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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吃元宝     侯门医妃有点毒txt下载     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2章 为儿子挣爵位

    如今的顾玥,对顾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去关注。

    她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比顾玥重要十倍,百倍,千倍。

    顾玖知道,顾玥想和她交好。

    试图借助她的身份,在楚王府闯出一条路来。

    但是顾玖不乐意。

    顾玥想借力打力,也得问问她答应吗?

    丫鬟们拖着顾玥,顾玥一个劲的挣扎。

    “二姐姐,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悔过了,我真的后悔了。”

    顾玖面色平静,“你想说的无非就是姐妹情深,一笔写不出一个顾字,大家始终是一家人,原谅你,自家人互相帮助之类的话。顾玥,你这么想得到我的帮助,看来你在楚王府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那我就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复,免得你整日里挖空心思往我身边凑。我现在郑重告诉你,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帮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帮我?我们是姐妹啊,我们都是顾家的女儿。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就这么恨我,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在楚王府受苦吗?”

    顾玥一声声质问,异常凄厉。

    声声泣血,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顾玖杀了她全家并且欠了她一万两不还。

    顾玖不为所动,“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就给你答案。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得到我的帮助,你不配做顾家的女儿。”

    你不配三个字,仿佛十级狂风,吹得顾玥摇摇欲坠。

    又像是一柄重锤重重地敲在顾玥的心口。

    更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切割着她的心头肉,让她痛不欲生。

    顾玥只觉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让她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她双目赤红,问道:“为什么我不配?”

    顾玖嘲讽一笑,“你凭什么认为你配得到我的帮助?大冬天,你将我推下池塘,害我差点死掉。

    你嫉妒大姐姐,就坏她姻缘。你讨厌四妹妹,就要放火烧死她。你想攀高枝,先是嫁海西伯府,后嫁楚王府。

    你自己将自己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践踏,又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这些做姐妹的给你脸面?你不要脸,就没资格要求别人给你脸,更不配得到我的帮助。”

    “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全都过去了,我后悔了,我悔过了,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

    顾玥连连摇头,然而她的反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顾玖嗤笑一声,“悔过?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悔过了吗?你所谓的悔过,不过是因为你在楚王府日子不好过,想找个靠山,让楚王府一干人忌惮,所以你才肯做低服小口称悔过。

    一旦你在楚王府有了地位,得到重视,转眼你就会本性暴露,一如既往的踩着别人往上爬。

    收起你的小聪明,也别把我当傻子,更别把我当心软好欺的人。我这人向来铁石心肠。

    你敬我,我自然敬你。你欺我,我反手一巴掌打回去,绝不会手软。”

    “如今的我,如何能欺你!明明是你一直在奚落我,看我跌落尘埃,你一定很得意吧。”顾玥哭着控诉。

    顾玖笑了起来,笑得很真心,“对啊,看着你跌落尘埃,我的确很开心。我什么都不用做,你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好狠的心肠。”

    顾玖冷笑一声,“我既没有大冬天推人下水,也没有放火烧人,更没有抢人姻缘耍手段攀高枝。比起心狠手辣,我不如三妹妹多矣。”

    顾玥双目圆睁,无数的恨和悔,压在喉头吐不出来。只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叫声。

    顾玖为什么戳破真相,为什么要撕破脸面。

    为什么不能像过去一样,即便互相讨厌,大家也都假装是姐妹,维持着基本的面子情。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就不肯装下去?

    难道就因为她生了儿子,有了底气就不愿意装了吗?

    “我恨你!”

    顾玥吐出心里话。这是从她记事起,就埋藏在心里头的真实感情。她恨顾玖,没有缘由,就是恨。

    如果她们不是姐妹,她不会恨顾玖。

    可是她们偏偏是姐妹,她不能不恨。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顾玖比她优秀,即便顾玖还是个病秧子的时候,她也要处处针对对方。

    到了如今,两姐妹地位天翻地覆。

    她不甘心啊!

    “这世上恨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带顾良娣下去喝茶。”

    顾玖一声令下,丫鬟们再无迟疑,拖着她往外走。

    “太太?”

    门外面,谢氏,胡氏,顾珊三人,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谢氏面无表情,她透过众人,看着床上的顾玖,眼中闪过太多太多的情绪。

    顾珊双目闪烁,兴奋,激动,幸灾乐祸,各种情绪连翻上涌。看见顾玥倒霉,没有人比她更开心。

    至于胡氏,就显得很平静。

    顾玥的事情,她完全置身事外。

    今儿看到姐妹仇杀,也是意外。

    谢氏得知顾玥到了,急匆匆赶过来。

    顾珊跟过来看戏。胡氏是担心发生冲突,所以跟着过来。

    如今看来,顾玖一人绝杀顾玥,毫无压力。

    “母亲!母亲你快帮我说说话,你快帮我啊……”

    “顾良娣,你要是继续闹下去,我们王府可不欢迎你,只能将你送回去楚王府。”侍棋不轻不重地提醒她。

    顾玥眼巴巴地看着谢氏。

    谢氏摆摆手,“你先去花厅喝茶吧。你姐姐正在坐月子,不能被人打搅。”

    “母亲,你不帮我?”顾玥在控诉。她不敢相信,最宠爱她的母亲也不帮她。

    谢氏没说多余的话,撇过头,避开了顾玥的目光。

    顾玥大惊,大怒,任由丫鬟们拖出去。

    谢氏迟疑了一下,才走进卧房。

    “二姑奶奶,玥儿她……”

    “太太如果想替顾玥求情,就免了吧。”顾玖打断谢氏的话,没有给她面子。

    谢氏蹙眉,“你们毕竟是姐妹。”

    顾玖嗤笑一声,“当年她把我推落入水的时候,太太可没说毕竟是姐妹。”

    谢氏心头烦闷得很,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还记着。”

    顾玖讥讽一笑,“让太太失望了,我这人就是小肚鸡肠,就是爱记仇。别说才过了几年,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记得她把我推落入水的事情。这事我得记一辈子。所以最好别惹我。”

    谢氏脸色微变,“你,你这脾气身在皇室,可不是好事。”

    顾玖转眼笑了起来,“多谢太太关心我。不过我的事情,就不劳太太操心。”

    顾珊悄悄拉扯谢氏的衣袖,“母亲,都到这个时候,你就别烦二姐姐。三姐姐今天走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管不了。”

    谢氏憋了一口气。

    她本想将一腔怒火发泄到顾珊头上,转念又想到顾珊已经定亲,而且定的还是柱国公府二房嫡子,顿时就把那口怒气给咽了下去。

    咽下了怒气,她还是没好气地说道:“行了,我不替顾玥说话,你们就满意了吧。”

    顾珊一脸委屈,“我也是为母亲着想。这些年母亲为了三姐姐,受了多少委屈。”

    谢氏顿时没话说。

    顾珊又说道:“二姐姐,你别和母亲计较,她就是还没想通透。”

    “四妹妹客气。还没恭喜四妹妹喜得良缘。青梅,去将那对碧玉镯子拿出来,我要送给四妹妹。”

    青梅领命而去。

    顾珊连忙摆手,“二姐姐不用送我礼物。”

    顾玖笑道:“我们姐妹一场,你定了婚事,我怎么能不表示。别人的礼物你可以推辞,我的礼物,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

    青梅拿着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子出来,“四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顾珊迟疑了一下,“那,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这就对了。”

    顾珊收下礼物,在大家的起哄中打开一看,哇,好精致的一对玉镯。

    “这礼物太贵重了。”

    “已经收下就不能退。”顾玖笑着说道。

    顾珊心头激动,“二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姐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胡氏笑道:“二妹妹出手就是大方,四妹妹有福气。”

    顾珊脸蛋红红的,她也觉着自己很有福气。

    她都没想到,自己能嫁入柱国公府。

    而且还是柱国公府主动求娶她。

    虽然她嫁的是二房嫡子,比不上大房的嫡子尊贵,却也是实打实的高嫁。

    而且还是和裴芸姐姐做妯娌。

    想想都令人激动。

    别人都说她福气好,然而她很清楚,她是沾了二姐姐的光。

    若非二姐姐挣下了偌大的名声,柱国公府不可能上门提亲。

    顾珊激动地眼睛发红,“谢谢二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她一把抱住顾玖,难得情绪外露。

    顾玖拍拍她的肩膀,“哭得跟花猫似的,当心被人笑话。”

    顾珊赶紧擦拭眼泪,生怕将妆容哭花,被人看笑话。

    谢氏看着这一幕很不是滋味。

    顾玥和顾珊都是她的亲生女儿,然而顾玖对两个女儿的态度,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但凡顾玖肯将对顾珊的那份心意,分一半给顾玥,顾玥也不会是如今的处境。

    谢氏很心酸。替顾玥心酸。

    顾玥在楚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顾大人完全不管她,不肯替她出面。

    谢氏得不到顾大人的支持,自然也帮不上顾玥。

    唯有顾玖能帮忙。

    只要顾玖发话,时不时下个帖子请顾玥上门喝茶,顾玥在楚王府的待遇就会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顾玖连一点点仁慈,都不肯施舍给顾玥。

    “夫人,大喜,大喜。”

    小翠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

    “宫里的几位娘娘,纷纷派人给哥儿洗三送礼。陛下也派了人过来,还要给哥儿赐爵。”

    顾玖立马坐直了身体。“果真要给哥儿赐爵?”

    “千真万确。陈公公亲自带着圣旨来的,赐哥儿为奉国将军。因哥儿还没取大名,圣旨上说的是赐公子嫡长子为奉国将军。”

    顾玖大笑起来。

    当初天子逼着她敛财修三大殿,她讨价还价,总算给儿子挣了个爵位回来。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当时她想着要是天子忘了此事,她得想办法提醒天子赶紧兑现承诺。

    她儿子都生了,当初承诺的爵位还没走明路,那可不行。

    没想到天子记性比她好,这就派陈大昌上门宣读圣旨。

    她止不住的得意,“我家哥儿也是有爵位的人。”

    胡氏笑道:“恭喜二妹妹,贺喜二妹妹。哥儿刚出生就得了爵位,比其他人强多了。陛下是因为公子,才给哥儿赐爵吗?”

    顾玖哈哈一笑,“哥儿得爵,当然不是因为公子诏。我家哥儿的爵位,是我亲手挣来的。”

    “二姐姐太厉害了,竟然能替哥儿挣爵位。比姐夫还厉害。”顾珊真心实意的说道。

    反正在她心里头,二姐姐的确要比二姐夫厉害。

    胡氏好奇问道:“二妹妹,我能问问哥儿的爵位是怎么挣来的吗?”

    顾玖笑了起来,“告诉你们也无妨。还记得去年的竞标大会吗?竞标大会所得银两全用来修缮三大殿。陛下看我辛苦,于是答应事成之后给我的第一个儿子赐爵,爵位就是奉国将军。”

    “二姐姐怎么这么能干!”顾珊又惊奇又佩服。

    胡氏也十分钦佩,“二妹妹巾帼不让须眉,令人佩服。公子诏都被你比下去了。”

    顾玖抿唇一笑,“这话嫂嫂千万别在人前说,公子诏也要面子。”

    胡氏笑了起来,“二妹妹放心,我晓得分寸。”

    谢氏心头冒酸水。

    顾玖的儿子才出生几天就得了爵位,顾玖身为奉国将军的亲娘,自然水涨船高。

    她深吸一口气,也应景地说了句,“恭喜二姑奶奶,今儿真是喜上加喜。”

    “太太客气。”

    儿子得了爵位,顾玖高兴得很。

    她吩咐小翠,“去外院看着,提醒公子早点给哥儿定下大名。爵位都有了,名字还没取好,少府那边都没办法做身份铭牌,不像话。”

    小翠利落应下,“公子还说,今儿高兴,全府有赏。王妃娘娘也说要赏赐全府。大家都说哥儿是招财童子,一出生,就给大家带来了彩财运。”

    顾珊笑出声来,“二姐姐是招财童子,哥儿也是招财童子,岂不是说哥儿继承了二姐姐的财运。”

    顾玖笑道:“继承了我的财运才好。”

    孩子出生就有身份,如果再加上钱,这人生起跑线,真是高得不行。

    顾玖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孩子。

    她开玩笑说道:“将来我还要替孩子的弟弟妹妹们挣爵位。”

    “二妹妹有志气,肯定能实现。”胡氏笑道。

    大家喜笑颜开。

    ……

    洗三宴很顺利。

    顾玥这个小插曲,无人在意。

    洗三宴结束,一盘点,收了不少礼物。

    光是赤金打造的长命锁,就收了十几把。

    什么金镯子,金脚链,更是不计其数。

    王妃裴氏直接送了个金狮子,足有半斤重。

    顾玖笑着问道:“今儿收到的金子,加起来得有十斤吧。”

    “不止。足有十三四斤。”青梅清点着礼物。

    顾玖笑道:“替哥儿收起来,这些都是他的私房钱。等满月酒的时候,还能收一回礼物。”

    青梅领命,又说道:“宫里的几位娘娘,送的都是玉质的物件。奴婢瞧着,都是上好的玉。”

    “宫里拿出来的玉,自然是极好的。一并收起来,作为哥儿的私房钱。”

    顿了顿,顾玖好奇问道:“陛下送了什么?”

    “送了一对玉如意。”

    顾玖嘴角抽抽,十分嫌弃。

    天子一如既往的小气。

    不过看在天子给哥儿赐爵地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第433章 出月子

    坐月子有多无聊,多烦躁,顾玖算是体验到了。

    不能出门,她忍了。

    不能吹风,她忍了。

    可是不能洗澡,她实在是忍不住。

    人怎么能不洗澡了。

    瞧瞧打结的头发,这还是年轻貌美的诏夫人吗?

    闻闻身上的味道,已经无法直视自己。

    若非她瞒着方嬷嬷偷偷用热水擦身,怕是能搓出一层泥垢。

    哦!

    哥儿终于有了大名,真不容易。

    为了取个名字,刘诏是绞尽脑汁,还特意征求了天子的同意。

    宁王一脉到哥儿这一代,是彳字辈,翻遍了四书五经,想取个好名字好难。

    刘诏想好了一个名字,又担心犯忌讳。

    他暗搓搓跑到宫里,找天子闲聊,旁敲侧击。

    天子嫌他烦,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刘诏这才道明来意,“孙儿欲替哥儿取名御,可否?”

    御,犯不犯忌讳,单看坐在皇位上的人怎么想。

    皇帝认为犯忌讳,那肯定就是犯忌讳。

    皇帝不在意,那就没问题。

    毕竟没和皇帝撞名字。

    天子很嫌弃,“屁大的点事情,就让你愁成这样,丢人!滚出去。”

    刘诏自觉滚出去。

    天子没反对,那就是允许孩子用御做名字。

    哥儿在出生半个月后,终于有了大名,刘御。府中上下,都称之为御哥儿。

    什么晓晓,破破,阳阳,类似的小名统统作废。全都没有御哥儿来得精神。

    顾玖很失望。

    她虽然取名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她给哥儿取的小名也不算差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她取的小名。

    等到哥儿有了大名后,又全都叫哥儿御哥儿。

    刘诏内心哈哈哈,本公子取名略胜娘子一筹。

    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本公子取的名字好听。”

    顾玖白了他一眼,干脆将孩子往他怀里一放,准备起床锻炼,早日恢复元气。

    刘诏抱着孩子,一大一小,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御哥儿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眼睛大大的。短短时日,貌似还长了几根眼睫毛。

    父子二人,是在深情相望吗?

    刘诏:臭小子怎么不笑一个。要不戳戳他的脸……真能啊!

    刘御:哇哇哇……嗯,本宝宝要放声大哭。

    顾玖一回头,恶狠狠盯着刘诏,“为什么宝宝又哭了?”为什么宝宝一到你手里就哭。

    刘诏:“臭小子和我八字不合。”

    刘御:哇哇哇……哭得越发厉害。

    顾玖嫌弃,“不管,今天你负责带着他。我累得很。半个时辰后你才能把他交给奶娘。”

    刘诏:小玖好凶,而且还有越来越凶的趋势。臭小子,还哭,哭得很起劲吗?自从生了你,为父地位一落千丈,你娘亲都不温柔了。

    刘御眼巴巴地望着顾玖,然而顾玖忙着锻炼。

    刘御小宝宝聪明地意识到哭泣也不能帮他回到娘亲的怀抱,不如就勉为其难和爹爹在一起吧。

    虽然爹爹有些讨厌。

    刘御小宝宝渐渐止住了哭声,继续同他老子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顾玖看着这一幕,顿感欣慰。

    这才是父慈子孝啊!

    多么温馨甜蜜的一幕。

    慈父带着孩子,好感动。应该把这一幕永久保存。

    慈父刘诏?

    孝子刘御?

    小玖(娘亲)一定是错觉。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等到大家换上略显厚实的秋装,顾玖终于出了月子。

    为了洗干净全身,她在浴室里面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

    确定全身上下香喷喷,她才从浴室里面出来。

    秋风徐徐,有点凉。

    给御哥儿带上一顶虎头小帽,抱出房门,感受一下秋风。

    “来来来,把账本都搬出来,打发时间。”

    顾玖无聊够了,就想找点事情做。

    “夫人身体还虚得很,哪里现在就翻账本,当心眼睛。”青梅第一个出声。

    方嬷嬷很满意,“青梅说的没错,夫人当心眼睛。”

    顾玖很心塞,“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翻账本,没打算盘,我心里头空落落。”

    别人坐月子三十天,她坐月子四十天。因为她身边多了个方嬷嬷。

    这四十天,她愣是没机会翻看一页账本,看一页书籍。

    她都快饥渴死了。

    “我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你们不能太过分啊。赶紧将账本搬出来,我先看两本。”

    御哥儿被放在铺了一层厚厚棉被的大大婴儿提篮里,盖着小棉被,正瞪着腿,眼睛滴溜溜转动,好奇地看着四周。

    青梅犹犹豫豫,还是拿了一本账本。

    顾玖看到账本,顿觉十分亲切。

    她翻开账本一页页看起来,顺便做个心算。

    等她翻完账本,也得到了一个月的总账。

    “上个月生意一般啊。按理说秋收忙完了,现在正是大家有钱的时候。”

    “要攒钱过年了,这年头谁都不敢乱花钱。”青梅说道。

    顾玖点点头,也有道理。

    “去把白仲叫来,我要问问他朱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青梅捡着紧要地说:“白仲最近在跑新项目,他又看中了一条街巷,打算改造,难得有空。

    朱家那边,变卖了产业,清掉了钱庄的账目。本来以为这回朱家钱庄遭遇大难,要倒闭关门的,却因为朱家守信清掉账目,结果就有人说朱家守信,把钱放在朱家钱庄安全。”

    顾玖蹙眉,这个消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是说朱家钱庄不仅没破产倒闭,反而还在继续营业?”

    “是的。不过只有一个门面营业。朱家钱庄在全京城一共有十二个店面,关闭了十一个,只留下总店还开着。”

    顾玖问道:“生意怎么样?”

    “一般般,很少有人进去。”

    顾玖有点不痛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朱家底蕴深厚,一巴掌果然拍不死。

    她又问道:“朱家名下的商行,商铺,有在营业吗?那些合作商还在闹吗?”

    青梅摇头,“商行开着,铺面都还关着。那些合作商还有朱家亲友没拿到一文钱,三天两头都要上门去闹。”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朱家打算赖账赖到底,难怪不开商铺。”

    商铺一开,这那些合作商又会搬空铺子里的货物。

    至于商行那边,不存货,只走账。

    “承恩伯朱辞最近这段时间有出来露面吗?”

    “奴婢听说承恩伯病了。”

    顾玖闻言一笑,“是该称病。”

    “给黄去病的股份,都办好了吗?”

    “夫人放心,早就办好了。黄公子还在南城门外集市租了几间铺面,打算做南北货。”

    顾玖静极思动,“改明儿我得出门走走看看。”

    从孕晚期就没出过门,她都快憋疯了。

    趁着冬天还没到,天气还不冷的时候,出去巡视一番。

    “夫人要出门,得多带点人手。夫人今非昔比,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夫人的动静。”

    顾玖笑了起来,“关注我动静做什么?我现在就一个南城门外项目,别的生意都没掺和。”

    青梅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西北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夫人在做军需生意。连同和兵部签订的两万套棉服,也被人翻了出来,闹到了朝堂上。

    有人弹劾夫人,说夫人祸国殃民,败坏纲常。还弹劾鲁侯,弹劾兵部,说他们收了夫人的贿赂。连带公子也被人弹劾,说他夫纲不振,不能让夫人安于室内。”

    顾玖嘴角抽抽。

    这帮御史吃饱了撑着吧,连刘诏夫纲不振竟然也拿出来弹劾。

    她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青梅有点心虚,“之前夫人在坐月子,公子吩咐一定要瞒着夫人。”

    “现在还在弹劾吗?”

    青梅连连点头,“天天都有弹劾夫人的奏章。奴婢听说老爷很生气,觉着很丢脸。顾喻少爷传信,叫夫人年前都别回顾府。”

    顾玖笑了起来,“得谢谢顾喻顾四哥。那些御史要弹劾就弹劾吧,既然陛下没发话,想来是没事的。兵部和鲁侯那边是什么态度?”

    青梅忙说道:“兵部尚书派人传话,叫夫人按期交货。要是不能按期交货,他那边就得拖延付款时间。”

    顾玖龇牙,和兵部做生意真没赚多少钱。还要被拖款,心塞得不行。

    要不是为了冬天能顺利开工,保证所有上工的流民都有棉服穿,她真的犯不着同兵部做这笔生意。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如今还惹来一身腥。

    只是合同已经签了,她也不愿意得罪兵部,就算惹来一身腥,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笔生意做下去。

    顾玖吩咐道:“三日后我会去城外巡视。”

    青梅应下,“夫人不担心西北那边吗?西北的生意被人戳破,现在大家都知道夫人名下还有马场,羊毛织布。”

    顾玖轻声一笑,“有什么可担心的。做马场生意的人又不是我一个。至于羊毛织布,我是第一家,却只是带了个头。

    大壮来信,不是说现在西北密密麻麻,开了上百家羊毛工坊吗?羊毛织布都卖到了京城,也不是我一家的货,没什么可担心的。”

    顾玖乐意看到羊毛织布产业壮大。

    所以当其他人也开羊毛工坊的时候,并没有下绊子耍阴招。偶尔还会公布一两个技术。

    她盼着这个产业能像丝绸纺织行业一样壮大,壮大成为一个关系千家万户的产业链。

    当西北的税收,民生,经济发展,官员政绩都离不开羊毛产业链的时候,谁敢动一动这个行业,都得想一想伸手的后果能不能承受。

    吃独食,绝对是自取灭亡之路。

    世上没有谁吃独食能吃成首富。

    朱家做京城首富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他们背后关系着千家万户。等于是间接绑架了千家万户。

    顾玖不喜欢吃独食,她喜欢拉着大家一起发财。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

    越多的人参与,力量才会越大。

    西北羊毛产业链初步建起来,已经开始展露锋芒。当地牧民,草原民族,那些商家,都被她的产业链计划搅了进来。

    这个时候谁敢贸然动手,等于是坏了十几万人的生计。间接影响到上百万人的生活。

    往严重点说,甚至影响到朝廷对草原的攻防战略。

    没有她的羊毛产业链配合,鲁侯这两年经营草原哪有那么顺利。

    青梅不懂顾玖的产业链计划,她就是单纯的担心。

    顾玖笑道:“放心吧。别人无所谓,只要鲁侯站在我这边,羊毛产业就等于是立在了不败之地。”

    鲁侯想要经略草原,她就配合他,各取所需。

    她赚钱,他要名要人口要土地。

    “给大壮去信,告诉他,今年年底,羊毛可以全面进入京城市场。”

    既然被人提前捅破了窗户纸,那么她无需继续遮掩。

    正好从朱家买了那么多铺面,全都派上用场。

    青梅记下这件事。

    顾玖问她,“你们都学会织毛衣了吗?”

    青梅笑着点头,“都学会了。府中的小丫鬟,也全都教会了。纺织工坊那边挑选了三十个聪明利落的妇人,全都教会了织毛衣。还有人直接用纺织机织毛衣,就是不够细密。”

    “纺织机要改进,织出来的毛衣才会又暖和又细密。改天问问邓存礼,木匠工坊那边有没有进展?如果我们的工匠无法改进纺织机,就只能请少府将作监的大匠出面帮忙改进。”

    最好能改进出脚踩式的纺织机。

    手摇式的太传统太慢。

    可惜她没正经上过学,也没正经学过数理化,没学过机械,要不然她就要亲自上手改造纺织机。

    只要改造出来的纺织机能提高一倍的效率,她就赚发了。

    到时候,光是一个纺织工坊,就能解决几万人就业。她还可以将纺织产业链开到江南,西南,任何人口稠密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计划,又捋了一遍。

    总觉着似乎忽略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先不想。

    等巡视了产业后再说。

    这个时候,哇的一声,御哥儿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饿了吗还是尿了?”

    方嬷嬷宠孩子宠得厉害,比顾玖刘诏这对父母还要宠孩子。

    她一听到孩子哭声,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抱起孩子查看。

    “哎呀,哥儿是拉了臭臭。走,嬷嬷替你洗干净。”

    方嬷嬷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抱着孩子去里面洗干净。

    顾玖:“……”好像没有我这个做娘亲的事,那我就愉快的做个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顾玖,吹了会风,晒了会不够暖和的太阳,最后还是乖乖回小书房坐着。

    小书房和过去有了区别,角落里多了一张婴儿床。孩子睡着后就可以放在里面。

    她坐在久违而熟悉的位置上,一脸满足。

    出月子后的生活,才是人过的生活。

    裴氏惦记着孩子,叫人将御哥儿抱到春和堂玩一会。

    想着裴氏出手大方,送了那么多礼物,顾玖一挥手,叫方嬷嬷带队,带着洗得香喷喷的御哥儿去春和堂刷脸。

    在春和堂一起刷脸的还有一岁多的大哥儿,不满一岁的念姐儿。

    念姐儿不会走路,就爱爬。

    大哥儿对御哥儿很感兴趣,他指着御哥儿,“弟弟,弟弟……”

    裴氏乐呵呵的,“这是御哥儿,你要叫二弟。”

    大哥儿伸手去戳御哥儿的脸颊,“弟弟怎么不哭?”

    “哎呦,大哥儿不能戳弟弟,当心把弟弟戳坏了。”

    “弟弟戳不坏。”

    大哥儿不满两岁,说话倒是很清晰。

    方嬷嬷很生气。

    宝贝疙瘩御哥儿,怎么能被大哥儿那样戳。

    幸好只戳了一下。

    她给看看,有没有戳伤。

    大哥儿很委屈,感受到方嬷嬷不喜欢他,于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哭,御哥儿也跟着哭起来,念姐儿不甘示弱也跟着哭。

    三个孩子齐齐哭,犹如三百只鸭子在耳边嘎嘎嘎。

    瞬间,裴氏就受不了了。

第434章 不要做白日梦

    “母妃今日被三个孩子吵得头晕,太医检查后说接下来都要静养。”

    刘诏从衙门回来,顾玖拉着他八卦。

    “母妃身体要紧吗?”

    “没事。就是孩子们吵得厉害,让她不舒服。”

    血压飙升,幸好保养得宜,说不定真会被吵出脑梗来。

    顾玖又说道:“我叮嘱了方嬷嬷,以后除非必要,别带孩子去春和堂。万一又和大哥儿,念姐儿撞上,又是一场哭闹。”

    “御哥儿被欺负了吗?”刘诏突然问道。

    顾玖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的事。大哥儿很好奇,伸手去戳御哥儿。小孩子嘛,没轻没重的,方嬷嬷很心疼御哥儿。你也知道她脸色一板,看起来很凶。

    估计大哥儿是被吓住了,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他一哭,两个小的也跟着哭起来。三个孩子齐齐哭,那声音能掀翻房顶。母妃没晕过去算是幸运。”

    刘诏想象着那个场面,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心里头却在疯狂吐槽自家亲儿子没胆识,被人戳一下就哭,果然是哭包。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他问道:“御哥儿这回有哭一个时辰吗?”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就哭了半个时辰,喝了奶就睡着了。”

    “只哭了半个时辰,有进步。”刘诏不吝啬夸奖。

    只是夸奖的点,让人忍俊不禁。

    “我被人弹劾的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小玖兴师问罪,刘诏机智回答,“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诉你。”

    顾玖狐疑,真有这么巧?

    “那么多御史弹劾我,会出事吗?陛下是什么态度?”

    刘诏说道:“你不用担心。就凭你解决城外几万流民的生计,皇祖父会一直护着你。更别说,你替京城增加了几万人口,从京兆尹到户部到三省,都特别看重你。也就是御史台,逮着你不放。”

    这年头,官员考核的一个重要保准,就是看人口增加还是减少。

    人口增加,就说明此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父母官称职,考评自然一个优等。

    城外流民,因为买房,都有了京城户口。

    等于京城一下子多了几万人口。

    这是什么?

    这就是政绩!

    没有官府的配合,南城门外的项目能顺利开展吗?

    所以,顾玖解决了流民生计不假,官府的功劳也不能抹杀,对不对。

    人口增加,这么大的政绩,当然要记在官府的功劳簿上。

    御史台那帮御史,纯粹就是搅屎棍。招人厌烦。

    不过这帮人也翻不起风浪。

    顾玖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知道,我在三省六部的眼里,还挺招人稀罕。”

    刘诏说道:“因为你不是男人,能为他们带来功绩却不会成为竞争对手,所以才招人稀罕。”

    “真够现实。”

    顾玖吐槽了一句。

    刘诏握住她的手,说道:“官场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我替你扛。”

    顾玖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我得给你增加官场预算才行。要不增加半成?”

    “你看着办。”

    ……

    甘露宫。

    江淑仪跪在大殿上,姿态放得极低。

    今儿,她是来给薛贵妃请罪的。

    她生下鬼胎,已经不可能复宠。

    天子不会跟一个一见面就会想起鬼胎的女人上床。

    如今,她虽然贵为淑仪,然而她在后宫的处境却极为凶险。

    她年轻,是她的资本却也是她的短板。

    太过年轻,也就意味着缺少积累,更谈不上底蕴。

    年轻到娘家人还来来得及在朝堂上经营一份人脉出来。

    而且她本来家世差,娘家完全依靠不上。

    又没能生下儿子,之前还得罪了后宫几位娘娘,同李德妃同样不睦。

    随时随地,她都有可能无声无息死在后宫。

    她不想死,所以她要挣扎。

    周苗给她出主意,为今之计,只能重投薛贵妃门下。

    反正她当初是从薛贵妃这里出来的。重新投诚,跪地服软,也不是难事。

    她也以为这不是难事。

    可是真当她跪在甘露宫的大殿内,她才知道,这是何等的艰难。

    过惯了人上人的生活,膝盖哪里还跪得下。

    而且不仅要跪下,姿态还要足够谦卑。

    江淑仪咬着唇,她想哭。

    后宫生活怎么这么惨。

    明明之前还是人上人,全后宫的人都要捧着她,奉承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想要什么,张张嘴就有。

    有时候,甚至不用张嘴。一个眼神,就有人替同把事情办好了。

    就连她的娘家人,在京城贵圈内,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父兄被人带着出门长见识,俨然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和公子。

    全家人都等着她生下小皇子鸡犬升天,结果一切都没了。

    自她生下鬼胎起,天子就没有踏进过她的寝宫一步。

    原先围在她身边奉承的人,全都散去。

    过去小心翼翼侍奉她的人,如今都敢给她摆脸色。

    对外,她明明是难产,小皇子没保住。

    可是后宫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仿佛都知道她生了一个鬼胎,遭天子厌弃。

    短短两三月,她从云端跌落尘埃,着实尝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雪中送炭无,只有落井下石。

    唯有周苗,不离不弃,还没放弃她。

    此刻,江淑仪膝盖发痛。

    她偷偷抬头,朝香炉看去。

    她已经这跪了三炷香的时间,接近半个时辰。难怪膝盖如此的痛。

    薛贵妃靠坐在榻上,调弄着胭脂。

    上好的胭脂经过调弄,没有那么鲜艳,却恰到好处。

    她已经五十多奔六的人,好在保养得宜,看着还显年轻。

    大殿内安安静静,只有薛贵妃摆弄杯盘的声音。

    “额!”

    江淑仪发出一点响动,膝盖真的很痛很痛。为了表示诚意,她都没在膝盖上套护膝。

    膝盖受罪了。

    更难受的是她的心。

    她的心正在遭受着凌迟。

    “哎呀,这是谁啊?这里跪着个人,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知道告诉本宫一声。”

    薛贵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才发现江淑仪的存在。

    宫女们做个样子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怕打搅娘娘的雅兴,就没禀报,让江淑仪多跪了一会。”

    江淑仪明知道这都是薛贵妃磋磨她的手段,但她只能认了。

    她跪在地上,躬身说道:“不怪这位姐姐,是臣妾不让她禀报。娘娘,臣妾给你请安。”

    薛贵妃抿唇一笑,“原来是江淑仪啊,你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薛贵妃没让江淑仪起来,江淑仪就得一直跪着。

    “娘娘,臣妾过去被猪油蒙了心,自高自满,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悔改,请娘娘给臣妾一个机会。”

    说完,江淑仪跪趴在地上,无比的谦卑。完全是将自己放在了尘埃里,随人践踏。

    薛贵妃嗤笑一声,“哎呦,你说这话,本宫可不敢当。本宫是你什么人啊,哪里敢给你淑仪娘娘一个机会。淑仪娘娘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就是本宫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你们说是不是啊?”

    “娘娘说的极是。江淑仪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里需要请罪啊。怕不是演戏吧。”

    宫女们嘻嘻哈哈,尽情的奚落江淑仪。

    她们当中不少人当初还是江淑仪的同伴,一起在甘露宫做宫女当差。

    短短几年,翻转了又翻转。

    人生际遇,真是说不清楚。

    江淑仪抬起头,“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陛下厌弃了臣妾,臣妾走投无路,只能求到娘娘跟前。求娘娘看在臣妾是从甘露宫出来的人,搭救臣妾一把。”

    “本宫可不敢当。你可是江淑仪,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你还是去求你的好姐妹李德妃吧。想来她是很乐意帮助你。”

    薛贵妃连连讥笑。

    她就说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沉不住气,太着急,迟早会被教训。真以为得了宠爱,就能高枕无忧吗?

    人生几十年,陛下身边的女人走马灯花换,能得宠几年啊。就敢在她面前嚣张摆脸子。

    如今好了,色还没衰,爱已弛。

    不!

    江淑仪是彻底失宠了。

    失宠的女人,也就比打入冷宫的女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说不定还不如打入冷宫的女人。

    “求娘娘开恩。臣妾对娘娘是有用的。”

    江淑仪很慌乱,不过她没有退缩。

    “臣妾知道许多关于李德妃的事情,娘娘若是要对付李德妃,臣妾能帮忙。”

    薛贵妃哈哈一笑,“江淑仪莫要说笑,本宫什么时候要对付李德妃?本宫同李德妃可是好姐妹。改明儿,本宫就要约她喝茶。”

    江淑仪脸色惨白,“臣妾要如何做,娘娘才肯原谅臣妾。”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和本宫什么关系,本宫为何要原谅你?”

    江淑仪脸色一僵。

    薛贵妃笑道:“说不出来了吗?那请回吧。本宫要去歇息了。”

    说完,薛贵妃作势起身,就要离开大殿。

    江淑仪慌了,这是她唯一的计划,她不能放弃。

    她将自己的脸面狠狠撕下来,丢在地上,高声喊道:“奴婢是娘娘的一条狗。娘娘叫奴婢叫,奴婢不敢不张嘴。娘娘叫奴婢闭嘴,奴婢不敢叫。娘娘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主子。”

    薛贵妃又重新坐下来,“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堂堂江淑仪竟然甘愿做奴婢。”

    “奴婢自始至终就是娘娘的一条走狗。”江淑仪彻底豁出去了。只要能活下来。

    薛贵妃笑了笑,“既然是本宫的走狗,叫两声听听。”

    江淑仪抬头,眼角余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嬉笑,嘲讽,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当初她有多风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惨痛。

    当初飞得那么高,如今跌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踩她一脚。

    “汪汪……”

    她艰难张嘴。

    薛贵妃摇摇头,“刚你们有听见响声们?”

    “没有。”

    江淑仪惨白着一张脸,“汪汪……”

    这一次声音明显比之前要大声。

    “江淑仪,你刚叫什么?本宫怎么没听清楚。”

    江淑仪沉住气,心头告诫自己,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绝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她豁出去了,以最大的音量,叫道:“汪汪!”

    “好!叫的不错,看赏。”薛贵妃笑了起来。

    任你当初如何嚣张,如今还不如要跪伏在本宫跟前学狗叫。

    在场的宫女们,个个面露鄙夷之色。

    都在暗骂江淑仪臭不要脸。为了攀高枝,找靠山,连脸面都不要了。

    “谢娘娘赏!”

    江淑仪如释重负。

    突破了心理极限,她似乎变得更加坚强。

    薛贵妃笑了起来,“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做得了淑仪娘娘,又当得了走狗。”

    “谢娘娘夸奖。”江淑仪一本正经。

    薛贵妃挑眉一笑,“你这样的人,少见。”

    故而她心头对江淑仪便多了防备。

    凡是能屈能伸的人,都是能干大事的人。

    这个江淑仪,不简单啊。

    给她点机会,说不定就能重新爬起来。

    不过一个生过鬼胎的女人,想要再次得到陛下的宠爱,是不可能的。

    幸亏这样,薛贵妃才愿意给江淑仪一个机会。

    如果江淑仪仅仅是难产,生了个死胎,薛贵妃见都不会见她。

    薛贵妃轻声一笑,“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谢谢娘娘。”

    江淑仪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膝盖太多,差一点又重新跪下去。

    她双腿哆嗦,却坚持着站直了身体。

    薛贵妃冷冷一笑。

    就算你今日站直了身体,本宫也能将你的脊梁打弯。

    “来人,扶着江淑仪下去,给她上点药。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遵命。”

    江淑仪张张嘴,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咽下,最后只说出,“谢谢娘娘慈爱。”

    她的膝盖伤了,上药的时候差点没痛死她,更别提还要遭受别人的嗤笑和辱骂。

    她全都忍了!

    她拖着伤腿回到自己的寝宫,周苗早已等候多时。

    “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周苗从宫女手中接过她,扶着她坐下。

    江淑仪脸色苍白,冷汗津津,“跪了快一个时辰,还学了狗叫,总算换取了薛贵妃的原谅。”

    “那还不错。”

    “这还叫不错?”江淑仪怒目而视。

    周苗冷冷一笑,“没有扎针,没有抽鞭子,没有动刀子,没有关水牢,没有饿你三天三夜。

    只是跪了一个时辰,学两声狗叫,就取得了原谅,你还想怎样?

    要不要去冷宫走一趟,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宫里折辱人的手段多了去,别说跪一个时辰,就算跪一天,只要能取得原谅就值得。”

    周苗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江淑仪心中编织的网,教她再一次正视现实。

    江淑仪一时间难以接受,捂着脸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能有现在的结局已经不错了。你也可以不服软,那天无声无息的死了,你也别怨天尤人。”

    “你别说了,道理我都明白。走到今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是会难过,痛苦。”

    “这宫里的人,哪个不难怪不痛苦?”

    江淑仪擦干眼泪,“接下来我们怎办?”

    周苗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乖乖听贵妃娘娘的差遣,她指东,你就别往西。她叫你打人,你就不能手软。她叫你杀人,你也得握紧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江淑仪咬紧牙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如果她叫我杀李德妃,我怎么办?”

    “照杀不误。至于能不能杀死对方,你可不能保证。”

    江淑仪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难道我要一直靠着薛贵妃?”

    “不然呢?”

    “诏夫人那里能想办法吗?”

    周苗嗤笑一声,“诏夫人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后宫。”

    “可是陛下很看重诏夫人。如果诏夫人肯替我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

    “不要做白日梦。外臣不得干涉后宫,更何况她是皇孙妻。以她的身份,她开口替你说话,问题就上升到夺嫡之争,你懂不懂?到时候你就真的要死了,会被陛下亲自赐死。”

第435章 新生活

    秋天的早晨,透着丝丝凉意。

    南城门外新村坊市,十五巷一百四十一栋六号房房门打开,王建根从屋里走出来。

    秋凉从衣领,袖口,钻进身体里。

    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面爬起来,一开门,身上的热气,转眼就被这丝丝的凉意给带走了。

    他哆嗦了一下,走到五号房门,轻轻敲击窗户。

    五号房被分割成里外两间,用木板隔开。

    王建根的两个弟弟睡在外间,母亲王连氏和妹妹睡在里间。

    一家人总算住上了结实亮堂的新房子,而且夏天不怕水淹漏雨,冬天不怕寒风灌进屋里。

    王建根一家已经搬进新房快两个月,每次他站在门口等二根爬起来同他一起去挑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骄傲得不行。

    他靠着自己的双手,让家人安居乐业,住上新房。

    他是有本事的男人。

    更别提六号房里,他的娘子睡得正香。

    上个月,王建根成亲了。

    亲家母说到做到,他这边买了房,那边就答应了婚事。

    六号房的房门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二根起来了,擦着眼睛,没睡醒。

    “快跟我去担水,去晚了又要排队。”

    十栋宅院一口井,比起过去几百户上千户人家用一口井方便多了。

    可是还是要排队。

    早上是用水高峰,家家户户都要挑水洗脸做饭洗衣服。晚上下工回来,还要烧水洗漱。

    幸运的是每栋宅院,都修了男女两间浴室,还修了男女厕所,这方便了所有人。

    正屋一号房房门打开了。

    “老李叔,起得这么早啊!”

    老李嗯了一声,“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觉浅。你们兄弟又起得这么早,去挑水?”

    “是啊!上工之前,得把水缸装满。”

    “你们快去吧,去晚了怕是又要排队。”

    老李是泥瓦工,祖传的手艺,挣得比王建根多,活也轻省,不用下苦力。

    所以老李才能一口气买下三间正屋,让一家七八口人安居乐业。

    没一会,老李的两个儿子也起来了。

    见自家老爹蹲在屋檐下抽旱烟,两兄弟脸都没洗,赶紧挑起水桶匆匆出门。

    王建根两兄弟来到挑水的院落,果然有人比他们更早,好在人少,很快就轮到他们两兄弟。

    两兄弟来回两趟,总算将放在厨房墙脚的水缸给装满了。

    这会,王家一家人都起来了。

    建根媳妇正在烧水,准备烧热水给大家洗脸。

    王连氏将昨晚拿回来的窝窝头放在蒸笼里面蒸。

    想了想,又舀了一碗粗面,准备加上青菜叶子,煮一锅面汤喝。

    “娘,多舀一碗。”建根媳妇说道。

    王连氏皱眉,想说建根媳妇不会当家。可她本是性子软弱的人,做不来恶婆婆的样子。

    她张张嘴,想说粮食得节省点。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粮食,可不能穷显摆。

    可还没等她开口,建根媳妇已经抢先说道:“建根一上午都干体力活,早上不吃饱没力气,伤身子。”

    一听到伤身子,王连氏再无犹豫,又舀了一碗粗面。

    建根媳妇笑了起来。

    如今王家四个人上工挣钱。

    除了建根兄弟,建根媳妇同王连氏都在纺织工坊找到了活干,每天都有收入。

    当初东家承诺,招工优先录取买了房的家庭的成员,这话果然兑现。

    一家六口人,四个人上工挣钱。

    这日子是眼看着好起来。

    每天伙食开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叮叮咚咚。

    整个新村坊市,都响着锅碗瓢盆的动静。

    处处都是烟火气息。

    有争吵,有矛盾,有比较,有冲突。

    几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有矛盾是难免的。

    除了这些,还有香喷喷的窝窝头,以及热腾腾的面疙瘩汤。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一群随时可能死在城墙根下面的流民。

    世人皆当他们是瘟疫,官府也只有一天一顿的稀粥帮他们吊着命。

    今年,他们已经住上新房,一日三顿,还有肉吃。

    生活没有抛弃他们。

    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做梦一样,不够真实,却都足够的真。

    住的房子不是假的,吃进肚子里的热汤窝窝头也不是假的。

    日子向着阳光,正在大步向前。

    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我吃饱了。”

    二根抹了嘴巴,赶紧跟上大哥王建根,出门上工。

    王连氏同建根媳妇也赶紧放下碗筷,准备出门。

    纺织工坊的上工时间虽然比王建根晚,但是上工的地方很远,在工业区那边。出了坊市,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

    婆媳二人收拾干净,拿着布兜出门了。

    清洗碗筷厨房,洗衣做饭,这些家务活就留给年龄还小的三根以及四妞。

    王家人出门了,住在正屋的李家人也出门了。

    另外三家也都紧跟着出门。

    转眼间,偌大的宅院就安静下来。只剩下没办法出门工作的老弱病残。

    王三根和王四妞做完家务,将碗柜房门全都锁好,然后背着背篼出门捡柴火。

    正是半上午,新村坊市很安静。

    兄妹两人从西侧门走出坊市,朝着山上而去。

    远远的,看见几辆马车迎面驶来。

    两兄妹自觉地站在路边。

    “哇,好高大的马车。”

    “里面肯定是贵人。”

    “可能是来买房子的。”

    “以后我们要和贵人住一个地方吗?”

    “贵人都住在城里。可能是路过。”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路边的兄妹两看去。

    小姑娘一双眼睛亮灿灿,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至于旁边的哥哥,一脸傻乎乎的模样。

    顾玖冲兄妹两人笑了笑。

    “观音娘娘。”

    “她冲我们笑了,嘿嘿嘿。”

    “观音娘娘长得好美。”

    小小的王四妞,瞪大了眼睛,生怕错漏一个画面。小小的她,第一次有了直观的美丑感受。

    “这些孩子都是上山捡柴火?”顾玖问道。

    路边有很多像王家兄妹一样的孩子,他们都背着背篼,往山上走。

    马小六伺候在顾玖身边,他点头应声,“都是去捡柴火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到工地工坊干活,却也不能闲着。”

    顾玖往山上看去,“等到明年就要开发这几个山头。到时候可就没柴火给他们捡。煤厂那边要加大力度,争取早日推广煤炉,蜂窝煤。蜂窝煤卖便宜点都没关系,关键是要改变大家的生活习惯。”

    马小六拿着一个小本子一一记下来,这些都要交给邓公公,由邓公公统筹。

    顾玖又说道:“关于煤炉制作,流民里面有不少匠人,我们可以主动将技术开放,促使更多流民主动加入到商业活动中。

    其实就算不开放技术,简单的煤炉,一旦推到市场上,很快就会被人仿制。

    与其让那些商家赚钱,不如带着有技术又肯吃苦的流民一起赚钱。京城本地小民,凡是有技术的也可以参与进来。顺便替年底二期第一批房开盘拉点人气。”

    马小六将顾玖提点的内容全都记录下来。

    记录完了,他还问道:“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吗?”

    顾玖笑了笑,“先去新村坊市看一看。这边建好,我还是第一次过来。”

    马车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最后从南大门进入新村坊市。

    大门门口,设了门房。

    从流民中招聘五十岁以上的男子,组成保卫队,在门房当差,确保坊市内的安全。

    将来等二期工程做起来,同样的,也会在二期业主里面招聘五十岁以上的男子组建保卫队。

    保卫队成员的家就在新村坊市,对待坊市的安全自然上心。

    若非马小六刷脸,门房差点拦着马车不让进。

    开玩笑,当初招聘培训的时候,管事一再强调,对于陌生人,一定要确定身份才能放进去。

    谁敢玩忽职守,当心丢掉饭碗。

    为了饭碗,这些原本是大龄流民,如今的新村村民,当差的时候都是格外认真。

    胡老头将马车放进去,同身边的人里唠叨,“你猜马车里面坐的人是不是东家?”

    “东家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这里是东家的产业,东家来这里很奇怪吗?”

    “说不定不是东家,而是大客户。我听我儿子说,工程又多了几个股股股……”

    “股东!”

    “对,就是股东。这名字怪得很。”

    “你们和我说说,股东到底是什么玩意?”

    “就是合伙做生意,大家出份子钱。出钱多的当东家拿主意,出钱少的就是股东,不管事光分红。”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们这边很多股东吗?”

    “当然呢!我听我大侄子说,宫里面的人走挣着抢着做股东。”

    “哎呀,东家的关系果然够硬茬,连宫里的娘娘都只能做股东。”

    “那是!要不然东家能一口气安置我们几万人,还给落户。”

    “如今我们也是京城人。”

    “嘿嘿,我们也是京城人。”

    做京城人好不好,或许在过去,这些流民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现在问他们,他们都会异口同声的说,做京城人就是好。

    天子脚下,和家乡就是不一样。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各种盘剥。

    纵然有人乡土难离,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能吃饱饭,也只能舍弃乡土,扎根在机遇更多的京城。

    而且,家里的孩子们,并不想念遭灾的家乡。

    在孩子们的印象中,家乡是灰扑扑的,永远吃不饱饭。

    穷乡僻壤的家乡,哪里比得上繁华诱人的京城。

    小孩子们的适应力,总是比大人们强。

    大人们还没转变身份,无法忘记刻在血肉中的乡土意识。

    孩子们却已经自觉带入我是京城人的身份,早已经忘记记忆中灰扑扑的家乡。

    顾玖从马车上下来。

    她今日穿的朴素。

    不过以她的身份,就算最朴素的打扮,走在新村坊市,那也是最打眼的存在。

    老人小孩们远远的围观她,都不敢靠近。

    马小六他们都认识,那些个护卫也都面熟。平日里没少打交道。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马管事,如今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个貌美小妇人身边。

    莫非这位就是东家?还是别的贵人?

    顾玖走在坊市内,甚至参观了一栋宅院。

    不错!

    房子都是按照设计图做的。

    工程质量很好,设计合理,就是密度太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成本高,售价低,只能加大密度。

    顾玖问马小六,“有多少人搬了新房?窝棚区那边还剩下多少人?”

    马小六忙说道:“坊市这边还剩了一半的房子没卖出去。那些流民,是真的穷,家里人口又多,真没余钱买房子。还有一部分人,惦记着回老家,不肯在京城置办产业。窝棚区那边,已经拆了一半。”

    顾玖点点头。

    窝棚区拆迁进度还行。

    但是房屋销售情况她不满意。

    这么好的房子放着不买,开什么玩笑。

    这些流民脑子里进水了吗?

    信不信,她现在开放这些宅院,对外出售,分分钟就能被人抢购一空。

    当初承恩伯朱辞可是很看好这里的房子,大肆购买,打算做包租公。

    “老邓没采取措施吗?”

    “邓公公说马上就到冬天,天气严寒。后续拆迁机会,等到开春后再办。”

    顾玖点点头,“老邓的担忧有理。这里看完了,去集市。安排一个人,把邓公公叫来,我有话吩咐他。”

    顾玖坐上马车,离开新村坊市,沿着修了一半的石板路朝集市而去。

    新修建的集市,犹如南城门外的标杆,于是被取名为南城门新集市。

    连着几个月赶工,一条长长的集市已然竣工。

    各种铺面,也都相继开业。

    集市上,人来人往,人气旺旺。

    最旺的始终是走低价优质路线,占据集市最佳位置的四海商行肉菜店。

    每天来这里抢购肉菜的人越来越多。

    不光是京城内的主妇,十里八乡的农户,甚至还有从各地赶来的农产品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四道贩子。

    他们俨然是将四海商行肉菜店,当做了自己的上游批发商,一车一车的从肉菜店里面拉货。

    这些贩子,短短时间,已经成为主妇们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挤什么挤!京城的菜价那么高,就是被你们这群人给祸害的。”

    “滚滚滚,贩子全都滚。”

    “大男人和女人挤在一堆,要脸吗?当心老娘报官抓你。”

    这些都是每天早上会发生的场景。

    贩子和主妇争抢肉菜,俨然成了集市一天开门的第一炮。

    贩子们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和上百个主妇们挤在一起抢购肉菜,效率低下不说,还不招人待见。

    于是贩子们干脆想了个招。他们头天晚上就赶着车过来,在集市上新开的客栈里面,花点钱住一晚。

    等到凌晨时分,肉菜店开门从老乡们手里收货的时候,这些贩子纷纷爬起来。

    他们抢在天明主妇们到来之前,先行从四海商行肉菜店购买自己所需的肉菜,一车车的拉到京城,拉到县城,拉到各地。

    当然,这期间少不了脑筋灵活的贩子,动起歪脑筋,想借鸡生蛋。

    这些人妄想守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直接从送货的乡农们手中购买更加低廉的肉菜。

    前面说过,为了获取这些乡农的信任,二壮带着人,几个月来一直在乡下刷脸,一个村一个村的走。

    二壮他们吃了许多苦头,才成就了四海商行肉菜店的人气和口碑。

    这些贩子,以为守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就能获取乡农们的信任和合作,无疑是做梦。也是在否定二壮他们的努力。

    乡农们对陌生人,一如既往的警惕和防备。

    不过也有一部分心思活络的乡农,同这些贩子接洽做生意。

    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就出了问题。

    要么被压价,要么收到的钱成色不足,甚至有收到私铸钱币。

    更有甚者,自家新鲜的肉菜,一个没注意,直接被人掉包,变成了烂肉烂菜。

    于是乎,在某个凌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就上演了乡农围攻农产品贩子的事情。

第436章 一颗心都快痛死了

    顾玖坐在肉菜店后院喝茶

    这个时间,肉菜店的货物早就被抢购一空,正在做清洗。

    邓存礼解决了闹事的乡农,急匆匆赶来面见顾玖。

    “老奴给夫人请安。”

    “事情处理完了吗?”

    邓存礼点头,“已经处理完毕。那几个带头的贩子,从今以后,休想从肉菜店买到一根葱一两肉。

    那些贪便宜的乡农,老奴也找他们谈了。他们想和谁做生意我们不干涉,但是不能在我们四海商行门口闹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们四海商行肉菜店不会收购他们的出产。”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处理得不错。走捷径的贩子,任何时候都会有,不用太在意。

    我们靠什么赢得市场和信任,靠的就是口碑和诚信。区区几个贩子,掀不起风浪。

    贪小便宜的乡农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也不用放在心上。之前的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在帮我们筛选供货商和客户。

    肉菜店要出售优质肉菜,也要经营优质客户,优质供应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该舍弃就舍弃。

    你让肉菜店把闹事的人都记下来,做个名册。我会交给二壮。二壮天天泡在乡下,去到村里面,他自有办法收拾那些贪小便宜的乡农,教他们做人。”

    邓存礼应下此事,“小的一会就将名单交过来。”

    顾玖继续说道:“关于肉菜店的计划,我和你说过。整个京畿地区,我们要尽可能的拉拢更多的乡农,加入我们的菜篮子计划。

    但是因为很多地方实在是偏僻遥远,来一趟京城需要好几天。我打算,在各地设立一个固定收货点,四海商行肉菜店可以准备开分店了。”

    邓存礼意外,“这么快?马上到冬天了,这个时候开分店,会不会太过仓促。不如等到开春再开分店。”

    顾玖说道:“先开两家分店试探一下市场的反应。我听二壮说,很多酒楼都愿意和我们肉菜店直接合作。”

    “正是如此。京城已经有十多家酒楼,每天固定到肉菜店采购肉菜。”

    顾玖很高兴。

    菜篮子计划,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否则,她也不会将二壮派出去,亲自跑这件事。

    “先将分店开起来,把我们的影响力和口碑扩散出去。先贴钱也没关系。”

    “老奴遵命。”

    接着顾玖又说起搬迁计划,“明年夏天到来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暴力强拆也好,动之以情也罢,或是无息贷款都行。总之,窝棚区要全部拆掉。所有流民,全部搬进新村坊市。如果有拒不配合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老奴知道。辞退,驱赶,总有办法叫那些人就范。”

    顾玖点点头,“拆迁的手段,必须软硬兼施。不要让流民以为东家软弱好欺。

    另外,自明年起开始封山。煤炉和蜂窝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推广出去。蜂窝煤也要尽可能降低成本,以最低廉的价格冲击市场。最好能做到比市场的柴火还要便宜。”

    邓存礼顿感压力山大,让蜂窝煤比柴火都要便宜,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说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前期量少的情况下,煤厂没办法赚钱。”

    顾玖做事向来有魄力,“煤厂我可以贴补一年的利润。明年起,煤厂就要自负盈亏。”

    邓存礼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这些年,他从顾玖这里学会了各种花式营销。

    如何推广新式煤炉和蜂窝煤,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等天气再冷一天,就可以大干一场。

    邓存礼亲自体验过煤炉和蜂窝煤,这东西方便简单,而且真的很便宜。

    用不要钱的煤渣渣,压实做蜂窝煤,就算一文钱一个,都有近一倍的利润。价格再压低一点也是可以的。

    节省一点,一天三四个蜂窝煤足够用了。

    一个月也才一百文钱而已。

    如果是半年前,流民穷得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蜂窝煤就是好上天,也别想推广出去。

    而今不同,流民手里面多少都有点钱。

    一天几文钱的蜂窝煤,很多家庭都会接受。

    因为等到冬天来临,柴火也是要钱买的。

    柴火不见得比蜂窝煤更便宜,而且还不能在屋里取暖。

    接下来,顾玖又去了二期工程转了一圈,最后前往纺织工坊。

    上千人的纺织工坊,一眼看去全是人。

    纺织工坊被分为三个车间,一个纺棉布,一个纺羊毛,一个做成衣。

    堆满仓库的棉花,全是今年的新棉花。

    看上去真的很有成就感。

    纺织工坊外面,一条人工渠穿越而过。潺潺流水,很是喜人。

    人工渠边上,工匠们正在试着架设水车。

    顾玖提点邓存礼,“纺织工坊,防火是重中之重。其他工坊,都要离这边远一点。另外,尽一切可能,给工匠们提供方便,改造纺织机。如果这条人工渠的水流量不足以带动水车,那么就从渭水引水过来。”

    邓存礼吓了一跳,“从渭水引水,那可是大工程。”

    顾玖看着高耸的水车,一脸激动,“再大的工程,在这架水车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是水车吗?

    是!

    也不是!

    这是生产力!

    只要纺织工坊这边实验成功,水车将应用于绝大部分行业。纺织工坊纺线织布,粮油工坊舂米,煤厂压煤,农田灌溉,甚至用于炼钢炼铁。

    凡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地方,都可以被水车替代。

    这是生产力的进步。

    也是顾玖庞大商业帝国最坚实一步。

    做开发商算什么。

    解放生产力才是真牛逼。

    只可惜,她对这些只是知道一个概念,具体要怎么实现全靠工匠们自己摸索。

    好在,她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匠。

    她替工匠们打开一扇窗,工匠们还她一个梦想。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情吗?

    不会再有了。

    顾玖做了决定,“年底可以开始对工匠们做出考核,从一级工到十二级工,十二级工以上就是大匠。等级越高待遇越高。鼓励更多人学习技艺,传承技艺。”

    邓存礼问道:“工匠等级制定后,待遇该怎么划分。”

    顾玖望着眼前的大水车,说道:“一级工,至少要学习两年以上。待遇至少下苦力的三到五倍。

    工匠等级每往上提一级,待遇相应提高两倍。大匠不在此列,大匠的待遇另外算。

    考核标准你联络少府将作监,让他们帮你们定标准。甚至可以花钱请他们帮忙考核评定。”

    邓存礼点头,“这事老奴会抓紧时间办。”

    顾玖提醒他,“以后,我们会需要越来越多的工匠,工匠培训必须从现在开始。这地方能不能起来,能不能养活几十万人,就看你的工匠培训能不能跟上来。

    还有,工匠考核不限性别,纺织工坊的女工也可以参加工匠考核。只要考到了等级,就可以加待遇。”

    邓存礼大皱眉头,“女工参加考核,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夫人,这事恐怕得缓一缓,老奴担心会引来世人非议。”

    顾玖笑了起来,半点不在乎。

    她说道:“这些年,本夫人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就是女工考工匠,你以为很严重吗?

    你去问问那些流民,是世人的非议重要,还是钱更重要?凭双手挣钱,不丢人。

    只要肯舍得面子,考取工匠等级,就能增加三五倍收入。这么好的事情,你信不信这里面的女工,八成以上都会丢下脸面,选择参加工匠等级考试?剩下的两成,全都是因为技术不过关,羞于参加。”

    邓存礼还是难以接受。

    顾玖笑了笑,提点他两句,“你要做好准备,我们这里的女工会越来越多。说不定有一天,女工人数会远远超过男性。”

    邓存礼不相信。

    男主外女主内,千古不变。

    女工怎么可能比男工多。

    顾玖神秘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忙了一天,她也该回京城。

    路不太好走。

    很多路还都是泥巴路,马车摇晃得厉害。

    顾玖问邓存礼,“怎么没铺青石板?”

    邓存礼忙说道:“老奴正要和夫人说说此事。京城附近不产石材,铺露面的青石板要从外地运来,运费极高。连带着青石板的成本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按照夫人的要求,所有的路面都铺青石板,这将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所以老奴想请示夫人,为节省费用,只在主要街道铺青石板。”

    顾玖问他:“青石板的成本是多少?集市那条街铺下来花了多少钱?”

    所有的账目都记在邓存礼的脑子里,他张口就报了两个数目。

    顾玖闻言,仔细一算,将道路的成本算到房子里,这房价得蹭蹭蹭往上涨才行。

    果然铺青石板不划算,简直就是烧钱利器。

    可是好好的一个城,留着泥巴路像什么样子。

    她琢磨了一下,问道:“京城不产石材,那产不产黏土?”

    “产!”

    顾玖立马笑了起来。

    她想起现代都市,人行道都是铺砖,快捷方便。

    这年头不跑汽车,路面只有马车,驴车,牛车,地面铺砖完全能够承受住这些车辆的碾压。

    她对邓存礼说道:“砖头肯定比石材便宜,想办法建个窑,或者找个烧砖的合作。叫他们帮我们烧铺路面的青砖。”

    邓存礼皱眉,“用砖铺路面,这合适吗?”

    顾玖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合适。不过铺路面的砖和建房子的砖肯定不一样。要怎么烧砖,你找烧砖的工匠,叫他们帮忙想办法,烧出最合适的铺路面的砖。只要能烧出来,以后大家长期合作。最好多找两家,以免被人拿捏。”

    邓存礼记下这事,“希望真的能烧出来。”

    “一定能烧出来。”

    这个时代的工匠,其实都很牛逼的。

    过去,他们只是缺少一展才能的机会。

    如今,顾玖帮他们打开思路,这些老工匠只要肯抓住机会,一定会爆发出出乎想象的创造力和执行力。

    哈哈,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生意点。

    铺路的砖,一旦烧出来,有了样板街,很快就能从京城推广到全天下。

    到时候,这又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马车晃晃悠悠,从南城门进入京城。

    她没急着回王府,而是去药铺看了看。

    经过几年时间的沉淀,杏林堂已经打出自己的名气和口碑。

    尤其是当初顾玖交给杏林堂的四个镇店药方,更是有口皆碑。

    如今杏林堂的跌打损伤膏药,已经是绣衣卫,五城兵马司,金吾卫,衙役们的必备膏药。

    凡有跌倒损失,找杏林堂准没错。

    京城其他药铺的跌打损伤膏药,完全不够打。

    三五个回合下来,早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止咳化痰,风湿止痛,调养气血,这三个镇店药方,同样名声在外,毫不逊色。

    顾玖来到杏林堂的时候,杏林堂内人头攒动。

    药铺一角候诊室,全是排队的老百姓,足有二三十人那么多。

    同当初门可罗雀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药铺的伙计,也从最初的两个,增加到六个。田大夫的儿子田苦做了掌柜。

    坐诊大夫,除了田大夫,又另外请了一位老大夫。

    二人轮流坐诊,就没那么辛苦。

    顾玖坐在马车上看了会,六个伙计还忙不过来。

    田苦身为掌柜,不仅要算账,还要帮着抓药。

    见大家都那么忙,顾玖就没进去打扰。

    “回王府!”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王府。

    顾玖在二门下了马车。

    婆子热情迎了上来,“大夫人回来了。湖阳郡主来找大夫人,见大夫人不在,就去了春和堂找王妃娘娘说话。”

    “哦,湖阳姑母到了吗?来了多长时间?”

    “回禀大夫人,湖阳郡主已经到了半个时辰。”

    顾玖说道:“我一身灰尘,先回去洗漱。过一炷香的时间,方嬷嬷替我将湖阳姑母请到东院。”

    “奴婢遵命。”

    ……

    裴氏同湖阳这对姑嫂,向来都是两看相厌。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吵起来。

    裴氏烦她烦得要死。

    听说顾玖回府,她赶忙挥手,就跟撵苍蝇似的,“赶紧走,赶紧走,本王妃这里不欢迎你。”

    “嫂嫂真是狠心。”

    裴氏眉眼抽动,“少和本王妃来这一套。你不是找老大媳妇说话吗,她现在回来了,你赶紧过去。”

    “嫂嫂一如既往的不待见我,哼,我也比稀罕来嫂嫂这里。”

    裴氏求之不得,“那你下次别来了。本王妃也不稀罕你来。”

    湖阳冷笑,“今儿若非大侄子媳妇不在,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里啊。”

    “本王妃没求你来,你赶紧给我离开。”

    “离开就离开。”

    湖阳起身,扭头就走。

    她带着人来到东院。

    还没进门,先是一阵嚎叫,“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

    顾玖刚洗漱完坐下,就听到湖阳叫命苦,手中的毛笔差点丢出去。

    她头痛!

    湖阳郡主像是一阵风似地冲到顾玖身边,“大侄子媳妇,你可得帮帮本宫啊。本宫命苦啊!”

    “姑母先别哭,先喝杯茶慢慢说。”

    顾玖很有耐心,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湖阳。

    别说,湖阳郡主就吃这一套。

    所以她看顾玖特别顺眼,顾玖不管说什么她都特别信服。

    青梅奉上茶水,就退到边上。

    顾玖哄着湖阳,“姑母先喝茶,润润吼。”

    茶水温度刚刚好,湖阳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然后拿着手绢,擦拭不存在的眼泪。一口一个命苦。

    “姑母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湖阳抽泣道:“小高僧他,他要离开京城。哇……本宫一颗心都快痛死了。”

第437章 斩断孽缘

    看着湖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玖嘴角微微抽动,心很累。

    “好好的,小高僧怎么突然想要离开京城?”

    湖阳擦着眼角,一脸伤心欲绝地模样,“小高僧说,他已经入了地狱,在地狱中锤炼了数年,是时候离开了。他说话神神道道,说了很多,我就听懂了这句。”

    顾玖挑眉。

    敢情小高僧是将湖阳当做了试炼场吗?

    年纪轻轻,却被称为小高僧,果然有点佛性。

    所谓的破戒,估计也是秉持着不破不立的原则。在红尘中翻滚一趟,之后拍拍浑身尘埃,又是成佛的小高僧。

    小高僧超脱世外,拿得起放得下,心性也磨炼了。自然能够洒脱地说走就走。

    反观湖阳,哭成这副鬼样子,怕是动了真心。

    “小高僧有说什么时候走吗?”

    “三天后。要不是今儿我特意去找他,他走了我都不知道。他好狠的心肠啊。”

    湖阳又放声大哭起来。

    顾玖揉揉眉心,“小高僧这是立地成佛了吧。”

    “他成这什么佛啊,他就是不乐意本宫去纠缠他。他不想见到本宫,大可以直说。本宫不去找他就是,可他为何要离开京城。他这一走,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大侄子媳妇,本宫心好痛啊,我可怎么办啊。”

    湖阳拉着顾玖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用了点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湖阳手中抽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小高僧有没有说,离开京城后要去哪里挂单?”

    湖阳摇头,“本宫问了,他说要行走天下,飘荡四海。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来京城挂单。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你说本宫该怎么办?要不本宫派府上侍卫将他抓回郡主府关起来。”

    “不可!小高僧在陛下跟前挂了名,姑母将他抓起来,他的生死可就在一线间。全凭陛下心意。”

    湖阳一脸茫然,“那本宫怎么办?本宫不想让他走,本宫要他留下来。”

    顾玖眉眼抽动,又好笑又可气,还有点心塞。

    也就湖阳郡主,可以活得如此潇洒随意。

    换做任何人身在皇家,都不可能像她一般没心没肺。

    顾玖郑重其事地说道:“很明显,小高僧一心向佛,他的心在佛祖身上,不在姑母身上。姑母留下他有何意义。不如让他走吧。”

    “怎么没意义。能天天看见他,本宫就心满意足。至于他的心在谁的身上,本宫半点不在意。他要修佛,在京城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离开。”

    “因为他到了离开的时候。他是小高僧,他要历练,方能成就佛性。”

    “本宫不许他做老秃驴。做个小秃驴挺好的。”

    顾玖哭笑不得。

    “姑母既然不愿意他离开,那你亲自和他说。”

    湖阳一脸委屈,“本宫说了,可是没用。本宫要他留下来,他说了许多,反正意思就是非离开不可。不管我用什么手段拦着他,他都要离开。我,我真的被他伤了。

    从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伤我。呜呜……大侄子媳妇,你那么聪明,那么多主意,你一定要帮我。”

    顾玖委婉道:“这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湖阳郡主不相信,“你那么有本事,你一定可以让小高僧留下来,对不对?”

    顾玖真不能。

    她哪有本事让一个一心钻研佛法的人留下啊。

    人家为了钻研佛法,成真佛,都能舍身破戒,下地狱历练。这是何等的勇气啊。

    就这么一号人物,顾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说服对方。

    “大侄子媳妇,本宫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如果连你都不肯帮助本宫,本宫就真的没指望了。你真的忍心抛弃本宫吗?”

    湖阳郡主哭哭啼啼,看上去极为可怜。

    顾玖很心塞。

    她严肃道:“姑母,你认为小高僧这样的人会听劝吗?他的主意应该很大吧。你们平日里相处,应该都是你听他的吧。”

    湖阳郡主点头,“自然是本宫顺着他。谁叫他长得好看。”

    顾玖受不了,都这时候还显摆小高僧长得好看。

    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让人绝望。

    “你看,你和他相处多年都没办法说服他改变主意,我一个外人哪有这本事。姑母就别为难我了。他要走,你就让他走。正所谓好聚好散。别撕破脸,好歹留个念想。”

    不就是约p,何必动真情。

    一分开,就要死要活,当初就不该玩这种游戏。

    “本宫不想让他走。”

    “可他执意要走。”

    “那就把他留下来,想办法让他打消主意。”

    顾玖摇头,“此事姑母自己料理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大侄子媳妇你一定帮我。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可是我帮不上忙。”

    “试试吧。试过之后,他还是不肯改变主意的话,我也能彻底死心。”

    顾玖眼睛眨啊眨,问了一句,“姑母有多喜欢那个小高僧?”

    湖阳一脸羞涩,还不好意思。

    顾玖:“……”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湖阳含羞带怯,“本宫自打见到他起,他就住进了本宫的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他是本宫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

    哎呀,这个评价很高哦!

    顾玖都对这位久闻大名的小高僧产生了兴趣。

    这位小高僧到底是何等的本事,不仅能让湖阳迷恋他数年。还能让宁王改变主意没第一时间宰了他,放任湖阳同他继续来往。

    这人一定是个极有魅力,并且极有说服力的人。

    或许她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多出门见识见识。

    湖阳一直缠着顾玖。

    大有顾玖不答应,她就继续缠下去的架势。

    顾玖考虑到湖阳也算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又被缠得没办法,加上对小高僧生出了好奇心,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帮湖阳一回。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玖不忘同湖阳约法三章。

    她可不想再而三参与到湖阳的烂事里面。

    湖阳连连点头,“你放心,就此一次。小高僧如果走了,我也要清心寡欲。恐怕无人能激起我的激情。即便我想再麻烦你,也没机会了。”

    湖阳啊湖阳,你真的不适合艹深情人设。

    “咳咳咳……”

    顾玖捂着嘴,差点没别憋住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大侄子媳妇,你没事吧。”

    顾玖连连摇头,只求湖阳不要再艹深情人设,她比谁都好。

    “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我们出发去相国寺。”

    顾玖大吃一惊,“小高僧在相国寺挂单?之前不是在什么破庙吗?”

    提到小高僧的事情,湖阳温柔得不行,“最近半年,他都在相国寺挂单。”

    顾玖差点给湖阳竖起大拇指。

    牛轰天了!

    竟然跑相国寺你侬我侬,相国寺的主持难道没被气死?

    只听湖阳说道:“相国寺的主持很喜欢小高僧,一再挽留他。可是他执意要走,谁都留不住他。大侄子媳妇,本宫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了。”

    “姑母别对我报太大希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人会听一个陌生人的劝解。”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听。”

    湖阳一脸伤心哀痛,西子捧心,像模像样。

    只是想到湖阳彪悍的过往,这副柔弱的模样真不适合她,太违和。

    ……

    晚上刘诏回来,顾玖提起小高僧的事情。

    刘诏神情古怪,迟疑了许久才说道:“你去见见小高僧,也无妨。”

    咦?

    这位小高僧魅力这么大?连刘诏都对他有好感,少见啊!

    “你和我说说小高僧长什么样?”

    刘诏卖关子,“明儿你去了就知道。”

    反正他没本公子长得好看,只是有佛性。不过小玖不吃这一套,所以去见见也没所谓。

    刘诏十足的心机皇孙。

    要是小高僧长得很好看,恐怕他会想法设法阻止顾玖去见小高僧。

    ……

    次日一早,湖阳早早来到王府。

    顾玖怀揣着好奇心,坐着马车,跟随湖阳来到相国寺。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就是很平常的日子,不好也不坏。

    故而相国寺比较冷清,少有香客。倒是有一群慕名枫叶美景的书生在大殿里外穿梭。

    顾玖今儿穿的朴素,一身芽白曲裾,简单的发式,头上只佩戴了一根木簪。

    连耳环手镯都没戴。

    她跟随湖阳郡主,穿过偏殿,来到僧人所居后厢。

    然后直接穿过后厢,朝山上走去。

    这条路顾玖从未走过。

    若非湖阳带路,她都不知道相国寺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山上三间小木屋,便是小高僧的住处。此处十分幽静,是个参禅历练的好地方。

    湖阳走在最前面,越是靠近小木屋,她越是不安。

    原先的急切,在此刻都变成了小心翼翼。

    她轻轻敲着门,“小高僧,小高僧,小……”

    吱的一声。

    在湖阳第三个小高僧出口之前,木屋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位面貌温润如玉的小高僧,活脱脱出现在顾玖面前。

    顾玖先是咦了一声。

    没想到小高僧竟然长了一张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脸。

    她想象中的小高僧,应该是个神情坚毅,目光炯炯有神,五官硬朗帅气,剃了头也很有爷们气的男人。

    是那种眼睛看得出来的固执,偏执。

    她甚至还想象了小高僧的声音,一定是低沉而有磁性,对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然而,真正的小高僧,不仅模样文弱书生,说话也很文弱书生。

    “二位施主请进。”

    小高僧双手合十,让开门前位置,客客气气请两人进去。

    顾玖突然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得太龌龊。

    湖阳郡主和这位小高僧,应该没有发生男女关系吧。

    室内很简朴。

    就两张矮几,四个蒲团。

    三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湖阳一见到小高僧,明显神魂颠倒,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你今儿有好好吃饭吗?”

    “多谢女施主关心,小僧已经用过早饭。”

    “那就好那就好。”

    湖阳明显有点紧张,“你能不离开京城吗?”

    小高僧含笑摇头,“请女施主见谅,小僧心意已决。”

    看见小高僧的笑容,顾玖晃了晃神。

    她突然明白,湖阳为何会被迷得五迷三道。

    眼前这位小高僧,不笑的时候,就是个文弱书生。

    一旦笑起来,简直是风华绝代。

    连她见惯了美色,也差点被这个笑容晃了神。

    顾玖收敛心思,朝湖阳看去。

    湖阳果然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咳咳……”

    她轻咳两声,湖阳才回过神来。

    湖阳有些含羞,“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大侄子媳妇,诏夫人。”

    顾玖微微颔首,“久闻高僧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小高僧含笑打量顾玖,笑容纯洁无害,“贫僧无望,高僧之名,愧不敢当。女施主叫贫僧一声无望即可。”

    无望?

    这个法号有些名堂。

    “无望大师想来已经知道我来此地的目的。”

    无望微微点头,“湖阳施主盛情挽留,贫僧感激不尽。然而贫僧心意已决,不会更改。两位施主喝杯清茶,便回吧。”

    顾玖了然一笑,“其实来之前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说服你改变主意,之所以还是来了,一是想替姑母尽一份力,二是我很好奇无望大师。世人对你的评价,可是毁誉参半。”

    “世人毁我,谤我,赞我,贫僧并不在意。”

    “哦!”

    湖阳伸手拉着顾玖的衣袖,“大侄子媳妇,你快帮我劝劝。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可否到门外等候,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无望大师说。”

    湖阳郡主不乐意,“非得我离开吗?”

    顾玖笑了笑,附耳说道:“姑母在这里,小高僧会不好意思。”

    湖阳郡主恍然大悟,“那,那我就去外面等候。你要快一点。”

    “姑母放心。”

    湖阳起身离开。

    静室内,就只剩下顾玖和无望二人。

    顾玖不加掩饰地打量对方,“无望大师对湖阳郡主怎么看待?”

    无望面无表情,沉默片刻才说道:“她迷失了自己。”

    顾玖扬眉一笑,“对于你和湖阳之间的关系,不知大师自己怎么看待?”

    无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愧色。

    他就是个有佛性的人,“缘起缘灭,是时候了结这一切。”

    顾玖低头一笑。

    看来并不是她的想法太过龌龊。而是这两人的确发生了超越一般男女的关系。

    “大师可知道,湖阳郡主极为爱慕你。为了留下你,特意请我出面。”

    “贫僧心意已决。”

    “我也没认为自己有能力说服大师留下。大师人可以走,但是走之前,能不能认真了结你和湖阳郡主之间的这段关系?”

    无望的面瘫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微蹙眉头,“贫僧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

    顾玖微微摇头,“还不够清楚。请你彻底斩断她的念想,斩断一切可能,不给她留下任何余地。断就断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沉默良久,无望点点头:“贫僧知道了。贫僧会依夫人所言,彻底斩断同湖阳施主的一切联系。”

    “多谢大师。”

    “夫人客气。夫人要走,贫僧有两句话想说。”

    “大师请说。”

    无望观察顾玖的眉眼,“夫人当心火。”

    咦?

    顾玖眉眼微动,“大师是在替我相面吗?”

    无望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遇事保持本心即可。”

    顾玖说道:“大师既然能相面,又主动开口提点,可否说得详细些?”

    无望却摇头,“看在湖阳施主的面上,贫僧破例提点一二句。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顾玖颔首,“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提点。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大师可曾替湖阳相面?你看出她和你之间是孽缘还是良缘,未来会怎么样?”

    无望缓缓闭上眼睛,默念佛经。

    这是结束谈话啦?

    顾玖嘴角抽抽,“大师再见!”

第438章 京城的天要变了

    从相国寺回王府,湖阳一路哭。

    “他不要我了,他好狠的心啊!他就是负心汉!”

    湖阳哇哇的哭,一边哭一边不忘数落无望小高僧。

    这已经是第一百零几次骂小高僧负心汉。

    顾玖一开始还劝两句,到后来她自觉闭上嘴巴,做个安静如鸡的倾听者就行了。

    必要的时候,递一张手绢给湖阳,叫她擦擦眼泪。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小高僧他要走了,他不要我了,本宫该怎么办啊!”

    这已经是第八十几次问怎么办这个问题。

    “他走了,本宫也不想活了,本宫死了算了。”

    这是第六十几次提到死。

    真没见过哪个真心想死的人,死之前会说这么多死,而且还这么密集地提到死。

    看来湖阳是真不想死。

    都惜命!

    “我心好痛啊,我命苦啊,我该怎么办,呜呜……”

    心好痛应该也提了七八十次。

    不过都比不上负心汉。

    负心汉始终高居人气榜榜首位置,风头无两。

    “大侄子媳妇,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心啊。临走之前,还那么狠心赶走我,我不活了。”

    大侄子媳妇也就叫了八九十次吧。

    顾玖已经麻木了。

    “你说男人怎么都这么狠心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他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难道他都忘了吗?”

    顾玖麻木的心又心塞了一回。

    她真心不想听别人的床头八卦。

    尤其是一个寡妇同一个小高僧的八卦。

    真心辣眼睛。

    湖阳哭得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大侄子媳妇,本宫哭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安慰本宫?你是不是嫌本宫烦啊!”

    顾玖摇摇头,“我是怕一开口就破坏了姑母的情绪。”

    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而且哭了一路,她怎么好意思打扰。

    湖阳握住顾玖的手,特别的热情,“大侄子媳妇,我就知道你是真心替本宫着想。都这个时候,你还考虑到本宫的情绪不便受到打扰。呜呜……你真是本宫的贴心小棉袄。”

    呕!

    容她先吐一吐。

    “大侄子媳妇,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又有了吧。”

    顾玖摇头,伤心地说道:“车子不稳,有点晕车。”

    “晕车不怕,一会进了城就好了。”

    “我知道。多谢姑母关心。”

    “你不用和本宫客气。你帮了本宫这么多,本宫得感谢你。不如你随本宫回郡主府,我叫厨房置办酒菜,晚上我们两好好喝一杯。”

    说完,湖阳郡主一脸喜笑颜开。

    顾玖:“……”变脸速度太快,我有点适应不良。

    “姑母不伤心了吗?小高僧就要离开京城了。”之前还哭得那么惨,这会又笑出来,精分吗?

    湖阳满不在乎地说的:“他要走就让他走吧,男人的心飞走了,人也留不住的。本宫……本宫只能在梦里和我的小高僧私会,我一定会想他的。”

    顾玖眼睛抽抽,艰难地说道:“姑母能想开就好。”

    “本宫怎么可能想得开。”湖阳说完,又哭了起来。

    顾玖心很累。

    她不该多嘴的。

    湖阳哭了会,才擦着眼泪说道:“其实本宫分得很清楚。小高僧是小高僧,他是他?”

    顾玖不懂。

    不都是一个人吗?

    湖阳推了她一把,“你不懂,你太年轻。”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她的确不懂。

    中年人的感情生活,难以理解。

    顾玖不打算去郡主府喝酒。

    她谢绝了湖阳郡主的邀请,将湖阳送进郡主府,就准备离开。

    郡主家令站在大门口,一脸焦急。

    见到湖阳郡主,终于有了主心骨。

    “娘娘,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郡主家令朝顾玖看去。

    湖阳郡主眼一瞪,“那是本宫的大侄子媳妇,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娘娘误会。下官刚得到消息,陛下在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

    “什么?”

    湖阳大惊失色。

    顾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奔到郡主家令面前,压低声音问道:“确定是陛下昏迷,不是其他人?”

    “千真万确。这么大的事情,下官不敢乱说。”

    “陛下昏迷了多久?醒了吗?”

    “醒没醒不清楚。下官只知道陛下昏了过去。”

    顾玖连珠炮问,“陛下昏迷之前,可受过什么刺激?是不是有人冲撞了陛下?”

    “没,没有。下官得到的消息,是说陛下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说头晕,紧接着就昏迷了过去。”

    顾玖脸色凝重,又问道:“陛下昏迷的消息,是不是已经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

    “宫里封锁了消息,应该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下官是从少府那边得到的消息。”

    湖阳郡主急得不行,“本宫得去宫里看看。”

    “姑母,我随你一起去。”

    “好,我们一起进宫。腰牌带了吗?”

    “带在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重新上了马车,启程前往皇宫。

    顾玖不放心王府,叫青梅她们转道回王府盯着。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请教王府家令。

    青梅几个人知道事关重大,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回王府。

    到了皇宫,递了腰牌,验明正身,顺利进宫。

    两人先赶往长春宫,淑妃娘娘那里。

    “母妃,母妃!”

    湖阳嗓门大,还在大殿门口就叫了起来。

    “老大不小,还这么不稳重,不像话。”

    萧淑妃经历去年中毒一事,明显老了。呈现出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老态。

    湖阳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来到萧淑妃跟前,“母妃,女儿听说父皇病重,可是真的?”

    萧淑妃扫了眼跟在后面的顾玖,然后挥挥手,宫人全都退下,只有一二心腹留在大殿。

    顾玖先请安,之后自觉在下首位置上坐下。

    萧淑妃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你怎么也知道了?”

    “这么说父皇昏迷不醒是真的?”湖阳神色凝重。

    萧淑妃叹了一口气,“陛下突然昏迷不醒,着实令人忧心。”

    “父皇病重危机,母妃为何还在长春宫,而不是在兴庆宫?”湖阳问出心中疑问。

    萧淑妃脸色一板,“你当本宫没去兴庆宫吗?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陈大昌那个贱奴给挡了出来。陈大昌口口声声说陛下口谕,除太医和几位大臣,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进入兴庆宫一步。谁敢进去,杀无赦。”

    湖阳浑身一抖,“这么严重!”

    萧淑妃忧心不已,“实际情况可能比这更严重。陛下毕竟上了年纪。”

    是啊,都快七十岁的老人。

    现代医疗发达,六七十岁的人也免不了一身病。更何况是在古代。

    做皇帝能活到六七十岁真的是少有的长寿。

    更要命的是,天子平时还不注重保养。三天两头召后宫美人侍寝,偶尔还要吃两颗丹药。

    顾玖估摸着,天子突然昏迷,极有可能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脑梗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是脑梗,以现在的医疗水平,那就麻烦了。

    湖阳闻言,都快疯了,“那该怎么办?王兄还在外地,等得到消息再赶回来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一个月时间,天都变了。”

    “闭嘴,不准胡言乱语。陛下是天子,自然有上天保佑,肯定不会出事。”

    萧淑妃嘴上说着不会有事,心里头其实比谁都担忧。

    成年皇子全都不在京城,万一陛下三长两短,真是要命啊。

    难道真要让李德妃的小皇子坐上龙椅?

    不!

    不可能!

    就算坐上去,也要将人拉下来。

    顾玖轻咳一声,二人都回过神来看着她。

    顾玖轻声问道:“娘娘,不知公子诏和公子议此时在何处?”

    “是啊,是啊,王兄不在,刘诏在也能顶事。”湖阳附和道。

    萧淑妃说道:“刘诏刘议兄弟,这会同其他皇孙,都在兴庆宫门外等候消息。陛下不醒,他们不会离开。这也是以防万一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来阴的。”

    “公子他们守在兴庆宫门外,能及时得到里面的消息吗?”

    萧淑妃叹了一声,“本宫也不清楚。陛下这会是清醒还是昏迷,本宫都不知道。陈大昌那个贱奴,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见萧淑妃脸色不好,湖阳赶紧安抚,“母妃别生气。陈大昌拦着所有人,其实也有好处。什么学贵妃,李德妃想刷手段,也没了机会。”

    萧淑妃点点头,“你说的对。拦着所有人不让进,那么大家都没了机会。只要陛下能醒来,一切风波都会消失。”

    顾玖却没有萧淑妃那么乐观。

    天子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突然昏迷,情况恐怕不乐观。

    ……

    兴庆宫。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每个人都感觉呼吸不畅。

    明明天气有些凉,却都出了一身冷汗。

    天空阴沉沉,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外加六位尚书大人,九位大人安坐在偏殿,静候消息。

    每位大人都是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天子突然昏迷,这可不是好兆头。

    联想到天子的年龄,众人心里头都多了一层担忧。

    天子没有立下皇储,成年皇子们又都在外地,万一天子有个三长两短,京城怕是要乱一乱。

    尚书令大人扫了眼众人,轻咳一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老夫以为,该提早做好准备。必要时候,派出八百里加急,将各位王爷皇子请回来。

    同时由兵部下令,各边关将领恪守职责,无论听到任何传言都不得擅自离开驻地。

    还还派人通知京营及时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京城内,金吾卫凶名在外,该将韦忠叫来,叮嘱一番。”

    中书令大人冷笑一声,“依着老夫的意思,这个时候,首先该派人将李德妃还有小皇子看管起来,以免有人别有用心。”

    尚书令大人蹙眉,却没作声。

    “李侍中,你怎么看?”中书令大人直接点名。

    李侍中是在场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不到五十。然而无人敢小看他。

    能在睿真崔皇后过世后,还能得到天子的重用,手段可见一斑。

    李侍中说道:“陛下醒来,有醒来后的处置办法。陛下没醒来,自然有没醒来的处置办法。”

    “那以你看来,陛下是醒来还是不醒来?”

    李侍中当然不会上当,“醒来或是不醒来,都是五五之数。我们现在在这里讨论没用,还是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中书令大人不满李侍中圆滑的回答,提醒道:“陛下快七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年头有几个人能活到七十岁。

    历朝历代皇帝,能活到七十岁的更是凤毛麟角。

    众人顿时更加忧心。

    中书令大人又说道:“得早做准备。”

    “那依着大人的意思,先派人将李德妃母子看管起来?”兵部尚书问道。

    中书令大人哼了一声,“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在座诸位,也不希望出乱子吧。”

    没人希望出乱子,新老交替,最好能和平过渡。

    流血杀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杀到自己头上。

    无辜的死伤者,每一次宫变都避免不了。

    中书令和尚书令二位大人,都趋向早做准备。

    于是乎,大家又都看着李侍中。

    李侍中的态度也很关键。

    最好是三位大人同时拿定主意,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即便事后天子醒来,追究责任,也是众人一起承担。某人休想置身之外。

    李侍中低头一笑,“罢了,本官先去寝宫,问问太医的意见在做决定。”

    “同去,同去。”

    九位大人,一同前往寝宫。

    申常侍守在寝宫门口,却根本拦不住这几位大人。

    七八位顶尖太医围着龙床,替天子诊治。

    陈大昌就守在一边,神情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慌乱之色。

    “如何?”李侍中率先问道。

    太医院院正悄声说道:“陛下有中风的迹象,正在放血。”

    中风!

    这能好得了。

    在世人的观念里,中风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几位大人忧心忡忡,更加担忧。

    李侍中再次问道:“陛下何时能醒来?”

    太医院院正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顺利的话,最迟明早就该醒来。如果明早没有醒来,诸位大人早做准备。”

    几位大人脸色剧变。

    李侍中追问,“陛下若是顺利醒来,有哪些后遗症?还能正常上朝处理政事吗?”

    太医院院正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若是能醒来,极有可能偏瘫。”

    这下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飞快拿定了主意。

    还是得按照之前商量的办,赶紧召回各位王爷皇子,早做防备。

    李侍中却不放弃,“情况顺利的话,陛下最快什么时候能醒来?”

    “如果一切顺利,陛下最快也要傍晚时分才能醒来。”

    李侍中当即做了决定,“那我们就等到傍晚。若是傍晚陛下未曾醒来,再做打算。”

    尚书令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你这是拖延时间。”

    李侍中冷冷一笑,“只是晚了几个时辰而已,尚书令大人如此迫不及待,让本官心生怀疑。”

    尚书令大人怒斥,“本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你故意拖延时间,莫非你不希望诸位王爷皇子们回京?”

    “尚书令大人莫要胡说八道。没有取得陛下的旨意,擅自召回在外的诸位皇子。等陛下醒来问罪,你担当得起吗?”

    “为了江山社稷,本官豁出去了。”

    李侍中冷哼一声,“没有我们门下省的印章,我倒是看看这份政令能不能出皇宫。”

    尚书令大人猛地扭头,朝中书令大人看去,“你们中书省什么态度?”

    中书令左右权衡,“姑且就再等一会,等到傍晚再做决定也不迟。”

    尚书令大人连连讥讽,“傍晚做决定,政令也要等到明日一早,才出得了皇宫。说是只耽误几个时辰,这一耽误,分明是一天一夜。本官看你们根本没有将大周的江山社稷放在心头,只会替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

第439章 偏瘫

    夜幕降临。

    皇宫气氛越发压抑沉重。

    大家都盯着寝宫方向。

    有人盼着天子醒来,自然就有人盼着天子长睡不醒。

    当黑夜笼罩大地,偏殿内烛火摇曳的时候,许多人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做决定吧!”

    “尽快召回身在外地的诸位王爷皇子。”

    “边关将领,不得擅动。”

    “依着老夫看,得想办法掣肘鲁侯,以防他狼子野心。”

    “是该小心鲁侯。”

    “京营也要派可靠的人盯着,以防万一。”

    “李侍中,你也说说吧。大家都表态了,就只剩下你默不作声。莫非你还要坚持己见?”

    李侍中不动声色地朝寝宫方向瞥了眼,“急什么?宫门已经落锁,这个时候做决定,也要等到明儿早上签发政令。”

    “现在做决定,明儿宫门一开,政令就能出宫。李侍中,你不要再拖延时间。”

    “李侍中,你到底作何想法?难不成陛下昏迷前有交代你什么?”

    “不可能!陛下昏迷的时候,李侍中根本不在场。”

    几个大人,全都对李侍中怒目而视。

    一副李侍中不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是大家敌人的模样。对待敌人,自然不会客气。

    李侍中冷冷一笑,“罢了!本官就同流合污……”

    “荒谬!我们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李侍中请慎言。你一直反对召回诸位皇子,难不成你想扶持小皇子?”

    “李侍中,你分明是狼子野心。”

    偏殿内,众人齐声鞭笞李侍中,非要在他头上按上各种罪名才甘心。

    多好的机会啊,不趁机将李侍中打趴下,简直对不起自己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申常侍急匆匆来到偏殿,“诸位老大人,陛下醒了!”

    “什么?”

    “你刚说什么?”

    “启禀诸位老大人,陛下刚醒来。诸位老大人赶紧过去吧。”

    “陛下怎么突然醒来?不是说很可能醒不来吗?”

    “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保佑。”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急不择言的某位老大人。

    众人神情凝重,纷纷起身,前往寝宫。

    每人心思各异,却都透着一点小心翼翼。

    陛下醒来,风波过去了吗?

    众人来到寝宫,躬身参见天子。

    天子躺在床上,脸颊僵硬。双目圆睁,熊熊怒火正在燃烧。

    “陛下,诸位大人都到了。”陈大昌躬身伺候在床榻前。

    “京,京城戒严,轮流值守,其余人等不得逗留皇宫。”

    天子努力张着嘴说话。

    话语却含含糊糊,不甚清楚。

    诸位大人细心观察,发现天子右边脸颊完全动不了。这是中风?

    中书令大人上前一步,“陛下刚醒来,还请保重龙体。”

    “请陛下保重龙体。”众人齐声说道。

    “诸位大人,还是赶紧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事吧。”陈大昌不轻不重地提醒众人。

    尚书令大人站出来,“陛下身体抱恙,是否将身在外地的诸位皇子召回京城。”

    天子左边脸颊微微抽动,怒火中烧,“滚,滚出去!”

    尚书令大人还要请命,却被陈大昌拦住,“诸位大人请回吧。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过两日等陛下身体好些,再讨论不迟。”

    尚书令大人目光如刀,刺向陈大昌,奸贼。

    陈大昌面色平静,心中连连冷笑。摆明态度不会让步。

    尚书令大人咽下心中恶气,躬身退下。

    除了留下来值守的两位大人外,其余七人全都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离开兴庆宫。

    宫门紧闭数个时辰的兴庆宫,终于从里面打开。

    守候在宫门口的宗室,大臣,皇孙皇女们,一瞬间,目光全都朝那七位大人看去。

    “李大人,陛下现在什么情况?”

    “你们现在出来,陛下没事了吗?”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中书令站在最前面,轻咳两声,打断所有人的问询。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重点关注那些个皇孙。

    然而,大家都是表情管理专家,加上光线昏暗,他实在是没看出哪怕一点点有用的东西。

    他清清喉咙,朗声说道:“陛下已经顺利苏醒。奉陛下口谕,除我等轮流值守外,任何人不得逗留皇宫。所有人即刻出宫回府。自今日起,京城戒严,金吾卫严查违背令之人。”

    话音一落,嗡嗡嗡地吵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询问起更多的情况。

    “陛下身体可有恢复?”

    “陛下为何昏迷?”

    “我等要见陛下。”

    “对,我们要见陛下。”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吵着见陛下。

    “哼!陛下刚刚苏醒,身体正在恢复中,岂能随意打扰。全都退下。”尚书令大人一身官威,着实有些吓人。

    “我们不敢打扰陛下,只要远远看一眼确定陛下醒来就行。”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然而没有陛下允许,除值守人员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兴庆宫一步。

    “想要面见圣上,再等两天吧。”这是中书令大人对众人的回答。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打发在场的人。

    大家闹将起来,眼看着就要发生冲突,陛下身边第一心腹陈大昌急匆匆跑出来。

    “诸位大人的担心和关怀,陛下都知道了。陛下让大家都回去,明儿若是陛下身体好转,自然会接见诸位大人。”

    “陈公公,陛下果真醒了吗?”

    “千真万确,陛下已经顺利醒来。”

    “那就好,那就好。”

    陈大昌接着又劝道:“诸位大人都退了吧。”

    大家可以怀疑那七位大人在说谎,却不会怀疑陈大昌。

    陈大昌是天子身边第一心腹,谁的面子都不给。

    想来这几位大人还没本事让陈大昌陪着他们演戏,编造天子醒来的消息。

    于是乎,众人迅速退去。

    打算明儿一早进宫面圣。

    相信陈大昌,不等于真的放心。

    总要亲眼看到醒来的天子,提着的心才会落到实处。

    打发走了所有人,陈大昌叮嘱侍卫看好门户,这才回到寝宫伺候。

    天子在内侍的帮助下坐起来,试着动一动僵硬的右手。

    然而,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天子的右手都没有动静。

    准确的说,天子右边上半身,此刻僵硬如石块,完全无法动弹。

    幸好没有影响到咽喉,大脑,还能顺利说出话来。

    “朕是,怎么了?”

    天子努力说话,却断断续续。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大有烧死所有人的架势。

    太医心头一惊,斗胆说道:“陛下戒怒!陛下好不容易醒来,切忌大喜大怒。若是再次昏迷,微臣等人恐怕力有不逮。”

    天子急促的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拼尽了全力。

    以至于呼吸声粗重的几步远都能清清楚楚听到。

    “朕,为何,会昏迷?朕得了,什么病?”

    太医院院正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年龄大,加上政务繁忙,未能修养调整……”

    “说,人话!”天子厉声呵斥。

    太医院院正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是中风。”

    “中风?”

    天子清晰得吐出中风二字。

    他伸出活动自如的左手,又看看僵硬如石头的右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堂堂天子,天上地下第一人,竟然会中风?

    开什么玩笑?

    天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无论天子多么努力,多么急切,心中怒火已经焚烧了五脏六腑,右边身子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右边身子动不了,但是右腿还能动一动。

    “朕中风?”

    太医院院正率领太医院顶尖太医跪在地上,“是是是,陛下的确是中风。”

    “朕,什么时候能好?”

    “陛下谨遵医嘱,戒急戒躁,不可大悲大喜,好生调养,症状会逐渐减轻。但是没办法彻底好转。”

    天子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死死地抓着裘被,“朕,养你们何用?”

    “微臣该死。”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只能请罪。

    天子呵呵冷笑,笑声瘆人。就连陈大昌都差点承受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朕,要你们,大胆用药。尽快缓解,朕的症状。否则……”

    否则朕一不高兴,你们统统都要死。

    太医院的太医,显然领会了天子的言下之意。

    一个个苦兮兮,缓解症状也需要病人配合啊。

    天底下最不配合的病人,非天子莫属

    他们纵然华佗在世,也无法治好一个不配合的病人。

    苦!

    好苦!

    太医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现在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夜色越来越深。

    天地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兴庆宫还亮着烛火。

    偌大的寝宫,太医们全都退下想办法去了。

    陈大昌带着两位内侍,伺候在天子身边。

    天子终究是屈服在偏瘫的身体下,不得不躺下来。

    “替朕,盯着京城。谁敢私下里,乱来,必须如实告诉朕。”

    天子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威严。

    然而动弹不得地右边脸颊,加上一字一顿的说法方式,让天子威压大打折扣。

    但天子就是天子。

    就算偏瘫,他的话也是金口玉言。

    陈大昌躬身领命,“老奴遵旨!”

    天子不放心,又叮嘱道:“不得隐瞒。”

    “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顿了顿,陈大昌又说道:“陛下也该保重身体。太医说,陛下这次昏迷,盖因为最近太过辛苦,不曾好好休养调整所致。”

    “太医,还说了什么?”天子板左边脸问道。

    陈大昌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太医说,陛下得戒女色,戒丹药。”

    天子冷笑,“一群庸医。”

    ……

    次日一早,几乎所有有资格面圣的人,全都来到兴庆宫宫门口守着。

    就连顾大人,也混迹在人群中充人数。

    顾大人透过人群,看到站在前面的刘诏。

    他很想上去,和女婿打个招呼,问问内幕。

    可是心头又迟疑。

    他过去不要紧,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刘诏?

    论公,刘诏是皇孙,身份尊贵。

    论私,他们是翁婿。

    这里面的尺度不要把握啊。

    顾大人犹豫来犹豫去,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

    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别人已经和刘诏搭上话。他这个时候再过去已经不太合适。

    权衡来去,顾大人最后还是打消了同刘诏搭话的想法。

    大家隔得远远的也挺好。

    宫门开了。

    陈大昌站在宫门口,面对众人的如火的目光,表现得极为冷静自持。

    “奉陛下口谕,宣……”

    陈大昌点了少府家令,已经大理寺寺卿两位大人的名字。

    两位大人越众而出,跟随陈大昌走进兴庆宫。

    这回觐见,不是在寝宫,而是在大殿。

    天子威严十足的坐在龙椅上,乍眼一看,的确是好了。

    两位大人躬身行礼。

    “免礼!”

    天子说话缓慢,两个字咬得极重。

    无论是少府家令,还是大理寺寺卿,都是人精。

    从天子的语气语调声音大小,就揣测到天子十有九八还没好。

    “听闻陛下突发昏迷,微臣等人十分惶恐不安。可喜可贺,陛下顺利醒来。还请陛下从今以后保重龙体。”

    少府家令说完,就开始抹眼泪,完全是真情流露。

    天子的表情好看了一点,然而右边脸却做不出表情,僵硬得不敢直视。

    两人大人都看出了问题所在,顿时心中突突突乱跳。

    陛下是中风?偏瘫?

    天啦!

    这可怎么得了。

    凡是得了中风偏瘫的人,都活不长。

    陛下岂不是……

    更要命的是,成年皇子皆不在京城,而且陛下还没下旨将皇子们召回京城。

    如果出现万一,那可怎么办?

    大理寺寺卿数次想要张口,却又数次压住了自己。

    先不急,先看看陛下的态度再说。

    天子缓慢地说道:“出去后,好生安抚文武百官。朕的病情,不可外传。替朕,盯着京城。但有不轨之人,一律收监。”

    “微臣遵旨!”

    “退下吧。”

    “陛下?”大理寺寺卿明显想劝天子赶紧下旨召回在外的皇子们。

    少府家令却频频给他使眼色,阻止他说下去。

    大理寺寺卿,满心怒火。

    少府家令阻止他,这是对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负责任。亏他还是宗室。

    天子眼一瞪,“朕,乏了!都退下!”

    很显然,天子不想听任何人唠叨。

    什么大局,天子不知道吗?

    天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之所以拖着不办,一是还无法接受自己偏瘫的事实。二是他还要看看。

    具体看什么,唯有天子自己清楚。

    一出大殿,大理寺寺卿就开始质问少府家令,“你为何拦着本官?”

    “陛下病情要紧。”

    “江山社稷不重要吗?你是想坐视天下大乱吗?”

    “乱不起来。”

    “呵呵……不知家令大人哪里来的自信。”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江山社稷,陛下自会操心。”

    “奸贼!”

    大理寺寺卿直接开骂。

    少府家令气得吹胡子瞪眼,“若非老夫拦着你,你现在已经被廷杖。”

    “廷杖就廷杖,也总比和稀泥,拿江山社稷开玩笑强。”

    大理寺寺卿甩袖离去,他要找人串联,到陛下跟前请命。

    少府家令纵然好脾气,也动了五分真怒。

    真以为只有你们关心江山社稷,老夫就不关心吗?

    啊呸!

    也不看看陛下现在是什么态度。

    这个时候冲上去,不仅不能召回诸位皇子,反而引起朝堂震动。

    真是一群冲动的蠢货。

    少府家令气得不行。

    亏他们还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连个女人都不如。

    少府家令想起了顾玖。

    同这些朝堂命官比起来,顾玖俨然是最省心的人物。

    ……

    大殿内。

    “扶朕起来。”

    陈大昌急忙上前,扶着天子右手臂。

    天子努力站起来,然后孱弱颤抖的右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右腿的确能动,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以前那位意气风发,杀伐决断的天子,终于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

第440章 逼宫

    “请陛下下旨,召所有皇子回京。”

    “请陛下下旨。”

    “请陛下尽快立下皇储。”

    时隔两天,天子偏瘫的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文武大臣们着急上火。

    天子偏瘫,要命啊!

    更何况皇子不在,皇储未立。

    每一个为国为民,或是投机取巧的文武大臣,都是一蹦三丈高,都在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混乱忧心忡忡。

    不能让天子继续任性下去。

    于是乎,文武大臣们少有的串联起来,冲进兴庆宫请命。

    说是请命,其实就是逼宫。

    天子偏瘫,天子已经活不长了。大家要为新皇继位努力。

    至于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是什么心情,无人关心。

    没有任何事情,比立下皇储更重要。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感受着文武大臣们喷溅的唾沫星子,天子双目充血,左边半张脸,狰狞恐怖。

    配上僵硬的右半张脸,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厉鬼。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撕了。

    天子活动自如的左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青筋突起,一个劲的颤抖。

    天子威严,乾纲独断,在此刻荡然无存。

    因为偏瘫,他不再是那个一瞪眼,就吓死一片人的天子。

    因为偏瘫,他身上的天子光环黯然失色。

    短短几天,不仅被人逼宫,很有可能进一步沦落为历史上无数个被朝臣架空的空头天子。

    他不!

    天子在内心呐喊,就算是死,他也要有尊严有权威的死去。

    这个朝堂,还是他说了算。

    “都给朕,闭嘴!”天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原本威严十足的话语,因为偏瘫,毫无说服力。

    瞧瞧那些平日里装成鹌鹑的文武臣子,瞧瞧他们的眼神,他们眼中可有对天子的畏惧?

    “请陛下下旨,尽快召回在外的皇子。”

    “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请陛下尽快下旨,不要再拖延下去。”

    “早日立下皇储,早日安定民心。陛下,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京城动乱吗?”

    朝臣们痛心疾首。

    此刻他们看着天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昏君。

    你已经坐了三十七年的皇位,是时候退位让贤,让新皇继位开新气象。

    你还要任性暴躁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真要将皇位交给两岁的小皇子继承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文武百官的眼神,慢慢的,从痛心疾首变成了谴责。

    你分明就是昏君。连皇位都不传承,还妄想长生不老,大好江山就快要被败坏啦!

    将来史书上,关于这件事,一定会大书特书。你一定会被钉在昏君的耻辱柱上。

    这是来自文臣的愤怒。

    他们掌握着笔杆子,他们要让开耀帝背上死后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陛下,别闹了。边关不稳啊!赶紧立下皇储,定人心吧。

    这是来自武将们的呐喊。

    新旧交替,最忌动乱。

    然而新旧交替之际,又最容易发生动乱。

    一个成熟的帝王,应该早早的定下皇储,安定人心。然后就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去死啦!

    “你们这些……”

    天子抬起左手,指着黑压压的人,“你们是要逼……嗯……”

    一句话没说完,天子突感头晕眼黑,短短时间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好!陛下昏过去了。快叫太医。”

    “你们是要逼死陛下吗?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乱臣贼子。”

    “你们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将陛下逼得昏迷过去。”

    “短短几天,陛下连续昏迷。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大殿内,天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内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指着文武大臣怒骂。

    小黄门七手八脚,抬着天子回寝宫诊治。

    太医紧随其后,如临大敌。

    陈大昌目光森冷地扫过所有人,留下一句话,“召金吾卫看守兴庆宫。谁敢擅闯,杀无赦!”

    大殿内,文武大臣们心惊胆战。他们没想将天子逼死啊。

    谁会想到,天子怒极攻心,就昏过去了。

    金吾卫来得很快。

    他们是天子的鹰犬,只听天子。

    他们半点不客气,直接驱赶坚持留在兴庆宫不肯离开的文武大臣。

    并且牢牢把守宫门。

    至于之前值守兴庆宫的禁军侍卫,全都被缴械,到金吾卫喝茶。

    面对金吾卫的武力,文武大臣们莫可奈何。

    当然,这不等于他们就没办法。

    天子偏瘫的消息,早就在几天前,秘密送出京城,很快就会到达各位皇子的手中。

    等皇子们悄悄回到京城,天子就算反对也没用。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立皇储。

    ……

    天子这一回,并没有昏迷多久。

    谢天谢地,一个时辰后,天子从昏迷中醒来。

    只是中风症状明显加重。

    之前还能比较清晰的表达,这会说话都是含含糊糊,要仔细分辨才听得明白。

    而且天子的右腿,不能动了。

    太医们忧心忡忡。

    今天的情况再来几次,他们真的回天乏力,天子离死就真的不远了。

    天子也感受到,自己中风症状加重,话都说不清楚。

    天子大怒。

    太医赶忙劝解,“陛下不可动怒。接下来陛下最好静养,不再过问朝政。”

    陈大昌皱眉。

    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天子岂能不过问朝政。

    就说立皇储,天子不问问朝臣们的意见吗?

    大皇子早就过世,嫡出的皇子唯有仁宣太子,也已经过世。

    长和嫡都没了。

    这种情况下,其他成年皇子,立谁都行。

    可是这个“谁”,就很有讲究了。

    如果天子一意孤行,要立小皇子为皇储,也不是不行。

    就怕天子一死,其他成年皇子全都杀向皇宫,简单利落的弄死小皇子。

    然后成年皇子们再捉对厮杀。

    这个后果,没人愿意看见。

    太严重了!

    这么一闹,大周的国力会被严重削弱。

    西凉和北荣狼子野心,一定会趁机发起战争。

    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陛下想要见谁?”

    陈大昌附耳倾听。

    天子艰难地说道:“下旨,召皇子们,回京。”

    陈大昌很努力,才将这句话听明白。

    他躬身点头,“老奴这就将几位大人请进来。”

    天子点点头,没反对。

    很快,几位老大人被请进寝宫。

    奉天子旨意,书写圣旨,召在外的所有成年皇子即刻回京,不得耽误。

    圣旨书写完毕,中书令看着自己的一手漂亮的正楷,十分满意。

    天子早这样不就得了,也就不会二次昏迷。

    “陛下,老臣用印了?”

    天子点点头。

    几位大人全都朝陈大昌看去。

    陈大昌深吸一口气,从床头取出天子印玺,蘸了点印泥,在圣旨上重重落下。

    有了这个圣旨,中书省就可以明发政令,光明正大地召皇子们回京。

    这就是朝堂礼法,名正言顺。

    名不正言不顺。

    名正才言顺!

    没有天子圣旨,中书省下发政令,门下省和尚书省自有权利驳回。

    朝堂任何官员,都可以不用听令行事。

    这就是权利制衡。

    此时此刻,权力制衡,依旧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圣旨有了,召皇子们回京的政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出京城。

    希望政令送到的时候,皇子们正好动身回京。

    天子缓缓闭上眼睛。

    陈大昌当即说道:“陛下乏了,需要休养。诸位大人请回吧,朝堂还等着你们稳定人心。”

    “陛下保重身体。朝堂上的事情,微臣等人自会料理。”

    ……

    下了旨意后,朝臣们果然没有再打扰天子。

    天子难得得到几日清净日子,配合医嘱好好调养,中风症状略有减轻。

    至少说话要比二次昏迷醒来的时候清晰,足以让人听清楚天子在说些什么。

    一场秋雨一场凉。

    快到冬天了,今年天冷得早。

    天子俱寒,兴庆宫早早的烧上了地龙,很暖和。

    天子有了精力,便闲不住。

    他先是召见了几位勋贵老臣,又召见了几位文臣。

    谁都不清楚君臣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这一回,罕见的所有人事后都没有透露一个字,保密措施做到了极致。

    紧接着,天子开始召见各家王府皇子府的嫡长皇孙。

    刘诏,楚王均在名单里。

    刘议不在嫡长,不在名单内。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刘议直接捏碎了手中茶杯。

    碎裂的瓷片扎进他的手心,血流如注。

    身边的小厮内侍,慌得不行。赶紧请太医为刘议诊治。

    得知刘议受伤,裴氏急匆匆赶到西院。

    “好好的,怎会受伤?”

    伤口已经包扎。地面上一摊血却还来不及清理。

    见流了这么多血,裴氏心疼得无以复加。

    “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当?”

    “母妃息怒,同下人们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手。”

    裴氏皱眉,看着地面上碎裂的茶杯,她似乎知道了为什么。

    她挥挥手,叫下人都退下,连萧琴儿也被赶了出去。

    书房内,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是不是因为陛下召见你大哥,你心里头不痛快?”

    刘议低头一笑,眼神冷漠。

    片刻后,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母妃想到哪里去了,大哥能得皇祖父召见,我只会替他高兴。”

    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裴氏叹了一口气,“现在局势不明,你们兄弟不可内讧。有什么事,等你父王回京后再说。”

    刘议点点头,爽朗一笑,“母妃放心,我知道轻重。”

    裴氏实在是不放心,“你要想开一点。几十个皇孙,陛下精力有限,不可能每个都见一面。只召见各府嫡长子,也是不得已为之。”

    刘议笑着说道:“我都知道,我没有多想。母妃不用担心儿子。”

    裴氏看着地面上刺目的血迹,还有破碎地瓷片,心中担忧不已。

    “这都是意外。”刘议弯腰,捡起最大一块碎片。

    “儿子想起衙门的差事,一时激动难耐,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儿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裴氏点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召见各府嫡长子,代表不了任何事情。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立下皇储。”

    “儿子知道。”

    裴氏没有继续唠叨,叮嘱了萧琴儿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西院。

    萧琴儿带着丫鬟进来。

    丫鬟们迅速清理干净地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表哥,你没事吧?”

    刘议嘴角维扬,“晚上准备一桌酒菜,你配本公子喝一杯。”

    “太医说了,表哥手上有伤,不能沾酒。”

    “真是无趣得很。”

    刘议一脸不满,“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歇在上房。”

    萧琴儿惊讶莫名,紧接着大喜过望。

    “表哥说真的?”

    刘议冲她笑了笑,“自然是真的。是时候给大哥儿添一个弟弟。”

    萧琴儿频频点头,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表哥终究和她一条心。

    刘议伸出手,搂着她,“表妹哭什么?”

    “我太激动。”萧琴儿是喜极而泣。

    刘议抬手,直接用衣袖替她擦拭眼泪,“别哭。我们争取多生几个孩子。”

    “我都听表哥的。”

    萧琴儿又一头扎进了刘议的温柔陷阱中。

    ……

    兴庆宫,十几个皇孙排排站,供天子看清楚每个人面貌。

    居中的人,自然是已经赐爵封王的楚王。

    楚王想起进宫前,方少监对他的提点和叮嘱,于是尽量保持冷静克制。

    他偷偷瞥了眼刘诏,又瞥了眼赵王嫡长子,下意识的将背挺得更直。

    天子靠坐在床头,目光从每个嫡长皇孙的面上扫过。

    然后开始提问。

    天子的问题很简单,就是问问家常,问问皇孙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后布置了一道策论,叫皇孙们下去琢磨琢磨。

    就这样,将所有皇孙给打发了。

    寝宫又安静下来。

    许久后,天子睁开眼睛,问道:“修缮三大殿,进展如何?”

    “启禀陛下,再有一年半载,就能完工。”

    “银钱够用吗?”

    “工部交上来的预算,足够用了。说不定还能剩下一点。”

    天子看着自己的寝宫,可惜他可能看不到修缮好的三大殿。

    接着天子又问道:“南城门外的流民都安置妥当了吗?”

    “有诏夫人出面,陛下不用担心流民会冻饿而死。”

    “朕怎么听说,又有上万流民涌进京畿地区?”

    陈大昌心道,谁背着他,偷偷将此事告诉了陛下。

    不管他内心怎么想,他始终躬着身:“的确有上万流民涌进京城,这些流民来自四面八方。不过陛下不用担心,诏夫人已经派人召集这些流民,统一安置在南城门外十里亭附近。户部也提供了足够的粮草,帮助这些流民过冬。”

    天子微微点头,“这几年,流民越来越多了。”

    “都是老天爷不开眼,陛下已经尽力了。天灾人祸,难以避免。”陈大昌宽慰道。

    天子想笑,却没想出来。

    右边脸僵硬到,已经影响到左半边脸颊。

    天子也不为难自己。

    好歹如今说话还算清楚。

    太医院的太医们,好歹还有点本事。

    “去将顾玖叫来,朕要问问他,流民安置情况。”

    陈大昌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天子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诏夫人。

    太意外!

    太不同寻常。

    他躬身领命,即刻派人去宁王府请顾玖进宫。

    ……

    不光陈大昌意外,顾玖比谁都意外。

    陛下这个时候召见她,有何用意?

    真的是询问流民安置情况吗?

    其实要知道流民的情况,问户部也可以啊。

    户部那里有完整的数据。

    许有四请示道:“夫人,要不要晚点进宫,等公子回府后再说。”

    顾玖摇头,“公公们就等在外面,怎会允许我无故拖延。青梅,多准备点荷包和银票,随我进宫。”

    “奴婢遵命!”、

第441章 谁有资格继承皇位

    “公子,陛下下旨召见夫人。”

    林书平来到刘诏身边,悄声说道。

    刘诏眉头轻蹙,“知道原因吗?”

    “据说陛下担心城外的流民,故此召见夫人询问具体的情况。”

    刘诏缓缓摇头,“城外流民的情况,问户部是一样的。皇祖父这个时候召见小玖,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书平悄声说道:“公子,陛下会不会是在观皇孙?”

    “不许胡说。”

    林书平连忙请罪,又偷偷看了眼门外,没有人偷听。

    他又说道:“公子不这么想,不等于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夫人的本事在众多皇孙妻中首屈一指,陛下对夫人,一直都比较看重。如今非常时刻,陛下突然召见夫人,难道就没深意。”

    刘诏盯着林书平,“就算有深意,你也得将你的猜测藏起来,不露任何痕迹。”

    公子的目光好吓人。

    林书平哆嗦了一下,“老奴谨记公子教诲。”

    刘诏又说道:“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老奴遵命。”

    兵部衙门人来人往。

    刘诏坐在签押房内,犹如老僧入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顾玖一路顺利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这才跟随内侍前往寝宫参见天子。

    早就知道天子中风偏瘫,等亲眼见到,才发现天子的情况比她猜想的还要严重些。

    “孙媳叩见陛下!”

    “免礼。起来说话。”

    “谢陛下。”

    顾玖站起来,头微微低着,以示恭敬。

    眼角余光则留意着天子的动静。

    天子的右手动弹不了,也就无法批阅奏章,只能让人代笔。

    不过听声音,天子说话还算清晰。比传闻中说话含糊的情况好了不少。

    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拿出了真本事替天子调理身体。

    “南城门外现在什么情况?”

    天子语气平缓地问道。

    顾玖微微躬身,“启禀陛下,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目前有一半的流民已经搬进了新房。剩下的一半流民,过完这个冬天,最迟明年三四月份就会全部搬入新房。”

    “哦!你让朕很意外,朕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不仅解决了流民的吃饭问题,还让他们住进了新房。了不起!”

    “托陛下洪福,流民们才有机会住上新房。”

    天子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呵呵两声,自中风以来,难得高兴了一回。

    “你很有本事。”

    顾玖一脸诚惶诚恐,“孙媳只是运气比常人好一点。”

    天子招手,“你靠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顾玖心头生出怪异的感觉,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目光和蔼。

    她又朝陈大昌看去。

    陈大昌站在床边,像是一根木头,陛下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会自觉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顾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再靠近一些。”

    顾玖继续往前,一直走到离龙床两步远的距离。

    这是一个相对而言,还算安全的距离。

    天子抬着头,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似乎是想发现点什么。

    紧接着,顾玖就听到一道送命题。

    “你可想过,等新皇继位,南城门外的项目要怎么办?”

    顾玖大惊失色。

    就连冷静克制地陈大昌也微微变了脸色。

    顾玖口干舌燥,“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长命百岁。”

    除此之外,任何回答,都是送命。

    天子努力地笑出来,“看来你也很清楚,南城门外项目能顺利进行,都是因为有朕在替你撑腰。等到哪一天,朕不在了,新皇继位,未必肯给你机会让你继续经营南城门外。”

    顾玖冷汗津津,她猜不透天子将窗户纸捅破的深意。

    是在考验她,还是在看她笑话。

    “你别怕,朕没打算吓唬你。”天子突然安抚起顾玖。

    顾玖此刻感觉很怪异。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天子。

    印象中的天子,哪会管他人死活。

    “多谢陛下。”她适当示弱。

    天子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南城门外,被你经营得很好。几万流民能够得到妥善安置,这是大功一件,任何人都无法抹杀你的功劳。不过以防万一,朕还是要提前做点准备。”

    顾玖心中惴惴不安。

    她偷偷看了眼陈大昌。

    很显然,陈大昌事先也不知道天子会聊得这么深,简直是毫无顾忌。

    “你对南城门外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顾玖深吸一口气,“南城门外,全凭陛下做主。”

    “哦!你就不担心朕百年之后,新皇为难你,不准你继续经营南城门外项目吗?”

    顾玖说道:“为了经营南城门外,孙媳集资了几十万两,又从少府钱庄借贷了三百万两。如果宫里有人不让孙媳继续经营下去,几百万的借贷,孙媳百分百还不上。”

    “你拿钱威胁人,未必管用啊。”天子似乎挺高兴。或许是因为顾玖没耍花招,一直都在说实话。

    顾玖躬身说道:“除此之外,城外几万流民要如何安置,就该轮到朝廷发愁。”

    天子点点头,“对于朝廷官员来说,流民是最令人厌烦的事情。他们巴不得流民即便饿死,也是饿死在家里,别给官府添乱,别出门逃荒制造事端。

    然而没人愿意等死,老百姓在家乡活不下去,就只能逃荒做流民。以往逃荒到京城的流民,每天就靠一顿稀粥吊着命。

    等到开春天气暖和后,官府强制将他们驱赶。年复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期间有多少流民死于疾病饥饿,无人关心。是你,改变了这种现状。”

    顾玖诚惶诚恐,“孙媳要建房,需要大量的劳力。那些流民中有很多青壮劳力,浪费可惜了。”

    天子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对,放着那些青壮劳力不用,坐视他们上山为匪,不仅是浪费更是败坏江山社稷。你能将流民中的青壮劳力组织起来,叫他们安分守己,很了不起。”

    “孙媳没陛下说的那么好。孙媳只是恰逢其会,做了该做的事情。”

    在天子面前,顾玖还是要谦虚一点。

    天子笑了笑,“以防万一,朕打算提前在南城门外设一个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顾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来了,来了!

    终于要在南城门外设县。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陛下真要在南城门外设县,孙媳只有一个要求。”

    “说!”

    “孙媳希望由我推荐的人出任这个县的第一任县令。南城门外项目还要继续下去,孙媳不希望有人掣肘。”

    天子笑了笑,“你倒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

    顾玖低头说道:“在陛下面前,孙媳不敢耍花腔。”

    天子问道:“你想推荐谁出任第一任县令?”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孙媳推荐族兄顾喻出任第一任县令。”

    “为何推荐他?”

    顾玖镇定地说道:“他有举人功名,多年来一直跟随在家父身边历练,对于民生经济十分了解。处理小民纠纷,同样经验丰富。以他的学识才干,他做不了朝廷高官,但他绝对是县令的不二人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哦!他如今在哪里?”

    “他现在在户部当差,八品小吏。”

    天子笑了笑,“八品小吏,出任七品县令,也不算惊世骇俗。你推荐的这个人,朕会考虑。”

    顾玖难掩激动,“孙媳替族兄顾喻谢谢陛下。”

    “别高兴得太早。南城门外设县,许多人都盯着县令的位置。你那族兄,区区举人功名,除了经验丰富外,并无别的优势。”

    顾玖忙说道:“这些孙媳都清楚。故此还需陛下费心。”

    天子盯着她,“你就确定朕会帮你?”

    顾玖眨眨眼,“相信陛下也不希望南城门外流民安置半途而废。而且随着京城的消息传遍全天下,未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京城。

    没有孙媳,这些流民就会像过去那样,每天一顿稀粥吊着命,开春就被驱赶,要么死要么落草为寇,为祸地方。”

    天子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顾玖忙低着头,“孙媳只是实话实说。”

    天子挥挥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

    陈大昌面色惊疑不定。

    “退下!”天子有些不耐烦。

    陈大昌带着人,急忙躬身退下。

    天子此举何意?

    只留诏夫人一人在寝宫说话,天子要说什么?难道是要交代身后事?

    还是说事关立皇储?

    陈大昌脑中各种念头转动,心里头有隐忧。

    天子将他赶出去,独自留人说话,这是极为少见的。

    他隐隐有些不安。

    同样不安的人还有顾玖。

    天子何意?

    留她一人要说什么?

    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千万别给送命题啊!

    她只有小命一条,真不想死。

    她还盼着能够长命百岁。

    “陛下?”

    “不用慌张,朕只是有些话想说。”

    此刻,天子就是一个病弱的老头。什么天子威严,完全没用。

    “你坐着吧,站着累。朕抬着头看你也觉着累。”

    “多谢陛下。”

    顾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格外端正。

    天子喘了口气,今儿说话说得有些多。

    “这么多皇子中,你认为谁适合继承大统?”

    顾玖:“……”

    都说了不要给她送命题,这种要命的问题,她哪里敢回答。她又不是活腻了。

    她一脸惶恐,“立皇储事关江山社稷,百年国运。孙媳一介妇人,哪里能议论此事。陛下不如召集朝臣一起商量。”

    “无妨!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就算你说立宁王为皇储,朕也理解。”

    天子目光期待地看着顾玖。

    顾玖压力山大,“孙媳不懂国家大事,不知道谁适合继承大统。”

    “哦?朕怎么觉着你没说实话。”

    “孙媳说的确实是实话,孙媳不敢欺瞒陛下。”

    天子笑了笑,“朕想听你真正的实话。”

    顾玖低着头,这种要命题,她哪里敢说实话。

    “你不说实话,朕岂能放过你。”

    天子突然加重了语气,似是威胁。

    顾玖感到委屈。

    “陛下真想听孙媳说实话?可是实话并不动听。”

    天子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地表情,“朕活到今天,你以为朕还会在意话动不动听吗?朕现在只想听实话,而非谄媚之语。”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肯说实话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孙媳对诸位王叔并不了解,要说谁适合继承大统,心中并无答案。这是真话。”

    “宁王呢?”天子问道。

    顾玖摇头,“孙媳不确定王爷是否合适。”

    “听你的意思,没有一个皇子合适吗?”

    顾玖点头,“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人适合继承大统。因为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帝王。”

    天子笑了笑,“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这分明是投机取巧。”

    顾玖一脸无辜,“这的确是孙媳的实话。孙媳不认为有人天生就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可是就算接受了后天培养,等到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后,依旧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说到底,身为帝王,考验的就是领导能力,平衡能力。”

    天子点点头,“说的有些道理。看来朕是个失败的父皇,竟然没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顾玖将头埋得很低,感觉快要死了。

    她竟然在天子面前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天子不会秋后算账吧。

    天子盯着她,“矮个里面拔高个,诸多皇子,谁最出色?”

    顾玖摇头,“孙媳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和诸位皇子们隔了一辈,一年到头也就见个一两面,话都说不上,哪里谈得上了解。

    不了解又凭什么做判断。

    她就觉着天子脑子一定是进水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问她一个门外汉,不合适啊。

    要问也该问问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们虽然都有私心,可是好歹和皇子们经常接触,对皇子们的品性能力都有了解。

    天子笑了笑,“你不知道吗?其实朕也不知道。”

    过去,天子以为了解每一个儿子。

    而今,面对皇位传承,必须尽快选定一个继承人的时候,天子突然发现他对儿子们并不是真正的了解。

    不了解,又该如何做选择?

    顾玖帮不了忙,只能沉默。

    天子也在沉默。

    寝宫内,气氛有些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睁开眼睛,正眼看着她,“好好经营南城门外项目,一心一意做事,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孙媳遵旨!”

    “退下吧!”

    “陛下保重身体,孙媳告退。”

    顾玖躬身离开寝宫,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来!”

    顾玖浑身一抖,回头望着天子。

    明明就要离开了,天子又发什么疯,又叫她回来。

    天子盯着她,“朕听闻刘诏没有纳妾,是你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

    顾玖懵了一下,转眼回过神来,镇定说道:“可能孙媳的原因多一些。”

    天子皱眉,“是你不让他纳妾?”

    顾玖大胆的点头,没有否认。

    天子好奇,“为什么?刘诏是皇孙,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顾玖深吸一口气,斗胆说道:“孙媳不让公子诏纳妾,是因为孙媳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我的孩子的利益。庶子庶女都不行。”

    “你想得倒是挺美。”天子意味不明地说道,“刘诏身份是皇孙,他不能没有妾室。”

    顾玖说道:“如果公子诏非要纳妾,那么我会不择手段,保证我和孩子的利益。”

    “你要如何不择手段?”

    顾玖轻声一笑,“我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洒下大把的金钱,不信解决不了区区几个女人。”

    天子笑了,这个笑容很自然,“你倒是自信。退下吧!”

    “多谢陛下!”

第442章 有人要搞事

    顾玖走出寝宫,浑身都轻了两斤。

    她见到陈大昌,就说道:“陛下让公公进去伺候。”

    “诏夫人这是要出宫吗?咱家这就安排人送诏夫人出宫。”

    陈大昌客客气气的。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陈公公。”

    她跟着小黄门,走出兴庆宫。然后就看见李德妃带着小皇子求见。

    李德妃看见顾玖从兴庆宫走出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之色。

    “诏夫人?”

    “见过德妃娘娘。”

    李德妃紧蹙眉头,“你怎会在此?”

    “陛下召见,询问流民安置情况。德妃娘娘是要进去吗?”顾玖含笑看着对方。

    李德妃内心惊疑不定。

    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思关心城外的流民。

    难道不是该考虑立皇储吗?

    “陛下就只问了你流民安置情况?”

    “娘娘以为除了流民安置问题,还有别的事情吗?娘娘未免想太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李德妃笑了笑,“诏夫人安置流民,大功一件。”

    “娘娘谬赞。娘娘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顾玖微微颔首,迅速离去。

    李德妃心中闪过各种念头,等到内侍通知她可以带小皇子进去面见陛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她牵着小皇子的手,走进寝宫。

    “快叫父皇!”

    小皇子很软萌,小小的孩子,口齿还不清楚,“给父皇请安。”

    小皇子穿的厚实,像个包子,弯着腰行李,直接就滚到了地上。

    李德妃紧张得不行,天子却很高兴。招手,叫人将小皇子抱到跟前。

    小皇子好奇地看着天子,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无辜又纯真。

    天子一颗饱经沧桑的心被安慰了。

    小孩子才是这世上最纯真,最美好的存在。

    只可惜,他已经没机会看着小皇子长大。

    不过长大后的小皇子,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

    天子伸出左手,摸了摸小皇子的脸颊。

    老人的手,让人并不是那么舒服。

    小皇子有些抗拒。

    李德妃担心得不行,差点就要出声呵斥小皇子。

    幸好,小皇子并没有苦,也没有躲闪。

    天子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却将小皇子给吓住了。

    小皇子瑟缩身体,想要躲避。

    李德妃急了,“孩子太小不懂事,请陛下见谅。”

    “无妨。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朕岂会同他计较。”

    李德妃松了一口气。

    “等到明年,孩子就该启蒙了吧。”

    李德妃忙说道:“还需陛下费心,亲自替孩子挑选两位启蒙老师。”

    天子点点头,“若是朕能活到那天,自会替他挑选启蒙老师。”

    “陛下长命百岁,一定会好起来。”

    天子看着李德妃,“以后别带他出来,安分守己便可。”

    李德妃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心往下沉了沉。

    “臣妾遵旨!”李德妃压着各种念头,躬身称是。然而发颤的声音,还是透出她心中的不甘。

    天子并不在意李德妃的态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身为皇子,自有一世荣华富贵。只要别做超出本分的事情。”

    李德妃胆怯地低下头,根本不敢面对天子的目光,“陛下说的是。臣妾一定会认真教导小皇子,让他安分守己。”

    天子“嗯”了一声,又逗了会孩子,然后就打发了母子二人。

    “退下吧。”

    “臣妾遵旨!”

    李德妃牵着小皇子的手,迟疑了一下,“以后小皇子还能来给陛下请安吗?”

    天子朝软萌可爱的小皇子看去,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朕想他的时候,自会派人抱他过来。”

    李德妃复又高兴起来,“谢谢陛下。昊哥儿,快拜谢父皇。”

    软萌小皇子很听话,躬身说道:“儿臣拜谢父皇。”

    结果因为穿的太厚,一不小心,又滚落在地上,惹来不少人善意的笑声。

    就连天子也露出了笑容。

    李德妃抿唇一笑,替小皇子请罪,得到了天子的谅解,这才抱起小皇子离开了寝宫。

    寝宫外。

    “咱家送娘娘一程。”

    申常侍主动请缨。

    李德妃推辞两句,这才答应由申常侍送她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直到兴庆宫门外。

    “娘娘慢走!”

    “申公公请回。”

    李德妃眉眼风情无限,转眼又变成了端庄的德妃娘娘。

    “陛下很喜欢小皇子,娘娘该放宽心。”申常侍随意地说道。

    李德妃点点头,摸摸小皇子的头,“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本宫坚信这一点。”

    申常侍笑了笑,“天气凉,娘娘早点回去吧。”

    “多谢申公公。”

    “娘娘客气。”

    二人打了一番哑谜,各自离去。

    等到陈大昌休息的时候,一个小黄门来到他身边,“启禀公公,之前申公公主动送德妃娘娘出门,两人还在宫门口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小黄门复述了一遍申常侍同李德妃之间的对话内容。

    陈大昌听完,冷冷一笑,“不用管他们,暂时还轮不到咱家去操心他们的事情。”

    李德妃同申常侍二人,不是第一天勾勾搭搭。

    如今天子中风偏瘫,这二人更是急不可耐想要搞事。

    搞事就搞事,陈大昌半点不担心。

    因为真正需要担心这二人搞事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皇子皇孙。

    李德妃想要扶持小皇子上位,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就是那些正在往京城赶的皇子吗?

    只要皇子们都死光了,皇位自然就落到了小皇子头上。

    陈大昌嘲讽一笑,李德妃的心未免太大了些。

    十来个成年皇子,还想一网打尽,真当各家王府,皇子府是吃素的吗?

    就算皇子们真的都死了,皇位真的落到了小皇子头上,李德妃也是死路一条。

    天子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赐死,以免小皇子被她操控,刘家江山变成了李家江山。

    至于申常侍,与虎谋皮,真到了关键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陈大昌叮嘱小黄门,继续盯着李德妃和申常侍,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准做。

    皇子们还没回京,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为时过早。

    不过他可以卖个人情,将消息卖给各家王府皇子府。

    ……

    顾玖走出皇宫,长长舒了一口气。

    宫里面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马车边,站在熟悉的人。

    顾玖看见他,顿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

    她走过去,仰着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刘诏笑了笑,“接你回家。”

    顾玖抿唇一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到宫门接我。”

    “以后我都来。”

    “那倒不用。我只是随便说话。”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并不赶时间。

    顾玖望着他,“你不问我吗?”

    “这事不急。”刘诏拉着她的手,似乎并不在意天子的召见。

    顾玖挑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装的真像,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

    刘诏笑道:“你该相信我,我更在意的是你。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强。”

    顾玖低头一笑,这话她喜欢听。

    果然只要是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她笑了笑,主动提起面圣的事情,“陛下很关心城外的流民,也清楚只有我是真心想要安置那些流民。

    但凡换个人,那些流民的下场会有多惨,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

    为了保证南城门外的项目顺利进行,确保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我都能牢牢掌握南城门外项目,陛下打算提前在南城门外设县。我趁机推荐了顾喻顾四哥。”

    “皇祖父答应你了吗?”

    “只要顾四哥是真本事,这件事差不多就定了。”

    区区一个县令,天子还是能乾纲独断。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没人会来掣肘南城门外的项目。”

    顾玖笑着点点头。

    迟疑了一下,她才说道:“陛下在考虑立皇储的事情,但是很明显还没拿定主意。”

    “哦?皇祖父说了什么?”

    刘诏不由得想起林书平说的那句观皇孙。

    难道因为皇祖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要考察皇孙吗?

    只是会不会晚了点?

    偏瘫老人,寿数有限。

    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不早早定下皇储,这京城非乱起来不可。

    顾玖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因为刘诏身在局中,无法做到盘观者清。

    她不能误导刘诏。

    她说道:“我只是从陛下的语气态度中判断出陛下还没拿定主意,非常纠结矛盾。”

    刘诏嗯了一声。

    皇祖父总以为自己还有一二十年可以活,自然没认真想过要立皇储的事情。

    如今到了非立皇储的时候,自然是难以拿定主意。

    父王必须早点回来,早点布局。

    夫妻二人回到王府,刘诏陪着顾玖一起逗弄孩子,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外面的纷纷扰扰他都莫不关心。

    顾玖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

    吃过晚饭,刘诏借口离开上房回到了文书苑。

    护卫赵三躬身站在边上,“请公子吩咐。”

    刘诏目光深沉,表情严肃,“将甲一,甲二,甲三,这三队人马全都派出去。甲一负责保护王爷。甲二,甲三负责狙击拖延。一定要确保王爷是第一个回到京城,绝不能让其他人抢先。”

    赵三躬身领命,临走之时又问道:“如果遇到阻碍?”

    刘诏一脸冷静克制,“杀无赦!”

    “那如果诸位殿下……”

    “保证不死就成,弄伤弄残无所谓。”刘诏果断打断赵三的话。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什么脉脉温情都是假的,唯有利益和皇宫那把椅子才是真的。

    身为皇子,就该有被人杀死的觉悟。

    而且,他并不打算要了诸位王叔的命,只是弄伤弄残而已。

    他已经很仁慈了。

    赵三得令,迅速退下,亲自带人离开京城。

    钱富无声无息地来到刘诏身边,“启禀公子,其他王府分别动了起来。据老奴调查,光是今日,不下十波人离开了京城。”

    “赵王府还是燕王府?”

    “有赵王府也有燕王府,还有其他皇子府。另外,宫里有人传讯,当心李德妃。有人怀疑李德妃有可能在外面养了死士。”

    刘诏冷冷一笑,“区区一个李德妃,满打满算也才崛起几年。以她的财力和底蕴,就算养了死士也不成气候。”

    “公子还是要当心。老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

    刘诏点点头,“你提醒地对,本公子不能大意。宫里的钉子,也该动起来了。”

    钱富躬身领命,“老奴这就去安排。”

    ……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反常的宁静。

    连皇宫也平静得过分。

    只是平静的湖面下,早已经掀起了滚滚波涛。

    天子因为右半边偏瘫,无法亲手批阅奏章,只能让人口述代笔。

    太医再三强调,天子想要缓解中风,必须静养。

    天子妥协,每日只批阅少量的奏章,处理一些军国大事。其他的事情,则交给朝臣们处理,有了结果后给他过目就行。

    朝臣们很满意现在的状况。

    天子不再乾纲独断,而且似乎也变得很好说话,朝臣们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只盼着这样的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朝臣们罕见的看天子顺眼,也就没给天子找麻烦。

    就连立皇储一事,也没催得那么厉害。

    大不了等诸位皇子们回了京城后,再商量立皇储的事情。

    当然,真正让朝臣们放松的原因,是因为天子看起来还能活个一年半载。

    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怎么着也能立下皇储。

    有了皇储后,天子也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将皇位腾出来。

    天子做了三十七年的皇帝,实在是太久了。

    早就该换上新皇,让天下换个新气象。

    对于朝臣们的想法,天子一清二楚。

    大部分人都盼着他死,可他就不死。

    只有少数人盼着他长命百岁,比如身边这些太监,比如金吾卫一干人等。

    金吾卫已经彻底取代了禁军侍卫,宿卫兴庆宫。

    保证没他们的允许,一只蚂蚁也休想爬进兴庆宫。

    ……

    江淑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躁厌恶已经恐惧,挺直了背脊走进甘露宫。

    “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淑仪娘娘吗?淑仪娘娘怎么又来了啊?”

    甘露宫的宫女们,一个个嬉笑怒骂,完全没将江淑仪放在眼里。

    江淑仪面色柔弱,低着头说道:“是贵妃娘娘唤我来的。”

    “既然是娘娘叫你来,还不赶紧过去。”

    “还敢让娘娘等候,真不怕死。”

    “人家当惯了娘娘,哪里还习惯做奴婢。”

    “就是,做奴婢都没个奴婢样。看来该和娘娘说一声,叫嬷嬷好生调教一番。”

    对于众人的辱骂,江淑仪充耳不闻。

    如今,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她没有孩子,娘家都还要靠她,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陛下中风偏瘫,只怕命不久矣。

    一旦宫中有变,她还有活路吗?

    靠上薛贵妃,纵然苦不堪言,总比死了强。

    只要保住了性命,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算不能东山再起,能够脱离皇宫,隐姓埋名富贵一生也是好的。

    江淑仪对未来,已经有了清晰的打算。

    在天子过世前,她会老老实实听从薛贵妃的吩咐。

    “奴婢参见娘娘!”

    仿佛又回到身为宫女的日子,江淑仪跪在地上,姿态谦卑。

    “来了啊!”

    薛贵妃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一件货物,“最近如何啊?”

    “托娘娘的福,奴婢最近还好。”

    薛贵妃笑着问道:“那你是不是该回报本宫一二?”

    来了,来了!

    江淑仪心头一抖,“请娘娘吩咐。”

    薛贵妃拍拍手,当即有宫女拿出一盒熏香出来。

    薛贵妃笑道:“这是本宫最新得的熏香,你替本宫走一趟,分别给萧淑妃,李德妃,以及诸位嫔妃们送去。”

第443章 翻旧账

    江淑仪一脸诧异。

    送熏香?

    宫里的人不可能用别人送的熏香,这是保命常识。

    薛贵妃嗤笑一声,“怎么着,你以为本宫在熏香里面下毒?”

    “奴婢不敢!”

    “本宫有那么蠢吗?会在熏香里面下毒,哈哈……”

    薛贵妃放声大笑。

    江淑仪低垂着头,心道自己果然想得太复杂。

    只是单纯的送熏香,何须她出面。

    无论如何,她还是淑仪娘娘,薛贵妃犯不着派她做这点小事。

    薛贵妃显然不可能为江淑仪做解释,她神情似笑非笑看着江淑仪,“这些熏香拿好了,一个个分别送去。要是漏了谁,本宫可是要生气哦。”

    江淑仪急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很好!下去做事吧。”

    “奴婢告退。”

    江淑仪捧着一盒熏香退出大殿。

    两位宫女跟上来,美名其曰帮着江淑仪分担,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她。

    江淑仪无可奈何,只能让两位宫女跟在身边。

    周苗本来想找江淑仪说话。

    远远的看见江淑仪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的宫女,心知不妙,当即退去,根本没在江淑仪面前露面。

    这宫里是越来越闹腾。

    天子还活着,大家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一点都不矜持。

    周苗哼了一声,转眼又笑了起来。

    他要出宫找顾玖要银子去。

    ……

    王府。

    “夫人,周公公又来了。”许有四躬身禀报。

    顾玖诧异,周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诏过来,不怕被人猜忌吗?

    “请他进来。”

    尽管心中怀疑,顾玖还是没能拒绝周苗。

    她也想从周苗口中掏出一点消息。

    周苗大摇大摆走进王府东院,还同熟悉的人打招呼。

    许有四看着这一幕,眼角直抽抽。

    “周公公这边请。”

    周苗扫了眼许有四,“跟在诏夫人身边,还如此少见多怪,你家夫人竟然没将你赶走,你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

    许有四面无表情,“我家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公公里面请。”

    周苗嗤笑一声,“不说就不说,咱家也不为难你。”

    周苗甩袖走进房门。

    许有四偷偷松了一口气。

    周苗还真以为人人都如他一般疯狂吗?

    “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周苗一走进小书房,就换了一张表情,笑得特别真诚。

    顾玖看着他,“周公公请坐,青梅上茶。”

    茶水奉上,顾玖招呼他喝茶。

    周苗端起茶杯,赏脸喝了一口。

    “夫人这里的茶水,总是这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

    “不了,还是正事要紧。”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周公公有什么正事?”

    周苗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没恭喜夫人财源广进。一个南城门一群流民,夫人竟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真了不起。”

    “公公客气!公公说的正事,不会是奉承本夫人吧。”

    周苗突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如今宫里可不太平啊。”

    顾玖叹了一声,“陛下病重,宫里能太平才奇怪吧。”

    “夫人睿智。现在人心惶惶,夫人就没一点打算吗?”

    顾玖朝他面上扫了眼,“不知周公公有何打算?”

    “咱家正要和夫人商量。论打听消息,我的本事夫人是见识过的。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无银,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顾玖笑出了声,“说来说去,周公公就是想要银子。”

    “正是。不是夫人可否满足?”周苗不也掩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顾玖挑眉一笑,“要银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知周公公打算拿什么和我交换?据我所知,江淑仪已经投靠了薛贵妃,她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多了吧。”

    周苗哈哈一笑,“夫人果然消息灵通。我这里有些消息,可以卖给夫人。”

    顾玖有点兴趣,“说来听听。如果消息属实的话,我也介意多给点银子。”

    周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摆明了态度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银子就不给消息。

    顾玖嗤笑一声,拍拍手。

    很快,青梅捧着一个匣子重新出现。

    匣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票。

    顾玖从中拿出一叠,差不多有个两三千两,放在周苗的跟前,“让我先听听你的消息。消息有价值的话,这一匣子的银票全是你的。”

    周苗一把抓住桌上的银票,生怕慢了一点顾玖反悔。

    他收了银票后,也没玩花样,直接说道:“薛贵妃坐不住了,要对萧淑妃动手。”

    “就这个消息?”顾玖哼哼两声,“这个消息可不值钱。”

    周苗嘿嘿笑起来,“李德妃想扶持小皇子上位,这个消息值钱吗?”

    “说具体点。”

    “最近几天,陛下有空就叫人将小皇子抱到寝宫。夫人,这可是个不好的苗头啊。”

    顾玖挑眉,“还有吗?”

    周苗继续说道:“按理说小皇子这么得宠爱,李德妃早就蹦跶起来。可是最近她却反常的安分守己。夫人可要当心。”

    顾玖笑了笑,“还算有点价值,但是不够。”

    “我都说了,手中银钱不够,想打听消息也无从下手。夫人将这里的银票全给我,过些日子,我保证给你价值连城的消息。”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去年淑妃娘娘中毒,我给了你大笔的银子,叫你帮我打听幕后黑手。这都一年了吧,你给我打听了什么出来。”

    周苗连连摇头,“这事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顾玖哼了一声,“所谓的尽力,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你这点消息,我随便花点钱都能买到。”

    “夫人能买到李侍中李大人的消息吗?”周苗一脸胸有成竹,显然笃定顾玖买不到李侍中的消息。

    顾玖果然意外,“你有李侍中的消息?”

    “不巧,正好得到一点消息。”

    “说来听听。”

    周苗盯着顾玖手中的木匣子,垂涎里面的上万两银票。

    顾玖嘲讽一笑,干脆利落地将木匣子推出去,放在周苗跟前,“说!只要有足够的价值,这些银票都是你的。”

    周苗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陛下会立谁为皇储,但是我知道,立皇储的传位诏书一定是由李侍中书写。”

    顾玖大惊失色,“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周苗声音越发小了,“过去,传位诏书,皆由孙家人书写。但是这一次,据我得到的消息孙家人已经被排除在外。

    到最后传位诏书,一定是由里李侍中书写用印。只要盯着李侍中,不难知道陛下将皇位传给了谁。”

    顾玖心中大动。

    前面提过,太妃(原先的太子妃)孙氏的娘家,是个很牛逼的家族。

    这个家族厉害在,家族子弟自身就很有本事,而且从不靠姻亲关系发展。

    所以即便姻亲出了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惹了泼天大祸,也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当初太妃孙氏算计天子,如果被人发现,十有九八孙家也能安然脱身。这就是孙家的厉害之处。

    更厉害的是,这么多任皇帝,传位诏书,都是由当时的孙家族长书写。

    这份荣耀,非同一般。

    看在传位诏书的份上,历任皇帝都会对孙家客气相待。只要孙家不参与造反,孙氏一族就能长久享受富贵荣华。

    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果然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按惯例,天子要立下传位诏书,不出意外也该是由这一代孙家族长书写。

    可是周苗却说,天子有意让李侍中取代孙家。

    这是何意?

    顾玖心中惊疑不定,“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陛下为何弃孙家不用反而用李侍中?这么大的事情,你可别开玩笑。”

    “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才不敢开玩笑。消息来源,我只能说来自兴庆宫。至于陛下为何舍弃孙家不用,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周苗一副光棍的模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说。

    顾玖紧皱眉头,“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周苗笑起来,“就前两天。”

    顾玖蹙眉,“照你这么说,陛下已经拿定主意立谁为皇储?”

    周苗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陛下天天都要召见朝臣,谁不定已经商量出结果。”

    怎么可能!

    真要商量出结果,一定有风声传出来。

    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说明天子还没拿定主意,还在犹豫。或是在等皇子们赶回京城。

    顾玖笑了起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周苗咧嘴一笑,“一般一般。有了这笔钱,我还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顾玖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周苗抱着一匣子银票离开了王府。

    顾玖还陷在李侍中书写传位诏书的消息中不可自拔。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天子为何突然看孙家不顺眼?

    为什么要舍弃孙家用李侍中?

    李侍中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不仅能得到睿真崔皇后的重用,还能得到天子的信任。天子连传位诏书的重任都要交给他。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真是令人伤透了脑筋。

    真不如生意场上来得干脆利落。

    她懒得想了,直接将钱富叫来,把消息给他。

    让他和刘诏烦去。

    朝堂上的事情,她是想管也管不了。

    ……

    楚王府。

    谢实来到静室,已经等候了一炷香时间。

    方少监叫他来,却一直自顾自的下棋。他有些烦躁。

    方少监此举到底是何意?

    一局下完,方少监满意地看着棋盘上的落子。

    “谢侍卫来了,坐下说话吧。”

    “多谢方公公,我站着就好。”

    方少监也没勉强,他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想来想去,还是开门见山,“你可知道你父亲谢茂是怎么死的?”

    谢实皱起眉头。

    父亲谢茂的死,是谢家败落的开始。

    父亲一死,他再也没有了依靠,不得不中断学业,弃文从武。尽快抓住东宫如今的楚王府为依靠,方让谢家没有顷刻倒下。

    父亲已经死去数年,方少监这个时候提起此事,何意?

    谢实面无表情地说道:“官府调查说家父死于贼人。”

    方少监轻蔑一笑,“你相信官府的说法?”

    谢实板着脸,“不相信又如何?当年东宫也是这么告诉我,还叫我节哀顺变。”

    方少监盯着他看,“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你父亲并非死于贼人,而是被人谋杀。我也可以告诉你,谋杀你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谢实的表情瞬间龟裂,他有很多疑惑。

    “家父既然不是死于贼人,当年东宫和官府为何异口同声说家父死于贼人之手?方公公既然知道杀害家父地凶手是谁,为何直到今日才肯说出来?”

    “你的疑心病倒是不少,和你父亲一样。”方少监嗤笑一声。

    谢实阴沉着一张脸,“如果方公公和我一样,差点遭遇家破人亡,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其实你也认识,甚至还熟悉。”

第444章 威逼利诱

    “是谁杀了我父亲?”

    “你真想知道?”

    谢实突然醒悟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父亲已经死去几年。他的血已经冷却,已经不复当年那般冲动鲁莽。

    父亲的死,纵然给谢家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可也将贪心的二房分了出去,祖父祖母也跟着二房养老。

    而且经过他的努力,他们谢家大房好歹缓过气来,渐渐有了点样子。

    他也已经娶妻,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方少监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他父亲被杀的真相,恐怕没安好心。

    他很谨慎,“方公公这个时候找我说真相,目的不单纯吧。”

    方少监笑了起来,一脸坦荡,“过去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选择今日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时机已到。你就真不想知道谁杀了你父亲?这个人可是你认识的。”

    谢实内心挣扎,犹豫,纠结,矛盾。

    他自然想知道真相,却又怕知道真相后,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何必同他废话,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太妃孙氏从里间走出来,眼神凶狠。

    谢实大惊失色,急忙躬身行礼。

    太妃损失冷哼一声,“谢实,枉费你身为男儿,杀父之仇你都不想报吗?当年仁宣太子痛失谢大人,心中悲痛不已,特意安置你到王爷身边当差。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继续优柔寡断,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仁宣太子对你的格外相待吗?你连真相都不敢知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一番疾言厉色,打得谢实冷汗直冒,浑身发冷。

    他对得起谁?

    似乎谁都对不起。

    他该怎么办?

    方少监循循善诱,“当年仁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你父亲过世的真相。你父亲被谁杀死,天下间唯有咱家同娘娘数人知晓。

    咱家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父亲被杀的时候,咱家就在现场。虽未亲见,却知道全过程,以及前因后果。你想知道吗?”

    谢实大惊失色,“公公就在现场?”

    “是!”

    “这么说家父的死,同公公有关?”

    方少监一脸坦荡,“这么说也没错。当初宫里下令通缉咱家,咱家躲在城中某个布庄。你父亲有心弄死我,死死地咬在我身后不肯放手。

    后来他追了过来,我自然得逃命。逃命过程中,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如今的诏夫人顾玖。”

    谢实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杀死家父的人是顾玖?”

    方少监笑了起来,“很意外吗?我也意外。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在外面置办了一个珠花店。那天不巧,她正好在珠花店。”

    谢实连连摇头,“如公公所说,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不可能杀得了家父。这一定不是真的。”

    方少监摇头笑笑,“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她能杀得了你父亲。你想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杀你父亲的?”

    谢实脸色苍白,他张嘴就要驳斥,可是潜意识告诉他,方少监说的都是真的。方少监没有理由骗他。

    方少监也不管谢实怎么想,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父亲想要杀人灭口,包括顾玖在内。眼看着没了活路,顾玖便诱使你父亲,随她到厢房单独谈话,说是有要紧事情。

    她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谁都没有防备。你父亲随她进了厢房,话都没说到一句,顾玖就掏出一把镶嵌珠宝的匕首捅进你父亲的腹部,捅得又快又准。你父亲几乎是转眼间就没了性命。

    咱家当时见了那个场面,也是十分的惊讶莫名。那一刀真的太准了,她似乎在出刀之前,就已经算好了位置和出刀的力道,出刀的瞬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杀人之后,她也没有丝毫的愧疚难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们谢家忙着追查凶手办丧事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你们的笑话。”

    谢实脸色连连变幻,各种情绪交替涌现。

    太妃孙氏冷哼一声,“谢实,我们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不想你一辈子被瞒在鼓里。如今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可有成算?”

    谢实猛地回过神来,“方公公,你刚才说家父死于腹部的刀伤。那我父亲脸上身上几十处刀伤又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想知道,是谁连我父亲的尸体都不放过。人都死了,也不肯给一具全尸,非要屠戮尸首。方公公,是不是你在我父亲死后屠戮他的尸首?是不是?”

    谢实双目赤红,表情狰狞,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暴起伤人。

    “放肆!”太妃孙氏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谢实,你别忘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若非王府收留你,你们谢家早就滚出了京城。”

    谢实眼神挣扎犹豫,却始终透着凶狠。

    他没作声,却也没有妥协。

    方少监轻咳一声,“娘娘可否回避一二,老奴有些话想单独同谢实说。娘娘放心,不会耽误正事。”

    太妃孙氏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好不要耽误正事。”

    说完,太妃损失甩袖离去。

    方少监态度客客气气,“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你可以坐下来说话。”

    谢实累了,他一屁股坐下来,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方少监。

    “你还想说什么?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顾玖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你同样是我的仇人。你毁了我父亲的尸体。他连死都不得安息,全都拜你所赐。”

    方少监笃定一笑,仿佛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你真的是为你父亲的死如此痛心吗?你此刻的愤怒,到底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还是因为事实上你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愤怒,你只是在生你自己的气。因为你是个不孝子,你并没有想要报仇。”

    “你胡说!”谢实气得跳起来,浑身发抖,指着方少监,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

    方少监神情淡定,“不用如此激动。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谢实挣扎了一下,重新坐下。

    方少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了这么多,该口干舌燥了吧。”

    谢实盯着茶杯,片刻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谢实嘲讽一笑,“你这个时候告诉我真相,根本就没安好心。”

    方少监大方承认,“咱家的确没安好心。之所以告诉你真相,是想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你想让我杀了顾玖?不可能!她的身份今非昔比,我没那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谢实不用考虑,直接拒绝。

    方少监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我们不妨先谈谈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

    谢实如遭雷击,一张脸变得煞白。他强做镇定,“你,在说什么?”

    方少监了然一笑,“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咱家的双眼。别忘了,咱家是从哪里出来的。”

    谢实牙齿打架,嘎吱嘎吱作响,“皇宫!”

    方少监含笑点头。

    在皇宫当差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谢实同顾玥之间的猫腻,他一眼就看出来。

    也就是楚王瞒在鼓里。

    “你放心,整个王府,除我之外,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那就不一定了。”

    谢实白着脸,“我与顾良娣之间只是表兄妹,并无其他关系。公公不要乱说。”

    方少监哈哈一笑,“顾良娣自进了王府后,你和她之间的确没关系。可是在进王府之前呢?海西伯府赵二郎怎么受伤,怎么死的,需要咱家一样样说出来吗?对了,还有顾良娣生的孩子,需要咱家提醒王爷一声吗?”

    “你……”你简直就是魔鬼。你怎么可能全都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谢实目光惊恐不安。在方少监面前,他无所遁形。

    此刻,方少监俨然成为谢实最为恐惧的人物。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

    他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他和顾玥做的事情,那样隐秘,方少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老实听话,你和顾良娣做的事情就不会有我之外的人知道。你也别想着杀咱家灭口,你可不是咱家的对手。”

    方少监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样,在耳边炸响。

    谢实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他望着对方,“我只是个小人物,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少监含笑说道:“小人物也有大作用,你不必妄自菲薄。”

    谢实低着头,咬着牙,“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方少监呵呵一笑,“顾玖哪里难以下手,得寻找机会。但是顾府对你来说,等于是不设防的地方。我需要你到顾府……”

    方少监如此说了一番,最后问道:“记住了吗?”

    谢实点点头,“就这件事?”

    方少监神秘一笑,“办好这件事,你再来找咱家。”

    “那我和顾……”

    “你与顾良娣之间,只要断个干净,别在王府乱来,咱家会一直替你保守秘密。等事成之后,咱家还会一力保举你,让你做侍卫副统领。如果你不乐意在王府当差,你也可以选择回京营当差。”

    谢实重重点头,“好,我信方公公。希望方公公事后能兑现承诺。”

    “你放心,咱家从不辜负有功之臣。”

    谢实站起来,“告辞!”

    方少监目送他离去。

    他看着棋盘,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

    太妃孙氏重新回到静室,“谢实那人,你说服了他?”

    “娘娘放心,他会老老实实做事。”

    太妃孙氏嗯了一声,“情况有些不太妙。”

    方少监挑眉,“娘娘又得到什么消息?”

    太妃孙氏皱眉,说道:“家父拒绝见我的人,甚至下令将我的人直接赶出孙府。”

    方少监拿着棋子的手一抖,“孙大人如此冷酷无情?”

    太妃孙氏盯着他,“家父这么做是要同本宫划清界限吗?”

    方少监放下棋子,“的确很不妙。孙大人可是书写传位诏书的不二人选,这个时候选择同娘娘划清界限,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胡说八道!”太妃孙氏厉声呵斥。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认为孙大人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总不是单纯演戏给外人看吧。对了,娘娘已经有多少年没回过孙家?孙家又有多久没派像样的主子上门给娘娘请安?

    近两年上门送礼的都是一些管事婆子,这本就是一个不妙的举动。可惜娘娘后知后觉,到今日才醒悟。”

    太妃孙氏狠狠盯着他,“你是在幸灾乐祸?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老奴岂会忘记。娘娘,孙家那边显然已经靠不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太妃孙氏冷冷一笑,“把你的人全部撒出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

    “再等等!”

    “等什么?”

    “等时机!”

    拐子背后的人都还没动静,他着什么急。

第445章 成为炮灰

    裴氏命人在春和堂设了个小佛堂。

    自天子中风,她一直心神不宁,只能祈求神灵保佑。

    每日早晚,她都要在小佛堂焚香祷告,祈求佛祖保佑宁王能够平安归来。

    这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京城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了宁王手中了吧。

    哎!

    宁王离京太远了。

    消息快马加鞭送去,都要半个多月。

    收到消息后启程回京,怕是要一个来月。

    人毕竟不是马。

    就算是马,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奔跑。

    念完一篇佛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裴氏从蒲团上站起来。

    她问丫鬟,“大公子和四公子回来了吗?”

    “启禀娘娘,四公子刚回府,大公子估计要等到天黑才回来。”

    “把四公子请来,本王妃有话问他。”

    “奴婢遵命。”

    裴氏离开佛堂,回到花厅。身上已经洗去了香烛味道。

    刘议给她请安,“给母妃请安。母妃这几天还好吧?”

    裴氏示意他坐下说话,“你父王一日不回京,本王妃一日好不了。这些日子,我是心神难宁,生怕你父王有个三长两短。”

    “母妃放宽心。大哥已经派人保护父王的安危,而且父王身边有常恩他们在,不会出事的。”

    “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不可大意。对了,你大哥什么时候派的人?”

    刘议摇头,“这个儿子可不清楚,得问大哥才清楚。母妃也知道,大哥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们王府私下里做的一些安排,父王和大哥也都瞒着我,不肯让我知道。”

    裴氏说道:“那是因为过去你还小,不管事,你又喜欢出门喝酒胡闹。怕你嘴巴不严实,喝醉酒被人套话,才不肯告诉你。”

    刘议低头一笑,“如今儿子已经改邪归正,父王和大哥也该给我机会才对。”

    “等你父王回来,你好好表现,我也会和你父王好好说道说道。”

    “多谢母妃。”

    “也是靠你自己争气。”

    裴氏说完,叹了一声。

    “母妃怎么又叹气?儿子都说了,父王那里不用操心。父王长命百岁,一定会平安回京。”

    裴氏皱眉,“但愿如此。”

    “母妃可想过将来?万一父王……”

    “不要去想。”裴氏果断打断刘议的话,“议儿,听母妃的话,什么都别去想。想太多对你没好处。就当什么都不会改变,才能保持平常心。”

    刘议先是愣了下,转眼笑了起来,“母妃说的对,儿子得什么都不想才行。”

    裴氏欣慰一笑,“这就对了。”

    “母妃一定是深有感触吧。”

    裴氏叹了一声,“当年那么多人条件那么好,都有机会荣登大宝。结果那些人全都败了,败在了你皇祖父手中。你道为何?就是因为他们想太多,不肯脚踏实地。”

    刘议若有所思,“母妃再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

    裴氏却摇头,“本王妃知道的也不多。有机会,你去兰台寺。如果当年一些资料没被毁掉,一定是在兰台寺。”

    是吗?

    刘议顿时就兰台寺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尽管兰台寺是一个冷门到不能再冷门的衙门,在兰台寺当差等于是被打入了冷宫,一辈子断了升官发财的梦想。

    “多谢母妃告知,有机会儿子一定去兰台寺看看。”

    裴氏点点头,“多看看前人的经验教训,没坏处。”

    刘议温和一笑,一脸纯良无害。

    ……

    时间每过去一天,平静的京城就会多出一道暗涌。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在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布置。

    刘诏突然不见了。

    问衙门,衙门说出公差。

    具体去哪里出公差,衙门没有一个人清楚。

    问王府,王府更是一问三不知。

    裴氏很忧心,人都瘦了。

    她将顾玖叫到春和堂问话。

    “诏儿去了哪里?他出门怎么不和本王妃打声招呼。京城局势越来越紧张,他这个时候出门,万一宫里出事可怎么得了。”

    顾玖垂首说道:“回禀母妃,公子出门之前只说出一趟公差,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儿媳问了他,他只让我别多问。”

    裴氏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他媳妇,他出门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妻子的?”

    顾玖低头一笑,“父王经常出门三五天不回来,母妃同样不清楚父王的去处。可是父王和母妃相处挺好的,父王也没说母妃做得不好。”

    “你放肆!你是和谁说话?有没有上下尊卑?”裴氏拍着桌子怒斥顾玖。

    顾玖幽幽一叹,“儿媳知错,还请母妃见谅。儿媳也是善意提醒母妃,有的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爷们在外面做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插手。母妃,儿媳这话没说错吧。”

    裴氏气了个倒仰,“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真以为有诏儿替你撑腰,本王妃就不敢动用家法吗?”

    顾玖低头一笑,说道:“母妃息怒。母妃动用家法之前先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宁王府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那你就老实点,本王妃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儿媳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母妃还叫我说,我总不能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吧。”

    顾玖也挺委屈的。

    裴氏气急,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将顾玖收拾一顿。

    “诏儿出门之前,可曾说过多久回京?”

    裴氏还是主动回到了正题。

    顾玖摇头,“没说。估摸着这趟出门,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这么长时间?”裴氏脸色都变了。

    “这个时候出门如此长的时间,期间万一宫里出现变故,该如何是好。”

    顾玖给她出主意,“母妃不妨进宫请示淑妃娘娘。”

    裴氏忧心忡忡,“本王妃自会进宫给娘娘请安。问你什么,你都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你给我退下。”

    顾玖不和裴氏一般见识,谁让宁王还没回京,裴氏脾气暴躁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躬身退下,离开春和堂。

    刘诏离京之前,的确没有告诉顾玖他要去哪里。

    顾玖揣测,刘诏可能是去接应宁王。

    宁王有可能遇到了伏击,遭遇了危险,路途上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无法及时回京。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现在大家都在封锁消息。

    谁能抢得先机,谁就赢了一半。

    顾玖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

    她不给刘诏添麻烦,故此她没有追问刘诏的去处。

    甚至钱富那里,她都没有过多询问。

    不过她先后给了两笔巨资给钱富做周转。

    顾玖给钱的时候向来很爽快。

    她把钱交给钱富,只说道:“公子信任你,所以本夫人也信任你。希望这些钱能用在刀刃上。”

    “夫人放心,这些钱必定是用在刀刃上。”

    顾玖嗯了一声,关键时刻也不忘挖人,“如果待在公子身边太累,不妨到我这里当差。我这里活轻松,挣钱又多。”

    “多谢夫人,老奴习惯在公子身边当差,换了地方怕是不适应。”

    “罢了,我不勉强你。”

    虽不勉强,却也不会放弃。

    钱富这样的高端人才,可遇不可求。顾玖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天气一冷,天子的病症又有所加重,只能每日卧床不起。

    过去还能处理一点政务,口批奏章。

    现在是不行了,体力不支。

    天子毕竟老了,身体又不好,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身体各个器官也是不可逆转的衰竭。

    生老病死,一切都是注定的。

    天子躺在床上,呼吸很轻。

    醒来后,他招招手,陈大昌躬身站在床边,“陛下,你醒了。”

    天子点点头,含糊说道:“扶朕起来。”

    几个内侍一起,将天子扶起来,靠坐在床上。

    天子喘着气,先是让太医检查身体,之后喝药。

    喝过药,感觉好了些,才问道:“皇子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路途遥远,政令送到诸位殿下手中需要时间,诸位殿下收拾行李启程回京又需要时间。”

    天子眉头皱起。

    “下旨催催,将兔崽子们赶紧回京。朕恐怕时日无多。”

    “陛下!”陈大昌一脸震惊。

    天子摆摆手,“事到如今,朕也算是看透了。”

    陈大昌躬身领命,正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回头说道:“今日朝臣们又在议立皇储一事。老奴该如何做,请陛下示下。”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立皇储还得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可能只有天子知道。

    陈大昌躬身说道:“老奴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户部侍郎顾大人,被查出巨额贪墨,如今被革职查办。”

    天子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顾玖的父亲?”

    “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日一早,政事堂几位老大人共同签发的政令。”

    天子紧皱眉头,“这个时候他们还有闲心查一个户部侍郎,到底安的什么心?”

    “陛下息怒。顾大人所犯事情,证据确凿,此事瞒不住。政事堂的几位大人也没办法,只能先将顾大人革职查办。具体要怎么审,怎么判,还要陛下定夺。”

    天子冷哼一声,“传朕口谕,将顾知礼收押大理寺,由大理寺彻查此案。”

    陈大昌意外了一下,才躬身领命,退出寝宫传达天子口谕。

    ……

    王府。

    “夫人,大事不好啦。”

    许有四匆匆跑回东院。

    明明是冬天,他却出了一身臭汗。

    “出了什么事?喘口气慢慢说。”顾玖很镇定。

    许有四喘着气说道:“顾大人出事了。”

    顾玖脸色一变,“老爷出了什么事?”

    许有四喝了一口茶,气喘匀了才继续说道:“老爷被大理寺收押。据说老爷贪墨巨款,政事堂几位大人下令革职查办。”

    顾玖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顾大人贪墨,她不意外。

    顾大人本就不是多干净的官员,同清廉二字更是不搭界。

    贪墨巨款,这事存疑。得看巨款的标准是什么。

    让顾玖感到不安的是,这事来得太是时候。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家都盯着宫里,都盯着往京城赶的皇子们,盯着天子会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这个时候,顾大人贪墨一事突然案发,政事堂还非常有效率的下令革职查办,大理寺紧接着出面收押了顾大人。

    这样的办事效率,不符合逻辑啊。

    按理说,不管有什么案子,这个时候都该是能推就推,能拖延就拖延。等到立下皇储,再来料理也不迟。

    结果大家都不关心宫里,都盯着一个小小的顾大人。

    顾玖深吸一口气。

    顾大人恐怕成了炮灰。

第446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顾大人出事,无论如何顾玖都要回顾府一趟。

    裴氏还在偷偷抱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出事。

    顾玖很想告诉裴氏一声,顾大人有可能是受宁王府牵连,成了炮灰。

    只是没证据的话,说出口也没意思。还为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裴氏只是抱怨两句,随她去吧。

    一大早,顾玖准备出发回顾府。

    原本吃饱正在睡着的御哥儿突然醒来,哇哇大哭,谁抱着都不好使。

    顾玖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都快要碎了。

    不得已,只能折回房里,抱起孩子。

    奶娘说道:“御哥儿很聪明,知道夫人要出门,他这是舍不得。”

    顾玖亲亲孩子的脸颊,“小坏蛋,就知道哭。你外公出事了,娘亲要回去一趟,午后就能回来。你在家里乖乖听嬷嬷和奶娘的话,我们不乱哭好不好?”

    御哥儿小坏蛋,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见状,都舍不得出府。

    “娘亲必须出府一趟,很快就能回来。你要乖。”

    顾玖试着将孩子交给方嬷嬷,结果孩子一脱离她的怀抱就哭,伸着手要她。

    方嬷嬷抱着哥儿,说道:“御哥儿平日里不这么认人,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夫人快去快回,奴婢带着哥儿,一会就没事。”

    “今日嬷嬷多费心。”

    顾玖硬着心肠,转身出门。在二门坐上马车出王府。

    耳边仿佛还响着御哥儿的哭声。

    哎。

    女人做了母亲后,听不得小孩子的哭声,心都快碎了。

    走在外面,看到有小孩子,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孩子。

    马车一路前行,往顾府而去。

    顾玖中途改变决定,“先去侯府。”

    马车转道,去了侯府。

    顾玖先去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老夫人魏氏见到顾玖,并不意外,“老身之前还在唠叨,估摸着这两天你会回来一趟。”

    “累老夫人操心。”

    “非常时期,你父亲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情,不知是福是祸。”老夫人魏氏一脸忧心忡忡。

    顾玖说道:“家父的事情来得蹊跷,不知道侯爷怎么说?”

    老夫人魏氏朝她招手。

    顾玖走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说道:“侯爷昨儿晚上还在说,你父亲这事,之前有些迹象。但因为现在非常时期,今年按理不该出事。结果你父亲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侯爷也是大吃了一惊。”

    顾玖心头一跳,“我父亲贪墨的事情,已经闹到人尽皆知吗?”

    老夫人魏氏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侯爷预估你会回来一趟,他让老身转告你,你父亲在户部当差,贪墨事小。最严重的是将赈灾的粮食掉包。这可是大罪。”

    顾玖惊讶诧异,“我父亲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赈灾粮动手?”

    这几年,大周天下,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天灾。

    要不然京城外也不会有几万流民逗留不去。

    每次发生天灾,户部都要筹措粮食赈灾。

    顾大人身为户部侍郎,加上在地方上历练过多年,赈灾的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顾玖相信顾大人有贪墨,却不敢相信顾大人有胆子对赈灾粮动手。

    老夫人魏氏说道:“目前是这么情况。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到底有没有内情,你父亲是不是被人冤枉。还要等大理寺调查清楚才知道。”

    顾玖问道:“我父亲贪墨一事,是有人告发,还是户部自查查到了他头上?”

    老夫人魏氏悄声说道:“听侯爷说是有人告发,证据都摆在政事堂,几位老大人看了后,不得不下令将你父亲革职查办。”

    顾玖蹙眉,“不知是谁告发了家父?”

    “据说是匿名告发。”

    这和钱富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

    都说是匿名告发,偏偏一告一个准,还能告到几位老大人跟前。这就不得了了。

    要说这事没名堂,顾玖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顾玖又问道:“侯爷还说了别的吗?”

    老夫人魏氏提醒道:“侯爷让老身告诉你,一定稍安勿躁。不要擅自动用王府的关系,也不要轻易插手大理寺地调查。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不会出错。你父亲被关在大理寺,其实反而更安全。”

    顾玖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让老夫人和侯爷一起操心,是孙女的不是。孙女替家父谢谢二老。”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这些日子,你在王府也不太好过吧。京城上下,都盯着你们。”

    顾玖说道:“我还好。他们主要是盯着府中几位公子。”

    “哎!不知道这回的乱子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

    顾玖辞别老夫人魏氏,然后从正门出侯府,从正门进顾府。

    顾府上下,愁云惨雾。

    大老爷昨日就从军营回府,今日一大早出门跑关系还没回来。

    几位哥哥们都没闲着,都在尽可能地想办法。

    得知顾玖回来,谢氏拖着病体跑出来,“二姑奶奶,你可得救救你父亲啊!”

    “太太先别急着哭,我回来就是帮忙的。”

    “那你快想想办法,把你父亲救出来啊。他现在被关在大理寺,这么冷的天气,大理寺的牢狱是人待的地方吗?呜呜……”

    谢氏一边哭一边说。

    她自昨日起,得知顾大人被关押起来,就昏了一回。醒过来后,也是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非大老爷得到消息连夜回府,帮着拿主意,她能哭一天一夜,直接将眼睛给哭瞎去。

    顾珊也眼巴巴地看着顾玖,“二姐姐,父亲被抓了,有办法救父亲出来吗?”

    顾玖没说多余的话,“四妹妹,你先带太太回房。”

    “我不回房。等不到老爷回来,我回房做什么。”

    顾玖皱眉,不满,“太太留在这里除了添麻烦外,又能做什么?就算要救人,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把人救出来的。”

    谢氏盯着她,目光凶狠,“你是诏夫人,是皇孙妻。你在陛下面前都极有体面。只要你肯救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玖脸色一沉,“简直荒谬。说到有体面,隔壁老侯爷难道在陛下跟前没体面吗?老侯爷能靠一句话救出父亲吗?父亲这回的案子是贪墨,还涉及到别的事情,非同小可。不是靠谁一两句话就能把人救出来。”

    顾珊也知道事情轻重,劝着谢氏,“母亲,我们先回房吧。不要给二姐姐他们增添麻烦。”

    谢氏一把甩开顾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顾玖,“你一定能救出老爷对不对?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出老爷。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完,谢氏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

    挥挥手,叫婆子将谢氏带下去,别在这里添乱。

    顾珊迟疑了一下,“二姐姐,你一定要救出父亲,求你了。”

    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追上谢氏。

    顾玖板着脸,来到顾大人的书房。

    书房内,已经被大理寺的官员查抄了一遍,乱糟糟的,还来不及恢复原状。

    管家顾全躬身站在一边。

    顾玖问他,“马师爷人呢?”

    要说谁最清楚顾大人的事情,非马师爷莫属。

    顾全神情凝重,“十天前,马师爷偶感风寒请了假休息,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

    顾全点头,“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马师爷。他的家人也不见了踪影。我们怀疑马师爷一定是被人收买,背叛了大人。”

    顾玖眉头紧皱。

    顾大人身边的师爷不见了,这可是大事。

    既然马师爷失踪,那就从其他方面入手。

    “我记得父亲名下的产业,一直是由管家你来打理。你把所有的账本拿出来,我要查账。”

    既然顾大人贪墨,那就查他的账目。总能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

    管家顾全愣住,“二姑奶奶是在怀疑老爷吗?难道二姑奶奶也认为老爷贪墨了赈灾粮?”

    顾玖面目严肃地说道:“我不知道老爷有没有贪墨。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必须查账。

    没贪墨有没贪墨的营救办法,如果真的有贪墨又是另外的营救办法。别到了最后,我们都嚷嚷着老爷没有贪墨,结果人家拿出认证物证打脸,你说怎么办?到时候连翻盘的机会都被我们自己给堵死了,你能甘心?”

    顾全纠结了没多长时间,决定听从顾玖的话。

    顾玖说的对,不管顾大人有没有贪墨,首先自家人得做到心中有数,方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顾全将最近几年的账本全都搬出来放在书桌上。

    “老爷这几年,的确多了一些进项。但是绝不可能贪墨赈灾粮。老爷再贪心,也分得清轻重。”

    顾玖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我相信老爷分得清轻重,就怕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到时候,老爷也难逃失察之罪。”

    顿了顿,她又问道:“顾喻顾四哥人在哪里?老爷的事情,他应该也了解。”

    “顾喻少爷被请到大理寺配合调查,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脱身。”

    顾玖紧皱眉头。

    眼看着南城门外就要设县,天子也答应她任命顾喻为第一任县令。

    偏偏这个时候顾喻牵连到顾大人贪墨一案。

    怎么就这么巧?

    顾玖不得不怀疑,顾大人贪墨一案,到底是针对宁王府,还是针对南城门外项目?

    亦或是一石二鸟之计?

    只是,知道她有意安排顾喻为南城门外新设县县令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天子,刘诏,青梅。

    这三个人,按理都不可能走漏消息。

    既然不会走漏消息,外人就不可能知道她对顾喻的安排。

    针对顾喻,又从何谈起?

    莫非,顾喻这一回真的是无妄之灾,只是单纯被牵连?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

    顾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接二连三,就绝对不是巧合。

    呵呵!

    策划这起案件的人,一定盯了顾大人很长时间。

    顾大人也是笨,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书房里,啪啪啪,算盘声此起彼伏。

    顾玖将顾全叫到跟前,问道:“出事之前,老爷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顾全皱眉深思,缓缓摇头,“应该没有。最近朝堂上闹着立皇储,老爷偶尔会抱怨几句。”

    顾玖又问道:“你再仔细想想,任何细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

    顾全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最近一段时间,老爷除了脾气暴躁一点,和其他时候并无不同。”

    “府中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马师爷失踪算吧。”

    “那当然。”

    “除了马师爷失踪一事,并无其他异常情况。府中这段时间,一切如常。就连后院几位姨娘,也很安分。”

    顾玖听完,只一个感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话诚不欺人。

    顾大人的日子就是太过安乐,被人在背后狠狠捅一刀,事先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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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介绍: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皇上下旨赐婚。
众人纷纷上门恭喜顾玖,果然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给皇孙。
面对大家的祝福,顾玖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顾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病逝后居然中大奖,穿越到古代,开启第二次生命。
而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遇到了皇孙刘诏。
传闻皇孙刘诏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有礼。
顾玖:呵呵!
世人眼瞎。那个男人明明是个腹黑,狡诈,阴险,狼子野心,头生反骨的大反派。电视剧里一路嚣张狂虐男主女主,到大结局才会被编剧写死,还能引来无数粉丝心疼的那种人。
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刘诏:什么温柔贤惠还病娇,都是假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傲娇,自私,脾气大,爱记仇的小吃货。侯门医妃有点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医妃有点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