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深夜,江燕从噩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明明秋寒露重,她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守夜的宫女被惊醒。
“娘娘,你要起夜吗?”
江燕摆手,“给我水。”
宫女将温水端来。
她连喝了三大杯,才压下心头的慌乱。
她回想着噩梦的内容。
她梦到了什么呢?
似乎梦到了李德妃?好像还梦到了陛下。
梦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忘记了。
但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种惊恐不安,让她心悸的感觉。
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她的心头。
她捂着心口,很不安。
梦是否预兆着什么?
难道她有危险?
剩下的半夜,江燕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不停地回想噩梦地内容。
早上起来,脸色不好。
不想见人,于是干脆告病。
她派人将周苗请来。
二人一见面,她就说道:“我昨晚做噩梦了,我现在还慌得很,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可不是吗,李家出那么大的事情,娘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苗轻描淡写地说道。
江燕没有丝毫轻松,她紧张地问道:“你说这一回李德妃能平安脱身吗?”
“娘娘该问李家能不能平安脱身。”周苗笑着说道。
江燕蹙眉,“你的意思是,德妃不会有事。”
周苗肯定地说道:“德妃娘娘肯定无事。但是李家有没有事,可就难说了。严重一点,直接人头落地,全家斩首。次一点,全家流放。反正不太可能罚点钱,就能了事。
陛下这人吧,他宠信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好说话。只要不造反,杀人放火,贪赃枉法,陛下都能容忍。
当宠信没了后,别说杀人放火,就算是有这个念头,陛下也能借机将人咔嚓了。李德妃有小皇子,宠爱就算比不上过去,性命肯定是能保住的。德妃那里没事,娘娘一样不会有事。”
听周苗这么一说,江燕提着的心,终于从半空中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她舒了一口气,“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宫竟然会被一个噩梦吓到,真是越活胆子越小。”
此时,宫人进来禀报。
李德妃得知她告病,特意派人过来看望,还送来药材。
江燕一听,再无怀疑。
李德妃派人送来的药材中,有好些名贵补品,比如近百年份的人参。
江燕很满意,叫人将药材收起来。
宫女煎了一碗安神汤,给江燕送来。
江燕吹着滚热地汤药,慢慢地朝嘴边送去。
“喵……”
她养的波斯猫跑到跟前,跳上她的膝盖,蹲在她的怀里。
江燕见到猫咪,整个人都舒展开。将安神汤放一边,不着急,什么时候都能喝。
她给猫咪顺毛,心情舒展。
宫女劝她趁热喝了安神汤。
她点点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味道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样。
喝了安神汤,很快就想睡觉。
抱着猫咪,朝软榻上一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醒来后,就觉着全身不舒服。
不仅没休息好,反而感觉更加疲惫。
宫女从外面进来,见到她,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手里的热水全都洒了出去。
江燕怒斥,“笨手笨脚,成何体统。”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才有些慌。”宫女跪在地上请罪。
江燕板着脸,“连端个热水都端不好,要你们何用。”
宫女磕头请罪。
江燕怒斥了几句,才叫起。
她要洗漱,叫人拿来镜子。
一听到镜子,宫女比刚才还要慌张。
“今日你们是怎么回事?胆敢轻慢本宫,找死吗?”
“奴婢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把话说清楚。”
宫女斗胆说道:“娘娘的面容……”
宫女欲言又止,江燕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我的脸怎么回事?镜子呢,快将镜子拿来。”
宫女不敢不从,赶忙将镜子拿过来。
江燕朝镜子里面一看,“啊……”
寝殿内,发出一声震惊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江燕的脸上,全是一颗颗红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脸。
不仅如此,她手上也起了红疹。
江燕慌得不行,急忙脱掉衣服,她身上也起了红疹。
“啊……”
全身从头到脚的红疹,坏了她的容貌,身体,她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这样?
她难道过敏。
想当初她在顾玖身边伺候的时候,奉命赶走丫鬟小红。使的手段,就是让小红过敏,全身起红疹,最后被移出刺史府,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刺史府。
江燕啊啊啊大叫。
她怎么可能过敏。
她从小长在乡下地方,该接触的不该接触的都接触过,绝不可能有过敏症。
“娘娘,不好了。波波没了。”
波波就是江燕养的波斯猫。
“你说什么?”江燕盯着禀报消息的宫女。
宫女面对仿佛要吃人的江燕,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重复道:“波波没了。”
江燕冲了出去。
院落里,波波口吐白沫,倒在花坛上,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她想伸手摸摸波波。
宫女大叫一声,“娘娘当心,波波的死很蹊跷。奴婢这就请太医。”
江燕心头一颤,“对,请太医。还有,将周苗周公公请来。”
太医来了,波斯猫波波是中毒而亡。
至于江燕身上的红疹,是被波波感染。意思是,她也中毒了。
一听到中毒二字,江燕吓得半死。
她紧紧地抓着周苗的手腕,惶恐不安地说道:“有人要害本宫。她们害死了波波,接下来就是本宫。”
她脸上带着面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娘娘先别着急。”
“本宫怎能不急。有人对本宫下毒,你听到没有。你赶紧给本宫想个办法,本宫不想死。”
周苗低声问道:“波波是被人毒死地,还是误食了毒药?”
“当然是被人毒死的。太医说,波波身上都是毒药。本宫抱着波波,毒药就沾了本宫的身。你看看本宫现在这副尊荣,真是生不如死。莫非你怀疑本宫自导自演?”
江燕神情激动,像是个失心疯的人,极为癫狂。
“娘娘稍安勿躁,我绝没有怀疑娘娘。”
江燕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你快替本宫想想办法。”
周苗问道:“娘娘可有想过,谁会对你下毒?”
谁下毒?
江燕思索。
“谁都有可能。薛贵妃最大的嫌疑,其次是舒婕妤,还有萧淑妃。其他几个才人,美人,也有嫌疑。”
敌人太多,江燕也无法锁定具体的目标。
周苗安抚江燕,“娘娘莫急,我这就循着波波地线索调查下去,一有消息,我会及时禀报娘娘。”
江燕郑重托付,“一定要将害我的人找出来。”
“娘娘放心。”
周苗急匆匆离去。
江燕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天子忙着处理兵部一案,只派人来问候过,并没有亲自看望。
显然,天子对江燕中毒一事并不重视。
死了一只猫,可能是误食了耗子药而死。
江燕则是被猫传染。毕竟猫不干净,过敏中毒起红疹,这些都很正常。
没凭没据,没人敢说宫里有人毒害堂堂淑仪娘娘。
在宫里乱说话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江燕自己,也只敢私下里同周苗说话的时候,才敢肯定地说有人要害她。
对外,她也只能说猫咪贪嘴,吃错了东西,还害了她。
之前是假告病,这回就成了真告病。
一日查不到谁在害她,她一日不得安宁。
……
数天后,周苗到钟粹宫求见江燕。
二人关起门来说话。
江燕急切地问道:“事情查明白了吗?”
周苗神色凝重,没作声。
江燕急了,“你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查到。”
周苗摇头,“对方做得很干净,线索在御花园就断了。”
江燕愣了一下,“这么说,果真有人在害本宫。”
周苗安抚江燕,“娘娘别着急,暂时对方应该不会第二次动手。”
江燕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没查到是谁在害本宫,那本宫现在怎么办?我到底该防备谁?”
“防备一切人。”周苗郑重说道。
江燕眨眨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苗想了想,悄声告诉江燕,“我听说李家的案子有人故意拖着不办,金吾卫甚至没对李家人动刑,只是关在诏狱里。”
江燕一头雾水,“李家的案子同我有什么关系?”
周苗提醒她,“娘娘仔细想想,李家谁有这能耐,能拖着金吾卫不办案子?德妃吗?据我所知,德妃也影响不到金吾卫吧。李家更别说了,暴发户一个,毫无底蕴,金吾卫从来都不给李家面子。”
江燕寒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苗压低声音,“娘娘还不明白吗?有人在暗中帮李家。李家人下了诏狱,那么肯定不是李家人找的关系疏通,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李德妃一人。一定是李德妃找了关系,要帮李家脱罪。
自李家事发,李德妃没出过宫,也没见过外人。只去过薛贵妃的甘露宫,还有萧淑妃的长春宫。陛下那里,只停留了半个时辰。你猜,贵妃,淑妃,还有陛下,这三位是谁在帮李家?”
江燕首先猜测,“会不会是陛下被德妃娘娘打动,决定放过李家。”
周苗笑了笑,“有这个可能。但是,据我所知,陛下一早就下了命令,要求金吾卫严查此案。凡事涉及此案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官职大小,全都被下了诏狱,李家也没例外。”
江燕脸色渐渐沉下去,“这里的意思是,德妃同贵妃联手了?”
周苗点头,“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德妃同淑妃娘娘联手。不管同哪位娘娘联手,德妃都必须送上诚意。娘娘仔细想想,德妃该送什么,才足以表达她的诚意。”
江燕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最有诚意地礼物,就是本宫的项上人头,是吗?简直荒谬。德妃有什么理由害本宫?本宫可是她的人。”
“那娘娘告诉我,德妃有什么理由放过娘娘?这回李家出事,娘娘可曾帮上哪怕一点点忙?”
周苗地反问,让江燕哑口结舌。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的。当初是你替本宫做出了选择,是你让本宫投靠德妃。如今又是你提醒本宫,德妃有可能在下毒害本宫。好是你,坏是你,你到底有何居心?你是不是成心挑拨本宫同德妃的关系?”
周苗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德妃都自身难保,她又怎么可能在乎娘娘您。”
砰!
江燕甩袖,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地上。
“就算德妃不在乎本宫,她也没理由毒害本宫。”
“如果是薛贵妃逼她呢?”
“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娘娘何必自欺欺人。娘娘心里很清楚,最恨你的人莫过于薛贵妃。机会送上门,你猜薛贵妃会放过吗?”
江燕神色连连变幻,惊疑不定。
“你说的这些,有没有证据?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揣测?”
周苗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人亲眼看见李德妃进了甘露宫。”
江燕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娘娘,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
周苗竟然想要撂挑子。
江燕怒吼一声,“你给本宫站住,本宫准你走了吗?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说,本宫现在要怎么办?”
周苗停下脚步,轻声一笑,“李德妃可以找薛贵妃,娘娘当然可以找萧淑妃。”
“万一同德妃合作的人是萧淑妃,该如何是好?”
“怎么可能!”
周苗讥讽一笑,“自雨花巷一事发生,李家就同宁王府结下了死仇。就算李德妃肯放下仇恨,萧淑妃不见得就肯放下成见。”
江燕颓然坐下,“万一不是李德妃毒害本宫,这么大哥乌龙,你让本宫怎么办?”
周苗咬咬牙,“娘娘,现在不是考虑李德妃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李德妃要毒害娘娘,如今要紧的事情,是赶紧找个外援。萧淑妃是娘娘最好的选择。”
“不!”江燕连连摇头,“我不能直接去找萧淑妃。我这里一有动静,背后的人就会有防备。你替本宫去见诏夫人。你同她说,本宫需要她的帮助。若是这次她肯帮我度过难关,将来我定有厚报。”
周苗微微眯起眼睛,“娘娘确定要找诏夫人求助?娘娘可要想好了,诏夫人所图非小,她要求的回报,甚至可能会将娘娘搭进去。”
江燕神情坚定地说道:“你没听错,本宫要向诏夫人求助。正如你所说,这个时候,后宫任何人本宫都信不过。但是本宫相信诏夫人。
她是信人,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不会在背后玩手段。即便她所要求的回报高于其他人,出于放心,本宫也愿意同她合作。”
周苗点点头,“好!既然娘娘做了决定,我就替娘娘走一趟宁王府。诏夫人不一定会答应帮忙,娘娘最好有心理准备。”
江燕面色迟疑,紧接着,她起身,进了里间。
很快她拿着一本书出来,交给周苗,“将这本书转交给诏夫人。本宫相信,她看到这本书,一定会答应帮助本宫。”
周苗好奇,什么书这么大的魅力。
他扫了眼书皮,原来是《中庸》。
他翻开书页,书页空白处写着漂亮的簪花小楷,内容全是读书笔记。
他好奇问道:“这是?”
江燕有些怀念地说道:“当年本宫自西北进京,诏夫人除了送我盘缠外,还送了我一包袱的书。这就是其中一本,也是注释最多的一本。
这些年,本宫翻阅这本书,不下十遍。你瞧,书页已经起了毛边。你将这本书交给诏夫人,她会懂我的意思。”
第358章 如此深情,忍心辜负吗?
顾玖手边一杯茶,一本书。
在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周苗。
她看着被翻到起了毛边的《中庸》,轻声一笑。
“当年送她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爬到如此高位。只是当一个人底蕴不足地时候,爬得越高,摔得更痛。”
周苗郑重说道:“诏夫人既然知道淑仪娘娘有可能摔下来,甚至是粉身碎骨,更应该拉她一把。”
顾玖没有急着表态,反问道:“下次呢?这次本夫人如果帮了她,下次遇到类似的危险,她又靠谁?周公公,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会指望本夫人帮她一辈子吧。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天长地久一辈子不改变。”
周苗笑了笑,说道:“下次自有下次的招。关键是要先顺利渡过这一次劫,才能谈下一次。”
顾玖微微摇头,“周公公真的认为,本夫人的手有那么长,足以伸到后宫吗?你和江淑仪都太高看本夫人。”
周苗却说道:“夫人连陛下都能搞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夫人不能解决的?”
顾玖挑眉,“比如这一次江淑仪的麻烦,就不是我能解决的。”
“江淑仪的事情,对夫人真的有那么难吗?或许夫人只是不想费心思,怕麻烦。可是夫人别忘了,淑仪娘娘会有厚报。”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作声。
周苗蹙眉,盯着顾玖手边的书本《中庸》,“当年在晋州,夫人同江淑仪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却是淑仪娘娘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更是命运转折的时刻。
这些年,她经历了许多事情。她付出了许多,也丢弃了许多。唯一舍不得丢弃,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就是夫人送给她的一摞书。
无论她是卑贱地宫女,还是位高权重地淑仪娘娘,她始终不忘初心,一直记得夫人当年的教诲。
在她心中,夫人亦师亦友。如此深情,夫人真的忍心辜负吗?难道夫人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到?”
顾玖哈哈一笑,“周公公真是一位高明的说客。难怪江淑仪如此重视你。”
周苗含笑说道:“这是咱家的荣幸。”
顾玖却摇头道:“但是,江淑仪的事情,本夫人无能为力。周公公还是另想高明吧。”
周苗蹙眉,眯起眼睛,直言不讳地问道:“夫人想要什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能满足的,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顾玖含笑看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不作声。
她没有赶他走,却也不肯将事情挑明。
周苗眉头皱得更紧。
“夫人想知道陛下的身体情况?”
顾玖依旧没作声。
周苗狐疑地盯着她,暗自揣测,“夫人想要李德妃死?李家人死?小皇子死?”
很多个死,哪个才是顾玖想要的。
顾玖笑了起来,“如果周公公有本事让李德妃和小皇子死,你和淑仪娘娘也不会找到本夫人求助。我们不妨说点实际的东西。”
周苗哈哈一笑,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似乎很开心。
但在一瞬间,他又止住了哭声。
他死死地盯着顾玖,阴森森地说道:“如果李大郎死在诏狱,夫人意下如何?”
牛大了!
还能在诏狱里杀人。
周苗进宫才几年,就在金吾卫经营出这等关系?
顾玖一阵感慨,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公公想要杀任何人,都是你的自由。一切与本夫人无关。”
周苗笑了起来,他知道顾玖想要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这回的事情,牵连不到李德妃的头上。有小皇子这个护身符,李德妃的位置稳稳的。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但是李家就不一样。
李家可以被牺牲,甚至可以死。
顾玖无非就是想剪除李德妃的羽翼。
当李德妃没有李家这个助力,她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之后只要找机会,专心致志对付李德妃就行了。不信不能干翻李德妃。
周苗郑重地说道:“夫人放心,咱家会让你心想事成。但我也希望,夫人能够兑现承诺,不要让江淑仪寝食难安。”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你回去告诉江淑仪,让她等消息。”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
青梅拿着两个荷包走进来,放在周苗的面前。
顾玖对他解释道,“左边的荷包,放着避毒丹。右边的荷包,放着解毒丹。两个荷包,你交给江淑仪,叫她随时带在身上。”
周苗诧异,没想到顾玖能拿出这种东西。
他问道:“夫人何时会有消息?”
顾玖卖了个关子,“该有消息的时候,自会有消息。周公公,你总得给本夫人一点时间准备吧。”
“好!咱家就陪着淑仪娘娘一起等候夫人的好消息。希望夫人不会让咱家失望。”
“本夫人也希望公公不会让我失望。”
二人达成协议,周苗果断离开王府。
顾玖翻着《中庸》,真没想到,江淑仪竟然将她送的书看了这么多遍。
如此看来,江淑仪是个爱学习的人。
一如当年她对江淑仪的评价:是个聪明好学的人,就是底子太差,需要更努力更多的时间去追赶别人。
……
傍晚,刘诏回府。
顾玖朝他招手,叫他坐到跟前来。
她小声说道:“钱富和你说了吗?我答应助江淑仪一臂之力,周苗答应取李大郎项上人头。”
刘诏蹙眉,“手伸得够长的,诏狱他们也敢伸手。”
顾玖笑起来,“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是皇孙,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不能出面接触金吾卫的人,不代表别人不能。宫里的人,在某些事情上,本来就比我们更有优势。他们想要接触金吾卫的人,很难引起他人怀疑。”
金吾卫同后宫太监,双方关系本就是犬牙交错。
金吾卫,这样一把锋利地匕首,古怪的机构,天子肯定要派人盯着。
监督金吾卫,谁最合适?
当然是天子的家奴:太监!
没有比太监这个群体,更合适的人。
故此,对别人而言,避之唯恐不及金吾卫,对后宫太监来说,还没有慎刑司恐怖。
刘诏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们,那就和他们合作一回。最近有人故意拖着李家的案子不办,我和父王都不方便出面。裴家不用指望,萧家那边曾和金吾卫左卫韦忠有过矛盾,手伸不进金吾卫。下面办事地的人则力有不逮。
我正愁着,是不是要亲自出面推一把。就怕适得其反,引来皇祖父地猜疑,李家从而逃过一劫。既然周苗有办法解决李大郎,那就将李家交给他们料理。”
“江淑仪那边,要怎么办?”顾玖也愁。
她在后宫,除了江淑仪周苗,并没有别的关系。
如今江淑仪自身难保,想要替江淑仪扛过这一劫,只能靠刘诏的关系网。
刘诏说道:“宫里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就算江淑仪不找你求助,我也打算动一动宫里。绝不能让李德妃同薛贵妃真正联手。”
“你打算破坏她们的合作?”
刘诏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必须破坏她们的合作。”
李德妃受宠,又有小皇子旁身。薛贵妃手中有大把的资源可以调用。
这两人凑到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只怕后宫都要被她们掀翻,直接改朝换代。
顾玖暗暗点头,“那我就偷个懒,这件事就全交给你负责。”
刘诏顺着说道:“娘子有事,为夫服其劳。”
顾玖哈哈一笑:瞧瞧公子诏求生欲,真的很强大。
……
两天后,顾玖听到消息,李大郎旧伤发作,死在了诏狱内。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周苗说到做到,果然是信人。
这也让顾玖对周苗的手段,颇为忌惮。
顾玖很确定,江淑仪没本事将手伸到金吾卫杀人。
她要有这本事,也不用因为一次中毒,吓得胆战心惊,夜不能寐。早八百年前,就报复回去了。
所以,真正策划杀人的人,是周苗。
周苗在尚膳监当差,手却伸到了金吾卫,牛大了!
而且周苗进宫才几年时间,就经营出这等庞大的关系网,得承认,他是个有野心有手段有城府的人。
顾玖不得不怀疑,周苗同江淑仪之间的合作,到底是江淑仪压着周苗,还是周苗牵着江淑仪走?
她猜测,或许是后者,是周苗牵着江淑仪往前走。
周苗看着不起眼,年纪也不大,却能在后宫搅风搅雨,这份本事,已经甩掉九成九的人。
顾玖肯定,他若活着,终有一天他会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莫不是又一个方少监?”
顾玖从周苗身上,隐约看到了方少监的影子。
方少监也是一个心机深沉,喜欢剑走偏锋,以奇诡著称的人物。
顾玖在王府连连感慨。
宫里面,李德妃却被这个消息刺激得一口铁锈味涌上喉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心头翻江倒海,又痛苦又难受。
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就算家人死了,只要能保全自己,她也会眉头不眨一下。
但是,当听到李大郎死于诏狱的消息,她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哐!
一甩袖,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被扫到地上,滚落一地。
一地狼藉,犹如她此刻的心情,是如此狼狈不堪。
“啊……”
李德妃一声怒吼。
“旧伤发作,哈哈……他们害死了本宫的亲哥哥,却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肯找。他们是在蔑视本宫,还是在打本宫的脸?”
“娘娘息怒!”
“息怒不了。本宫要去见陛下,要请陛下做主。”
李德妃冲到兴庆宫,求见天子。
她做出这个举动,不是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她要足够的悲,足够的伤。
她的痛,她的怒,她的恨,她的伤,不能躲在寝宫内独自一人品尝。她要让天子亲眼看见,看见她的伤和痛。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到更震撼。
也没任何伤痛,能比亲眼看见更打动人心。
只有当亲眼看见,人心才会被触动。
李德妃年纪轻轻,却早已经看透。
“陛下!”
一声凄厉而又饱含着深深的无助感的呼喊,在兴庆宫地上空响起。
听到这样的呼喊,天子还能置之不理吗?
天子让人将李德妃请进大殿。
李德妃不管不顾,直接扑进了天子的怀里,“陛下,臣妾的心好痛!”
她哭的不能自已,却依旧美美哒。
她要用最美地哭泣,打动天子的心。
“陛下,大哥死了,他死了!臣妾的心,就像是硬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块。陛下,臣妾该怎么办?您教教臣妾好不好?”
整句话,没有一个字是请直接天子替她做主。然而每一个字,都表达一个意思,请天子为她做主。
天子搂着她,心疼。
天子拍拍她的肩背,瘦了,他的女人很虚弱,需要他的保护。
“你放心,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案子还没调查完,人就死在诏狱里,朕绝不容忍。”
“陛下,臣妾不求别的,臣妾只想好好安葬大哥,让他入土为安,请陛下成全。”
李德妃呜呜咽咽,半蹲着福身,身子柔弱无助,眼泪还挂在脸颊上。
她是伤心的,也是美的。
她的伤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她的痛,触动了天子的心。
天子承诺,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够了!
有天子这句话,足够了。
她知道,家人的命已经保下来。接下来,就是能不能脱罪的问题。
但她依旧当着天子的面,哭晕了过去。
真情动人心。
李德妃善用自己的优点,成功打动天子,为家人争取到生机。
薛贵妃当着她的面夸道:“李妹妹如此受宠,果然是有原因地。本宫见你这小模样,也心疼得很。”
李德妃从床上坐起来,寝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宫人全都被打发了出去。
此时离她在兴庆宫哭晕过去,已经过去了半天光景。
她冲薛贵妃怒目而视,“薛姐姐,你的承诺没有做到。我大哥死了,这笔账怎么算?”
薛贵妃轻蔑一笑,“李妹妹先弄清楚一件事情,本宫答应帮忙,可没答应一定要保住李家人的性命。
你得清楚,你父兄这些年招惹了太多不该招惹地人。尤其是你大哥,全京城多少人盼着他死啊。你大哥死在诏狱,很意外吗?”
李德妃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薛姐姐这么说,是不想同我合作吗?”
薛贵妃嗤笑一声,“合作?江淑仪还好好的活着吧。该死的人没死,你让本宫怎么高兴同你合作?李妹妹,做人做事,得有分寸。”
李德妃怒极反笑,“薛姐姐来看望我,就是为了奚落我吗?”
薛贵妃摇头,“当然不是。本宫没那么闲,还特意跑来奚落你。本宫过来,是想问你一声,对付江淑仪,你行吗?”
“我不行谁行?”
“可是据本宫所知,江淑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给你请安。就比如今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有半天,怎么不见江淑仪过来?”
李德妃咬牙,强硬地说道:“薛姐姐为何明知故问。江淑仪脸上起了红疹,无法见人。你叫她怎么出门?怎么给本宫请安?”
“哦,原来如此啊!”
薛贵妃讥讽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你们二人就一起养病吧,死不死的,本宫也不在意。德妃妹妹,你就好自为之。反正没有本宫帮忙,你一样有办法救下你的家人。本宫告辞!”
薛贵妃来去匆匆。
李德妃细细一琢磨,才发现问题。
薛贵妃是要和她拆伙吗?
凭什么!
第359章 当心头上戴绿帽
薛贵妃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李德妃竟然敢在背后玩阴的,就别怪她不客气。
拆伙!
必须拆伙。
什么李家人,统统去死吧。
等李家人都死光了,她倒是要看看,李德妃还有什么资格嚣张。
单靠一个小皇子,她可嚣张不起来。
没了娘家助力,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空有其表。
李德妃还懵着。
难道就因为江淑仪没死,薛贵妃就要和她翻脸。
凭什么?
她死了亲大哥,她都没和薛贵妃翻脸。薛贵妃有什么资格同她翻脸。
李德妃怒火中烧,在寝殿内,将薛贵妃骂了一百零八遍。
……
宁王找刘诏下棋。
宁王看着棋盘,有些心塞。
“李家人可能死不了。”
刘诏很坦然,“尽人事,听天命。死不死也就那么回事。”
宁王落下黑子,“你倒是想得开。”
刘诏毒舌发作,净说大实话,“说起来,皇祖父只说要夺父王的爵位,没说要夺我的爵位。若是有一天父王被贬斥,儿子自会养你。”
宁王龇牙,牙痛。
养了这么一个糟心儿子,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孽啊。
他说道:“本王就算被贬斥,也不需要你来养。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资格养活本王?呵呵!”
宁王无情嘲讽刘诏。
父子两人,都不擅经济营生,同时又都是很会花钱的主。
谁养活谁,的确很难说。
不过刘诏还有大招,“我是不能养家,但是小玖能养家。我们夫妻一体,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我的。”
宁王再次嘲讽,“本王可没听说,女人的嫁妆归男人。”
刘诏脸色漆黑,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
他哼了一声,“小玖的生意,我也有股份。”
宁王恍然大悟,“改天我也参一股,好歹赚几个零花钱花花。”
刘诏皱眉,十分嫌弃,“父王有整个王府,还叫小玖帮你赚钱,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你回去问问你媳妇,新项目什么时候开展,别忘了本王。”
刘诏直接拒绝,“没空!”
宁王指着他,“你这人就是太小气,爱记仇。不好,不好!”
“儿子都是跟父王学的。”
刘诏完美反弹回去。
宁王不满,哼了一声,“本王迟早会被你气死。”
“父王长命百岁。”刘诏不走心的说了句场面话。
宁王懒得和他计较。
“李家人如果死不了,就得想办法将他们赶出京城。”
刘诏却说道:“李家是外戚,从未有过宫里娘娘受宠,娘娘的家人却被赶出京城的先例。李家要么死,要么继续活在京城,皇祖父不会选第三条路。”
宁王问道:“怎么让他们死?”
刘诏笑了笑,“让一个人活下去,很难。但是让一个人死,却很容易。喝水都有可能噎死,跌一跤也可能会被摔死。李大郎已经死了,李老爷也该下去陪他的儿子。”
宁王摇头,提醒道:“你可不能轻举妄动。陈大昌奉命监察金吾卫,谁敢伸手动李家人,老头子就会砍谁的手。你现在出头,当心被老头子当靶子打,永世不得翻身。”
刘诏轻蔑一笑,“儿子有说过要在诏狱动手吗?诏狱固若金汤,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不会选择在诏狱动手。”
“那你想在哪里动手?”
“诏狱不能动手,难道李家也不能动手吗?”
宁王眯起眼睛,“你打算助李德妃一臂之力,将李家人弄出来,然后再动手。”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李家有很多仇人。某一天,一个身怀仇恨的暴徒冲进李家,杀了人,算是事吗?只能算是李家咎由自取。”
刘诏不会明着用暗杀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手段,他会暗中用暗杀这种破坏规则的手段。
光天化日之下,暴徒杀人,算是明招还是暗招?
这是暗杀吗?
肯定不是!
绝对没有破坏游戏规则。
这就是一场血性男儿成功复仇的戏文,天下人喜闻乐见,因为大快人心。
宁王点评,“够不要脸,非常好,已经有本王七成功力。”
刘诏翻了个白眼,不和宁王一般见识。
宁王提醒他,“把李家放出来,目前正是时候。抓紧时间,赶紧将事情办好。”
刘诏盯着棋盘,“父王,你马上就要输了。”
所以才会着急赶他走吗?
“谁说本王要输了?胡说八道。”
宁王直接耍赖,一拂袖,毁了棋局。
他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
然而,刘诏正在不紧不慢地复盘。
宁王指着他,气得要吐血。
“你就非得赢了本王才肯走?”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王要是肯主动认输,儿子也不是非赢不可。”
宁王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出来。
“行了,行了,本王认输。你就别忙着复盘,赶紧滚去办事。”
刘诏丢下棋子,“父王慢慢玩。对了,父王当心头上的帽子变成绿色。”
“你说什么?臭小子,你给本王站住。”
刘诏哪里会听他的,三步并做两步就出了碧玺阁,回东院找亲亲娘子玩耍。
宁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黑着脸,盯着内侍常恩,“大公子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常恩小腿一哆嗦,“王爷,大公子会不会是玩笑话?”
“玩笑话?”宁王先是笑,接着厉声怒斥,“你当本王傻子,还是当大公子傻子?他再没分寸,能拿本王头上帽子颜色说事?查,给本王严查。到底是哪个女人不安分,竟然敢给本王戴绿帽子。本王弄死她。”
常恩领命,赶紧带人去查明情况。
宁王独坐书房,生了一肚子闷气。
刘诏就是典型的混蛋儿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克他的。
他将自己的女人,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不过因为女人太多,还是遗忘了不少。
有的女人,只宠幸了一次,没留下印象,就丢在后院不闻不问。
宁王起身,气呼呼来到春和堂,找裴氏。
“王妃,将后院名册拿出来,本王要过目。”
裴氏狐疑地盯着他看,“王爷做什么看名册?你又看中了哪个女人?”
宁王板着脸,“叫你拿就拿,废话真多。”
裴氏哼了一声,“无缘无故,跑到我面前撒气,王爷脾气见涨啊。”
抱怨归抱怨,裴氏还是吩咐人将名册找出来,交给宁王。
宁王气呼呼地翻阅名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年,他竟然临幸了一百多个女人。
他皱起眉头,“名册上的人都在?”
裴氏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道:“几年前,曾清理了一批人出去,又病死了几个。如今还剩下八九十个吧。”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名分。
有的只是伺候了一晚上的通房丫头,有的就是没身份的歌姬,舞姬。
只要宁王同意,她们自己也愿意的话,可以选择出嫁。并不一定非要留在王府。
之所以大部分还是选择留在王府,当然是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
出门靠双手讨生活,多难啊!
就算嫁了人,以她们的身份,也只能嫁给奴仆,或是普通小民,小吏,低品级武将。
嫁给这些人,还想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做梦吧。惨一点的,还要自己出面讨生活,自己下厨做饭洗衣,伺候一家老小。
那样的生活,哪有留在王府舒坦。
吃喝不愁,还有月钱拿,体体面面的生活,多好。
等攒够了钱,再想前程也不迟。
大家想得都很现实。
王府也不差她们那口饭,加上宁王没发话,裴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着这些人在王府。就当了养了个绣娘,厨娘,亦或是说话解闷的乐子。
宁王眉头皱起来,能夹死一只苍蝇。
裴氏好奇,于是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要查看名册?又看上谁了?”
“本王谁都没看上。这里面,谁最不规矩?”
裴氏嘲讽一笑,“我说这些人都不规矩,王爷信吗?”
规矩的人,能主动爬上爷们的床?
呵呵!
这些年,裴氏懒得管理宁王的下半身,才能容忍这些人的存在。
换在裴氏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卖了。
宁王一脸严肃,“本王很严肃地问你。”
裴氏随意地说道:“王爷光问我谁不规矩,自然是人人都不规矩。王爷要问具体的人,好歹给我一个提醒,我才好棒你挑选。”
宁王蹙眉,“算了!这本名册本王带走,改日再过来吃饭。”
说完,宁王拿着名册就走了。
裴氏也没挽留。
近些年,两口子已经极少同床,一年都未必有一次。甚至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变得稀少。
两口子却对这种相处模式很适应,而且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他当她是妻,尊重她,她替他打理王府,教养子女,让他无后顾之忧。
她当他是夫,尊重他,他替她在外面挣体面,夫贵妻荣。
这或许就是常见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很多夫妻,结婚一二十年后,也会选择分床睡,甚至直接分房睡。
说他们感情不好?
不一定!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孩子分床睡。
但是到后来,多半都是为了求个自在。
人到中年,真不想睡觉的时候也要将就谁。
一个人睡一张床,这是累了一天后,真正的自在和安宁。
叫他们像小情侣,年轻夫妻一样睡一张床,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太为难他们。因为已经没那个激情。
裴氏和宁王显然没了激情。
如今,不管宁王宠幸哪个女人,裴氏都是风过无痕,完全不在意。
但是夫妻二人相处起来,却比过去还和睦一些。
或许就是因为不吵了,吵累了,能坐下来客客气气说话。
即便裴氏对宁王冷嘲热讽,发泄一下多年积累的怨气,宁王也是笑笑而已,半点不往心里去。
这要是换做两个人年轻的时候,裴氏要是当面讥讽宁王,以宁王混不吝地脾气,非得指着裴氏的鼻子大骂一场,两口子最后不欢而散。
内侍文忠伺候在裴氏身边,“娘娘,王爷拿走名册,是不是名册里面的人,谁出了问题?”
裴氏点点头,“你盯着常恩。真要是谁出了问题,王爷肯定是吩咐常恩去办。”
内侍文忠领命而去。
刘议找来,正好和文忠错过。
他来给裴氏请安。
“不知母妃何时进宫?”
“怎么啦?”裴氏随意地问道。
刘议坐在下首,笑道:“儿子想进宫给祖母请安,许久没见祖母,很想念。”
“你想进宫,直接递牌子进宫就成了。干什么要和本王妃一起进宫?”裴氏不理解。
刘议低头,有点心虚。
裴氏盯着他看,“你和萧琴儿,不会又闹架了吧。”
刘议抱怨道:“母妃睿智。琴儿表妹自从生了大哥儿后,脾气越来越大,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次两次就罢了,三天两头的来一回,儿子受不了。”
裴氏哼了一声,“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她非要和你吵?”
刘议低头,左右张望。
裴氏很是不满,“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养了外室?”
刘议连连摆手,“母妃误会了,儿子绝没有养外室。不过儿子最近包了个青楼花魁,开销有些大。”
“荒唐!”
裴氏一声怒斥,“你才多大,竟然学你父王包养青楼花魁。你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你学你父王,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琴儿不好吗?府里的婢女不够美吗?你非得跑到外面去吃,你是什么毛病?上次是唱曲的,这次是青楼姐儿,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全都是下贱人。你赶紧收心,否则本王妃叫账房断了你的钱粮。”
“母妃息怒。”
一听要被断钱粮,刘议顿时急了。
他委屈地说道:“府里的婢女是美,可是吃不到啊。母妃不是不清楚,琴儿防我就跟防贼一样。我要是多看了哪个婢女一眼,改明儿那个婢女就不见了踪影。儿子也是没办法,只好在外面想主意。”
裴氏冷哼一声,“你跟着你父王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理了。本王妃问你,你进宫找娘娘,想做什么?”
刘议忙说道:“最近儿子手头有些紧张,也知道养青楼花魁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以琴儿的脾气,她肯定不会让我纳妾。儿子想着,不如请祖母赐几个美人给我。祖母亲自赏赐的人,料想琴儿也不敢反对。”
裴氏蹙眉,暗暗点头,“你是该纳几个妾。堂堂皇孙,身边连个像样的妾都没有,不像话。”
刘议听到这话,高兴得不行,总算争取到母妃的支持。
他躬身一拜,“还请母妃成全。”
裴氏想了想,说道:“单独给你一个人赏赐美人,那不合适。最好是你们几兄弟,每人都要有。”
刘议问道:“二嫂正怀着身孕,合适吗?”
“无妨!你二嫂是个通透人,不会钻牛角尖。而且娘娘亲自赏赐下来的人,她也不敢反对。”
刘议大喜过望,“多谢母妃。儿子就知道,母妃最心疼我。”
裴氏板着脸,“你别高兴得太早。琴儿替你生养嫡长子,又是娘娘的亲侄孙女。你要纳妾,还得先问问娘娘同不同意。”
刘议不服,“琴儿是娘娘的亲侄孙女,我可是娘娘亲孙子。两相比较,自然是亲孙子更重要。”
裴氏剜了他一眼,“你最好对琴儿好一点。当心她去宫里告你一状,叫你吃苦头。等娘娘赐下美人,你给本王妃收收心,不准学你父王在外面胡混。再叫本王妃知道你在外面养些不三不四地女人,本王妃直接断你钱粮。”
刘议笑嘻嘻的,没点正行。
“母妃放心吧,家里有了美妾,外面的花魁,儿子都不会放在眼里。”
裴氏不放心,“不要宠妾灭妻,当心萧家人捶你。”
刘议再三保证,一定会对萧琴儿好。
第360章 找死
伶人兰湘望着乐师的背影,幽幽一叹。
“师兄,你胆子太大了。”
“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乐师回过头来,双目充血,目光不善地盯着伶人兰湘。
兰湘低头笑了起来,“师兄是恼羞成怒吗?”
乐师紧闭双唇,鼻腔里出气,一声冷哼,甩门而去。
伶人兰湘站在窗户边,眉眼带笑,却又阴森森的。
“找死吗?”
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
严宝林冒了一口酸水,心里头很慌。
许才人叫她过去说话,换做往常,她一定兴高采烈。
然而今日,她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整个人恹恹的。
借口身体不舒服,拒绝了许才人的邀请。
她歪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里头惴惴不安。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丫鬟进来禀报,“启禀宝林,碧玺阁常公公叫奴婢过去问话,奴婢有点担心。”
严宝林瞬间从榻上坐起来,动作迅速得不像话。
“常公公为何叫你过去问话?知不知道为什么?”
“奴婢问了,说是王爷可能会放一批人出府,先叫奴婢过去问话。”
“真的吗?”
丫鬟重重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宝林。”
严宝林明显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好好答话,不准乱说。”
丫鬟领命而去。
严宝林心头又是一阵难受,她咬咬牙,压下反胃呕吐的欲望。
如果王爷果真肯放一批人出府,这是她的机会吧。
只是,她并非无名无分,她是有名有分的宝林。身为王爷的宝林,能离开王府吗?
严宝林纠结,矛盾,迟疑,心里头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起身,干脆去花园散步,悄悄地将一盆花移动了一个位置。
一个时辰后去看,花盆又被人移动了位置。
她心头砰砰乱跳,转走僻静小径,来到王府最荒凉的西北角落。
这里有几个破旧的院落,已经荒废了多年。
据闻,二十年前,有位失宠的美人死在这里,闹出了很大的是非。从那以后,这地方就荒废了,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个人经过此地。
对于别人来说,荒凉得仿佛闹鬼地地方,对严宝林来说,却是最好的地方。
她站在院门口,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痕迹,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嘎吱……
缓慢刺耳且破旧的嘎吱声,在耳边响起来。
严宝林走进破旧的院落,顺手关上院门。
她跑进其中一间厢房。
这是一间唯一不破旧的房舍,里面有完好的家具,还有干净暖和的被褥,甚至还有一个炭盆取暖。
厢房内,已经有人在等候,正是乐师。
严宝林扑进乐师的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久久不肯放开。
等到情绪平复,严宝林压低声音说道:“怎么办?我怀孕了,你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乐师浑身一僵,身体仿佛失去了反应。就连眼中的深情也定格在那一瞬间。
他战战兢兢,问道:“怎么会怀孕?不是说不会怀上吗?”
严宝林神情痛苦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意外。我该怎么办?”
乐师脸色惨白,果断地说道:“打掉。我去弄药,一定要将孩子尽快打掉。”
“可是?”
“别可是了。万一让王爷知道你我的事情,我们还能活命吗?”
严宝林咬咬牙,“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听说王爷有意放一批人出府,不如我们……”
“不可能。”没等严宝林说完,乐师就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宝林,不是通房丫头,不是歌姬,舞姬,怎么可能出府。”
严宝林望着他,“那么你带我走。”
乐师下意识后退,并且推开了严宝林。
他心虚,胆怯,恐惧,频频摇头。
他突然跪在地上,连磕两个头,“对不起,我不能。”
一滴眼泪从严宝林的脸颊滚落而下。
她心酸,失望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乐师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剑眉星目,眉宇间有着勃勃英气。比阴柔的伶人兰湘好看,有男子气概。
乐师还弹得一手好琴,他不仅会弹琴,所有的乐器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的一双手,触摸在肌肤上,身体都在颤栗。
自己恍若化身为古琴,在他手中时而婉转缠绵,时而高亢嘹亮。
严宝林枯萎的心,在遇到乐师后,绽放出璀璨的烟火。
他是她的劫,也是她的这宿命。
她无怨无悔,即便知道自己是在飞蛾扑火,也无法阻挡她扑进乐师的怀里。
然而,此时此刻。
看着卑微如蝼蚁的乐师,严宝林地心被人挖空了一块。
她受伤了,她痛不欲生。
她闭上眼睛,不忍心看下去。
她的乐师,高大伟岸的乐师,怎么可以如此卑微。
就算被人揭发,他也该傲骨铮铮。
果然,现实总能无情地将梦想粉碎得渣都不剩。
她点点头,说道:“好吧,将孩子拿掉。”
乐师大喜,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紧严宝林,吻上她的嘴唇。
眼泪一滴滴的从严宝林的眼角落下,她无声哭泣,接受了乐师。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狂欢。
欢愉过后,一切都该回到正轨。
……
乐师回到房里,看见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他心头一惊,不太敢走过去。
伶人兰湘在他背后出现,“师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逃吧。”
乐师猛地回头,目光赤红地盯着兰湘,“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只是不想师兄身首异处。”
乐师牙关咬紧,紧张到牙齿咯咯咯作响。
这是本能的反应,他完全控制不住。
突然,他冲上去,掐住兰湘的脖颈,“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你让我逃,不就是指望着没人看守你。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师父也会安排其他人进王府盯着你。”
兰湘面色平静,伸出手,一根指头接着一根指头掰开乐师的手,“师兄,你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你做的事情吗?这里是王府,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秘密。
常恩公公突然带人调查后院女人,你不觉着有点奇怪吗?万一是王爷发现了什么,你说你落到什么下场。
千刀万剐?扒皮抽筋?或是直接浸猪笼?浸猪笼倒算是轻的,好歹死得没那么惨。”
“闭嘴,闭嘴!”
乐师恐惧到浑身战栗,面色狰狞扭曲,眼中充血。
兰湘拍拍他的肩膀,“趁着还没人发现,你赶紧带上细软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回南方。去北方,去西北,去西南,去任何地方都别回南方。一旦落到师父手里,你是知道后果。”
乐师一把抓住兰湘的衣领,原本弹琴的手,此刻化身利刃,随时都有可能沾上鲜血。
“是不是你告的密?你想害我?”
兰湘摇头,“我害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我师兄,你出了事,莫非我能独善其身吗?一旦你逃走,王爷找不到人,定会拿我出气。届时,我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讲。”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我?”
兰湘清淡地笑了笑,“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自小承蒙你照顾,如今该我回报一二。”
乐师怀疑,不敢相信。
兰湘却一脸坦诚,不惧任何揣测。
乐师看了眼包袱,又看了眼兰湘,“我如果离开,会有什么后果。”
兰湘平静地说道:“总得有人死。还是说师兄做好了死的准备。”
乐师额头冒汗,扑通扑通,心跳得很快。
他放开兰湘,转身拿起包袱,将金银细软藏在身上。
趁着天色还早,他准备找机会离开王府。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兰湘,嘴唇张张合合,终于说出那两个字,“谢谢!”
兰湘咧嘴一笑,“师兄客气。”
乐师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除了兰湘,无人知道王府少了一个乐师。
……
严宝林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乐师,当然也没有打胎药。
她从不敢置信,到终于清醒认识到乐师已经偷偷走了。
这个时候,常恩亲自主持的秘密调查,已经步步逼近。
严宝林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灰意冷之下,也是因为恐惧,她直接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等丫鬟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裴氏接到报告,带着人,亲自来到严宝林房里。
人已经放下来,安置在床上。
上吊而死的人很难看。
严宝林没有了生前的美貌,死前唯有痛苦和悔恨。
裴氏表情非常难看,“怎么回事?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非要上吊自尽。”
伺候严宝林的丫鬟,被押到裴氏跟前。
裴氏怒斥一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楚,你就给严宝林陪葬。”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丫鬟吓死了。
却不料,这个时候常恩带着人过来。
“娘娘,王爷吩咐,这个丫鬟交给老奴亲自审问。”
丫鬟一听,浑身抖如筛糠,连连摇头,“不要,奴婢不要。”
常恩出身慎刑司,落到他手里,岂能好得了。
常恩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丫鬟,一个眼神,几个小黄门冲上来,押着丫鬟就要离开。甚至还要将严宝林的尸体带走。
“放肆!”
裴氏大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
常恩躬身说道:“娘娘息怒,老奴是奉命行事。王爷说了,娘娘有任何疑问,请前往碧玺阁,王爷正在等候娘娘。”
裴氏气不顺,“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严宝林有什么问题?”
宁王可能被人戴绿帽子,这么丢人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
常恩客气地说道:“恕老奴无法回答娘娘的问题。老奴告退。”
常恩走得干脆利落,根本不给裴氏继续纠缠的机会。
裴氏满肚子怒火,冲到碧玺阁。
“王爷,严宝林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宁王都快气死了。
刘诏提醒他,可能有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他一开始还存了侥幸心理。
如今严宝林一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是铁证啊。
严宝林根本就是畏罪自尽。
也就意味着,他头顶的帽子真的被绿了。
他没好气的对裴氏说道:“能有什么解释。严宝林生了二心,本王想要鞭尸,行不行?”
裴氏狐疑地盯着宁王,大胆猜测,“严宝林偷人?”
“胡说八道。”宁王怒斥。
他不要面子啊!堂堂王爷,身边的女人就算真的偷人,也要将真的做成假的。
裴氏看见宁王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笑,好歹知道厉害,憋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她心里头,莫名地想要幸灾乐祸,想说一句大快人心。
你也有今天啊!
叫你天天乱来,终于有女人受不了,给你戴绿帽子。
哈哈,真是喜闻乐见。
裴氏在内心深处,无情地嘲笑宁王的遭遇。
面上,偏要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
“怎么可能?我记得严宝林是个十分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生出二心。”
宁王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不懂吗?这件事本王自会料理,不劳你费心。”
裴氏忍着笑意,怒道:“严宝林该死,不思王爷的恩情,还敢生出二心。哼,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宁王不想听,挥挥手,将裴氏打发走。
裴氏一直忍到春和堂,才放声大笑起来。
并且吩咐下人,“叫厨房准备一桌酒菜,今晚上本王妃要好好喝个痛快。”
该!
活该!
宁王被戴绿帽,裴氏心头痛快。
只可惜,严宝林死得这么干脆。
不知道野男人是哪一个?
宁王得知裴氏置办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饮,还多吃了半碗饭,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氏这是在庆祝啊。
庆祝他终于被人给绿了。
宁王气得脸都绿了。
还是不是夫妻?
竟然敢幸灾乐祸。
宁王在碧玺阁大发雷霆,砸了不少摆件。
他派人将常恩叫到跟前,“审出来了吗?同严宝林通奸的男人到底是谁?”
常恩躬身说道:“启禀王爷,已经审问清楚。最近半年,严宝林偷偷见过的男人,正是乐师。”
“乐师?”
“正是!”
宁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帅气的脸。
我靠!
一个乐师竟然绿了他。
“人呢?本王要亲自宰了他。”
“乐师已经失踪两天,老奴已经派人追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告诉王爷。”
“说!”宁王怒火升腾。
一听到乐师失踪,他知道乐师畏罪潜逃。
好快的动作,好灵敏的鼻子。
常恩这边刚开始调查,人就跑了。
莫非有人通风报信,乐师提前收到了风声。
常恩躬身说道:“启禀王爷,仵作检查了严宝林的尸体,发现严宝林生前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宁王脸色铁青。
他不仅被绿了,连人命都搞了出来。
宁王大怒之下,直接下令,凡是同乐师接触来往的人,统统抓起来,一个个的审。
首当其冲,就是乐师的师弟,伶人兰湘。
不用审,兰湘直接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还说乐师极有可能藏在京城某个地方。
兰湘太了解乐师。
乐师拿着金银细软,出了王府,肯定不会立即离京。他心头怀揣侥幸,不到要命的时候,肯定不会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王府侍卫根据兰湘的交代,果然在京城某个窑姐儿那里,抓到了乐师。
兰湘躲在暗处,看着五花大绑的乐师被押回王府,他嘴角微微扬起,终于笑了出来。
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乐师自己将自己作死的一天。
兰湘感觉痛快淋漓,浑身酣畅。
忍耐了这么多年,乐师终于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
哈哈……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了大仇。
曾经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模糊的记忆告诉兰湘,小时候他是有父母的,还有下人伺候。
他的命运转折点,就是在遇到乐师那天。
乐师比他大,当年乐师也是个孩子。
乐师以孩童身份获取他的信任,并成功拐骗了他。
从此,他受尽磨难,变成了一个最低贱的人。
这些年,他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家乡,忘记了许多许多事情。
唯独没有忘记,当年拐骗他的人就是乐师。
简简单单地杀死乐师,多便宜他啊。
兰湘立誓,要让乐师生不如死。
如今,他的心愿达成了。
他也不怕乐师说出他包庇的事情。
九成九,乐师根本没机会说出一切,就会被宁王千刀万剐。
这一夜,兰湘睡得很沉。睡梦中仿佛听见了乐师的惨叫声,这是最美的乐章。
他乐疯了。
他要去见诏夫人。
他有重要的话告诉诏夫人。
第361章 最后的疯狂
“伶人兰湘,拜见夫人。”
“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本夫人?”
顾玖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兰湘。
一如既往地柔美,但是这一回见面,多了一份坚定。
顾玖很好奇,他为何坚定?他想做什么?
“正是!”
顾玖笑了笑,“乐师是你师兄吧。听说他出事了,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到本夫人,莫非你想替你师兄求情?”
“当然不是。”兰湘微微抬头,“小人若是要求情,也该求王爷,而非夫人。”
顾玖点点头,“那么本夫人实在想不出,你来见我能有什么事情。”
兰湘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顾玖,有些放肆,他用着柔和的声音,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小人有办法帮助夫人置李家于死地。”
顾玖身体明显一僵,显然是被兰湘的这番话给惊到了。
不过转眼间,她又冷静下来。
她装作随意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李家?”
兰湘语气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外戚李家。”
“哦?”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帮我对付李家?这不对吧。据本夫人所知,李家身陷马政一案,自身难保。而你,区区一个伶人,你有什么资格对付李家?以卵击石,可不是明智之举。”
兰湘低头一笑,“小人自然没有狂妄到要以卵击石。小人只是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顾玖微微摇头,“李家的案子同本夫人无关。你如果真有什么线索,应该去金吾卫报案。”
兰湘抬头,望着她,“夫人是在怀疑小人的诚意吗?还是在怀疑小人的用心?夫人同李家的过节,别人不知道,小人还是略知一二。
这回李家落难,看似凶险,却未必会覆灭。但是若有小人提供的线索,别的不敢说,将李家扒下一层皮还是可以的。”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兰湘。
“你真是伶人?”
兰湘清淡一笑,“如假包换,的确是伶人。”
顾玖轻声说道:“见识倒是不俗。”
“小人略微读过几本书。”
顾玖点点头,“说说你的线索,本夫人自会判断有没有用。”
兰湘盯着她看,“夫人信我吗?”
顾玖摇头,“这得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我给你这次机会,希望你能把握。”
兰湘深吸一口气,“夫人可知,京城有一群拐子。他们以戏子伶人的身份做掩饰,私下里却做着拐卖人口地勾当。大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除了老人,没有他们不敢拐卖的。”
顾玖蹙眉,“继续说下去。”
兰湘斟酌了一下,又说道:“这群拐子从南到北,这些年走一路拐一路。被他们拐卖的人,只怕不下万人。”
顾玖盯着他,“万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兰湘却掷地有声地说道:“实际上拐卖的人,只会比小人说的多,不会比小人说的少。
夫人可知,他们拐卖的人口都贩卖到哪里去呢?小孩贩卖到各地青楼,或是权贵之家。成年人则被贩卖到北荣,西凉为奴。
据小人了解,在北方有一条隐秘的线路,多年来,他们就是通过这条线路将大量拐骗来的人口贩卖到北荣西凉为奴。”
“此事当真?”
顾玖神色凝重。
拐卖人口不稀奇,将拐卖的人口贩卖到青楼,权贵之家,同样不稀奇。甚至被卖到矿山做矿奴都不稀奇。
这种隐藏在灰暗地带的事情,从古至今都无法根绝。
想想在现代社会,拐卖孩子的事情,年年都在上演。
还有那些负气出走的半大孩子,甚至成年人从此消失在世间,多半也是被人骗,被人拐卖。
说不定街头某个残疾乞丐,就是‘你’家的半大孩子。说不定某地发现的无名尸体,就是‘你’的家人。
但是将人口贩卖到国外为奴,这妥妥的就是跨国人口买卖,是天大的大案。
虽然本质上都是拐卖人口,但是在朝廷眼中,在世人眼中,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将大周的人口贩卖到西凉北荣,严重一点地说就是资敌。
而且被贩卖到外国的人口,有几个有好下场?
九死一生,绝非夸张。
“此事千真万确!”兰湘肯定地说道。
顾玖面容严肃地看着他,“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兰湘躬身说道:“小人自小就在戏班长大,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
“你说的这事同外戚李家有何关系?”
兰湘说道:“这些拐子,最近几年都在京畿一带活动。据小人所知,他们背后一直有大人物做靠山。在京城的靠山,似乎就是李家。”
“似乎?这么说,你并无把握外戚李家一定同这些拐子有关系?”
“是!但是小人曾听师兄说漏嘴,他曾提起过李家,还说到李德妃。似乎李德妃进宫后能顺利承宠,他们还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顾玖心头突突一跳,“你说的是真的?”
“小人不敢欺瞒夫人。”
顾玖并没有完全相信。
她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禀报王爷,为何来找本夫人?”
兰湘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夫人不会害小人。而王爷那里,小人不敢保证说出这一切,还会不会有命在。”
顾玖哼了一声,“这话传到王爷耳中,定叫你没命。”
兰湘依旧笑着,“小人相信夫人一定会对王爷有所保留,保下小人的性命。”
“你凭什么断定本夫人不会害你?”顾玖随口一问。
兰湘却特别认真地回答:“直觉!”
顾玖笑了起来,“你会感谢你的自觉。马小六,将兰湘带下去看起来。没本夫人的吩咐,不准任何人接触他。他的饮食,格外留意。本夫人不想听到有任何意外发生。”
“小的遵命。”
兰湘深深看了眼顾玖,又扫了眼马小六。
马小六瞪了他一眼,“放心,我可不是被人拐卖进宫的,我是自己选择进宫。同你说的那些拐子没有半点关系,不会弄死你。”
兰湘尴尬,“多谢马公公。”
“当不起!这边走吧。”
顾玖叫来方嬷嬷,“替本夫人走一趟碧玺阁,叫王爷务必留下乐师的性命。王爷若是问起原因,就说事关李家。快去。”
她担心方嬷嬷去晚了,乐师被王爷给弄死了。
紧接着,她又吩咐宋正去衙门请刘诏回来。
事关庞大的拐卖集团,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宫里,已经不是她一人能处理的事情。
此事必须由刘诏出面。
……
刘诏骑马回王府。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他紧张地看着顾玖。听说她有要紧事情,他还以为她出了意外,骑着马急匆匆回来。
顾玖拉着他的手,“不是我有事,是李家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甚至可能牵连到宫里。”
接着,顾玖将兰湘说的那些话,一一告诉他。
刘诏瞠目结舌,眉头紧皱。
“他真这么说?”
顾玖点头,“我看他不像是说谎。这事还需你出面查清楚,我已经请父王留下乐师的性命。另外,我答应保兰湘不死,你要审他可以,但是不可用刑。”
刘诏点点头,“我亲自审他。放心,不会对他动刑。”
刘诏提审兰湘,关起门来,足足审了两个时辰。
之后,刘诏急匆匆去见宁王。
常恩再次出山,亲自审问乐师。
当天傍晚,王府侍卫出动,冲入京城各大戏班,窑子抓人。
这一举动,很快惊动了绣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兆尹,金吾卫。甚至连少府狱丞也在过问此事。
大家纷纷询问,宁王发什么疯,跑到戏班子抓人,难不成戏班子拐跑了王府小妾?
不得不说,大家很会联想。而且联想得很靠谱。
绣衣卫同金吾卫先后进宫,对天子禀报此事。
天子震怒,呵斥宁王猪狗不如,仗着权势胡作非为。
命宁王次日一早进宫解释清楚。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王府的地牢,彻夜亮着灯火。
常恩亲自出马审问,再硬的嘴巴,在他手中也过不了三招,就得老实交代。
一串串名单浮出水面。
天不亮,刘诏亲自带人,照着名单抓人。
绣衣卫不答应了,这是抢饭碗啊。
宁王府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大肆抓人?
真当绣衣卫是吃干饭的吗?
刘诏很干脆,“此刻有泼天大功就在眼前,涉及天大的案子。办成了,绣衣卫从今以后也能扬眉吐气,不用矮金吾卫一头。徐大人可愿意抓住机会,随同本公子一起抓人?”
徐仙之狐疑地盯着刘诏,“什么大案?公子可否透露一二,好歹让下官知道一下风险。”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立大功,岂能不冒险。就看徐大人有没有这个魄力。”
“公子没骗下官?”
刘诏不怒自威,“本公子向来有一说一。徐大人愿不愿意,直说便是。”
徐仙之左右权衡,刘诏名声在外,虽然有些行险,可是想到泼天大功,他咬咬牙,应下,“下官就信公子一回。”
刘诏大喜过望。
有了绣衣卫参与进来,抓人可就名正言顺。
绣衣卫本就有缉捕的职责。
京城藏着一个庞大的拐子集团,而且所行骇人听闻,这样的大案,绣衣卫当然要参与进来。
等到徐仙之参与进来,才知道刘诏没骗他。
真的是天大的案子,只要能办成铁案,妥妥的泼天大功。
届时,金吾卫都要被绣衣卫压一头。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大案还牵连到外戚李家,甚至牵连到后宫,牵连跨国人口贩卖。
他要是知道的话,就算有泼天的大功,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他也是被眼前的功劳给迷惑了,没深想这事地蹊跷之处。
区区拐子案件,哪里需要宁王府的人倾巢出动。
宁王府又不是打拐斗士。
只有足够的利益和好处,宁王府才肯出面。
等到徐仙之得知真相,那时候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只能躲在厕所里迎风流泪,陪着宁王府一起折腾。
朝堂上,御史们商量好了,一起弹劾宁王。
宁王混不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管你弹劾不弹劾,他就是要耍无赖,还要耍流氓。
早朝过后,他被叫到天子跟前,被痛骂,被抽打,宁王还嬉皮笑脸地应付。
他要拖延时间,让刘诏有足够的时间深挖此案。
一旦这件案子交到天子手中,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可不是他能控制的。
所以要争取将案子办成铁案。
天子不知道真相,只知道宁王府越权。
天子派出金吾卫,去堵截刘诏。要将刘诏抓进宫里问罪。
区区一个王府,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大肆抓人?谁给的权利?
这是妥妥的越权。
天子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夺了宁王的爵位。
然而,宁王打死都不肯说为什么抓人,勾起了天子的好奇心。
先不急着处置宁王,天子要先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种明明知道发生了事情,却被人瞒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天子对宁王越发不待见。
金吾卫倾巢出动,抓捕刘诏。
刘诏同徐仙之分头行动,在偌大的京城,同金吾卫躲猫猫。
金吾卫找不到人,干脆堵上王府大门,准备守株待兔。
裴氏不知真相,见金吾卫堵门,唬了一跳。
她叫顾玖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问道:“怎么回事?老大又犯了什么事,金吾卫怎么会上门?”
“母妃稍安勿躁,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这么说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本王妃却不知道,是何道理?”
顾玖看着她,“母妃真的想知道?”
“废话!”
顾玖低头一笑,“公子正在忙的事情,同外戚李家有关联。”
裴氏心头突突乱跳,“怎么又和李家扯上关系。李家人不是都下了诏狱吗?”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下了诏狱也能出来啊。德妃娘娘加上小皇子,足以保下李家人不死。”
裴氏心事重重,“王爷清楚吗?”
顾玖点头,“没有父王的首肯,公子岂能调动全府的侍卫。”
裴氏皱眉,“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李德妃察觉了?”
“母妃放心,德妃娘娘应该还没察觉。至于堵在门口的金吾卫,不用搭理他们,出不了事。”
“出不了事就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
金吾卫连刘诏的影子都没抓到,气得哇哇大叫。
陛下一大早就命令抓捕刘诏,将刘诏带到宫里问罪。结果一天都过去了,刘诏还不见踪影。
什么时候,金吾卫抓个人这么菜鸡?
这如何是好?
天子问起来,该如何交差。
“大人,不好啦。公子诏同绣衣卫徐仙之一起进宫面圣。”
我靠!
金吾卫上下大惊失色。
叫绣衣卫抢了先,那还得了。
金吾卫左卫韦忠急匆匆赶到皇宫。
刚刚走进兴庆宫大门,就听见大殿内传来天子的咆哮声。
他招来一个小黄门,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黄门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公子诏同绣衣卫一起,查获了一起大案。”
“什么大案?”
一听到大案二字,韦忠全身紧绷。
查大案,这可是金吾卫的特权。绣衣卫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竟然抢金吾卫的功劳。
“还不清楚。”小黄门小声说道。
韦忠深吸一口气,叫人通禀。
“滚进来!”
大殿内,天子一声怒吼。
韦忠屁滚尿流地走进大殿。
还没说话,一摞资料朝他面门甩来。
“金吾卫是干什么吃的?京城内竟然藏着如此丧心病狂的人,这么多年,你们金吾卫就没发现?”
韦忠很懵,跪下请罪,趁机盯着落在地面上的资料看起来。
拐子?跨国贩卖?上万人?
每一个字都不稀奇,但是合在一起,这就是惊天大案。
“微臣该死!”
“你当然该死!”
第362章 谁逼死了他?
天子怒火升腾,左侧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
头很痛,天子就越发暴躁。
天子一暴躁就想杀人。
他的目光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要杀谁?
换个说法,谁该死?
似乎在场的人都不该死。换种说法,这些人还没到死的时候。
那么该死的人,必定就是那些丧心病狂拐卖人口的人。
“金吾卫,绣衣卫,少府狱丞,朕要你们全力侦查此案,不能放过一个人。就算他是三岁幼童,也不准网开一面。朕要他们的血祭这天,这地,祭万民!”
天子杀气腾腾,显然是要大开杀戒。
众人心颤,这回要死多少人。
几百人头能平息天子的怒火吗?
还是说需要上千人头。
此刻,刘诏出列。
区区上千人头哪里够。
他要给天子送更多的人头。
“皇祖父,孙儿有要紧事情禀报。事关宫闱。”
天子双目充血盯着刘诏。
刘诏不惧,态度坚决。
天子挥手,金吾卫等人全都退出大殿。
刘诏放出大招。
拐卖人口,这才哪里到哪里啊!
将拐卖来的人口,身份洗白,送入皇宫,这才是要命的事情。
一天一夜的奋战,终于让刘诏抓住了线索。兰湘没有撒谎,兰湘的判断是对的。
拐子集团,的确秘密往皇宫输送人手。
有宫女,有小黄门。
这件事不是最近几年才有的。
追根溯源,怕是能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大周建国的时候。
那是一个黑暗的岁月,诸王争霸,民不聊生。也是拐子们盛宴。
大量的人口被买卖,有人为奴为婢,有人生不如死。其中也有佼佼者,聪明伶俐的人,被送入了皇宫。
这件事情的水到底有多深?会不会和后宫嫔妃有牵连,刘诏没深查下去。
水太深,他身份敏感,触及水面已经很引人猜疑。如果继续深查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刘诏用着超强的意志力,求生欲按耐住了内心的好奇心,也按住了宁王的好奇心。
摸到了线头,他就果断罢手。
他将这件事交给天子,让天子裁决,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等将来他的身份转变,不再担心后果不堪设想的时候,或许那时候他会重启调查此事。
一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其次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天子看着刘诏递上来的材料,大胆而疯狂的猜测,脸色铁青。
天子脸颊上的肌肉一下接一下的抽搐,头越发的痛,让他痛不欲生。
天子咬牙切齿,“此事当真?”
“孙儿不敢欺瞒皇祖父。”
砰!
天子一拳头砸在案头。
猛地回头,盯着陈大昌看。
陈大昌心头一颤,他并不知道刘诏交上去的材料有什么内容,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没有任何疑问,成大昌跪在了地上。
因他跪下,伺候在大殿内的宫女小黄门,也都纷纷跪下。
不管有错没错,跪下请罪肯定没错。
天子心中百转千回,各种念头一一闪过。
此事不能让内侍自查,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欺瞒,如何是好。
此事只能让金吾卫,不,得让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来查。
少府家令,宗室成员,信得过。
少府狱丞,发小,伴读,当然也信得过。
天子心中有了决断。
他压下心头的惊惧,恐慌,怒火,杀意,平静地对刘诏说道:“此事朕知道了,你退下。”
刘诏躬身退下。
他半个字没提李家,没提李德妃。
线索就在哪里,除非金吾卫和绣衣卫眼瞎,否则一定会查到李家同这群拐子似有似无的关联。
深挖下去,会有惊喜的。
金吾卫不是最喜欢办大案吗?杀起宗室外戚的人头,金吾卫的人个个兴奋地嗷嗷叫唤。
这一回,他亲自将李家的人头送上,就不信金吾卫还会放过李家。
……
“公子诏!”
刘诏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他。
他回头,看见李侍中朝他走来。
“原来是侍中大人。不是侍中大人有何吩咐?”
刘诏说话客客气气,却透着点冷漠。
李侍中没有计较。
他直言问道:“你们宁王府为了报复李家,一次次掀起大案,死了那么多人,为何还不罢手?”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侍中,“侍中大人站在这里,是替谁说话?”
李侍中轻声一笑,“本官不为任何人说话,只替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枉死?”刘诏轻蔑一笑,“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有几个是枉死?就算是枉死,侍中大人也不该找我讨公道,你该去找罪魁祸首的李家。
李家不犯事,本公子就算想掀大案,也掀不起来。还有,侍中大人你的立场很有问题,你是在让本公子包庇犯罪吗?”
李侍中皱眉,“你明知道本官绝没有让你包庇犯罪,本官只是提醒你,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处理手段。手段不同,结果也不同。”
刘诏讥讽一笑,“抱歉,话不投机半句多。侍中大人如果没别的事,本公子要回去了。”
“公子诏,你们宁王府,真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吗?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刘诏回头看着李侍中,“侍中大人这话很有问题,本公子怎么不知道文武百官竟然都站在李家那边。李家什么时候能够只手遮天?”
李侍中微微眯起眼睛,“你清楚本官说的不是李家。”
刘诏低头一笑,“侍中大人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李侍中深深看了眼刘诏,“你回去转告宁王,最好尽快收手。不然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刘诏戏谑一笑,“多谢侍中大人提醒,本公子告辞。”
刘诏从不轻视对手。更何况是李侍中这样的大能人物说的话,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李侍中本是睿真崔皇后的人。
睿真崔皇后死了,仁宣太子也死了,可是李侍中依旧稳稳地坐在侍中的位置上,他依旧是天子近臣,能够在天子面前直抒胸臆。
由此可见,这人很牛,不是一般的牛,是非常牛。
他有今天,纵然有睿真崔皇后的功劳,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有立身之本。
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才能在靠山死后,继续在朝堂上立足。
既能取悦过世的睿真崔皇后,同时还能取悦天子,这样的人物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办到。
这种人牛不牛?
当然牛!
刘诏不敢大意,回到王府后,第一时间去见宁王。
他将李侍中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王。
宁王听完,眉头紧皱。
紧接着叹了一声,“这回我们捅了个马蜂窝啊!麻烦!”
“父王是指宫里?”
“自然是宫里。拐子和宫里的联系,被我们捅破,这一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们父子可就成了宫里太监地公敌,你说麻不麻烦?”
刘诏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陈大昌是站在那边的?”
宁王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陈大昌身份清白,他肯定不是拐子的人?”
刘诏没完全相信,“拐子将人送进宫里之前,会替小孩洗白身份,造一个清白的家世。”
宁王啧了一声,“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老头子身边伺候吗?老头子不调查清楚陈大昌祖上八代,能让他近身伺候?拐子能编造身份,可编不出八辈子祖宗。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王,宫里好几个老家伙,如今想起来,身份的确有些可疑。”
说完,宁王看向常恩,“方少监的家人你见过吗?”
常恩摇头,“不曾见过,听说方少监是孤儿,没有家人。”
宁王上了心,又问道:“尚膳监那个老东西呢?身份有疑问吗?”
常恩对宫里的情况如数家珍,“尚膳监监正,是京畿本地人,听说还有个侄儿,替他养老送终。”
宁王又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常恩一一回答。
有的有问题,有的没问题。
宁王叹了一声,捋着胡须,说道:“麻烦了!这么一揣测,宫里同拐子有关系的人可不少。
这回我们掀了他们的底,等他们熬过这一关,缓过气来后,就该疯狂报复我们。
麻烦了,本王一不小心,就步上了仁宣太子的后尘,成了皇宫内侍地眼中钉肉中刺。”
宁王一口一个麻烦,却没有丝毫后悔。
掀了他们的老底,又怎么样?
这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如今宁王不爽,掀了桌子,重新洗牌,又如何。
有本事弄死他啊?
他可不是仁宣太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谁敢来阴的,他比对方恶毒百倍。
态度是这么个态度。
但是该小心的也要小心。
宁王说道:“从明儿起,本王告假,暂不去宫里。老大,你照常当差,盯着宫里的动静。
那帮王八蛋,有可能会狗急跳墙。你出门在外,身边多带几个人。
至于李家,秋后的蚂蚱,同皇宫那帮内侍比起来小问题,不用再花精力在李家人身上。”
宁王的处置办法很稳妥,也很保守。
刘诏皱眉,他觉着这么缩回来,太怂。
“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打他们的七寸。”
宁王呵呵冷笑,指着刘诏,“你啊你,出身就在王府,没在宫里生活过,对宫里的情况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常恩,告诉他,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常恩微微躬身,“启禀大公子,宫里有黄门九千余人,分布在四司六局二十四衙门,外加少府,皇陵,各处皇庄。
另,从内谒者到监正,这些有官职的人,又有数百人。外加四千宫女,数百上千的嬷嬷。
这里面随便一个看着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可能有着双重身份。杀,是杀不光的。说不定,宁王府也有他们安插的人。
王爷,老奴建议,对王府的下人再进行一次清理排查。”
宁王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办,有问题的,不管大问题小问题,统统赶出去。本王身边绝不能有心怀二心的人。尤其是那些伶人,歌姬,舞姬,查清楚,祖宗八代翻出来查。”
宁王越是深想,越是觉着有些胆战心惊。
这帮拐子,谁组织起来的啊?
野心也太大了。
更恐怖的是,他们无孔不入,哪哪都有他们的踪迹。
到底是谁在背后统领这帮人?
区区一个李家,能统领这么大的势力?触角伸到各大权贵世家,还能伸到皇宫?
李家显然没这本事。
继续深想下去,大周一百多年的历史,皇位传承废立,背后是不是也有这帮人的影子?
这么一想,宁王浑身一哆嗦,眼中透着惊恐之色。
显然刘诏比宁王更早想到这个问题,所以才想打七寸,彻底灭了这帮人。
干涉皇位传承废立,这能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李家同拐子有联系。
那么李德妃进宫,承宠,生下小皇子,朝中内外那么多人为小皇子造势,是不是也是拐子背后的人授意做的?
李德妃莫非是他们的棋子?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小皇子扶上皇位吗?
继续联想。
仁宣太子被天子厌恶,天子身边无一人替仁宣太子说话,过去他们以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实际上会不会是,背后的人故意引导他们这么做?
故意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灭掉太子?
因为太子根正苗红,母族,妻族,全都是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拐子想要影响这些大家族的传承,说实话比影响皇位传承还要难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家族注重嫡庶。
继承家业的人,必定是嫡出,母族显贵,妻族同样显贵。
但是在皇家,说皇家重视嫡庶,这话没错。说皇家是天底下最不重视嫡庶的地方,这话也没错。
皇位传承,根本上还是有能者居之。
这个能,不是能力。而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不分嫡庶,只要是皇子就成。
就算这个皇子生母出身低贱,是个舞姬,只要他能笑到最后,依旧能做皇帝。
但是在大家族,舞姬的儿子继承家业,做梦吧。
情愿从族中过继一个嫡出孩子,也不可能让舞姬的儿子统领整个家族。
所以,影响皇位传承,说起来难,其实还没有影响大家族的传承那么难。
宁王惊恐地说道:“自太宗以下,本朝皇位传承,竟然没有一个是嫡出。”
刘诏补充道:“显宗生母出身微末。”
出身微末,这都是客气话。
其实显宗生母本是青楼姐儿,被人赎出来,辗转各个府邸。最后到了还在潜邸的高宗的身边。
高宗过世,显宗继位,一个青楼姐儿,摇身一变成了太后。
出身豪门的夫人太太,都要对这位出身微末的太后行礼。
求那些年,豪门太太夫人的心理阴影面积。躬身行礼的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心塞。
好在显宗没有孩子。
显宗死后,从他兄弟中过继了一个庶子。
是的,就是庶子。
这个庶子就是中宗皇帝,也就是刘诏的曾祖父,宁王的祖父,天子的生父。
天子同样不是嫡出。
他干翻了出身显贵的太子,干翻了所有兄弟,踩着尸山血海爬上了皇位。
不过说起来,天子能登基称帝,还是有点传奇色彩。
天子的出身不算高,生母只是后宫一个小嫔妃,生下天子后没几年就死了。
天子没有母族,或者说母族太弱鸡,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没有母族的皇子,没有任何优势,却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登基称帝,传不传奇。
回想天子登基前的岁月,有好几次必死的局,都被他顺利躲过,多神奇啊。
刘诏就问:“父王,皇祖父会不会早就知道皇宫有这一群人存在?”
天子登基,会不会就是拐子背后的人筹划的结果?
宁王脸色都白了,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深想。
“难道那帮人想重新炮制一个皇帝出来?”
李德妃生的小皇子,在那群人眼里,就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
至于已经过世的仁宣太子,出身显贵,母族,妻族都是豪门。根本不需要一群见不得光的小人相助。
所以仁宣太子必须死。
仁宣太子到底是被天子逼死的?
还是被拐子背后的大佬设局逼死的?
第363章 有讲究地死
刘诏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响起,“李德妃和小皇子就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又一次,那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试图插手皇位废立,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
这种将全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一定特别爽吧。
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实现,非常顺利。
可以说顺利地超乎想象。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个小人物,伶人兰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群人,一定没想到他们亲自培养的伶人兰湘,一直记得自己是被拐卖的,一直还有关于家乡家人的模糊记忆。
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长,兰湘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
兰湘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
偏偏就是这只蚂蚁,掀翻了整个罪恶王国。
宁王脸色不好看。
现在是越想越恐惧。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有两件,生母萧淑妃肯定不是那帮人扶持起来的。
发妻裴氏,肯定也不是那帮人替他选的。
宁王的母族,妻族,都是牛逼的大家族。
那帮人难怪要往死里弄他。
若非小皇子太小,还不足以继承皇位,恐怕他和赵王,这些出身显贵的皇子统统都会死于非命。
宁王怒道:“独忧忧,不如众忧忧。常恩,想办法将本王同大公子说的这番内容,传到诸位皇子耳中,叫他们也怕一怕。”
宁王此举,分明是要搅浑这滩浑水。
水越混,才能浑水摸鱼。
常恩领命。
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以他多年积攒的人脉,不出两天,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刘诏问道:“李侍中又是什么立场?显然他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宁王蹙眉,“先别管李侍中,目前他对本王还算有善意。你要当心身边人。”
刘诏挑眉,说道:“小玖从顾家带来的人,都信得过。至于那几个小黄门,还请常公公替本公子仔细查一查底细。”
常恩颔首,“公子放心,老奴会查清楚所有人的祖宗八代。”
刘诏放心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
宁王一脸烦躁。
继续深想下去,接下来的日子没发过了。
“先看老头子怎么处置这帮人。”
观天子言行,多少能猜到一点真相。
或许他们之前的猜测,全都是假的。或许是他们误会了天子。
宁王连连叹气。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突然爆发一桩大案,要命啊。
宁王忧心忡忡。
刘诏也不轻松。
事关皇位废立,宫廷秩序,身家性命,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松下来。
他疲惫地回到东院。
东院灯火通明,他的心,顺便就被治愈了。
顾玖在小书房等他。
一杯香茗奉上,问一句,“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诏端着茶杯,“你有没有想过,此案事关宫廷,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顾玖心中了然,这个问题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
“最坏的后果,就是混淆皇室血脉,干涉皇位废立。”
刘诏一听,心头的隐忧又加深了一层。
他和宁王,讨论了各种可能。唯独避开了混淆皇室血脉这一点。
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想。
如果皇室血脉被混淆,他们还算是皇室子弟吗?他们还是刘家人吗?
所以这个问题没办法深究下去。
一旦深究,追根溯源,追查到前几代祖宗头上,连带着自己的身份都会被否定。
刘诏皱眉,“你可真敢说!”
顾玖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就是你,你就是刘诏,你和父王都是庸人自扰。”
刘诏心头的担忧,顾玖一清二楚。
她继续说道,“我今日有空,温习了一下皇室族谱。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
刘诏很有兴趣,听听顾玖的大胆猜测。
顾玖说道:“你不觉着显宗没有孩子,很值得怀疑吗?”
刘诏挑眉,“怎么说?”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我查了资料,资料上说显宗身体羸弱,可以说是弱不禁风,没有孩子可能就是因为身体太弱。资料上还说,显宗容长脸,有点男生女相。
接着我又查了其他先祖的资料,刘家人有个特点,男子身材普遍高大,容貌俊秀。从太祖起就是这样的。
太祖出身世家,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有提及太祖容貌出众,正儿八经的浊世佳公子,害得许多姑娘芳心暗许。
身为太祖的子孙后代,我细细回想,我所认识皇室宗亲,刘氏后人,没有一个长得其貌不扬,可以说个个容貌出众,身材高大挺拔。
就连常年卧床养病的三公子,身材也挺高大的,只是瘦了些。再回头想想资料上对显宗的评价,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我靠!
被顾玖这么一说,刘诏细思极恐。
顾玖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怀疑宣宗的血脉。当年有人在混淆皇室血脉,李代桃僵,用个野种当皇子,继承大周的皇位。
好在老天开眼,宣宗没孩子。
要是宣宗有孩子,指不定现在是谁坐在皇位上。说不定连国号都给改了。
顾玖语不惊人死不休,“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能将触手伸入皇宫,经营几十年上百年,插手皇位废立不算难事。小心经营谋划,配上足够的耐心,是可行的。
宣宗登基称帝,本就让人瞠目结舌。反推宣宗的出身,一个青楼女子,是谁将她送到高宗身边,是谁帮她固宠?
宣宗身体羸弱,又没有母族借力,凭什么能打败那么多出身显贵的皇子登基称帝?
还有,宣宗到死也没有孩子,会不会是当年,还有另外一群人在同拐子背后的神秘人斗法。
宣宗登基,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胜出。宣宗过世,没有留下孩子,则代表了拐子背后神秘人的失败。是不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宗以庶子身份,过继到宣宗膝下登基称帝,会不会是两帮人妥协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又梳理了一下时间线。似乎一切地变化,都发生在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后。上一代镇国公过世后,睿真崔皇后同陛下交恶。
从那以后,陛下身边无一人替仁宣太子说话。之后,睿真崔皇后死,仁宣太子亡。李德妃进宫承宠,顺利生下小皇子。”
刘诏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同拐子背后势力斗法的人,很有可能是上一代镇国公?上一代镇国公一死,没人压制那帮人,那帮人就变得猖狂起来。
但是你忽略了镇国公的年纪。宣宗过世的时候,上一代镇国公还只是个幼童,睿真崔皇后还没出生。”
顾玖轻声一笑,“上上代镇国公呢?那位镇国公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刘诏摇摇头,“太久远的事情,本公子也不太清楚。还有个问题,这一代镇国公为什么没能压制拐子背后的人?”
顾玖说道:“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前,没来得及交代此事。第二个可能,这一代镇国公能力有限,不足以压制那帮人。”
刘诏趋向第二个可能。
“看来本公子有必要上镇国公府拜访。”
顾玖提醒他,“别忘了给鲁侯去信。这件事情,或许鲁侯也知道一点内情。”
延续上百年的计划,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有些人可能听过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有的人听过后默默记在心头,却没有去深究。
只有极个别的人,会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偷偷调查此事。
顾玖没见过鲁侯。只能从各种传闻中判断鲁侯的性格。
以鲁侯的脾气,他要是听说了皇宫里面有这么一群人,他能忍住好奇心?
恐怕不能吧!
鲁侯领兵在外,圣宠不衰,会不会也有这帮人的功劳?
不管鲁侯同那帮人是什么关系,盖子已经被刘诏揭开,秘密被摊在阳光下,以鲁侯的脾气,九成九会落井下石。
别指望鲁侯有道德情操。
鲁侯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道德,没有节操地三无人员。
只谈利益,不谈仁义。
某一天,如果宁王府落难,说不定鲁侯也会趁机踩上一脚。
顾玖叫刘诏给鲁侯写信,就是基于这个判断。
多好的机会,先拉拢鲁侯,大家合作一把,直接掀了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这么大的诱惑,鲁侯能拒绝吗?
等重新制定了游戏规则后,到时候和鲁侯翻脸也没关系。
反正双方本来就是合作一把,又没说长久合作下去。
刘诏说道:“我之前猜测,皇祖父有可能早就知道拐子背后这帮人的存在。甚至猜测皇祖父能杀出重围,登基称帝,或许就是借助了这帮人的力量。
如今听你提起上一代镇国公,我又推翻了这个猜测。皇祖父能够顺利登基,我想主要还是靠上一代镇国公相助。是上一代镇国公压制了那帮人,皇祖父才能脱颖而出。
我记得,皇祖父的兄弟中,有好几个出生都比较低微。其中一个人,生母就是最低贱的官奴,而且他的生母承宠之前还生育过一个女孩。这位出身低微的皇子,一度有机会问鼎大位,最后却突然暴毙,死得特别蹊跷。”
顾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是陛下害死这位皇子?”
刘诏点头,没有否认,“是,我有过这样猜测过。不过现在我推翻了这个猜测。动手的人,有可能是镇国公。
我的记忆如果没出错的话,陈大昌似乎同上一代镇国公有些来往。至于陈大昌后来为什么一力反仁宣太子,或许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玖说道:“与其说是意外,我更愿意相信陈大昌之所以反仁宣太子,是因为理念不合。仁宣太子,明显反感陈大昌那些人。若他登基,陈大昌等人绝无好下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
顾玖给邓存礼去信,叫他回京。
邓存礼是宫里的老人,宫里的事情他熟悉。
大案爆发,顾玖需要邓存礼在身边。
刘诏马不停蹄,每日早出晚归,甚至一出门就是一天一夜。
宁王告假,躲在王府不出门。
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拐子案,竟然能牵连到皇宫,简直是骇人听闻。
少府狱丞联合金吾卫,整日在皇宫抓人。
听闻,已经有上千人被下了诏狱拷打。
李家被牵连出来,涉及拐卖人口资敌。
但是没有查到,李家插手皇宫内务的证据。
天子头痛病很严重,脑袋时不时痛一回。以至于天子的脾气十分的暴躁。
脾气一暴躁,天子就想杀人。
刘诏联合绣衣卫,抓获了几百名拐子,先后被砍了上百人。
每天都有尸体从诏狱里面拖出来。
以至于京城上下,无人敢从诏狱大门外经过。
以诏狱为中心,方圆两里的范围内,人畜莫近。
诏狱,止小儿夜哭,效果杠杠的。
李家先后牵涉两起大案,一是马政,二是拐卖人口。
归根结底,都是钱惹地祸。
李德妃时刻关注着案子的紧张,她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不过没到最后时刻,她依旧要搏一搏。
她主动到天子跟前请罪,请求天子赐她死罪。
是她管教不严,纵容娘家人犯罪,她该死。
当着天子的面。李德妃哭得梨花带雨,悔不当初。然而求死地心也是坚定的。
“陛下,请下旨赐死臣妾吧。臣妾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实在是无颜见陛下啊!”
李德妃很动情,声泪俱下,闻着心碎。
天子满脸寒霜,始终没有作声。
李德妃内心惴惴不安,只能继续卖力表演。
恰在此时,有宫人冒死禀报,说小皇子病了。
李德妃一听,慌得不行。
“孩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要紧吗?快请太医啊!”
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却不作声。
李德妃心都碎了,哭道:“陛下,臣妾罪该万死,但是小皇子是无辜的。请陛下下旨派太医给小皇子诊治,臣妾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陛下的大恩。”
砰砰砰!
李德妃说完,频频磕头。
额头一下接着一下,磕在地板上。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丝丝鲜血,看起来极为凄惨。
“够了!”
一直沉默的天子,终于开口说话。
天子吩咐陈大昌,“叫太医给小皇子诊治,有任何情况随时禀报。”
陈大昌领命。
接着,天子又对李德妃说道:“你先退下,之后朕自有安排。”
李德妃抽泣道:“臣妾叩谢陛下。”
她知道,她的性命保住了,小皇子的命也保住了。
只是李家的性命,恐怕是保不住的。
刘诏,宁王!
李德妃咬牙切齿。
是这对父子掀翻了盖子,将肮脏的事实坦露在阳光下,李家才会被牵连进去。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差一点她都自身难保。
幸亏还有小皇子。
小皇子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李德妃心中滔天恨意,却又硬生生压制住。
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同大势对抗。
盖子掀开,案发,牵连李家,皇宫,这就是大势。
天子在暴躁之余,还存有一丝理智。
别管天子多恨李家,他对小皇子是有父子之情。
小皇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所以,必须要给李德妃留一点体面。
天子将金吾卫左卫韦忠叫到宫里,面授机宜。
韦忠心领神会。
人最终都会死,但是怎么死,却很有讲究。
两日后,李家数个男丁在诏狱暴毙。
金吾卫对外宣称,李家人感染风寒而死。
现在天气冷,诏狱条件差,感染风寒太正常了。
死几个人,更是平常。
不管怎么死,总之李家不能是畏罪自杀,不能是扛不住刑罚而死。
只能是‘自然’死亡,方能为李德妃保留一点脸面。
至于李家的女眷,全部放回去。
男人都死了,几个女人,翻不起风浪。
这也是天子对李德妃仅存的一点仁慈。
李德妃听闻此事,一口血喷出,之后嚎啕大哭。
第364章 狗急跳墙
萧淑妃亲手点燃香炉,闻着满室清香,她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看着坐在下首的宁王,轻声一叹。
“你啊你,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宁王一脸混不吝,不在意地说道:“我还嫌捅的窟窿不够大,没将那些人都给弄死。”
萧淑妃哼了一声,“宫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死了你。这天要捅,也不该由你来捅。你现在成了靶子,你知道吗?”
萧淑妃难掩心头的担忧。
如今连她都要小心谨慎,每日饮食起居,只肯心腹下人经手。
就怕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命就没了。
不要低估那帮人的胆量,连皇位传承废立都敢插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一旦那帮人狗急跳墙,任何疯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宁王笑嘻嘻地说道:“母妃勿忧。现在你身边的人,都是从萧家带出来的老人,肯定可靠。”
萧淑妃板着脸,“他们要钻空子,总有机会。本宫每日饮食,都从尚膳监送来。你说尚膳监那个老东西,有问题吗?”
宁王压低声音说道:“常恩偷偷查了查尚膳监那个老东西的底细,应该没问题。不过母妃还是要多个心眼。谁也不能保证,老东西身边的人没问题。”
萧淑妃点点头,“你说的对,本宫的确要小心些。”
宁王指了指西面,也就是李德妃居住的方向,“那位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淑妃嗤笑一声,“每日闭门不出,任谁上门都不肯露面。她现在啊,心头也怕得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害死了。”
宁王笑了起来,“她倒是懂得自保。”
萧淑妃轻描淡写地说道:“能走到我们这个位置的人,没有谁是笨蛋。李家完了,李德妃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小皇子。她当然要看紧小皇子,不准任何人靠近。”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今日进宫,肯定瞒不过陛下。一会去给你父皇请安。”
宁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去。老头子非弄死我不可。”
他捅了这么大个窟窿出来,谁来擦屁股?当然是天子。
天子现在忙着抓人,杀人,补窟窿。
每日夜不能寐。
天子好几次做梦,都梦见宫廷太监造反,趁着他睡着将他杀了。
天子心头异常暴躁,恐惧。
见到宁王,真的有可能将宁王撕碎。
宫里身份有问题的太监宫女要杀。对于揭开盖子的宁王,天子也不会感激。按照天子的意思,统统都该杀。
若非宁王是皇子,天子的亲儿子,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换做任何一个官员揭开这个盖子,这个时候恐怕坟头上已经长草了。
这就是揭开盖子的代价!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人知道这回事,甚至双方斗法斗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人揭开真相。
也就是宁王同刘诏,一开始不清楚水下面到底有多深,一头扎进去。
等发现水太深,深不见底地时候,想要脱身已然来不及。
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怎么办?
干脆揭了盖子,将真相摊在阳光下,将水搅浑,大家都别想好过。
此举,也逼得天子不得不动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事关宫廷安危。
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身边有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即便明知道杀下去,自己也会伤筋动骨,可是依旧要杀下去。
杀个血流成河,最大可能将危险扼杀。天子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在这场博弈中,天子也会伤筋动骨,所以宁王不敢到天子跟前露面。
就怕天子一怒之下,将他给宰了。
萧淑妃瞥了眼宁王,“既然不肯去见陛下,干什么要进宫?”
宁王瘫坐在椅子上,“自然是做个姿态。”
萧淑妃皱眉,“你可别行险。”
宁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笑了笑,说道:“不行险又如何捞取大富贵。母妃,你就别操心了,我心头自有主张。”
萧淑妃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本宫管不了你。你自个当心,别被人钻了空子。”
“儿子晓得。趁着老头子那边还没动静,儿子赶紧出宫。”
……
周苗望着干爹,尚膳监胡监正。
胡监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然而眉宇间始终带着隐忧。
周苗小心捶腿伺候着,心中翻滚着各种念头。
“周苗!”
“儿子在。”
周苗跪拜在地上,态度十分恭敬。
胡监正盯着他看,“你到咱家身边多长时间?”
“回禀干爹,儿子到您身边将近三年。”
“快三年啊,时间过得真快。”
“干爹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
胡监正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眼神意味不明。
“咱家听闻你和江淑仪关系莫逆?”
“托干爹的福,江淑仪对儿子还算信任。”
“很好!继续同江淑仪保持联络。”
“儿子遵命。”
周苗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中千般念头。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他很懂分寸,任何时候都不露声色,绝不会给人任何把柄。
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弄死他。
胡监正突然问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情,“江淑仪的饮食怎么样?”
周苗心头一跳,斟酌着说道:“和往常一样,并无改变。”
“是时候改变一下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苗没有任何迟疑,垂首说道:“儿子明白。儿子晚些时候就去见江淑仪。”
“很好!”
顿了顿,胡监正又说道:“咱家有一事不明。宁王同公子诏是从何处得知了拐子的事情。此事你可有办法?”
周苗很识趣,“改明儿,儿子就到宁王府走一趟,探一探口风。”
胡监正笑了起来,“去吧。”
“儿子告辞!”
周苗走出厢房,风一吹,浑身冷飕飕。
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擦额头,心头怒骂。
妈的,这帮疯子,将他当做棋子玩耍。哼,谁是谁的棋子可不一定。
迎着寒风,周苗来到钟粹宫,面见江淑仪。
……
宁王府东院。
“坐着说话吧。”
顾玖招呼兰湘落座。
兰湘迟疑了一下,在圆凳上坐下,有些拘束。
青梅奉茶,就放在桌上,兰湘伸手就能拿到。
顾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当日的你,可曾想到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暴,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兰湘坦然说道:“有想过。只是没想到会牵连这么多人。”
是啊!牵连了很多人。
不仅仅是宫廷太监宫女的死。从京城到地方,很多官员也被牵连其中。
尤其是北方一路的官员,下到小吏,上到地方父母官,很多人或被抓,或是被问话。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这件案子,分明有扩大化地趋势。
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已经严重影响到朝政。
大家无心做事,都盯着宫里的动静。
宫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有无数人发出惊惧的呐喊。
顾玖再次问他:“后悔吗?”
兰湘抬起头,神色坚定地说道:“不后悔。这一天,我盼了十多年。”
顾玖点点头,心中了然。
她问道:“有没有想过找到家人?”
兰湘凄凉一笑,摇摇头,情绪低沉地说道:“不了。”
顾玖说道:“我可以派人替你寻找家人,或许能找到。”
兰湘依旧摇头,“找到了又如何?我已经回不去了。好好的清白人家,哪能要一个做过伶人的儿子。不如活在他们的回忆里,我还是那个值得惦记的孩子,而不是令人厌恶丢人现眼的伶人。”
“你想好了吗?不会后悔?”
兰湘点头,特别坚定,“这个问题想过无数回,人越大,就越看得开。”
顾玖说道:“既然你看得开,本夫人也不勉强。说说吧,将来有什么打算?你该知道,你不能继续留在王府。无论是去南边,还是去北边,本夫人都可以安排。”
“多谢夫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成全。”
“说来听听。”
兰湘微微躬身,“小人想要留在夫人身边。”
顾玖摇头,“你该清楚,本夫人不可能将你留在身边。”
兰湘没有放弃,“天下之大,小人已经没有去处。但是小人愿意为夫人驱策。无论夫人将小人安置到哪里,只要能替夫人分忧,小人绝无怨言。”
顾玖蹙眉,“你能做什么?”
“小人能写能算,做个伙计也愿意。”
顾玖没有立马答应,“此事容本夫人考虑考虑。”
“多谢夫人。”
兰湘恭顺退下,由马小六安置他。
方嬷嬷进门禀报,“夫人,周公公来了,要见吗?”
周苗竟然会选择这个时候登门,顾玖笑了笑,“请他进来。”
周苗被请进东院,大摇大摆,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被请到偏厅落座。
丫鬟奉上香茗。
顾玖招呼他喝茶,“周公公稀客。”
周苗吐槽,“咱家差点被公子诏害死,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顾玖笑了起来,“公公来历清白,谁死也不可能轮到你。公公真会说笑。”
周苗哼了一声,“咱家可不是说笑。夫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进宫了吧,现在宫里面是什么情况,夫人清楚吗?
宫里面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大祸临头,被抓进慎刑司。咱家已经受了好几回惊吓,罪魁祸首正是公子诏,夫人你说怎么办?”
顾玖喝了一口茶,看着周苗,“周公公说怎么办,本夫人就怎么办。”
周苗哈哈大笑,“还是夫人爽快。”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想要什么,请明言。”
周苗伸出两根手指头,“希望夫人慷慨解囊。”
顾玖挑眉,胃口够大的,开口就是两万两。
她装傻,“周公公需要两千两周转吗?”
周苗大笑出声,“夫人真会开玩笑。不是两千两,是两万两。”
顾玖笑了笑,“这笔钱是公公要,还是江淑仪要?”
周苗说道:“自然是咱家需要。”
顾玖问道:“我把钱给公公,公公用什么回报?”
“夫人想要什么回报?”
顾玖笑着说道:“公公一开口就是两万两,我差点以为是胡监正叫你来要银子。不过如今看来,这笔银子的确是公公自己要的。本夫人很好奇,公公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周苗嘻嘻哈哈,“咱家要用银子收买人心,夫人信吗?”
顾玖也笑了起来,“本夫人当然相信。宫里死了那么多人,腾出那么多空缺。不趁机安插自己的人,那得多傻。公公拿钱邀买人心,安插眼线,不错不错。”
周苗大笑出声,“和夫人说话就是痛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咱家要银子的目的,夫人已经知道了。夫人会慷慨解囊吗?”
顾玖含笑说道:“这件事,于我没有半点好处。我花银子替公公收买人心,我能得到什么?”
“夫人能得到咱家的信任。”周苗郑重说道。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公心里头,有信任二字吗?”
周苗笑了起来,“这得看夫人的态度。”
顾玖靠坐在椅子上,很自在的模样,“世上没有光付出,不求回报的事情。本夫人需要看到公公的诚意。”
周苗蹙眉。
顾玖直言说道:“我需要你保萧淑妃安全。你在尚膳监做事,这个应该难不到你。”
周苗龇牙,“堂堂淑妃娘娘,哪里需要我来保护。”
顾玖看着他,“公公不愿意?”
周苗咬咬牙,“行,我答应你,保萧淑妃平安。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本夫人需要一份名单。”
周苗挑眉,“什么名单?”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李德妃相关的名单,公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苗眉头紧皱。
顾玖补充道,“从李德妃进宫起,所有相关人员的名单,希望公公不会让我失望。”
周苗问道:“夫人想做什么?”
顾玖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做本夫人该做的事情。”
周苗咬牙,重重点头,“行,这事咱家会替你办到。不过咱家也有个要求。”
“公公请说。”
“宁王同公子诏究竟从何处得到拐子的事情,还请夫人如实相告。”
顾玖哦了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王府死了个宝林,又丢了一个乐师。”
周苗蹙眉,“消息来自乐师?”
顾玖反问,“除此之外,还能是谁?若非宝林突然自尽身亡,也不会有后续的事情。公公问这事,是你自己好奇,还是替别人问的。”
周苗笑了起来,“自然是咱家自己想知道。这么大的案子,谁不好奇。”
顾玖含笑点点头,拍拍巴掌,青梅拿着一个木匣子来到偏厅。
顾玖将木匣子推到周苗面前,“两万两少府汇通银票,公公点收。”
“咱家信得过夫人。”周苗没有打开木匣子,而是直接抱起木匣子告辞离去。
顾玖叫小翠送他一程。
没过多久,小翠回来复命。
“夫人,周公公临走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见好就收。”
哦?
顾玖揣测周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有人狗急跳墙了吗?
这么说,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动手?
“我知道了。公子回来,叫他来见我。”
屋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让人想冬眠。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来阵阵寒风。屋里的温度,也随之降低。
顾玖还没睁开眼睛,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
她跳起来,跑到刘诏身边,“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刘诏不忘将房门带上,安抚住顾玖,“别担心,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到底怎么回事?”顾玖担心紧张。
“回来的路上,遭遇伏击。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不堪一战。”
顾玖惊住。
担心变成了真的。
上午周苗才提醒见好就收,下午刘诏就遇到伏击。
第365章 羡慕嫉妒恨
同一天,刘诏同宁王,分别遭遇伏击。
都是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好在,有惊无险,都没受伤。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刘诏喝下养生汤。
刘诏莫名的就有点心虚。
顾玖不笑的样子,很有威慑力。
他再次说道:“我没受伤。”
顾玖哼了一声,“这次没受伤,不代表下次没受伤。说吧,你和父王到底什么打算?”
刘诏说道:“没有打算。这事我们父王早已经罢手,没有继续查下去。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了金吾卫,由金吾卫,少府狱丞在调查此事。”
“放屁!”
这话哄哄别人还成,顾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和父王同一天,不同地点遭遇伏击。这事我听着怎么像是计划好的。伏击你们的人,不会是你和父王花钱请来的吧。”
刘诏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本公子很闲吗,自己花钱请人伏击自己,我又不是活腻了。”
“你是没有活腻,可是你嫌其他人活的时间太长。”
顾玖很不高兴,刘诏是在行险。
刘诏笑了起来,一把搂住她,“你真的想多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那帮人狗急跳墙,想要取我和父王的项上人头。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玖一把推开他,面色狐疑地盯着他,“真不是你和父王在唱双簧?”
刘诏肯定地说道:“天地良心,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你。”
刘诏眼神特别真诚,就差赌咒发誓。
顾玖皱眉,问道:“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对方?”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前两天,父王到宫里溜达了一圈。估计是因为这件事,那帮人受了刺激。我与父王遭遇伏击的事情,已经报给金吾卫,会由金吾卫报给皇祖父知晓。”
顾玖沉着脸,“事情不能这么僵持下去。此案波及太大,已经不仅仅是宫廷。从京城到地方,又从地方反馈到朝堂。朝堂上已经有反对的声音出现。如果没有把握连根拔除,那么只能选择见好就收。”
见刘诏不为所动,顾玖继续说道:“不能为了那帮见不得光的人,将所有人都得罪。天子已经疯了,因为恐惧而疯狂。但是我们不能疯狂。除非你有把握将对方连根拔起,还要斩草除根。”
刘诏蹙眉。
顾玖抓着他的手,“你现在只是皇孙,你手中权柄有限,你不可能随心所欲行事。陛下也不可能支持你来查案。
你没有办案的权利,全靠自己的力量私下里查案子,没用的。想要彻底剪除这帮人,必须整合所有的力量,保证一击必中。
我们要等,耐心地等待。盖子已经掀开,那帮人犹如过街老鼠,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行事。
而且你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尾巴,等他几年,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连根拔起也不迟。”
刘诏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顾玖望着他,“我也想打蛇打七寸,一次解决问题。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至少这一次无法做到。
我们见好就收,李家已经完了,李德妃也完了一半。你知道吗,我担心你。
我不想生活在恐惧中,不想吃饭喝水之前都要想一想,有没有被人下毒?不想出门的时候,也要担心会不会有人伏击。答应我,保重自己。”
刘诏板着脸,“见好就收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收手之前,必须将那帮人打痛,打怕,他们才不敢冒然行动。”
顾玖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杀人!”
刘诏言简意赅,却杀气腾腾。
顾玖只说了一句,“不要以身犯险。”
……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连着半个月,菜市口每天都在杀人,杀得尸山血海。
伶人,娼妓,太监,宫女,官员,不分身份高低,每天都有人被押到菜市场斩首示众。
京城百姓,一开始还挺有兴趣跑到菜市场凑个热闹。
可是当杀人持续了五天,十天,每个人都变得麻木。
事不关己的小百姓也感到了恐惧。
到后来,无人跑菜市场凑热闹看稀奇。
唯有收尸人默默地来,又默默地离开。
恐惧的气氛在京城的上空蔓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几人能承受这种高压。
高压下去,非逼得人造反不可。
朝堂开始了大讨论,开撕博弈。
用各种办法劝阻天子。
实在是劝阻不了,就施压。
看什么施压?
当然是靠天灾人祸,靠兵事施压。
唯有这些关乎大周江山社稷的大问题摆在眼前,才能让天子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停下手中的屠刀。
当天子的目光从拐子案转移到天灾人祸上面,朝臣们,不分文武,齐齐松了一口气。
庆幸天子神智还在,没有彻底疯癫。
政务摆在眼前,天子不得不冷静下来。
菜市场的血腥味渐渐散去,京城的上空渐渐明亮,重新放晴。
从高官权贵到市井小民,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窒息一般的生活。
兴庆宫,天子身边伺候的人换了很多新面孔。
陈大昌就像是定海神针,依旧在天子身边伺候,依旧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陈大昌顺利通过了调查和诸多考验,虽然这期间损失不少,好在结果是好的。
十来个成年皇子排排站,站在大殿内,聆听圣训。
天子难得和颜悦色,对众多儿子们讲述着大道理,小家常。
经此一事,天子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看着诸多皇子的目光,也没有过去那么嫌弃。
宁王偷偷松了一口气,老头子好歹恢复了一点神智,可喜可贺。
不过宁王并没有高兴太长时间。
天子还是那个天子,素来记仇。
恩义可以忘记,仇恨绝对不能忘记。
天子可没忘记宁王揭开盖子的事情。
天子非常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将宁王拖下去,仗打二十板子,重重地打。”
宁王张嘴要叫冤屈,可是嘴巴刚张开,就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用毛巾堵住了嘴巴。
小黄门七手八脚,将宁王抬下去。
很快大殿外面就响起了笋子炒肉的声音。
众位皇子齐齐一哆嗦,宁王真惨。
天子的目光,从每个儿子的脸上扫过。
目光充满了探究,好奇,评估。
皇子们惴惴不安,心里头打鼓。
等到宁王打完板子,半死不活地被抬进大殿,天子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天子要求每个成年皇子出京城,巡视地方。
此言一出,皇子们震惊。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大周朝历来不许皇子们出京。
天子改祖宗规矩,竟然要将皇子们放到地方,这合适吗?
宁王撑着一口气,心头大叫一声:我艹!
之前还说老头子恢复了一点神智,结果转眼就被打脸。
要知道天子已经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这个时候安排成年皇子出京巡视地方,这一去,少说半年一年。
要是这期间,天子没了,成年皇子们都不在京城,只怕天地都会变色。
届时,皇位归谁?
难不成天子还惦记着小皇子?
不能吧!
宁王趴在们班上,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盯着天子。
天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什么要将他们兄弟全部赶出京城?
是的!
宁王用的是‘赶’这个字眼。
名义上是叫他们巡视地方,实际上是将他们赶出京城。
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刻。
“儿子不同意。”
宁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他已经被打了板子,不怕再被打一回。
“儿子习惯了京城的饮食天气,不想出京巡视地方。而且现在天气寒冷,这个时候出京,怕是会死在半路上。还有,儿子不懂地方政务,去了地方,只会给当地官府增添负担。儿子还是老实留在王府,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比较好。”
天子哼哼两声,“朕有说你们可以打着仪仗出京吗?做梦!不到生死关头,你们都不许亮出身份。”
“父皇,听你这么一说,儿子更要反对。”宁王再接再厉。
天子怒斥,“你没资格反对。朕意已决,滚回去收拾包袱,三日后出发。届时自会有人同你们一起出京。”
宁王想要耍赖,胡搅蛮缠。
奈何屁股生痛,硬件不配合。
嘤嘤嘤,只能任由小黄门将他抬出皇宫。
赵王跟在宁王身边看笑话。
“王兄白白挨了一顿板子,还受得住吗?”
宁王翻了个白眼,“累你担心,本王好得很。”
“王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弟弟我就放心了。王兄下次说话好歹注意点,当心又是一顿板子。”
说完,赵王哈哈大笑。
赵王笑过之后,走在前面,很快就消失在宁王的视线中。
宁王哼哼两声,偷偷骂了两句。
宁王被抬回王府,裴氏吓坏了,差一点以为宁王被夺爵了。
当得知宁王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裴氏脸色一变,轻描淡写地说道:“区区二十板子,要不了王爷的命。太医来了吗?快让太医给王爷诊治。”
宫里行刑的人很有分寸。
宁王身份是皇子,所以他们打板子的时候,自动放水。只是皮肉皮肉之伤,保证不会伤到筋骨。
换做其他人,二十板子,实打实打下去,直接就能将人当场打死。
宁王哼哼唧唧,冲裴氏喊道,“本王被打了二十板子。”
裴氏挑眉,不在意地说道:“王爷别叫了,我知道王爷被打了二十板子。这不没伤到骨头吗,用点药,三五天就能好起来。”
宁王非常不满,再次喊道:“本王被打了二十板子。”
裴氏偷偷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就跟变戏法一样,脸色一变,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还掏出手绢擦眼睛。
挤一挤,终于挤出了两滴眼泪。
然后裴氏语气惊慌地喊道,“王爷,你没事吧。你可吓死妾身了。天啦,怎么伤得这么重。太医呢?人都死了吗?赶紧将太医请来。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妃饶不了你们。”
宁王哼哼两声,故作嫌弃,语气却很温柔地说道:“行了,别叫了。本王的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吗?”
裴氏努力挤着眼泪,“看着王爷满身是血,妾身都快被吓死了。你没事,妾身总算松了一口气。王爷以后好歹保重自己,千万别再顶撞陛下。”
“老头子老糊涂,还不许本王说几句。”
裴氏擦着眼泪,“王爷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也要为孩子们考虑。”
“行了,行了,就你唠唠叨叨,本王以后会注意分寸。”
裴氏扭过脸,翻了个白眼,特别嫌弃。
一大把年纪,还装孩子,还要人哄。臭不要脸。
被裴氏关心了几句,宁王这会心里舒坦了。
太医来,检查了一下,“不要紧,外敷用药,明天就能下床活动。”
“这么快?”裴氏惊讶。
太医轻描淡写地说道:“就一点皮外伤,不打紧。”
连口服的药都没开,只开了外敷的药,太医就提着药箱走了。
裴氏心想,宁王挨二十板子,还没人摔一跤严重。
宫里的人这回放水,放得太厉害了点。
这哪里是放水,这分明是决堤吧。
见宁王伤势如此轻微,明儿就能下床活动,裴氏顿时没了耐心,懒得哄下去。
“王爷,你好生养着。妾身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先告辞。晚些时候再来看望你。”
宁王恼怒,“本王伤着,你不伺候?”
裴氏笑呵呵的,“王爷这点伤,哪需要伺候。你躺着吧,妾身告辞。”
裴氏走得干脆利落。
宁王气了个半死。
他问常恩,“本王有那么讨嫌吗?老夫老妻,就这态度?陪着本王说会话,就这么不耐烦。”
常恩想笑,却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
“王爷息怒,王妃或许真的很忙。”
“忙个屁!什么事情比本王的伤势重要。”
常恩很想说,就宁王这点伤,真不算伤。
最多就是一点表皮擦伤。
他都怀疑宫里慎刑司的人,是不是在弹棉花。
却不知,这一切还是沾了顾玖的光。
为何这么说?
顾玖搞的雨花巷码头,每日走货量越来越大,收入积少成多,众多股东乐呵呵。
这其中就有慎刑司的老大。
不过慎刑司的老大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入股,而是通过少府入股。
原本只是想赚点零花钱,结果意外惊喜。
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在顾玖的一手操作下,也变成了吸金利器。
只要保持现在的运作模式,每年都有一笔可观的分红进账。顺便还能安置自己的家人去码头做事。
此举不违法,也不违规,没有触犯宫规,又能得钱,结果就是皆大欢喜。
宁王被打板子。
看在宁王身为顾玖公爹地份上,慎刑司老大亲自放水,谁敢不从。
二十板子下去,也就比弹棉花稍微强一点。
也就难怪太医都不乐意开药,浪费药材。
……
少府家令给顾玖下帖子,叫顾玖有空上门喝茶。
顾玖接到帖子,挺乐呵的。
她趁机奚落刘诏,“这么多年,家令大人可曾请你喝过茶?”
刘诏面色一冷,鼻孔出气,“本公子不稀罕。”
臭傲娇!
分明是羡慕嫉妒恨啊。
顾玖甩着请帖,“瞧瞧,这就是人品。少府家令亲自下帖,请我喝茶。”
嘚瑟!
赤果果的嘚瑟。
刘诏拿过帖子翻开看了眼,一眼就认出这是少府家令亲笔书写的请帖。
他偷偷瞄了眼顾玖,面子挺大的啊。
少府家令身为宗室辈分最高的人,比天子都高了一辈,而且掌控少府银钱来往,要见谁叫人带一句话就成了。哪里需要特意下请帖邀请。
数遍京城,除了天子,后宫诸位娘娘外,应该没人有资格让少府家令亲自下请帖邀请吧。
偏偏顾玖竟然接到了少府家令的请帖,而且还是少府家令亲自书写的请帖。
这就很不一般了。
顾玖嘚瑟,“羡慕吗?”
刘诏扭头,就算羡慕,本公子也不会吱一声。
第366章 奸商啊奸商
冬日暖阳,正是冬打盹的时候。
顾玖提着礼物,来到少府家令府。
管家开大门迎接,将顾玖迎进花厅,奉茶。
片刻之后,少府家令出现。
“哈哈……”
少府家令朗声大笑,中气十足。
“给老祖宗请安。”顾玖站起来,执晚辈礼。
少府家令摆手,“小玖免礼。坐坐坐,我们坐下说话。”
顾玖含笑坐下。
少府家令关心地问道:“王府近来还好吧?”
“拖老祖宗的福,王府一切安好。”
“这就好。陛下突然决定将诸位王爷打发出京城,说实话,老夫也很吃惊。”
顾玖顺杆爬,“以老祖宗之见,陛下此举何意?”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表情严肃,“这可不好说。”
顾玖笑道:“那就捡好说地说。”
“哈哈……”
少府家令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收敛表情,有意压低声音,说道:“知道人老了最怕什么吗?”
顾玖挑眉,心中了然。她直言不讳地说道:“最怕死!”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是啊,怕死。像老夫,比陛下还年轻几岁,整日怕啊。有个风吹草动,心里头就惴惴不安。你懂老人家这种想法吗?”
顾玖点头,“懂!只是,不怕万一吗?”
万一这期间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届时怎么办?打一场乱仗吗?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比起将来的事情,当下的事情最重要。你得让老人家慢慢想通透。等到春暖花开,雨过天晴,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顾玖不由得叹气。
这回的事情,估计把天子给吓死了。
他内心越怕,就越狂躁,行事越极端。
杀人是如此,将成年皇子们都打发出京也是如此。
归根结底,还是怕死。内心深处,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就连陈大昌,能够伺候在天子身边,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此刻,她脑海中冒出一句话,做皇帝越久越残暴,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做皇帝的人都是变态,非变态坐不稳那个位置。
天子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变态的气息。
指望着天子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去考虑问题,做梦吧。
没继续走极端,就该谢天谢地。
少府家令长叹一声,“表面看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陛下心里头窝着火,迟早要发泄出来。偏生朝堂纷争不断,各处灾情接连报上来。
数遍朝堂,连一件像样的好消息都没有。小玖,你可知道老夫请你过来,为了什么?”
顾玖含笑说道:“愿闻其详。”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说道:“朝堂,准确地说陛下需要一件喜事,大大的喜事。此重任,非小玖你莫属。”
顾玖连连摇头,“老祖宗太高看晚辈,晚辈何德何能,哪有这本事。”
别给她戴高帽,她真不吃这一套。
与其戴高帽,不如给点实惠。
少府家令忙说道:“你太过自谦。老夫从不高看人,可是唯独小看了你。你那雨花巷的房子,老夫当初就看走了眼。”
顾玖笑笑,说道:“侥幸,一切都是侥幸。”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放心,老夫不问你要钱。老夫只是想问问,你答应陛下筹措修缮三大殿的银子,是不是该动起来。要是这个时候,你能将银子交上去,陛下定然龙颜大悦,朝堂上下都会感激你。”
这话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
顾玖才不相信朝堂上下会感激她。
那些大老爷们办不到的事情,被一个小女子办到,多没面子啊。
等于是她拿着拖鞋,往他们脸上啪啪啪打脸。
她要是办不到,朝堂上的人才会真正兴高采烈。
看吧,就知道女人做事情不行。天子老糊涂,才会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女人来做。
所谓感激,不过是想当然。
她若是成功凑齐银子,朝堂内外,不知道有多人咬牙切齿,暗中诅咒她。
少府家令的话哄哄别人还成,哄她,纯粹是白费功夫。
顾玖轻声一笑,“老祖宗是替陛下催银子啊!”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老夫是替陛下分忧。你给老夫一句实话,过年之前,这事能办成吗?”
顾玖低头一笑。
当然能办成。
但是她却不想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猫冬嘛!
天气这么冷,都不想动弹,只想窝在屋里,整日美滋滋。
让她费心费力去操持银子,而且银子只有少少的一点,能落到她的口袋里,多没劲啊。
这个时候,就是开条件的时候。
“老祖宗忠君体国,晚辈佩服。只是,晚辈有些难处。”
“你说。”
顾玖斟酌0着开口,“南城门外的大片乱搭建房舍,老祖宗有什么看法?”
少府家令心头一跳,问道:“你又想修房子?”
顾玖摇头,“没,就想问问那片土地有没有主?谁是主?”
“当然有主。那片土地,归少府管。”
顾玖笑了起来,望着少府家令,也不说话。
少府家令蹙眉,他心领神会,知道顾玖的意思。
他摇头,“那不成。那里住了好几万人。老夫要是将土地让给你,你让那些人住哪里去?几万人,万一生乱,那可不得了。”
顾玖笑了起来,“紧挨城门,一大片乱糟糟的低矮房舍,几万贫困人口,真不怕丢人?”
“丢人也没办法。少府一旦将土地出让给你,你让那些人住哪里去?”
“本夫人替他们修房子住。”
少府家令皱眉,“你没开玩笑吧。”
顾玖笑笑,“老大人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少府家令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那片地方?东城门,西城门,那么多地方,你怎么不考虑?”
“卖不起啊,地主家也没余粮。”
顾玖开始叫穷。此时不叫穷,要等何时?
少府家令眉眼抽动,很是无语,“小玖啊,你这话就太不实诚。你若是没钱,谁有钱?”
“真没钱。”顾玖摊手,“老祖宗该知道,王府年年入不敷出,我家公子在外的开销全靠我一人支应。他一个皇孙,这辈子只学过怎么花钱,没学过怎么挣钱。晚辈就算挣得金山银山,也能被他败光。”
“老夫听你这话,怎么公子诏成了败家子?”
顾玖重重点头,“知我者唯有老祖宗,我家公子正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有此败家子,我还能有钱吗?”
少府家令忍俊不禁,连连摇头。
人心啊!
脸面啊!
顾玖啊顾玖,你为了叫穷,如此诋毁刘诏,真的合适吗?
顾玖含笑:特别合适。
刘诏挣不到钱,拿他的脸面出来博个同情也是好的,好歹发挥了一点价值。
少府家令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南城门那片土地,你拿来建房子,能赚钱吗?”
顾玖笑了起来,太能赚了。
哎,这年头人们的思维不开阔啊,光让她一人赚房地产的钱,寂寞啊!
无敌的寂寞。
这是嘚瑟吧。
顾玖轻声说道:“多谢老祖宗关心。南城门那片土地的确不怎么赚钱,不过我想保本应该问题不大。”
少府家令狐疑地盯着顾玖。
她会做只能保本的生意?
不!
少府家令下一刻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顾玖怎么可能做只能保本的生意。
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南城门那片土地修房子怎么赚钱。
哎呀,脑袋不够用。
如今的年轻人,脑袋瓜子太灵活,老人家跟不上了啊。
少府家令说道:“老夫也不问你怎么赚钱,那片土地,上万亩,你全要?”
顾玖点头,“是的,全要。还请老祖宗便宜点卖给我,晚辈手上没多少银子。”
“此事老夫再想一想,改明儿给你答复。”
“多谢老祖宗。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顾玖斟酌着说道:“晚辈手头上银子紧张,那片土地,晚辈想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付账。”
“什么?分,分期付款?”
“正是!”
分期付款很好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少府家令很感兴趣,“你想怎么个分期付款法?”
顾玖说道:“前期,我给两成的款项。等到工程开工到一半,再给余下的三成。等到房子修好,人住进去了,再给最后的五成。”
少府家令嘴角抽抽。
他指着顾玖,“奸商,妥妥的奸商。你这分明是做无本生意,拿少府的土地和银子替你牟利。”
顾玖低头一笑,“老祖宗怎么能这么说。首付两成,我准备从你们少府钱庄借贷,会支付利息。”
噗!
“老夫真是小看你了。你这是打算一文钱不出,让少府替你出钱出力,为你赚钱。”
“大家互惠互利。你们少府那么多银子放在库房里多浪费。不如借贷给我,我支付利息。反正,对你们少府来说,就是左手出,右手进,还能收利息。”
少府家令被顾玖臭不要脸的手段给打败了。
他随口问道:“你想借贷多少?”
顾玖也随口说道:“先借给一百万两。”
噗!
少府家令不敢置信,反问一句:“一百万两?”
顾玖重重点头。
“你知不知道,就算少府的月息低廉,一百万两,一年下来,也要将近二十万两的利息。南城门外的那片土地,你能赚二十万两?”
顾玖说道:“多谢老祖宗关心。老祖宗只管借贷,不用担心晚辈还不上银子。晚辈保证会准时将银子还给少府,连本带息。”
少府家令眉头皱起,“你们年轻人,你们,哎……此事老夫得想想。”
他得问问刘诏。
一百万两啊,这可是一百万两。
户部的库房里面,估计也没有一百万两的现银吧。
顾玖开口就要借贷一百万两,这可怎么得了。
顾玖笑道:“希望老祖宗能够尽快给晚辈一个答复。”
少府家令揉揉眉心,“替陛下筹措银子的事情,你也该抓紧了吧。”
顾玖说道:“等老祖宗答应将南城门外的土地都卖给晚辈,晚辈就开始动手。争取过年之前,凑齐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少府家令很心塞。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办点事情,还要讨价还价。
他很想指着顾玖的脑门,说一句奸商。
顾玖比他认识的所有商人都要奸。
更可怕的是,顾玖是堂堂正正的做奸商,将她的阴谋阳谋全摊在阳光下。让人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起。
少府家令一脸疲惫,“罢了,罢了。过两天你派人到少府办手续,这回老夫做主,将那片土地卖给你。”
顾玖大喜过望,“多谢老祖宗。”
如此一来,南城门外的土地,加上她早先购买的,就连城了一大片。可以划分为许多个区域。
住宅区,商业区,工业区。
南城门靠近渭水,离着内城河也不远,那地方真的太方便了。
最主要还是南城门外的土地便宜。
少府家令说道:“老夫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你什么时候替陛下筹措银子?”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放心,十天内必定有消息。”
“好!老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少府家令府。
她让马小六通知白仲,让白仲回王府。
最近几个月,白仲天天在外面忙。因为王府有门禁,很多事情不方便,到后来他干脆就住在雨花巷,忙着雨花巷收尾工作。以及英雄帖的事情。
顾玖广发英雄帖,最近两三月,许多豪商云集京城。
只是运气不好,先是马政案,接着又是拐子案。
京城风声鹤唳,以至于顾玖募集资金的计划也随之推迟。
豪商们也是战战兢兢,就怕被牵连其中。
有胆小的商人,等不到顾玖召开英雄大会,就提前离开了京城。
不过,大部分的商人还是留了下来。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雨花巷东家召集英雄大会,此等盛事,岂能错过。
先前雨花巷的生意模式,已经有精明的商人依样画葫芦,回到家乡,照样子一搞,还真赚了不少钱。
这一回,说什么也要看到结果才走。
而且,在京城也不是没事干。
偌大的京城,两三百万地人口。如此大规模的市场,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考察,亦或是结交人脉,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加上,雨花巷那边,三天两头搞点新东西出来,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挺充实的。
白仲接到通知,急匆匆回到王府。
“给夫人请安。”
“坐下说话吧,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小的不辛苦。”
他恭顺地坐下,只坐了半边屁股。
顾玖问道:“豪商们都到了?”
白仲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名单,“这是参会名单,大大小小的豪商足有两百家。其中涉足修建房屋所需材料地豪商,一共有五十八家。其他一百多家,各行各业都有。”
顾玖问道:“京城本地的豪商有多少家?”
“有三十来家,背后都有靠山。不过因为李家出事,其中有几家已经被踢了出去。”
顾玖点点头,“场地都准备好了吗?”
白仲点头,“湖阳郡主借出的别院,已经装饰一新,随时可以使用。”
顾玖放下名单,“你下去准备准备,五日后,我们开竞标大会。”
白仲难掩激动,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今天。
“小的遵命。另有一事要禀报夫人。”
“你说!”
“之前李家学雨花巷,也搞了一条街。房子也卖了一部分出去。但是因为李家出事,房子修到一半就停工了。现在工程烂尾在那里,无人敢接手。小的想问夫人,我们要不要趁机吃下来。”
顾玖问道:“能赚钱吗?”
白仲肯定地点头,“肯定能赚钱。李家风雨飘摇,只剩下一群妇孺。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肯接手,她们会感激不尽。”
顾玖想了想,“等忙完竞标大会,你将李家的产业做个全面评估。”
“小的明白。”
第367章 疯了吧
雨花巷有部分房子已经交付。
吴大彪,从北方来的豪商,第一时间住进了雨花巷的宅子。
这宅子,没有园林假山,看起来不怎么样,住起来倒是舒服。完全符合一个商人的需求。
商人嘛,要的就是实在,没那么多虚头巴脑地东西。
之前的拐子案,北地官员被撸了一串,惨不忍睹。
吴大彪也损失惨重,早先经营的关系全都打了水漂。
好在,他和拐子案没半毛钱的关系,查不到他的头上。
原本他是不打算来京城的。
冬天冷,猫冬,不想动弹。
而且他生意做得足够大,不在乎三瓜两枣。
等到拐子案一出来,他再也没有底气说不在乎那三瓜两枣。
哎,生活不易啊。
做生意更是不易。
伙计咚咚咚上楼,“老爷,有消息了。三日后开竞标大会,这是请帖。”
吴大彪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一把抢过伙计手中的请帖,翻开一看,竞标大会?
他皱起眉头。
不是说叫他们来赚钱的吗?
怎么又变成了竞标大会?
伙计提醒他,“老爷,看后面。后面有说明。”
吴大彪这才发现请帖还有内页。
他翻到下一页,果然有说明。
只是这说明,云山雾罩,让人心头起疑。
“不会有问题吧。”吴大彪心头有些不满。
辛辛苦苦来一趟,就是冲着雨花巷东家而来。
要是敢耍他们,他第一个不答应。
“老爷,反正只剩下三天,到时候去看看情况再说呗。”
吴大彪点点头,是这个理。
“你出去打听打听,别的人都怎么说这事。”
“小的这就去。”
京城商业圈,都在讨论竞标大会。
这股风从商业圈,吹到市井,吹到朝堂,吹到权贵世家。
湖阳郡主着急啊,第一时间驱车来到王府,找顾玖闲聊。
“大侄子媳妇,有赚钱的生意,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姑母真会说笑,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姑母啊。”
顾玖招呼湖阳坐下。
湖阳喝了一口茶,“外面都在讨论什么竞标大会,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玖说道:“姑母不是知道吗,陛下叫我筹措银子,我只能尽力而为。”
湖阳很好奇,“这个竞标大会能将能凑到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顾玖笑笑,“尽力吧。”
好不容易,将豪商们云集在京城,当然不止一百七十万两。
别忘了,这期间,顾玖也付出了各种成本。
天子空手套白狼,一文钱不给,所有成本全由顾玖负担。
按照当初的协议,顾玖可以抽取半成的辛苦费。
就算卖出两百万两,她也只能抽取十万两。
十万两,够她赚一点。过年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银子花。
湖阳郡主拉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什么时候我们再做一笔大生意?”
顾玖含笑,“会有机会的。等雨花巷的尾款到账,就该给姑母分钱。姑母可高兴?”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高兴,当然高兴。
她做梦都盼着雨花巷赶紧分钱。
她最近穷死了,开销极大。
顾玖八卦地问道:“姑母同小高僧还好吗?”
湖阳郡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得很。本宫每隔两天见一回小高僧,聆听小高僧讲解佛法,受益匪浅。”
顾玖盯着湖阳面门看,瞧湖阳满目含春的模样,莫非得手了?把小高僧给睡了?
“姑母厉害!”
顾玖由衷佩服。
说到泡男人,应该没几个人比得上湖阳的战斗力。
湖阳郡主掩不住的笑意,“一般,一般。”
顾玖八卦而深入地问了句,“姑母还满意吗?”
都是老司机,话不用说透,大家都明白。
湖阳郡主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
她凑到顾玖跟前,悄声说道:“特别满意。”
哎呦喂!
顾玖被喂了一口参了添加剂的狗粮,受不了。
她笑着说道:“恭喜姑母。”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嘚瑟地说道:“同喜同喜。本宫打算将府中那几个面首都打发出去。”
噗!
顾玖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试探着问道:“姑母难道准备邀请小高僧到郡主府住?这不合适吧,容易遭人诟病。”
湖阳郡主愣了下,反问道:“不合适?”
顾玖重重点头,“当然不合适。小高僧为什么是小高僧,因为他首先是个僧。既然是僧人,就得住在庙里。到郡主府居住,那就不叫僧,那叫还俗。
姑母,你仔细想想,还了俗的小高僧还是小高僧吗?他还有那份魅力吗?有句老话说得好,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还是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合适。”
湖阳郡主蹙眉,“那你说他会答应吗?”
“做僧人多好啊!”顾玖只有这一句话。
做僧人,好歹在一定程度上是个自由人。
做了湖阳的面首,还能算是自由人吗?
而且小高僧未必乐意进郡主府。
万一闹起来,湖阳未必能占上风。
一个小高僧,一边研究佛法,一边又不拒绝湖阳,还活得稳稳当当。有这份本事的人,能是普通的小高僧吗?
顾玖可是听刘诏说过,这位小高僧,是有真本事的人。对佛法的研究,连许多几十岁高龄的老和尚都比不上。
也就是俗称的慧根。
小高僧有慧根,却又没抵住诱惑,被湖阳破了色戒。
正所谓不破不立。
说不定小高僧真能从中悟到佛心。
不尝七情六欲,岂能悟透人生,人性。
要渡人,首先得懂做人,懂世间道理。
小高僧被湖阳破了色戒,未尝不是一次历练。
反正那帮出家人的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
湖阳将小高僧当做一般的男人看待,绝对是错的。
湖阳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维持现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母想要招驸马吗?”
湖阳连连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本宫现在活得多自在,何必招个驸马,两看相厌。”
顾玖低头一笑,“那么姑母不如就维持现状。”
湖阳扭捏,似乎有难言之隐。
顾玖挑眉,没问。
以湖阳的脾气,不用问,她自己也会说出来。
果不其然,湖阳主动开口说道:“不瞒大侄子媳妇,本宫想替小高僧生个孩子!”
噗!
“咳咳……”
顾玖连连咳嗽,被湖阳给刺激的。
疯了吧!
湖阳脑子里是灌了水,还是进了shi?
竟然妄想给一个和尚生孩子。
她不得不提醒湖阳,“姑母,上次的教训你忘了吗?”
上次,湖阳意外怀上面首的孩子,甚至一度想要生下来。最后被宁王强行灌药将孩子打掉了。
这才多久的事情,湖阳完全不长记性。
湖阳面有难色,却不改其志,“我只是想替小高僧生个孩子。”
不行!
这是顾玖的态度,特别坚决,没有丝毫转圜地余地。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湖阳属驴的,得顺毛摸。
顾玖轻声一叹,“姑母,你可问过小高僧,他愿意吗?”
湖阳蹙眉,“此事与他何管。本宫又不需要他来养孩子。”
“此事与他性命攸关,你说和他有没有关系?”顾玖质问。
湖阳显然是不高兴了。
顾玖继续说道:“姑母,假如你真的有了身孕,你有想过怎么瞒过大家的眼睛吗?王爷,陛下,娘娘,你怎么和他们解释?就算你顺利生下孩子,你怎么解释孩子的来历?真不怕陛下下令处死小高僧和孩子吗?”
湖阳面色迟疑。
顾玖加重砝码,“先是马政案,接着又是拐子案,我听人说陛下脾气越来越暴躁,动辄就是廷杖。
姑母想一想,这个时候让陛下想起你同小高僧之间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可能,直接阉了小高僧,然后夺了姑母的爵位?”
湖阳忙说道:“李德妃秋后蚂蚱,蹦跶不起来,父皇怎会夺我爵位。”
顾玖笑了笑,“姑母真以为,靠一个李德妃就能说服陛下,夺堂堂皇女爵位?在姑母眼里,陛下是如此没有主见的人吗?”
湖阳盯着顾玖。
顾玖轻声说道:“不说现在,就说过去,陛下数次想夺姑母的爵位,不是因为有人进谗言,只是因为陛下想这么做。李德妃最多算是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提前发生。
以陛下的脾气,他要是没这个想法,就算李德妃舌灿莲花,也休想说服陛下产生夺皇女爵位的念头。
之所以姑母今日还能坐在这里,身上还有郡主爵位,不是因为陛下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因为陛下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头。
一旦有一天,某件事触动了陛下,夺爵的想法就会从心头重新冒出来。到时候,姑母认为,还有谁有本事让陛下再次收回成命?”
湖阳脸色一白,她望着顾玖,问道:“你不行吗?你一定可以让父皇收回成命。”
顾玖想死!
她忍着骂人的冲动,反问湖阳,“姑母凭什么认为我有这个本事?”
“因为你会揽财啊。”
“我能揽一次财,不能揽一世财。而且姑母别忘了,陛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湖阳一脸绝望,“照你这么说,本宫果真不能要小孩?”
顾玖点头,“是的,不能要。”
甚至连念头都不该有。
念头不灭,总有一天,湖阳又要生出新的想法。
其实顾玖还算欣慰,至少湖阳知道找她商量,而不是先斩后奏,偷偷摸摸怀孕生子。
真当了那个时候,顾玖能做的事情只有善后,将影响降到最低。
湖阳哇的一声哭起来。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于湖阳哭泣,她是半点不在意。
论哭,湖阳可是祖宗级别地。说哭就哭,不是开玩笑。
反正等她哭够了,她就知道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选择。
湖阳一边哭,一边拿着手绢擦拭眼泪,“本宫真的太苦了,生不如死啊。”
顾玖嘴角抽抽。连小高僧都被睡了,湖阳还好意思说自己苦。要脸吗?
湖阳继续哭诉道:“这些年,本宫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就这不许,那不许。本宫怎么就这么惨啊。”
顾玖眉眼一跳,心头默默吐槽:当初你将马氏兄弟也放在心尖尖上,还想替他们生小孩。
当初的事情,同现在何其的相似。算算时间,这件事情过去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湖阳的健忘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湖阳还在哭诉,“本宫命苦啊!
“姑母喝茶。”顾玖笑了笑,将茶杯放在湖阳手边。
湖阳不喝茶,她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你可要帮我啊。”
顾玖艰难一笑,“姑母说笑了,我是晚辈,人微言轻,哪有能力帮忙。”
“不,你有能力。你带我赚钱,如今唯有银子能治愈我的伤痛。呜呜……”
顾玖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湖阳啊湖阳,要不要这么现实。
“青梅,青梅?”
顾玖呼唤青梅。
青梅听到动静,急忙从外面跑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顾玖问道:“告诉郡主,雨花巷的银子什么时候能入账?大家都等着分红过年。”
刷的一下,湖阳不哭了。
听到分红,银子,哪还有心思哭啊。
青梅忍着笑意,低眉顺眼地说道:“启禀夫人,最快半个月银子就能入账,到时候就能分红。”
“果真半个月?”
“白仲那边是这么说的。”
“如此甚好。”
顾玖挥挥手,青梅知趣退下。
她对湖阳说道:“姑母刚才听见了,半个月后就有银子分红。”
湖阳擦擦眼泪,“真的半个月,你可不能骗我啊。小玖,本宫现在就指望你了。不能替小高僧生孩子,本宫的心都碎了。如今唯有银子能够治愈本宫的伤痛。”
顾玖忍着笑,特别严肃地说道:“姑母放心,半个月后你肯定能见到银子。”
“本宫信你。哎,本宫怎么就没你这么能干的儿媳妇。”
顾玖笑道:“侄儿媳妇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小玖啊,你娘家还有妹子没嫁吧,你看我家陈律怎么样?不求你妹子同你一样能干,只求有你一半能干就成了。”
顾玖:我累个大槽。
湖阳脑洞开得太大了。
她说道:“我娘家妹子正在说亲,亲事差不多定下来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
湖阳遗憾,“我家陈律没机会了吗?”
顾玖说道:“陈表弟自会有他的姻缘,姑母别担心。”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因为陈驸马一事,但凡有点家底子的好人家一听说陈家,就连连摇头,看都不肯看我家陈律一眼。根本就是将陈律当成了瘟疫。”
顾玖偷偷吐槽:人家不是将陈律当做了瘟疫,是将你湖阳郡主当成了瘟疫。
试问,哪个门户相当的人家,愿意同湖阳郡主做亲家?
没得丢人现眼。
试问,哪个姑娘乐意有湖阳郡主婆母?
同样是丢人现眼。
陈律有湖阳郡主这个母亲,加上陈家完蛋,他的婚事肯定很艰难。除非肯放低标准,找小门小户的姑娘。
所以,顾玖绝不可能替自家姐妹保媒拉纤,介绍给陈律。
陈律人不错,但是有湖阳郡主在,这门婚事就不是良配。
因为会有更好的选择。
以湖阳郡主的脾气和战斗力,新媳妇进门,她非得将小两口的日子搞得鸡飞狗跳。试问,哪个新媳妇受得了。
湖阳不死心,“你的那些表妹呢?表妹我也不嫌弃,只是你的妹子就行。”
顾玖嘴角抽抽,“让姑母失望了,我没有适婚的表妹。”
“真没有?”
“真没有。”
湖阳叹气,很是失望。
此时小翠急匆匆回到东院,求见顾玖。
顾玖让她进来。
小翠喘着气,“夫人,不好啦。王妃从宫里带回来好几个模样标志的姑娘,说是娘娘赏给诸位公子的。”
顾玖还没怎么样,湖阳先替她打抱不平。
啪!
湖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大侄子媳妇,你别怕。本宫替你做主。”
第368章 撸袖子开干(三更)
欧阳芙挺着大肚子来到春和堂。
她在门口遇见了萧琴儿。
两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如临大敌。
王妃从宫里带了数个模样标志的姑娘回来,而且还都是淑妃娘娘赏赐,这可是大敌啊!
娘娘赏赐的人,能拒绝吗?
说实话,两个人心里头都没底。
欧阳芙问了一句,“大嫂人呢?”
萧琴儿板着脸,“我怎么知道。大嫂的事情,哪里轮到我来过问。”
欧阳芙蹙眉,“这个时候四弟妹还和大嫂置气,实在是不够明智。你我二人加起来,能和母妃斗吗?得加上大嫂才行。
大嫂是嫡长媳,还管着府中的产业,虽然只有两个庄子加上一个铺子,那也是管。再说了,大嫂在母妃手下,可曾吃过亏?”
萧琴儿不乐意了。
凭什么将顾玖拔得那么高。
她问道:“难道我就会吃亏吗?”
欧阳芙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不是我不给四弟妹面子,这些年你在母妃手下吃的亏还少吗?”
萧琴儿脸色都变了。
欧阳芙继续打击,“淑妃娘娘,从萧家那边论关系,四弟妹得叫一声姑祖母。可是这回,淑妃娘娘赏赐人,四弟妹事先有从娘娘那里得到消息吗?
说到底在淑妃娘娘心里头,还是亲孙子更亲。你这个侄孙女同亲孙子比起来,也只能靠边站。”
这话是实话,虽然不好听。
萧琴儿并非笨蛋,大是大非上面她拧得清。
她知道论谁在淑妃娘娘心目中更重要,她肯定比不上刘议。
刘议是娘娘心头,最宠爱的亲孙子。
而她萧琴儿,只是侄孙女,亲疏有别,一目了然。
没有人会放着自家亲孙子不疼,去疼爱侄孙女。
亲孙子是自己的血脉延续,侄孙女可不是自己的血脉延续。
只有极个别的人,才会放着自家的孩子不疼爱,跑去疼爱别家的孩子。
但是明白归明白,不代表能接受别人亲口揭破这个事实。
这等于是打脸。
鞋拔子打在脸上,打得啪啪啪响。
疼啊!
打得特别疼。
萧琴儿脸色变幻,她数次压抑自己的怒火,数次失败。
她冷冷一笑,“二嫂果然是通透人。既然如此,二嫂何不欣然接受娘娘的赏赐。”
欧阳芙笑了起来,挺了挺肚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能接受,可是我怕孩子接受不了。万一我情绪激动,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公子就没了嫡子,你说是不是。”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儿子还不一定。我瞧着二嫂肚子圆润,说不定是个闺女。”
欧阳芙特别气,你家才是闺女。
这一胎,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必须是儿子。
若是没儿子,她还怎么硬气?她哪里有资格将二公子身边妖妖娆娆的通房丫头赶出去?
儿子就是她的底气。
有了儿子,她说话才能大声,才能甩二公子脸面。不必做低服小,当个受气小媳妇。
能嫁入王府的女人,在娘家的时候,都是经过严格的教导。不一定最受宠,但是一定得有主见。
在皇室,最忌耳根子软。
没主见,有时候真的会害死人。
所以,皇室媳妇,没有一个是真的受气小媳妇。
也不会有一个人,甘愿当受气小媳妇。
都得斗,斗公婆,斗小妾,斗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皇室的斗争看起来总是比世家大族内院的斗争更残酷。
有时候斗起来,直接就是死人。
也也是残酷的一面。
两人心里头都积累了怨气,谁也不服谁。
欧阳芙仗着自己是嫂嫂,又是大肚子,率先进了春和堂。
萧琴儿走在后面,冷哼一声,心里头转动着各种念头。
淑妃娘娘为何会突然赏赐女人?
为何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露?
她要先进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两人前后脚,走进春和堂偏厅。
偏厅内烧着地龙,暖如春日,十分舒服。就是有些干燥,容易上火。
香炉里面燃着凝神香,让人精神一震。
七八个姿色出众,年龄大约在十八九,二十一二岁的大龄姑娘,站在一排,位于裴氏地下首。
萧琴儿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人。从脸颊到身段,心中默默评估着这些女人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欧阳芙反其道行之,请安行礼坐下后,就抱着腹部,做出不舒服的模样。
难受!
她已经到了孕晚期,正是最难受的时候。
偏偏宫里还赐了美人,给她添堵。
嘤嘤嘤!
身为一个孕妇,这是要逼死人吗?
裴氏扫视两个儿媳妇,然后问下人,“大夫人怎么没到?”
“回禀娘娘,大夫人好湖阳郡主闲聊,说是很快就过来。”
裴氏皱眉,冷哼一声,“老大媳妇同湖阳关系倒是好。真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正说着话,下人禀报大夫人,湖阳郡主到。
紧接着,门帘挑起,湖阳郡主率先走进来。
裴氏极为恼怒,“湖阳,你来做什么?”
“这么大一出戏,本宫能不来吗?嫂嫂,王兄出京才几天啊,你就开始搞这种烂事,有意思吗?”
湖阳刚进门,就开始怼裴氏。
裴氏冷哼一声,“什么叫做烂事?这些人都是娘娘精心挑选,赏赐下来的。你要是不服,找娘娘说去。”
湖阳自顾自坐下来,“母妃那里不用找。要不是你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母妃能赏赐这些女人?再说了,王兄荤素不忌,嫂嫂自己怎么不留下她们,叫她们伺候王兄?”
“荒唐!”裴氏大怒,“湖阳,你给本王妃出去。”
“就不!”
湖阳胡搅蛮缠,指着那七八个美人,“就这种货色,嫂嫂也能入眼。”
裴氏头痛,“湖阳,你搞清楚,这里是王府,不是郡主府。本王妃是在替孩子们选人,不是替驸马选人。这里没你的事情,你要么出去,要么闭嘴。”
湖阳似笑非笑,“的确没我什么事。可是我见不惯嫂嫂你欺负人。”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本王妃欺负谁了?你把话说清楚。”
湖阳哼了一声,没作声。
裴氏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顾玖的脸上。
她冷冷一笑,“果然是一个鼻孔出气。这还没怎么样,就敢撺掇郡主来和本王妃抬杠。老大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有没有孝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不孝?”
顾玖微微躬身,“母妃息怒。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郡主好像没提任何人的名字,母妃怎么就联想到儿媳头上。儿媳可不敢认罪。”
湖阳郡主跟着叫嚣,“对啊!大侄子媳妇什么都没说,嫂嫂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裴氏气了个倒仰。
欧阳芙的肚子瞬间不疼了。
她坐直了身体,两边看看,嘴角微微扬起。
她就知道,这事还得靠顾玖。
只有顾玖才能肆无忌惮地同王妃开杠。
她又朝萧琴儿看去,眉眼上挑。仿佛在说:我说什么?我就说这事得拉上大嫂。
萧琴儿一边高兴顾玖火力全开,减轻了她的压力。
一边又不忿被顾玖抢了风头,显得她像个弱鸡。
人啊!
总是难以满足。
只要成心找茬,就一定能找到问题。
所谓鸡蛋里挑骨头,也就这么回事。
裴氏发觉自己被带偏了。
今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商量,直接吩咐下去就成了。
她何必浪费唇舌,同湖阳纠缠。
湖阳最喜欢胡搅蛮缠,同她说道理永远都说不清楚。
除非她不怕湖阳到宫里告状,直接让人将湖阳打出去。
虽然裴氏很想这么做。
不过理智拦截了她。
她可以骂,可以吵,但是不能动手打。
一旦动手,她身为嫂嫂,有理也变成了无理。对也变成了错。
裴氏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蹭蹭往上冒的火气。
她板着脸,厉声说道:“这几个人,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娘娘特意吩咐,老四房里添三个人,老二房里添两个人,老大房里添三个人。
她们个个知书达理,识文断字,能写能算。既可以帮你们料理内务,替你们分担,还可以开枝散叶,为王府添丁进口。现在你们就将人领回去,以后就是姐妹,一定要好好相处。”
萧琴儿咬着唇,没作声,也没动。什么姐妹,狗屁姐妹。
她堂堂侯府嫡长女,这些女人有什么资格同她称姐妹?
欧阳芙也没动,她在等,等顾玖的反应。
她相信,顾玖一定会出头。
因为顾玖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最关键的是,顾玖同公子诏还没有孩子。
把人带回去,万一这些人先怀孕怎么办?要打掉吗?
只怕王妃同淑妃娘娘都不会同意打掉孩子。
“咳咳……”
顾玖轻咳两声,“儿媳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裴氏神情轻松地说道:“问吧。”
顾玖的目光扫向那八个人,“娘娘赐下她们,可有说让她们做什么?”
裴氏皱眉,“你刚才没听到吗?自然是叫她们伺候公子。”
顾玖轻声一笑,“伺候分很多种伺候。到针线房做针线是种伺候,做个茶水丫头算伺候,做个洒扫丫头也算伺候。不知母妃说的伺候,指的是哪种伺候?”
裴氏恼怒,“老大媳妇,不要装傻,不要明知故问。”
“母妃息怒,儿媳并非装傻,儿媳是真傻。母妃不说清楚,是不是说儿媳可以随意处置她们?”
“你敢!”裴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顾玖笑了笑,“既然将她们赏赐给公子,公子的就是我的,为何儿媳不能随意处置她们?正好儿媳庄子上缺两个厨娘,不如就……”
“放肆!”
裴氏打断顾玖的话,“娘娘把她们赏赐下来,是给诸位公子暖床做姨娘。”
“哦!”
顾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暖床丫头。那么儿媳前脚要了她们,后脚就叫人牙子进府,将她们卖了也没关系吧。”
裴氏眼神凶狠,恶狠狠地说道:“她们是娘娘赏赐下来的,你要是不怕得罪娘娘,尽管将她们卖了。”
顾玖低头一笑,“母妃不必生气。儿媳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要将她们卖了。长得这么水灵,谁也不舍得将她们卖了吧。”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些女人。
明明她目光温和,那些女人却个个低下头,一副后怕的样子。
顾玖还和她们打招呼,“别怕啊!本夫人最好说话。”
这话谁信?
湖阳郡主相信。
湖阳郡主看不下去了,觉着顾玖被裴氏压制得太惨,太软弱了。
杠啊!
怕什么!
顾玖:MMP,开杠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好吗?
虽然讲究策略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爽,好歹糊住了面皮,不至于双方下不来台。
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湖阳郡主才不管什么策略,撸袖子,直接上阵冲锋。
第369章 求生欲有多强烈
“嫂嫂,你干什么打压大侄子媳妇。你明知道她和刘诏还没孩子,这个时候往她们房里添人,你是成心给他们添堵,是吧?”
湖阳郡主从来不怂裴氏。
在裴氏面前,就算无理也要搅三分。占理的时候,那更不得了,直接掀了房顶也是可能的。
裴氏,身为嫂嫂,遇到湖阳这样的小姑子,真的能被气死。
性子稍微软弱一点,脸皮薄一点的人,真对付不了湖阳这种胡搅蛮缠的人。
裴氏性子不软,脸皮也不薄。
所以这么多年,她还活得好好的,没被湖阳气死。
就算有一天她气死了,也绝不是湖阳气死了她。
这是身为宁王妃的骄傲。
堂堂王妃,被小姑子气死,多丢人啊。
对于要强的裴氏来说,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实。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湖阳,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王府,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是我王兄的府邸,凭什么没我说话的份。”
裴氏轻蔑一笑,“那你就让王爷来评评理啊!本王妃就不信,王爷能站在你那边。”
湖阳大叫,“我,我……好啊,嫂嫂,你是专门挑这个时间搞事情,对吧。你趁着王兄不在,你就想欺辱我,我告诉你没门。我进宫告诉母妃,叫母妃收拾你。”
顾玖不忍直视。
湖阳,你可争点气吧。几十岁的人,吵个架还要找妈妈。
出息!
裴氏呵呵冷笑,“甭管你找谁,都是这个结果。这几个人,可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本王妃就不信,你进宫就能让娘娘收回成命。”
湖阳咬牙切齿,心里头恨得不行,“一定是你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母妃才会赏赐美人。”
裴氏翻了个白眼,“湖阳,我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娘娘行事自有主张,岂是本王妃能够左右。
还有,娘娘给几个孩子赏赐美人,这是娘娘对孙子辈的疼爱,也是王府的内务,关你什么事?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湖阳怒了,“你竟然骂我是狗?裴氏,你别以为王兄不在,你就可以欺辱我。把我惹急了,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裴氏嗤笑,“你什么时候给过本王妃面子?湖阳,本王妃忍你很久了,你别逼我。”
湖阳挽着袖子,“我就逼你,你能拿我怎么着?”
裴氏脸颊抽搐,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在叫嚣,打她,打她,她就是欠打。
一半在呐喊,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她毕竟是郡主,是王爷的亲妹子。真要动手打了她,娘娘问起来,这事就不好办了。
而且嫂嫂打小姑子,不管有理没理,传出去都是做嫂嫂的不对。
世人就是如此偏见。
世人不需要真相。
他们认定的事情才是真相。
眼看局面失控,顾玖暗暗叹了一声。
湖阳猪队友,果然对她不能抱有希望。
她站起来,“母妃,湖阳姑母前几日吃了上火的食物,火气重,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说完,就拉着湖阳往外面走。
“你别拉我,事情都还没解决,你拉我做什么。”
湖阳不满,不高兴,不乐意。各种不。
顾玖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将她拉走。
全程,裴氏没有阻拦。
裴氏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不可挽回的重话,到时候局面就真的很难收拾。
欧阳芙一看,心塞得很。
顾玖也太精明了吧。竟然拉着湖阳就这么走了?
这算是吵架遁吗?
不能再待下去。
欧阳芙当即做了决定。
“哎呦,我肚子,我肚子疼。快,快扶我回去。”
丫鬟着急担心,“夫人你没事吧。”
“快扶我回去躺着,疼死我了。”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扶着欧阳芙离开。
萧琴儿眼一瞪,要不要脸?
全都跑了,留她一个人扛火力,她可扛不住。
她急中生智,忙说道:“大哥儿见不到我,该哭了。母妃,儿媳先回去哄了大哥儿,再来请安。”
说完,她也不管裴氏的想法,急匆匆跑了。
裴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
“放肆!一二两个,有没有将本王妃放在眼里。”
“王妃息怒。”
裴氏双目充血,气的。
她扫了眼赐下的女人,“你们都退下。本王妃自会安置你们。”
宫里赐下的八个女人,今日个个都开了眼界。
在她们眼里,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以为王妃发话,几位夫人就会乖乖将她们领走。
然而,王府婆媳斗争的火力之猛,令人咋舌,也令人害怕。
三位夫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尤其是大夫人,赤果果的表示要将她们卖了,不仅不给王妃面子,甚至连淑妃娘娘的面子也不给。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孝道呢?
不怕受千夫所指吗?
她们偷偷朝裴氏看去。
形势险峻啊!
原本是一件很高兴,前途很明朗的事情,如今却有种前途昏暗的感觉。
还能如愿以偿吗?
就算被送到公子房里,能顺利承宠吗?
三位夫人,只需一眼,就看出个个都很厉害。没有一个怕事的。
可以说深得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的精髓。
闹僵了,直接撕破脸都不带怕的。
这就吓人了。
这哪里是王府,这分明是龙潭虎穴啊!
裴氏打发她们,她们也不敢说话,乖乖退下。
丫鬟婆子伺候在裴氏身边。
“王妃当心身体,别气坏了。”
裴氏咬牙切齿,“一个二个,翅膀硬了,连本王妃和娘娘的吩咐都敢不听。”
丫鬟说道:“其实责任主要还是在湖阳郡主身上。”
裴氏连连点头,“说的没错。湖阳就是一个搅家精,每次都坏本王妃的事,真是岂有此理。本王妃忍了她几十年,真的不想再忍耐下去。”
丫鬟小声劝道:“湖阳郡主毕竟是王爷的亲妹子,娘娘还是要忍一忍。要不然王爷和娘娘都会不高兴。”
“他们不高兴,本王妃更不高兴。他们谁有在乎过本王妃的想法?”
裴氏气呼呼地说道。
丫鬟低头不敢吭声。
裴氏咬着后槽牙,问道:“派人去看看湖阳人在哪里,是不是和大夫人在一起?另外,两位公子回来后,直接叫他们过来,本王妃有事吩咐他们。”
“奴婢遵命。”
……
刘议回府的时候,心里头挺美的。
好几天前他就知道,王妃今日会进宫。回来的时候,会将淑妃娘娘赏赐的美人带回来。
他美滋滋地回到王府,刚进门,就问身边的下人,“今日府中有什么事?”
“启禀四公子,王妃带了人回来。”
刘议心头一喜,高兴坏了。
紧接着又听下人说道:“几位夫人同王妃似乎不欢而散,王妃叫公子一回来就去春和堂。”
刘议原本跨出的脚步一顿,不欢而散,岂不是说因为赏赐的美人闹起来呢?
这可怎么办?
他原本指望着,让王妃搞定萧琴儿。
结果萧琴儿没被搞定,还得他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
刘议心头有小小的埋怨。
他咬咬牙,还是去了春和堂。
王妃裴氏见到刘议,就开始抱怨。
“……实在是太不像话,没有规矩,没有体统。她们就是不孝……”
“母妃息怒!”
刘议忙着劝解。
裴氏发泄了一会,心头总算好过了一些。
“人已经带回来了,萧琴儿不管这事,你自己挑选吧。挑选好了,你就带回去。”
刘议面有为难之色。可是当他看到八个姿色出众的姑娘站在面前的时候,什么为难,什么犹豫,统统丢在了脑后。
这个好,腰细。
那个妙,腿长。
左边那个更好,胸大。
右边那个也不错,姿色一等一的好。
八个美人,各有千秋,各有风格。
刘议动容。
淑妃娘娘挑选的人,果然都不差。
裴氏观察着刘议的反应,提醒他,“你挑选三个。剩下的要分给你大哥,二哥。”
刘议笑了起来,“母妃,大哥不近女色,给他多浪费啊。而且大嫂又是妒妇,这些娇滴滴的美人落到大嫂手里,能好得了?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美人,看着她们受苦,儿子于心不忍啊。”
“荒唐!
裴氏怒斥刘议,“照着你的意思,你是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带回去,你一个人独自霸占。你这是吃独食。真要依了你的意思,该有人说本王妃一碗水没端平,对你偏心。你只能挑选三个,不准有别的心思。”
刘议失望,“儿子想多挑一个。”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只能挑选一个。”
刘议无奈,叹了一声。
他点了三个人,一个腿长,一个胸大,一个貌美。
“儿子就要她们三个。”
裴氏点点头,“既然挑选好了,就把人带回去吧。萧琴儿若是闹腾,你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厉害。当心亲家上门捶你。”
刘议哈哈一笑,得到美人的好心情,冲淡了即将面对萧琴儿的不安。
“母妃放心,这点小事我处理得好。”
裴氏挥挥手,将他打发走。
……
刘议带着三个美人回到西园。
进门的时候,他还偷偷问门房,“夫人在忙什么?”
“回禀公子,夫人正带着大哥儿玩耍。”
刘议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先带着三个美人下去安置,然后再去见萧琴儿。
殊不知,萧琴儿已经在第一时间得知了他收了三个美人的事情。
等他一进门,一道暗器朝他面门飞来。
刘议唬了一跳。
还是内侍王顺反应快,及时拉开刘议。让刘议免了血光之灾。
啪!
暗器落地,摔在地上粉碎。
原来是个茶杯。
刘议一见,大怒,“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萧琴儿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你带三个女人回来又是什么意思?是想气死我吗?”
刘议一阵心虚。
不过当他看见地上的茶杯碎片,又硬气起来。
“本公子堂堂皇孙,纳妾算什么事,你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你看看父王,这些年纳了多少个女人,母妃可有说过什么?”
萧琴儿冷冷一笑,“你是父王吗?你又不是王爷,你身上甚至连爵位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纳妾。”
刘议怒吼,“荒唐!本公子虽然没爵位,可本公子乃是堂堂皇孙,纳妾天经地义。而且人是娘娘赏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你若是非要闹,我奉陪到底。”
萧琴儿咬着后槽牙,“好你个刘议。成亲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刘议梗着脖子,“人都是会变的。当初说过的话,现在不算数。”
“你混蛋!”萧琴儿气狠了,抱起茶壶就朝刘议砸去。
茶壶重,萧琴儿又没有准头,茶壶在半途上就跌落在地上,碎片横飞。
一道碎片从刘议的耳边划过,划破了一点皮。
刘议摸摸耳朵,生痛。
他气得跳脚,指着萧琴儿痛骂,“你就是妒妇,天下第一妒妇。本公子现在告诉你,不管你同不同意,这妾我是纳定了。
你接受最好,你不接受本公子也不稀罕。要是你敢苛待她们三人,或是敢将她们发卖,我饶不了你。”
撂下狠话,刘议甩袖离去。
萧琴儿大怒大悲,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嚎啕大哭。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得见。
刘议在气头上,即便听见萧琴儿的哭声也不为所动。
甚至嫌萧琴儿烦。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农多收了三五斗米,都会想着纳妾。
他堂堂皇孙不准纳妾,荒唐透顶。
这种事情,也只有萧琴儿这种妒妇干得出来。
所以说,娶门当户对地女子为妻也不好,太过强势。
女人太过强势,男人如何振夫纲,哪有面子?
刘议怀揣着对萧琴儿的不满,还有丝丝恨意,走进了厢房。
今晚,他要做新郎,要饱尝美人滋味。
……
天黑后,刘诏才回王府。
下人禀报,叫他去春和堂。
刘诏问道:“春和堂有什么事?”
下人只说不知。只知道王妃叫他一回来就过去。
刘诏迟疑了一下,转道去了春和堂。
母子二人见面,淡淡地闲聊了几句。
接着,裴氏就说明了目的,并将余下地五个美人叫了出来,叫刘诏过目。
“你四弟已经挑选了三个人,你也选三个带回去吧。这些都是娘娘为你们兄弟精挑细选挑出来的。”
刘诏扫了眼几个美人。
美人们也在偷偷打量他。
原本因为顾玖的凶悍而打了退堂鼓的美人们,见到刘诏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心里头痒痒的。
刘诏这一刻,想到了顾玖。
他要是敢带美人回去,顾玖一定会撕了他吧。
求生欲使刘诏果断作出了决定,“多谢母妃的好意,儿子不需要。”
裴氏皱眉,“荒唐!堂堂皇孙,身边岂能没有几个美妾。而且你和你媳妇成亲多年,你媳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像话吗?赶紧挑选三个带回去,争取早日怀上。”
刘诏笑了笑,“没有哪条规矩规定皇孙必须纳多少个妾。儿子忙,没空想这些事情。要是没别的事情,儿子就先告辞。”
他作势起身。
裴氏怒斥,“你给我站住,本王妃有让你走吗?”
裴氏很生气。
都说她偏心,瞧瞧刘诏的态度,什么事情都要和她作对,她能不偏心吗?
世人都喜欢乖顺听话的孩子,这是天性。
没人会喜欢一个顽劣不堪,从不听从长辈的孩子。
在裴氏眼中,刘诏就是那个顽劣不堪的孩子,让她非常不喜欢。
刘诏问道:“不知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裴氏板着脸,鼻孔出气,先是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娘娘赏赐的美人,你不要,就是忤逆不孝。”
刘诏低头笑了笑,“娘娘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指责我忤逆不孝。倒是母妃,非得逼着我要这些女人,是成心要让儿子的后院起火吗?”
“顾玖她敢!她要是敢闹腾,她就是妒妇。”
刘诏摇摇头,说道:“这些女人,母妃要么退回宫里,要么安排给父王,父王肯定不会拒绝。
小玖那里,她不会闹腾。区区几个女人,还不值得她闹腾。母妃如果不想过年期间,王府发生不好的事情,就照着儿子说的办啊。儿子告辞!”
第370章 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诏趁着夜色回到东院。
明明什么都没做,进房门的时候,莫名有点心虚。
见鬼了!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
房里很安静,听不到声响。
走进去才知道顾玖正在看书,丫鬟们在做针线活。
“公子回来了。”
青竹叫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沏茶。
顾玖翻着书,连个正眼都没给刘诏。
青梅见状,招呼小丫鬟们纷纷退去,将小书房留给夫妻二人。
“咳!”
刘诏一声轻咳,试图唤起顾玖的注意力。
顾玖翻到下一页,依旧没给他一个正眼。
哼!
鼻孔出气,这就是顾玖的态度。
山不就我,我就去山。
刘诏走过去,坐在顾玖的面前,靠得极近。近到呼吸可闻。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顾玖轻蔑一笑,“回来很稀罕吗?”
这话特嫌弃,刘诏却很高兴。姑奶奶,你可算有了反应。
一个人唱独角戏,多难啊!
要是她不接话,他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才好。
“当然不稀罕。不过本公子稀罕你。”
顾玖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刘诏拉着她一只手,问道:“今儿忙吗?”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没好气地说道:“当然忙啊!忙着替你挑选小妾。”
“什么小妾?哪里来的小妾,直接打出去。”
求生欲让刘诏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的坚定,义正言辞,半点不带犹豫的。
顾玖呵呵两声,“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婆娘。我觉着这话不对,应该还得加上一喜,第四喜就是纳妾。”
“胡说!这绝对是胡说,本公子就从未听说这样的俚语。什么妾不妾,本公子身边不需要这样的女人。”
刘诏的求生欲强烈到快要呼之欲出。
顾玖嘲讽一笑,总算肯拿正眼看他一眼。
“原来你只是不需要纳妾,而非不想纳妾。”
刘诏连连摇头,“不需要,也不想。一切都是否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接着,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身边。
“娘娘赏赐下来的女人,你在春和堂都见着了吧。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眼的,我做主,替你纳进门。”
刘诏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什么女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不及你一根手指头。”
顾玖嗤笑一声,“什么眼神,个个长得盘条亮顺,至于污蔑她们长得歪瓜裂枣吗?”
刘诏义正言辞地说道:“在本公子眼里,统统都是歪瓜裂枣。”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刘诏内心大呼不好,他似乎说错了话。到底是哪里说错了呢?给个提示好不好?
顾玖呵呵两声,“改天遇到一个绝色美女,是不是就要纳进门啊?”
“冤枉!”
刘诏终于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别管她是歪瓜裂枣,还是绝色,只要是个女的,就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真诚,特别严肃。就差赌咒发誓。
求生欲使人脑聪目明,这话是有道理的。
顾玖笑了笑,“罢了,我不和你计较。这回就算你过关。”
呼!
刘诏长出一口气。
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大冬天的,他都热得出了汗。
见战争被消灭,青竹只机,奉上茶水。
刘诏端起茶杯,一口喝光了半杯。
顾玖嫌弃他,“喝慢些。”
“今天说话比较多,口渴。”
顾玖笑笑,“是,我不该逼着你说那么多话。”
“夫人误会了,我是说今儿在衙门喝水比较多。”刘诏忙着解释。
顾玖哈哈一笑,“放心吧,你当我多小气,还会和你计较这个。”
刘诏内心吐槽:你嘴上说着不小气,等到了床上,却会小气地将本公子踢下床。
顾玖靠在软塌上,全身放松,“四公子选了三个女人,带了回去。听闻他和四弟妹吵的很厉害,四弟妹将屋里都给砸了。”
刘诏说道:“老四从小就喜欢往女人堆里面钻。贪花好色,就是他的本性。”
“四弟妹怕是气死了。不知道娘娘怎么想的,突然赐下美人,事先都不问问你们的想法。”
刘诏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们是孙辈,娘娘自然不会在乎我们的想法。”
顾玖却不赞同,“过去几年,二弟妹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那个时候娘娘都没赏赐美人。如今二弟妹正怀着身孕,娘娘却在这个时候赏赐美人,不觉着奇怪吗?”
刘诏说道:“女人心思太深,本公子参不透。”
顾玖白了他一眼,纯粹是不想动脑子思考这件糟心事吧。
马小六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夫人,西园那边不好了。小的听说四夫人见了红,好像是怀孕了。”
顾玖一听,愣了下。
萧琴儿怀孕了?还见红?
那肯定是被刘议给刺激的。
她对刘诏说道:“我先过去看看,毕竟是妯娌。你等我回来。”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女人的事情,你一个男人过去做什么。好生在房里待着,不准东想西想。”
刘诏哭笑不得,小玖越管越宽,连他脑子里想些什么都要管。不要太过分啊!
顾玖瞪了他一眼,本夫人就要管,你要怎样?
刘诏投降:惹不起,惹不起。
顾玖带着下人,来到西园。
天黑得很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前后灯笼照着,才觉着亮堂。
西园鸡飞狗跳,有人哭有人叫,大哥儿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萧琴儿躺在床上,哎呦叫唤。
裴氏赶过来,“怎么回事?四夫人怀孕,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奴婢们也是刚刚知道。”
裴氏冲进卧房,看见顾玖坐在床头,握着萧琴儿的手。
她以为顾玖是在安慰萧琴儿,殊不知,顾玖是在替萧琴儿诊脉。
裴氏下意识问了一句,“老四媳妇怎么样?有没有请太医。”
“已经派人请了太医,太医还没到。”
顾玖不动声色地放开萧琴儿的手,“四弟妹受了刺激,怒极攻心,才会见红。得让太医赶紧过来,开药保胎。”
萧琴儿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我还要什么孩子。他都有了别的女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四弟妹别这么说。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哥儿着想。”
萧琴儿哭得更加厉害。
“我是做了什么孽,当初莫非是瞎了眼,才会嫁给刘议。”
裴氏气得跺脚,又不好说萧琴儿的不是。
她恼怒异常,冲下人怒吼一句,“四公子人呢?他媳妇怀孕见红,人都躺在了床上,他怎么不露面?”
下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娘娘,公子他,他正在厢房。他说,说这事他不管。”
“荒唐!”
裴氏气了个半死。
她反复叮嘱刘议,不可和萧琴儿闹得太僵。结果他将自己的话,全当做耳边风。
更过分的是,萧琴儿都躺在床上了,他竟然不露面。
“前面带路。本王妃亲自过去请他,就不信他敢不过来。”
裴氏怒气冲冲,去厢房抓人。
刘议正和新纳的小妾快活。
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他要骂人,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裴氏。
“母妃,你怎么……”
“滚起来!你媳妇怀孕见红,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快活,你到底有多荒唐?”
刘议愣住,“琴儿怀孕了?”
“你不知道?”
刘议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下人胡说八道,琴儿故意找借口哄我回去。”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见?”
刘议心虚。
忙着快活,哪里会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裴氏气得脸色铁青,“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守着你媳妇。”
刘议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心里头有些虚。
要是萧琴儿流产,这事只怕没办法善了。
萧家人非得锤死他不可。
说不定连淑妃娘娘都会责罚他。
皇室不重嫡庶,不等于后宫嫔妃们不重嫡庶。
位份高的嫔妃,多半都出身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又是最重嫡庶的地方。
嫔妃们,为了皇位争斗可以忽略嫡庶。
但是事关自己的儿孙,她们还是希望嫡庶有别。
萧淑妃出身萧家,自然不希望儿孙们宠妾灭妻,乱了嫡庶。
万万没有为了一妾,逼死嫡妻的道理。
更何况萧琴儿也出身萧家。
要是真因为刘议纳妾,害得萧琴儿流产,不用萧家出手,萧淑妃就会替萧琴儿出气。
刘议穿戴整齐,洗掉身上的脂粉味,怕刺激到萧琴儿。之后急匆匆地赶到上房赔罪。
顾玖识趣,让出床头位置,到偏厅等着。
欧阳芙挺着一个大肚子,来到西园。
她悄声问顾玖,“大嫂,里面什么情况?”
“估摸着四公子正在赔罪吧。”
此时,下人领着太医到来。
裴氏着急上火,“太医,你赶紧的,一定要保住孩子。”
“娘娘莫急,下官先给四夫人诊脉。”
“对对对,你老快些。”
裴氏跟着太医进了卧房。
大家都很紧张,就怕萧琴儿这一胎有个意外,大家都要跟着吃挂落。
欧阳芙酸溜溜地说道:“四弟妹倒是好生养,大哥儿还不满一周岁,她又有了身孕。”
顾玖扫了眼她的腹部,“二弟妹快要生了吧。”
欧阳芙转眼笑了起来,“太医替我算了时间,正月里头生。”
顾玖笑道:“赶上新年,这孩子有福气。”
“可不是。”
欧阳芙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玖的腹部,“大嫂也该抓紧点。”
顾玖笑了笑,“我不急。”
怎会不急?
欧阳芙认定顾玖是在嘴硬。
顾玖是真的不急。
她这身体,年少时亏得太厉害。
养了好几年,身体差不多养好了。但是生养方面,似乎的确没有萧琴儿那么易受孕。
她有耐心,希望以最健康的身体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不希望自己身体虚弱的时候怀孕,对小孩对大人都不好,伤身。
她希望能生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孩子能没病没灾的长大。
太医诊脉完毕,开了保胎药,叮嘱萧琴儿好生歇息,不可动怒。
她这一胎,才一个来月,胎像不稳。
若不好好养着,恐怕这一胎保不住。
送走了太医,裴氏叹了一声。
萧琴儿怀孕是好事,可是偏偏赶上刘议纳妾的时候,这就不美了。
她将刘议叫到外面,“那三个女人,我先带走。你最好消停点,别惹琴儿。”
刘议不答应,“人都是我的了,怎么能带走。就让她们留着,大不了我暂时不进她们的房。”
裴氏板着脸,怒问:“你能忍得住不进她们的房门?”
“母妃也太小看儿子,儿子保证能忍住。”
裴氏哼了一声,“你最好能忍住。琴儿怀了身孕,这是好事。你若是惹得她流产,本王妃饶不了你。”
刘议笑道:“母妃放心吧,儿子知道轻重。我一定好好哄着她,叫她别胡思乱想。”
裴氏冷冷一笑,女人岂能不胡思乱想。
她累了,让刘议自己折腾去。
……
顾玖回到东院,同刘诏闲聊了一会,说了说萧琴儿的情况。
刘诏抱着她,“我们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
顾玖笑了笑,说道:“迟早会有的。”
刘诏的手落在她的腹部,“不如今晚……”
“还不到时候,还要等三日。”
刘诏蹙眉,心头怨念无比。
自从决定要孩子后,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运动。
非要按照顾玖排的时间表来,说是照着时间表做,更易受孕。
这里面到底什么道理,他没弄清楚。
他就知道,自己最爱的运动次数锐减,简直不是正常男人过的日子。
他张嘴,啃着顾玖的嘴唇。
不能运动,总得找点补偿吧。
顾玖无语了,男人的需求能不能别那么强烈。
……
萧夫人来到王府,看望萧琴儿。
白天,刘议去衙门当差,西园安静得很。
瞧着萧琴儿脸色苍白,眼神憔悴,人还瘦了,萧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你这孩子,怀孕了也不知道当心身体。整日里同刘议置气,差点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萧琴儿委屈,“母亲可知道,昨日娘娘赐下美人。当天晚上,表哥就领了三个女人回房。他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妒妇,还说不管我接不接受,他都要纳妾。女儿当时,真的恨不得宰了他。”
萧夫人蹙眉,“你先冷静冷静,别生气。你刚说娘娘赐下美人?”
萧琴儿擦掉眼泪,“正是。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女儿就觉着这事有些蹊跷。母亲,你能不能替女儿进宫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为何突然赐下美人?”
萧夫人点头,“你放心,明儿我就进宫,正好有些日子没给娘娘请安。至于刘议纳妾一事,我也知道你难过。不过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主,你自己得想开点,多为孩子想想。”
“女儿想不开。”
萧琴儿咬牙切齿,“大公子没纳妾,二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个通房丫头。凭什么表哥就能特殊,能纳妾。再说了,我都生了大哥儿,他更没理由纳妾。”
“你啊,钻了牛角尖。你自己想想,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纳妾?”
“大公子就没妾室。”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孩子。现在不纳妾,就是怕妾室提前生下庶长子,乱了嫡庶。等到大公子有了嫡子,纳妾是迟早的。”
萧琴儿摇头,“不是这样的。大公子和大嫂,同别的夫妻不一样。大公子是真的不纳妾。”
萧夫人说道:“堂堂皇孙,能不纳妾吗?你啊,别光盯着大房,多想想自己怎么靠着孩子固宠。争取多生两个哥儿,如此一来,任谁也越不过你。
就如王妃一般,宁王身边那么多女人,有谁能越过王妃?到最后,宁王最敬重的人还是王妃。”
萧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傻孩子,别哭别哭。”
萧琴儿边哭边说道:“母亲句句戳心,可是女儿就是接受不了,也过不了这道坎。女儿不愿意他纳妾。”
“好孩子,别哭了,当心伤着孩子。女人嘛,都有这一劫。跨过这道坎,男人也就那么回事。”
“女儿过不了这道坎。”
萧琴儿嚎啕大哭。
第371章 小玖一忽悠,钱进一大步
萧琴儿还是流产了。
她很怒,很气,很急,很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便有安胎药,还是需要大人平复情绪,好好配合。
萧琴儿没办法配合。
小跨院住着的三个女人,就是她心头的三根刺。
刘议的态度,又是一把刀,直接劈在她脸上。
无论萧夫人如何劝解,无论刘议如何做小伏低,都无法消除萧琴儿心中的恨。更不可能让她忍气吞声,接受这一切。
她生来性子就要强,她无法接受如此苟且的自己。
要她在夫妻生活中苟且,她做不到。
她郁结于心,情绪起伏极大。
当刘议从衙门回来,她终于爆发。
她当着萧夫人的面,要求刘议将三个妾室赶走。
刘议哄着,劝着,骗着,就是不肯答应她。
萧夫人也希望萧琴儿能想开一点。这种事情,迟早会遇上。
跨不过那道坎,难受的只会是自己。男人怎么过都是过,才没有女人的千般纠结。
计较,只是折磨自己。
想开一点,海阔天空,不去在意那个男人,自然也就不会难受。
这是萧夫人的经验之谈。
也是无数血泪总结出来的生活真谛。
她的几十年是这样过来的,王妃裴氏的几十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能把自己小日子过好的人,都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放弃对男人的爱,别去较真。较真只会伤害自己,郁结于心。万一早亡,苦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所谓难得糊涂,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然而,萧琴儿正在气头上,加上怀孕,情绪起伏不定。
萧夫人说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看着眼前的刘议,只觉面目可憎。
“啊……”
她突然放声大叫,拿起枕头朝刘议砸去。
这一砸,下面血流如注。
等太医赶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被鲜血染红的被褥,还丢在角落,看上去触目惊心。
丫鬟们静悄悄的,不敢高声说话。
萧夫人陪在床前,安慰着萧琴儿。
刘议坐在外间,生闷气。
裴氏指着他,“你,你……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她让你将那几个女人赶走,你就顺着她一次又怎么样?”
刘议抹了一把脸,没说话。
裴氏叹了一声,“你就继续作吧。”
刘议脸色灰白,他哪里想得到,萧琴儿正好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但凡晚一点,或是早一点,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萧夫人替萧琴儿掖了掖被子,“好好养身体,争取明年给大哥儿添个弟弟妹妹。”
萧琴儿躺在被褥里,双眼放空,没有焦距。
她仿佛没有听见萧夫人的话,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夫人抹着眼泪,“你要想开一点,别钻牛角尖。事已至此,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萧琴儿听进去了,她咬咬牙,“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忍着,是吗?你为什么不肯替我出头,为什么不肯替我把那几个女人赶走。
你是我的亲娘,结果你一来就逼着我接受,逼着我想开一点,处处替刘议开脱说话。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啊?”
她发泄,她怒吼,她不满,她伤心,她难过。
萧夫人明显受了惊吓,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萧琴儿,“你,你是在怨恨我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遇到这种事情,不想开一点,难道真要让你哥哥们打刘议一顿吗?”
“对,我就是要让哥哥们打他一顿。你是我亲娘,你来王府看望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我出气啊!你为什么不肯替我出气?你为什么处处替刘议说话。
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刘议他算什么东西,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让我处处忍耐他。为什么啊?”
萧琴儿痛苦质问,厉声呐喊。
比起刘议的背叛,让她更痛的是亲生母亲胳膊肘往外拐。
她很失望,她很难过。
道理她都懂。
她又不是傻子,所有的道理她都懂。
可是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道理,不是一碗碗的鸡汤。
她需要家里人站在她这边,和她同仇敌忾,和她并肩作战。不管她如何闹腾,如何作,家人都无条件的支持她。
而不是反反复复,灌输各种大道理。
谁要听大道理啊!
谁要听你的人生经验啊!
你有你的人生经验,我有我的活法,凭什么我就该按照你的经验去活。
萧琴儿痛哭流涕,她心都碎了。
刘议伤了她的脸面,而萧夫人却伤了她的心。
萧夫人的举动,让她知道,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连家人都靠不住。
最终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这是一种成长,却伴随着苦涩,伴随着悲痛。
没人想要长大,都想做母亲的孩子。
可是母亲却亲手将她推到鲜血淋漓现实面前,让她独自去抗。
她扛不住啊!
她哭得不能自已。
萧夫人也在哭,“琴儿,你刚小产,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你别管我。你去管你的好女婿去,你去管他啊。”
萧夫人哭着说道:“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萧琴儿怒声质问,“为了我好?那你有问过我需不需要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想你替我教训刘议,把那几个女人赶出去,可是你什么都没做。
你还让我接受,让我忍气吞声,让我原谅。凭什么!如果这些话是从王妃嘴里说出来的,我不生气。因为她是王妃,是婆母,不是我的亲娘。可是你是我的亲娘,你凭什么不帮我,反而去帮刘议?”
事关亲情,很多时候不需要是非,只需要立场。
谁是你的亲人?那么就请你无条件的站在亲人这一边,支持她。
萧琴儿此刻所需要的就是支持,而不是一碗碗鸡汤,一句句道理。
她流产了,孩子没了。
她已经无所顾忌。
她就是要掀翻房顶。
她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她不肯再看萧夫人一眼。
此时此刻,母亲还不如兄弟可靠。
萧夫人黯然神伤,叮嘱了萧琴儿两句,见她不理人,只余一声叹息。
萧夫人走出卧房。
刘议听到动静,站起来。
“岳母,琴儿她……”
啪!
萧夫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刘议跟前,一巴掌甩在刘议的脸上。
刘议被打懵了。捂着脸,忘记了反应。
一旁的裴氏,张张嘴,有心怼几句萧夫人。
转眼想到事情的根源还是在刘议身上,萧琴儿今日又流产,最后还是算了。
萧夫人说道:“这一耳光,是替琴儿打的。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琴儿吗?”
刘议没话说,说什么都是错。
萧夫人又朝裴氏看去,“亲家如此欺辱琴儿,真当我们萧家无人吗?这事不算完。”
说罢,萧夫人带着人,趁着天还亮着,回府商量后续行动。
萧家如何替萧琴儿出气,暂且不表。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竞标大会将在今日召开。
一大早,顾玖坐马车出府。
……
吴大彪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怀揣着好奇心,来到请帖上的地址。
管事在别院门口迎接。
“吴老爷来了,稀客,稀客。里面请。”
吴大彪轻咳一声,“人挺多的啊!”
“承蒙大家捧场,您请进,大家都在里面喝茶。”
此时一个京城本地商人也来到别院,大冬天拿着把扇子耍帅,像个二百五。
本地商人目光不屑地扫了眼吴大彪,暗暗吐槽:哪里来的土包子。
吴大彪作为商人,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
他眼一瞪,小子,你再敢斜眼看人,当心老子的拳头。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管事出面分开两边的人,不忘提醒一句,“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我们允许用钱斗气,绝不允许任何言语侮辱,更不允许动手打人。
谁要是坏了规矩,不好意思,从今以后四海商行的大门只能对你们关闭。将来有任何生意机会,都不会邀请破坏规矩的人参加。”
啧!
四海商行牛逼啊,还将人往外赶的。
不就是花钱斗气吗,谁没几个臭钱。
吴大彪朝本地商人扫了眼,小子,瞧好了,一会爷拿银子砸死你。
本地商人,舞着扇子,也不嫌冷:土包子,爷等着你。想拿钱砸死爷的人,还没生出来。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各自扭头,先后进了别院。
这处别院是湖阳郡主的。
顾玖花钱租下来,算是给湖阳郡主添一点收入。
别院进行了大改造。
隔断房间的墙壁被打掉,拉通。
按照后世小剧场的样子,重新进行了装饰。
座椅一排排整齐排列,固定安装,一排排逐次升高,保证最后一排也能清晰地看到台面。
最前面,圆弧形的台面,看起来很简陋。
房顶被抬高,多了二层。
二层都是包间。
人坐在包间里,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到大厅里面的一切。
来到现场的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全新的装饰。
有人嫌弃简陋,太不讲究了。这种破地方,和他们的身份不配啊。
四海商行的东家赚了那么多钱,也不肯花钱弄得奢华一点。地面上连地毯都没有,像话吗?
顾玖躲在二楼,静默地听着商人们吐槽。
她嘴角抽抽。
钱啊!
想要奢华的场地,土豪们给钱啊。
为了这次竞标,她自己出钱租场地,出钱弄装饰,出钱广发英雄帖。
天子一文钱都没出。
还想让她花钱搞个奢侈的场地,没钱说屁啊。
下次等她有钱了,她直接在南城门外,修个圆形的地标建筑。建一个能同时容纳上千人的场地,既可以演出,又可以搞拍卖。
要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闪瞎这帮土豪的眼。
有人嫌弃,自然就有人夸。
场地虽然简陋,但是就凭能同时容纳三四百人,这个场地就值得夸一夸。
要知道,很多时候,搞这种上百人的集会,缺的就是大场地。
以至于不得不露天席地,或是选祠堂之类的地方。
族人开大会,为什么多半都选在祠堂。
因为祠堂够宽敞。
有的选,谁乐意去祠堂开大会。
当着祖宗的牌位说是非,心虚啊!
所以,族人开会,多半开不出什么名堂。真正的决策,都是私下里商量好的。
房门被敲响。
青梅打开房门,白仲走了进来。
“启禀夫人,少府家令到了。小的将老大人安置在七号房。”
顾玖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的遵命。”
白仲退下。
顾玖问伺候在身边的邓存礼,“你怎么看?”
“夫人奇思妙想,老奴佩服。”
顾玖说道:“这次你回来,我打算留你在京城,你意下如何?”
邓存礼有些犹豫。
他喜欢西北,那里自在,他能独当一面。
顾玖知道他有心结,说道:“这事别急着做决定,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告诉我。”
“老奴遵命。”
顾玖起身,去七号房给少府家令请安。
“老祖宗,你可算来了。”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岂能不来。这地方搞的不错啊。”
顾玖抿唇一笑,然后诉苦,“别看地方小,忒费钱。”
少府家令无语地看着顾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玖啊,能不能别每次见到老夫就提钱的事情。”
顾玖笑道:“谁让老祖宗是财神爷。”
少府家令连连摆手,“老夫只是替陛下打理银钱,哪是什么财神爷啊。”
“老祖宗太过自谦。老祖宗喝茶。”
顾玖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少府家令的面前。
少府家令喝着茶,问道:“小玖,你实话告诉老夫,你这个竞标会,有多大的把握?”
顾玖笑了笑,“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老祖宗不如亲眼看看这个竞标会是怎么操作的。”
“你还卖起关子,拿你没办法。”
就在顾玖同少府家令谈话的时候,白仲满头大汗,迎接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
天子下了马车,四下打量了一番,“倒算安静。”
陈大昌,金吾卫左卫韦忠,绣衣卫徐仙之,楚王,刘诏,其他几个皇孙,并诸多侍卫随侍在天子身边。
侍卫们分散开,守着各个入口,以防万一。
韦忠同徐仙之二人,带着几个高手,在天子左右保护。
楚王扫了眼刘诏,“要不是听人说起,本王都不知道这一切全是弟妹一手操办。弟妹好生能干。诏弟,恭喜你,娶了个贤内助。”
刘诏没理会楚王。
楚王握了握拳头,大度一笑,不和怪脾气的刘诏一般见识。
天子问白仲,“开始了吗?”
“回禀陛下,还没到时间。”
天子双手背在背后,跨进后门。
白仲急忙跟上,打算派人通知顾玖。
天子不请而来,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结果天子早就防着他,“不准告诉任何人朕来了这里。朕就是过来看看。”
白仲满头大汗。
这,这,这如何是好?
他朝刘诏看去,指望着刘诏能有个好办法。
刘诏微微摇头,叫他不要做小动作,一切听天子的吩咐。
白仲无法。
他将天子迎到最大的包房,八号房,就在七号房的隔壁。
拍卖快开始了。
顾玖就留在七号房,陪着少府家令。
“快开始了吧。下面坐着的都是各地豪商?”
“正是。”
“你打算怎么拍?”
顾玖笑了笑,“请老祖宗容晚辈先卖个关子。”
咚咚咚!
三声铜锣敲响,闹哄哄地大厅逐渐安静下来。
二壮上台,今日他是主要人物。
他轻咳一声,拿着一个简易喇叭。
通过简易喇叭,他的嗓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通过喇叭,他的嗓音有些失真。但是说的话,简洁有力。
“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还有各位近邻,感谢大家对四海商行的信任,让我们齐聚一堂,共襄盛会。
今天,是值得铭记的一天。这一刻,是值得铭记的一刻。因为,在座的各位,将参与一场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竞拍。
相信大家都很好奇,我们这次竞拍大会,到底要卖什么。我告诉大家,我们不卖商品,我们卖声誉,卖品质,卖未来五年你在同行中的地位。
大家是不是觉着我在说大话。那我就废话少说,请上我们今天的主角,未来五年,你的地位是什么,就将由它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