经将圈子里的人一网打尽。这回修路,她分明是盯上了那些文官世家。文武都被她网络了,以后她想办点事情,谁能拦得住,整个京城都任由她折腾。嫂嫂这布局,果真厉害。”
顾瑞挑眉,偷偷踢了一脚黄去病。暗暗提醒他,有些话自己知道就成,别说出来。
正所谓看破不说破。
黄去病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破嘴,整日里口无遮拦。刚才我说的话全都不算数,你们都当没听过。要是传出去,我是绝不承认。”
顾家几兄弟纷纷表态,他们肯定不出去乱说。
顾家的命运,同顾玖的命运息息相关。大家都不是傻子,利害关系大家心里头都有杆秤。
白仲来到邓存礼跟前,捂着耳朵悄声禀报了一件事情。
邓存礼挑眉,“他怎么来了?”
“人已经到了门口,你说怎么办?”
“都没给他下帖子,他怎么就来了?脸皮可真够厚的。”邓存礼的语气十分嫌弃。
黄去病见二人嘀嘀咕咕,朗声问道:“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邓存礼突然笑了起来,几步走到黄去病跟前,说道:“提前来了位客人。这位大家都认识,正是承恩伯朱辞老爷子。”
噗!
黄去病一口茶水喷出来,“嫂嫂给承恩伯下了帖子?”
邓存礼摇头,“夫人并未给承恩伯下帖子。”
顾瑞笑道:“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不请自来。”
顾玖同朱家的过节,在场众人全都门清。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朱家极为低调,低调到让人忽略了他家的存在感。
只是没想到,突然间,这位承恩伯老爷子又钻了出来。偏生还出现在顾玖的招商茶会上。
黄去病同顾瑞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含义,只有他们二人明白。
承恩伯朱辞如今的处境,圈子外的人云山雾罩看不清楚。他们二人身为圈子里的人,自然是门清。
黄去病哈哈一笑,“来者是客,人都到了门口,总不能将人赶走。请进来吧。不过,今儿的茶会,只能有邀请函的人才能投标,旁的人是没资格投标的。邓公公,本公子说得可对?”
邓存礼等的就是这句话,“黄公子说的自然是对的。咱家这就叫人安置朱家父子,保证不让打搅你们的雅兴。”
“打搅也无所谓,又说不到一块。我不尴尬,就怕承恩伯他老人家尴尬。等会湖阳郡主来了,自有湖阳郡主应酬他们父子。”
这便是黄去病同顾瑞的默契。
他们二人是晚辈,承恩伯朱辞辈分高。他们二人不好出面怼人。
但是湖阳郡主没这顾虑。
文德帝是湖阳郡主的亲哥哥,除了吝啬不肯赐爵外,就算湖阳郡主在外面捅破了天,文德帝也能帮她兜着。
区区朱家,是先帝的舅舅家,又不是文德帝的舅舅家。文德帝完全不用给朱家面子。
正所谓人走茶凉,隔了辈的亲戚,平日里也没走动,算个屁的亲戚。
真以为文德帝会亲切地称承恩伯朱辞一声舅公吗?做梦吧。
没找由头,将承恩伯的爵位给夺了,已经是文德帝仁慈。
估摸着,承恩伯朱辞也意识到朱家危矣,才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凑个人数,结个善缘,释放出现要和顾玖冰释前嫌共同发财地信号。
就是不知道,顾玖肯不肯给他这个脸。
邓存礼叫人将朱家父子请了进来,远远的安置在偏厅内,果然没有打搅到几个年轻人的聚会。
朱家父子坐在小偏厅,这里环境清幽,茶香悠远。然而父子二人都没心思享受。
朱大老爷本是个沉稳的人,今日却有些急躁。
他看着自家老父亲,“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水榭那边有人,可那位邓公公却故意将我们安置在这偏僻的偏厅里。除了丫鬟上茶,就不见有人过来招呼,此举分明是落我们朱家的面子。”
承恩伯朱辞放下茶杯,“如今我们朱家哪有面子可言?若我们朱家小门小户,一家人吃饱就满足了,自然不用求人。
可事实上,我们朱家家大业大,朱氏一族加上亲朋好友,几代人经营的关系,几千上万人全都指望着我们吃饭。别说对方只是冷落,就算一巴掌打来,我们也得忍着。”
朱大老爷眉头紧皱,心有不甘。
承恩伯朱辞不厌其烦,苦口婆心,“上一次,我们朱家错过了南城门外项目。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
别人不知道这条路的价值,我们朱家岂能不清楚。每天这条路上,有多少车马经过,我们朱家最最清楚。
等到水泥路修通,路上行驶的车马,会是现在的两倍,甚至是三倍四倍。五十里一个收费站,行人不收费,只收车马费用。
三文钱看似不多,可是架不住这条路上有几十个收费站,架不住聚少成多。这条路,一旦变成水泥路,那就是黄金。躺在上面能吃一辈子。
可惜陛下看不透,被诏夫人忽悠着,竟然答应叫诏夫人个人集资修路。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我们也没机会加入这场盛宴。”
不得不说,承恩伯朱辞吃相虽然难看,但是商业嗅觉没得说,不是一般二般的敏锐,而是超级超级敏锐。
一眼就看透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的价值。
什么是黄金?
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就是黄金中的战斗机。
目前,除顾玖外,也就承恩伯朱辞准确估算到这条路的价值。
文德帝那里,有他后悔的时候。
黄去病,始终还是低估了这条路的价值。等到将来分红的时候,他估计会后悔为什么当初只投了十万两,为什么不是一百万两。啊啊啊。
文德帝估计会嘶吼咆哮,朕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这么赚钱的水泥路,不就是百来万银钱,朕有啊。朕当初脑子莫非是进水了,竟然将送到手的赚钱机会亲手推了出去。
啊啊啊!
朕能不能花钱将这条路买回来?
顾玖:呵呵!你做梦吧。就算你是皇帝,本夫人也不会给你面子。
文德帝:朕想将四十年,改成二十年,不,改成五年。
顾玖:呵呵,要不要脸?
反正围绕着这条路,总归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纠葛和矛盾。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半下午,临近衙门下衙的时候,开始有宾客上门。
今日茶会,其实就是个自助餐。
为了这个自助餐,顾玖还特意抽出时间,教会厨房做了几样现代点心。又想办法从牛奶中提取奶油,制作奶酪。
各种南方水果,花费大价钱保鲜运到京城。
各种南方干果蜜饯,各种海鲜产品,纷纷运到京城,出现在今晚的自助餐上。
与其说这是个茶会,不如说这是个美食狂欢节。
宾客们陆续到来,由侍琴,侍棋领队的迎宾队伍,穿着统一的服装,将来宾们迎入大厅。
两排长长的桌子,铺着名贵的桌布。
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许多竟然见都没见到。
“这是什么?”
“这是为各位贵宾特意准备的奶油蛋糕。”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是水果拼盘,也叫水果沙拉。”
“这是什么?”
“这是鱿鱼丝,特意从南边运来的。客人要是渴了,这里有各种酒水。这些都是鲜榨的果汁,有苹果汁,芒果汁,西瓜汁……”
王府调教出来的大丫鬟,职业素养,非同一般。
以侍琴侍棋为首的迎宾团,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加上模样漂亮,让来宾们一进门骨头就先轻了二两。
当然,没人敢在茶会上对这些迎宾丫鬟动手动脚。
凡是被邀请来的人,都知道这场茶会的背后站着诏夫人。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诏夫人的人。
更何况,这场上还有个一言不合就会翻脸的湖阳郡主。
第505章 羞辱
“要命啦,要命啦!”
湖阳郡主瘫坐在软塌上。
这别院的软塌和常见的软塌还不一样。
椅背倾斜,靠垫松软。一坐下去,整个人就顺顺当当窝在了软塌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顾玖命木匠,照着后世的沙发,打造的新型软塌。
人体力学同顶尖木匠绣娘的的完美结合,这软塌自然非同一般。
手边矮几上,放着已经光盘的餐盘。
湖阳郡主完全不讲形象,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要命了,要命了。这一顿吃完,只怕要涨三斤肉。”
黄去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湖阳姨母,今晚你还吃吗?听说一会还有桂圆红枣汤,还有荔枝吃。”
“荔枝?果真有荔枝?”
黄去病点头,“自然是有的。”
“吃,当然要吃。大侄子媳妇花费那么多钱财,搞了这个茶会,我要是不给她吃完,岂不是对不起她一番心血。”
黄去病无言以对。
明明是自己想吃,偏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黄去病提醒她,“别光顾着吃,记得今晚的任务。”
“任务是你们的,本宫只负责镇场子。”
桂圆红枣汤上桌。湖阳郡主第一时间冲上去,要了一碗。
啊,就是这个味道,浑身舒爽。
曾参加过上一次投标大会的某些豪商,个个都吃得肚子溜圆。
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吃着奶油蛋糕,一边嘀嘀咕咕,“可惜上次的投标会,没这待遇。要是上次也像这次一样,我至少能多投五万两,不,十万两。”
“这次诏夫人修路,你们投吗?”
“投啊,当然投。就冲着这顿晚餐,我也要投。”
“说的是。这顿晚餐诏夫人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这么多食材都是从南方运来,光是保鲜就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诏夫人诚意满满,我们岂能吝啬。”
“此话没错。不过最近手头紧,只能投个两万两。”
“两万两也不少。我打算投个两万五千两。”
“我准备投……”
几个豪商凑在一起,这个几万,那个几万,转眼就凑了二十万。
等到吃饱喝足,才拿出夹在邀请函里面的投标书,填上数目,交到投标箱。
从洛州远道而来地一群世家子弟,聚在一起。顾瑞出面招呼他们。
顾瑞作为侯府嫡长孙,身份尊贵。
他出面招呼这些世家子弟,算是给足了面子。
众人吃饱喝足,都是一脸满足。
即便身为世家子弟,今晚上许多美食,他们不仅从未吃过,过去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诏夫人能让人从南方运来这么多美食,而且食材还能保持新鲜,可见实力雄厚,而且诚意满满。
顾瑞和他们闲聊,半句不提修路的事情,只谈风花雪月,倒是对了这些世家子弟的胃口。
谈生意多俗。
生意自有身边的管事操心。
这些管事,今儿倒是跟着主子们享受了一顿顶级自助美食。
吃完后,就开始权衡要投多少钱。
来之前,家主给了底线。
但是具体投多少,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瞧这茶会办的,多有档次。
这些食材,放在京城,怕是要被抢疯。
“从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诏夫人应该能修得起来。”
“那边那群豪商,看见了吗?则据说已经合伙投了几十万。”
“一群暴发户,哪里都有他们。”
“谁叫那些人有钱。”
“洛州这一段,万万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否则我们洛州人哪有面子可言。”
“此话有理。”
管事们拿定了主意,又偷偷摸摸请示了一下,这才填好投标书。
京城这帮人,则由黄去病招待。
沿途十几个县的望族,顾家几兄弟包圆了。
湖阳郡主,就是个定海神针,防止有人不开眼闹场子。
整个茶会,进行得很顺利。
吃饱喝足的人,总是很好说话。说服他们投钱修路,并不太难。
唯有朱家父子,尴尬得不行。
“父亲,我们没有投标书,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承恩伯朱辞来之前,还以为只要出钱就行。没想到,今晚上人家不收钱,只收投标书。
钱的事情,之后几天自有人去收。
整个自助餐大厅,用各种绿植分割成许多私密的小区域,既能看到全场,又能格挡别人窥探的视线。
在场很多人,都新奇于这样的布置。
已经有人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将自家花厅酒楼茶楼,都改成这种装修风格。
有品位,又风雅。
朱家父子的窘境,被绿植挡住了,没人看见。
可是这让父子二人,更加着急。
顾玖玩的新花样,是一样接一样。
父子二人对顾玖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却不料人家早就升级换代,不玩去年那一套。
“怎么办?”朱大老爷问道。
承恩伯朱辞皱眉深思,“我听说湖阳郡主今晚也来了?”
“正是。”
“去看看湖阳郡主坐在哪里?”
“父亲要找湖阳谈?这能行吗?”
“不找她还能找谁?难不成找黄去病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是找顾家那几兄弟?”
朱大老爷没法,只能听从他老子的吩咐,去找湖阳郡主。
确定了湖阳郡主的位置后,承恩伯朱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确定身上无瑕疵,这才慢悠悠地朝湖阳坐着的地方走去。
湖阳郡主吃撑了肚子,这会正在消化。
见到朱家父子,她还挺意外的。
“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承恩伯吗?什么风将您老人家吹了过来,您可是稀客啊!”
“郡主客气。老夫算什么稀客,老夫就是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哈哈,您老可真会说笑。说实在的,今儿您老出现在这里,我那大侄子媳妇知道吗?”
湖阳口中的大侄子媳妇顾玖,正苦哈哈地带孩子,胳膊都快酸了。
御哥儿这一病,特别粘人。
连方嬷嬷他都不要,就只要顾玖抱着。
趁着御哥儿睡着,顾玖本想将他往床上放。结果刚放上床,没两分钟就醒了。
没法子,顾玖只能继续抱着孩子,哄着孩子。
谁叫孩子生病了,享有特权。
带孩子带了一天,顾玖早就累得不行。偏生孩子离不得手。
没办法,顾玖只能带着孩子洗浴,带着孩子往床上一趟。
她躺床上,孩子躺她身上,没一会,母子两人就齐齐进入了梦乡。
至于自助茶会办得怎么样,她根本没心思去关心。
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努力,结果好坏,明儿再说吧。
话题回到茶会。
承恩伯朱辞老脸一红,被人当面讥讽,难免难堪。
他就没有文德帝的厚脸皮。
换做文德帝,这点程度的讥讽,算个屁。
就算有人指着文德帝大骂不要脸,文德帝也能面不改色,只求达到目的。
承恩伯朱辞斟酌了一下,说道:“上次的事情,我们朱家已经付出了代价。”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你们活该。”
朱大老爷脸都气绿了,可是这里没他说话的资格。
承恩伯朱辞继续说道:“我们朱家已经吸取了教训,这一回,老夫豁出脸面,诚心诚意想求诏夫人的原谅。”
“我呸!什么诚心诚意求原谅,分明是看见水泥路有利可图,你们朱家就想分一杯羹。想赚钱就直说,没什么可耻的。偏生要找那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吗?本宫瞧不起你们这样的。”
湖阳郡主直接将承恩伯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还不忘狠狠踩上一脚。
此举不可谓不狠。
承恩伯朱辞,这辈子所遭受地最大的羞辱,全来自于湖阳郡主。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羞辱朱家为乐。
偏偏他们朱家有求于人,承恩伯朱辞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还得压着儿子不许说话。
如今情势,同去年相比,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随着文德帝登基,朱家曾经所拥有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如今没人会因为他是先帝的小舅舅,就会多给他三分脸面。
反而还因为朱家曾和顾玖争过一次,不少人偷摸落井下石,时不时出来恶心朱家。
朱家过去是主动低调。
如今,他们则是不得不低调。
想要重整旗鼓,没有比加入顾玖的水泥路计划更快捷更有效。
所以,这口气,承恩伯朱辞忍了。
他说道:“郡主说的没错,老朽的确是想赚钱。一家子人嗷嗷叫唤,都等着老夫拿钱回家买米下锅。老朽舍了这张脸,就求一口饭吃。”
“啧啧啧……”
湖阳郡主跟看稀奇似的盯着对方,“您老可是伯爷啊,为了一口饭,真的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承恩伯朱辞叹了一声,一副日子艰难地模样说道:“脸面又值几个钱。人生在世,总要吃饭。”
湖阳郡主连连冷笑,“伯爷别说的那么可怜,好像本宫欺负了你似得。你们朱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能就缺了那几个饭钱。
这修路嘛,光看着投钱进去,想听个回响,不知道要等几年。要本宫说,你老人家就别惦记着修路。有那个钱,做什么生意不好?你说是吧。”
无知蠢妇!
京城到洛州这条路,一旦修成水泥路,那就等于是铺了一层黄金。
承恩伯朱辞心头气得不行,顾玖怎么偏生找了这么个蠢妇出来撑场面。连水泥路的价值都看不清,有何资格在这里瞎叨叨。
同这样的蠢妇谈话,承恩伯朱辞感觉自己遭受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耐心地说道:“老夫倒是想朝南城门外投钱,奈何诏夫人肯定不同意。没办法,老夫只能指望这条水泥路。
烦请郡主通融一二,带个话给诏夫人。无论是要钱还是要粮,我们朱家一定尽全力支持。同时,修路一事,我们朱家绝不插手,一切全凭诏夫人安排。”
湖阳郡主砸吧了一下嘴巴,朱家的诚意挺足的啊。
她那样羞辱对方,对方竟然忍了。
不得了。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行啊。带个话的事情,简单。改明儿本宫见到大侄子媳妇,一定将话带到。”
“多谢郡主娘娘。”
承恩伯朱辞满口感谢。
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湖阳郡主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老一大把年纪,本宫就不受你的礼。时辰不早了,老爷子赶紧回去吧。”
“郡主说的是,老夫这就回去。”
承恩伯朱辞带着大儿子离开了别院。
父子两人坐一辆马车。
朱大老爷问道:“父亲,湖阳会将话带给诏夫人吗?”
“她会。”
“诏夫人会答应让我们投钱吗?”
承恩伯朱辞对此也没把握,他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诏夫人还记恨去年的事情,我们朱家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承恩伯朱辞叹了一声,“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乐意走那条路。”
自始至终,承恩伯朱辞都没告诉大儿子,另外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其中价值,全京城,唯有顾玖同承恩伯朱辞二人最清楚。
如果顾玖那边走不通。
承恩伯朱辞想着,不得已,他只能走文德帝这条路。
只是这条路,远比顾玖那条路难走百倍。
走顾玖的路,朱家可以在商言商,保持政治上的清白。不会牵连进皇子相争。
走文德帝那条路,需要有人引荐。
如此一来,朱家势必不再清白。
他们为文德帝做事,就免不了同朝政牵扯。朱家将来的命运,着实难料。或是富贵几代,或是一朝败落,抄家灭族。
难啊!
别管朱家有多难,今晚的茶会,给每个受邀出席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出钱也爽快。
茶会目标,顺利完成,而且是超额完成。
只是没想到,一夜过去,全京城都在议论茶会。
至于投标大会,完全被人忽略了。
大家议论着茶会的新奇,谈论着茶会上稀罕的食材,各种美食……
不愧是吃货大国。
说起新奇的食材,新奇的吃法,新奇的食物,每个人都充满了好奇心和热情。
就连朝中大佬下了朝,回了家,将出席了茶会的子弟叫来,美其名曰考察昨日表现。实则是在询问昨晚上的茶会都吃了什么?
我靠!
一个茶会,竟然有几十种,听都没听过的食物,而且确定都是首次出现在京城地界的美食,大佬们顿时不淡定了。
“不就是个投标会,还搞出这么多名堂。”
偏偏招待都是家中不重要的子弟。
亏了,亏了!
吃了大亏啊!
大佬们很心塞。
他们也想吃!
他们想吃荔枝,龙眼,想吃奶油,想吃龙虾……
大佬们嘴馋,又不能冲到宁王府,叫顾玖再办一个茶会。
只能暗搓搓地鼓动文德帝,瞧,天气这么热,要不要避暑啊?
要不要在行宫也弄个茶会啊!
自助餐很合适哦!
讨论美食这股风,很顺利吹到宫里。
顾玖看着宫里派人旁敲侧击询问茶会,有那么点得意,也有点心累。
不就是个自助餐,现代社会,谁没吃过几顿自助餐啊。
冰库里面,还剩下一些新鲜水果食材,叫人打包全都送到宫里。连厨子都给准备了。
还有奶油,直接让厨子将提取奶油的办法教给宫里的御厨,叫御厨自己折腾去。
顾玖之所以如此干脆利落,是因为她不想做吃货大总管。
不想因为一点吃的,三天两头被叫到宫里。
更不想因为入嘴的东西出了问题,沾染上一身麻烦。到时候,她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比起全家平安,区区几张烹饪配方,真的不算什么。
她开发了大把的房产,有一条黄金水泥路在手,真不稀罕靠吃食赚钱。
食物最怕出问题,又最容易出问题。
她恨不得和宫里的吃食撇清一切关系,又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
第506章 落井下石
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玖的担忧应验了,宫里果然因为食物出了问题。
一大早,她和萧琴儿她们一起进宫,来到慈宁宫请安。
裴皇后眼里满是血丝,脸色煞白煞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
太医们进进出出,正在替萧太后诊治。
今儿早上,文德帝取消了朝会,一直守在萧太后床边,命太医们全力救治。
许有四悄无声息来到顾玖身边。
因为刘诏做了皇子,顾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水涨船高。许有四由小黄门提拔为内谒者,品级虽低,好歹是升了官。
顾玖沉住气,避开人,悄悄来到僻静的地方,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她们进宫之前,只知道萧太后病重,其余一概不知。
到了慈宁宫,气氛凝重,更没人为她们解释前因后果。
无奈之下,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自打探消息。
许有四点点头,悄声说道:“昨儿晚上,皇后娘娘命御膳房置办了一桌酒席。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起用餐,说着家常。用膳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用过晚膳,等到半夜太后娘娘突然腹痛难忍,太医检查,说是吃错了东西。”
顾玖蹙眉,“皇后娘娘和陛下没事?”
许有四点头,“只有太后娘娘出现腹痛的情况。”
顾玖朝寝殿方向看去,折腾了一晚上,萧太后依旧腹痛。加上她年龄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个后果不敢想象。
难怪裴太后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酒席是她命人置办的,这事追究起来,不管她是否无辜,她都逃不了责任。
先帝才死了半年,这个时候萧太后再出事,那真是走了一整年的霉运。
出于孝道,文德帝也会追究下去。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四殿下刘议一头汗水走进慈宁宫,来到裴皇后跟前。
他蹲在裴皇后面前,“母后,放宽心。太后娘娘一定会平安好转。”
裴皇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刘议的手,“太后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刘议重重点头,“一定会好起来。”
萧琴儿也凑上去,细声安慰裴皇后。
其实萧琴儿的立场有点尬。只因为她姓萧,同萧太后一个姓。
顾玖叹了一声。
刘诏在上个月月底领了差事出京,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时候,刘诏不在,看似躲过了一场风波,却也失去了一些机会。
顾玖问许有四,“昨晚晚膳的菜单拿到了吗?”
许有四点点头,低声报着菜名。
大部分的菜都挺正常的,又清单又养身。
只有几道河鲜,有点重口味。
难不成萧太后是河鲜过敏?
如果萧太后果真河鲜过敏,这么多年此事不可能没人知道。
萧太后本人肯定清楚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就算萧太后老糊涂了,不知道该忌口。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难道都是死人吗?难道不知道提醒吗?
看来应该不是河鲜引起的腹痛。或许是食物相克。
顾玖琢磨起菜单来。
沈贤妃和罗德妃,两人一起来到慈宁宫。
年初文德帝登基,册封嫔妃。当时还是沈侧妃罗侧妃的二人,都得了妃位。
四妃还剩下两个名额,下面的九嫔,个个铆足了劲,都想封妃。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还好吧?”沈贤妃一来,半点没当自己是外人,张口就问裴皇后。
裴皇后正惶惶然,哪里有功夫应酬沈贤妃,理都没理她。
沈贤妃也不需人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臣妾听闻娘娘一晚没睡,难怪脸色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太后生病,这会您可不能出事。您要是病倒了,这后宫可就没了主心骨。”
话是好话。
只是这话从沈贤妃嘴里说出来,总感觉透着一股怪怪的味道。真情实意中夹杂着隐秘的幸灾乐祸,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裴皇后闻言,不得不打起精神。
她脸色一沉,“累你们二人操心,本宫身体撑得住,无需担心。”
沈贤妃捂着胸口,“臣妾心头慌得很。前两天,臣妾还来给太后请安,那时候太后的气色极好,中气十足。怎么一转眼,就病重了。娘娘,这里面可有缘故,需不需要臣妾等人帮忙?”
裴皇后暗自冷笑一声。
萧太后出事,前因后果早就传遍后宫。
偏生这会,沈贤妃和她装傻。
怎么着,笃定她这回脱不了身吗?
裴皇后冷声说道:“母后那里,自有太医,无需你们二人操心。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二人先回去吧。有了消息,本宫会派人说一声。”
“臣妾还是守着吧,不然心头不安。”罗德妃小声说道。
沈贤妃连连点头,“真为太后担心,万一太医不中用,如何是好?”
“休要胡说八道。太后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裴皇后轻声呵斥。
沈贤妃忙说道:“今儿一大早,臣妾就念了一卷佛经,为太后娘娘祈福。”
罗德妃也说道:“昨晚我亲手抄写了一卷佛经,今儿一早在菩萨面前烧了,希望菩萨能看到我等的诚意。”
“德妃妹妹,菩萨一定能看到我等的诚意。”沈贤妃肯定地说道。
裴皇后此刻很难堪。
这二人一个拜佛,一个抄写佛经,都做出一副虔诚又孝顺的模样。
衬托出她这个皇后,十分的不孝且无能。
太后出事这么长时间,她就守在慈宁宫,不曾念经,也不曾抄写佛经。
比起沈罗二妃的孝心,的确不够诚意。
裴皇后百分百肯定,沈罗二人是来落井下石,看她倒霉的。
偏生她还不能发怒。
她总不能指责两人不该念经,不该抄写佛经。
裴皇后压抑着情绪,平静地说道:“你们二人有心了。本宫要守着娘娘,脱不开身。本宫那份,就由你们二人替代,替本宫抄写佛经,可愿意?”
沈贤妃同罗侧妃面面相觑,心里头暗骂一声臭不要脸。
然而,二人还是恭敬应下,“娘娘宽心,抄写佛经的事情,臣妾自会替娘娘办妥。只是娘娘也该保重身体。整夜整夜不睡,如何是好?可别太后她老人家还没好转,娘娘又病了。”
裴皇后虚虚摆手,“无妨,本宫还撑得住。母后她老人家不曾好转之前,本宫哪里睡得下。本宫的这颗心啊,可是一直提着的。”
“娘娘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臣妾等人自愧不如。”
沈贤妃同罗侧妃十分熟练地拍着马屁,显然是经常干这类事情。
裴皇后冷面冷心,“行了,你们二人都回去抄写佛经吧。都别累着,晚上早点歇息。”
“还是再等等吧。”
沈罗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总得看一眼太后娘娘才能走。”
显然,她们二人打定了主意,今儿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这里是慈宁宫,不是未央宫。
裴皇后的话,在慈宁宫可不好使。
裴皇后心中压抑得想要原地爆炸,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时不时紧张地朝寝殿望一眼,盼着里面能有好消息。
时间过得很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人。
时间过去越近,众人越是提心吊胆。
萧太后不会真的出事吧。
萧琴儿脸色都白了。
她想到了各种后果。
万一萧太后出了意外,萧家怎么办?她怎么办?
人走茶凉,萧太后走了,萧家在朝中还能得到重用吗?
她没信心。
她朝刘议看了眼。
刘议偷偷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叫她稍安勿躁。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自乱阵脚。
萧琴儿点点头,心里头平静了一些。
就在众人焦躁不安的时候,寝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文德帝寒着一张脸,从寝殿内走出来。
所有人齐齐站起来,望着文德帝。
裴皇后死死的攥着拳头,笼着袖子,发问:“陛下,母后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敲打,犹如锣鼓一般一上一下,浑身绷紧。
若是听到不好的消息,恐怕下一刻,她就会当场倒下。
文德帝板着脸说道:“母后已经度过危险期,接下来只需好生调养,身体会慢慢恢复。”
呼!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唯独沈贤妃同罗德妃,心头难免会有失望。
不过萧太后病了一场,追究起来,总归裴皇后要吃挂落。
如此一想,沈罗二人也不觉着失望。
裴皇后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浑身上下,早已经被冷汗浸湿。脸色越发的苍白。
文德帝深深看了眼裴皇后,“此事朕已经命人严查。母后身体虚,不得打扰,所有人都散了。”
“谢天谢地,太后娘娘总算平安无事。”沈贤妃一副如释重负,满心欢喜的模样。
“陛下累了吧!陛下也要保重身体。”罗德妃小意温柔。
文德帝却没给二人好脸色看,直接甩袖离去。
众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陛下发怒了!
这事不算完。
“娘娘,你还好吧!”沈贤妃貌似关心地问道。
裴皇后垂眸冷笑,接着神色镇定地说道:“累你关心,本宫还好。”
“娘娘千万保重身体。臣妾瞧着娘娘脸色不太好,还是赶紧回未央宫歇息吧。陛下都说了,太后身体虚,不许人打扰。娘娘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烦恼。”
沈贤妃说话温温柔柔,一心替裴皇后打算的样子。
裴皇后笑了笑,“贤妃懂事了,比王府的时候知道心疼本宫。”
沈贤妃也跟着笑了起来,“多亏娘娘调教得好。”
“娘娘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见裴皇后没动,罗德妃好奇问了一句。
沈贤妃啊的一声,“娘娘果真要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臣妾二人是不是也该留下来。”
裴皇后摆手,“不用。你们二人先走吧。”
“那怎么行!臣妾得先恭送娘娘。”沈贤妃一副懂规矩识大体的模样。
裴皇后咬牙切齿,心头暗恨。
她哪里是不想走,而是身体发软,浑身没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然而,她也不能让沈罗二人看出端倪,就只能僵持着。
“母后,儿媳扶您起来。您累了一天,身体虚,万万不能大意。”
顾玖的手,稳稳的扶住裴皇后的手腕。
裴皇后意外,下意识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一脸担心,“母后可是身体不适?熬了一夜,果然有些不好。赶紧唤太医到未央宫候着,准备软轿,抬母后回宫。”
“母后,您可要紧?”刘议闻言,担心得不行。
萧琴儿也露出关心的神色。
沈贤妃同罗德妃惊疑不定,裴皇后果真病了?
瞧着顾玖担心紧张的模样,再看看裴皇后脸色发白,半点血色都没有,二人不由得信了。
裴皇后毕竟上了年龄,熬了一夜,把自己熬得病了,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