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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吃元宝     侯门医妃有点毒txt下载     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7章 人心浮动(二十五更)

    宁王府连着庆贺了好几天。

    王妃裴氏大手笔打赏府中下人。

    若非前段时间闹了宫变,天子身上有疾,裴氏非得大操大办,办个三天宴席招待宾客。

    不过现在吗,自家人关起门来闹闹还行。

    天子有疾,她这边可不能大办宴席,以免碍了天子的眼,叫人弹劾说储君宁王没有孝心。只顾着自己高兴,怎么不想想天子过的什么生活。

    不能大办宴席,裴氏心里头很遗憾。

    真想看看妯娌们如今的模样,看着她风光,心里头该是羡慕嫉妒恨吧。

    遭人记恨才好,证明自家日子过得好。

    王府关起门来热闹了几天,之后人心沉浮,又多出了许多心思想法。

    ……

    难得,二公子连着几日都歇息在上房,陪着欧阳芙,对着闺女念姐儿也多了三分耐心,两分喜欢。

    “闺女是王府嫡长女,该有的都得有,不能委屈了我们闺女。”

    欧阳芙瞥了他一眼,“念姐儿快满周岁,公子总算对她多了些慈父心肠。”

    “过去是我短见,闺女也有闺女的好。你别同本公子计较。”

    二公子刘评含笑望着她,眼神深情似水,能将人溺毙其中。

    欧阳芙甩了甩头,好歹是清醒过来,没被那眼神迷惑。

    “妾身哪敢同公子计较。本就是我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却得了个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替念姐儿添一个嫡出弟弟。”

    二公子刘评轻声说道:“你我多多努力,早日替孩子添个弟弟。上次怀念姐儿的法子就很好,你把差事交给下人处置,安心养身。我也请几天假,我们带着念姐儿去别院住些日子,说不定年前就有了动静。”

    欧阳芙张张嘴,本想讥讽他两句,话到嘴边只余一声叹息。

    何必讥讽。

    她也想要一个哥儿。

    她和他想法一致,没必要为了过去的事情翻脸,倒是耽误了正经事。

    她点点头,“我听公子的,明儿就去禀明母妃,带着念姐儿出府住段时日,过过安生日子。但愿这一回能够顺利怀上,不至于叫人又一次失望。”

    “这一回定能生个嫡子。”

    欧阳芙嗯了一声,“那几个妾室……”

    “不用理会她们,最要紧的还是你。”

    这话十分动听,若非经历过人情冷暖,看透了男人心思,欧阳芙必定感动得不能自已。

    这会,她也感动。可也仅仅只是有点感动罢了。

    王爷被立为储君,等到宁王登基,府中诸位公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子,说不定很快就会赐封王爵,开府做王爷。

    身为皇子,别的可以没有,嫡子一定要有。

    如果还是在王府,二公子不会生出夺嫡的心思。

    王府的家业,必定是让嫡长子继承,基本上不会有意外。

    但是皇位继承,可不分嫡庶。

    本朝传承一百多年,嫡子继承皇位少之又少。到后面,都是庶子继承皇位。

    先帝是庶出,天子是庶出,宁王同样是庶出。

    二公子也是庶出,他母族也不差。

    等他做了皇子,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那个皇位。

    当然,首先他得生出嫡子。

    这份隐秘的心思,二公子谁都没说,只是在心里头想了又想,冲满了期望又十分忐忑。

    欧阳芙是他的枕边人,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

    欧阳芙偷偷一叹,没想到宁王还没登基称帝,二公子已经生出夺嫡的心思。

    他向来稳重,都免不了被名利诱惑,生出了那等心思。

    其他人又该如何?

    大公子刘诏,三公子刘言,以及四公子刘议,还有下面的五公子六公子,难道就没有夺嫡的心思吗?

    将来,说不定还有新的小皇子出生。等过个十几年,宁王膝下,恐怕也会有十几个皇子。

    这么多皇子都盯着那个位置,其战斗之惨烈,难以想象。

    欧阳芙有心劝二公子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又怕刺激了二公子,叫他钻了牛角尖。

    只能硬生生忍着,希望去别院居住的日子,能叫他看开一些。

    ……

    二房想着生嫡子,四房这边同样惦记着生嫡子。

    为此,刘议大部分时间都歇息在萧琴儿的房里,不去惦记那几位温柔的妾室。

    萧琴儿自然是满心欢喜,得空就将大哥儿叫到跟前同刘议相处,增进父子感情。

    她和刘议唠叨,“大哥儿是王府嫡长孙,占着嫡长,理应更贵重些。”

    刘议笑了笑,“照着你这说法,大哥是王府的嫡长子,岂不是更加贵重。等到父王登基,就该立他为太子。”

    萧琴儿抿唇一笑,“就该叫父王立大公子为太子。本朝太子,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大公子被立为太子后,定会步上前面那些太子的后尘,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休要胡说八道。”刘议轻声呵斥,“这种话岂能随意说出来。”

    萧琴儿委屈道:“我只你面前说这些话。外人面前,我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从不乱说。”

    刘议哼了一声,“你还敢说自己管得住嘴巴。上次在春和堂,为了大嫂的事情,你和二嫂当着母妃的面争执,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萧琴儿气恼,“这事都过去了多久,你怎么又翻起了旧账。”

    刘议板着脸,“如今非同一般,我能不翻旧账吗?今日我不翻旧账,改日朝臣也会替我翻旧账,弹劾我不敬长兄长嫂,兄弟失和。再将你说的那些话翻出来,我就得替你背黑锅。”

    萧琴儿嘟着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刘议眼睛微微眯起,“父王这些年,被人弹劾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你嫁进门这几年,父王受了多少委屈,母妃又受了多少惊吓?

    这还只是近几年的情况。早些年,父王更不知受了多少罪。朝臣对于皇孙的言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对于皇子,朝臣们恨不得瞪大了眼睛,鸡蛋里面挑骨头,没毛病也要挑出毛病来。你的言行再不加收敛,胡乱说话,将来我一定会被你害死。”

    见刘议说得如此严重,萧琴儿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真有如此厉害吗?”

    刘议哼了一声,“你当御史台的御史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人吗?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盯着皇子挑毛病,盼着有朝一日踩着皇子的尸骨名动天下,成为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名士。

    本公子不乐意被御史踩在头上,所以你得给我收敛点。再敢乱说话,惹来乱子,我定不会对你客气。”

    萧琴儿气恼,“那帮御史全都不干人事,没一个好东西。”

    “刚才这话,以后也不准说,当心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又是一场官司。”

    萧琴儿有些暴躁,“这不能说,那不能说,表哥你告诉我,我还能说什么?”

    “说说家常,聊聊子女就成了。旁的事情,听都不要听。”

    “你是想让我做个聋子,瞎子,哑巴吗?不能说就算了,连听都不能听,你不要太过分。”

    刘议将书本甩在桌上,“你叫我不要太过分?”

    萧琴儿木着一张脸,“我说错了吗?”

    “你难道没错吗?”

    萧琴儿赌气,“别人都说父王立为储君,我们做子女儿媳的也要跟着风光。结果到了你这里,不见风光,反倒是比过去更加拘束,这日子过得如此乏味有何意义。我现在真的是提不起半点劲。原来的兴致,全都叫你给败坏了。”

    刘议怒极反笑,“你嫌弃管你管得太严,你直说就是,何必牢骚满腹。”

    “我现在就是在抱怨,你听不出来吗?”

    “你确定要和我吵?那我今晚就歇厢房。”

    “你去,你赶紧去。你要是去了,我再也不理你。”

    萧琴儿发起脾气,倒是叫刘议为难。

    罢了,罢了,他一个大男人何必同小女子计较。

    “行了,行了,我不去厢房歇息,你高兴了吧。”

    萧琴儿破涕为笑,“先说好,可不是我拦着不让你去。”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乐意去,同你没关系。”

    萧琴儿心花怒放,心里头就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表哥心里头,始终还是她更重要。

    ……

    三房这边,浓郁的药味从房里飘出来,丫鬟们身上都带着药香味。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叫人听着都觉着难受,更别提克咳嗽的人已经被病痛折磨了数年。

    三夫人歪躺在榻上,同三公子闲聊。

    “父王被立为储君,将来公子就由皇孙变为皇子。每年俸禄只多不少。我们手头上就能更宽裕一些。”

    三公子嗯了一声,“养的人,也会比现在多十倍。”

    三公子窝在软塌上,脸色清灰,眼底下都是阴影。

    “你叫我连累了,都是我的错。”三夫人又伤心起来。

    三公子捏着手中的扳指,“上次同大哥见了一面,他说了些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什么话?”

    “都说我们得的病会传染,为何这院里伺候的下人,个个健健康康,并没有传染?可见你我二人的病,并不能传染。”

    “若是我们的病不会传染,为何公子又会得病?妾身还记得,刚嫁给你的时候,你的身体可健壮了。”

    三夫人蔡氏轻声说道。

    三公子嗯了一声,“所以上次碰面的时候,大哥才会问我,有什么是你我二人单用,丫鬟们却不经手。”

    “公子这话何意?”

第478章 拆房子(二十六更)

    三公子刘言捂着唇,接连咳嗽了几声。

    原本,他对刘诏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上心。

    他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他好生歇息,不要多思多动。

    他病的时间久了,性子也懒散下来,也不乐意动脑筋想事情,头痛。

    是真的头痛,不是比喻。

    每次想事情想深了,头就要痛一晚上,叫他生不如死。

    这回宁王被立为储君,宁王府的公子们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

    等到将来宁王登基,他们不再是王府公子,而是皇子。

    三公子不能免俗,也忍不住想了些有的没的。

    这一想,就勾起心中的伤心事,摊上一个烂身体真是烦躁得很。

    他烦躁不要紧,上次刘诏同他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是啊,如果他们的病能传染,为何太医从未肯定说是传染病,伺候的丫鬟小厮也都是好好的。

    他朝三夫人蔡氏看去,“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陪嫁。成亲前,你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我更不用说,平日里连个头痛脑热都不曾有。

    为何成亲后,一切都变了。要说变了,你身边的丫鬟又都好好的,只有你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故而我心中有些好奇,莫非有什么东西只有你我二人时常接触,丫鬟们碰都不碰。”

    三夫人蔡氏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公子是在怀疑我的陪嫁有问题,成心害人吗?她们都是我的陪嫁,依附于我。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三公子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不等三夫人蔡氏反驳,他又继续说道:“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时常碰触,丫鬟们却不经手,一是你我二人就寝的床榻,二是我们常歇息用的软塌和围榻。这三处,丫鬟们最多只是擦拭,不像我们日日躺在上面。”

    三夫人蔡氏猛地坐起来,“这些家具,都是我的陪嫁。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蔡家故意做了有问题的大件家具送来吗?公子,你别忘了,我的病情比你更严重。”

    “多说无益,还是叫人来检查吧。”

    三公子拍拍手,很快,一个管事带着十几个小厮婆子进来。

    三夫人蔡氏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咳咳……是要逼死我吗……咳咳……”

    三公子掩面咳了两声,“去,将床铺,软塌,围榻,全都拆了,细细检查。”

    “公子确定要全拆吗?”

    “对,全部拆了。砸了也无妨。”

    “不能拆,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不能拆。”三夫人蔡氏反对。

    三公子这回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砸烂了你的陪嫁家具,我十倍偿还给你。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三夫人得罪了。”婆子上前,将三夫人拖走。

    小厮们进了卧房,开始动手拆床铺。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惊疑不定。

    这是要干什么?要拆房子吗?

    “快,快禀报王妃娘娘。三公子要拆了三夫人的陪嫁家具,还要拆房子,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两个大丫鬟转身就跑,跑到春和堂告状。

    裴氏这几天心情好,又没烦心事,看谁都顺眼。

    哪想到,三房就闹出乱子。

    “老三是病糊涂了吗?他作什么要拆了他媳妇的家具?”

    “公子怀疑,怀疑夫人的陪嫁家具有问题,才会害得他生病。”

    “他真这么说?”

    丫鬟频频点头。

    裴氏琢磨起这件事,“来人,拿着本宫的帖子去请太医过府。其余人随本宫去三房瞧瞧。一天到晚就知道乱来。”

    ……

    小翠是包打听。

    三房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岂能不知。

    知道后,就急匆匆裴跑回东院,“夫人,三公子要拆房子拆家具,闹得好生厉害。”

    顾玖被影响,好好的一页字帖,手一抖,落下一滴墨汁。正张字帖就废了。

    她将字帖揉成一团,丢在纸篓里面。

    “好好的日子不过,三公子为什么要拆房子?”

    “听说三公子看三夫人不顺眼,所以要拆了三夫人的陪嫁家具。”

    什么跟什么啊!

    一看就知道小翠没将消息打听清楚,就跑来禀报。

    “青梅,你替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梅姐姐不用去,小的知道原因。”许有四从外面进来,“小的刚从三房那边过来,听说是三公子怀疑三夫人的陪嫁家具又问题,害得他生病,所以使人拆了家具检查。”

    “啊?三夫人为什么要害自己?她不也生病了吗?”

    “这就难讲了。”

    顾玖意外。

    这分明是她的判断。

    三房夫妻的病既然不会传染,必定是平日生活起居接触过有问题的东西。这番猜测,她只告诉了刘诏,三公子怎么会知道。

    难道刘诏把她的猜测告诉了三公子?

    只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三公子才想到要动手检查起居用具?

    顾玖说道:“真要让三公子查出什么来,事情就闹大了。你们随我去三房看看情况,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拦着一下才行。”

    顾玖带着人来到三房的时候,裴氏已经到了一会。

    三公子执意要拆家具,谁都劝不住。

    他一阵咳嗽,“母妃,儿子都病成这样,离死已经不远了。就让儿子死也死个明白,可好?”

    裴氏蹙眉,“你确定是你媳妇陪嫁的家具出了问题?”

    “是不是查了就知道。”

    裴氏叹了一声,“罢了,既然已经拆了,那就拆个彻底。如果真的是蔡家给的陪嫁家具有问题,本宫可得和蔡家好好谈谈这事。他们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究竟是嫁女,还是要杀人?”

    话音一落,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三夫人蔡氏小脸煞白,摇摇欲坠,“母妃明鉴,儿媳绝无害人之心。”

    “你有没有害人之心,等彻查了这房里家具再说。来人,将三夫人陪嫁丫鬟婆子,外面那些陪房,全都看押起来,等候发落。”

    裴氏也很干脆,既然已经怀疑上,就不能走脱一个人。不管有罪没罪,先关押起来再说。

    三夫人蔡氏面无血色,“母妃不如将儿媳也关押起来。”

    裴氏可不吃她这一套,“若是查出问题,你首当其冲,自然也跑不掉。谋害皇孙的罪名,你和蔡家,都等着瞧吧,定要叫你们付出代价。”

    三公子虽然不是裴氏生的。但这个时候,事关王府脸面和荣誉,裴氏自然要替三公子出头,不能叫人欺辱。

    三夫人蔡氏哭哭啼啼,“我们蔡家怎么会害公子,而且我也病了。难道我连自己都害吗?”

    “谁知道你们蔡家人安的什么心。”

    三夫人蔡氏朝三公子刘言看去,“夫君也是如此猜忌我吗?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害人性命的蛇蝎女人吗?”

    三公子垂眸,“你别着急,一会就有结果。或许你也是被人蒙骗。”

    顾玖站在裴氏身边,叫许有四去房里盯着点。

    许有四悄咪咪的进了卧房,看着小厮们拆卸家具。

    “太医来了!”

    裴氏请太医,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三公子两口子病倒。

    除了太医,管事还聪明的请来了绣衣卫的医官。

    绣衣卫的医官,治病一般水平,但是查案,尤其是毒杀案,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管事将医官的身份,悄悄禀报给裴氏知晓。

    裴氏暗暗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将医官带进去,仔细查查,到底有没有问题。”

    裴氏想到,太医毕竟只负责治病,有所忽略难免。

    医官长期配合绣衣卫查案,如果那些家具有问题,医官定能看出来。

    顾玖在旁边听着,对做主将医官请来的管事刮目相看,想得很周到嘛。

    这管事好像是在外院当差,改明儿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她名下做事。

    是的,自宁王被立为储君后,顾玖就开始打起王府下人的主意。

    经过王府调教出来的管事,小厮,常随,拿到外面,个个是顶呱呱,一个顶七八个人使唤。

    等到宁王登基称帝,这么多人,除了太监外,其余下人肯定都要打发到少府,或是皇庄当差,亦或是放出去做个低品阶文臣武将什么的。

    顾玖眼馋这些人才,打算等宁王登基后,将其中有能力的人都搜罗到自己名下,解决她的人才荒。

    管事并不知道,自己被诏夫人盯上了。他正陪着医官,检查那些拆卸下来的家具。

    医官拿着帕子,一样样检查。

    等检查到床架的时候,医官停留了很长时间。

    “怎么样,是不是有问题?”

    医官说道:“把能够进出这间卧房的下人都叫来,我还要再印证一番。”

    “好,我这就去安排。”

    管事莫名兴奋。没想到真叫医官查出了问题。

    难道真的是三夫人蔡氏下毒谋害三公子?

第479章 往日有仇(二十七更)

    经历了宁王被立为储君的热闹,刚刚沉下去的人心,又浮动起来。

    这一回是因为三夫人蔡氏陪嫁的家具上面检查出大剂量的毒药。

    也就是说,三公子和三夫人蔡氏并不是生病,之所以体虚病弱,是因为长期受到毒物的侵害。

    夫妻二人并不能直接接触毒物,却每日睡在毒物包围的床榻上,没有被毒死,只能说是命大。

    三夫人蔡氏的陪嫁丫鬟婆子,全都被抓起来,一个个审问。

    三夫人蔡氏则被单独看守。

    裴氏已经派人上蔡家,讨要说法。

    蔡家如果给不出一个说法,那么就报官。让官府上蔡家调查,不信查不出真相。

    儿媳妇陪嫁的家具里面含有毒物,想想都觉着可怕。

    得有多恶毒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害人的办法。

    过去太医治不好三公子两口子的病,是因为药不对症,找不到病因。

    如今找到了病因,太医治起来就快了。

    对症的药一用,不敢说药到病除,病情至少是真的有所减轻。

    刘诏从衙门回来,听说了此事。

    他说道:“蔡家没道理害出嫁的闺女,最大的可能还是三夫人那些陪嫁丫鬟婆子。也只有那些陪嫁丫鬟婆子,才有机会,长年累用往床铺下面放置毒物。

    不过那些陪嫁丫鬟婆子,未必肯老实交代。不如借父王身边的常恩用两日,由他来审案,定会有所收获。”

    裴氏听取了刘诏的建议,叫人给宁王送信,把常恩借来用用。

    宁王得知三公子是中毒而非生病,而且嫌疑人还是三夫人蔡氏,十分震怒。

    他吩咐常恩,“严查此事,就算将蔡家掀翻,也要查出真相。下毒都下到王府,下一次是不是要在碧玺阁下毒。他奶奶的,百密一疏,当初本王怎么没想到老三可能是被下毒。”

    常恩领了宁王的命令,带着人回王府,当晚开始提审那些丫鬟婆子。

    常恩是从慎刑司出来的,手段非同一般。

    都说常恩出面审问人,就没他审不出来的。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一早,经过连夜奋战,常恩这边就有了消息。

    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嬷嬷,许氏。

    许氏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娘,后来留在蔡家做了嬷嬷,一直在三夫人蔡氏身边伺候。

    三夫人蔡氏嫁到王府,她作为陪嫁,也跟了过来。

    拿到供词,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下毒的人竟然会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嬷嬷。

    这可是自小到大的情分,许氏为何要下毒害人?

    没道理啊!

    “常公公,快别卖关子,告诉我们这个许嬷嬷为何要下毒害人?”

    常恩说道:“还是叫三夫人同许氏对质吧。”

    王妃裴氏点头,“是该对质。来人,将三公子,三夫人请来。告诉他们,已经查出下毒的人。另外派人将许嬷嬷提来。”

    常恩提醒去提许嬷嬷的下人,“记得把人收拾一下,再带过来,以免吓着三公子和三夫人。”

    下人领命,心头惴惴不安。

    见到了许嬷嬷的惨样,才明白常恩公公为何说要先收拾一番。

    三夫人蔡氏来到春和堂。

    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中毒,不是得了传染病,倒不会像过去那样嫌弃她。只是依旧会避开她,嫌她晦气。

    做人得多失败,带她长大的奶嬷嬷才会下毒害她。

    三夫人蔡氏看了供词,身体摇摇欲坠,“不,不可能。许嬷嬷没道理害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许嬷嬷被人安置在门板上抬了进来。

    三夫人蔡氏哭着问道,“嬷嬷,他们说的是假的,对不对?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你们蔡家于我许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为何不会害你。”许嬷嬷厉声说道。

    三夫人蔡氏一脸懵逼,“怎么可能。若是有仇,你怎么可能到蔡家当差?而且我们蔡家也没有姓许的仇人。”

    “那是因为,你们蔡家根本就没将我们这等小民放在眼里。我不是京城人,我是梧州人。二十年前,梧州发生民乱,朝廷派兵镇压。统军将领正是蔡家人,就是你的父亲蔡大将军。”

    随着许嬷嬷的讲述,众人得知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梧州民乱,蔡将军领兵平乱。

    乱子平息后,悲剧才刚刚开始。

    将士打了胜仗,就开始放纵行凶,杀人抢劫强奸,无恶不作。更严重的是一晚上,屠了半个村。

    此等恶行,若是被人知晓,全军上下不知道要掉多少颗脑袋。

    蔡将军为了掩盖真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将周围几个村全都屠了,做出乱贼屠村的假象,蒙混上官。

    许氏那时候还是个小媳妇,出事那天走亲戚,躲过一劫。

    等她回家,夫家十多口人死光,娘家十几口人死光。

    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许氏本想一死了之,却不想,肚子里已经怀着身孕。

    她辗转多地,来到京城,生下孩子。

    机缘巧合做了蔡家的奶娘。

    后来得知梧州领兵平乱的正是蔡家兄弟,她就存了报仇的心思。

    直到三夫人蔡氏嫁到王府,她才开始动手。

    她打算好了,等到三公子毒发身亡,她就站出来揭开真相,指证蔡家下毒谋害皇孙。

    她是三夫人蔡氏的陪嫁,她的证词可信度很高。

    只要她指证,一个谋害皇孙的罪名蔡家跑不了。

    到时候,蔡家吃官司,不管是罢官去职,还是抄家流放,蔡家都完蛋了。

    她也将大仇得报。

    许氏瞪眼怒睁,“我就是要报仇。你们蔡家害死了我夫家娘家三十几口人,我杀你一个,实在是太便宜。

    我要你们蔡家全族为我死去的家人,为无故被杀的几百村民偿命。

    你是蔡奸贼的女儿,你所享受的一切,全都是用无辜人的献血换来的。难道你不该死吗?

    我只恨自己下毒太轻,没能早点毒死你们。我不甘心啊!老天不公!”

    “你既然恨我,恨我们蔡家所有人,你为何还要将我奶大,耐心教导我?早在我是幼儿的时候,你就可以弄死我,还不会被人发现。”三夫人蔡氏痛哭流涕,连声质问许氏。

    许氏哈哈一笑,“杀你一个姑娘,蔡家还会无数个姑娘生出来。哪里比得上杀你们蔡家全族过瘾。

    你真以为你一个小姑娘的性命很宝贵吗?呸!我夫家娘家三十几条人命,根本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的性命能抵偿的。

    我只恨老天不公,竟让我功亏一篑。蔡家人不死,我死不瞑目。”

    许氏仰天大哭。

    刘诏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许氏,你说二十年前,蔡大将军为掩盖将士罪行屠村,杀几百良民,此事当真?你可有人证物证?”

    许氏警惕地看着刘诏,“大公子要如何?要治妇人一个诬陷之罪吗?哈哈……哈哈……到了下面,见了阎王,我也要说蔡家人不得好死。”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所说属实,又能拿出人证物证,并非不能报仇。只要你能证明你所说是真的,本公子答应你,重启案卷,亲自派人到梧州调查此事真相,还几百无辜村民一个公道。”

    “真的?”

    “什么?大哥真要替这个下毒杀人的贼婆子翻案?”

    “一旦翻案,如果真如许氏所说,蔡家岂不是完了。那三夫人该怎么办?”

    所有人朝三夫人蔡氏看去。

    三夫人蔡氏脚下踉跄,扶着桌子才站稳,“我,我……”

    许氏大叫一声,“如果大公子肯替我翻案,替无辜枉死的几百村民讨回公道,奴婢甘愿受死。”

    刘诏肯定地说道:“你下毒谋害皇孙,必死无疑。如果翻案,会在案情查明之后,再处死你。”

    “只要能翻案,别说让我死,就是让我千刀万剐我也甘愿。”许氏神情癫狂,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裴氏紧皱眉头,“荒唐!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翻什么案。这都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大,你不许插手此事。”

    刘诏面无表情,“母妃所言,儿子不赞成。父王被立为储君,一桩冤案的苦主就在王府。

    如果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岂能视而不见,岂不是有损父王的声誉。

    父王是储君,天下百姓皆是父王的子民。子民被人无辜屠戮,父王岂能不追查此事。

    至于我们王府和蔡家的姻亲关系,在国法面前,不值一提。”

    “你你你,你是成心要气死本宫吗?”裴氏心生恼怒。

    “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王府哪有脸面可言。”

    裴氏忧心忡忡。

    刘诏并不理会,反而是朝三公子刘言看去,“三弟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三公子眉头紧蹙,迟迟不肯言语。

第480章 我信你(二十八更)

    “夫君!”

    三夫人蔡氏深情呼唤,愁肠百结。

    她捧着心口,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哪怕一点点刺激,都将要了她的性命。

    蔡家有罪,可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

    物是人非,一定要追究下去吗?

    蔡家将会有什么下场?而她又将落到何种地步。

    三公子眉头紧蹙,似乎无法决断。

    内侍常恩站出来,“今日傍晚,王爷应该能回府。三公子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妨听听王爷的意见。”

    三公子仿佛找到了救星,“我听父王的。父王说查案就查案,说不查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许氏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脸色灰白。

    刘诏挥挥手,“带许氏下去,好生用药吊着性命,不能让她出事。”

    常恩说道:“大公子放心,没人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常恩这话分明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斩。

    许氏被带下去。

    三夫人蔡氏身体一软,就朝地面倒下去。

    三公子下意识伸手去扶,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变得迟疑,没能扶住三夫人蔡氏。

    好在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在三夫人蔡氏落地之前,扶住了她。

    裴氏说道:“事情既然已经清楚,都散了吧。蔡家人做的孽,竟然让我们王府的人承担后果,真是岂有此理。老大,蔡家那边还得派人走去一趟。”

    刘诏点点头,“此事我会安排。”

    顾玖跟着刘诏一起,出了春和堂。

    她数次欲言又止。

    刘诏同她说话,“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顾玖摇摇头,“回去再说。”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东院,坐在熟悉的小书房,顾玖才问道:“你是真心想替许氏翻案?”

    “你认为我别有动机。”

    顾玖蹙眉,“不是我认为,而是别人一定会这么想。父王被立为储君,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你揪着二十年前的案子,口口声声说要替许氏翻案,此举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你包藏祸心。

    你要剪除蔡家,打压三公子,让三公子失去妻族的支持。虽说三公子不足为虑,可是能减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刘诏眉头轻蹙,“你认为不该替许氏翻案。”

    顾玖轻叹一声,“如果许氏说的是真的,此等恶行,自然该被追究,还几百村民一个公道。

    但是这事不该由你出头。你该直接禀报父王,由父王定夺。今儿你一出头,你就成了众矢之的。

    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会认定你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还没做上皇子,就开始打压兄弟,不配为长兄。”

    刘诏闻言,却笑了起来,“我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然而别人的看法,会影响对你的观感,进而影响到你的公务,你的生活,你的方方面面。能够做表面功夫的时候,还是需要做的。”

    顾玖一直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到撕破脸的地步,就算内心厌恶对方也会给个面子。

    总结起来就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刘诏的做法,一开口就堵死了退路。

    她劝他,“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

    刘诏笑了笑,“今儿在春和堂我若是不提出翻案,你信不信转眼许氏就会暴毙。引起别人的猜疑和忌惮,虽非我所愿。但是在几百条人命面前,这点猜疑和忌惮我承受得住。”

    顾玖直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刘诏见她不说话,有些担心。

    顾玖摇摇头,“是我误会了你,也小看了你。你说的对,在几百条人命面前,其他的算计都可以放在一边。”

    刘诏抱住她,“世人误会我不要紧。只要你能理解我,我便无憾。”

    ……

    大冬天,二公子同四公子也不嫌冷,跑到花园凉亭说话。

    这里视野开阔,无处藏身。

    若有人过来,远远的就能看见。

    四公子刘议有些不耐烦,“二哥叫我来做什么?”

    二公子一脸严肃,“父王只是被立为储君,还没登基,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也还没当上皇子,大哥就迫不及待的对自家兄弟出手。他将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来,无非就是要斩断三弟的妻族势力,其心可诛。

    这还没当上皇子,就不顾兄弟情分,对自己人动手。等他当上皇子,还是嫡长皇子,你我兄弟可有活路?”

    四公子刘议低头一笑,眼神轻蔑,“你怎知大哥不是真心查案?”

    “真心?什么是真心?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心。”

    “第一次见二哥如此激动的模样,却又不觉着意外。或许在我心头,二哥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二公子刘评蹙眉,“四弟,你这话是何意?你认为我太在乎利益得失,故意挑拨离间吗?”

    刘议笑了笑,说道:“大哥要翻案,蔡家可能被抄家灭族,可是这又如何?难不成二哥想替蔡家出头吗?

    再说,蔡家没了,还有赵钱孙吴,又不是非蔡家不可。

    大不了三哥请父王下旨,休了三嫂。若是三哥怜惜她,不忍心她被赶出王府无依无靠,也可以将三嫂贬为妾室。

    许氏是因为三嫂的原因,才有机会对三哥下毒。将三嫂贬为妾室也不算过分。

    过个一年半载,等风波过去后,三哥大可以以皇子身份,聘娶高门贵女。如此说来,我怎么觉着大哥不仅没害三哥,反而还帮了他。”

    二公子刘评面色深沉,“四弟果真这么想?”

    刘议笑了笑,“难不成皇子身份还比不上王府公子身份吗?三哥没了蔡氏,转身就可以娶李氏,王氏,张氏。多少人盼不来的好机会,叫三哥遇上,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好。”

    二公子轻笑一声,“四弟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大哥此举,实在是过于跋扈。等他做了嫡长皇子,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地活路吗?”

    刘议哈哈一笑,“活路是自己挣的,可不是别人给的。二哥与其在这里担心有的没的,不如赶紧生个嫡子来得好。”

    “你?”

    “我说错了吗?我与大哥都有了嫡子,唯有二哥你,只有一个嫡女。对了,我听说你的妾室有了身孕,要是生出庶长子,嫡庶相争,内院不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言尽于此,告辞!”

    刘议潇洒离去,徒留二公子在凉亭吹冷风。

    寒风呼啸,带走了身上仅有一点热气。

    可是比不上二公子心头的凉意。

    二公子心头,哇凉哇凉。

    老四竟然如此平和的面对刘诏,实在是出乎意外。

    看来这一年,老四的确长进不少。

    寒风吹得人发抖,二公子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刘议回到西院。

    萧琴儿好奇问他,“二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刘议歪躺在罗汉榻上,“不过是闲聊了几句。”

    萧琴儿不是笨蛋,只要她愿意动脑子深想,也能猜到一些真相。

    “是不是因为大公子要替那个许氏翻案,牵连到蔡家,二公子才找你说话。”

    刘议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萧琴儿哼了一声,“他想让你出头,自己躲在后面渔翁之利,真是无耻。”

    “你倒是看得透彻。”刘议调侃道。

    萧琴儿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笨蛋,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就看不透。倒是你,你是怎么想的。”

    刘议笑了笑,说道:“不用理会二房。父王还没登基称帝,一个个已经按耐不住。”

    萧琴儿挨着他,两人鼻息相闻,“我看五弟,六弟,也都是不安分的。还有父王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在蠢蠢欲动。”

    “不用去管那些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搜罗人才,开源节流。”

    “我知道。我已经寻铺子,打算再开个珠宝铺子。”

    “这事你自己拿定主意,不用问我。”

    萧琴儿咬着唇,“我这肚子还没动静,你失望吗?”

    刘议笑了笑,“多来几次,就会有动静。”

    萧琴儿咯咯咯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她才问道,“你猜父王会同意大公子的提议,替许氏翻案吗?”

    “一定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

    刘议轻声一笑,说道:“因为我若是父王,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拿姻亲蔡家杀鸡儆猴,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树立储君权威,叫人见识储君做事手段,就在蔡家身上。”

    萧琴儿啧啧称叹,“可怜的三嫂,蔡家垮了,她可怎么办?”

    刘议轻蔑一笑,“为显王府仁慈,三嫂不会被赶出王府。最多就是换个身份,继续留在三哥身边。”

    “你是说,三嫂会被贬为妾室?”

    “一道旨意的小事,父王会替三哥料理。”

    萧琴儿有些同情三夫人蔡氏,“从妻到妾,年龄又大了,又没子女旁身,三嫂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还替她担心?你不是最讨厌她吗?”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虽然讨厌她,却也没盼着她被贬为妾室。同为王府夫人,我也会感同身受,替她不值。”

    刘议却摇头说道:“她已经比她的那些姐妹幸运多了。若非嫁到王府,她也只有一死了之。也只有王府,能容她继续活下去。”

    王府的规矩,绝对没有那些标榜百年世家,或是书香门第严苛。

    私下里,世家大族对皇室宗亲多有诟病。

    一来是皇室宗亲经常干出刷新人类底线的事情,臭不要脸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二是,皇室宗亲,看似高贵,正儿八经论起来,却是贵族圈子里最不讲究规矩的一群人。

    像湖阳郡主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出现在世家贵族,但凡有一点苗头都被沉塘弄死了。

    甚至世家闺阁姑娘,连类似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

    世家姑娘们严守规矩,哪里想得到女子还能养面首,*和尚。

    刷新三观的存在,家长岂会让自家姑娘被这种污秽事情污染。

    自然是严防死守,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别看湖阳郡主养面首,好像动静很大,仿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其实那点动静,只限于圈子里的人知道。皇室也是要脸面的,不可能任由消息乱飞。

    至于湖阳*和尚一事,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王府内,到目前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湖阳*过一个小高僧。

    说回正题。

    正因为王府的规矩并那么严苛,也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等到蔡家出事,王府才容得下蔡氏继续留在三公子身边。

    换做别的府邸,不是死就是被休,最好的情况也是被赶到佛堂或是庄子上关起来,一辈子就这样了。

    萧琴儿说道:“今日父王回来后,如果父王果真要翻案,改明儿我去看看三嫂,尽一尽心意。”

    “去吧。等到案子结束,你想尽心意,也不合适。”

    的确。

    正妻与妾室岂能为伍。

第481章 送人头(二十九更)

    送上门给他刷功绩的机会,宁王岂能错过。

    蔡家是姻亲又怎么样,又不是亲儿子。

    为掩盖罪行屠村,这可是大案。

    宁王要是因为儿媳妇的面子,就放过了大好的刷功绩的机会,那他就不是宁王。

    宁王回府,得知情况后,就下令严查此事。

    并且安排人,严加看守许氏,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次日一早,由常恩带着许氏去报官,正式立案。

    金吾卫接到报案,不敢耽误,赶紧进宫请示天子。

    天子正嫌日子无聊,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查,必须严查。

    相关人等,全部抓起来。

    就算过了二十年,也不能放过一个凶手。

    金吾卫得了天子的手令,办起案子来,那是肆无忌惮,先是派人包围了蔡府,又拿着名单全城索人。

    当年跟随蔡大将军去梧州平乱的将士,多是京畿人士。

    这倒是省却了金吾卫的时间。

    蔡家犯事,京城人心动荡,人人惊疑不定。

    蔡家不是宁王府的姻亲吗?

    前些日子,因宁王被立为储君,蔡家还借故摆宴席庆贺。

    怎么一转眼,就被金吾卫给围了。

    蔡家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储君出了意外?

    “自然是蔡家犯了天怒,储君亲自派人报案,天子命金吾卫严查。”

    “蔡家可是储君的姻亲,竟亲自报案?储君这是连姻亲都不顾了吗?”

    “储君是未来天子,姻亲又如何,犯了事照样跑不了。”

    “听说二十年前,蔡大将军带兵平乱,为掩盖手下将士罪行,接连屠村,栽赃乱贼,蒙混过关。”

    “竟然屠村?如此骇人听闻,丧尽天良,蔡家人不得好死。”

    “谁说不是。”

    “储君大义灭亲,不愧是陛下钦定的储君,一心为民。”

    随着二十年前的案子被人揭开,宁王在百姓心中,刷了一波好感。

    宁王很得意。

    “哈哈哈……本王正愁无处下手,蔡家就来给本王送人头。蔡家真是好姻亲啊。”

    常恩抿唇一笑,“王爷洪福齐天。”

    宁王喜不自胜。

    自宁王被立为储君后,就一直以储君的身份监国,同朝臣们一起料理朝政。

    然而,在朝堂上,宁王一直有种拳打棉花,无处着手的感觉。

    朝臣们敬着他,也只是当菩萨一样敬着。

    正儿八经的朝政,都不让他插手。

    他要插手,朝臣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甚至还搬出天子。

    堂堂储君,沦为胡萝卜章,宁王十分气闷。

    一直想找个突破口,却无处下手。

    正在烦闷之际,刘诏给他送来大好机会,拿蔡家开刀,将兵部,刑部,政事堂全都一网打尽。

    宁王这会神清气爽,只要能将蔡家的案子办扎实了,从今以后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宁王心情好,“本王要重赏老大,你去库房挑些好东西,给东院送去。”

    “老奴遵命。只是三公子和三夫人那里,该如何是好?”

    “先不用管他们。等这案子办完后,再来料理蔡氏也不迟。”

    “老奴知道了。”

    常恩在库房挑选了几样贵重礼物,亲自送到东院。

    刘诏不在,顾玖收了礼物,还留着常恩喝了一杯茶。

    “咱家最近跟着王爷一起忙活,难得有空能坐下来喝杯清茶。这还是沾了大公子的光。”

    顾玖浅浅一笑,“能请到常公公喝茶,是我和公子的荣幸。蔡家这桩案子,不好办吧。”

    常恩了然一笑,就知道顾玖会提起蔡家的案子。

    “的确不好办,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很多知情人都已经不在了,或是散落四方,一时间也找不齐全。”

    “哦,常公公要找当年的证人吗?”

    “正是。”

    顾玖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

    “夫人有办法找到当年的证人?”

    顾玖说道:“常公公也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些生意,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认识一些。快到年底,很多商人出完手中的货物,就要赶着渭水冰冻之前回乡过年。

    不如官府出一纸公文,就说寻二十年前梧州屠村证人,由这些商人带回去,将消息在全天下散布开。

    想来,当年的证人要是还活着,得了消息,定会露面。只要当地官府配合,将证人送到京城,等到来年开春,说不定就能找齐一二十个人证。”

    常恩听完,哈哈一笑,“夫人这法子不错,省钱省力又省事。一纸公文的事情,就算没找到证人,也不费事。要是能找到几个证人,那可替王爷解决了大问题。”

    顾玖抿唇一笑,“我也只是借助客商们的力量。”

    “都说夫人最擅借力打力,果然名不虚传。咱家佩服!”

    “常公公客气,能帮上常公公忙,我很高兴。另外还有一事,要麻烦常公公。”

    “夫人请说。你帮了咱家的忙,咱家也该投桃报李。”

    “常公公言重了。我是想问,南城门外设县一事,可有动静?”

    常恩蹙眉,“夫人确定南城门外要设县?”

    顾玖点头,“我确定。此事陛下亲口允诺。”

    常恩心头一动,如果南城门外设县,王爷倒是可以趁机插手,干涉户部运作。

    这是个好机会啊。

    常恩笑道:“此事咱家会替夫人留意,有了消息,咱家会派人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多谢常公公,这是我心目中南城门外设县后县令最佳人选。”

    顾玖将顾喻顾四哥的履历推到常恩面前。

    常恩挑眉,看来顾玖是早有准备。

    “夫人这是何意?”

    顾玖说道:“陛下病重,不能理事。南城门外若是设县,便是父王的机会。我不敢过多要求,只求将此人安置到新设县的县令位置上,配合我将南城门外项目做下去。”

    常恩迟疑了一下,翻开履历,“这位顾喻,是夫人的族兄?”

    “正是。请常公公行个方便。”

    常恩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如果王爷真能拿下这件差事,咱家一定帮夫人从中斡旋,将这位顾大人推上县令位置。”

    顾玖喜出望外,“多谢常公公。”

    顾玖亲自将常公公送出东院。

    她不敢相信天子,怕天子最后阴她。

    等到宁王以储君身份监国,顾玖就动了心思。

    想要确保顾喻能顺利出任县令一职,就必须拉拢更多的人。

    常恩是极好的选择。

    刘诏不一定能说服宁王。

    但是常恩一定有办法说服宁王。

    ……

    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大人最近两天就很发愁。

    宁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姻亲开刀祭旗,将他吓了个半死。

    他也是宁王的姻亲,屁股下面同样不干净。

    万一宁王收拾完了蔡家,又来收拾他,该如何是好。

    顾大人惶惶然,幸亏他要守孝,不用去衙门当差,避免了在人前露出心虚的一面。

    “宁王不是善茬啊。”

    顾大人唠叨了一句。

    管家顾全说道:“宁王以储君身份监国,动蔡家,其实就是杀鸡儆猴。”

    “这道理本官懂。正因为懂,本官心里头才会惴惴不安。宁王连姻亲都不放过,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原先还想着,他日宁王登基,本官也能跟着沾光。如今看来,别说沾光,能不将金吾卫招来就该谢天谢地。”

    顾大人忧心忡忡。

    管家顾全安抚道:“老爷放宽心。蔡家是蔡家,顾家是顾家。蔡家姑娘嫁的是王府庶出三公子。我们家姑娘嫁的是王府嫡长公子。

    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身份地位千差地别。老爷在宁王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比蔡家高出一头。宁王定不会轻易对老爷动手。”

    顾大人愁眉不展,“但愿如此。不行,还是得给小玖去信一封,叫她试探一下宁王的态度。否则本官无法安心。”

    管家顾全问道:“这信要怎么写?”

    顾大人说道:“本官再斟酌斟酌。”

    有小厮敲门进来,“启禀老爷,谭姨娘和春姨娘又闹了起来,太太不管事,叫小的禀报老爷,请老爷定夺。”

    顾大人闻言,顿时怒火冲头。

    谭姨娘同春姨娘,从一开始就互相别矛头,就连怀孕也要拼个先后。

    两人先后怀孕,却又先后流产,这里面要说没有鬼名堂,鬼都不信。

    到底是谭姨娘害了春姨娘,还是春姨娘害了谭姨娘,还是两个人互相伤害,顾大人懒得理会。

    他有那么多子女,并不稀罕两个姨娘替他添丁进口。

    生下来无妨,流产也无妨,就是这么个态度。

    本以为流产后,这两个人也该消停了,却没想到闹得越发厉害。

    谢氏也撂手不管,全都推到顾大人这边。

    顾大人十分恼火,“你去告诉太太,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身为太太,打理内宅,管束妾室,这是她的本分。若是连本分都不守,那她就赶紧让出位置,让能者居之。”

    小厮闻言,惊恐不安。

    管家轻咳两声,提醒道:“老爷忘了吗,因为三姑奶奶的事情,太太告病好几天了。身体沉重不能理事,也是能理解的。”

    顾大人蹙眉,“整日里操心一个外嫁女,我看她是得了失心疯。罢了,罢了,你替本官走一趟,敲打敲打两个姨娘。再敢闹腾,全都给本官到佛堂跪着。”

    顾全正要领命而去,门房又来报,“老爷,不,不好了。楚王府派人来,叫,叫我们府上出几个人将三姑奶奶接回来。”

    “怎么回事?顾玥又干了什么事情?楚王府到底想干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消停的时候,顾大人心情异常暴躁。

    “小的也不清楚。楚王府只是派人传话,传了话就走了。楚王府说明日午后去接人,多备两辆车。”

    “荒唐!”

    顾大人恼怒不已。

    顾全说道:“老爷,要不派个人到楚王府问一声,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大人点点头,“叫顾喻替本官走一趟。他最近不是闲着没事做吗,正好去楚王府打听消息。”

    “小的这就派人去请顾喻少爷。”

    ……

    楚王府。

    顾玥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养三五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煞白。

    管事婆子的嘴唇张张合合,她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此刻,她还震惊于王爷驱赶她出府的消息中回不过神来。

    管事婆子还在唠唠叨叨,顾玥张嘴打断她的话,“我不信王爷会将我赶出府。一定是王妃背着王爷做的,对不对?你这贱婢,我可是堂堂王府良娣,你有什么资格驱赶我出王府。滚,滚出去。”

    管事婆子轻蔑一笑,“良娣真会说笑。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王爷的首肯,我家王妃能随意驱赶你吗?你自己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事,又是个什么名声。一个破烂货,也敢继续留在王府,真当王府是善堂吗?”

第482章 滚出王府(三十更)

    “滚,滚出去!”

    管事婆子一张嘴,其言语之恶毒,能将人活生生气死。

    顾玥不会自降身份,同一个管事婆子争执。

    她叫人将管事婆子赶出去。

    什么王妃不王妃,她不在乎。

    就算管事婆子是王妃的人又如何。

    反正已经撕破脸,她也不用对管事婆子客气。

    丫鬟们七手八脚,终于将聒噪的管事婆子赶了出去。

    顾玥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连着深吸几口气,才总算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伺候我更衣。”

    穿戴整齐,披上大氅,顾玥不顾身体虚弱,顶着寒风出门。

    丫鬟葡萄问道:“是要去见王妃吗?”

    顾玥嗤笑一声,“见她做什么,自讨没趣吗?我要去见王爷。”

    就如管事婆子所说,没有楚王的首肯,王妃绝不敢将她赶出王府。

    她不是没名没姓,连个娘家人都没有的贱妾。

    她是京城顾氏嫡女,父亲是太常寺少卿。祖父是镇军大将军,伯祖父是平南侯。

    亲姐姐是宁王府大夫人。

    其他堂姐妹,嫁的都是侯府,国公府,最次也是伯爵府。

    这样的家世,没有楚王点头同意,楚王妃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只能在言语上,或是吃食用品上苛刻她。

    冒着寒风,顾玥来到外院书房求见楚王。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楚王才答应见她。

    顾玥走进书房,看着楚王面色冷漠,不觉温暖,只觉如坠冰窖。

    她未语先落泪,“刚有管事婆子通知我,明儿要将我驱赶出府。还是这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这是假的,对不对?一定是那个管事婆子胡说八道对不对?”

    楚王面色深沉,说道:“将你送回顾家,是本王的意思。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了顾府,明日午后会有人来接你。若是无人过来,本王另外派人送你回顾府。”

    “不,我不回去。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不要固执。”楚王语气很重。

    顾玥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王爷你说,我改,我全都改,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回去,我回去后哪有活路。”

    楚王叹了一声,“你已经不适合留在王府。最近多事之秋,府中接连出事,本王身上的担子很重,不想再多生事端。

    你的那些事情,你的名声……总之,你已经不适合留在王府。

    你放心,本王会去信一封给顾大人,你回了娘家后,可以自行婚配。从今以后,你与王府再无半点瓜葛。”

    “孩子呢?我替王爷生下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就不肯怜惜一二吗?”

    “孩子就留在王府,你自行回去。以后别再惦记着王府的一草一木。”

    顾玥内心大痛,“王爷好狠毒的心啊。就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要将我赶出王府,我不如死了算了。”

    楚王硬着心肠,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你现在死了,本王也会将你的尸体送回顾家。”

    顾玥不敢置信地望着楚王,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楚王阴沉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谢实人呢?我要和他对质,我是清白的。王爷,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是清白的。”

    “谢实还关押在金吾卫,过年前可能会放出来。”顿了顿,楚王继续说道:“流言蜚语,不会因为你是否清白而消失。你的名声已毁,本王只能将你送回顾府。你也别怪本王狠心,本王也是逼不得已。本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王府的名誉。”

    顾玥呆坐在地上,“王爷真的如此狠心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王爷何止一日夫妻。这么多恩情,竟然换不来王爷一丝一毫的怜惜。”

    楚王冷着脸说道:“本王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初你执意进王府之前,就该想到这一切。”

    顾玥连连摇头,“想不到,我根本想不到我进了王府,还有被赶出去的一天。王爷既然要驱赶我出府,我也只能认命。我只有一个要求,把孩子给我。”

    楚王皱眉,“本王的孩子,岂能让你带走。”

    顾玥讥讽一笑,“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王爷难道不知道吗?更何况他的娘是被王爷亲自驱赶出府,等他长大了,他能抬起头吗?

    他跟着我,好歹我有一份嫁妆,我的嫁妆都可以留给他。他留在王府,白担着公子身份,却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楚王板着脸,说道:“你休想将孩子带走。”

    顾玥冷冷一笑,“王爷若是不肯答应我,那我绝不离开王府。”

    楚王怒斥,“由不得你。”

    顾玥压抑着怒气,“好,好得很。王爷果然是铁石心肠。”

    说完,顾玥起身离开了书房。

    她走在寒风中,身边只有丫鬟葡萄陪伴。

    葡萄劝道:“外面冷,良娣赶紧回房吧。”

    顾玥掐着树枝,咬牙切齿,“一个个都欺我辱我,一个个全都将我当烂泥一样践踏。我不服,我不甘心。”

    “良娣,不要再说了,当心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会怕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玥目光凶狠,视线从周围围观的下人脸上扫过。

    每个下人撞上她的目光,都会下意识低下头,心虚得很。

    顾玥冷哼一声,径直回了房。

    她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三更。

    孩子已经熟睡,她心中却充满了恨意。

    所有人都该死。

    该死!

    她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孩子的面容上。只要死死的捂住,孩子就将随她而去。

    丫鬟葡萄突然惊醒。

    “良娣,你在做什么?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葡萄冲上去,一把拉开顾玥的手,又赶紧检查孩子的情况。

    孩子还活着,谢天谢地。

    葡萄赶紧抱起孩子,交给奶娘。不敢再让顾玥接触孩子。

    顾玥呆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良娣,你糊涂啊!”

    葡萄叹了一声,“孩子留在王府,好歹还有个念想。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王爷的脾气,定要叫良娣偿命。”

    顾玥收起手掌,冷笑一声,“叫我偿命,我正好一了百了。我都这样了,不如带着孩子一起去下面投胎。”

    葡萄苦口婆心地说道:“良娣为何想不开。王爷已经承诺,许你自行婚配。等良娣回到顾府,拿着嫁妆,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就成了。

    而且宁王被立为储君,良娣身为宁王府大夫人的亲妹子,婚事很容易就能解决。”

    顾玥咬牙切齿,“你是让我沾顾玖的光吗?”

    “有机会沾光,良娣就不要再挑剔了。事到如今,只能往前看。”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葡萄凄凉一笑,“奴婢这辈子只能跟在良娣身边伺候,奴婢已经想开了。为了将来日子好过,自然要劝着良娣。”

    顾玥哼了一声,“从王府良娣,到被赶回娘家,在京城我已经彻底沦为笑柄。自行婚配,哼,京城上下谁还敢娶我。就是老爷,得知我被赶回顾府,怕是要将我打一顿,关祠堂。”

    “挨一顿打,关祠堂,总比死了强。只要能活着就有机会。”

    顾玥摇头,她不想活得这么窝囊,不想便宜了那些人。

    “你下去休息吧,我得再想一想。”

    “良娣千万别钻牛角尖。”

    时间已经很晚,累一天,葡萄很快就睡了过去。

    烛火摇曳,人影透在墙壁上,变幻莫测。

    葡萄是被热醒的。

    眼睛一睁开,周围都是冲天的火焰。

    “起火啦,起火啦……咳咳……起火啦……良娣,良娣,良娣你……”

    葡萄受到了惊吓。

    她看到顾玥手中拿着火把,正在房门外放火。

    “良娣,住手。”

    顾玥进了奶娘的房门,哥儿就躺在里面。

    “哇……”

    哥儿的哭声透过火光传出来。

    葡萄想要冲出房门,奈何火势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她披上棉被,冲进火焰。

    她不要被烧死,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要救下哥儿,不能让良娣害了哥儿。

    葡萄从房里冲了出来,身上着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熄灭。

    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极快。整个院落转眼就被火焰吞噬。

    远处,敲锣打鼓,王府的下人已经发现这边失火。

    “良娣,放过哥儿!”

    葡萄厉声呐喊。

    顾玥站在火焰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火把。

    她放声大笑。

    葡萄心惊胆战。

    此时此刻,救火的人终于来了。

    下人撞开院门,冲了进来。

    “快救孩子,快啊!”

    几个侍卫冲进了起火的厢房,一把抢过孩子。

    葡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一场大火,整个王府都被惊醒。

    楚王妃得知顾玥放火烧人,暗骂一句,“贱人!”

    马上就要被赶出去,还敢乱来。

    “人死了吗?”楚王妃问身边嬷嬷。

    “救了回来。”

    “怎么没死?她不是想求死吗?”

    “应该不是为了求死。侍卫说,顾良娣就是想放火撒气。”

    “贱人,敢在王府放火,王爷怎么不直接下令处死她。”

    “王爷已经赶了过去,娘娘也要过去看看吗?”

    楚王妃嗯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本王妃自然要过去看看。”

    幸亏顾玥住的是独门独院,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院子。

    火整整烧了两三个时辰才被扑灭,整个院落被烧成了灰烬。

    周围的树木也没能幸免。

    料理完一切,天也亮了。

    这么大的火,自然惊动了各个衙门。

    一大早,就有官府的人上门询问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楚王府对外声称下人疏忽,引起了火灾。

    坚决不承认是有人故意纵火。

    若说之前楚王对顾玥还有些抱歉的话,如今楚王是打定主意要将顾玥赶出王府。

    等不及顾府的人派车接人,就将顾玥打包安塞入马车,叫管事将她送回顾府。

    顾玥离开的时候,回头冲楚王笑了笑,笑容浅淡。

    楚王紧皱眉头,十分厌恶。

    转眼,顾玥又是嘲讽一笑,最后一言不发跟着管事离开。

    楚王妃嘀咕道:“根本就是个祸害。”

    何止是祸害,分明是蛇蝎心肠。

    顾玥被送回顾府。

    王府的人,将她丢在顾家大门口,帮她敲了门,就驾着车离开了。

    门房开门一看,我的妈呀,三姑奶奶真的被送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昨儿老爷还发了一顿脾气,说是不准三姑奶奶进门。

    顾玥不理会门房,径直走进去。

    门房作势要拦,顾玥眼一瞪,“你敢拦着我?”

    门房迟疑。

    就这迟疑的功夫,顾玥就顺利进了顾府大门。

    门房欲哭无泪,只盼着顾大人不要迁怒于她。

第483章 扫把星(三十一更)

    顾珊躲到王府,找顾玖诉苦。

    因为顾玥的归来,顾府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顾珊夹在中间,自然没能幸免。理所当然被谢氏打了。

    她委屈,就给顾玖写信求助。

    顾玖便派人将她接到王府住两天,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五妹妹顾琳。

    顾珊狠狠哭了一场,发泄了郁结于心的郁闷情绪,总算雨过天晴。

    “楚王真是懦弱。顾玥既然敢放火,就该将她报官关进大牢吃板子。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顾珊愤恨地说道。

    顾玖摇摇头,说道:“楚王显然不想同顾玥再有牵扯,只要能将她驱赶出府,细枝末节都可以不用计较。至于顾玥,她放火根本是为了恶心王府的人,尤其是要恶心楚王。”

    “三姐姐实在是太可怕了。”顾琳一脸后怕的样子。

    顾玖点点头,“顾玥不是善茬,经历了海西伯府,楚王府,她如今变得更加疯狂。你们以后离着她远一点,别被她缠上。”

    顾琳一听,想哭,“四姐姐快要出嫁了,总算能摆脱三姐姐,真令人羡慕。可我的婚事还没着落,加上守孝,我和她还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至少三年。我该怎么办啊!”

    顾珊说道:“你离她远点,她就不会找你麻烦。她向来看不起你,只要你抢了她的风头,她就不会针对你。”

    这话虽然不动听,却是实话。

    顾玥向来自视甚高,等闲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也不屑动手。

    相比起顾珊来说,顾琳安全多了。

    顾玖笑道:“这几天你们就安心住在我这里,等府里的风波平息后,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二姐姐。”

    “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安顿好了顾珊和顾琳,顾玖提笔写信。

    信是写给顾大人的。

    顾玖在信里面言辞严厉,她建议顾大人将顾玥送出顾府,送到庄子上严加看管。免得顾玥带坏了妹妹们,败坏顾府的名声。

    信写好,封在信封里,交给青梅,“你替我回一趟顾府,将这封信交给老爷。告诉老爷,为了顾府的的名誉和官声,务必当机立断,不可拖延。否则,顾府就真的成了京城的笑柄。”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回顾府。”

    顾玖如今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

    她特意写了信回来,顾大人也得重视。

    看完了顾玖的信,顾大人连连点头,“小玖同本官想到了一起,的确不能留着个祸害住在府中。来人,替顾玥收拾行李,趁着天色还早,今儿就将她送到城外田庄看管起来。派两个粗壮婆子跟着去,务必看牢她。”

    管家顾全领命行事。

    带着人,二话不说,替顾玥收拾了行李,强行将她带走。

    顾玥没有反抗,只叫人通知谢氏。

    谢氏果得知情况,果然闹了起来。

    “放手,放手!你们想干什么?是想逼死玥儿吗?”

    “太太明鉴,小的都是奉老爷命令办事,将三姑奶奶送到田庄看管起来。太太若是不满,去找老爷理论吧。老爷这会就在书房。”

    小厮解释了前因后果,一挥手,“带走!”

    顾玥就被两个婆子架着,出了后院。

    谢氏嚎哭怒骂,却无济于事。

    找顾大人理论,顾大人比她火气还大。

    顾大人火冒三丈,将谢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谢氏好没面子。

    若非顾珊快要出嫁,顾大人就要下令将谢氏关进祠堂反省。

    快马加鞭,当夜,顾玥就被送到了田庄看管起来。

    田庄条件艰苦,没有地龙,只有火盆,还带烟子。

    饭菜也不好吃。

    乡下婆子,炒菜都舍不得放油放盐,炒出来的菜缺油少盐,要么干脆一锅炖。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精心烹饪的菜肴的顾玥来说,田庄的饭菜根本是难以下咽,喂猪猪都嫌不好吃。

    这样的条件,还不许她出田庄一步,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当晚,顾玥就当着送她来的管事和车夫的面闹了一场。

    次日,她还想闹。却因为头天晚上没吃饭,早上也没吃早饭,没了力气,闹不动。最后就骂了两句了事。

    婆子笑嘻嘻的,“果然饿两顿就老实了。过去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才会有闲心思整日闹腾。”

    顾玥双目喷火,却毫无办法。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力气也没人家大。而且婆子还是奉命看守她。

    这日子,怕不是要将她逼疯。

    顾玥被送到田庄,最高兴的莫过于顾珊和顾琳二人。

    “她活该。”

    两人心情极好,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在王府住了两日,就高高兴兴地回了顾府。

    没了顾玥这个碍眼的人,顾府上空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

    三夫人蔡氏求见顾玖。

    身为妯娌,顾玖不好不见。

    她命人将蔡氏请到小书房。

    结果蔡氏一进来,就屈膝朝她跪下,将顾玖唬了一跳。

    “三弟妹这是何意?快起来!”

    三夫人蔡氏执意跪在地上,“大嫂帮帮我吧,妯娌里面你说话最管用,连王爷都听你的。求你开恩放过我们蔡家,求求你,求求你……”

    三夫人不仅跪下,还给顾玖磕头。

    顾玖哪里敢受她的礼,赶紧避让开,叫王依过来强行将三夫人蔡氏拉起来。

    “别动我,我不要起来。大嫂你行行好,发发善心,帮帮我们蔡家吧。”

    顾玖板着脸,“王依,将三夫人拉起来。我这里不兴跪,三弟妹非要跪着说话的话,我只能请你出去。”

    这一回王依没松手,也没客气,干脆从身后,直接将三夫人蔡氏抱起来,强行安顿在椅子上坐下。

    王依就守在她身边,虎视眈眈。

    三夫人蔡氏若是再敢跪下,王依打算干脆抱着她。

    三夫人蔡氏是怕了王依的蛮横手段,别人都是扶,王依是直接上手抱。

    她哭哭啼啼,“大嫂,我命苦啊。好不容易嫁到王府,结果身边的嬷嬷处心积虑害我,还害了夫君。

    好不容易揭破真相,结果娘家又遭了难。我,我就是灾星,我不仅害了夫君,我还害了娘家。

    若非想为娘家出点力,我真想自我了断,一了百了。恐怕我死了,我身边的人才能转运。”

    她说得很可怜,如泣如诉,闻者动容。

    说起来,蔡氏的命的确不算好。

    自她嫁到王府,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如意的事情。

    如果她有孩子,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可惜,她一直病恹恹的,还不曾怀过身孕。

    顾玖说道:“三弟妹先别急着哭。我瞧着你气息强劲了一些,看来太医开的药还是很有效果。”

    三夫人捂着心口,可怜地说道:“我情愿自己没能好起来,就那么病着,一直病到死为止。死了,就不用品尝这么多苦。”

    “何至于如此。案子还在审问中,没有几个月时间,判不下来。三弟妹该放宽心,好好养身体。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关于蔡家,顾玖是一个字都没提起。

    三夫人蔡氏眼巴巴看着她,“我知道我的做法让大嫂很为难,我也是太着急。能不能请大公子出面,在父王面前帮我们蔡家美言几句。我感激不尽。”

    说着,她又要跪下。

    王依眼疾手快,拦住了她,“我家夫人面前,不兴跪拜。”

    三夫人蔡氏只能重新坐回去,“大嫂,你帮帮我吧。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的人。”

    顾玖沉吟片刻,说道:“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帮不了我?你帮我的。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看着蔡家败落,我被赶出王府吗?”

    “没有人会把你赶出王府。”

    三夫人蔡氏凄凉一笑,“是,不会有人明言赶我走,可是他们会用软刀子一刀刀戳我的心,用是杀人不见血的言语逼死我。我可以死,可是想在死之前,替娘家人做点什么。”

    顾玖郑重说道:“你该好好活着,而不是想着死不死的问题。”

    “没了娘家做助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以前你娘家也没帮助过你,反而经常上门打秋风拖累你。那时候你也活得挺好的。”

    顾玖显得冷酷又无情。

    三夫人蔡氏显然没料到,顾玖并不同情她,只是不曾奚落她而已。

    她哭了起来,“大嫂是厌恶我了吗?我是犯官之女,的确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顾玖微蹙眉头,“没人不尊重你,首先得你自己立起来。”

    三夫人蔡氏缓缓摇头,“说总是比做简单。大嫂,你虽然不肯帮我,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于蔡家的案子,我无能为力。衙门会查明真相,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三胡夫人蔡氏凄凉一笑,“什么公道不公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道。我自小到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嬷嬷处心积虑害我,妄图置我于死地。我的家人不理解我,指责我白眼狼,害了全家。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个扫把星,谁沾染上我,都会倒霉。”

    “真要说谁是扫把星,也该是蔡大将军。他一人害全家,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

第484章 就怕有对比(三十二更)

    过了腊八就是年。

    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薛贵妃暴毙。

    原本因为新年即将到来而显得喜气洋洋的京城,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冷却。

    薛贵妃的死,又勾起大家几个月前的记忆。那场宫变,可是死了不少人。

    光是一个京西营,几乎被打瘫痪。

    那段时间,京城仿佛家家户户都有丧事要办。

    还有,裴蒙带领的两千天狼军就住在京西营。听闻整日操练,一日不曾懈怠。

    众人回过神来,天狼军不走,宫变这事就不算完。

    哎呦,这个年还能过吗?

    别没几天,京城又是腥风血雨。

    “不能吧!储君已立,肯定乱不起来。薛贵妃死,那是死得其所。”

    一大早,户部衙门低品级官员就聚在一起闲聊。

    “薛贵妃固然是死得其所,可是宫里为何传出暴毙?别的理由不好吗?”

    “谁知道呢!或许陛下没想要薛贵妃的命,结果薛贵妃自己想不开死了呗。”

    “咳咳……”

    “大人来了。”

    “参见大人。”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事。”

    户部尚书板着脸,不怒自威。

    还有空聚在一起闲聊八卦,看来还是差事太少。得多安排点差事给他们。

    户部尚书最近有些愁。

    天子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已经不能下床。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

    天子金口玉言,要求丧事大肆操办。

    治丧得银子,得由户部出。

    可是户部钱库空得能跑耗子,去哪里找五六十万两给天子办丧事。

    明年的税银,早就分配出去,一个子都不剩。京官的俸禄还拖欠着,快过年了,总得补足今年的俸禄,叫大家过个不那么寒酸的年吧。

    钱啊钱,他都快愁死了。

    都是财税部门,隔壁少府富得流油,户部却是个穷得响叮当。

    师爷知道户部尚书的心酸事情,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人,户部没钱,可是南城门外有大把的银子。那么大个工地,几百万两的银钱都投进去了,区区几十万两只是等闲。”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别管南城门外有多少钱,那都不是户部的钱。”

    师爷有着三寸不烂之色,“大人请旨设县,赶在过年前,先把县衙立起来,等开了年就能从南城门外收取第一笔银子。

    之后,各种税费一收,那可是笔不小的收入啊。下官听说,南城门外的集市火红得不得了,天南海北的商人都跑到那里做生意,每天进出额都十分惊人。

    可是因为没有设县,地皮说起来还是诏夫人的,税曹只能找诏夫人收取她那份税银,集市上的税,那些上了户口的流民人口税,是一文钱都收不到。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飘过,却不能收上来,师爷很受伤,心很痛。

    同样心痛的还有户部尚书。

    他问师爷,“南城门外的集市,果真火红?”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那集市上,每日都是人挤人,都在抢购低廉质优的商品。就连京城很多人情愿多走七八里路,也要去南城门外集市购物。害得京城不少商家都在抱怨,说生意都被抢走了。”

    户部尚书想了想,“叫人准备车马,本官要亲自去南城门外看一看。”

    师爷喜笑颜开,赶紧叫人做准备。

    户部尚书上了马车后,直接从南城门出城。

    出了城门,不远的地方,就是流民聚集的窝棚区。

    过去户部尚书来过这边好几趟,不过那时候都是为了救济灾民。

    自顾玖经营南城门外,他就没来过。

    记忆中脏乱差,恶心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窝棚区,干净得让人不敢相信。

    在窝棚区跑跳的小孩,都穿着厚实的棉衣,脚上还踩着棉鞋。

    同当初衣不蔽体,每日冻饿而死无数流民的凄惨景象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还记得,去年冬天来这边巡视,也有小孩在路上跑跳。

    小孩穿着单衣,光着脚,流着鼻涕,浑身脏兮兮。看人的目光,都透着饥饿的吃人的光芒,还带着刻骨的仇恨。

    那些孩子,自小就仇恨官府。

    短短一年,同样的地方,一样的流民小孩,他们脸上都在笑,笑得开心灿烂。

    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新作的棉鞋,在干净整齐的地面上跑跳玩耍,无忧无虑。

    小孩的眼神不再是对食物的渴望,他们已经摆脱了饥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户部尚书下了马车,不让马车跟着,只带了几个随从和师爷们相伴。

    他重点关注了窝棚区。

    窝棚区比记忆中的小了一半。

    原本满是垃圾堆的地方,已经被围墙围起来,围墙里面是一栋栋已经建好的房子。

    师爷在旁边说道,“大人,这是二期工程,对外发售,主要针对京城小民居住所需。”

    户部尚书嗯了一声,“这里面的房子卖出去了吗?”

    正说着,一群打扮整齐的小民谈笑着从二期大门走出来。

    户部尚书直接上前,“请问,买房子找谁?”

    “你也是来买房子的吗?不巧,你来晚了。二期第一批房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卖完了,我们今天是来拿钥匙的,明儿就开始搬家。过年就在新房子里面过。”

    “你们,都买了这里面的房子?”户部尚书有些惊讶。

    这些人,穿的都很整齐。可是看衣料,看鞋面,看模样,就知道他们都是京城小民,做一天活挣一天钱。挣的钱只够吃喝,哪有钱买房子。

    “这里房子好,结实又便宜,还有围墙围起来,离着南城门也不远,有钱当然要买啊。”

    “我家三代十一口人,挤在两间屋里,实在是逼仄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孩子们大了,眼看着要说亲,得买新房子,至少要让孩子有间单独的屋子。要不然人家姑娘不肯嫁过来。”

    户部尚书试着问道:“这里的房子不便宜吧!”

    “当然不便宜,一栋要一百多两。好在可以贷款买房,只要交十两首府银子就能拿到钥匙搬进新房。”

    “贷款利息那么高……”

    “不高不高。”一个老汉打断了户部尚书的话,“现在很多钱庄,都学着少府钱庄,月息只要一分五厘。这已经很便宜。但是房贷比这个更便宜,少府放出来的利息,一年才多少?”

    “一年利息三分五厘。”

    户部尚书同他身后的一干随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年利息才三分五厘,何止是良心价,简直是赔钱的买卖。

    一百两一栋房子,就算贷个十年八年,利息也才几十两而已。

    难怪京城的小民,手上只有几两银子的积蓄,也敢拿钱出来买房。

    老汉乐呵呵的,显然很高兴眼前这群人被震住了。

    “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吧,好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听到这么低的利息,都是这个模样。不过你们来得不巧,这里的房子已经卖光了。你们想买,要等明年开春才有新房子推出来。”

    “多谢告知。”户部尚书客气说道。

    “不用谢。你们进去逛逛吧,有样板房,可以随便看。”

    户部尚书带着好奇走进了二期大门。

    二期这边,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工地,用木板隔开。一边是已经修建好的,一排排整齐的小二楼。

    找到样板房,进去参观。

    以户部尚书的眼光来看,房子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但是胜在结实,玲珑小巧,该有的都有。

    每套房都带着少则四间卧房,多则七八间卧房。一家人足够住了。

    因价格不同,有的宅院带了小花园,还带水井,这样的房子得要两百多两白银。以京城的物价来说,依旧便宜得吓死人。

    有的宅院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采光,也不带水井。打水得去公共水井。这样的宅院,一栋只要一百来两,依旧便宜得吓死人。

    房子内部,全都刷了大白墙。

    一栋栋房子,像是列队的士兵,整齐的排列在一起。

    “这个顾玖,果然心思剔透。”

    户部尚书感慨了一句。

    师爷说道:“这边带花园的小宅院还不错,这么便宜的价格下官都有些心动,想要购置一栋。自己不住,拿来租赁也好。”

    其他几个随从连连点头,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房子结实,规划得整齐,漂亮。小归小,但是麻雀虽小五脏齐全。

    一百多两又不贵,买个几栋放在这里租赁给南来北往的商人,或是上京的举子,都是极好的。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被你们这么一说,本官都有些心动。走,我们再去一期工程看一看。”

    师爷急忙介绍,“一期住的都是流民,已经住了一半人进去。下官打听到,根据诏夫人的计划,等到明年开春,窝棚区会被强拆,所有流民都必须买房搬走。不买房就不能在工地上做工挣钱。”

    “对付这帮流民,顾玖的手段是一套接着一套。她要强拆窝棚区,就不怕流民闹事?”

    师爷笑了起来,“定然是不怕的。那些流民,早就被诏夫人下面的护卫队给驯服了。”

    哦?

    户部尚书充满了好奇。

第485章 赐死赵王

    “好一副安居乐业图!”

    户部尚书走进流民安置小区,铺面而来的浓烈生活气息,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小孩,干净的街巷,定时有人巡逻。

    这不就是盛世气象吗?

    “好好好!”

    户部尚书连说了三个好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已经不用去到流民家中参观,单是从每个人的面貌就看得出来,这里的人生活得不一定富足,但是一定很满足,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围着街巷走了一圈,见到有家院门开着,有老人家在门口纳鞋底。

    户部尚书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心,上门提出要求,想要进去参观一番。

    老人家眼神警惕。

    师爷赶紧说道:“我们想买房,但是隔壁的房子已经卖完了。有人说两边的房子一样好,就想进去看看。”

    “比不上,比不上。我们一期的房子比不上隔壁他们二期。人家的房子,上百两一栋,比我们的房子贵多了。”

    老人家起身,将户部尚书一行人迎进院门。

    “没什么看头,家家户户都上了锁,也没什么看头。”

    不不不,太有看头了。

    户部尚书第一眼就注意到敞开的厨房,四个土灶并排。

    厨房后面,竟然还带着男女浴室,男女茅厕。

    户部尚书十分惊讶,不由得问道:“所有宅院都有这些吗?”

    “那是当然。”老人家斜了眼户部尚书,眼神貌似有些嫌弃。仿佛是在说一群外地来的土包子,没见识。

    户部尚书胡子抖啊抖,堂堂户部尚书,什么没见识过,竟然被刚吃饱饭的流民给鄙视了。找谁说理去。

    老人家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不是以前啦,哪能随地大小便。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几个,穿得不错,怎么连基本卫生都不讲究。”

    几个随从要上前理论,被户部尚书拦住了。

    算了算了,何必和一个老人家一般见识。

    “老人家说的是,现在不是以前啦,现在日子好过了。这快过年了,过年前攒了不少吧。”

    老人家顿时警惕起来,“在这里偷盗财物,可是会被打死的。”

    户部尚书脸皮抖了抖,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计较。

    “我们这就告辞。”

    老人家哼了一声,到了院门口,还盯着他们。

    “竟然怀疑我等是贼人,真是荒唐。”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是老夫孟浪,没亮明身份之前,岂能随意问人攒了多少钱。换了任何人,都得怀疑一二。”

    “大人,要不要再找一家看看?”

    “不了!连个做不动的老人家,都能穿着厚实棉服,脸色也算红润,可见这些流民的确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同去年相比,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走吧,我们去集市看看。”

    集市才是今天的重点。

    走路来到集市,还花了不少时间。

    新集市全面投入使用,原先流民自发形成的老集市已经被拆掉,变成了工地。

    集市外面平整了一块很大的平坝,被称之为老槐树平坝。一来方便流民集合,二来方便小贩们摆摊用。

    这会还不到摆摊的高峰时间,平坝上人烟稀少。

    穿过老槐树平坝,就到了南城门新集市,又被称之为老槐树集市。

    站在集市巷口,户部尚书被魔剑擦掌的人流量给震惊了。

    眼前哪里是人,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无数的银子从眼前飘过,最后都飘远了,都没落入户部税曹的手中。

    户部尚书喘着气,捂着心口,他的心好痛。

    这么大个集市,竟然无税曹来收取税银。简直是失职,严重的失职。

    他语气沉痛地说道:“本官心很痛。”

    非常非常痛。

    师爷感同身受,同样心疼。

    想他们连月俸都快发不出来了,竟然放着这么大一片金山视而不见。

    失职啊!

    严重的失职!

    “大人消消气。”

    户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必须尽快设县,县衙明年再建也没关系。但是税曹必须尽快入驻,争取在过年前能收取一波税银。”

    别管能收多少钱,反正户部尚书是绝不能放过这么一片金山不管,拖到明年。

    “只要设县的旨意下来,户部派出税曹,帮着县衙收税。所收税款,可以二五分账,分给县衙一部分。”

    “大人仁慈。下官本想着能三七分账就极好。户部七,县衙三。”

    户部尚书点点头,“找找文书,看看能不能这般操作。”

    “京城脚下新设县,户部有责任统领这边的一应差事。”师爷早就想好了理由。

    户部尚书十分满意,“说的没错。刚设的县,没有户部统领,怕是立不起来。户部既然插了手,这税银就得直接进入户部钱库。”

    “大人睿智。”

    户部尚书在集市上闲逛。

    人实在是太多,好似庙会一般。

    他问道:“平日里都有这么多人吗?”

    师爷点头,“有的。这边东西卖的便宜,尤其是巷口的肉菜店,京城小民都来这边买肉菜。听说京城许多酒楼,也开始在这家肉菜店采买。”

    “老夫记得经过肉菜店的时候,肉菜店已经关门了。”

    师爷显然早就做过功课,“大人说的没错,肉菜店的肉菜每天卖得极快,不早点过来,根本抢不到。

    如今四个城门,就数南城门开门最早最快。每天早上,都有无数小民提着菜篮子,赶着车,等候在城门前。就为了城门一开就能出城抢购肉菜。就连城门守将也不能免俗,每日都要托人帮忙带些肉菜回去。”

    户部尚书好奇问了句,“肉菜店也是诏夫人开的?”

    “正是诏夫人名下四海商行的产业。”

    户部尚书啧啧称叹,心道顾玖脑瓜子怎么生的,竟然想出这许多生意办法。

    师爷补充道:“可以说这个集市,都是靠巷口的肉菜店带火的。大人请看,那些主妇都是京城小民,她们买完了一天所需肉菜后,少不得要去其他店铺里面逛一逛,于是乎这集市就做起来了。

    南来北往的客商纷纷涌进来,连开在这边的客栈酒楼生意也是水涨船高。”

    师爷指着从布庄出来的几个京城主妇,悄声说道。

    户部尚书盯着主妇们手中的菜篮子,果然里面都放着新鲜的肉菜,还有干粮。有小媳妇大姑娘扯了几尺布,十分宝贝得放好。

    户部尚书暗暗点头,不错不错。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家具卖场的时候,户部尚书的眼前又闪过这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都不是人,这些都是银子啊。

    全都是户部的税银。

    之前在二期大门口遇见那几位拿新房钥匙的京城小民,正在家具卖场内挑选成品家具。

    看到户部尚书一行,老汉还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经过询问,户部尚书才了解,这里面的家具,都是照着新房尺寸这做的。每种尺寸,至少有五种款式供选择。

    这些家具,在户部尚书眼里,都是极差的,毫无美感可言。唯一可取的优点,就是结实。

    这样的家具,卖不进豪门显贵家中,正适合京城底层小民。

    “这些家具真小巧。”随从悄声嘀咕。

    师爷说道:“那是因为房子尺寸小,就些小尺寸的家具就正合适。”

    家具很便宜,便宜地超乎户部尚书的想象。

    他悄声问师爷,“这卖场也是诏夫人的?价钱如此低廉,能有钱赚吗?”

    师爷点点头,“有钱赚。因为是成批量打造家具,家具的成本被压到极低。下官还听说,诏夫人结识了一位北边来的木材商人。

    木材商人拿着‘皇家专供’的牌子,隔几个月就要往工部送一批木料,顺便就给诏夫人的四海商行送来大批廉价木材,省了不少运费。”

    户部尚书了然。

    难怪同样的生意,别人不能赚钱,唯有顾玖能赚钱,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一行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户部尚书大人还买了一包松子来吃。

    一家二手成衣店,开在集市街尾,门面不大,也谈不上装潢。可是这里却人进人出。

    进去的人一身单薄,等出来后,就穿着厚实的棉服,明显是经过洗洗补补的旧棉服。

    “咦?莫非这家棉服店的棉服,就是从兵部换来的?”

    “好像是。”师爷也不太肯定。

    顾玖从兵部拿了两万套棉服的订单,这事瞒不住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好奇,也走进店里面。

    陈旧的棉服,就堆在一个大大的木台上,随便选,随便挑。挑中了付钱就可以带走。

    户部尚书随意拿起一件棉服,还挺厚实。

    面上这层布料已经很旧了,还有一个补丁,不过洗得很干净,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内衬里面留个小口子,方便查看里面的棉絮情况。

    棉絮都是旧棉絮,没有作假。不过棉絮显然经过二次加工,所以显得又软又厚实。

    “这件你卖不卖?不卖的话给我,这件我穿合适。”

    一个个子高高的大汉,盯着户部尚书手中的棉服,十分眼馋。

    别的棉服要么轻了,要么短了,总之不合适。

    户部尚书扫了眼大汉,“给你。”

    大汉喜笑颜开,“谢了!”

    大汉拿着棉服去柜台结账,马上就将棉服穿在身上,一脸满足的跑出去,转眼就进了对面茶楼听说书。

    户部尚书走出棉服店,也进了对面茶楼,要个二楼雅座。

    他盯着棉服店,以半个时辰计算,进进出出的人不下百人,有二十来个人买了棉服离开。

    他笑了笑,“一个二手棉服店,也能整出这么多名堂。”

    师爷说道:“诏夫人总能想别人所想。这个二手棉服店,也算是功德,叫那些做不起新棉服的人在冬天也有御寒的棉服可穿。”

    户部尚书点点头,“这是真正的为民着想,才能想出这样的生意。老夫瞧着,这个棉服店只怕赚不了什么钱。”

    “薄利多销,薄利多销。”

    “做小民生意,正该如此。”

    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整个集市的情况,基本被摸清了。接下来就是设县收税的问题。

    户部尚书坐上马车回城,想赶着宫门落锁之前求见陛下。

    结果被告知,“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谁惹陛下生气?莫非是宁王?”

    “并非宁王,而是赵王和燕王。”

    “什么?难道赵王燕王此刻正在宫里?”

    “正是!陛下正在见二位王爷,这会怕是正在动怒。大人要谈政事,还是明儿一早再来吧。”

    “本官知道了。”

    户部尚书满脑子的疑问。

    赵王和燕王罪行确凿,一直被关在宗正寺。天子怎么突然想到要见这二人?

    何不直接下旨夺爵,将宫变一案彻底了结。

    ……

    兴庆宫。

    天子身体每况愈下,自感时日无多。

    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想着两个逆子还没料理,于是天子下令,将赵王燕王二人押来。

    天子先见赵王。

    “你可知错?”

    赵王右臂空荡荡,他被刘诏砍断一只胳膊,一度想要寻短见。

    他虽然活了下来,内心却充满了仇恨。

    他望着床上的天子,“儿臣有什么错?儿臣只是做了所有兄弟们都想做的事情而已,何错之有。”

    “逆子!”天子怒斥。

    赵王哈哈一笑,“燕王弟说的没错,我们这些皇子在你眼里,从来都是猪狗不如。你对我们,从未有慈父之心,有的只是恨意。

    你堂堂天子,恨自己的儿子,恨不得所有儿子都死光才好。既然如此,你大可一开始就赐死我们。何至于拖到现在,拖到每个人心头都是一腔恨意。你根本就不配做父皇。”

    啪!

    茶杯砸在赵王额头上,破了皮,鲜血混着茶水落下来。

    赵王低头阴沉沉一笑,“你打啊,你打死我啊!反正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活着也没意思。你打死我,我便一了百了。”

    空荡荡的右手臂,在晃动。

    天子眼前发晕,“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哈哈……我咎由自取?明明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把我们所有皇子当做蛊虫来养,叫我们兄弟自相残杀,我落到今天全都是拜你这个昏君所赐!”

    赵王完全是豁出去了,将压在心头多年的恨意,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你给朕闭嘴!你这个逆子,杀父弑君,大逆不道,竟然还敢指责朕。朕就不该生下你,朕该一早就溺死你。”

    天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快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气死了。

    赵王呵呵冷笑,“你现在赐死我也不迟,反正我也不想活。我唯一不甘心的是,那天没能亲自动手杀你。我最不服的就是,刘诏本该千刀万剐,而你却还留着他。他砍我手臂,他该死。”

    “该死的人是你。”天子指着赵王,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逆子,死到临头还不悔改。

    天子指着桌上的瓷瓶,“你母妃吃的就是这瓶毒药,她死了,你离着死也不远。你的妻儿,朕全都要赐死。”

    赵王扫了眼桌上的瓷瓶,满不在乎,“随便赐死。我死了,他们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全都到下面陪着我。”

    “你果然心肠狠毒,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肯放过。”

    赵王嘲讽一笑,“父皇说错了。早在决定起兵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全家陪葬的准备。父皇尽管下旨赐死他们,我眉头都不会眨一下。要是父皇舍不得赐死他们,呵呵,我会看不起你。”

    “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你根本不配为人。畜生都比你强。”天子怒骂。

    赵王脸色一沉,“我就是畜生不如,父皇不是早就知道吗?何须废话,毒药拿来,我这就喝给你看。我若是怕死,我就是畜生养的。”

    天子气得心口发痛,“你,你,你……”

    赵王一句畜生养的,将天子也骂了进去。

    天子指着赵王,“下旨夺爵,贬为庶人,赐鹤顶红。朕要看着他死!”

第486章 父皇造孽啊

    赵王死在了天子面前。

    赵王求死心切,得了鹤顶红,就迫不及待地灌入嘴里。

    他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没有对生命的留念。

    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看着赵王渐渐没了呼吸,倒毙在地毯上,天子有片刻的失神。

    “薛贵妃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痛快。他们母子倒是想象,都是一心求死,不曾半点犹豫。”

    陈大昌很担心天子的身体情况,“陛下要不要歇息?”

    天子摇头,“将尸首抬下去,派人好生处理后事。”

    陈大昌挥挥手,当即有小黄门进来将尸体抬走。

    “把燕王叫进来。”

    燕王形容憔悴,脸颊凹陷,瘦得脱了形。

    他跪在地上,倒没有赵王那般嚣张跋扈。

    “儿臣参见父皇。”

    “你还有脸认朕这个父皇。你伙同赵王逼宫造反,你畜生不如。”

    天子怒气冲冲,大骂。

    燕王低头不语。

    天子冷哼一声,压了压脾气,“你可知罪?”

    燕王眉眼带笑,很快又敛了笑容,“儿臣知罪,不该伙同赵王一起逼宫造反。但是儿臣想要杀李德妃和小皇子,就必须和他们合作。说到底,儿臣并不后悔当初所做的选择。”

    天子怒气上头,“你可知道,你为了出一口气,连累了你的母妃,你的妻儿。”

    燕王却说道:“身为堂堂皇子,每日过着忍气吞声,下贱如猪狗一般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快意恩仇一回,杀该杀之人,为自己出一口气,也不枉在人世走了一趟。”

    天子冷冷一笑,“难怪你能和赵王混在一起,你们二人皆是死不悔改。你们是不是都认为一切都是朕的错?”

    燕王抬起头,“父王因李德妃贬斥母妃,难道不是错?当初,李德妃进宫不过两年,父皇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那般拙劣的栽赃陷害,我不信父皇看不透。可是父皇依旧顺水推舟,将母妃由贤妃贬为婕妤,呵呵,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母妃有什么错,父皇要这般对待她?儿子当日就发下誓言,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让李德妃偿命。要叫她知道,做人别太嚣张。赵王和薛贵妃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和他们合作,心甘情愿。父皇若是要赐死我,我无怨言。”

    “你做这一切,可曾为你的母妃妻儿着想?”

    燕王低头一笑,“无所谓。活着连猪狗都不如,死了更痛快。”

    天子气得差点再次中风。

    赵王是这样,燕王又是这样。

    这二人是吃了迷魂药,得了失心疯。还是他这个做父皇的,就这么令儿子们厌恶,厌恶到已经不想活命的地步。

    天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这么恨朕?”

    燕王抬起头,望着老态龙钟,时日无多的天子,“恨!很早之前就开始恨。父皇可以不喜欢我们这些皇子,可以各种手段打压我们。

    可是父皇不该将我们当做畜生一般对待,不,是连畜生都不如。父皇问问文武百官,我们这些皇子在朝堂可有脸面?

    恐怕每个朝臣在背后都在耻笑我们,活的连猪狗都不如。

    也就宁王兄看得开,脸面都不要,随父皇折腾。但是儿臣做不到宁王兄那般不要脸,赵王兄同样做不到。

    我们都是人,都是要脸面的。父皇从不给我们脸面,我们凭什么不能恨?”

    天子指着燕王,“你是就是如此想的?”

    “难道儿臣想错了吗?”

    燕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子。

    天子万万没想到,死到临头,赵王死不悔改,连燕王也是死不悔改。

    他们不怕死,甚至不怕牵连妻儿老小,牵连一大家子人。

    “你一人害死千人,你这样的人,满手血腥,能和猪狗相比?”

    燕王冷冷一笑,“这些年,因父皇一言而死的人,何止千人。万人十万人都有。依着父皇的意思,岂不是连畜……都不如。”

    “你这个逆子,连朕你也敢诋毁。”

    天子气恼,脸颊肌肉抽动,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

    陈大昌赶紧拿出药丸,给天子服下,“陛下消消气。”

    又劝燕王,“燕王好生请罪,陛下念着父子之情,也不会太过苛责你。”

    燕王笑了笑,“多谢陈公公。只是父皇对我等真有父子之情吗?”

    “不用替这个逆子说话。”天子喘过气来,呵斥陈大昌。

    陈大昌很无奈,他这是无妄之灾啊。

    天子指着燕王,“你不是想死吗,朕会成全你,会让你死个干净。”

    燕王神色平静,叩拜道:“多谢父皇成全儿子一颗求死之心。”

    “滚下去。”

    天子没有立刻下旨赐死燕王。

    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寝宫安静下来,却令人感到窒息。

    过了许久,陈大昌才听见天子发出一声疑问。

    “朕真的错了吗?赵王恨朕,连燕王也在恨朕。朕对待他们,果真连猪狗都不如吗?”

    “那些话都是赵王燕王故意乱说的,陛下切莫当真。”陈大昌轻声劝道。

    天子摇摇头,“朕看见了。他们眼中都对朕有着刻骨的恨意,他们是真的仇恨朕。哈哈……朕得了这么多儿子,每个儿子或多或少都在仇恨朕。宁王呢?他是不是也恨朕?”

    陈大昌心头一跳,急忙说道:“陛下多虑了。宁王怎么会恨陛下。”

    “不,朕要亲自求证这件事。去,去把宁王叫来。”

    “陛下,宫门已经落锁。”

    “啰嗦。朕让你把人叫来,你听不见吗?”

    陈大昌无奈,只能安排人去请宁王。

    宁王已经走出了宫门,结果又被叫回来,心里头有些不安。

    老头子刚见完赵王,燕王,就要见他。莫非这两人在老头子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宁王哼哼两声。

    到了兴庆宫,人还没进寝宫,就先嚷嚷起来,“父皇,你今儿身体好些了吗?儿子听你的话,过来看望你。”

    天子眯着眼睛,盯着走进寝宫的宁王。

    “忙完了吗?”

    宁王嘿嘿一笑,“托父皇的福,今天的差事都忙完了。父皇喝药了吗?要不儿子伺候你喝药。”

    天子摆手,“朕见了赵王,燕王二人。这二人皆说朕对你们毫无慈爱之心,当畜生一般对待。只要是人,就会恨朕。老三,你恨朕吗?”

    “谁在胡说八道?”宁王当即叫起来,“父皇啊,你上了他们的当啊。他们自知死路一条,死之前,也要给你添堵,叫你心头不安生啊。”

    天子皱眉,“你不恨朕?”

    宁王嚷嚷起来,一个人就抵得上十个人,“儿臣为什么要恨父皇?儿臣生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身份尊贵。多少人羡慕儿子都羡慕不来,恨不得能像儿子一样投生在皇室。

    儿子这一生所享受的,是别人修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这样的好日子,儿子怎么可能恨父皇。这一切,都是父皇你老人家给儿子的啊!儿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庆幸自己投生在皇家,不用去为五斗米操心。”

    天子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心头还是有些疑虑,“你果真不恨朕?”

    宁王心累,“父皇诶,你这是钻了牛角尖,被那两个乱臣贼子给害了啊!天杀的,死到临头还不安分,还想在宫里搅风搅雨。父皇,我们定不上他们的当。一定要坚决回击。”

    天子哼了一声,“朕已经赐死了赵王。”

    “啊!”

    宁王早就知道这事,不过此刻,他依旧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模样,一脸震惊。

    “父皇已经赐死了赵王吗?哎,儿子还想着改天提一壶酒,和他喝一杯,就当给他送行。毕竟兄弟一场,就当是全了兄弟情分。”

    天子神色不明,“你倒是有心。”

    宁王唱作俱佳,捂着胸口,痛心道:“儿子心善啊!儿子就是见不得死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出事。可是国法大于情理,赵王罪该万死,儿子也不可能替他求情。”

    天子差一点就被宁王给逗笑了。

    臭不要脸的宁王,竟然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口口声声说自己心善。

    果然如燕王所说,宁王就属于不要脸地那类人,想得开,不钻牛角尖。

    这一刻,天子突然觉着自己眼光独到,立了一个心宽的储君。

    要是宁王如同赵王,燕王那般仇恨他,天子只怕要气得吐血。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宁王给废了。

    天子绝不接受自己的继承者,在内心深处仇恨着自己。

    见天子笑了,宁王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赵王该死,虽然他已经死了,宁王还是想鞭尸。

    燕王同样该死。

    这两兄弟,死到临头,还想给他挖坑。他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

    哼哼!

    幸亏他机智,巧妙化解危机。

    宁王开始卖乖讨好,非要留下来,陪着天子用膳。

    天子嫌弃他吵闹,赶他走,他偏不走。

    最后让他得逞,陪着天子用了一餐晚膳。

    宁王一边吃了,一边吐槽御膳房的手艺。

    “这个油放少了,这个盐少了,这个菜太清淡……就这个汤勉强还行。”

    天子气得不行,果然不该留宁王用膳。

    陈大昌笑了起来,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太医嘱咐御膳房,陛下的膳食要以清淡为主,尽量少油少盐。”

    宁王闻言,顿时哭了出来,“父皇造孽啊,连吃都吃不了一顿好的。”

    “滚出去!”

    天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将宁王撵了出去。

    真是混账东西,一餐饭都吃不安生。

    宁王麻溜地滚走了。

    陪天子吃饭,累心。

    “先派人回去,吩咐厨房置办酒席。今晚上,本王要开荤。”

    陪着天子吃了几口无油无盐的饭菜,苦死他了。

    宁王决定回去后要大吃大喝一顿,犒劳自己的肠胃。

    他又吩咐常恩,“打听打听,燕王平时里都喜欢喝什么酒。准备一壶,朕改明儿去宗正寺看望他。”

    常恩不解,“王爷真要去看望燕王?”

    宁王点头,“本王已经在发育黄那里发了话,当然要兑现。赵王死得太快,本王来不及和他喝酒。燕王嘛,自然不能错过。”

    朝恩领命,次日就准备好了燕王爱喝的酒。

    宁王趁着临近午时,来到宗正寺看望燕王。

    除了酒,还有菜。

    也算是极为用心的。

    宗正寺上下,喜迎储君宁王,个个喜笑颜开。

    宁王挥挥手,“不用跟着,本王要和燕王单独待一会。”

    宁王只留下常恩在身边伺候。

    燕王单住一个小院。

    四四方方的小院,狭窄逼仄,不似牢笼胜似牢笼。

    燕王就站在屋檐下,也不畏惧腊月的寒气,冷漠地看着宁王到来。

    常恩将院门一关,挡住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弟弟啊,哥哥来看你啦。”

    宁王满脸带笑,显得十分亲热,“你瞧瞧,我还给你带来了酒菜。”

    燕王嘲讽一笑,“断头酒吗?”

    “哎,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嘴巴太臭,说话不中听。”

    燕王嗤笑一声,“你说话倒是好听。看你的样子,你又成功哄住了父皇。”

    宁王哈哈一笑,“先不说那些,我们进屋,屋里暖和。外面特冷,亏你还受得住。”

    燕王笑了笑,眼神悲戚,“阶下囚一个,能有片瓦遮身,已经是幸运。岂敢要求更多。”

    “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宁王率先走进房里。

    因宁王到来,房里多放了两个火盆,还全都是无烟的银丝炭。

    有火盆,屋里果然暖和。

    燕王随他进屋,说道:“今儿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宁王挑个张椅子坐下,哈哈一笑,“当初你要是听我的,你就能时时沾我的光。”

    燕王嘲讽一笑,“你太虚伪,我怕被你卖了。”

    “这话太伤感情。我卖任何人,也不会卖自己的兄弟。你当初就不该选赵王,选我,我一样包你完成心愿。不就是李德妃,区区一个女人,你何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燕王呵呵冷笑,“选你,恐怕我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一人高。”

    “得,看来你对我成见很深。难怪你跟赵王能同穿一条裤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在父皇面前给我上眼药,妄想陷害我。”

    转来转去,总算转到了正题上。

    宁王今儿过来,名为请喝酒,实则是为了问罪。

    燕王坑他,他可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不吱声的人。就连天子打人,他叫得都比别的兄弟厉害,更何况是背地里给他上眼药这种恶劣的事情。

    燕王轻声一笑,一脸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没坑死你。”

    宁王斟酒,将酒杯往燕王面前一推,“你真这么恨我?都这个时候,还帮着赵王坑我?你怎么不想想,你只要肯服软,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到父皇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性命,还有你的妻儿。”

    “不需要!”

    燕王冷漠地拒绝。

    宁王啧啧两声,“蝼蚁尚且偷生,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寻死。赵王急着找死,我理解。他毕竟少了一只胳膊。身为皇子,无法接受残废,能理解。

    但是你不一样,你有手有脚,也没参与弑君,只是杀了个女人和血脉不明的小皇子,你还有一线生机啊。”

    燕王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认为我这样活着有意思?”

    宁王似笑非笑,“只要活着就有意思。死了,就真的没意思了。”

    燕王哼了一声,“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别和我谈兄弟情深,当心本王吐你一身。”

    宁王哈哈一笑,“痛快!那我也不废话,你上本请罪,我替你求情,保你不死。”

    “为什么?”

    “因为本王需要一个榜样,而你就是最好的榜样。”

    “你不如直接说,让我帮你刷名声。”

    “哎,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怎么样?,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难吧。”

    燕王冷冷一笑,“我若是不答应呢?”

第487章 抢功劳(三更)

    宁王举起酒杯,神情哀伤地说道,“那我只能祝弟弟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别生在皇室。”

    说完,一杯酒喝光,还亮了亮杯底。

    燕王:呵呵

    “你是盼着我死吧。”

    宁王啧啧两声,“我原本是想真心换真心,却换来了一堆猜忌。弟弟啊,你对哥哥的成见太深了。你被赵王骗了啊,到如今你怎么还不醒悟。莫非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为他神魂颠倒?”

    “休要胡说。赵王已死,你何必诋毁一个死人。”燕王很不齿。

    宁王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赵王。人都死了,我也留点口德。”

    他盯着燕王,琢磨了一下,“你觉着活着没意思,我也不勉强。可你的妻儿,还有舒婕妤,你问过他们的意思吗?万一他们觉着活着挺有意思,你现在岂不是害了他们?”

    燕王冷冷一笑,“有话直说。”

    宁王说道:“你若是执意不肯回头,本王只能请旨,将你妻儿全部赶出京城,迁到边远苦寒的下等县,三代不能出仕,无旨不得离开当地。你看如何?”

    燕王手上用力,紧紧得捏着酒杯,眼神透着恨意。

    宁王半点不惧,端着酒杯细细品饮。

    他就知道,燕王可以接受妻儿陪葬,随他一起下地狱,却不能接受妻儿苟活于世。

    苟活多累啊!

    多丢面子啊!

    任人欺凌,连基本的人格尊严都没有。

    燕王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了妻儿遭受这等对待。

    不得不说,宁王这人也狠,专门往人七寸上打,而且下手极重。

    燕王想要妻儿随他死,宁王偏不同意。

    宁王摆明的了态度,你不让本王刷名声,本王也不会让你好过。

    燕王冷冷一笑,眼中的凶狠退去,换做一声无奈叹息。

    “你要如何?”

    宁王哈哈一笑,“哎呀,弟弟啊,哥哥我是一心替你打算,绝不让你吃半点亏。

    不过呢,你这亲王爵位,怕是保不住。不过可以给你争取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准你们一家继续住在京城。

    就连舒婕妤,我也可以保证将她从冷宫放出来,由你接回去奉养,少府每月都会给婕妤娘娘送去俸禄。”

    燕王呵呵一笑,“你现在只是监国,你有什么资格插手后宫事务?”

    宁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王,“你可知道,我和你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不是本王脸皮比你们厚,而是本王比你们更擅长听取他们意见,从不刚愎自用。

    你说的对,老头子还活着,本王的确不能插手后宫事务。可是本王也没说要亲自插手此事。

    宫里那么多人,联络一二人,到父皇跟前陈情,本王都不需要出面这事就成了。

    你真以为将舒婕妤从冷宫放出来很难吗?在你看来很难,可是在本王看来,不过是一二人情的事情。”

    燕王气极,“你就是靠着这样的投机取巧,才赢了赵王?”

    “错!本王天命所归,结果早已经注定,本王才是真命天子。你们当初蹦跶得欢,都是为了衬托本王的英明神武。”

    燕王:“……”

    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更要命的是,此人竟然还被立为储君,很快就会登基称帝。

    燕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赵王败得太怨。”

    赵王竟然会败给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大不幸啊!

    只能说老天爷没有开眼,让宁王得了便宜。

    一壶酒已经过半。

    二人吃着酒菜,喝着小酒。回想一下,他们兄弟许久不曾这样面对面坐下来好好喝酒好好说话。

    宁王打了个酒嗝,“你可想好了?趁着父皇还没下旨,还有运作的机会。你若是继续拖延,等到父皇下旨赐死你,届时可就回天乏力。”

    燕王讥讽一笑,“等到你刷够名声,你会下旨赐死我吧。”

    宁王十分嫌弃地看着燕王,“我为何要赐死你?你实在是太小看我。我要留着你,让你看看大周江山在我手中,如何重现盛世景象。我要叫你承认,我才是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仁宣太子一味仁慈,没有上位者该有的威严,难以平衡朝中各方势力。赵王太过残暴,又奢靡,他若上位,必定民怨沸腾,不得安宁。唯有本王登基称帝,刚柔并济,方能重现太宗朝的盛世景象。”

    燕王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宁王嘚瑟一笑,“你们输就输在太过谦虚。行了,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本王这就回去替你请旨。”

    燕王皱眉,“我没答应你。”

    宁王已经起身,他挥挥手,“答不答应都那么回事。你向来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不用说出来,我会替你办好,保你性命。你就等着上表感谢本王吧。”

    宁王自说自话,走了。

    燕王看着剩下的一桌酒菜,很是郁闷。

    干脆提起酒壶,将剩下的酒水全都喝了。

    宁王醉醺醺地离开关押燕王的小院,又去了太妃孙氏那边。

    他站在院门口,冲里面吼了一声,“喂,你害了我那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自请以死谢罪。”

    太妃孙氏早就知道宁王来了宗正寺,只是没想到,他会跑来见自己。

    太妃孙氏从房里出来,“王爷休要胡言乱语。”

    宁王呵呵冷笑,指着孙氏,“你这毒妇,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那太子哥哥,难道不是被你害死的吗?你这女人,贪恋权势,连自家男人都能下手毒害,实在是令人齿寒。”

    “陛下都不曾定我罪,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定罪?”太妃孙氏厉声质问。

    宁王靠着院门门框,双手抱臂,“别以为你和方少监谋划的事情,这世上没人知道。只要做过,必留下痕迹。”

    太妃孙氏皱眉,“王爷若是认定我有罪,那就请旨赐死我,我无二话。”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赐死你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你给本王等着,我要用你的人头告慰太子哥哥在天之灵。”

    撂下这话,宁王走了。

    太妃孙氏气了个倒仰。

    隔壁隔壁院落的燕王,听着宁王大声嚷嚷,神情若有所思。

    回想起仁宣太子,死得着实太过巧妙。

    如果真是人为算计,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没想到,太妃孙氏有这般手段心智,连太子的性命都敢算计。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宁王出了宗正寺,上了马车,哪还有之前醉醺醺的模样,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眼睛闪闪发亮,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进宫!”

    他一声令下,车夫赶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宁王刚进宫,就有人给他送消息。

    “王爷,陛下正在接见户部尚书,商量南城门外设县一事。”

    宁王一听,大怒,“老东西,敢从本王手中抢食,活腻了吗?”

    宁王早就将南城门外设县一事,看做自己的功绩,岂能让户部半路摘桃子。

    南城门外项目,是他大儿媳妇的产业。这桩功劳,就是他的囊中物。户部半路跑出来,到底几个意思?

    宁王顾不得其他,急匆匆赶到兴庆宫,要从户部尚书手中夺回自己的功绩。

    这帮朝臣,一个二个心黑得很。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桩刷功绩的机会,户部就跑出来截胡,做人太不讲究。

    “老大人,今儿你可是稀客,怎么有空来看望父皇啊?”

    宁王人未到,声先到。

    户部尚书一听,顿觉头痛。

    他急忙起身,等宁王进来,便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大人忠君体国,不用讲究这么多俗礼。父皇,今儿感觉好些了吗?”

    天子嗯了一声,“朕听说你去了宗正寺?”

    宁王连连点头,“儿子狠狠骂了燕王一顿,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哭着喊着要给父皇磕头请罪。儿子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这会他正在写请罪折子。”

    天子左边嘴角连着抽搐了几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朕不及你。”

    宁王大叫一声,“父皇,你冤枉儿子了。儿子哪是睁眼说瞎话,儿子说的句句属实啊。不信,你把燕王叫来,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天子懒得同忙宁王歪扯,宁王总有本事将一件严肃的事情弄得哭笑不得。

    天子板着脸,问道:“你这会过来作甚?朕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宁王笑了起来,“儿子过来,自然是为了南城门外设县一事。此事,儿子当仁不让,尚书大人,你说对吧?”

    户部尚书心塞,眼看到手的功劳,宁王跑出来截胡,这是什么事啊。

    宁王冲户部尚书龇牙,“顾玖可是本王的儿媳妇,论谁更有资格料理此事,除了本王还有谁?本王这话,尚书大人没已经吧。”

    户部尚书面目严肃地说道:“南城门外设县,涉及到人口,土地,商税,徭役,口赋,田赋等等,皆是户部职责。下官以为无人比户部更适合担当此重任。”

    宁王早有准备,“那请问尚书大人,你有南城门外的人口名册吗?有商家名册吗?有土地黄册吗?你没有,但是本王有。

    我那儿媳妇能干的很,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从人口到田地,甚至到税收,全都做好了登记。只等朝廷设县,就能从她手中拿到切实的数据。”

    户部尚书垂眸,看似和善,却寸步不让,“早在为那些流民登记户口的时候,户部上下已经对南城门外做了一次清查。只需和诏夫人的名册两相对照,就能知道确实的情况。”

    “尚书大人非要从本王手中抢这差事?”

    “这是户部的职责,岂能假手于人。王爷身为储君,应该高屋建瓴,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本王乐意!”

    户部尚书轻咳一声,“王爷既然不肯放手,不如请陛下定夺。”

    “父皇,你可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啊。尚书大人仗着资格老,要从儿子手上抢功劳。”

    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一脸见鬼的表情。

    宁王,你可是储君啊!

    你能要点脸吗?

    一大把年纪,还学小儿告状。

    告状就算了,还当着当事人的面告状。

    脸面呢?

    真不要了吗?

    户部尚书顿觉心好累。

    摊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储君,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天子也觉着丢脸,宁王毫无储君的稳重,简直就跟个泼皮无赖似的。

    天子板着脸,说道:“南城门外设县一事,宁王同户部合作。户部负责商税,争取在过年前,能收一笔上来。宁王负责人口田亩。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叫顾玖全力配合,不可阳奉阴违。”

    天子是个爱钱的人。

    宁王来之前,户部尚书一直在忽悠天子,说南城门外集市多火红,错过了多少税收。

    天子又气又急。

    白花花的银子,竟然差点错过,岂有此理。

    天子当时就答应尽快设县,名正言顺收商税,一根羊毛都别错过。

    宁王领了差事还不肯走,户部尚书见状,干脆也留下来不走。他倒是要看看,宁王还有什么名堂。

    “父皇,设县简单,这第一任县令该选派谁?”

    户部尚书当即说道:“户部下面能吏众多,随意派遣一人,就能胜任县令一职。”

    宁王嘴角抽抽,又来抢县令职务,要脸吗?

    他朝户部尚书勾勾手。见户部尚书不肯过来,宁王自己过去,揽着户部尚书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尚书大人,南城门外设县后,想要持续有收入,还得指望我那儿媳妇吧。要是这第一任县令,不合她的意,她随便给你找点麻烦,也够你头痛的。”

    户部尚书望着宁王,“王爷想说什么?”

    宁王哈哈一笑,“第一任县令,早有人选。大人就别争了。”

    户部尚书皱眉,“陛下还未下旨,哪来人选。”

    宁王放开他,“父皇,儿子认为这第一任县令,还是要考虑到南城门外项目的进展。不如选派那能干又亲和的人。儿子这里有个上佳人选,请父皇过目。”

    天子早知道宁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可是顾氏顾喻?”

    “咦!父皇也知道此人?”

    哼!

    顾玖倒是会钻营,四处售卖她那个族兄。

    户部尚书闻言,咦,这名字挺熟悉的。不就是顾大人身边的那个小伙子。

    嘿!

    原来顾玖早就定了人选。

    想了想南城门外的各种赋税收入,户部尚书决定卖顾玖一个面子。

    “陛下,微臣认为顾喻十分适合出任南城门外新设县县令一职。”

    “哦?”

    天子似笑非笑,“顾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父皇真会说笑。”

    “陛下说笑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否认。

    天子冷哼一声,“都指望着南城门外赚钱吧。”

    宁王笑道:“儿子听说父皇投了三十万两给顾玖,顾玖赚钱,就是替父皇赚钱。”

    “叫顾玖交一份账本上来。朕要看看,她拿着那么多银子,这一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

    “行!这事儿子替她应承下来,叫她不准糊弄。”

    天子这才满意。

    设想一事定了下来,县令也定了下来。

    户部尚书快马加鞭,两日时间就办好了手续,南城门外设县,就取名新民县。

    县衙还没修好,暂时就借房子办公。户部税曹第一时间拿着公文入驻新民县,着手收税一事。

    户部尚书一边和宁王扯皮,一边和顾玖斗智斗勇。

    新民县县令顾喻,却被人遗忘了。

    顾喻这段时间十分苦闷。

    顾大人守孝,他也被罢了差事,寻思着过了年得找门路做点时间。

    哪想到,过了腊月十五,吏部下了通知,叫他改天去吏部报道。

    他一脸懵逼,惴惴不安地来到吏部。

    当他拿到新民县县令的任职文书,出了吏部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要做县令啦!

    等等,新民县?

    难道这就是小玖妹妹当初所说的机会?

    顾喻当机立断,前往宁王府求见顾玖。

    结果顾玖人不在,这会正在户部,和户部尚书扯皮。

    顾喻又跑到户部。

    户部他熟悉,进了衙门,往最里面的签押房走去,就听见顾玖拍桌子的声音。

    “本夫人说不行就不行!”

第488章 喜笑颜开

    这几天,顾玖被郁闷坏了。

    天子要在南城门外设新民县,顾玖举双手支持。

    南城门外人越来越多,单靠她的护卫队,人员严重不足。

    出现意外事故,官府中人也无法及时赶到。

    但是户部尚书偏生给她搞事情

    户部想要在南城门外集市收税,她不反对,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户部除了收税,还想趁机插手集市的管理,顾玖坚决反对。

    “户部税曹只管收税,旁的事情,集市管理处自会料理。如果料理不干净,届时再请官府出面也不迟。”

    “没这先例。京城所有集市,都在官府的管辖中。新民县设立起来,南城门外集市照例要归管府管。”

    呵呵!

    顾玖不同意,“尚书大人想派人接管南城门外集市,我是理解的。但是对于官府人员的操守,我是怀疑的。南城门外的集市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就因为它从未依靠过官府管理,过去没有依靠,将来也不会依靠。”

    “诏夫人,你这是要凌驾于律法之上吗?”

    顾玖挑眉一笑,“大人想收税吗?想收很多很多税吗?你们派人管理集市,确定能比现在收更多的税?确定下面的人不会干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诏夫人不要将税曹官员想得那么龌龊。”

    顾玖笑了笑,“大人老当益壮,不出意外还能再干个十年二十年。大人就没想过更进一步?新民县就是大人往上走的基石。大人确定要将这块基石给毁掉?”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顾玖说道:“有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大人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我的人管理集市,那是一心盼着集市越来越兴旺,越来越多的商户到新民县做生意。

    户部的人管着集市,则是盼着这月比上月能多捞一点钱。至于集市热不热闹,他们可不会关心。反正这里没得干,大不了换个地方当差。集市垮了,又不会影响他们拿俸禄。”

    户部尚书皱眉,“你就如此信不过官府的人?”

    “大人误会我了。我若是信不过官府,又怎会和官府合作。我只是信不过下面办事的人。与其户部派人管着集市,不如我派人来管,户部税曹只管收税就成。”

    “你就是不想交权。”户部尚书一言道破真相。

    顾玖轻声一笑,并不否认,“南城门外,至少还要修建五年,十年。这十年时间,我希望南城门外能在我的掌控中,不要有任何掣肘。

    等到十年后,南城门外初具规模,届时不用大人提醒,我也会主动将管理权交出来,由官府接管。”

    户部尚书紧皱眉头,“要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我还嫌太短了。不如大人许我经营三五十年。”

    “哼!”

    户部尚书摆手,“只有十年,多一日都不行。”

    顾玖喜笑颜开,“那就说定了。还请大人给我一纸文书,好歹让我有法可依。”

    “你这是信不过老夫?”

    “大人说笑了,我岂会信不过大人。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名正才能言顺。我们办事,总得讲究个出处。”

    “你这张嘴特能说,老夫都说不过你。罢了,老夫就给你一纸公文。”

    户部尚书妥协。

    顾玖心满意足,拿着一纸公文,道了声谢就要离开。

    出了签押房,就看到顾喻守在门口。

    “顾四哥!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走,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说话。”

    顾玖心情好,见到顾喻,一脸灿烂的笑容。

    顾喻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跟着顾玖出了户部衙门,在茶楼要了一间雅间坐下。

    “恭喜顾四哥出任新民县首任县令。”

    顾喻当即起身,躬身拜谢。

    顾玖急忙避让,“顾四哥这是做什么。”

    “虽然小玖妹妹不说,但我也知道以我的资历能出任新民县县令,小玖妹妹定是出力甚多。否则这样的好机会,绝对轮不到我。”

    顾喻看得透彻。

    顾玖笑了起来,“顾四哥别同我客气,你先坐下说话。我承认,这事我的确出了一点力。不过我也有私心。

    我希望顾四哥出任新民县县令后,能带领县衙上下所有人全力配合我的计划。

    另外,我手头上有几个人,想安排在县衙做个小吏,还请顾四哥行个方便。”

    顾喻笑道:“小玖妹妹放心,你的人尽管报来。几个小吏,我还是能安排的。配合你的计划更是不在话下。

    我想上面的人同意将我安排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也是希望我能全力配合你,安置更多的流民,将新民县发展起来。”

    顾玖笑道:“顾四哥果然看得透彻。你那县衙,要等到过了年才开始修建。这段时间,顾四哥若是有空,不妨到集市公房办公,户部的税曹也在。

    以后顾四哥还要经常同那些税曹打交道,现在趁机打好关系。将来等县衙建立起,双方也能更好的合作。”

    顾喻点头,“还是小玖妹妹考虑得周到。最近我都有空,从明儿起,我会每日去那集市当差,就当是提前了解新民县的情况。”

    顾玖笑了起来,“等顾四哥上任后,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顾喻好奇。

    顾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新民县人口税赋田亩册子。”

    顾喻大喜过望,这份册子比什么礼物都要贵重。等于是,他还没有正式上任,就已经摸清了新民县的基本情况。将来若是有人想要哄骗他,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能耐。

    “多谢小玖妹妹。”

    顾喻郑重拜谢。

    顾玖抿唇一笑,“顾四哥什么都好,就是自家人面前,礼数太多。”

    顾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讨论完了正事,顾玖又问起家事。

    “我父亲这些日子可好?”

    “大人还好。就是有些不甘寂寞。奈何要守孝,只能整日困在府中,暂时出不得门。”

    顾老爷子的热孝未过,又要操办顾珊的婚事,顾大人这段时间的确不好出门会友,太打眼。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父亲那人,就该受些磋磨。”

    这些年,顾大人整体运势是很平顺的。也因为太过顺利,顾大人少了几分谨慎小心,多了一些自大狂妄。

    趁着守孝,磨一磨他的性子,极好。

    顾喻斟酌了一下,说道:“不知大人有没有给你去信。”

    “什么事?”顾玖这段时间收到过顾大人信件,信件上面都是一些家常。

    顾喻估摸着顾大人不好意思在信件上面直说,便隐晦提了一句,“因着蔡家的事情,大人有些忧心。同为王府姻亲,怕是感同身受。”

    顾玖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

    “我倒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心虚。蔡家的案子,竟然将他给吓住了。”

    顾喻轻咳一声,“身在官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顾玖了然一笑,“不用理会他那点心虚,用蔡家吓一吓他也好。”

    “蔡家的案子?”顾喻小声问道。

    顾玖摇摇头,“一时半会查不清楚。最快也要等到来年开春才有消息。”

    “这么说蔡家这回是凶多吉少?”

    顾玖点点头,“差不多吧。”

    就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证物证冒了出来,这桩案子才会一再拖延下去。

    宁王铁了心要将蔡家案子办成铁案,叫人休想翻案。所以在证据搜集上面,破费心思。

    宁王不希望因为证据不足,过个几年被人翻案,狠狠打他的脸。

    只是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证据没那么好搜集。

    好在宁王有耐心,就算这案子要审上一年两年也无妨,只要能办成铁案就成。

    蔡家成年男丁,除一二书生外,全都下了诏狱。

    女眷和孩子被困在府中,不得出门。只许家中仆人出门采购吃食用具。

    蔡家风雨飘摇,世人捧高踩低,过去的姻亲故旧,纷纷同蔡家撇清关系。

    三夫人蔡氏倒是回了一趟娘家,却被娘家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若非她身边许嬷嬷下毒害人,二十年前的案子怎会被人翻出来。

    在蔡家人眼里,三夫人蔡氏俨然是蔡家的罪人,扫把星。

    因着三公子的身体逐渐好转,王妃裴氏做主,给三公子安排了两个良妾。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可人儿,家世品貌俱都不错。

    顾玖回到王府,在二门下了马车,就听门房婆子提起这新鲜出炉的八卦。

    顾玖问那婆子,“人已经送到三房了吗?”

    “送去了。奴婢去看了,长得水灵水灵的,比三夫人都胜一筹。奴婢还听说,这二人过去都在长春宫当差,还曾在淑妃娘娘跟前伺候过。”

    顾玖笑了起来,“在淑妃娘娘跟前伺候过的人,那可体面了。”

    “谁说不是。府中都在议论,三房那边,怕是很快就要变天,由这新来的两个妾室当家。”

    顾玖摇摇头,先回了东院。

    没一会,四夫人萧琴儿就到东院找顾玖闲聊。

    至于二夫人欧阳芙,去别院调养身体,估摸着要等年三十才会回来。

    萧琴儿最近有心同顾玖交来,来往比较勤。

    顾玖这人好说话,也不好说话。

    只要萧琴儿别在她面前臭显摆,说些有的没的,她是不介意萧琴儿过来坐一坐,闲聊一下京城各府八卦。

    说到底,顾玖对萧琴儿虽然看不惯,却也没那么讨厌。聊天还是能聊的。

    萧琴儿进了小书房,往那软塌上一靠,整个身子陷进去,舒服得很。

    矮几上放着茶杯,松子,瓜子,花生,糕点等等零嘴。

    萧琴儿嗑着瓜子,同顾玖唠叨。

    “母妃派人将两个妾室往三房一送,三嫂就当着三公子的面哭了一场。”

    “哭了?”顾玖意外。

    萧琴儿笑了起来,“大嫂也觉着很意外,是不是?三嫂过去还闹过上吊自尽,瞧着是个烈性的。如今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要哭一场。”

    顾玖问道:“三弟妹哭了一场,三公子是什么反应?”

    萧琴儿笑呵呵的,“能有什么反应。他差点因为三嫂的陪嫁丢了性命,心头不记恨三嫂已经是仁至义尽,又岂会因为三嫂哭一场,就将水灵水灵地妾室往外面赶。再说了,三公子老大不小,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想来他也是很着急的。”

    顾玖问道:“三弟妹的身体还没养好吗?太医有没有说,她能不能生养?”

    萧琴儿摇摇头,“三嫂的身体能养好,只是生养怕是有些困难。毕竟被毒物毒了那么多年。”

    如果三夫人蔡氏生养困难,三公子估计也不能幸免。

    三公子想要要孩子,一时半会也是不成的。

    起码得养个一二年吧。

    “二公子最近收了心,整日陪着二嫂在别院调养身体。”萧琴儿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

    顾玖说道:“他们想要一个嫡子,是该多花点心思。”

    “可是二公子的妾室已经被诊断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要是生下个庶长子,二房可就热闹了。”

    萧琴儿有些幸灾乐祸。

    庶长子,取祸之道啊。

    欧阳芙又不是不能生。

    能生出嫡长女,自然就能生出嫡长子。

    只可惜之前二公子太着急了,急着让妾室抢在欧阳芙面前怀了身孕。

    二房要是生出庶长子,宁王那里肯定不高兴。

    故此,萧琴儿对二房两口子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二房的妾室一举得男。

    别看宁王不忌女色,还曾在青楼豪掷千金。后院更是养了几十个女人。但是宁王对嫡庶还是很在意的。

    宁王同裴氏成亲的头几年,宁王一直都很克制。

    一直到裴氏生出了嫡长子,宁王才放开了乱搞。

    这一搞,才搞出许多庶子庶女。

    顾玖笑了笑,说道:“如果真的生出了庶长子,那也没办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二公子盼儿子盼了好几年,自然不会将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万一欧阳芙没怀上,或是怀上后又生个闺女,好歹他膝下也有儿子。

    这年头,有儿子没儿子总归还是不同的。

    萧琴儿在顾玖这里,喝了三杯茶,嗑完了一碟瓜子,一碟松子,因惦记着大哥儿,最后恋恋不舍告辞离去。

    顾玖让方嬷嬷送她出门。

    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

    青梅伺候在顾玖身边,“四夫人这段时间莫非是改了性子,三天两头往我们东院跑。”

    “她乐意来,便让她来。只要她别说些讨人嫌的话就成。”顾玖的态度很干脆。

    萧琴儿这人,只要不使小性子,还是可以来往一二。

    她是萧家闺女,消息灵通。

    不少大户人家的八卦,她都知道。

    就像福雅公主正在替儿子黄去病物色姻缘,也是萧琴儿最先告诉顾玖。

    福雅公主看中了宁王府的三姑娘刘婳,却又担心宁王不同意这门婚事。

    于是就想请人,先问问宁王和裴氏的意思。

    要是不反对,两家就相看相看。

    要是反对,也就省了相看这一步。

    福雅公主思来想去,发现还是湖阳郡主最适合干这件事。

    只是她和湖阳郡主之间有许多龌龊,而且湖阳公主还打过黄驸马的主意,福雅公主心头就很不得劲。

    只是为了儿子的姻缘,福雅公主还是妥协了。

    派人请湖阳郡主吃了一顿酒,又给了点好处,湖阳郡主便答应帮她探探宁王同裴氏的意思。

    这一日,湖阳郡主盛装打扮,来到宁王府。

    照例,先去春和堂见裴氏。

    裴氏心情好,眼看着就要问鼎未央宫,看谁都顺眼。

    就连看湖阳郡主,也比往常顺眼些。

    当然,顺眼不代表就要和和气气说话。

    裴氏先发制人,“离着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你跑来做什么?想要打秋风,王府可没钱给你。今年光是王爷就花费了不少银子,到现在还没填完那些亏空。”

    湖阳郡主斜了眼裴氏,“嫂嫂也太小看人。我来,可不是为了打秋风,我是来保媒的。”

第489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保媒二字从湖阳口中说出来,裴氏就觉着不靠谱。

    湖阳是什么人啊。

    她能保媒?

    呵呵!

    裴氏轻飘飘地说道:“你先说来听听,本宫斟酌斟酌。”

    湖阳郡主先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入主后宫,嫂嫂就开始拿腔拿调,真不怕被人议论。”

    裴氏放下茶杯,冷笑一声,“除了你会在外面败坏本宫的名声,还有谁敢说本宫的坏话?湖阳,今非昔比,你最好收敛一二。”

    湖阳郡主半点不怵裴氏,“嫂嫂别拿话吓唬我。改明儿我就让王兄恢复我的公主爵位。”

    “哼!你要是非要和本宫争执这些,那便请回吧。本宫这里不欢迎你。”

    “别啊!正事还没谈了。”

    湖阳郡主笑嘻嘻的,“今儿我过来,是正经保媒。黄去病,福雅的小儿子你知道吧,看上了婳丫头,想结个亲家,嫂嫂意下如何?”

    “黄去病?那个病秧子?”裴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湖阳郡主呸了两声,“什么病秧子,人家早就养好了。还在外面做了好大的营生,是个能干的。婳丫头嫁过去,吃不了亏。”

    裴氏冷笑一声,“福雅公主倒是会算计。我家王爷已经被立为储君,将来自会登基称帝。婳丫头摇身一变,就是公主,最次也是个郡主。他家黄去病娶了婳丫头,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湖阳郡主不耐烦,“嫂嫂说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家刘婳做了公主郡主,就不嫁人吗?这门婚事到底成不成,嫂嫂给个准话,我也好给人家交差。”

    “这事本宫得想想。”

    “想多久?”

    裴氏翻了个白眼,“少说三五日。你最好是过了元宵再来打听消息。”

    “太过拖延。王兄什么时候回府?我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乐意将刘婳嫁给黄去病。”

    “王爷今儿要在宫里宿值,不会回来。”

    “王兄做了储君,怎么比做王爷的时候还要忙。宫里宿值,自有朝臣们轮流,为何要王兄做这等苦差事?”

    湖阳一脸不爽。

    裴氏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陛下那身体,随时都有可能……王爷不留守宫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却无法及时赶到,出了意外怎么办?”

    湖阳郡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王兄考虑得周到。我原本想进宫探望父皇,可是母妃不让我去。说我尽惹父皇生气,叫我别在父皇面前现眼。”

    裴氏笑了起来,接着又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娘这话正是金玉良言,你可要牢记在心头。”

    湖阳呵呵两声,“不劳嫂嫂提醒。婚事你心里头记着,别给忘了。记得尽快回我一声。”

    “本宫忘不了。”

    湖阳郡主同裴氏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了正事,也没理由留下来,便起身告辞。

    她没有直接离开王府。

    难得来一趟宁王府,自然要和顾玖见一面。

    她风风火火来到东院。

    “大侄子媳妇,本宫来啦!”

    一听到湖阳郡主的大嗓门,顾玖连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迎了出去。

    “姑母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湖阳郡主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今儿是替婳丫头保媒来的,结果你那婆婆还给我拿乔。”

    “替三妹妹保媒吗?哪家儿郎?”

    刘婳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加上宁王被立为储君,有人惦记不意外。

    意外的是,竟然有人会请湖阳郡主保媒。

    这是多想得开啊!

    “福雅公主的小儿子黄去病。”

    顾玖一脸诧异,“竟然会是他?”

    “大侄子媳妇,你也认识黄去病?”

    “自然认识的。”

    顾玖笑了笑,“莫非是福雅公主托姑母保媒?”

    “自然!想娶宁王府的姑娘,自然要托我打探口风。”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有心了。”

    “别说这个了。婚事成不成也不是本宫说了算。本宫最近愁啊!”

    顾玖将茶杯放在湖阳面前,“姑母愁什么?莫非是没钱用了?”

    “那倒不是。本宫就是心里苦。”说着,湖阳郡主还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

    顾玖最近抽动,前段时间才苦过,如今又苦上,哪有那么多苦。

    明知湖阳郡主是在演戏,顾玖还是得配合问一声,“姑母心头苦,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还是大侄子媳妇懂我。”

    顾玖低头一笑,“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给姑母气受?”

    “自然是那个不成器地臭小子。”

    这又和陈律什么关系?

    顾玖不明所以,“陈表弟去了京营当差,不是挺好的吗?他怎么能给姑母气受?”

    湖阳郡主说道:“前几日我才知道,之前给他安排的差事他都给推了,偷偷摸摸要从小兵做起,凭本事升官。

    我呸!想要升官发财,有几个是凭真本事。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儿子,一点都不懂变通。

    他如今在军营里就是个任何人都能欺辱的小兵,靠他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升上来。一想到他辜负本宫一番心意,在军营里吃苦,本宫心里头就跟吃了黄连一般的苦。”

    说完,湖阳郡主还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很是委屈。

    顾玖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陈表弟果然有志气。”

    “什么志气啊!他就是故意给本宫添堵,他是嫌弃本宫,嫌本宫脏,嫌本宫臭。若是他人在这里,本宫真要将他打死。”

    湖阳郡主发了狠,对这个儿子很是失望。

    “姑母息怒,陈表弟年龄还小,有些左性是难免的。等他长大一点,有了担当,就能体会到姑母的苦楚。”

    “本宫等不及。本宫现在就想将他抓回来狠狠打一顿。”

    顾玖不说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哪里管得了郡主和陈律两母子的事情。

    湖阳郡主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些。

    “过了腊月二十三,他就该放假回来。到时候本宫上陈府堵他,定不叫他好过。”

    “姑母还是收收脾气。”

    “本宫这脾气收不了。”

    湖阳郡主是真的受了刺激,被陈律给气坏了,打定主意要给陈律一个教训。

    顾玖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这事,她没资格过问。

    宁王倒是可以出面调解,不过宁王忙得很,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湖阳郡主留在东院吃了一餐,才启程回郡主府。

    回去后,她就命人守在陈府门口,只等陈律归来,就要第一时间上门抓人。

    得空的时候,顾玖将这事同刘诏提了一句。叫刘诏注意一下。

    刘诏也是才知道,陈律竟然退了家里给他安排的差事,自己选择从小兵做起。

    刘诏蹙眉,有些嫌弃,“过于迂腐!”

    真以为小兵很好做吗?

    真以为在军营里面以小兵身份升官很容易吗?

    天真!

    最后还不是要靠着自己的家世往上爬。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家世的影响。何不从一开始,就细心筹谋,好好利用家世努力上进,趁早干一番事业出来。

    顾玖也说道:“陈表弟受了刺激,变得有些左性。”

    资源放在这里不用,就是浪费。

    顾玖除了说陈律有志气外,真正想说的是别钻牛角尖了。

    人生在世,哪有不靠人脉资源,单凭真本事往上爬的。

    说到底,真本事也是一种资源,吸引人脉的资源。

    人情社会,玩志气,做小兵,除了浪费时间外,还学不到真本事。

    想学真本事,就得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利用各种机会锤炼自己。

    做小兵,哪有什么机会。

    锤炼自己?

    做梦都比这快。

    刘诏把这事记在心里,打算等陈律回来后,找他好好谈谈。

    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陈律已经被湖阳郡主抓走,狠狠打了一顿,打到下不了床的地步。

    大过年的,陈敏还要照顾受伤的陈律,整日以泪洗面。

    ……

    宫里也不太平。

    天子笔病情加重,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将燕王贬为庶民。燕王的妻儿,全部迁出王府,关押在城中一处两进宅院,由绣衣卫派人看守。

    对赵王一家人,以及薛家的处置,天子也有了决定。

    薛家父兄斩首,抄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除薛家父兄外,薛家其他男丁都活了下来。

    抄家流放的确很惨,好歹是活了下来。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天子足够冷酷,旨意一下,腊月二十九就驱赶薛家人出京流放,一日都不肯耽误。

    天子不肯让薛家过了年再流放,显然是恨死了薛家人。

    若非薛贵妃配合查案,天子必定会杀光薛家所有男丁,叫薛家绝后。

    负责押送薛家南下流放的衙役,自认十分倒霉。

    过年都不得消停,吃风喝雪,苦不堪言,自然是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薛家人身上。

    薛家人流放这一路,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

    好在薛家人手头上还攒了些好东西,舍了钱财,总算能活着到达流放地。

    赵王一家,由皇室成员贬为庶民,迁居西北垦荒。无旨不得回京。

    这下场,比燕王一家惨多了。

    燕王一家虽然不得自由,好歹还能留在京城,有片瓦遮身,还有少府供应米粮。

    赵王一家离京的日子,同样是腊月二十九。

    寒风呼啸,呜呜灌进衣领,夺走身上仅有一点热乎气。

    赵王一家同薛家在城门碰面。

    两家人互相看着彼此,眼神太过复杂。

    仇恨,悔悟,悲凉,绝望,还有一点点残留的坚持……

    至于能不能真的坚持下去,那一刻谁都不知道。

    衙役驱赶着两家人,一家南下,去那烟瘴之地。一家往西,到那荒凉之地垦荒吃沙子。

    这一离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回到京城。

    恐怕这辈子再也不得相见。

    城门这一面,就是两家这辈子最后一面。

    可怜吗?

    有人自然认为这两家人极为可怜。

    同情吗?

    也是有人同情他们的。

    不过在朝臣心目中,不会有半分同情。

    赵王一家,薛氏一家,全都是咎由自取。

    成王败寇,陛下还留着他们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

    至于他们日子会有多苦,只能说一句:活该!

    大年三十,一大早,宁王就守在兴庆宫,伺候在天子身边。

    天子下不的床,却又不耐烦躺在床上。

    宁王就命人将天子安置在躺椅改做的轮椅,推出门,吹吹寒风。

    多吹吹风,脑子就清醒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

    宁王哈哈一笑,“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天子不置可否。

    整个人缩在轮椅里,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着只剩下一团。

    天子自中风以来,原本健壮的身体开始跟着缩水。

    人越来越消瘦,越来越矮小,抱在手里轻飘飘的。

    宁王有时候会想,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

    “按照父皇您的吩咐,今晚上的宫宴,就安排在兴庆宫。只有我们这些兄弟。”

    天子点点头,含糊道:“将刘诏两口子也叫上。”

    宁王笑起来,“父皇对刘诏两口子倒是另眼相看。”

    天子不客气地说道:“你若是能挣来许多钱粮,朕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宁王哈哈一笑,半点不在意。

    天气严寒,吹了会风,他亲自将天子送回寝宫安置。

    “还是寝宫暖和,外面冷飕飕的。”

    天子坐在书桌前,伸出左手,拿起一本奏章。然而手指却不听使唤,不停的颤抖。

    啪!

    奏章掉落在地上。

    所有宫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宁王神色平静,弯腰捡起奏章,“父皇要什么,和儿子说一声就成,干什么辛苦自己。”

    “滚!”

    天子突然发怒,怒火来得异常凶狠。

    他连拿东西都拿不稳了,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宁王还敢说笑,找死吗?

    宁王面色未变,“儿子一会就滚。不过滚之前,儿子先替父皇料理了这些奏章。我来念给父皇听。”

    “滚!”

    天子只要求宁王滚远点,别在他面前碍眼。

    宁王无所畏惧,坚持念完了所有奏章。

    这期间,无论天子如何驱赶,宁王都不为所动。

    寝宫内的宫人,也不敢真的驱赶宁王。

    宁王身为储君,未来帝王,他们真不敢得罪。尤其是天子眼看着一日日衰弱下去的档口。

    天子被气坏了,差一点闭过气去。

    结果又被宁王给气得中气十足,厉声大骂。

    骂骂咧咧,时间过得很快。

    兴庆宫摆宴,皇子们携皇子妃出席。

    刘诏顾玖两口子,是唯一的皇孙皇孙妻,十分打眼。皇子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父皇如此看重刘诏,难不成要越过宁王,立刘诏为皇太孙吗?

    众人又朝宁王看去。

    宁王嘻嘻哈哈,心宽体胖。

    乱七八糟的猜测,到了他这里,全都不走心。

    天子被人推出来。

    短短时日,天子老成这般模样。有皇子当场哭了出来。

    “父皇,你受苦了。”

    天子深吸一口气,怒骂,“哭什么哭?号丧吗?朕还没死,等朕死了你们再哭也不迟。”

    正哭的伤心的皇子,这下子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脸尴尬。

    宁王出面调解,“今天过年,大家都高兴高兴。只可惜,今年少了两位兄弟。哎……”

    宁王哪壶不开提哪壶,搞得众人高度紧张。

    顾玖同刘诏坐在一起。

    她悄声说道:“今晚过后,你就成了靶子。”

    刘诏笑了笑,满不在意,“迟早的事情。”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今晚本是皇子聚餐,为何偏偏叫了你我二人出席?太尴尬了。”

    顾玖左右看看,真心尴尬。

    而且宫宴又不好吃,还比不上王府的厨子。

    她情愿留在王府吃年夜饭,也不乐意进宫吃这冷冰冰的宫宴。

    刘诏握住她的手,“别急。皇祖父叫你我二人出席宫宴,定有用意。”

第490章 谁敢搞事,本王弄死他

    宴无好宴。

    天子病体沉重,年三十的宫宴,能出席已经是极好的。自然不能长时间留在宫宴上,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

    于是天子抓紧时间办正经事。

    天子朝顾玖招手,“小玖,过来!”

    顾玖诧异,心中各种念头飘过。

    她下意识地朝刘诏看去。

    刘诏捏捏她的手,叫她放心。

    顾玖低眉顺眼起身,上前,来到大殿中央。

    天子又朝她招手,叫她靠近一些。

    顾玖上前几步,已经能清晰看到天子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垂垂老矣,行将朽木。

    更直白的说法:离死不远。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天子的生命力正在流失,非人力能抗衡。

    并非治好了天子中风偏瘫的毛病,就能挽救天子的性命。

    看着天子一脸灰败气息,很显然天子的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的衰竭。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人力也无法阻止生命的消失。

    显然,天子也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天子就坐在摇椅改造的轮椅上,半躺着,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

    他问顾玖,“南城门外经营得如何?”

    顾玖躬身回答:“托陛下洪福,进展还算顺利,这一年的计划基本上都完成了。”

    天子点点头,“投了那么多钱进去,总得听个水花。”

    顾玖低着头,不知道天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在场的皇子,皇子妃,目光有意无意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这会,她俨然取代刘诏,成了众人的靶子。

    顾玖不乐意当靶子,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

    可她不能催促天子,叫天子快点快点,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她又没活腻。

    天子又问道:“南城门外,尽看到投钱进去,没看到赚钱。你那项目能赚钱吗?”

    顾玖点头,“能赚钱的。个别项目其实已经开始赚钱,只是不显眼,大家没注意罢了。”

    天子哈哈一笑,“大家都盯着那些房子。你能将几万流民妥善安置,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子孙后代。”

    顾玖抿唇一笑,“全赖少府钱庄大力支持。”

    “哈哈,这份感谢,你自己对少府家令说去。总归你是有功的,对待有功之臣,朕自然不能吝啬。”

    咦?

    天子要奖励她吗?

    顾玖心中好奇。

    天子朝宁王扫了眼,“奉朕口谕,南城门外一日未完工,任何人任何衙门,一日不得干涉南城门外的运作。有关南城门外运作事宜,皆由顾玖做主。”

    顾玖:“……”

    她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天子竟然给她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孙媳叩谢陛下隆恩。”顾玖心甘情愿对天子行大礼。

    有了天子这道口谕,她可以放心大胆甩开膀子的干。旁人休想指手画脚。

    就算有朝一日,新皇继位,也不会动南城门。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动。

    其他人,脸色极为复杂。

    “父皇对刘诏两口子,真是格外优容。”

    “旁的皇孙皇孙妻,可没有这个待遇。”

    “谁叫他们没娶到如同顾玖这般能干的媳妇!”

    皇子们毫不避讳,当着天子的面,议论纷纷。甚至还在打趣刘诏,今日能坐在宫宴上,全靠老婆。

    “哈哈哈……”

    宁王突然放声大笑,“父皇睿智。南城门外那片土地,几万流民,交给任何人儿子都不放心。唯有交给顾玖经营,才够妥当。儿子双手赞成父皇这个决定。”

    天子盯着宁王,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宁王正儿八经起来,那是十足十纯金的真心实意,半点不带虚假的。

    宁王还叮嘱顾玖,“小玖啊,陛下对你对南城门外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让陛下失望,知道吗?”

    顾玖躬身领命,“儿媳明白,儿媳谨遵父王教诲。”

    宁王哈哈一笑,挥挥手,“退下吧,刘诏都急了。”

    一句打趣,倒是叫场上的气氛和缓了一些。大家都嘻嘻哈哈,看着轻松闲适。

    顾玖巴不得,赶紧退下,回到刘诏身边。

    两口子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天子盯着宁王看了会,眼皮一垂,“朕乏了。”

    “老奴送陛下回寝宫歇息。”

    天子点点头。

    宁王丢家酒杯,“儿子送父皇回去。”

    天子没阻拦。

    宁王从陈大昌手中抢过轮椅,推着天子回寝宫。

    正主一走,这宫宴顿时少了几分滋味。

    不过即便要离去,也该和宁王打一声招呼才行。

    所以,大家都安坐在位置上,等待宁王回来。

    结果宁王这一去,就给耽搁了。

    宁王将天子送回请寝宫,安顿在床榻上。

    宁王本想告辞回宴席,天子却招手,叫他留下。

    宁王只好坐在龙床边,听天子教诲。

    天子长出一口气,“朕恐时日无多,有些事情需得叮嘱你。”

    “父皇长命百岁……”

    “少说废话,老实听朕说话。燕王,朕已经贬他为庶民。等你登基后,也别忙着施恩,少说磋磨他一二年,叫他知道些好歹。”

    宁王笑哈哈的,“父皇放心,燕王弟弟那里,这一二年,定要叫他深刻反省。”

    燕王已经被贬斥,对燕王的称呼,一时间众人还是改不过口来。

    天子又说道:“孙氏,朕交由你处置。孙家,留着,别动。孙氏的事情,同孙家并无关系。”

    宁王却摇头,“孙氏是我嫂嫂,我处置她不合适。父皇辛苦些,干脆下一道旨意,要死要活全凭父皇心意。”

    天子哼了一声,“给你机会立威,你倒是将往外推。”

    宁王却说道:“区区一个孙氏,无用。立威,自有蔡家的人头。”

    “蔡家的案子查得如何?”

    “年前又多了两位人证。目前看来,屠村一事,并没有冤枉姓蔡的。当年他领兵的那些人,多是京畿地区的人,陆续找到,全都关押在诏狱。等开了春,一个一个审,定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天子提醒他,“登基初期,立威重要,却也不能大兴牢狱,不可牵连无辜之人。”

    宁王打趣天子,“父皇越老,越来越仁慈了。”

    想当年,天子刚登基的头两年,将京城杀了个尸山血海。如今却叫宁王不可大兴牢狱。

    天子长叹一声,“朕最近时时想起当年的事情,的确杀戮过重。有些人,不该死,也死了。其中不乏国之栋梁。”

    宁王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该杀就杀,无需后悔。

    登基之初,不杀一批人,朝臣还当他一个新皇好拿捏。

    宁王拖着蔡家案子,就是要用蔡家人的人头,还有那些犯案将士的人头,露一露肌肉,叫世人都知道他的决心。

    天子盯着宁王,已经能从宁王的眼中一丝峥嵘。

    天子有心劝解,转念一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罢了,宁王一大把年纪,不是二十啷当的小年轻,自该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好的。

    天子说起另外一件事,“等你登基后,可要立太子?”

    宁王心头一跳,“还请父皇教我。”

    天子思索一番,“朕给你建议,暂不立太子。所有皇子,全部出宫开府,不必住在宫中。你最小的儿子都到了娶妻的年龄,不必墨守成规。”

    按理,皇子们在封王赐爵之前,一般都是住在宫里头。

    不过宁王情况特殊。

    因他儿子都大了,住宫里头反而不合适。

    宁王颔首,“儿子明白。儿子也觉着暂不立太子很好。民间有传闻,我朝太子无一人善终,嫡出皇子更无善终者。恐怕和过早立太子也有关系。”

    天子怒声呵斥,“市井荒唐之言,你也相信。”

    宁王哈哈一笑,“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故此儿子打算,不立太子。非立不可的时候,也只立储君。”

    储君看似和太子一样,其实是有本质区别。

    储君住王府,太子住东宫。

    太子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俗称小朝廷,储君无。

    太子除了可以有自己的一套行政班底,按制还能拥有五千人的太子亲军。

    这些,储君都没有。

    储君只是比别的皇子多了一个继承权,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并不大。

    无天子旨意,储君既不能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建自己的小朝廷,也不能拥有五千人的亲军。

    像宁王现在,整日里和那些朝臣扯皮,盖因为他没有自己的行政班底,无法取代朝中大臣。

    天子点点头,“你的想法不错,以后就别立太子。太子命不好,活不长,实在是可惜。”

    能被立为太子的人,出身才干都有。却因为各种原因活不长,也是可惜。

    宁王哈哈一笑,“父皇也信市井荒唐言。”

    天子摆摆手,有些疲惫,“你那几个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宁王敛了笑容,说道:“都是年轻冲动的年龄,多看几年,儿子不着急。”

    天子不置可否。

    等到天子睡下,宁王才起身回到宴席上。

    皇子们已经喝得七倒八歪。

    刘诏顾玖两口子不打招呼,先跑了。

    宁王嘿了一声,“越来越没规矩。”

    常恩笑呵呵地说道:“听闻诏夫人嫌弃宫宴酒菜难吃,所以赶着回王府吃年夜饭。”

    宁王大笑出声,“宫宴酒菜的确难吃,本王也十分嫌弃。罢了,宫宴到此结束,各回各家。”

    顾玖和刘诏坐着马车回王府,总算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十分满足。

    “还是王府的厨子手艺好。御膳房的厨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限制太多,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差了些。”

    刘诏说道:“御膳房做的饭菜,首要讲究养身,其次才是味道。”

    尤其是天子中风以来,御膳房的饭菜越发的少油少盐。仿佛宫里所有人都要向天子看齐,同天子吃一样的食谱。

    说白了,御膳房就是不想承担风险。

    好吃的饭菜,他们会做吗?

    当然会!

    而且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吃。

    但是比起好吃,命更重要。

    宁愿难吃一点不犯错,也别做那好吃的犯了错丢脑袋强。

    顾玖摇摇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叫我天天吃那种没油没盐的饭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父王登基称帝后,我们千万别住皇宫,会折寿。”

    刘诏哈哈一笑,“就因为宫里的饭菜不好吃?”

    “还因为宫里的规矩大,出宫一趟极为不易。我既然要经营南城门外项目,自然不能住在宫里。”

    顾玖不住宫里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刘诏笑道:“放心,我们不会住皇宫。”

    顾玖好奇,“父王承诺你了吗?”

    “父王嫌弃我们年龄大了,住皇宫不合适。”

    顾玖抿唇一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等到父王登基称帝,宫里面又要热闹起来。”

    以宁王贪花好色的本性,登基后,定会广纳嫔妃,享受人生。

    如今王府后院,还住着好几十个被宁王临幸过的女人。

    那些女人,过去还想着出王府,找人嫁了。

    如今宁王做了储君,已经无人想要出王府。都等着宁王登基,她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做那后宫嫔妃,荣耀一世,提拔娘家。

    等到宁王和裴氏从宫里回来,大家齐聚春和堂守岁。

    几个小孩在一起玩耍,二公子那个怀孕的妾室也有幸出席今晚的家庭聚会。

    萧琴儿似笑非笑,显然是在看欧阳芙的笑话。

    欧阳芙很冷静,不给任何人看她笑话的机会。

    宁王坐在罗汉榻上,显得很放松。

    他朝几个儿子看去,突然出声说道:“本王不指望你们几兄弟兄友弟恭,却也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残。以后做事,都得给本王拿捏好分寸。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在背后蝇营狗苟,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几位公子,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裴氏蹙眉,“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话就不能等过完年再说吗?”

    宁王摇头,“过了年,本王忙的很。这样难得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恐怕是没有的。本王心头既然藏了话,当然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说出来。”

    裴氏无奈。

    刘诏率先说道:“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宁王又朝其他几个儿子看去。

    几兄弟纷纷表态,绝不乱来,做事定会拿捏好分寸。

    宁王估计是怕刺激不够,又来了个重磅消息,“等本王登基后,不立太子。”

    轰!

    不立太子?

    这是何意?

    众人惊疑不定,却无人站出来询问宁王为何不立太子。

    裴氏心中有担忧,“此事决定了吗?”

    宁王点头,“此事本王已经和父皇商量好,父皇也赞同不立太子,不设东宫。东宫就是多余浪费。”

    裴氏长出一口气,“不设东宫也好,以免弄得一家人生分。东宫属官,若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心思不纯的人,太子都叫他们给带坏。”

    宁王哈哈一笑,“还是王妃懂本王心意。儿子们,你们听好了,不立太子,不设东宫。所以你们心里头的小九九,全都给本王收起来,别搞什么夺嫡之争。谁敢搞事,本王就搞他。”

    此话一出,诸位公子都感到心累。

    父王是一如既往地乱来,从不按照牌理出牌。

    宁王却哈哈大笑,很高兴能将自己的儿子们收拾一顿。

    这或许是皇室成员的恶趣味,看着孩子们吃瘪,心情就很愉悦。

    “喝酒,喝酒。”裴氏端起酒杯。

    众人都要给面子,纷纷端起酒杯,气氛又热闹起来。

    大哥儿和念姐儿为了争玩具,闹了起来。

    各自的奶娘,赶紧将两个孩子抱到偏厅。

    至于御哥儿,这会正趴在方嬷嬷怀里呼呼大睡。哥哥姐姐们无论怎么哭闹,他都没醒。

    宁王听着孩子哭声,于是提醒道:“你们几兄弟,都抓紧时间生孩子,多生几个。老五和老六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过了年,王妃记得替他们相看。”

    “说到婚事,婳丫头地婚事,王爷考虑好了吗?”

第491章 天子亡

    元宵过后,天气逐渐暖和。

    京城百姓也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刚过元宵,天子先是下旨赐死太妃孙氏。

    之后又召见孙家族长安抚。

    其谈话内容,无非就是,“朕信任你,信任你们孙家。孙氏的事情,和你们孙家无关,你们大可安心,继续为大周江山发光发热。”

    有天子的安抚,孙家族长老泪纵横。

    自去年宫变以来,孙家从上到下,都提着一颗心。

    虽说他们和东宫,和楚王府并没有牵扯。可是难保陛下会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等到天子赐死太妃孙氏,孙家人的担心达到了最高点。

    如今天子的一番安抚,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孙家族长哭着表忠心,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令人动容。

    天子之所以安抚孙家,是因为孙家还有用,宁王也没打算登基后要杀孙家祭旗。

    要是他这头安抚好,改明儿宁王一登基就弄死了孙家,那他堂堂天子的脸面何存。

    这父子二人,早就商量好,要如何对待这些臣子。

    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该贬,宁王心头有个名单。

    他和天子商量好了,天子如今就照着宁王的名单修修补补,为宁王将来登基称帝扫清障碍。

    宁王时常同天子开玩笑,“父皇对儿子爱得深沉啊!该让燕王看看我们父慈子孝的模样,叫他深刻反省。”

    “滚!”

    天子很心塞,宁王竟然敢拿他开玩笑,越来越放肆。

    宁王趁机滚了,到朝堂上同朝臣们斗智斗勇。

    天子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殉葬的旨意,令江淑仪殉葬。

    自宫变后,江淑仪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流言四起,说她和李德妃所怀孩子,并非天子血脉的时候,她都快吓死了。

    她立了功,却还不足以让天子放过她。

    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胆。

    直到殉葬的旨意下来,江淑仪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周苗,本宫该怎么办?”

    “娘娘想活吗?”

    “当然。能活谁想死?”江淑仪声音都在发颤。

    周苗蹲下来,与江淑仪平视,“想过活下来后的事情吗?你必须隐姓埋名,和娘家人一辈子不能相见,更不能相认。甚至不能留在京城。毕竟京城内见过你的人不少。”

    江淑仪抓着周苗的衣袖,“只要能活下来,这些我都能忍受。”

    周苗笑了起来,“娘娘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位贵人吗?贵人对你的近几个月的表现很满意,救下陛下更是大功一件。贵人不欲见你香消玉殒,故此愿意帮你诈死出宫。”

    江淑仪捂住嘴唇,眼睛睁大,显然被惊住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这位贵人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帮我诈死出宫?”

    周苗肯定的点头。

    “这位贵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宁王?”

    周苗摇头,“贵人的身份,你就别猜了。”

    自江淑仪生下鬼胎失宠,之后所做的每件事,包括投靠薛贵妃,全都是周苗按照贵人的交代,安排江淑仪照着吩咐做事。

    江淑仪投靠薛贵妃,这步棋看似不起眼,没想到却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若非江淑仪失手,天子早在宫变当天就已经死了。

    一颗小小的棋子,在关键时刻竟然起到了决定大局的作用。可见下棋的人,不仅想得足够远,而且心思足够深沉。

    江淑仪对周苗口中的贵人,有过诸多猜测,却全都遭到了周苗的否认。

    江淑仪巴巴地问道:“我能信你吗?我能信任你口中的贵人吗?难道这位贵人不是想趁机灭口杀了我?”

    周苗撩起江淑仪的下巴,“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贵人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故此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贵人想要杀你灭口,大可以不管你。陛下那道殉葬的旨意还是热乎乎的,真正杀你的人正在摩拳擦掌。

    当然,你若是不相信我,不相信贵人,我也不勉强你。我这就离开,远远的看着你殉葬就好。”

    “不,不要走。我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好奇贵人的身份。”

    周苗轻声一笑,“好奇害死猫,想活命就少点好奇心。你要是这知道了贵人的身份,贵人不杀你也只能杀了你。”

    江淑仪浑身哆嗦了一下,“好,我不问贵人的身份。你怎么帮我逃出宫里?”

    周苗说道:“陛下叫你殉葬,也不是叫你马上死。你耐心等待,等到陛下离世那天。

    这里有颗假死药,趁着陛下离世,处死你的宫人尚未到来之前,赶紧服下这颗药,权当你是自尽。

    陛下会停灵二十一日,然而你,死的第二天,就会被送入地宫。

    届时自有人帮你偷天换日,将你从地宫里面带出来并唤醒你,之后会有人将你送出京城。”

    “就这么简单?我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吃下这颗药?”江淑仪有点不敢相信。

    周苗点头,“你这里自然是越简单越好,以免引起怀疑。真正麻烦的是偷天换日,那可是要命的事情。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会有人安排好一切。”

    江淑仪突然问道:“我值得贵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帮我吗?”

    “你说呢?”

    江淑仪摇头,“我已经是个无用这之人,犯不着冒大风险帮我。”

    周苗挑眉一笑,“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珍惜这次机会,贵人不想寒了有功之臣的心,就算冒点风险,也乐意帮你。”

    江淑仪张张嘴,“真的不能告诉我贵人是谁吗?”

    周苗摇头,“不能。你若是执意要问,那么计划这取消,无人帮你逃出生天。”

    江淑仪连连摇头,“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我家里人那里,我会叫他们赶紧离开京城回老家。以后还请周公公帮忙看顾一二,好歹留一条活路给他们。”

    周苗轻声说道:“只要你娘家人安分守己别惹事,自然不会有人去找他们麻烦。若是他们回到老家后,不肯安分守己,那也别怪有人想取他们的性命。”

    “我知道,我会叮嘱他们老实分本,千万别惹事,更不会乱说话。”

    “如此甚好。”

    周苗将瓷瓶放入江淑仪的手中,“记得,听到钟声响起,即刻服药。一定要赶在宫人到来之前服下此药。”

    江淑仪紧紧地握住瓷瓶,重重点头,“我知道。”

    之后几天,江淑仪开始安排后事。

    她见了娘家人,叫他们赶紧出京回老家,也留了点财物给娘家人。

    之后她将所有金银细软收起来,由周苗帮她带出皇宫,藏在城中一处宅院内。

    只等她逃出生天,这些金银细软将是下半辈子的生活保障。

    神经一日日绷紧,江淑仪不由得想起顾玖。

    她也想过找顾玖帮忙,然而生死大事,顾玖定不会插手。

    她只能将心里头一点点想法,全都压下去。

    正月未过,天子终于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开耀三十八年,正月二十八,午后,天子薨!

    丧钟敲响,全城皆闻。

    官员命妇第一时间换上丧服进宫。

    百姓也都换上素净的衣服。

    酒楼茶楼青楼,一切消遣的场合全都关门歇业。

    唯有涉及民生,如粮油铺子之类的,才能照常营业。

    宁王陪着天子走完了最后一程,神情哀戚。

    其他皇子,皆跪在地上。

    李侍中并柱国公,当真宁王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取出传位诏书,昭告天下。

    宁王大哭出声,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萧淑妃直接昏了过去,被人抬回长春宫。

    朝臣劝解,叫宁王节哀顺变。

    礼部一边要准备丧仪,一边要准备宁王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丧事要办,登基大典同样要办。

    礼部自尚书以下,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从其他衙门借人。

    李侍中弯腰,对趴在床头的宁王说道:“礼部挑选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三日后登基,一个是十日后登基。王爷意下如何?”

    宁王擦干眼泪,问道:“三日后来得及吗?”

    李侍中悄声说道:“时间仓促,恐有不周到之处。”

    “那就十日后。”宁王拿定主意。

    “臣遵旨。”

    宁王回头看着户部尚书,“父皇临走前留下遗言,丧事需大肆操办。所需费用,由户部承担。”

    户部尚书面目五官皱成一团,“户部空空如也,暂时只能拿出二十万两应急,还请王爷体谅户部的难处。”

    说完,户部尚书朝少府家令看去。

    少府那么有钱,凭什么少府不出钱?

    过分!

    少府家令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主动站出来承担丧事花费。

    宁王说道:“父皇体谅户部困难,余下所需款项,皆由少府承担。”

    户部尚书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当然,他也不敢真的笑出来,只是心里头欢喜。

    少府家令躬身领命,“王爷放心,少府已经做好准备,支应礼部一应开销。”

    “如此甚好。”

    宁王带着皇子皇孙们守孝,等到两仪殿布置好,所有人都移步到两仪殿守孝。

    顾玖同女眷们在一起,跪在灵堂哭灵。

    她得庆幸,顾珊已经嫁到柱国公府。

    要不然,就得蹉跎两年。

    因为等到天子孝期一过,顾老爷子的热孝也过了。

    天子过世,官员家眷百日内不得婚嫁。

    百姓二十七日内不得婚嫁。

    裴氏跪在最前方,顾玖居她左侧身后。

    裴氏用手绢擦拭眼角,呜呜咽咽抽泣,很是伤心。

    几位公主郡主,也都哭得极为伤心。

    唯有湖阳郡主,伤心中透着一点高兴。

    顾玖不得不提醒她,将自己备用的手绢递给湖阳郡主,“姑母擦擦眼角。”

    湖阳郡主点点头,拿起顾玖的手绢一猜,眼泪刷刷刷的落下。

    这手绢上,不知道备了多少姜汁,熏得湖阳郡主眼睛生痛。

    转眼间,湖阳郡主就成了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

    哭到后来,她不能自已,就抓住顾玖的手,使劲用力。

    顾玖龇牙咧嘴,报复心要不要这么强。

    两个时辰后,众人回偏殿休整,食用茶水廊下食。

    廊下食,就是宫里的工作餐。味道一般,胜在热乎乎。比宫宴强一点。

    顾玖发现,御膳房可能真的对宫宴有着强烈的怨念。

    宫宴酒菜,竟然连廊下食都比不上。

    廊下食好歹是热乎乎的,宫宴酒菜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吃过了廊下食,众人总算恢复了一点体力和精神。

    还能休息半个时辰,大家都抓紧时间眯一会。

    湖阳郡主找到顾玖,悄声说道:“你的手绢,也忒猛了些。本宫到现在,还想哭泣。”

    顾玖说道:“我这不是怕姑母哭不出来,特意备一条厉害的。”

    “哼!父皇过世,我怎会哭不出来。本宫只是需要时间酝酿情绪。”

    “是是是,是我误会了姑母。姑母不如将手绢还给我。”

    “不还。”湖阳郡主张口拒绝,“我已经用过的手绢,又没清洗,岂能就这样还给你。”

    顾玖说道:“我不介意。”

    湖阳郡主哼了一声,“本宫介意。”

    顿了顿,她又问道:“类似的手绢,你准备了多少条?”

    顾玖从衣袖里面掏出手绢,“还剩下三条,姑母可要?”

    “再给我一条吧。”

    顾玖爽快地给了湖阳郡主一条加量的手绢,保证熏一熏,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落下来。

    趁着还有时间,顾玖去看望了顾府和侯府众人。

    侯府少夫人周大奶奶,挺着个大肚子,眼看很快就要生了,还要进宫哭灵,苦不堪言。

    顾玖很是担心,不动声色地握住周氏的手腕,替她诊脉,“大堂嫂还撑得住吗?”

    周大奶奶脸色有些发白,“还撑得住,就是有些累。”

    顾玖同老夫人魏氏,大夫人小魏氏说道:“先撑过今天,我去想想办法,免了大堂嫂哭灵。她现在这个情况,不能长久跪着。”

    大夫人小魏氏连连感谢。她最怕的就是周氏有个三长两短,最后一尸两命。

    老夫人魏氏考虑得更多,“会不会太为难?若是太过为难,我们另想办法。”

    顾玖松开周氏的手腕,过度劳累,需得卧床休息两天,吃些好的。

    她说道:“我先试试看,若是不行再另想办法。”

    “小玖辛苦了。”

    “不辛苦。”

    顾玖寻了裴氏和萧淑妃,言明侯府少夫人周氏怀孕八月,长久哭灵,恐伤了身体。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免了她的规矩,就当是积福。

    萧淑妃说道:“侯府也算是你娘家人,你替侯府出面,倒也合适。只是替陛下哭灵一事,岂能因为怀有身孕就例外。总不能几天时间也无法坚持吧。”

    “娘娘有所不知,侯府长孙这些年,膝下一直无子。周氏这一胎,对侯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还请娘娘开恩,容周氏回府休整。”

    “本宫若是不答应呢?”萧淑妃板着脸问道。

    顾玖抬头,“孙媳就只能请王爷开恩,容周氏回府休整。”

    “你放肆!”

    顾玖低头一笑,转眼敛了笑容,“陛下丧仪二十一天,娘娘确定要弄出一个一尸两命的情况,为宫里增添晦气?”

    萧淑妃心头大怒。

    她有心打压顾玖,结果顾玖竟然胆大包天,顶撞她。

    只是不等她出声呵斥,裴氏就抢先说道:“娘娘息怒。那个周氏,儿媳也看到了,挺着个大肚子身体笨重得很。

    娘娘慈爱,许她回府休整,侯府上下皆感激娘娘恩典。再说了,王爷还未登基,我们一家人不可在这个时候闹出不合的传闻。”

    萧淑妃皱眉,目光锐利地盯着裴氏。

    裴氏替顾玖出头,几个意思。

    裴氏当然是要和萧淑妃争权。

    等宁王登基,萧淑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

    裴氏就是未央宫皇后。

    皇后和太后,天然不对付。

    过去一个住后宫,一个住王府,婆媳二人难得见一面,加上周围群狼环伺,自然能和睦相处。

    如今,婆媳二人同住后宫,矛盾不可避免产生。

    裴氏想得很清楚,帮顾玖就是帮自己。

    以后她住后宫,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还得让顾玖帮她跑腿做事。

    今日她便小试牛刀,同萧淑妃掰扯掰扯,树一树权威。

    第三卷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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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介绍: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皇上下旨赐婚。
众人纷纷上门恭喜顾玖,果然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给皇孙。
面对大家的祝福,顾玖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顾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病逝后居然中大奖,穿越到古代,开启第二次生命。
而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遇到了皇孙刘诏。
传闻皇孙刘诏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有礼。
顾玖:呵呵!
世人眼瞎。那个男人明明是个腹黑,狡诈,阴险,狼子野心,头生反骨的大反派。电视剧里一路嚣张狂虐男主女主,到大结局才会被编剧写死,还能引来无数粉丝心疼的那种人。
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刘诏:什么温柔贤惠还病娇,都是假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傲娇,自私,脾气大,爱记仇的小吃货。侯门医妃有点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医妃有点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