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大忽悠
少府家令收到顾玖的拜帖,有点懵。
他将拜帖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拜帖上面只说了明日上门拜访,却没说为了何事而拜访。
管家躬身提醒道:“老爷子,诏夫人的人还等候在门房,等着老爷子答复。”
少府家令说道:“公子诏不在京城,诏夫人独自一人上门拜访,却不肯说所为何事,老夫心里头有些打鼓啊。”
管家一听,就问道:“老爷子是要回绝诏夫人吗?”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沉默片刻,“告诉来人,老夫明日午时过后有空。”
言下之意,不会招呼顾玖留在府中吃饭。
若是上午有空,聊完了正事,自然要招呼一顿午餐。
管家领命而去。
次日午后。
顾玖带着厚礼,来到少府家令府中。
见到少府家令,她急忙上前躬身行礼,“晚辈见过老祖宗,老祖宗近来可好?”
顾玖执晚辈礼,今日只论亲戚关系,不论各自身份。
少府家令姓刘,宗室成员。论辈分,他比天子还要高一辈。虽然他还不满六十岁,比天子还小几岁。
顾玖称呼老祖宗是应该的,执晚辈礼也是应该的。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诏夫人客气。”
“老祖宗折煞晚辈。老祖宗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小玖,家里人都这么称呼我。”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坐下说话吧。”
他翻着礼单,礼物很贵重啊。
“小玖突然登门,老夫心中诸多猜测。看到这份礼单,老夫心中更是颇多疑问。小玖可否告诉老夫,今日登门,又送上厚礼,所为何事?”
顾玖抿唇一笑,没想到少府家令会开门见山,直接问她的目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大家直奔主题。
顾玖也很干脆,直接拿出一大叠房契地契,放在少府家令的面前。
白仲设局,找人假扮从西北来的商人,成功用一万两从李家手中拿下整条雨花巷的房契和地契。
李家花五万两买下雨花巷,一万两脱手,整整亏损了四万两。
然而此时此刻,李家还觉着这笔生意很值得。要不然雨花巷就要砸在自己手中,成了累赘负担。
李家人还在嘲讽那个‘西北商人’,嘲笑西北商人是个傻缺。
就以雨花巷现在的情况,只有无业无产的游民,极端贫困人口,还有身份不明的人才会住在那里。
那种地方,收租都很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而是超级麻烦。
李家人,从上到下,都不愿意踏足那个地方。
有人能够从他们手中接手雨花巷,简直是谢天谢地。就算亏四万两也认了。
“老祖宗请看。”顾玖轻声说道。
少府家令微蹙眉头,满是疑惑,“小玖此举究竟何意?”
“晚辈以地契作保,想从少府借贷银子,还请老祖宗通融一二。”
少府家令愣了愣,“你是说,你要找少府借贷银子?”
顾玖点头,“正是!”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没有急着做决定。
“你为何想到找少府借贷银子?少府从不做借贷生意。”
顾玖浅浅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地光芒。
她语气温和地说道:“少府以前不做借贷,从我开始,少府就多了一项营生,借贷生意。
在我看来,少府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地方,这么多钱放在库房里,老祖宗不觉着浪费吗?
外面印子钱,高利贷横行,逼得无数小民破产,家破人亡,从有产者沦为无产者,甚至为奴为婢。严重一点直接上山落草为寇祸害地方。
如果有一个官办借贷机构,以低于高利贷的利息贷款给困难的小民,需要资金周转的大小商人。试问,这天下的借贷生意,各大私人钱庄,谁能和少府争锋?”
见少府家令不为所动,于是顾玖又加了一把火。
她加重语气说道:“就以少府一年借贷五百万两计算,月息一分,一年就有六十万两的收入。这还是最少的。
以我所了解的情况,光是京畿一带,一年在借贷市场上流通的银子不下于两千万两。
不说多的,少府做一半生意,一年借贷一千万出去,光是利息就有一百二十万两。如果将月息提高到一分五厘,一年就有一百八十万两的收入。
月息一分五厘,看似很高,但是比起高利贷动辄月息三分,四分,已经是良心价位。也是广大小民能够承受的价位。
以少府的背景,财力,只要老祖宗肯让少府进入借贷市场,私人钱庄将无生存土壤。
从今以后,除了私人钱庄的高利贷,小民也多了一个选择。他们可以选择上少府借贷,从而小民不会因为高利贷利滚利而家破人亡。
有恒产者有恒心。小民保住了家产,自然不会沦为奴婢,更不会上山落草为寇为祸地方。他们将继续做自耕农,有产者,继续为朝廷纳税。
若是这些小民破产,沦为奴婢,沦为流民,沦为草寇,也就意味着官府再也不能从他们身上收到一文钱的税。不仅收不到税,反过来还要花钱出兵剿匪,出钱安顿流民,加重各级官府负担。
由少府掌控借贷市场,以低息借钱给小民,保小民家产,如此利国利民,关乎经济民生大好事情,少府不做,谁做?
而且每年还能为少府带去上百万两的收益。以十年之功,若是少府能掌控天下一半以上的借贷市场,一年带来上千万两的收益绝非空口白话。如此好事,甚至能留名青史,老祖宗真要往外推。”
少府家令原本浑浊的目光,猛地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能言善道?”
顾玖抿唇一笑,一改之前的强硬,变得温柔起来,“倒是有不少人说我牙尖嘴利,巧言令色。”
“哈哈,这么说你的人,一定是因为吃了亏。小玖啊,老夫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就凭你刚才这番言论,足以到朝堂上和朝臣们辩一辩。”
“老祖宗谬赞,晚辈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不,你当得起。不过老夫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有高人在你背后指点?”
顾玖浅笑说道:“皆是晚辈自己的想法。”
少府家令闻言,顿时就对顾玖刮目相看。
“老夫之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不仅能言善辩,而且思维独到。你知道为何少府不做借贷生意吗?”
顾玖摇头,“不知。”
少府家令又问道:“那你知道京城有哪几大钱庄吗?”
顾玖点头,“知道,京城有六大钱庄,个个财力雄厚。”
少府家令盯着她,“那你知不知道这六大钱庄背后的靠山都是谁?”
顾玖低头一笑,“老祖宗这是出题考我啊。虽然晚辈不知道六大钱庄背后的靠山具体是谁,不过我猜无外乎文臣武将,皇室宗亲。说不定我们宁王府也参了一股。可是哪又如何?”
少府家令眉头微蹙。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不信这六大钱庄的靠山能大过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以天子之威,为少府做背书,别说六大钱庄,就算是十大钱庄,在少府的财力背景财力面前,都是个屁!”
少府家令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顾玖,一直笑个不停。
笑过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天大地大,天子最大。别管他靠山多牛逼,都大不过天子。拼财力,少府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之前是老夫一叶障目。说吧,你想借贷多少银子。”
顾玖满脸堆笑,“老祖宗肯从少府借银子给我,不知利息多少?”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夫岂能不答应你。月息,就按照你说的一分五厘,这已经是良心价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玖嘴角抽抽。
少府家令问她,“你还没说你想借贷多少银子?”
“我要借贷二十万两白银。”
原本顾玖的打算是借贷十万两,可是当话到嘴边的时候,她突然改口,直接借贷二十万两。
好不容易能从少府借钱,不多借一点,岂不是浪费了这次大好机会。
“期限多久?”
顾玖斟酌了一下,“一年半。”
“不行,老夫只能借贷一年。一年后你要连本带利,一共二十三万六千两,全部还给少府。”
顾玖咬咬牙,“一年就一年。”
此时此刻,顾玖很高兴,又很懊悔。
早知道能从少府借贷,她何必苦兮兮地攒钱,跟蜗牛一样扩充产业。
要是去年她就找少府借贷个几十万两,她的产业早就扩大的十倍。她早就做了富婆。
在顾玖的眼中,京城,江南,西北,遍地都是生意机会。
而且她有身份加持,除了李家这种不开眼的人外,她做生意,可谓是无往不利。
以她的头脑和生意模式,就没有不赚钱的生意。
这次吸取教训。
以后没钱,她就找少府家令化缘。
这次借贷二十万两,她争取下次直接借贷一百万两。
至于利息,以她的利润来算,利息完全不用在乎。
少府家令告诉她,明日派人到少府办手续,手续办好,就能从少府将银子拉走。
顾玖甜甜一笑,“多谢老祖宗。明日我会准时到少府办手续。”
少府家令端茶送客,顾玖也很识趣,起身,躬身告退。
等她离开后,少府家令就让人准备朝服,他要进宫面圣。
……
皇宫,兴庆宫。
少府家令身着朝服,端坐在椅子上。
他是少有的,在兴庆宫被赐座的人。
此刻,他正在和天子聊着少府借贷一事。而且内容全来自于顾玖的想法。
天子听完少府家令的话,问道:“这些都是顾玖说的?”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这些想法皆出自诏夫人之口。”
天子双手背在后背,在大殿内来来回回地走动。
“这个想法不错,如果一年真的能为少府带来上百万两的收入的话。”
“微臣对京畿一带的借贷市场也略知一二。”
少府家令下意识地用上了顾玖的词,借贷市场。
他继续说道:“京畿一带,尤其是自耕农,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十家有八家都需要靠借贷度日。
不借贷,就得饿肚子,就没有种子,没有耕牛,也就意味着一年的收成无法保证。
这些自耕农一般是找当地乡绅借贷,春借秋还。还了借贷后,粮食不够吃,来年又得再次借贷,周而复始。
若是遇到灾荒年间,粮食减产,那么自耕农必定还不上借贷,只能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沦为无地佃农。
更惨一点,就只能自卖自身为奴为婢,或是沦为流民,落草为寇为祸地方。
而那些借贷的乡绅,多半背后都有一家或是数家钱庄支持。至于京城小民,商人借贷,那数量就更大了。”
顿了顿,少府家令继续说道:“陛下,据少府同京兆尹衙门统计,去年冬天,流落的京城的流民比往年多了将近一倍,大部分都来自于京畿一带破产的自耕农。更远的还有从西北逃荒而来。
这些人,已经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严重的问题。据京兆尹衙门盗曹所说,光是今年,京城内盗窃案件就比去年多了三成。多半都是流民所为。京城不少地方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窝藏罪犯的温床。
微臣以为,必须下大力气整顿京城的治安,还要下大力气解决流民问题。由少府出面,掌控借贷市场,微臣以为可以从根源上减少流民的产生。至少少府不会逼得自耕农家破人亡。”
天子面容严肃,“那你有没有想过,少府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该怎么办?”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诏夫人给微臣出了一个主意。她说,自耕农若是借了钱还不上,有两种办法解决,一是延长借贷期限,宽容一二年,容他们缓一缓。二是以工代酬,以酬还贷。小民苦于劳役,让欠钱不还的人去服劳役,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你只说了自耕农,那京城小民,商人又该如何处置?”
“抵押!”少府家令掷地有声地说道,“商人借贷必须有等值的抵押物品,或是房契,地契,或是等值的货物。小民有房产用房产抵押,有工钱则用工钱抵押。”
天子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些,都是顾玖和你说的?”
“大部分都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少部分是微臣自己想到的。”
“你倒是谦虚。”
少府家令郑重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天子嗯了一声,“想法很好,只是偏远乡民可不会到你少府来借贷几两银子。”
“可在当地县衙另设衙门。”
“荒唐!乡民苦于胥吏盘剥,你这是给乡民又增加了一层负担。”
少府家令说道:“陛下明鉴,借贷一事,完全不用经过县衙胥吏之手。所有借贷事宜,只归少府管,任何地方官府不得插手。但是,地方官府有监督的职责。”
“你这是打算招收几千账房小吏吗?”
少府家令笃定地说道:“诏夫人给微臣出了一个主意,微臣以为很好,特禀明陛下。”
“说!”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说道:“诏夫人建议,招收退伍军人为借贷员,深入乡村,宣传朝廷制度,为乡民办理借贷。
以此杜绝高利贷残害乡民,残害陛下的子民。每个县可设两到十名不等账房,再设一人总领。工钱,以借贷多寡,收回贷款多寡衡量。
如此一来,既杜绝胥吏残害乡民,又能减轻朝廷负担,不用支付大笔的退伍费用。”
天子点点头,“此法倒是一举多得。没想到顾玖竟然还有治国之才。”
第328章 皇帝都是神经病
“刘诏现在在何处?”
天子突然问起刘诏的行踪。
少府家令心头有些打鼓。
陈监正陈大昌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公子诏已经到达北荣王庭,具体的消息还要等些天才能收到。”
天子点点头,突然笑起来,“若是刘诏在此,朕此刻很想问问他,他当年是如何挑中顾玖。一个闺阁女子,嫁人不过一二年,竟然有这等见识,着实令朕意外。还是说她果真有独特之处。
叔父,你和顾玖谈了那么长时间,你认为顾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府家令正在惊讶刘诏竟然去了北荣王庭,紧接着就被天子问话。
他急忙收敛心神,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对顾玖的印象,一是聪慧,二是坦荡。她似乎无事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想法,都会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哦?那朕还真想亲自考教考教她。来人,将顾玖请进宫,就说朕有话问她。”
陈监正躬身领命。
少府家令额头冒汗,担心自己是不是害了顾玖,心里头有些不安。
天子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关于刘诏行踪一事,叔父切莫说出去,此事目前保密。”
少府家令连忙称是,“微臣一定管好嘴巴,绝不透露一个字。”
“如此甚好!”
君臣二人继续就少府放贷一事聊下去。
陈大昌安排申常侍前往王府请顾玖进宫。
他站在屋檐下,并没有急着回大殿候命。
他望着天空,今儿又是个大晴天。
一个小黄门悄悄来到他身边,“启禀干爹,李德妃派人来问陛下今日可翻了牌子?晚上要歇在哪里?”
前几天,李昭仪终于晋升为李德妃。宫里又恢复了当初三妃鼎足之势。
陈大昌冷笑一声,“你收了李德妃多少银子,帮她来问话?”
“干爹饶命。”
小黄门跪在地上,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抽去。
陈大昌哼了一声,“滚下去自己领罚,下不为例。”
“多谢干爹饶命之恩,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儿子这就下去领罚。”
“去吧!以后李德妃派人来问任何事情,都别搭理。”
“儿子明白。”
小黄门躬身退去。
陈大昌嗤笑一声,一个个都疯了。
小皇子才多大,李德妃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最近宁王和赵王,都有往宫里面送美人。如今看来是时候让宁王送的美人侍寝,分一分李德妃和江淑仪的宠爱。
……
顾玖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歇息,门房禀报,说宫里派人叫她进宫。
顾玖诧异。
“不会出什么事吧?”青梅担忧不已。
门房又说道:“宫里来的人,这会正在碧玺阁喝茶,王爷亲自招呼。王爷让大夫人即刻过去,早去早回。”
顾玖忙问道:“宫里来的人是谁?”
“回禀大夫人,来的人是申常侍。”
顾玖点点头,申常侍她知道,年纪轻轻坐上高位,还挺受天子器重。
她还知道,申常侍同胡氏的娘家是同乡,两边私下里一直有来往。
申常侍亲自来,也就是说召见她的人是天子?
天子为何召见她?
她心头忐忑不安,也不敢怠慢天子身边的红人,穿戴妥当后,急匆匆赶到碧玺阁。
还在门外,就听到宁王同一个陌生的声音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看来二人相谈甚欢。
经过通禀,顾玖走近花厅。
“老大媳妇,这位是申常侍。”
“见过申常侍。”
“诏夫人客气。既然人到了,就随咱家进宫吧。陛下可不耐烦等人。”
顾玖一听,一惊,故作诧异地问道:“是陛下召见?”
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自然是陛下召见。诏夫人走吧。”
顾玖朝宁王看去。
宁王神色凝重地对她摆摆手。
顾玖心中了然,宁王的意思,是叫她谨言慎行,少说少错。在天子面前,切忌乱说话。
顾玖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跟随申常侍出王府,进皇宫。
一路到兴庆宫,这路上就没停过,一直在赶。
经过通禀,她被请进大殿。
见到端坐在一侧的少府家令,顾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叫到皇宫问话。
“孙媳妇参见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免礼!”
“谢陛下。”
顾玖微微垂首,站在大殿中央,等待天子垂询。
天子开门见山地要求:“说说你对少府放贷一事的看法。”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孙媳以为,钱,国之重器,世人为之疯狂。就该如盐铁一般,掌握在朝廷手中。
借贷一事,上至朝廷,下至升斗小民,都无法避免。此事关乎民生社稷,岂能由私人钱庄随意操控。
私人钱庄只管放贷收钱,月息三分,四分,而且利滚利,分明是要逼死小民。
小民破产,沦为流民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出过一分一厘的钱赈灾,为朝廷解忧?小民破产,上山落草为寇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承担过责任?
他们只管赚钱,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将天下老百姓手中的钱都赚到了手里,却坐视天下民不聊生。
说他们赚老百姓的钱,归根结底,他们是从朝廷手中抢钱,是从陛下手中抢钱。
他们将纳税的小民逼迫成流民的那一刻,就等于是在和朝廷和陛下作对。所以孙媳以为,必须由少府出面,杀一杀天下的私人钱庄,为小民谋福。让天下草民都知道朝廷一直心系百姓,陛下一直心系民生。”
少府家令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顾玖很能忽悠。
天子面带微笑。显然顾玖这番话,说到了天子的心坎上,令天子十分满意。
天子说道:“你这番话应该让文武百官听一听。你一介内宅妇人都比那帮朝臣有见识,他们应该感到羞愧。”
“陛下谬赞,孙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不敢同朝臣们比肩。”
天子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的确该狠狠整治私人钱庄,杀一杀天下私人钱庄的威风。这件事不能让朝堂六部插手,此事朕要交给少府来办。”
少府家令微微躬身,“请陛下吩咐。”
“先从京城开始,朕要杀一儆百,要让天下高利贷知道胆敢残害朕的子民,朕要他全家陪葬。”
少府家令浑身一哆嗦,既是紧张也是兴奋。少府多久没干这种大场面了,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天子又说道:“具体章程,就按照之前商量的条陈去办。朕希望叔父一心为公,为刘氏江山出一份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少府家令掷地有声地说道。
杀私人钱庄,多好的事情啊。他当然要大办特办,狠狠地办。任何人休想从他手中抢走这难得一遇的机会,更别想从他手中抢走权柄。
少府家令快六十了,激动得脸色涨红。他朝顾玖看去,很是感激。
顾玖瀑布汗,她只是为了忽悠少府家令借钱给她,才会高屋建瓴地抛出少府参与借贷市场,涉及民生社稷的话题。
她以为少府家令听过就算了,就算真要做,也可能是小打小闹。
却没想到,少府家令的办事效率杠杠的。她前脚刚离开,少府家令就跑到宫里一力促成此事。
而且天子不经廷议,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效率,将穿越而来的顾玖活生生地吓了一跳。
这办事效率太快了,比后世的效率都要快。
天子一言而决,完全不用经过廷议。直接用商业的手段对付私人钱庄。
既然是商业手段,当然不用经过廷议。
其实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事没办法廷议。廷议百分百被反对。
就如顾玖所猜测的那样,各大钱庄背后的靠山,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试问,天子摆明了要从大家口中夺食,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能答应吗?
肯定不答应啊!
既然如此,廷议已经毫无意义。直接让少府用商业手段打压私人钱庄,更实在一点。
至于少府家令为何如此积极地促成此事,当然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权。
少府家令,说白了就是天子的大管家。替天子管家,还要替天子开源节流。
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要,他又不傻。
这么好的在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他能放弃吗?当然不能!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揽权,少府借贷部门一旦成立,他手中的权柄将成倍增加。
又能得名,又能得权的好事,他不积极一点能行吗?
所以他感激顾玖给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在接近六十岁的年纪,开启了事业新高峰。
只要此事顺利,他至少还能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再干十年。
就算新皇上登基,也不会轻易撤换他。
顾玖以为没自己事,她很快就能出宫回王府。
却没想到天子话音一转,问了她一个要命题。
“以你的见识,你认为哪位皇子配为君者?”
顾玖一听,顿时卧了个大槽。
天子啊天子,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给我送命题。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她是真的有可能送命啊。
配为君者,不就是问谁有资格做下任皇帝。
她说刘诏有资格做皇帝,能行吗?
当然不行!
不仅不行,还会要命。
不光顾玖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就连少府家令也是满头冷汗。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啊。
顾玖定了定神,一脸惶恐地说道:“孙媳区区一个内宅妇人,每日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家国大事不曾想过。”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无论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顾玖冷汗直冒,“可是孙媳想不出来。孙媳不懂军国大事,也不熟悉诸位王叔,实在是说不出。请陛下恕罪!”
她躬身请罪,此刻特别老实。
可以所,是她这辈子最老实的时刻。
天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天子指着她,“你不诚实。少府家令说你坦荡,但是在朕眼里,朕没有看到坦荡,朕只看到了敷衍。”
顾玖苦笑,要死啊!
少府家令偷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也没想到,自己夸顾玖的一句话,竟然会为顾玖招来这等惨事。
顾玖深吸一口气,斗胆说道:“在陛下面前,请恕孙媳无法坦荡。”
天子沉默。
大殿内空气仿佛凝滞,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少府家令比顾玖还要紧张,冷汗一滴滴落下,滴落在地板上,湿润了一片。
陈大昌低眉顺眼,无人能看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玖反而镇定下来。
反正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也就不需要害怕。
“哈哈……”
就在少府家令快要窒息昏迷过去的时候,天子突然大笑出声。
这一阵笑声,像是一个开关,大殿内的空气又开始正常地流动起来。每个人都能正常的呼吸,不怕窒息而亡。
天子指着顾玖,“你很大胆。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但是朕今日不会放过你,朕一定要听你一句实话。”
顾玖一脸生无可恋。
神经病啊!
果然当皇帝当久的人,都很变态。
绝对不能以常理猜度。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普通人的思维。他们的想法,思维,统统都是变态。
顾玖剩下一口气,“陛下要听实话,孙媳只能说实话。实话就是,孙媳一个都选不出来。”
“为何?”
“因为孙媳不知道到底谁好谁坏,也没有考试成绩供孙媳参考。”
“哈哈……亏你想的出,竟然说出考试成绩这样的话。”
顾玖一脸尴尬的笑。
“朕再问你,如果要给诸位皇子组织一次考试,该从哪几个方面出考题。”
顾玖瀑布汗!
心里有句MMP不知该说不该说。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考试,孙媳以为,应该从军事谋略,军事目的,军事钱粮计算,如何提高军人荣誉感,税收人口,刑名律法,选拔人才,经济民生,如何发展经济,增加商税,减少农税,减轻农民负担这些方面出题。”
全场静默。
无人说话。
天子双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顾玖。
少府家令又冒出一头的冷汗,心里头比顾玖紧张十倍不止。
陈大昌第一次拿正眼看顾玖,心想诏夫人还真是敢说。陛下随口问她,她还当真了吗?
天子又是哈哈一笑,缓解了大殿中紧张的气氛。
“你这出题范围太广,以朕看来,没有一个皇子能全部回答。”
顾玖躬身说道:“陛下说的是。孙媳愚钝,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结果天子话音一转,“但是这些问题,都是皇子们应该知道的。不过朕估计,朕的那些蠢儿子,无人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顾玖,你提出的这些问题,可有答案?”
顾玖连连摇头,坚决不往身上揽事。太特么折磨人了。
“孙媳只是随口一说,这些问题,孙媳愚钝,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你又在敷衍朕,朕看出来了。”
顾玖满头冷汗,“孙媳不敢敷衍陛下,孙媳句句实话。”
天子摇头,“就凭你能提出少府掌钱,打压民间私人借贷,给小民活路;说出,钱,国之重器这些话,朕就知道你肚子里是有墨水的。”
顾玖紧张起来。
天子盯着她,“可惜刘诏不在。若是刘诏在此,朕一定要狠狠抽他鞭子。”
顾玖愣住,话锋转变太快,有点跟不上节奏。这和刘诏又有什么关系。
“你有这样利国利民的想法,朕不信刘诏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从未提过一个字。可见他心中藏私,不纯。”
顾玖深吸一口气,“公子他并不知道孙媳心中所想。”
“荒唐!真当朕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吗?你们是夫妻,同床共枕,他能不知道你的想法?”
顾玖:MMP,你是皇帝你老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总可以了吧。
第329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朕今日不为难你。”
顾玖低着头。
你都把人为难成这样子,还说不为难,要脸吗?
“等刘诏回京,朕会收拾他。你们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他的事。”
顾玖替刘诏掬一把同情泪。
“今日谈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让朕知道有人在议论此事,你们所有人,朕都不会放过。”
顾玖,少府家令,陈大昌三人齐齐躬身称是。
“顾玖,你回去后好好反省。这回功过相抵,朕不奖励你,也不罚你。下次再有利于经济民生的想法,你让刘诏写奏本报上来。”
顾玖:刘诏不在家,她想找人也找不到。
天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放心,半年之内,朕会招刘诏到朝中任职。届时你们两口子就能天天见面。”
还要半年啊?
今年还能怀孩子吗?要不推迟到明年得了。
不过推迟到明年,估计从宫里到王府,从王府到顾家,全都要着急上火。
你咋不生呢?你咋还不生呢?
她都能想象每个人催生时的表情,一副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模样。
“不要嫌半年时间太长,刘诏有差事要做。”
天子一定有读心雷达,竟然每次都能准确猜到她心中所想。
天子挥手,打发她。
顾玖躬身告退,松了一口气。
终于活着走出兴庆宫,不容易啊!
她叫住少府家令,“老祖宗,恭喜!”
少府家令大权独揽,这对老人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道一声恭喜。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两人一起朝宫外走去。
“多亏了小玖你,老夫才有这次机会。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
顾玖抿唇一笑,“晚辈还真有两件事需要老祖宗帮忙,不过都是举手之劳。”
“你说!”
“内城河雨花巷那一段,我想买下来。此事还请老祖宗通融。”
少府家令定睛看着她,“你果真要改造雨花巷?”
顾玖点头,“此事李家还被瞒在鼓里,请老祖宗替我保密。”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他也看不惯李家。一个暴发户,仗着李德妃的宠爱,整日里耀武扬威,连他这个少府家令都不放在眼里。
李德妃的兄长就在少府当差,在公事上,没少和少府家令起冲突。
少府家令年龄大了,折腾不起,避其锋芒。要是问他内心憋屈吗?当然憋屈。
顾玖算计李家,少府家令乐见其成。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问道:“雨花巷真能赚钱?”
顾玖抿唇一笑,“一天前,老祖宗能想到陛下会准许少府放贷吗?”
“哈哈……你说的对。行,这件事老夫帮你办,内城河从城门到雨花巷那一带,老夫全给你弄来,你只要准备好钱就成。”
顾玖意外惊喜,“多谢老祖宗。这第二个小小请求,是关于钱庄的。”
少府家令严肃起来,“你说,老夫听着。”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让老祖宗杀鸡儆猴,据我所知,李家也开了钱庄,月息四分,利滚利。已经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既然要杀鸡,李家这只鸡老祖宗觉着分量够吗?”
顾玖一开始忽悠少府家令的时候,没想过要利用少府收拾李家。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不仅要让李家放血,她还要李家割肉。
敢和她对着干,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不狠狠回击,李家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到头上。
少府家令沉吟,似乎有些犹豫。
顾玖问道:“老祖宗可是担心李德妃那里?”
“正是。李德妃生下小皇子,目前正得宠。这个时候对李家出手,不明智啊!”
“老祖宗此话对,也不对。李家此刻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看似不可动摇,实则不堪一击。”
“此话怎讲。”
顾玖轻声问道:“在陛下心中,什么最重要?自然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李家开钱庄,放高利贷,逼迫小民家破人亡,甚至已经有人落草为寇。这样的钱庄,该不该杀一儆百。
那么多钱庄,有哪个比得上李家钱庄的分量?
可以这么说,杀十家钱庄,百家钱庄,也比不上杀一家李家钱庄。这就是李家钱庄的分量,这才是真正的杀一儆百。
还有,李家不等于李德妃。我敢说老祖宗动了李家钱庄,李德妃只要不蠢,她就绝不敢出头。”
“为何不敢出头?”
“因为她要为小皇子积德啊!她敢出头,就等于是纵容李家父子作奸犯科。你说,陛下能允许小皇子有这样的外祖吗?李家敢伸手,陛下就敢将李家的手砍断。这是为江山社稷,也是为小皇子好。”
少府家令似乎是被顾玖说动了,但是依旧没下定最后的决心。
顾玖咬咬牙,干脆放大招,“老祖宗当真认为小皇子能登上皇位?”
这个话题太大胆了,唬了少府家令一大跳。
顾玖压低声音,“老祖宗就不想青史留名?不想取悦未来帝王?不想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干上十年,二十年?”
少府家令心跳加速,四下查看。见周围没有人,他才放心下来。
“你也太大胆了,竟然在宫里说这种话。也不注意一点场合。”
顾玖浅浅一笑,“宫里绝大部分的人,其实和你我的立场是一样的。老祖宗不用太紧张。”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不顾场合乱说话。”
顾玖躬身一拜,“老祖宗教训的是,晚辈以后一定会注意说话场合。”
少府家令沉默片刻,才说道:“此事容老夫想想。你刚才说李家逼得小民家破人亡,落草为寇,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有人证物证,老祖宗需要,我随时可以奉上。”
人证物证,都是刘诏安排人收集的。
顾玖捡个现成,先利用一番。
少府家令点点头,“那好吧。你把人证物证准备好,等老夫需要的时候,你即刻送来。”
“晚辈明白。”
顾玖心满意足出宫,这一回算是大获全胜,前提是忽略天子的一番拷问,以及要收拾刘诏的言论。
她登上马车准备回王府。
一个人猛地扑到马车前,将马小六和车夫吓了一跳。
“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苗笑嘻嘻地看着顾玖。
顾玖头痛。
不用招呼,周苗主动登上马车,同顾玖相对而坐。
顾玖轻咳一声,车夫知趣,赶紧挥动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宫门。
她盯着周苗,目光探究,“周公公不在宫里当差,怎么有空出宫?”
周苗笑嘻嘻的,“我听说夫人进宫,就一直候着。好不容易等少府家令走了,我才凑上来。夫人放心,我很小心,没让外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我之间的关系,真要计较起来,不过是买卖关系。”
周苗先是愣住,紧接着压抑着哈哈一笑。
“夫人这个说法真妙,买卖二字,果然道尽了你我结识以来的关系。”
顾玖淡漠一笑,“周公公真闲,莫非你一直在关注我的动静?”
“那是自然,夫人都说了,你我是买卖关系。你可是我的金主,我能不关心金主的行踪吗?”
周苗含笑看着她。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前面就是坊市,市面上很热闹,极为吵闹。也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周公公找我,所为何事?”
周苗笑道:“夫人是不是以为,我又要问你要钱?”
顾玖没作声,只是含笑看着对方。
周苗也没卖关子,他继续说道:“夫人放心,我今日来,并不是找夫人要钱。我来,是给夫人送消息的。”
顾玖挑眉,等着周苗的下文。
周苗压低声音,说道:“前几天江淑仪侍寝的时候,天子曾短暂昏迷过。”
顾玖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当真?”
“此事宫里封锁了消息,我也是从江淑仪哪里听说的。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天子直接栽倒在地上,把江淑仪吓了个半死。结果转眼间,天子又自己站了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江淑仪很肯定,那一瞬间天子失去了知觉。”
顾玖面容严肃,天子是高血压?脑梗?或是别的什么疾病症状?
总之,这种忽然失去知觉,栽倒在地上的情况,很明显是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天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问题不加以重视,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
顾玖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可不清楚。让夫人失望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接掏出一千两银票。
她现在有钱了,不差这一千两。
她直接将一千两甩在周苗面前,再次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眯眯地说道:“上个月还服用了一粒。”
“你的意思是这个月没有服用?”
“据我所知,这个月还没服用丹药。但是却连着三日召见方士论道。”
周苗伸出手捏着银票一角,然而顾玖还没松手,银票还落不到他口袋里。
顾玖盯着他,“没骗我?”
“夫人真会开玩笑,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我可曾对夫人说过一句瞎话。”
顾玖了然一笑,轻轻松开手。
周苗赶紧将到手的一千两揣在怀里,一副财迷的样子。
顾玖像是聊家常一样的问道:“淑仪娘娘最近好吗?”
“淑仪娘娘最近苦死了。”
周苗略显夸张地说道:“娘娘夹在李德妃和薛贵妃之间,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薛贵妃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李德妃嫌淑仪娘娘抢了她的宠爱,对淑仪娘娘也只是面子情,并没有多好。”
顾玖挑眉一笑,“这话哄哄三岁还行,就别拿到我跟前哄我。”
周苗笑了起来,“其实吧,淑仪娘娘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心里头苦。”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她有陛下的宠爱,有李德妃做靠山,家人也安顿下来还被赐了官职,她心里头有什么苦的?她这会该笑才对。”
这个时候都笑不出来,那将来遇到真正的苦日子要怎么办?
周苗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夫人这般想得开。”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你若是不想和本夫人说实话,本夫人不勉强。前面有个酒楼,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分开,周公公拿着钱去吃一顿好的也行。”
周苗笑了笑,“夫人以为我是在说瞎话骗你,殊不知我说的句句属实。夫人当真以为,李德妃会将淑仪娘娘当做心腹?真以为淑仪娘娘心头不苦?”
顾玖轻声一哼,“江淑仪心里头可能真的很苦,但是她之所以感到心头苦的原因,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些。你和江淑仪之间,应该有协议吧。除了我之外,江淑仪应该还准备了别的后路。对吗?”
周苗有片刻的失神,心道诏夫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转眼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和江淑仪之间的确有协议。至于她有没有准备其他的后路,夫人最好亲自问淑仪娘娘。”
顾玖心中了然,笑道:“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谢谢你亲自送消息。天色已晚,我该回王府,公公请自便。”
周苗朝马车外面看去,“听说夫人开了一家药铺,最近干爹身体不舒服,我作儿子的想要孝敬他老人家。”
顾玖很干脆,她敲响马车车壁,拉高声音吩咐车夫,“去药铺。”
马车缓缓转了个弯,朝药铺驶去。
到了药铺,顾玖叫青梅给二壮传话,药铺里面的药材随便周苗挑选。
“多谢夫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别让药铺破产就行。”
“夫人放心,我可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周苗跳下马车,进了药铺。田大夫丢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招呼。
二壮来到马车前,“夫人,这位周公公要特别招待吗?”
顾玖说道:“不用太客气。别的客人怎么招呼,对他就怎么样。”
周苗最擅长蹬鼻子上脸,所以一定不能软。
没等周苗挑完药材,顾玖就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她先去碧玺阁复命。
宁王盯着她,“这一趟耽误了挺长时间。”
“父王说的对,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顾玖微微躬身。
宁王沉吟片刻,见顾玖不打算主动开口,干脆直接问道:“老头子叫你进宫,所为何事?”
天子的威胁言犹在耳,关于少府,关于放贷,关于立储,这些顾玖统统不能说。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问儿媳有关公子的事情。”
“刘诏?”
宁王蹙眉,想不通,也很意外。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确是关于公子的事情。”
“老头子具体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问生活起居方面,还问了问公子平日没差事的时候做什么消遣。”
“就这些?”宁王狐疑地盯着顾玖,总感觉她没说实话。
顾玖特别真诚地说道:“就问了这些。除了公子的事情,儿媳也想不出,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儿媳的意见。”
宁王蹙眉,“老头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刘诏。”
“儿媳也不知道原因。父王若是没别的事情,儿媳想先告退。”
宁王一脸苦恼地挥手,顾玖趁机起身告辞。
“你瞧着老大媳妇说的是实话吗?”宁王问身边的内侍常恩。
常恩微微躬身,“老奴以为大夫人没有一句实话。”
宁王笑了起来,“她当然没说实话。可是老头子如果不是询问刘诏的事情,为何要将老大媳妇叫到宫里?老大媳妇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老头子有什么理由叫她进宫?”
这也是为什么宁王肯轻易放过顾玖的原因。
他意识到,天子叫顾玖进宫的理由一定很不简单,天子也肯定下了封口令。
既然知道从顾玖口中问不出真话,宁王也懒得浪费时间。
常恩大胆一猜,“会不会和立储有关?”
宁王心跳瞬间加速,“你是说老头子是在考察皇孙?观皇孙论立储?”
第330章 不知好歹
居住在雨花巷的三教九流,身份不明人员,在初夏的一天早上都接到了两份通知。
第一份是限时搬迁通知。
新房东不要房租,只要求所有人在三天内搬离雨花巷。
时间一到,还没搬走的人,不管老幼,统统暴力驱逐。
王府别的不多,就是侍卫打手多。
第二份是招工通知。
如果有人肯下力气,能写能算,有一技之长,三日后在雨花巷巷子门口报名。
工作待遇,包三餐外加工钱日结。
三餐加工钱日结让不少人心动。
当然,心动的人不止雨花巷的人,更多的是住在雨花巷周围其他巷子里面的小民,他们或是有一技之长,或是能下苦力,或是会基本的写写算算。
这些人都打算三日后一大早过来应工,要是能被选上,光是一日三餐就能为家里省下许多口粮。
干活的人吃得多,每日口粮就是一个极大的消耗。
京城内,凡是下苦力的活都不包三餐。
能遇上一个包三餐的活多不容易啊。要知道他们下苦力挣工钱,为的就是一日三餐。
东家肯包一日三餐,也就意味着他们手里头的工钱终于能够攒一点下来,不用全部拿去买口粮。
这个早晨,雨花巷的居民,在搬和不搬的吵吵闹闹中度过。
有的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有的人只住了十几天。
在京城,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段不错,租金便宜的房子可不容易。
虽然雨花巷这地方真不怎么样,雨天内涝,晴天污水倒灌。街面上永远都是污水横流,满地屎尿,臭烘烘的样子。
除了当初南方人做局骗李家的那回,雨花巷难得干净了十天半个月。
那也是大家过得罪舒坦的日子。
如今要被迫搬走这个地方,很多人都舍不得,大骂房东不是东西。
才给三天时间搬迁,三天够干什么?能搬到哪里去?
还说什么,三天一到,就要暴力驱逐。
“我就不信,这新房东能比德妃娘娘的娘家更厉害。李家都奈何不了我们,新房东真能将我们赶走?我就住在这里不搬,看他们能奈何我们。”
“你们说新房东为什么要将我们都赶走?全京城,除了我们肯租住在这里,还有谁愿意?”
“不会是想把我们赶走,然后把房子租个那些商户做生意吧。”
“哪个商户肯来这里开铺子?这地方会有人来买东西吗?”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似乎大家都达成了一致,坚决不会搬离此地。
然而,第二天就有人卷着行李包袱搬出了雨花巷。
第三天,更多的人拖家带口的搬走。
等到三日期限一过,只剩下少数几户没有搬迁。
这是一个大晴天,日头出来的时候,雨花巷巷口就多了几十位劲装大汉,全由宋正带队。
白仲站在前方,面目严肃。
他问身边的伙计,“还有谁没搬?”
“启禀公公,只剩下这六户没搬。”
一份名单交到白仲的手中。
白仲扫了眼名单,直接命令宋正,“全部赶出去。若有反抗者,打,狠狠打。”
他猛地提高音量,朝围观的小民说道:“从今以后,在雨花巷却不按雨花巷的规矩做事,就是这个下场。”
全场静默,围观者上百人,无人作声。
宋正点了十几二十几号人,如狼似虎地冲进尚未搬迁的六户人家。
呵斥声,怒骂声,呼痛声,哭喊声,棍棒敲击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一件件破烂的家当被人从房门,从窗户扔出来。
六户人家,十来口人,被如狼似虎的护卫们从房子里面押了出来。
白仲冷面冷心,“给你们一刻钟,带着你们的家当赶紧离开雨花巷,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否则连人带家当,全都留在雨花巷当地基。若是谁不信,那就试试看,看看我敢不敢将你们当地基埋下去。”
话音一落,这十来口人急忙捡起自家的家当,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雨花巷。
紧接着,一个过去专修宫殿的大匠,带着十几个工匠进驻雨花巷,开始拆迁准备工作。
这些匠人,全都是顾玖忽悠少府家令,从少府将作监要来的。
包吃包住,外加高薪。
将作监那边听到待遇,不少人都乐意过来干活。
顾玖来者不拒。
这些匠人,可是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建筑水平。
他们可能不识字,说不出一套一套的理论。但是他们的经验,就是一本厚厚的建筑百科全书。
只要是搞修建,别管是修房子还是修桥修路,都难不到他们。
今天这几十位工匠是打头阵的。等到明日,将作监那边还有上百个工匠来到雨花巷,对雨花巷进行彻底的改造。
巷口支起了两张桌子,伙子们往桌子前面一桌,开始招工。
围观看热闹的人,瞬间往两张桌子涌去。
他们要应工,他们要吃饭。
至于被暴力驱逐雨花巷的那些人,没有人关心,更没人在意。
别人的去留,哪里比得上自己的饭碗重要。
甚至有一个人,前脚被暴力驱逐,后脚就冲到队伍中应工。
他也要吃饭的好不好。
伙计突然站出来,大吼问一声,“招十个煮饭挑水的婆子,有人应工吗?”
话音一落,瞬间几十个妇人涌了上去。
为了谁先谁后,竟然还撕扯起来。
你扯我衣服,我抓你头发,乱成一团。
宋正不得不带着护卫,提着棍子,一个个打过去,才让队伍重新恢复到井然有序的模样。
这个早晨,雨花巷鸡飞狗跳,有人欢喜有人愁。
白仲留下宋正监督工地,然后急匆匆回王府复命。
……
王府,宋正躬身站在顾玖面前,将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顾玖听完,点点头,“做得不错。该软的时候就要软,该硬的时候就该拿出强硬的手段。”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说道:“我之前说过,这次的工程,前期重点是码头,是内城河,外加样板房。雨花巷的房子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卖到高价,就要看你这个监工的能力。
如果你按部就班的修下去,或许等我们手头上的钱用完了,房子还一套没卖出去。到时候怎么办?到时候只能喝西北风,你这个监工也做到头了。”
白仲顿觉压力山大,“小的谨遵夫人这吩咐。只是修了样板房后,真的能将房子卖出去吗?”
顾玖轻声一笑,“之前让你准备的模型有在做吗?”
“已经安排匠人,按照夫人给的图纸正在做。”
“知道我让做模型的原因吗?就是为了拿出去卖,让南来北往的商人直观的感受到改造后的雨花巷是什么样子,周边有什么东西。明白吗?”
“小的明白了。”
顾玖将数十张图纸交给白仲,“这是我做的户型图,尺寸不一定准确,你和几位大匠商量着办。但是修出来的房子,一定要是我要求的模样。”
白仲收下户型图,躬身领命。
他这个监工有许多事情要忙,拿了户型图之后,又急匆匆回到工地,找大匠商量。
顾玖也没闲着。
黄卓和容信已经带着人前往江南,第二批银子,顾玖要及时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手头上的银子看似很多,她依旧需要精打细算。每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丫鬟小翠从外面进来,“夫人,二公子同二夫人回来了。”
“哦,终于回来了吗?”
当初欧阳芙同二公子出府到别院居住,一开始说是去一个月。
后来估计是乐不思蜀,又多住了一个多月。
出门的时候还是春天,现在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
小翠点头,“这会正在春和堂说话。夫人要过去吗?”
顾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笑道:“当然要过去问候一声。”
她带着人来到春和堂,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
“拜见母妃。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二弟妹你可算回来了。”
顾玖笑着走进去。
沈侧妃乐呵呵的,“大夫人还不知道吧,二夫人这个月的小日子推迟了,到今天还没来。二夫人也不敢大意,所以才会急匆匆回府。”
顾玖大喜过望,“真的吗?那可要恭喜二弟妹。”
欧阳芙摆手,“事情还不一定,或许又是空欢喜一场。”
沈侧妃比欧阳芙还着急,“别胡说。你这回一定是有了。”
裴氏神情淡淡地说道:“现在日子还太短,过几日将太医请到府里,替老二媳妇诊脉。届时就知道到底有没有。”
欧阳芙躬身称是。
顾玖抿唇一笑,上前握住欧阳芙的手腕,实则是在偷偷诊脉。
“二弟妹一定要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自己。头三月,活动小心些。”
“大夫人没有生养,懂得却不少。”沈侧妃说完,自个先咯咯咯地笑起来。
裴氏也盯着顾玖的腹部,嫌弃顾玖到现在还没动静。
顾玖放开欧阳芙的手腕,脉象很浅,隐约是喜脉。
欧阳芙朝顾玖抱歉一笑,沈侧妃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不中听,她替沈侧妃给顾玖道歉。
顾玖似笑非笑地朝沈侧妃看去,“我并非不学无术之人,这些都是书本上记载的知识,我也只是照着书本上的内容随口一说。侧妃不如姑且一听,当不当真随意。”
罗侧妃低头闷笑。
沈侧妃心生恼怒,顾玖竟然嘲笑她不学无术。
裴氏不轻不重扫了眼沈侧妃,然后平静地说道:“老二媳妇如果真的有了身孕,这是好事。老大媳妇,你也该抓紧些,不要整日里瞎折腾。”
顾玖躬身称是,“儿媳也想抓紧,奈何公子不在府中,儿媳也是有心无力。”
沈侧妃一听,就笑道:“大公子好似半点不着急,整月整月的不回府,军营有那么忙吗?难不成大公子在外面有相好的?”
说完后,她赶紧捂着嘴巴,“大夫人千万别见怪,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
顾玖挑眉一笑,“我自然不会当真,就怕公子当真,会不高兴。”
沈侧妃讪讪然一笑。
裴氏恼怒,“沈侧妃,在晚辈面前说话,你好歹注意些。”
“王妃娘娘教训的是,都怪我这张破嘴,话都不会说。”
裴氏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以后就少开口。”
又闹到不欢而散。
裴氏单独留下顾玖。
顾玖端坐不动,心知肚明裴氏想要说什么。
裴氏脸色一垮,盯着顾玖,说道:“老大长期不回府,这的确是问题。可是你身为妻子,却不能笼络住丈夫的心,这就是你做妻子的错。
这些日子我瞧着你是半点不着急。你别忘了你是王府嫡长媳,是宁王一宗的宗妇。身为宗妇,传宗接代就是你的责任。
你进门已经三个年头,将近两年时间,肚子一直没动静,像话吗?
老大不回府,你就不知道给他送信叫他回府吗?依着本王妃看,老大整月整月不回府,同你这个做妻子的脱不了关系。”
“母妃教训的是。”
顾玖态度特别恭敬。这会不管裴氏说什么都是对的,顾玖坚决不和她起冲突。
至于裴氏说的那些话,听过就行。听过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裴氏指责她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刘诏不回府都是她的责任之类的话,她全都没上心。
裴氏板着脸,“你下去后好好反省。别等到二夫人孩子都生下来,你肚子还没动静。到时候宫里面问起来,本王妃可不会替你遮掩。”
“儿媳谨记母妃的教诲。”
顾玖躬身告退,回东院继续忙她的赚钱大计。
什么生孩子,什么笼络丈夫的心,什么叫刘诏回府,统统都是浮云。哪里比得上赚钱。
再说了,刘诏现在在不在京城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虽然没有任何人对她透露过任何消息,但是顾玖不是笨蛋。
她隐约猜到,刘诏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京城。
……
几千里之外的北荣京城。
深夜,四方馆内还亮着灯火。
刘诏冷漠地看着躺在榻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纱,身体曲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异域美女。
美女冲刘诏招手,“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还站着做什么?”
刘诏无动于衷,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公主不在宫里,怎会出现在本公子的卧房?”
这位美女正是北荣鼎鼎大名的玲珑公主,双十年华,极具异域风情,被称为北荣皇室的一颗明珠。
玲珑公主面一双眼眸,勾魂摄魄,“春宵苦短,公子真要坐在那里,不肯过来吗?”
刘诏目光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地打量她,“夜已深,公主请回吧。”
玲珑公主的身体微微前倾,薄纱下傲人的身姿,展露无遗。
“公子放心,本宫只想和公子共度春宵,绝无别的意图。”
刘诏讥讽一笑,“不管是谁唆使公主前来施展美人计,本公子只想说白费功夫。公主不想丢脸的话,还是尽快离开此处。”
玲珑公主大怒,“刘诏,你别忘了这是北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貌美如花,肯纡尊降贵同你共度春宵,你竟然不知好歹。”
刘诏脸色一冷,“区区北荣公主,蛮夷之邦,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言不惭自称纡尊降贵。谁给你的勇气?”
“刘诏,你好胆!”玲珑公主从榻上站起来,除了一层薄纱,再无遮拦。
刘诏冷哼一声,“就凭公主这点姿色,也敢对本公子施展美人计,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回去告诉你身后的主子,若是想施展美人计,比起玲珑公主你,本公子更稀罕十三王子。”
玲珑公主大惊失色,不敢置信,“你,你断袖?”
刘诏眉眼上挑,眼中邪气凛然,“本公子可是一直很想同十三王子亲近亲近,玲珑公主不妨将本公子这番话带回去。来人,送公主回宫。”
第331章 狗急跳墙
“父亲,我们上当了。”
李老爷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子,脸色一板,“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李德妃的兄长李大郎,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父亲,雨花巷,你记得吧,我们上当了。我们入了别人的套啊。”
李老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话说清楚。当初买卖雨花巷都是你在拿主意,如今又说上当,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郎一屁股坐下来,“父亲,我们真的上当了。我今日出府,才得知买雨花巷的人,正在大力改造雨花巷。
等改造好,那么长的街道,那么多房子,这一转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甚至三十万两。
他们用一万两从我们手中买下来,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父亲,这就是个套啊。”
李老爷脸色微变,“雨花巷那种破地方,谁肯花钱改造?这得花多少钱?”
“别管会花多少钱,总之等雨花巷改造好,那里就是个香饽饽。父亲,那地方本是我们李家的,结果人家设个局,一万两拿下,转手几十万两的赚,你能甘心吗?”
李老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李大郎,“当初是谁劝我将雨花巷出手的?”
李大郎捶胸顿足,“儿子错了。儿子目光短浅,只想到甩掉雨花巷这个包袱,却没想到还能另辟蹊跷,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卖大价钱。早知如此,别说一万两,就是给我十万两我也不会卖。”
李老爷板着脸,虽然明知儿子说的是瞎话,别说十万两,就是给个八万两,也会屁颠屁颠将雨花巷给卖了。但是,一想到有人从自己手中转手就赚大把银子,李老爷同儿子同仇敌忾。
“没想到那个西北商人还有如此魄力,竟然舍得花钱改造雨花巷。”李老爷感慨了一声,打算找那位西北商人好好谈谈人生。
李大郎一巴掌排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坏了他。、
他也顾不上痛,急忙说道:“父亲,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根本没有什么西北商人。买雨花巷的人根本不是西北商人,而是宁王府的诏夫人。
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他们设局下套,硬生生从我们李家身上咬下一块肉。父亲,此仇不能不报啊。”
李老爷闻言,也没办法继续镇定,“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儿子已经打听清楚了。那雨花巷的背后东家,就是宁王府的诏夫人。这件事,很显然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李家来的,设局抢走我们李家手中的香饽饽。父亲,这个什么诏夫人欺人太甚,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真当我们李家好欺吗?”
李大郎咬牙切齿,要是顾玖此刻在场,他一定会冲上去咬下一块肉下来。
李老爷摆手,“会不会是宁王授意诏夫人出面买下雨花巷?”
“反正宁王没出面,出面的都是那个诏夫人。父亲,此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李大郎嚷嚷着要报仇。
李老爷沉默良久,“如果此事牵涉到宁王,我们必须小心。当心又入了别人的套。万一闹到御前打官司,白纸黑字的契书,能耍赖吗?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宫里的娘娘。”
李大郎不满,“父亲,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赚钱?那可是我们李家的钱,凭什么白白拱手送人。一想到他们才花一万两就从我们手中买走雨花巷,儿子心里头在流血啊。”
李老爷说道:“此事先别急。明日我让你母亲进宫,先问问德妃娘娘的意思,再做打算。”
李大郎咬牙,心里头很不甘心。德妃那边要请示,但是雨花巷那边不能放任不管。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真当李家软弱好欺负吗?
李大郎紧接着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父亲别忘了聚宝斋。刚开业的时候,聚宝斋的生意多好,现在被珍宝斋挤兑成什么样子。当初花大价钱拿下珍宝斋对门的铺面,却是这个结果,儿子实在是不甘心。
那个诏夫人,处处同我们作对,父亲,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善了。”
见李老爷面色犹豫,李大郎又添了一把柴,“宫里的娘娘开销极大,而我们接连损失惨重。等下次娘娘需要用钱的时候,父亲打算从哪里抽调资金贴补娘娘?
还有,少府内部,已经对儿子诸多不满。少府家令组建的那个什么借贷团队,儿子就觉着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儿子如今想要捞钱,明显有了阻碍。明日母亲进宫,还要将这件事同娘娘好好说说。少府那些不开眼的人,该撤换的就要撤换。”
李老爷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才说道:“此事等明日再说。你别乱来,当心授人以柄。”
李大郎却说道:“父亲难道真怕了那个什么宁王?德妃娘娘有了小皇子,什么宁王赵王,统统靠边站。遇上我们李家,还不是要乖乖认输。”
李老爷怒斥,“荒唐!那是王爷,皇子,岂是你我能随意得罪的。小皇子才多大,宁王又是什么年纪,真当偌大的王府会随你捏圆搓扁吗?你啊,别太自大。那毕竟是王府。”
“父亲教训的是。”
李大郎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李德妃的受宠,加上顺利生下小皇子,他的身边围着各种谄媚奉承的小人。已经让李大郎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心态。
在他眼中,除了天子,谁都大不过李家。
就算是王爷,见到他李大郎也要客客气气,不敢摆王爷的谱。
区区一个诏夫人,就敢设套骗他,从他手中抢钱,找死吗?
他先不找那个诏夫人的麻烦。
雨花巷不是在改造吗,那他就先从雨花巷下手。
他要让雨花巷改造工程进行不下去,要让那个诏夫人乖乖的将雨花巷这块香饽饽吐出来。
李大郎辞了李老爷,就找来心腹管事,如此吩咐一番。
心腹管事心领神会,这种事情这两年他常干,早已经驾轻就熟。
……
夜深人静之时,一群黑衣蒙面人来到雨花巷。
雨花巷改造工程有条不紊的开展,被称之为样板房的房子,就立在巷口,一眼就能看见。
工地上,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全都是易燃产品。
一个黑衣蒙面人露出狰狞的笑容,“赶紧动手,这里完事,就去万花楼吃香喝辣,姐儿随你们挑选。”
“好嘞!”
几个人点燃火把,下一步就是烧了雨花巷。
将雨花巷烧成一片灰烬,倒是要看看诏夫人还怎么赚钱。
却不料,火焰刚刚腾空而起,就迎来瓢泼大水。
噗!
一桶水迎头浇下,熄灭了黑衣蒙面人手中的火把。
“谁?”
“怎么回事?”
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
轰!
数十个火把腾的点燃,宋正居高临下站在工地中央,“将人全部拿下。”
吼!
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去,动手绝不仁慈,该硬就硬。凡是遇到反抗,棍子就跟雨点一样打下去,打得哭爹喊娘。
转眼间,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全部被制服,没有一个逃脱。
宋正走上前,示意左右。
左右将蒙面人头上的黑布给取下,所有人露出真容。
宋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哈哈大笑。
“这不是李管事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把李管事看牢了,他可是重要人物。”
“是!”
“宋正!”李管事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最好将我放了。否则我东家追究起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正哈哈大笑,“你东家不就是李家,你以为老子会怕?知道今晚老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我家主子早就料到你和你的东家不怀好意,迟早会动手。我可是在工地上等了你们半个月,今晚总算将你们这群人抓捕归案。全部带走!”
“宋真,你放了我,一切都好商量。否则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宋正大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让我没好日子过。带走,都别手软。”
原来宋正和李管事早在街面上混的时候就认识了,也算是老相识。
李家发家后,李管事机灵,认了个本家。靠着投其所好混到李家做了个差事。
又靠着心黑手辣,巧言令色,得到了李大郎的重视,被提拔到管事的位置上,专门替李大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自从顾玖开始有计划的对付李家,李管事就进入了视线。
雨花巷的事情,迟早会传到李家的耳朵里。
以李大郎的性子,迟早会对雨花巷动手。
宋正每晚守在雨花巷,等的就是李管事。幸亏现在是夏日,晚上守在雨花巷就是蚊子多了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李管事。
李管事身为李大郎的心腹,专门替李大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抓了李管事,只要撬开他的嘴巴,就能拿到李大郎草菅人命的铁证。
宋正带人押着李管事七八个人,直接进入少府狱丞大牢。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按照计划进行。
……
次日一早,李大郎如常去衙门当差。
李管事没有按时复命,他也不担心。估计又是喝花酒喝得不省人事。
差遣人做事,总得给点好处,李大郎自认为自己很通达。
在他想来,区区一个雨花巷,拿下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与此同时,李母拿着腰牌顺利进宫面见李德妃。
她将事情始末,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李德妃。希望李德妃能够出面,狠狠教训那个宁王府的诏夫人。
李德妃能混到今天,自然不是她哥哥李大郎那个蠢货能比。
她心思比较深沉,并没有完全相信母亲说的话。
“母亲先回去,此事本宫会派人调查清楚。”
“还调查什么啊。这一切都是那个诏夫人干的,娘娘派人将那个诏夫人叫来,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赶紧将雨花巷让出来,还有那个珍宝斋也要让出来。”
李德妃面色一沉,“母亲将皇室当成本宫的一言堂了吗?你也说了,那是宁王府的诏夫人,是陛下的孙媳妇。本宫一个后宫妇人,无缘无故召人进宫,你当宁王府和萧淑妃是吃素的吗?母亲休要胡说,此事本宫自有决断。”
“可是,那个诏夫人设局骗你大哥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李德妃眉眼微微上挑,“本宫什么时候说过算了。她既然敢老虎头上拔毛,断我们李家财路,这件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但是要如何做,得本宫说了算。你回去告诉大哥,叫他稍安勿躁,本宫自有主意。”
“那娘娘可要快一点。可别等那个诏夫人将钱赚到手才动手,那就迟了。”
李德妃轻蔑一笑,“就算她将钱赚到手,本宫也有办法叫她将钱全部吐出来。”
李母一听,顿时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有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李母又说道:“娘娘啊,你可要保重身体。”
李德妃也缓和了情绪,柔声说道:“母亲放心,本宫一直有注意保养身体。”
李母欣慰一笑,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江淑仪不是个好东西,娘娘早该疏远她。还有江家,我找人打听了,就是一破落户。到了京城就算了赐了官,也上不得台面。”
李德妃心说,李家当年同样是破落户,同样上不得台面。直到她入宫受宠,李家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她脸色一沉,说道:“母亲,本宫要做的事情,请你不要干涉。后宫的事情你不懂,你就少说两句,也别听大哥胡言乱语。来人,将夫人送出宫。”
“这这……”
李母有些慌乱不安。
李德妃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回去后,好好将养身体。旁的事情就别过问了。本宫以后不想听到有人质疑本宫的决定。”
李母突然心生惶恐,不得不弯下腰身,“臣妇遵命。”
李德妃却没有扶起她,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让人将李母送出皇宫。
一个小宫女跟在李母的身后出了宫殿,半道上偷偷一溜,就去了钟粹宫面见江淑仪。
“启禀淑仪娘娘,李母进宫,趁机进谗言,让德妃疏远你。还骂娘娘的娘家是破落户,上不得台面。”
江淑仪心头恼怒,那个老货,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李德妃跟前搬弄是非。
她口中的老货,自然指的是李母。
江淑仪面无表情地问道:“除了这件事,李母还说了什么?”
“还说诏夫人抢了李家的生意,要德妃娘娘出面收拾诏夫人。”
江淑仪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德妃娘娘是怎么说的?”
“娘娘说,要让诏夫人将赚的钱全部吐出来,还叮嘱李母,不要轻举妄动。”
江淑仪点点头,“辛苦你亲自走一趟,你赶紧回去当差,不要让人发现。”
“多谢娘娘。”
江淑仪将心腹宫女送小宫女出去,顺手一个厚厚的荷包就到了小宫女的手中,足有上百两。
小宫女心满意足,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溜回去当差。
江淑仪斟酌了一下,还是叫来周苗,让他将消息给顾玖送去。
周苗问了一句,“娘娘,这一回德妃娘娘同诏夫人直接对上,你确定你要站在诏夫人那边?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在宫里,还要仰仗德妃娘娘的庇护。”
江淑仪咬咬牙,“依着你的意思,本宫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德妃娘娘收拾诏夫人?”
周苗笑了笑,“娘娘不妨猜一猜,德妃娘娘会如何收拾诏夫人?”
江淑仪想了想,“无非就是三种办法,从后宫下手,从王府下手,从顾家下手。”
“正是!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宫里下手,枕边风可是很厉害的。只要德妃娘娘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能让诏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你的意思是,这回诏夫人输定了,我要袖手旁观?”
第332章 痛快打上门去
“不,我的意思是让娘娘坐山观虎斗。换个说法,娘娘就当不知道有这件事。”
江淑仪面色迟疑,“李家人对我有诸多不满,迟早有一天,德妃会放弃我。”
“难道诏夫人就不会放弃娘娘吗?”
“诏夫人比德妃更让人信赖,她是个重承诺的人。”
“娘娘别忘了,诏夫人只承诺照看娘娘的家人,并没有承诺其他。”
江淑仪突然恼怒起来。
她指着周苗,“你到底是何居心?当初是你劝本宫同诏夫人合作,也是你劝本宫透露陛下的健康给诏夫人。如今你又劝本宫不要插手此事。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周苗面色少有的郑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好。娘娘想一想,诏夫人既然敢抢李家的生意,她真的毫无准备,任由德妃收拾她吗?
还有,即便我奉娘娘的吩咐,将此事告诉诏夫人,真的有用吗?说不定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根本无需娘娘多此一举。”
“至少能结下善缘。”江淑仪一脸烦躁地说道。
周苗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娘娘以为,是小皇子最终登上皇位,还是宁王殿下会登上皇位?”
江淑仪脸色剧变,“你想害死我吗?”
周苗没有退缩,“如果娘娘认为小皇子最终会登上皇位,那不妨多替德妃着想。如果娘娘认为宁王殿下会登上皇位,那就不妨替诏夫人多想想。
如果娘娘两边都不确定,偏偏两边硬碰硬,这个时候,娘娘要做的是不偏不倚,不偏向任何一方,随便她们斗去。”
江淑仪神色闪烁,“本宫就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正是!胜负难料,娘娘要做的事情首先是保全自己,在风浪中保证平安。”
江淑仪被说动,点点头,“你说的对。两边对上,无论本宫帮助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落不到好下场。不如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周苗笑了起来,“娘娘还要我出宫送消息吗?”
“不用了。先看看吧。”
“娘娘睿智。”
周苗奉承了江淑仪两句,然后躬身告辞,离开了钟粹宫。
他心里头对江淑仪诸多鄙薄,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方便他掌控。
可见一个人即便读了书,底子不好,成就依旧有限。
容貌上,江淑仪不输李德妃分毫,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但是在聪明才智上,很明显,江淑仪比不上李德妃,没李德妃的底子好。
要是江淑仪当年肯在诏夫人身边多历练一二年,学学计谋,学学诏夫人的手段,然后再谋求进宫,那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顾玖驱车来到湖阳郡主府,面见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咯咯咯地笑,“大侄子媳妇,你可是稀客啊!”
顾玖轻声一笑,“姑母可还记得,我上次提过的赚钱的生意。”
“自然记得。”
“生意目前进展得很顺利,相信很快就有银子进账。只是有人不乐意姑母赚钱,跳出来试图毁了这桩生意,姑母,你说侄儿媳妇要怎么办?”
湖阳郡主眼睛一瞪,“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我们的生意下绊子。我告诉你,谁敢毁了雨花巷这桩生意,二话不说,直接打回去。”
“可是这个人来头极大,侄儿媳妇人微言轻,打不过人家。”顾玖一脸委屈地说道。
啪!
湖阳郡主拍着桌子,“你是傻吗?你背靠王府,你还打不过人家。”
顾玖委屈道:“我的确是背靠王府,可是姑母别忘了,这桩生意是以我的名义在做,不是以王府的名义在做。莫非还要分润利润给王府?”
“那当然不行。”
一提到分银子,湖阳郡主当即拒绝。
顾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姑母有资格出面同对方掰一掰手腕。若是姑母都不肯出面,这门生意不如就拱手让人得了。届时,姑母连本带利损失上万两,我也没法子。还请姑母体谅一二。”
一听到可能损失上万两,湖阳郡主呼吸都急促了。
她咬咬牙,“说吧,到底是谁不开眼,竟然敢抢我们的生意。”
“就是李家。”
“哪个李家?”
“自然是李德妃的娘家,唯有他们家才这么嚣张,连皇孙妻的生意都敢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湖阳郡主震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顾玖撩拨,“姑母要和李家对着干吗?李家背靠李德妃,权势滔天,姑母对上李家,恐怕也会吃亏。”
“放屁!”
湖阳郡主大骂,“本宫是堂堂皇女,李家竟然敢抢本宫的生意,莫非还要本宫忍气吞声,任人欺负?平日里,李家没招惹到本宫,本宫就不和他们计较。这回都已经打上门来,本宫岂能善罢甘休。否则别人都当我湖阳人善好欺负。”
顾玖问道:“姑母确定要和李家干一架?”
湖阳眼一瞪,“少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你不就是指望着本宫同李家干一架。”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也是因为姑母做事有魄力,有底气,侄儿媳妇才会想到你。换做侄儿媳妇,可是丝毫底气都没有。”
“哼!小滑头,指使本宫给你当马前卒,怎么着你也得分润点好处给本宫才行。”
顾玖低头一笑,谈钱就好说。就怕湖阳不和她谈钱,和她谈感情。
顾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姑母的辛苦费。侄儿媳妇绝不敢让姑母白跑一趟。”
湖阳扫了眼那叠银票,看厚度,估摸着应该有两千两。
两千两的跑腿费不便宜。
湖阳郡主顿时笑了起来,“还是你大方,不像你婆母,小气得很。”
顾玖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母妃管着偌大的王府,处处都要花钱,自然该精打细算,将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少在本宫面前粉饰太平。说吧,要本宫怎么做。”
顾玖柔和一笑,“正如姑母所说,李家既然欺负到头上,当然是要一巴掌打过去。至于要怎么打,侄儿媳妇有个小小的建议。”
“说!”
顾玖一一道来,湖阳郡主频频点头。
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陛下不会怪罪?”
“姑母放心,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保证姑母不会有事。就算有事,陛下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最多就是责骂两句。事后,侄儿媳妇还有重谢。”
湖阳郡主惦记着顾玖口中的重谢,再无迟疑,点齐郡主府侍卫,打上仪仗,出门砸场子去了。
顾玖坐在马车上,跟在后面看热闹。
砸场子这种事情,没有人比湖阳更合适,更具话题性。
所以说,就算湖阳郡主是一根名副其实的搅屎棍,落到顾玖的手里,顾玖也能将这根搅屎棍变成金箍棒,专打不开眼的人。
……
这一天的京城注定是热闹的。
湖阳郡主打着仪仗,杀气腾腾穿街过巷,杀向聚宝斋,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目光。
京城百姓紧随其后,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本热闹的街面,从商铺到顾客,都没了做生意买东西的心思。都想亲眼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湖阳郡主同李家斗起来了,这种一年都难得一见的大戏,当然不能错过。
这个时候还做什么生意,关了门收摊子赶紧凑热闹去。
众人口耳相传,越来越多八卦的人涌了到了聚宝斋门前,将门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湖阳郡主坐在马车上,怒气腾腾,“敢抢本宫的生意,还敢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试图放火烧工地,给本宫砸。狠狠砸,将里面给本宫砸得稀巴烂。谁敢手软,本宫饶不了他。”
众侍卫怒吼一声,如狼似虎地冲进聚宝斋,砰砰砰,各种打砸。
“砸不得啊,砸不得啊……”
掌柜要哭了。
湖阳郡主冷哼一声,“将这碍眼的老头拖走,谁敢阻拦,本宫的棍子可没长眼。”
掌柜被拖走,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聚宝斋,欲哭无泪。
“启禀郡主,不辱使命,里面已经全部砸烂。”
湖阳郡主满意地点头,“点齐人马,随本宫去下一家。”
今日的京城,注定是湖阳郡主的个人秀。
她一路砸下去,砸了李家五六家店铺。
之后直接杀到少府,当着少府众多官员的面,直接冲上去,一个大耳刮子抽在李大郎的脸上。
啪啪啪!
紧接着又连抽三四下耳光。
李大郎被突然出现的湖阳郡主给搞懵了。
捂着被打的脸颊,心头连骂数个艹。
换做其他人,他早就打回去,将对方打到亲娘都不认识。
可是眼前的人是湖阳郡主,是皇女,李大郎虽然脑子不是那么精明,却也知道不能动手打皇女。
他咬着牙,面色扭曲,“堂堂郡主,莫非就能随意殴打朝廷命官。郡主今日不说出个子寅卯丑,下官绝不会善罢甘休。”
湖阳郡主呵呵冷笑,“这话正是本宫要同你说的。雨花巷,本宫的生意,你竟然敢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指使人放火烧工地,试图抢走雨花巷。你敢做,本宫就敢打。本宫不仅敢打,还要往死里打。”
李大郎心头大震,李管事败露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郎念头一转,当即决定撇清关系。
“郡主简直是胡言乱语,什么雨花巷,下官根本就不知道。郡主不要随便逮着什么人就栽赃陷害下官,还敢污蔑下官放火烧工地。荒谬!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岂会知法犯法,明知不可为而为,荒唐!
反倒是郡主无故生事,栽赃陷害,此事绝不能善了。下官要去陛下跟前告御状,要到德妃娘娘跟前评理。治郡主一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果然如顾玖预料的那样。
遇到事情,李大郎百分百会求助宫里。因为他最大的依靠就是宫里的李德妃。
湖阳郡主大声嚷嚷道:“去御前告御状,好啊!本宫求之不得。本宫也想让父皇评评理,你们李家是不是有了李德妃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凡是被你们看上的生意,都可以抢过来变成你们李家的?走走走,现在就进宫评理去。”
湖阳郡主拉扯着李大郎。
李大郎身为官员的体面,全都没了。
李大郎有种不妙的预感。
湖阳郡主不怕他进宫告御状,反而还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莫非有诈。
他开始挣扎,试图摆脱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早就得了顾玖的提醒,早有准备。
两个小黄门上前,直接架着李大郎往宫里面拖拽。
李大郎大呼,“放手,放开本官。你们羞辱本官,可是要杀头的。本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本官一定要让你们好看。”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有本事,你就让本宫好看。本宫今日就见识见识,你们李家的威风。”
湖阳郡主兴奋难耐,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爽了。顾玖的设计,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她就喜欢干脆利落,一言不合打过去的解决方式。
顾玖真懂投其所好四个字。
湖阳郡主决定,将来有机会,她要和顾玖多多合作。
不为别的,赚点辛苦费也不错啊。
一路拖拽,两个小黄门将李大郎拖出了少府。
正要将他押上马车前往皇宫的时候,一群人拿着棍棒冲了上来。
“三弟,快救我。”
来人正是李家三郎,李德妃的亲弟弟。
湖阳郡主一看,眼睛一眯,“好大的胆子,连本宫都敢打。所有人听好了,这里所有人一个都不准放过,狠狠打,打死了全都算本宫的,本宫替你们兜着。”
郡主府的侍卫得令,提着棍棒刀剑就冲了上去。
两方人马,就在少府衙门前干在了一起。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混斗啊。私斗都私斗到衙门跟前,这还得了。
有下官请示少府各个大佬,他们在少府门前打架,此事要不要管?
从少府家令,到少府狱丞纷纷摇头,管什么管啊。
人家打架,关少府屁事。
再说了,一边是跋扈几十年的湖阳郡主,一边是京城新贵李家,少府有什么资格去管。
少府家令问少府狱丞,“老夫准备进宫面圣,可要同去?”
少府狱丞哈哈一笑,“同去,同去。正好本官手里头有件案子要禀明陛下。”
两位老大人一起进宫面圣。
湖阳郡主还在兴奋地看热闹,隐藏在人群中的顾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果然不盯着湖阳郡主,她就会掉链子。
顾玖使了个眼色,马小六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湖阳郡主身边。
“郡主娘娘,我家夫人让小的提醒你,正事要紧。赶紧将李大郎带进宫里,以免夜长梦多。至于这里,我家夫人自会派人料理。”
湖阳郡主醒悟过来,没错,正事要紧。
可不能因为看热闹,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湖阳郡主当机立断看,让人将李大郎堵上嘴巴塞到马车里,启程前往皇宫。
李三郎想要追,被郡主府的侍卫拦住。
双方火拼,直接见血。
早就接到通知的绣衣卫,确定湖阳郡主和李大郎都不在现场后,才姗姗来迟。
绣衣卫派出一百多号人物,以武力镇压了这场斗殴。
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全都被请到绣衣卫喝茶,等候宫里那场官司的结果。
顾玖见局面已经被控制,暗暗点头,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很好。
“我们也走吧。”
马车启动,缓缓向前,先回王府。
宫里面可能会召见她,顾玖要早点回到王府做好准备。
后宫。
李德妃还在考虑要如何收拾顾玖,就看见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啦。大少爷被湖阳郡主打了,还被湖阳郡主抓到宫里,说要告御状。”
“什么?”
李德妃猛地站起来,“湖阳郡主怎会和大哥起了冲突?”
“奴婢听说,听说好像是为了雨花巷的事情。”
李德妃面色大变。
雨花巷不是顾玖名下的产业吗?怎么又变成了湖阳郡主?
此事有诈!
第333章 一刀砍了他
李德妃带着人急匆匆赶往兴庆宫。
结果在兴庆宫宫门口碰见同样急匆匆赶来的萧淑妃。
“淑妃姐姐,您怎么来了?”
李德妃笑颜如花。无论何时,只要在人前,她都要呈现最完美的一面,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一面。
萧淑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得,本宫来不得吗?”
李德妃掩唇一笑,“淑妃姐姐真会说笑。姐姐您先请。”
萧淑妃没同她客气,率先走进兴庆宫。
李德妃面色一垮,眼中闪过狠意。转眼,一切恢复如常。什么狠意,仿若错觉一般。
大殿内,湖阳郡主正在控诉李家欺人太甚。
李大郎则是哎呦哎呦的叫唤,一副被打出内伤的模样。
当李德妃走进大殿那一刻,李大郎突然大哭起来。
“娘娘,你可要替下官做主啊。下官要被人打死了。”
李德妃狠狠剜了他一眼,自作聪明,授人以柄,蠢货!害得本宫还要替你擦屁股,更是蠢上加蠢。
李大郎哭声小了些,他心里头还是挺怵李德妃这个妹妹。
湖阳郡主内心卧了个大槽,本宫都没哭,李大郎你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有脸哭。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真当本宫好欺负吗?
湖阳郡主二话没说,直接拿出手绢,手绢上抹了姜汁,擦在眼睛上,眼泪瞬间就跟水龙头一样飙了出来。
“父皇,母妃,你们可要替女儿做主啊。那雨花巷,是女儿堂堂正正从李家手里头买下来的,官府那里可是有登记的。
女儿花大价钱改造雨花巷,结果李家这王八蛋,见到雨花巷有钱赚,心生嫉妒,竟然派人半夜三更放火。
若非女儿早有准备,整个雨花巷就要被人烧成灰烬。而且昨晚吹了风,雨花巷的火势一旦烧起来,半个京城都要被火势吞没。李大郎如此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只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他就该死!”
湖阳郡主擦着眼睛,眼泪滚滚落下,伤心得不得了。
天子皱眉盯着湖阳郡主,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湖阳郡主就是典型的不学无术。小时候上学堂,永远都是最让夫子头痛的那一个。
什么时候,湖阳说话条理这么清楚,而且一开口就打在李大郎的七寸上。
这是有高人指点啊。
天子哼了一声,湖阳混蛋,竟然敢戏耍朕。
以湖阳的尿性,开口不提钱,不提损失,这事情就有鬼名堂。
顾玖算计到了一切,唯独忽略了父母对子女的了解。
她以为天子厌恶皇子皇女,从未真正了解过成年的皇子皇女。却不知天子对成年皇子皇女的脾气一清二楚。
不过一点小问题,还影响不到大局。
萧淑妃对天子说道:“陛下,此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臣妾以为该严查此事。若是真有人放火烧京城,必须严惩。”
放火烧雨花巷,转眼变成了放火烧京城,这罪名可就大了。
李大郎急了,赶紧喊冤,“微臣冤枉啊!微臣绝没有派人烧雨花巷,更没有派人烧京城。请陛下明察。”
李德妃擦着眼角,“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对家人疏于管束,竟然冲撞了湖阳郡主,该死。只是臣妾的大哥虽然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缺点,但是臣妾相信他绝对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此事还请陛下严查,还臣妾大哥,还李家一个清白。”
啊呸!
湖阳郡主怒了,挽起袖子就要大干一场。关键时刻她想起顾玖的叮嘱,连忙将挽袖子的手势改成擦眼泪。
她痛哭流涕,“父皇,母妃,女儿虽然不成器,总是惹祸,可是从不说谎,向来都是有一说一。
当初李大郎卖雨花巷的时候,可没嫌钱少,甚至还庆幸甩掉了手中的累赘。
如今女儿投入大把的钱改造雨花巷,他见有钱赚,就想毁了女儿的营生,借此逼迫女儿将雨花巷让出来。
敢情京城内外但凡有赚钱的生意,李家都要抢到手。
女儿不敢想象,这些年,被李家以各种骇人听闻手段抢走生意,从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有多少。
这回亏得女儿是郡主,是皇女,还能抵挡一二。那些身份不如女儿的人家,在李家面前,可有半分力量抵抗?”
“郡主娘娘,下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栽赃陷害我?而且买走雨花巷的人分明是个西北商人,并非郡主您啊?”
李大郎大声疾呼,痛心疾首。
湖阳郡主眼一瞪,“本宫不方便出面,派个西北商人和你洽谈有问题吗?李大郎,生意就是生意,签字画押后就不能反悔。结果你倒好,看到本宫赚钱,就耍坏心眼,妄图夺本宫的产业。本宫可不是那些无力反抗的小民。你敢抢本宫的生意,就休怪本宫斩断你的手。”
“下官冤枉。郡主口口声声指责下官抢你的生意,可有证据?不能因为你是郡主,就可以空口无凭的污蔑人。”
李大郎一脸备受冤屈的表情。
李德妃连连点头,擦着眼泪说道:“陛下,臣妾相信自家大哥是个有分寸的人,绝对做不出抢人生意这等下作的事情。”
湖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德妃娘娘的意思是,我在冤枉好人吗?好,你们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我这就将人证物证交出来。别忘了,放火的人全都被抓住了,昨晚就交给了少府狱丞。父皇,你宣少府狱丞觐见,是真是假,少府狱丞应该已经审问清楚。”
李大郎心头一惊。
他以为李管事被抓住,诏夫人会动用私刑。
只要是私刑,他完全可以说是屈打成招,栽赃陷害,以此脱身。
却没想到,诏夫人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将人交给少府狱丞来办。这下如何是好。
他眼神慌乱,偷偷朝李德妃看去。
李德妃面无表情,没给他任何回应。
萧淑妃出声说道:“陛下,既然湖阳说有人证物证,不如宣少府狱丞觐见。”
天子板着脸,问道:“少府狱丞何在?”
陈大昌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少府狱丞同少府家令一起求见,都说有重大事情禀报。”
“宣二人觐见。”
“诺!”
少府狱丞同少府家令来到大殿。
少府狱丞率先说道:“启禀陛下,昨晚少府抓获一批宵小,意图放火烧京城。经过审问,这帮宵小已经全部招供。因牵连到其他人,事关重大,微臣不敢独断,请陛下裁决。”
说完,他将案卷呈上。
案卷就摆在天子的面前。
天子表情阴沉的翻看着卷宗。
李大郎浑身颤抖,李管事一定是招供了。
进了少府大牢的人,有几个能不招?
就连金吾卫的行刑官都要找少府狱丞的人取经,如何快速有效的审问犯人。可想而知,少府狱丞名声不显,却是个比金吾卫更恐怖的地方。
金吾卫监察百官,少府只管皇室宗亲外戚。
李家是外戚,李家的人落入少府的手里,还能好得了?
李大郎战战兢兢,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他偷偷朝李德妃看去,李德妃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叫他不许妄动。
李大郎镇定下来。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德妃娘娘在,他就死不了。
等他度过这一关,改明儿他又是一条好汉。
下一次,他绝不会如此莽撞,他一定要让顾玖生不如死,后悔招惹他。
敢设局套路他,还敢背后算计他,这仇算是结下了。
天子翻看完卷宗,沉声问少府家令,“你又有什么事情禀报。”
“启禀陛下,自少府成立借贷部门后,一切开展顺利。短短两三月,已经有借贷出上百万两白银。不过,期间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有几位苦主接连找到少府告状,因为事关民间高利贷借贷,微臣便受理了这些案件。
结果发现,这些案件实在是骇人听闻,涉及三家钱庄,每家都是罪行累累。此事事关重大,微臣无法决断,只能交由陛下处置。”
说完,少府家令将案件卷宗交上去。
未免被人怀疑,顾玖又让钱富收集了其他钱庄的罪名。李家的钱庄夹在其中,就没那么显眼。
她将人证物证,一股脑全部交给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一直在等待机会,没想到李家竟然主动挑衅顾玖,主动将机会送到他手上。
少府家令当机立断,趁机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所有材料交上去,等候天子裁决。
换做平时,李家的钱庄不会那么显眼。
但是今天,凡是和李家扯上关系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数倍,特别显眼,想要忽略都不行。
在数本案卷中,天子一眼就看到了李家钱庄。
他直接翻出来,沉默得看完。
大殿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空气越来越静,仿佛已经凝滞不动。
连湖阳郡主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出现意外。
顾玖同她保证,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只管抓住李大郎告状就成,别的事情自有其他人来做。
看到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湖阳郡主提着的心落下来,她就知道顾玖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可是这会,莫名的她又紧张起来。生怕出现意外,天子不罚李家,却来严惩她。
她一边期待着结果,一边又紧张结果不如预期。
汗水一滴滴落下。即便大殿内放置了冰盆,也难解暑意。
天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众人呼吸一窒。
天子走下台阶,朝湖阳郡主一步步走去。
湖阳郡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父皇不会是要打她吧。
就在她紧张万分的时候,天子一脚踢在李大郎的身上,杀意不加掩饰,“猪狗不如的东西,仗着朕的优容,胡作非为。你就该死!”
李大郎吓尿了。
湖阳郡主又活了过来,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萧淑妃紧跟着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李德妃心头一慌,顾不得体面,直接跪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管教不严,致使娘家人铸下大错。请陛下严惩臣妾。”
她并不知道案卷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但是她清楚,这个时候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请罪,诚恳的请罪。
紧接着,她又指着李大郎痛心疾首的大骂,“本宫三翻四次提醒你们,一定要忠心任事,凡事都要想着陛下,想着朝廷,不可作奸犯科。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辜负了本宫,更辜负了陛下的栽培。你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你该死!”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李德妃的一番指责,就像是一个信号,李大郎瞬间醒悟过来。
他频频磕头,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悔不当初,连声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猪狗不如,微臣该死。可是微臣对陛下,对娘娘,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有二心,定叫微臣天打雷劈。”
天子冷笑一声,挥起鞭子直接朝李大郎身上抽去,“草菅人命,与民争利,逼良为娼,逼良民为流寇。朕的江山,就是被你这样的蛀虫给祸害的。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偿还。你所谓的忠心耿耿,就是掏空朕的江山,朕今日就要杀了你。”
天子丢下鞭子,直接从大汉将军腰间抽出佩刀,就朝李大郎砍去。
“陛下!”李德妃一声惊呼,“陛下,饶命啊!他好歹是臣妾的哥哥,是小皇子的舅舅啊!”
李德妃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什么形象,痛哭流涕,跪求在天子跟前,苦苦哀求。
天子这一刀已经落下,只差一公分,就落在了李大郎的头上。
最后,这一刀砍在了李大郎的肩膀上。
大夏天,身着薄薄的夏衣。开了刃的大刀,一刀砍下来,直接见了血。
鲜血浸湿了衣裳,李大郎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鲜血顺着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洼。
李大郎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在大刀落下的那一瞬间直接停止跳动。
直到李德妃替他求情,拦住了天子手中的刀,他的心跳才恢复过来。
李大郎不敢呼痛,甚至不敢发出丝毫的响动。他恨不得这里有一条地缝,让他可以逃命。
李德妃抓住天子的衣摆,苦苦哀求。其模样见者心酸,闻者心疼。
天子看着她。
李德妃眼中满是泪水,泪水已经花了她的妆容,越发楚楚可怜。
天子又看看李大郎。
这一眼,让李德妃的心都揪紧了。
“陛下,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束好娘家人,你就罚臣妾吧。”
“爱妃起来。你何必替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求情。”
“可他毕竟是臣妾的哥哥啊。”
“他是你哥哥,可你别忘了小皇子。”
天子掷地有声。
李德妃神情一愣,张张嘴,一副伤心绝望的模样。
“陛下说的是,臣妾更是小皇子的母亲。还请陛下看在臣妾和小皇子的面子上,饶他不死吧。”
说完,李德妃扭过头,不忍再看。
天子很果断,“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出去,扒了他的官服,杖责二十大板,没死就算他命大。”
言下之意,只要李大郎经受住廷杖,那么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当然,官职也没了。
无论是湖阳郡主告状一事,还是钱庄一事,全都就此了结。
少府处理了两件案子,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但是都不能牵扯到李大郎头上。
李大郎算是彻底逃出生天,彻底从案子中摘出去。
若是李大郎死了,那也是活该。
天子一声令下,数个大汉将军从外面进来,拖着受伤的李大郎出去,直接就在大殿外行刑。
李大郎本就受了伤,失血过多。再打二十大板,要是行刑的小黄门不肯放水的话,李大郎死定了。
李德妃着急上火。
她的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站在院落中一角,冲监刑的内侍比划了一个数字。
监刑的内侍微微颔首,脚步从内八字变成外八字。
执行廷杖的小黄门一看到外八字,心中有数,这是要放水啊。
李德妃肯用五千两买他们放水,他们也不介意给李德妃一个面子。
第334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五板子下去,李大郎已经没了声息。
二十板子下去,李大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打完板子,李德妃就冲出了大殿,呼吸都在发紧,“看看还有没有气?”
一个小黄门上前,探了探鼻息,“启禀娘娘,还有一口气。”
李德妃提着的那颗心落到了半空中,“将人抬下去,请太医。”
几个小黄门,七手八脚将李大郎抬了下去。
李德妃也想离开,然而她还不能离开。
她瞪了眼监刑的内侍,说好的放水,人都快被打死了,这也叫放水。
监刑的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就算放水,也要做足架势,拿出真本事。真以为放水就是弹棉花,不用受皮肉之苦吗?天真!
反正他们已经兑现了承诺,没让李大郎死,那么李德妃就必须支付答应的五千两白银。
至于之后李大郎会不会死,他们概不负责。
监刑的内侍也不担心李德妃会赖账。
在这宫里,没人敢赖他们的账。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落到他们的手中。
敢赖账,等落到他们手中的那一天,他们会让你知道赖账有什么下场。
李德妃重新回到大殿,跪在天子跟前。
“臣妾叩谢陛下隆恩。臣妾管束不力,陛下惩戒臣妾吧。”
“爱妃起来!李家的事同你无关,你无需自责。这回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就别提了。”
天子亲自将李德妃扶起来,可谓是宠爱有加。
萧淑妃见到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
她都是五十几的人,早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的年龄。
她现在就想保全自己的权势地位,保全儿子女儿的权势地位。若是有机会更进一步,她也不会推辞。
李德妃激动地浑身颤抖,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扑进了天子的怀里。
天子搂着她,轻声安慰。
湖阳郡主看到这一幕,大翻白眼。
臭不要脸的女人,玩这种小伎俩,贱人。
她朝萧淑妃看去,萧淑妃神色漠然,微微摇摇头。
湖阳郡主暗暗咬牙,心有不甘。
李大郎今日没死,全因为他有个好妹妹李德妃。
若非李德妃豁出脸面求情,李大郎早就被砍成十八段,李家至少也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结果就因为李德妃,一场大案,二十板子就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湖阳郡主很是不忿。
虽然顾玖一开始就提醒过她,不要对这次的反击抱有太大的希望,能干掉一个李大郎就算是胜利。
可是湖阳郡主还是不甘心。
李德妃何德何能,竟然能力挽狂澜,保下李家不说,还能保住李大郎的命。
就因为她生了小皇子吗?
哼!
湖阳郡主朝天子看去。老头子果然是老糊涂,十几个儿子不稀罕,偏偏稀罕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
鬼才知道小皇子到底是不是皇室的种。
湖阳郡主恶毒的猜测。
她也知道,这种猜测没有根据。
李德妃这女人很精明,从进宫开始,除了太监,不和任何雄性生物单独待在一个房间内。
就连她父亲,她兄弟,她也会避讳。
就算有人怀疑小皇子不是天子的种,也找不出破绽,更找不到传闻中的野男人。
李德妃在小皇子这件事上,做得滴水不漏。
可见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并且一早做好了预防措施。
她绝非李大郎那种莽撞之辈。
天子安抚李德妃,李德妃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担心李大郎的伤势,也知道此时该离开了,于是知趣的主动告退。
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也都被打发走。
大殿内,就剩下萧淑妃还有湖阳郡主,母女二人。
天子转头,眼一瞪,厉声质问,“说吧,是不是宁王让你这么做?”
湖阳郡主一脸懵逼,“关王兄什么事?今日之事,纯粹就是女儿同李家的私怨。”
天子大怒,“放肆!到现在还敢嘴硬。没人给你支招,你能一句不提钱?能想到将抓获的人交给少府狱丞?
以你的性子,真要抓住放火的人,直接就下令打死了。哪里想到借用少府狱丞的手来收拾李家。事到如今,你说不说?”
萧淑妃也劝道:“湖阳,赶紧同你父皇说实话。”
湖阳郡主委屈道:“女儿也不是蠢人,当然能想到借用少府狱丞的手收拾李家那帮贱人。”
“放屁!你是什么德行,朕能不知道。你不说是吧,来人,宣宁王进宫。”
“父皇宣王兄进宫做什么,这事同王兄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会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湖阳郡主连忙辩解道。
萧淑妃轻咳一声,“到底是谁给你支招,还有雨花巷又是怎么回事,你赶紧交代清楚。”
湖阳郡主有点心虚,迟疑了一下,被天子眼一瞪,不敢隐瞒,“是大侄子媳妇叫我这么做的。”
“哪个大侄子媳妇?”
那么多皇子,那么多大侄子,不说清楚哪知道是哪个大侄子媳妇。
湖阳郡主跺脚,“就是刘诏的媳妇,是她叫我这么做的。那个雨花巷也是她搞的,我就入了点股,不管事。”
萧淑妃惊诧莫名,频频扫向湖阳郡主,她说的是真的?
她又朝天子看去,天子似乎不意外会从湖阳的口中听到顾玖的名字。
天子问湖阳郡主,“这么说,抓人送少府狱丞。鼓动少府狱丞,少府家令查李家的人都是顾玖?”
湖阳郡主点头。
天子又问道:“你打砸李家的铺面,冲到衙门打李大郎,将他扭到宫里,这些事情也都是顾玖教你的?”
湖阳郡主再次点头。
“你在朕面前说的那些话,也是顾玖教你的?”
“差不多吧。”湖阳郡主心虚地说道,“刘诏媳妇说,这件事不能谈钱,谈钱俗气。主要谈李家草菅人命,夺人生计,目无王法,仗着德妃娘娘做靠山,将京城上下弄得乌烟瘴气的事实。”
萧淑妃惊骇莫名。
她的闺女她最清楚,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的话都不听,我行我素惯了。
什么时候,顾玖竟然能够差遣湖阳做事。
而且瞧湖阳的模样还挺心甘情愿的。
裴氏几十年没做到的事情,顾玖一出手就做到了,这份本事了不得啊!
天子冷笑一声,厉声质问,“你替顾玖跑腿,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说实话!”
天子猛地提高音量,配上充满杀意的目光,湖阳郡主浑身一哆嗦,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两千两。”
萧淑妃扶额,有种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傻闺女的心酸感觉。
这事该让裴氏听听。
同样是花钱,裴氏这些年在湖阳身上至少花费了上万两银子,却没有得到过湖阳一句好话。还时常被湖阳诋毁奚落,受了不少闲气。
反观顾玖,同样是花钱,两千两就让湖阳心甘情愿替她跑腿,承受天子的怒火。
裴氏和顾玖,这对婆媳的段位,高下立见。
萧淑妃无话可说。
两千两啊,区区两千两就让湖阳如此听话,什么时候银子这么值钱了?
萧淑妃真的很想知道,顾玖到底是如何忽悠湖阳的。
将一个桀骜不驯的郡主,都给忽悠瘸了。
“哈哈哈……”
出人意料,天子竟然放声大笑。
天子一边笑,一边指着湖阳郡主。
他同萧淑妃说道,“这么多年,终于出现一个能治得住湖阳的人。”
湖阳不服气,“我是在替自己的生意奔波,什么治得住,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还敢嘴硬。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傻不傻啊!”萧淑妃看不下去了。
湖阳郡主嘟着嘴,不信萧淑妃的话。
萧淑妃一脸心塞。
天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看到湖阳被人忽悠瘸了的样子,天子不觉着生气,反而觉着很有趣。
他吩咐陈大昌,“派人将顾玖请到宫里,顺便将宁王叫来。一个二个,全都是蠢货。自家儿媳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看他还蒙在鼓里吧。”
“至于你……”天子指着湖阳郡主,“你给朕好好反省。竟然敢冲到衙门殴打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是李家先动手,欺人太甚,女儿气不过才会……”
“闭嘴!”
萧淑妃同天子异口同声,呵斥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无法,只能闭嘴,坐在一旁生闷气。
萧淑妃深吸一口气,生了这么个闺女,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孽。
她观察天子的动静,等到天子消了气后,她才出言替湖阳郡主求情。
“陛下,湖阳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她没有坏心,就是为人做事荒唐了一些。”
天子冷哼一声,“为人做事荒唐就是最大的恶,淑妃,你不清楚吗?”
萧淑妃张张嘴,余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陛下说的对。只是她就这样子,改也改不了,这回的事情毕竟事出有因,还请陛下宽容一二。”
天子很干脆,“等顾玖,宁王来了后,再讨论怎么罚湖阳的事情。”
……
李德妃坐在偏殿内,心情十分暴躁抑郁。
太医正在给李大郎上药,伤势不轻。
等太医忙完,她才问道:“如何?会有性命之忧吗?”
她语气平缓,不急不躁,听不出任何情绪。
“娘娘放心,性命已经暂时保住了。不过之后还需要细心用药,不可有丝毫疏忽。”
“谢谢太医。”
“娘娘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李德妃来到软塌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李大郎,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厌恶和嫌弃。
若非因为李大郎莽撞,授人以柄,今日怎会有如此祸事。
摆明了顾玖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主动跳下去。结果他还真的跳进坑里。
李德妃咬咬牙,之前她小看了名不见经传的顾玖。
她以为顾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孙妻,能轻松干掉。却没料到,顾玖不仅能驱策湖阳郡主,竟然还说服少府家令,少府狱丞替她张目,一起对付李家。
顾玖何德何能,这些人竟然甘愿为她驱策。
李德妃神色不明,“来人,将人送回李家。转告李家,从今以后给本宫收敛些。本宫能保住他们一次,未必能保住他们两次三次。若是再敢打着本宫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授人以柄,休怪本宫无情。”
“是!”
宫人躬身领命,将李大郎放在门板上,抬着出宫送回李家。
李家早就乱了。
早在李三郎带人同郡主府的侍卫打架,还打输了。不仅打输了,还被绣衣卫抓了起来,李家刘乱了。
等知道自家铺子被湖阳郡主砸了,李大郎也被强行带入皇宫,李母直接气得昏了过去,泼了一瓢冷水才醒过来。
李老爷急怒攻心,拍着桌子,大骂湖阳郡主不是个东西。
李母醒来后,就叫李老爷进宫,赶紧将李大郎救出来。
李老爷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进宫啊。
就怕有去无回,不如在家里等候消息。
反正宫里面有德妃娘娘在。
他也劝解李母,“你别听风就是雨。有德妃娘娘在,大郎出不了事,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大郎自小就没挨过打,你怎么忍心让他受皮肉之苦。”
“你以为就你心疼,我不心疼吗?可是谁让大郎做事冲动,竟然背着我派人放火烧雨花巷。事情做成了倒也罢了,结果事情没成,还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让我替大郎受皮肉之苦吗?你心疼大郎,就不心疼为夫?”
李母无话可说。
李老爷长吁短叹。
然后就等到宫人将李大郎送了回来。
听着宫人转告李德妃的话,看着血肉模糊的李大郎,李母再次昏了过去。
李老爷还撑得住,“德妃娘娘说的对,先收敛一二。将大少爷抬回房,请大夫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确保大少爷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母悠悠转醒,质问李老爷,“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宁王府欺人太甚,湖阳郡主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李老爷面色凶狠,“放心!等风头过去,再来料理此事。如今最紧要的事,是要让陛下知道我们李家诚心悔过。所以你也给我收敛点,最近都别出门。出门后也别臭显摆。”
……
顾玖跟随宁王,来到兴庆宫。
宁王心情很复杂,这一路上,他频频打量顾玖。
他还是小看了顾玖。
凭借一人之力,挑起这么大的乱子,还能说动那么多人替她跑腿卖命,不得了。
宁王似乎理解了当初刘诏为什么执意要娶顾玖。
那时候,顾玖只是一个普通官宦家的姑娘,名声不显,甚至还背负着病秧子的名声。
偏偏刘诏就从成百上千的京城闺秀中选中了顾玖。
他得承认,刘诏选妻的眼光很好,比他要强。
只是顾玖如此强势,刘诏压得住吗?
可别夫纲不振,被顾玖牵着鼻子走。
宁王不知道,在内宅,刘诏一直都是夫纲不振。一言不合,就会被顾玖踹下床的命。
刘诏被踹下床还不能声张,因为太丢脸。
经过通报,顾玖跟在宁王身后,走进大殿,拜见天子。
“蠢货!”
天子一声怒斥,将顾玖吓了一跳。
偷偷一看,才知道天子骂的是宁王。
顾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宁王拉开距离。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要明哲保身。
宁王满不在乎,“父皇消消气。儿子要是又做错了事情,你好歹告诉儿子一声,让我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
天子指着宁王,怒骂,“你还有脸问朕?刘诏媳妇干的好事,你身为一家之主不仅事先被瞒在鼓里,事后也没见你出来善后。你说朕该不该骂你?”
宁王一脸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说道:“父皇是指湖阳殴打李大郎的事情吧,要儿子说,打得好!李家嚣张跋扈,竟然连王府的产业也敢染指,不打他打谁。李家敢伸手,就要有被斩手的觉悟。”
第335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天子脚痒,很想踹翻宁王。
忍了忍,忍住了。
天子怒道:“雨花巷可不是王府的产业,那是你儿媳妇的私产。”
宁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儿媳妇的私产,将来都是要留给我的孙子孙女,这么算起来自然也是王府的产业。”
臭不要脸。
天子手痒,很想将宁王抽一顿。看见宁王的脸,天子就想到一个词,欠揍。
“你儿媳妇在外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身为一家之主事先完全不知情,你还挺得意的。”
宁王乐呵呵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何必干涉那么多。就像父皇你,身为一家之主,你也一样不知道儿子昨晚幸了哪个女人。”
“混账!”
天子大怒,抄起鞭子就朝宁王抽去。
宁王可不是李大郎,不会站在原地乖乖等着被抽。
宁王围着大殿乱跑,“老头子,你说不赢就打人,你这是耍无赖。”
天子追着宁王,“朕今日就耍无赖。将宁王拦住,不准他跑。”
大汉将军们冲进大殿,帮着天子抓宁王。
宁王左脚一踹,右手一拳,可惜双拳难敌死手,最后还是被大汉将军被制住。
天子挥舞着鞭子,就朝宁王身上劈头盖脸的抽去。
宁王大吼大叫,“痛死儿子了,痛死我了。老头子,你要不打死儿子得了,活不下去了,死了算了。”
叫着叫着,宁王直接在地上打滚。
顾玖看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萧淑妃喝着茶,完全无动于衷。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一切都在预料中。
湖阳郡主皱着眉头,鞭子每抽一下,她的手就跟着抖动一下。
多痛啊!
王兄受苦了。
顾玖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期望天子不会发现她。
天子累了,扔下鞭子,又踹了宁王一脚,“混账东西,起来!”
宁王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父皇你老糊涂了吗?为了一个李家抽打自己的儿子,古时的昏君都没你这么昏聩。”
萧淑妃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将她给憋死。
她生的是什么儿子哦,竟然敢骂天子昏聩,要命啊。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塞得不要不要的。儿子女儿,就没一个省心的。
尤其是是看到湖阳均主还在点头,附和宁王说的话,就差跳出来公然支持,萧淑妃更是头痛。
顾玖心头颤了颤,宁王真敢说啊!
天子会砍了宁王吗?
砍完了宁王,会不会顺带把王府的人也给砍了?
遇到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父王,顾玖第一次觉着自己的心脏不够强大。
她真的不想死啊,她还想长命百岁。
出人意料,天子竟然没有暴跳如雷。
天子哼哼两声,“朕如果真是昏君,早八百年前就将你宰了,还会留你到今天给朕添堵?滚起来。”
宁王瞬间跳起来,动作麻利,哪有被打痛的样子嘛。
等宁王站稳了,又开始做戏,揉着被打的地方,做出一副很痛的样子,“父皇,李家不干人事,光收拾一个李大郎,那太便宜李家。要我说,直接抄家流放得了。”
“闭嘴!”
天子怒斥宁王,“要如何处置李家,朕自有决断,轮不到你来胡说八道。”
宁王丝毫不惧,抓住机会一个劲的抨击李家。
从李老爷如何不是个东西,讨论到李大郎如何不是个东西,再论证李家下人如何不是东西。
就差没说李德妃不是个东西。
顾玖本以为天子会阻止宁王说下去,意外的是天子并没有阻止,反而还听得津津有味。
她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身为上位者,尤其是做皇帝的人,绝不希望看到下面的臣子一团和气。
皇帝不希望看到党政,但更不希望看到文武大臣卿卿我我,同穿一条裤子。
臣子和臣子之间,要有立场,要有派系,要有斗争,这才是天子乐意看见的情况。
天子需要权力制衡,权利制衡的前提就是朝中一定要有争斗。
天子宠爱李德妃不假,纵容李家也不假。
但是天子也不介意有人站出来同李家斗个你死我活。
宁王身为皇子,如果降低身段,跑去舔李家的臭脚。顾玖得罪了李家,宁王只知道息事宁人,天子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大怒,震怒。
绝不是假把式地将宁王抽几鞭子就完事,天子会将宁王往死里弄,弄死。
堂堂皇子,去舔外戚的臭脚,首先就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这种软骨头,就不配做皇子。
其次,宁王若是捧李家的臭脚,也就意味着宁王同李家开始联合。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天子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前面说了,天子要的是争斗,而非一团和气。
李家是李家,宁王是宁王,在天子心目中,这两边一直是两条平行线。
如果这两条线纠缠在一起,也只能是针锋相对,绝不允许两家联合在一起蝇营狗苟。
天子猜忌成年皇子,何尝不会防备外戚。
只有当皇子和外戚相互争斗的时候,天子才会感到安全。
说到底,天子就是怕,怕下面的人联合起来蒙蔽他,架空他。
哪个皇子敢和李家结盟,没被发现就算了。一旦被发现,天子一定会以雷霆手段斩断双方结盟。
很显然,宁王一早就猜透了天子的心思,所以他毫无顾忌的在天子跟前抨击李家。
因为宁王知道,无论他怎么抨击,天子都不会真的将他怎么样。
反过来,天子也不会因为宁王抨击李家,就真的对李家怎么样。
就比如鲁侯,朝堂内外,一年到头,弹劾鲁侯的奏章能装几大箩筐。
但是天子从来都是留中不发,一直以来都对鲁侯信任有加。
可是天子信任鲁侯的同时,又不阻止朝臣弹劾鲁侯。
这其实就是权利制衡。
天子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鲁侯,忠心任事。只要忠心,朕就一定信任你,保住你。无论朝臣如何诋毁你,朕都不会夺你的兵权,将你召回京城。
反之,你若是不肯忠心任事,那么所有的弹劾奏章,都将成为催命符。
天子任由宁王抨击李家,还时不时地点点头,认为宁王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光有道理有个屁用。
天子是不会动李家的,除非李家造反。
宁王也清楚这一点,他无非是松松土,撬撬墙角,说不定哪一天今日说的话就派上了用场。一切都是在为未来打算。
最后,宁王总结道:“照我的意思,湖阳打李大郎还打轻了。几个耳光哪里够,少说也要打他一个半身不遂。”
湖阳凑趣,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力气不够大,没办法将他打个半身不遂。”
萧淑妃瞪了眼湖阳,哪都有你,就不能闭嘴。
湖阳委屈。
结果天子也对她不满,湖阳不敢委屈了,只能认命。
天子怒道:“湖阳冲到衙门殴打朝廷命官还有理了。湖阳,将顾玖给你的两千两拿出来。”
湖阳立马紧张起来,捂紧自己的钱袋子,“父皇要做什么?”
天子哼了一声,“你的两千两充公,改明儿拿钱让御膳房做个红烧狮子头,朕一定吃得很香。”
湖阳委屈,“这是我的钱。父皇富有四海,还抢我的钱,我不活了。”
天子板着脸,“你缺这点钱吗?你不是说你跟着顾玖做生意能赚钱,既然如此,区区两千两能要你的命。”
湖阳哭,眼泪滚落而下。
宁王冲她努努嘴,“赶紧把钱拿出来。你今天没事,全靠父皇替你兜着。你难道不该孝敬父皇吗?”
湖阳无可奈何地将还没揣热乎的银票掏出来。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顾玖,总算在角落里发现了顾玖的踪影。
她凶巴巴地看着顾玖,如今事情办成了银子却没了,这事怎么算?
顾玖微微颔首,偷偷比划了个手势,叫湖阳郡主别伤心。不就是两千两白银,我给你就是。
顾玖如今财大气粗,区区两千两若能买天子消气,这笔生意太划算了。
“顾玖,你和湖阳比划什么呢?和朕说说?”
顾玖:MMP,藏得这么严实还是没逃掉。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回禀陛下,孙媳是在劝湖阳姑母赶紧把钱拿出来孝敬陛下。”
“哦?你不是答应湖阳,事后补偿她吗?”天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
顾玖低头,尴尬。
“陛下慧眼如炬,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陈大昌从湖阳郡主手中拿走两千两,放在天子面前。
天子呵呵一笑,“顾玖,你出手不够大方啊。让堂堂郡主替你跑腿做事,怎么才两千两。”
顾玖心头颤了颤,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说道:“陛下误会了,湖阳姑母绝不是在为孙媳跑腿做事。湖阳姑母是在替我们共同的事业打拼,她是在维护我们大家的利益,非常了不起。”
湖阳郡主频频点头,就是这样的。她堂堂郡主,岂会替别人跑腿做事。她是在保护自己的那份利益。父皇和母妃全都不理解,哼,你们都不懂。
萧淑妃一脸心塞,顾玖到底给湖阳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明明是跑腿做事,冠冕堂皇的换个说法就能改变跑腿做事的本质吗?
荒唐!
更蠢的是湖阳,竟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依旧喝着顾玖的迷魂汤。
天子憋着笑。
看着湖阳被忽悠得一瘸一拐的,他觉着很喜庆。
宁王一本正经,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玖能忽悠住湖阳,说起来也算是好事。
下次湖阳再到王府要银子,直接让顾玖去应付就成了。
反正顾玖是嫡长媳,这种事情理应让她来处理。
天子故意板着脸,呵斥顾玖,“巧言令色,实在是令人不齿。”
顾玖一脸弱弱的模样:MMP,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子哼了一声,“那个雨花巷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改造?”
顾玖说道:“雨花巷内涝,恶臭,居住环境差,没有商家愿意租赁。所以,即便雨花巷占据了很好的地里环境,紧邻内城河,依旧卖不出高价,反而成为藏污纳垢之地。
孙媳改造雨花巷,就是要改变雨花巷内涝,恶臭,藏污纳垢的缺点,发挥原本就有的优势,将雨花巷建成一个富有商业价值,令人趋之若鹜的商业宝地。”
天子眯起眼睛,“照着你的规划,花费不少啊!”
“花费的确很多,也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一旦知道有人暗中放火,毁掉大家的希望,湖阳姑母才会义愤填膺站出来,势要同恶势力斗争到底。”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湖阳郡主被忽悠得自己都相信了。
坚信自己是正义使者,打李大郎,就是在和恶势力做斗争。
宁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天子一张脸憋着,想笑又显得没威严。只能咬着牙,怒斥一声,“狡辩!”
顾玖低头,一副低眉顺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态度。
天子哼了一声,“朕想来,你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投入那么多钱进去,一个雨花巷你能赚多少?”
当别人问自己能赚多少的时候,该显摆吗?
万万不能!
绝对不能!
顾玖频频摇头,“没钱赚的,最多就赚点辛苦钱,还不够打赏下人。”
天子眼睛眯起来,“你没说实话。”
顾玖忙说道:“工程才开始,现在只看到投入,没看到产出。说能赚多少钱,为时过早。”
“那好,朕就等你工程结束。朕要看看,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到底能赚多少钱。”
顾玖心头苦,却不说。
被天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乐意吗?”天子问道。
顾玖哭笑一声,“孙媳不敢。”
“朕看你修房子似乎很有一套。宫里三大殿常年不曾修缮,只因为户部拿不出钱来,少府的钱也不能随意动用。若是你,你要怎么做?”
顾玖一脸懵逼,傻傻地问道:“陛下,三大殿是哪三大殿。”
“荒谬!”天子震怒,指着宁王,“顾玖连三大殿都不知道,你身为一家之主,在干什么?”
宁王还是那副样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父皇,你就是管得太宽。”
天子抄起笔筒就朝宁王头上砸去。
宁王果断跳起来,躲了过去。这
天子哼哼两声,“告诉顾玖,三大殿是那三大殿。”
陈大昌笑了起来,微微躬身,“诏夫人,请记住了,陛下说的三大殿指的是奉先殿,两仪殿,以及陛下的寝宫长生殿。”
顾玖低头,暗暗吐槽,说什么修缮三大殿,分明是想大兴土木,修缮长生殿吧。
奉先殿和两仪殿,不过是捎带的,最主要的作用是证明天子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毕竟天子还惦记着列祖列宗,知道修缮一下列祖列宗躺着的地方。
有奉先殿和两仪殿这两处面子工程在,朝臣那里也不会太疯狂的反对,面子上也好看一点。
可惜户部没钱,天子又不想陶自己的小金库替户部买单。
于是乎,修缮三大殿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拖了许多年。
只要天子不提这事,朝臣们全都装傻,假装不知道有这回事。
顾玖听完陈大昌的介绍,哦了一声。
天子皱眉,“你就这态度?”
顾玖一脸茫然,“请陛下明示。”
天子很不满,“若是换做你来修缮三大殿,你要怎么做?”
顾玖继续茫然,装傻,“孙媳要怎么做,肯定是问户部要钱啊。”
“有人计算,修缮三大殿,至少要花费两百万两。你如何看?”
顾玖:“哦!”
天子再次皱眉,不满,“顾玖,休要敷衍朕。否则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一脸苦逼。
她只好打起精神说道:“具体情况孙媳没看到,不过既然有人说要花费两百万两,那肯定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
天子再次问道:“如果朕将修缮三大殿的差事交给你,你要如何做?”
大殿内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顾玖的身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大大的问号,天子为何对顾玖另眼相看?
第336章 化身招财童子
“修缮三大殿,事关重大,非工部尚书不能担当如此重任。”
顾玖很委屈。
她招谁惹谁了,到底走了什么霉运,才会被天子另眼相看。
她一点都不期待别人的另眼相看,好不好。
她很乐意做个低调的人,低调地赚钱,低调地成为一个不差钱的富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天子也不卖关子,干脆挑明了和顾玖说。
他要是不挑明,他敢肯定,顾玖会一直装傻,半点不怵。
“工部尚书自然要担当重任,然而工部没钱,户部也没钱。你说怎么办?”
顾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她朝宁王看去。
宁王爱莫能助。
他要是有生钱的法子,去年也不会因为户部清理亏空搞得那么狼狈。
顾玖的目光又扫过湖阳郡主,算了,湖阳郡主还要靠她来救。
最后她的目光看向了萧淑妃。
萧淑妃却没有回应她。
顾玖叹息一声,人品不好啊,竟然无一人替她解围。
顾玖只能弱弱地说道:“听说少府有钱。”
天子被气笑了,笑过之后,脸色一沉,“少府的钱另有他用。”
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户部能出多少钱?”
天子哼了一声,“户部一文钱都没有。少府勉为其难能出三十万两。”
才三十万两。
不过也不算少,够启动资本,算下来还能赚一点。
当然,顾玖是不会将心里话说出去的。
她躬身说道:“只有三十万两,着实少了些。孙媳无法可想,请陛下见谅。”
“果真无法?”天子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特别真诚地点头,“孙媳只是一介内宅妇人,并无什么本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填补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
天子似笑非笑,“朕给你时间,什么时候你想出来,什么时候报给朕知晓。”
顾玖欲哭无泪。
要解决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她有一百种办法。要靠修缮宫殿来赚钱,她至少有五十种办法。可是她不能入坑。
因为前方是个巨大的黑洞。
她要是跳了这个坑,就会被吸入那个巨大的黑洞。
等着瞧吧,等她修缮了三大殿,信不信,还有四大殿五大殿等着她。
届时,她还发什么财致什么富。辛辛苦苦,到最后全是替皇帝打工。
顾玖委屈道:“孙媳真的想不出办法。”
天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不急,你慢慢想。朕对你有信心。”
“可是孙媳对自己没信心。”
“无妨!朕相信你迟早会有信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玖还能说什么。
容她哭一会行不行。
天子又对宁王说道:“回去后好好反省,还有,不准为难顾玖。”
宁王躬身称是,难得老实一回。
天子忙了一天,累了,挥手,将所有人打发出去。
顾玖走在最后面。
明明是盛夏季节,可是她的心情好似秋风萧瑟,眼看寒冬就要到来。
等人都走了,天子和陈大昌抱怨道:“顾玖不老实,不压一压她,她是不肯出力的。”
“陛下说的是。老奴也很好奇诏夫人究竟有何办法解决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
天子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她的本事,朕却一清二楚。顾玖买雨花巷,从始至终,没出过一文钱。就连从少府借贷的二十万两,也是她忽悠少府家令得到的。
她拿着别人的钱,改造雨花巷。最后赚了钱,大部分都落到她的口袋里。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她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修缮三大殿,亏空一百七十万两,看似很多,但是朕相信以顾玖的本事。她不仅能解决亏空,说不定她还能从中赚钱。”
陈大昌一脸惊讶,“真没想到诏夫人竟然还是个招财童子。”
“哈哈……”
天子大笑出声,“这话没错,顾玖就是招财童子。她这个招财童子,不能光摆在王府,替王府招财。是时候也该出来,替朕招招财。
她给少府家令出的主意就很好嘛。少府进入借贷市场,趁机安置退伍军人,为兵部省却一大笔开销。少府又能借此生财,还能打压民间高利贷,解民生之危。此事一举多得,她这份本事,堪为计相。”
所谓计相,便是户部尚书。
户部天天要和钱粮打交道,如何量入为出,如何开源节流,从古至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都很考验个人能力。
然而,自古以来,多半以上的户部尚书的本事,都是才干平平。
只会节流,不会开源。叫他开源,只知道给小民增加赋税。
赋税多了,小民不堪重负,就会出大问题。
天子对现在的这位户部尚书就很不满,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替代。
顾玖给少府出的主意,给天子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增加朝廷和皇帝小金库的收入,也不一定要通过赋税。商业手段一样可行嘛。
天子问陈大昌,“顾玖的父亲,叫顾……”
“启禀陛下,叫顾知礼,现任户部右侍郎。”
天子点点头,他对顾大人实在是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只因为顾大人也是一个才干平平的官员。
天子说道:“将顾知礼的卷宗调出来,朕要过目。”
陈大昌躬身称是。
他心知肚明,因为顾玖的才干,天子对顾大人起了兴趣。以为有其女必有其父。顾玖那么善于生财,天子就以为顾大人也会生财。
陈大昌笑了,陛下一定会失望的。
有其女,不一定有其父。
顾大人敛财是一把好手。叫他生财,可是找错了人。
……
顾玖跟着大家来到长春殿。
萧淑妃往罗汉榻上面一坐,开口就问顾玖,“你搞的那个雨花巷,真能赚钱?”
顾玖很谦虚,“稍稍能赚一点。”
湖阳郡主补充,“肯定能赚钱。顾玖可是保证了,年底就能连本带利把钱送给我。”
顾玖嘴角抽抽,暗暗吐槽湖阳郡主猪队友。
萧淑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身为王府嫡长媳,不要光顾着赚钱。王府缺了你的花用吗?你看看今天,闹出多大的乱子。差一点,湖阳还有王爷都会被你连累。
你真以为李家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若是你一个内宅妇人都能将李家打趴下,要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做什么?”
顾玖柔柔弱弱地说道:“娘娘教训的是。孙媳以后一定低调,不惹事。”
前提是别人不惹她,她肯定不会主动惹事。
谁叫李家玩阴的。要竞争,大家光明正大,凭本事竞争。尽玩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打李家打谁?
就是要将李家打怕了,以后才不敢随意伸手。
顾玖就是典型的认错积极,死不悔改。
萧淑妃又说道:“你现在要紧的事情,是赶紧生下儿子。你和刘诏成亲都两年了,肚子都还没动静,像话吗?连欧阳芙都有身孕,你倒是半点不着急,整日忙着赚钱,不成体统。”
顾玖弱弱称是。
她心头吐槽,刘诏穷光蛋一个,还要她拿钱出来养。她要是不努力赚钱,就靠陪嫁的铺子庄子一年那么点收益,喝西北风啊。
尤其是王府这种高标准消费的地方,花钱更是比赚钱快。
而且养孩子也是要花钱的。
瞧瞧欧阳芙,肚子还没显怀,已经忙着给孩子准备各种衣服。钱似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别说什么长辈赏赐。
什么时候一个小家庭能靠长辈赏赐生活无忧?
做梦吧。
长辈赏赐,始终是杯水车薪。公中的钱财,也是有定数的,不是想用就用,毕竟没分家。
额外的开支怎么办,只能陶私房银子。
不想办法开源,再多的私房银子也不够用。
顾玖在内心深处偷偷吐槽,面上还要做出悔不当初的模样,诚恳听取萧淑妃的教诲。
宁王哈哈一笑,“母妃,你就别说她了。她有本事赚钱,就让她赚去。儿子都想将王府的产业交给她打理,说不定年年都能有结余,不用儿子绞尽脑汁四处搞银子。”
萧淑妃横了眼宁王,“荒唐!偌大的王府,岂能随意交到年轻人手中。就算你乐意,裴氏能答应?”
宁王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先让顾玖管一小部分。真要有成效的话,以后就让她多管一点。”
顾玖忙说道:“父王厚爱,只是儿媳力有不逮,恐怕要让父王失望。”
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老大媳妇,你也是王府的一员。你既然有生财的办法,你真能眼睁睁看着王府寅吃卯粮,年年打饥荒?”
顾玖尴尬一笑,“父王高看儿媳的本事,儿媳真没父王想的那么能干。”
宁王说道:“你到底是真能干还是假能干,本王有眼睛,会看也会自己做判断。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去后,本王亲自同王妃商量,拿一部分产业出来交到你手里。今年已经过半,等明年看成效。”
嘤嘤嘤!
顾玖想拒绝。
她现在只想充实自己的小金库,赚私房钱赚得爽翻天,真不想分散精力打理王府公中的产业。
因为一旦她接手管理,又是一场风暴。
原有的那些人,肯定要裁撤一部分,打压一部分,扶持一部分。甚至连经营模式都有可能改变。
如此一来,免不了有人到王妃王爷跟前告状。
届时又是一地鸡毛。
真不如她从无到有,一手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的地盘,一切的事情全都她说了算。谁敢瞎叨叨,直接开掉就成。
可是看宁王的意思,她这回是拒绝不了的。
罢了,真要叫她打理王府的产业,等于是给她权柄。
她要钱也要权。
只要有足够的权利,受点委屈,她也忍了。
……
出宫的时候,湖阳郡主拉住顾玖。
“事办了,钱没了,大侄子媳妇,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顾玖笑了起来,“姑母看我是过河拆桥的人吗?”
说完,顾玖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今日姑母力挽狂澜,打得李大郎找不到北,侄儿媳妇十分佩服。姑母辛苦了,这点钱请您笑纳,您别嫌少。”
湖阳郡主盯着顾玖手中的银票,看看厚度,估摸就是两千两。
她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今日本宫很舒坦,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下次如果还有不开眼的人,大侄子媳妇你别和本宫客气。只要钱到位,本宫替你收拾那些不开眼的人。”
顾玖笑道:“多谢姑母仗义。姑母放心,以后我们还会有许多机会合作。”
湖阳郡主拿着银票,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她枯燥乏味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就被顾玖点亮了,找到了新的乐趣。
想起今日在少府衙门打李大郎的光辉举动,湖阳郡主在马车内咯咯咯地发笑,十分得意。
这件事,就算老了,她也不会忘记。
这可是少有的光辉战绩,值得铭记一辈子。
明儿,她就去找福雅公主显摆,刺激刺激福雅公主。
看着福雅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这招还是顾玖教给她的。
别人都说她无耻,其实真正无耻的人顾玖。
顾玖才是那个心黑手辣的主。而她则是拳打草菅人命大贱人李大郎的正义使者。
嗯,湖阳真的被顾玖给忽悠瘸了,没毛病。
宁王亲眼看见顾玖掏钱给湖阳,看见湖阳眉开眼笑的离去。
论花钱买人心,还是顾玖更胜一筹。
……
回到王府,免不了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先是裴氏审问顾玖,宁王替顾玖开脱。
顾玖借此顺利脱身。
接着宁王叫裴氏拿出一点产业,交给顾玖打理。既然顾玖生财有道,也让她替王府发光发热嘛。
裴氏一听,犹如被人踩了尾巴,直接跳了起来。
“王爷此话是何意?王爷是嫌弃妾身能力有限,不擅营生,要夺权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顾玖理财的本事,连父皇都看重。修缮三大殿,如何解决银子短缺的问题,父皇还要请教老大媳妇。”
“当真?”裴氏半信半疑,总觉着宁王是在忽悠她。
宁王重重地点头,“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本王如何会骗你。还有今日的事情,想必你都听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从始至终,湖阳所作所为,甚至在父皇跟前说的话,都是老大媳妇教的?
她一个内宅妇人,自始至终没露面,却精准的算计到了一切,并且笃定湖阳能顺利脱身。要不是湖阳架不住父皇的逼问,老大媳妇还能一直躲在背后不露面。
而且她还说动少府家令少府狱丞两位老大人配合湖阳的行动,这样的才智,那些朝臣都比不上。
试问,朝堂上有谁能像老大媳妇一样,借由一笔生意,精准算计李家,而且成功拔掉李大郎这颗钉子?
本王估计,今日湖阳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内外。可是有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躲在王府的一个内宅妇人设计的?
这事倒是提醒本王,本王一会下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对外透露老大媳妇的名字。”
“王爷为何要下封口令?”裴氏好奇一问。
宁王哈哈一笑,说道:“藏着老大媳妇,就等于是藏起了一把利剑。外人会猜测,湖阳是听从本王命令行事,殊不知,李家是栽在一个不满双十年华的女人手中。
万一有一天,王府陷入最难的境地,以前本王还在担心谁能挑起王府的重担,如今本王确定,老大媳妇当仁不让,她能在危难时刻挑起王府的重担。”
裴氏皱眉,“王爷对老大媳妇,未免太过高看。”
宁王连连摆手,“不是高看,而是一直小看了她。你分两三个庄子铺子给她,叫她打理。等到明年看成效,就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生财。
等她雨花巷改造完毕,真要能赚钱的话,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本王做主,给她本钱叫她折腾。不过王府要占大头。”
裴氏哼了一声,“那就分她两个田庄,一个粮油铺子。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玩出花样。”
第337章 千年狐妖
顾大人上早朝,被天子亲自点名,激动的脸色涨红。
天子问政事,顾大人站在大殿中央侃侃而谈。
天子一开始兴趣盎然,很认真的倾听。结果越听,脸色越臭,越发失望。
莫非顾大人不擅政事?
于是天子问户部财政,如何开源节流。
顾大人难得有机会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恨不得将肚子里的墨水一股脑全倒出来。
然而,他的看法,全都是一些老调重弹,天子早就听得耳朵起茧。
天子很失望。
顾玖明明那么聪慧,生财的想法那么多。为何顾大人如此愚钝。
陈大昌伺候在一旁,低头,嘴角微微一扬。他就知道天子会失望。
天子挥挥手,“顾爱卿退下!”
一句话就将意气风发的顾大人打回了原形。
顾大人有点懵,他正说到高潮处,为何叫他退下。
天子叫他退下,他只能乖乖退下,回到队伍里。
顾大人患得患失,他说得不好?表现不好?
他说的办法,可都是户部常常提起的。
眼睁睁看着天子对他失去了兴趣,更不会有提拔他的心思,顾大人黯然神伤,心情很是抑郁。
大殿内,唯有少府家令,少府狱丞知道真相。
他们对顾大人报以同情,顾玖为顾大人争取来的机会,可惜了啊!
看来顾玖的聪明才智遗传于母亲,而非父亲顾大人。
听说顾玖的母族姓苏,也是世代书香,只是如今落魄了。
等回去后,打听打听苏家的近况。
……
渭水河畔,南来北往的商家刚一下船,就见识了新奇的东西,名曰:海报!
精美的海报上面,用着夸张的字眼写着如下内容:
想快速致富吗?想走上人生巅峰吗?想让钱如流水一样流转吗?请来雨花巷,这里能实现你的梦想。
夸张的字眼,配上精美的房舍,口岸,堆积如山的货物画面,第一眼就抓住了众多商家的目光。
够新奇!
夸张不要紧,精美也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新奇。
新奇才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与此同时,有伙计在渭水河畔吆喝,“货物船运,直接进京城,代缴城门税,雨花巷码头卸货,价钱公道。每天来回十趟,手快有手慢无,快快来啊!”
南来北往的商户瞬间就被代缴城门税给吸引住了。
纷纷涌上去,围着伙计,“真的代缴城门税?你们怎么收钱?”
“雨花巷码头在哪里?”
“一船货物多长时间能进京?”
“靠不靠谱啊?”
众人七嘴八舌,各种问题抛向伙计。
伙计干脆往柜子上一站,居高临下看着围过来的商户,“第一,我是四海商行的伙计,我们四海商行经营各种生意。包括从渭水河畔到内城河这一段的货物航运,记住,这一段航运我们四海商行是京城独家经营。凡是没有四海商行标志的,说能帮你们运货进京城,代缴税收的,统统都是骗子。
第二,我们之所以能帮你们代缴税收,是因为我们四海商行有大来头,我们背靠少府。少府那可是天子的私库,试问天下谁能大过少府?
我们四海商行有少府的手令,城门吏绝不会为难,由我们出面,只要你们的货物不违禁,绝对能够顺利通关。
当天在渭水河畔卸货,当天货物就能进京,到达雨花巷码头。比起过去要花费三四天才能将货物送进京城,还要请车行,请力夫,打点人情关系等等花费,我们四海商行收费绝对公道。不仅能替你们省下时间,还能省下大笔人情开销。
谁有需要,请到我这里登记,我现在就给你们安排船只货运。你们不放心,可以自己跟船,看看我们四海商行有没有能力帮你们一天通关。保证天黑之前,货物就能进京。”
伙计吆喝完,有人迟疑,有人观望,有人看笑话,当然也有人踊跃尝试。
“我先定五艘船,都是丝绸布匹,今天能不能通关?”一位年轻公子,手持折扇,不像个生意人,更像个世家公子朗声问道。
伙计大喜过望,还以为会跑空,没想到真有人定船。
“这位老板有眼光,请到这边登记。五艘船是吗,我们要派人上船验货,确保没有违禁。”
“没问题,尽管验货。”
年轻公子很干脆,跟在他身边的管事上前,同四海商行的伙计办理手里。
“公子为何要定船?我们有长期合作的车马行,派人通知一声,他们就会派人派车帮我们将货物运到京城。”
周谨摇着折扇,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不觉着很有意思吗?这个新冒出来的四海商行,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来头,也不知道伙计口中说的背靠少府是不是真的,但是既然敢承诺当天通关,当天进京,本公子就认为该尝试一下。
如果四海商行真有这样大的能耐,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意模式的诞生。改明儿我们直接回南边,将这种模式直接复制到海运码头,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管事面色一变,“如果真能复制,等于是公子就掌控了整个码头。所有货物进出,都逃不过公子的法眼。”
周谨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你去跟船,将他们操作的每一步都牢记下来。本公子就坐马车,先去海报上的雨花巷看看。想必这个雨花巷码头就在雨花巷附近,我们就在雨花巷碰面。”
“公子一人进京,这如何使得。公子千金之躯,可不能以身犯险。”
“无妨,有老郑他们在,出不了事。”
周谨坐上马车,缓缓朝城门而去。
在过去,南来北往的商户,将货物运到京城外渭水河畔后,请力夫,请车行,用驴车,骡车,牛车,短则两三天,长则十天半个月,才能将货物运送到京城。
经过城门的时候,还需要提前打点,缴纳一笔城门税,确定货物没有违禁才能进京销售。
这期间考验的就是商户的人脉关系,管事的能力。
像那种初次跑京城的商家,通常都会找同乡带一带,主要就是为了应付各路小鬼。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码头的小鬼是第一关,城门小鬼是第二关,到了京城还有第三关第四关无数关等着。
总之,想要将生意做到京城不是那么容易的。
四海商行横空出现,直接替商家省却了第一关第二关,对商家来说是极大的方便。
省时省事还省钱,还不用操心,这种好事其实商户们都乐见其成。
目前大家还在观望,只因为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反馈回来正面的消息,不用怀疑,四海商行设在渭水河畔的办公点一定会被南来北往的商户给踩破的。
缴纳了入城税后,周谨顺利进入千年古城,大周京城。
京城很繁华,毋庸置疑。
周谨干脆下了马车,四处走走看看。
他是第一次来京城,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
他在茶楼喝茶,随口问小二,“雨花巷怎么走?”
小二立马兴奋问道:“公子也是为了买雨花巷的房子吗?赶紧去排队拿号牌,听说过几天就要开盘了。”
周谨一脸懵逼。他自诩见多识广,出过海,去过草原,到过荒漠,小二口中的号牌他能明白,开盘又是什么鬼。
他试着问道:“雨花巷很有名吗?”
小二笑了起来,“公子是刚从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雨花巷。知道湖阳郡主和李家吗,就是李德妃的那个李家。
上个月,湖阳郡主对李家大打出手,砸了李家铺面,还将李大郎打个半残废,闹到御前打官司,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雨花巷。
现在京城无人不知雨花巷,一听说雨花巷要开盘,连我家掌柜口袋里没几个钱,也跑去凑热闹领了个号牌回来。”
周谨内心惊疑不定,“堂堂郡主打外戚,就为了一个雨花巷?”
“那是!湖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叫我说,那李家就该打。”
“王小二,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掌柜出面呵斥小二。
小二一脸心虚,赶紧跑了。
掌柜到周谨面前赔礼道歉,“公子千万别听小二胡说八道。李家和郡主娘娘都是贵人,哪是我们小民能议论的,是吧。”
周谨扬眉一笑,“刚才听小二说,掌柜领了号牌?几号?”
掌柜眉开眼笑,“就是凑个热闹。”
周谨笑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开盘是指卖房子?”
“对对对,这好像是叫做预售,对,就是叫预售。先交钱买,过几个月他们才交房。我听看过样板房的人说,那房子真好。又靠着码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在那边做生意,生意肯定差不了。”
“掌柜能不能将号牌让给我,我出钱买。”
“这?可是登记的是我的名字。”
“没规定不能改名字吧。”
“那倒是没有。”
“我出二十两买掌柜手中的号牌,如何?”
掌柜呼吸一窒。别看他是掌柜,那也只是个打工的,一个月工钱也才一两五钱。
二十年抵得上他一年的收入。
掌柜二话没说,就将号牌让了出来,换了二十两。
拿着刻着贰拾号码牌,周谨离开了茶楼,直接前往雨花巷。
雨花巷被围了起来,听动静,里面正在紧急施工。
雨花巷后面的内城河,淤泥被清理干净,两岸种植了树木。还建了一个不大的码头,足够同时停靠二十来艘小货船。
码头很冷清,并无货物运来。
但是该有的装备,一样不少。
显然,这个四海商行敢出来招揽生意,不仅仅因为有靠山,还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只等开张营业。
白仲带着人从工地里面出来。
周谨迎了上去,“请问,哪里能看样板房?”
白仲上下打量周谨。
周谨嘴角含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白仲说道:“十日后,雨花巷正式发售,届时会开放样板房。到时公子赶早。”
“请问,你们已经发出多少号码牌?”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白仲拱拱手,带着人离开。
他很忙。
雨花巷能不能赚钱,全看十天后的发售效果。
所以这十天很关键,要尽可能招揽更多的商户参与到这场盛事中。
周谨含笑目送白仲离开。
虽然白仲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是周谨依旧听出一丝不寻常。
有意思,雨花巷竟然是一名太监管事。
看来市井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市井传言,雨花巷是湖阳郡主的产业。还有一种说法,雨花巷是宁王府的产业。
没处在高层,是不可能知道,雨花巷真正的东家是宁王府的诏夫人。
一直以来,顾玖都躲在幕后,极少露面。
周谨虽然第一次来到京城,但是对京城上层人物并不陌生。
以他对湖阳郡主的印象,雨花巷各种开创性的商业模式,绝对不是湖阳郡主那个混吃等死的皇女能想出来的。
所以湖阳郡主绝对不是雨花巷真正的东家。
至于宁王,以他的了解,宁王有这能力,但是却没有这个精力。
区区一条街道,宁王犯不着大费心思。
所以,雨花巷真正的东家,一定是躲在湖阳郡主和宁王背后的人。
这个人,很可能来自宁王府。
具体是哪一位,有待验证。
周谨对这个躲在幕后的人,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期待和对方见面的那一天。
……
临近傍晚,五艘货船顺利达到雨花巷码头。
四海商行说到做到,没玩忽悠。
管事在茶楼见到周谨。
“启禀公子,这个四海商行能耐真不小,通关的时候,全程小的都没露面,全都是商行代办。半个时辰就忙完了,没有多花一文钱。”
周谨透过窗户,欣赏着京城的夜色,“看来这个四海商行要发了。”
次日,渭水河畔。
南来北往的商户,围着四海商行的办公点,将小小的办公点围得水泄不通。
四海商行一炮而红。
但是订单太多,有点忙不过来。
商户们一点都不在意,“晚几天没关系,只要你们能帮我们通关,多花点钱都值得。”
“对啊,多花点钱我也愿意,总比伺候那帮孙子强。”
不用直接和那群难缠的小鬼打交道,商户们情愿多耽误两天,多花点钱。
伙计站出来,“我们四海商行诚信经营,绝对不会多收大家一文钱。大家放心,你们的想法,小的我会如实禀报上面。说不定半年后老板肯掏钱扩建码头,你们的货物都能在一天之内运到京城。
还有,雨花巷的房子马上就要开卖了,你们想想,要是在雨花巷置办产业,货物出了码头,几步路就进入雨花巷,多方便。那地方可是风水宝地啊,买了雨花巷的房子,保证你们生意红火。要知道,那里可是由贵人罩着的,无人敢在雨花巷闹事。”
“是不是湖阳郡主和宁王罩着雨花巷?”
“哈哈……大家想买房子,就要抓紧了。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伙计,你们四海商行和雨花巷东家是一个人吗?”
“哈哈,大家尽管放心大胆的买房子。”
……
几千里外,北荣京城。
刘诏看着眼前白白嫩嫩,才十五六岁,数次接触却始终沉默不语的十三王子,笑了!
笑的像一只千年狐妖。
因为他终于在十三王子的眼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恨意。
“殿下节哀。关于殿下母亲还有亲姐姐的遭遇,我很遗憾。我没想到大王竟然狠心赐死殿下的母亲,还将殿下的亲姐姐如玉公主赐婚给花拉将军,结果却被花拉将军折辱而死。然而大王对如玉公主的死,竟然没有过问半句,实在是令人心寒。”
十三王子低着头,没有作声。
刘诏再接再厉,“大王老了,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行如此禽兽之事。只怕很快,殿下你的性命也将不保。”
十三王子攥紧了拳头。
刘诏压低声音,装似随意地问道:“殿下想要报仇吗?想要杀了那些害你落到如此境地的人吗?”
第338章 狠狠打他们的脸
刘诏送走了十三王子,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五王子的宴请。
酒池肉林,不足以形容这场宴请。
人人沉醉其中,尽情享乐。
唯有刘诏,保持着清醒。
“公子诏,你是看不上本王的宴请吗?”五王子出声质问。
刘诏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
“我是笑殿下可悲可叹。”
哐!
武将拔出腰间佩刀,就朝刘诏杀去。
护卫赵三一跃而出,格挡,双方杀在一起。
五王子没有出声阻拦武将,刘诏同样没有阻拦。放任赵三同武将来一场生死搏杀。
刘诏端起酒杯,浅尝辄止,“可怜皇后,被废被杀。殿下不思母仇,只知醉生梦死,一味胆怯懦弱。只怕下一次,屠刀就要落到殿下的头上。”
“大胆!”
又有数个武将站起来。
五王子眯起眼睛,挥挥手,所有人全部退下。
护卫赵三也退回到刘诏身后。
“公子诏,你休想挑拨我与大王之间的父子之情。”
刘诏嗤笑一声,“殿下可知,在我们大周有句话叫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大王为了一个女人废后杀后,殿下不仅死了母亲,甚至连嫡子身份都没了,等于是被剥夺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请问这是父子之情?仇人也不过如此。
还有,殿下的亲舅舅,被那个女人的兄弟夺了兵权,殿下真的甘心?花拉将军连堂堂公主都能折辱而死,杀个把王子,只怕大王也不会过问吧。
等花拉将军将你们一个个全都杀死,届时,那个女人的儿子再无障碍,他将是下一代的王。试问,殿下甘心等死吗?”
“公子诏,你休要耸人听闻。”
刘诏嘲讽一笑,“本公子是不是耸人听闻,殿下,你不妨扪心自问。有朝一日,花拉将军会不会提兵包围你的府邸,砍下你的项上人头,进宫找那个女人邀功?
你,已经上了花拉将军的死亡名单,竟然还有空在此饮宴。皇后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当然,如果殿下只是想在临死前纵情疯狂一回,权当本公子什么都没说过。”
五王子脸色变幻不定。
刘诏知道火候到了,他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殿下就不想报仇?不想冲进宫里,宰了那个女人?不想登上大位?你可是堂堂嫡子,按照我们大周的规矩,那个位置原本就是你的。你不过是从别人手中,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五王子盯着刘诏,“你意欲何为?”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大周,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绝不能坐视禽兽之事而不过问。我们大周要正朝纲,定伦常,清君侧。”
当清君侧三字出口,五王子的心跟着激烈地跳动起来。
北荣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
顾玖请人喝茶,包下茶楼整个二楼,以免有人打搅。
“玫姐姐快来。”
顾玖招呼顾玫坐下。
顾玫抱歉地说道:“我来晚了,请小玖妹妹见谅。”
“玫姐姐客气。”
青梅上了茶水,退到包间一角候命。
顾玫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这是小玖妹妹从王府带出来的茶叶吧。”
“正是。玫姐姐果然善品鉴。”
顾玫捂嘴一笑,“我哪里是赏品鉴,我知道茶楼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茶叶,才有作此猜测。”
顾玖也跟着笑了起来。
窗户开着,外面就是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玫问道:“小玖妹妹,你那雨花巷闹出好大的动静。我听说今日是开盘的日子。哎呀,说开盘二字,还有点咬口。
小玖妹妹,你怎么那么多想法,什么开盘,什么预售,又是样板房,还有那个码头,连我家管事都说有了那个码头货运方便多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你怎么想出来的?”
顾玖指着自己的脑袋,“靠这里想出来的。”
顾玫咯咯咯地笑,“我的脑袋瓜子就没你的好使。”
笑过之后,她又担心起来,“我听好多人说,你那个雨花巷要亏本。又是修码头,又是建房子,要花好多钱。小玖妹妹,你告诉我,真的会亏吗?要是亏了,我投的钱,你就别还了,就当是我给你的。”
顾玖心头感动,“谢谢玫姐姐。不过你看我像是会亏钱的人吗?”
“那倒是不像。只是做生意,难免有赚有亏,万一真的亏了,你也别沮丧。将来还会有机会的。”
顾玖摇头笑笑,“玫姐姐,你放心吧,雨花巷不会亏。等到年底,我保证连本带利将钱给你送去,叫你也跟着赚一笔。”
顾玫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也希望这笔生意能赚钱。你不知道,府里有人得知我投了钱在雨花巷,都说我这笔钱要打水漂。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们,毕竟房子还没卖出去。
这几天,听说雨花巷要发售,我真是愁死了。我就是不甘心被人看笑话。我就想着,要是雨花巷能赚钱,就算不赚钱光是保本,我也要回去狠狠打她们的脸。”
顾玖笑道:“玫姐姐放心,今日你就能回去狠狠打她们的脸。”
顿了顿,她又问道:“可是曲姑母笑话你?”
顾玫点点头,“不光是曲姑母,还有老夫人。你知道,我家老夫人最是偏心,曲姑母说什么她都相信。
曲姑母进了几句谗言,老夫人就当真了,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牵连代侯府。
幸亏当初湖阳郡主同李家相斗,最后是湖阳郡主赢了。否则她们不知道会拿多少话来堵我。”
顾玖替顾玫委屈,“那个曲姑娘,还有招惹玫姐姐吗?”
“她不敢,她被小玖妹妹你给打怕了。你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可没忘记。”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若是曲姑娘再敢招惹玫姐姐,玫姐姐不方便出面,我替你教训她。代侯府休想欺负我们顾家人。”
顾玫心头感动,“谢谢你小玖妹妹。”
“玫姐姐无需同我客气。”
小黄门马小六上了茶楼,
“启禀夫人,雨花巷那边已经开始了。”
“哦,到了多少人?”
“发出去一千两百个号牌,到了一千个号牌。”
顾玖点点头,一千个号牌,基本上在她预估之内。
毕竟是一种新的销售模式,很多人都对这种预购的方式抱有怀疑。领了号牌,也不一定去到现场。去了现场,也不一定会掏钱买房子。
顾玖不着急。
有雨花巷码头托底,有四海商行卖力推销,雨花巷的房子不愁卖不出去,更不愁卖不出高价。
要知道,雨花巷地段是极好的,过去之所以不值钱只是因为周边环境太恶劣,不利于经商。
如今环境整体改善,房子升级换代,配合近在咫尺的码头,雨花巷的房子最适合商家买下来当铺面,当仓库。可谓是京城房产投资首选。
有眼光的商人,看见整体的规划,就知道买了雨花巷的房子绝对不会亏。雨花巷的房子在未来百分百会升值。
顾玫有些担心,“有问题吗?”
顾玖摇头,笑着说道:“玫姐姐,一切都在预料中。”
她又问马小六,“到的都是什么人?”
马小六躬身说道:“八成左右都是外地客商,唯有两成是京城本地商户。”
顾玖了然一笑,“你去告诉白仲,重点关照那八成外地客商。至于京城本地商户,这一回,恐怕没几个人会下定决心出手。”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过去。”
马小六急匆匆走了。
顾玫问道:“是因为京城本地商户都有房产,所以不会购买雨花巷的房子?”
顾玖点点头,“正是如此!那两成京城本地商户,多半是去看热闹的。真正有购买潜力的人,是那八成外地客商。他们需要在京城有个落脚点,有个出货的地方。雨花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顾玫说道,“没想到做生意也有这么多门道。小玖妹妹之前派人去渭水码头吆喝,就是为了招揽外地客商?”
“正是如此!”
为了招揽外地客商,顾玖才会提前开通雨花巷码头。
为此,她亲自跑了好几趟少府家令府,还以宁王府的名义,托人跑了几趟绣衣卫,城门卫,五城兵马司,京兆府,甚至是户部。
要知道,能拿下代缴税款的执照,这些衙门都得打点到位。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别以为打着王府的旗号,城门卫就会客客气气的放行,户部税曹就不会刁难,绣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就不会找麻烦,京兆府就不会给小鞋穿。
就算一次两次客气,也不会永远客气。他们总有机会找茬,小事闹成大案。
所以,在四海商行运营之前,顾玖花费了很多心力,还有财力,打点这些衙门。
甚至于分出部分股份,给某些衙门某些人。
她要的是别人心甘情愿配合,而不是畏惧于强权配合。
只有心甘情愿配合,大家都有好处,这门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
她将所有衙门打点到位,外地客商运货到京城,只要请四海商行运货,就能避免这些衙门的刁难,生意顺顺利利做下去。
这就是这条短短的内城河水运的最大优势。
靠着四海商行的宣传,雨花巷在外地客商耳中也算是如雷贯耳。
有的客商,原计划几天前就要离开京城。
为了买一套雨花巷的房产,才会留到今天。
顾玫好奇地问道:“房子能卖完吗?”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放心,雨花巷的房子肯定不够卖。等时机一到,我就会退出二期项目。玫姐姐到时候要不要继续投钱?”
“咳咳咳……”
顾玫连连咳嗽,“你还要继续做这门生意?”
顾玖点头,“对啊。修房子多好玩啊。”
开发商诶!
天下还有比开发商更赚钱的生意吗?
躺着赚钱诶,她怎么可能放弃。
区区一条雨花巷这才哪到哪啊。
她为什么问少府借贷二十万两白银,真当她拿着钱好玩吗?
当然是为了买房买地。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玖已经拿着这笔钱,到处买买买,当了个剁手党。
到今天,二十万两已经花得一文钱不剩。
对此,顾玖充满了成就感。
别看她赚钱厉害,其实她最厉害的是花钱。
她可是有远大志向的人。
要不是化学太差,钱也不够,她连水泥都能折腾出来,直接拉着皇帝做基建狂魔信不信?
水泥没有,但是有土水泥,也就是三合土。
效果虽然比不上水泥,不过在这个时代,也足够用了。
顾玫忍俊不禁,“下一次,我还会投钱。我会投更多的钱进来。”
顾玖笑着问道,“玫姐姐不担心亏钱吗?投得越多,亏得越多哦。”
顾玫笑道,“看你这么有信心,我相信雨花巷肯定能赚钱。你以后做别的生意,一样能赚钱。”
“谢谢玫姐姐。以后但凡有好项目,我肯定拉上你。叫你充实小金库,拿着钱啪啪啪打曲姑母的脸。”
顾玫哈哈大笑起来,“我要赚了钱,曲姑母的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老夫人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顾玖笑道:“要的就是她们不高兴。”
……
雨花巷,依旧是个大工地。
为了今日的开盘,特意劈开一个空旷之地,供大家落脚。
位于巷口的两间样板房,格外显眼。
客商们在伙计的安排下,分批进入样板房内观看。
样板房内样样齐全,功能一看就明白,前铺后院,前面开门做生意,后院当仓库。小二层,二层用来住人。带厨房,带水井,带干净的茅厕。
样板房分为一间铺,两间铺,两种大小。
还有一种三间铺带院门的超大豪华宅院。
除了样板房,最吸引大家的就是位于客厅中央的巨大的模型。
木工工匠,用巧手按照比例,将雨花巷,码头,周围环境全部缩小,立在客厅中央,供所有客商参观。
一号房,二号房,三号房……
每一套房的户型,大小,位置,全部一目了然。
客商们看着模型暗暗点头,这个售卖会不错。虽然环境不咋的,外面就是工地,但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也算周到。
周谨拿着号牌走进眼板间,充满了好奇。
看到大厅中央的模型,他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看个不停。
这回来京城,果然开了眼界。
看完了样板房和模型,若有意向购买,就到外面搭建的简易棚屋里面洽谈。
若是确定要买,先交一半房款,三个月后拿房的时候再交另外一半房款。
周谨指着模型,对身边的管事说道,“你去谈,将八号,十号,十二号全都买下来。”
管事惊了下,“公子,确定要买这么多吗?不如只买一套。”
周谨摇头,“按照我说的去办。”
要不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需要用到大笔的银钱,他都想将整个雨花巷买下来。
以他毒辣的眼光,一眼看穿,雨花巷的房子百分百会升值。
雨花巷的房子不便宜。
顾玖在打造这一片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卖给普通百姓。一开始针对的客户,就是不差钱的客商。
最便宜的一间铺房子,按地段,最便宜的一套四千两白银,最贵的一套,足足要八千两。
两间铺房子,最便宜的一套起价就要八千两。
三间铺房子,开价就是上万两。不过只有八套。
雨花巷的房子,拒绝讨价还价。最多给你一个四海商行货运八折,期限一年的优惠。
这个房价,让京城本地商户哗然。
过去破烂没人要的雨花巷,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套新房子开价就是四千两,抢钱啊!
但是对于外地客商来说,这价钱实在。
京城居,大不易。
能用四千两在京城置办一套紧邻码头,地段超好,人流量大,能做商铺仓库还能住人的房子,一点都不贵。
外地客商,尤其是南方客商,个个不差钱,直接陶银票出来买房子。
北方客商一看,不甘落后,直接一口气买下三五套。
混在人群中,身份待定的观望者,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谁说雨花巷卖不出去的?
这些身份待定的观望者中,就有天子的暗探,李家的伙计,王府管事,京城各大府邸跑腿小厮……
第339章 输得不怨
“陛下,雨花巷的房子已经全部卖出去。微臣算了算,房款共计七十万两。预收一半的房款,光是今日,诏夫人就进账三十五万两。”
“当真?”
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听到顾玖一日进账三十五万两,依旧吃惊不小。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雨花巷的房子明码标价,不二价,只肯给四海商行货运八折一年的优惠。不到两个时辰,雨花巷八九十套房子就已经全部售出。”
天子暗暗点头,他就知道顾玖懂生财之道。
他又问道:“一半房款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雨花巷的房子还没建好,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交房。故此今日只预收一半房款,交房的时候再收另外一半房款。”
“也就是说,顾玖空手套白狼,拿几十套还没影子的房子一日之内就套了三十五万两白银。”
“正是如此!陛下,诏夫人此举,恐怕会开一个不好的头,要不要打压一二?”
“明码标价,堂堂正正赚钱,童叟无欺,私下里没玩任何花样,为何要打压?”
天子质问。
绣衣卫左卫低头称是。
“哈哈……”
紧接着又听见天子哈哈大笑起来。
“朕果然没有看错顾玖,朕就知道她的雨花巷能赚钱。只是朕还是小看了她,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雨花巷,几十套房子,一整改,就能卖出几十万两白银,令人咋舌。
她弄的那个码头,朕瞧着将来规模小不了。事关税收,岂能由她一人掌控。改明儿,朕要叫她到宫里来,好好谈谈此事。”
“陛下圣明!”
“继续盯着,瞧瞧她之后会怎么做。”
“微臣遵旨!”
……
李家。
李大郎趴在床上半死不活。
天子一刀砍下来,外加二十廷杖,着实要了他半条命。
能活下来,殊为不易。
而且因为天子砍下的那一刀,伤了筋骨。太医说即便养好,也会留下后遗症。
将来,他的左手臂会使不上力,也不再灵活。
他怒骂,哭喊,诅咒,统统都不管用。
事已至此,他唯有接受。
听着小厮汇报雨花巷的情况,听到顾玖一日收入几十万了两,他气得心口发痛。
挥起拳头,一拳头接着一拳头砸在床板上。
“老天爷长没长眼睛?那些外地客商都是傻子吗?那么贵的房子,他们为什么要买?雨花巷的房子根本不值钱啊。”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少爷,因为雨花巷码头,那些外地客商并不觉着雨花巷的房子贵。有的人一口气就买了三五套房子。”
李大郎咬牙切齿,“那群人全都是傻子。雨花巷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那就是破烂。”
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雨花巷原先的房子,全都被拆了。现在卖的房子都是新修的。下水和道路都重新整修了,和过去不一样。”
“闭嘴!你到底是谁家的人,你在帮谁说话?”
李大郎抄起药碗就朝小厮头上砸去。
小厮偷偷躲了一下,被李大郎发现。
李大郎大怒,“将他拖下去,狠狠打。”
转眼,小厮就被拖下去,在院子里打板子。
管事安抚李大郎,“少爷,太医叮嘱戒急戒燥,会影响到伤口痊愈。”
“痊愈了又如何?我还能当官吗?我的手还提得起来吗?滚,全都滚出去。”
李大郎气急败坏。
比起败在对手手中更大打击的是,对手的小日子越来越红火,生意越做越大。将自己衬托得越发凄惨。
眼看着顾玖发财,而他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明明那个发财机会是他的,是顾玖设局从他手中抢走了他的发财机会,他内心就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杀人。
“啊……”
李大郎发泄似的怒吼,像是一个困兽,找不到出路。
满院子的人,听着他的怒吼声,连呼吸都不敢,就怕刺激到他。
管事着急上火,“大少爷,你这样不行啊。娘娘可是叮嘱了,叫你稳重,不可急躁。”
李大郎怒斥,“闭嘴!娘娘知道我此刻的感受吗,知道我的痛苦吗?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娘心里头只有她的荣华富贵,还有小皇子。她哪有半分关心过我的处境,关心过李家的处境。”
“放肆!”
李老爷板着脸,从外面进来。
他挥挥手,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李老爷火气很大,“娘娘也是你敢诋毁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没有娘娘,你能呼奴唤婢,你能躺在雕花的楠木床上?
才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就忘了当年的苦日子,忘了你有今天,全都是拜娘娘所赐。若非娘娘,你早就人头落地。
你不知感恩,竟然还敢生出怨愤之心,我看你是被那二十板子给打傻了。”
李大郎沉默,脸色阴沉。
李老爷哼了一声,“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干脆做个纨绔子弟,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
李大郎不敢置信,“父亲要夺儿子的权?难道连父亲也开始嫌弃儿子吗?”
啪!
李老爷一巴掌打在桌上,茶杯茶壶都受惊跳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德妃娘娘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就凭你整日里怨天怨地样子,凭什么放权给你?”
李大郎咬牙切齿,“儿子只是受了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会失常。”
李老爷见李大郎开始服软,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点。
“雨花巷的事情,为父已经听说了。雨花巷改头换面,能有今天的局面,事先着实想不到。当初雨花巷砸在手里,你怎么没想过花钱整改?”
李大郎辩解道:“住的都是一群泥腿子,花钱整改,岂不是便宜了那群泥腿子。”
李老爷冷哼一声,“由此可见,你的眼光的确比不上对方。这回输的不冤,你没资格不服气。但是这门生意,绝不是她顾玖的独门生意,我们也能做。我已经让人物色地段,改明儿我们也修房子来卖。”
李大郎顿时来了精神,“父亲打算和顾玖对着干?”
“什么叫对着干。这叫有钱大家赚,京城不是她顾玖一个人的,自然轮不到她一个人赚钱。”
“父亲说的对,这钱我们李家也能赚。”
……
顾玫着急孩子,等确定房子都卖出去后,她就辞别了顾玖,启程回代侯府。
顾玖还坐在茶楼喝茶。
马小六会及时汇报雨花巷的情况。
房子卖出去,房款入账,一切进展顺利。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但只有等到真正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心才会感到踏实。
余下的事情,自有白仲处理,顾玖也准备回王府。
“夫人,下面有人求见。这是拜帖!”
顾玖奇怪,怎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是谁送来的拜帖?”
“不认识的人,听口音像是从南方来的。”
顾玖翻开拜帖,“敬拜雨花巷东家”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在纸上。
她笑了起来,哪里都有聪明人。
竟然靠跟踪马小六摸到了这里,还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甩着拜帖,对马小六说道:“知不知道你被人跟踪了。”
啊?
马小六一脸懵逼,又惶恐,很是不安,“小的该死。”
“的确该死,下次警醒一点。去,将这位从南方来的周公子请上来。”
能人不知鬼不觉跟踪马小六,靠着一点点线索就能确定她是雨花巷的东家,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
顾玖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她也想会会这个周公子,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周谨被请上二楼包间。
门开了,他摇着折扇走进去。
当看到端坐在桌前的顾玖,他明显愣住,表情有点不自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周公子见到本夫人很吃惊吗?你是不是在想,自己莫非判断错了,雨花巷的东家怎会是个女子。”
转眼间,周谨恢复了正常,“草民拜见诏夫人。草民来之前的确没想到雨花巷竟然是夫人的产业,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我?”
顾玖上下打量对方,怎么看都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皮相上佳,不像是个生意人。
周谨含笑说道:“略知一二。”
顾玖笑了笑,邀请对方坐下。
“你见本夫人第一面,就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我很好奇,你的依据是什么?”
周谨与顾玖相对而坐,“草民若说没有依据,全凭直觉,夫人相信吗?”
顾玖摇摇头,“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信。从周公子口中说出来,本夫人不信。”
周谨苦笑一声,“多谢夫人高看草民。实不相瞒,来到京城,听闻湖阳郡主的丰功伟绩后,草民特意打听过郡主府和宁王府。草民猜测,围绕着雨花巷发生的一些列的事情,不出意外应该是宁王府某个人在操作。草民斗胆猜测了许多,却万万没想到,真正的东家会是诏夫人。”
顾玖轻声一笑,“你很敏锐。听闻你来自南方,作何生意?”
“做南北买卖。”
“豪商?”
“就一普通小商人。”
“周公子不必谦虚。你能一眼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能够一口气买下雨花巷三套宅院的人,岂是普通小商人。周公子不说来历,本夫人不问便是。不知周公子找上本夫人,所谓何事?”
“如果夫人不嫌弃,草民想和夫人合作做买卖。”
这是周谨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来之前,他只是打算结个善缘,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是当他见到顾玖的那一瞬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紧张。
他身在南方,见过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女人做生意并不稀奇,甚至比雨花巷大十倍的生意也不稀奇。
南方那边不缺这样的女人。
但是,如顾玖这般年轻,漂亮,气度不凡,身份又这么高的人,亲自操控这么大的生意,生意方式有如此新奇。一瞬间,周谨被惊艳到了。
几句话闲聊下来,他越发的惊艳。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和面前这位诏夫人合作。
顾玖轻声一笑,“我不做南北买卖。”
“草民也不光是做南北买卖。”
周谨后悔,后悔一开始不够坦诚。
顾玖说道:“合作暂无兴趣,以后有机会再聊。”
她端茶送客。
周谨心头一窒,心塞。瞬间,他又平复下来。
“今日打搅夫人。草民周谨,一介商人,想正式和夫人认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已经认识。”
周谨了然,“草民告辞。”
干脆利落,风度极佳。自始至终不卑不亢,走的时候也无丝毫遗憾失落。
周谨急匆匆地下了楼。
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朝二楼望去。
他看见了一双明眸,一闪而逝。
周谨笑了起来,上了马车,离去。
他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胡同。
走进胡同里的破旧小院,周谨对着眼前人,躬身一拜,“拜见世叔。”
周世安抬头看着周谨,眼神是陌生外加审视。
周世安,当初西北破庙那个愤世嫉俗,落魄潦倒的穷书生,被顾玖话语刺激,决定重新奋斗。故而来到京城,闭门苦读。
当初伴随在他身边的小乞丐,自破庙一别,早已不知踪影。
他不知道,小乞丐早已进宫,并改名周苗,已经是尚膳监的内谒者。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
“世叔,我是淮安周氏的周谨。父亲叮嘱我,到了京城一定要来跟你请安。”
周世安面容严肃,“我知道你,海盗头子嘛。周家的名声,全都败在你手中。”
周谨浅淡一笑,“世叔实在是太高看侄儿。我若是海盗头子,我能出现在天子脚下,就不怕绣衣卫上门抓人?”
周世安挑眉,嘲讽一笑,“别拿哄三岁小孩的话来哄我,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说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江南周氏,本是同祖。世叔何必拒侄儿于千里之外。”
“同祖不同宗,你们淮安周家,同我们楚州周家,早已经出了五服。不要见到一个姓周的,就胡乱攀亲戚。”
周谨闻言,淡漠一笑,“世叔说的有理。这回进京,除了送一批货,还想为大妹妹添妆。听闻大妹妹即将嫁入平南侯府做嫡长媳。都是周氏后人,没赶上便罢,既然赶上了,当然要要略表心意。”
周世安却说道:“你和我说没用。我和那边的人早已经脱离关系,我是楚州周氏的子孙,却不是楚州周家的子孙。婚丧嫁娶,不用来问我。”
周谨正儿八经地说道:“世叔同家族闹的不愉快,此事侄儿略有耳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世叔也该想开一点。既然能重新捧起书本,货与帝王家,为何不能和家族讲和?”
周世安讥讽一笑,“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没别的事情,你赶紧滚吧。”
周谨微微躬身,“今日叨唠,侄儿略备了一点薄礼,还请世叔笑纳。”
周世安完全不给面子,“不管什么礼,统统拿走。”
周谨不言,拍拍手,两个小厮两个丫鬟鱼贯进来。
“从今以后,就由这四个人伺候世叔生活起居,跑腿打杂。工钱世叔不用操心,侄儿已经替你想到了一切。世叔忙,侄儿就此告辞。”
“这四个人我不要,都带走。”
“人已经送给世叔,要打要杀,世叔自便。唯独不能将他们还给侄儿。”
周谨言简意赅,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完全不给周世安退人的机会。
周世安脚程慢,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周谨早就没了影子。气得周世安将周谨足足骂了一刻钟,还不带重样的。
他冲四个小厮丫鬟说道,“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四个小厮丫鬟齐齐跪在地上,“请老爷开恩。”
“滚!”
周世安将门一关,完全不理会四个人。要跪尽管跪,要走尽管走,不管。
结果这四个人,就一直跪在外面,一天一夜,滴米未进。
周世安气坏了。
第340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顾玖回到王府,面对的是一众震惊,佩服,羡慕,嫉妒,外加审视的目光。
萧琴儿有点心塞。
她一脸幽怨地看着顾玖,“大嫂当初问我要不要出钱入股的时候,也不把话说清楚。早知道是要改造雨花巷,别说一千两,就算是三千两五千两我也拿得出来。”
顾玖轻声一笑,“四弟妹真会说笑。从始至终都是你不肯信我,就算我说了雨花巷,你肯掏钱吗?二弟妹信任我,我都没和她打招呼,得知我在募集资金,她主动派人把钱送给我。这就是区别。”
欧阳芙抿唇一笑,“大嫂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一听说大嫂要募集资金做生意,我哪能落在人后,当然要全力支持大嫂。只可惜,我手头上银钱有限,没帮上大嫂多少忙。”
顾玖笑道:“二弟妹客气。别管一两,还是一千两,都是大家对我的信任。”
萧琴儿越发心塞,“大嫂和二嫂联合起来奚落我,有意思吗?之前是我看走了眼,怨不得人。下次大嫂还有赚钱的机会,可一定要叫上我。”
顾玖笑了笑,说道:“赚钱的机会可不多,我现在也愁着。等雨花巷忙完,我就该清闲一段时间。到明年再说吧。”
修房子也要讲究策略。
京城又不是缺房子,只是缺少有价值的房子。
惜售,方能卖出大价钱。
一窝蜂的跑去盖房子,只怕后果有点严重。
而且这一次,雨花巷实在是太过打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到雨花巷赚钱了。
她要是马不停蹄开展第二个高档房产项目,百分百,从上到下都有人找茬。说不定连天子都要掺和一脚。
任何时候,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除非她的第二个房产项目是平价房,主要针对普通收入群体,利润有限。如此,别人才不会各种羡慕嫉妒很。
嫉妒使人面目狰狞,这话可不是停留在字面意义上。
李家为何要将珠宝铺子开在珍宝斋的对面,摆明了同珍宝斋打擂台。
就是因为嫉妒,嫉妒珍宝斋日进斗金。
今日,各种身份不明的人混在客商里面打探消息,一方面是为了探底,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扭曲。
光是一个雨花巷,已经为她招来了无数嫉妒的目光。
暂时她就低调一点,主力发展一下西北和南边的生意。
这两处的生意都不太打眼,可以尽情的玩。
裴氏听三个儿媳妇聊完,就问顾玖,“老大媳妇,外面都在传,光是今日你就入账几十万两,可是真的?”
顾玖浑身一激灵,自动进入叫苦模式,“启禀母妃,那些人都是以讹传讹。他们光看到儿媳入账几十万,却没看到儿媳欠了少府几十万。
修房子,修路,修码头,打点上下关系,钱似流水一样花出去。
儿媳现在口袋空空如也,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实在是艰难。”
裴氏嘴角抽抽,“本王妃不问你要钱,你也不用在本王妃面前哭穷。王府再困难,也没穷到要儿媳妇掏私房钱养家的地步。”
“母妃说的是,不能败了王府的体面。”
裴氏又说道:“将来再有这样赚钱的机会,你可不能忘了王府。王府年年入不敷出,你是知道的。”
顾玖微微躬身,“儿媳不敢忘了王府。”
裴氏点点头,话锋一转,“既然你有生财之道,正好,今日本王妃就将两个田庄,一个粮油铺子交给你打理。
这件事本王妃已经和王爷商量好了。原本上个月就该安排下去,只是临近月底,铺子庄子都要盘账,才拖到今天。
你领了这件差事后,希望你能多用点心,将王府的产业做起来,好歹也能解决一点府中的开销。”
此言一出,顾玖没怎么样,欧阳芙和萧琴儿就已经嫉妒得面目全非。
萧琴儿愤愤不平,暗搓搓地问道:“母妃让大嫂打理公中产业,那儿媳是不是也该分担一些?”
裴氏轻蔑地扫了眼萧琴儿,“本王妃之所以安排老大媳妇协助打理公中产业,那是因为老大媳妇用雨花巷证明了她有生财之道。
老四媳妇,你要是也有老大媳妇的本事,本王妃也分几个铺子给你打理。如果没有,就别不服气。”
萧琴儿委屈,不服。
她小声辩解道:“可是,公中产业只让大嫂一人协助打理,会不会显得不公。”
裴氏冷笑一声,“谁敢指责本王妃不公?顾玖是嫡长媳,她出面协助打理公中产业,有问题?”
萧琴儿心头一颤,眼泪紧跟着就要落下。
裴氏今儿气不顺,一声呵斥,“收起你的猫尿。内务都打理不好,还想打理外面的产业。就你现在这样,本王妃能放心将产业交给你吗?”
萧琴儿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做出委屈的模样,默不作声。
裴氏哼了一声,朝欧阳芙看去,“老二媳妇,你可有不服本王妃的安排?”
欧阳芙连连摆手,“大嫂能力出众,让她协助打理公中产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儿媳并无不服。”
“如此甚好。你好好养胎,你这一胎来之不易,千万当心。可别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就……”
余下的话不太吉利,裴氏就没说下去。
欧阳芙三年前怀过一次身孕,结果几个月的时候小产,孩子没了。自那以后,她就一直怀不上,一直调理身体。
直到今年年初,听从了顾玖的建议,丢下差事同二公子一起到别院住了几个月,总算有了喜讯。
要说紧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人比她更紧张。
不用裴氏提醒,她也会好好养胎。
裴氏又提点顾玖,“老大媳妇,本王妃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会让王爷还有本王妃失望。”
顾玖一副惶恐地模样,“母妃厚爱,儿媳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裴氏摆手,“无需自谦。只要你用心做事,就算田庄和铺子没什么起色,本王妃也不会怪你。”
“有母妃这话,儿媳就放心了。”
“一会你到议事堂,家令会告诉你具体的安排。”
“儿媳遵命。”
大家起身告辞,一起离开春和堂。
萧琴儿幽怨地望着顾玖,“大嫂今日好生风光,先是雨花巷,如今又能掌管府中产业,真是羡煞旁人。我是远远比不上。”
“四弟妹这话真酸。”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可以,两个庄子一个铺子我全交给四弟妹打理,我是不乐意接手,吃力不讨好。”
“大嫂这话,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人心头不喜。”萧琴儿哼了一声。
顾玖笑道:“抱歉。不能讨好四弟妹,请四弟妹见谅。”
萧琴儿气血翻涌,干脆甩袖离去。
欧阳芙事后说道:“大嫂不必同四弟妹一般见识,她就是那个脾气,总喜欢同旁人计较。”
顾玖说道:“还是二弟妹大度。二弟妹养胎要紧,不宜久站。”
“多谢大嫂提醒。”
……
萧琴儿气呼呼地回房,心情极度不爽。
孩子在哭闹,她怒吼一声,“都是死人吗?没听见大哥儿在哭吗?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夫人息怒,哥儿饿了,奶娘正抱他去喂奶。”丫鬟急忙劝道。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孩子的哭声小了下去,她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平复。
她问道:“公子人呢?”
“启禀夫人,公子当差,还没回府。”
萧琴儿讥讽一笑,“都这个时辰,他还当什么差。我看他又出门鬼混去了。派两个人出门找找,别喝着喝着掉到河里面。”
“奴婢遵命!”
刘议直到夜里,快熄灯的时候才回府。
一身酒气,还去招惹孩子。
萧琴儿格外嫌弃,“当心熏着孩子。好歹先洗一洗。”
刘议不高兴,“我抱自己的儿子你也管。”
“你儿子是我生的,我凭什么不管。”萧琴儿横眉冷对,没有丝毫的软弱。
刘议眉头一皱,显然是来了气。
他哄了哄孩子,然后将孩子交给嬷嬷,自顾自去洗漱。
洗漱完毕,也不进屋,就在小书房睡觉。
萧琴儿左等右等,半天没等到人,干脆起身亲自到小书房抓人。
“刘议,你什么意思?这么晚才回来就算了,你竟然还不进我的屋?”
刘议翻了个身,背对着萧琴儿,“我怕吵着你。还有,我不想和你吵。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
萧琴儿血气上头,冲到刘议跟前,掰他的身体。要他和自己面对面说话。
刘议烦躁,一把甩开她,“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萧琴儿愣了下,很想原地爆炸。
她咬咬牙,最终忍下了这口气。
“雨花巷的事情,你知道吧。大嫂一日进账几十万两,我当初原本也有机会参股,结果错过了。”
刘议嘲讽一笑,“当初是你自己没抓住机会,现在抱怨也没有用。”
“谁让大嫂不说清楚。我要是知道是这么赚钱的生意,我能不投钱吗?”
“就算当初大嫂将这门生意吹得天花乱坠,告诉你有多赚钱,你也不会投钱。”
萧琴儿难堪,“我有那么短视吗?”
刘议哼了一声,“你不是短视,你是看不起大嫂。”
萧琴儿被说中心事,愤恨不平,“你说我看不起大嫂,那你呢?之前你还同我说,雨花巷肯定赚不了钱。今日还不是一样被人打脸。”
刘议脸色难看,“是是是,我没眼光。说完了吗?”
“没完。今日母妃叫大嫂协助打理公中产业,却没点我和二嫂的名,我只是说了一句不公平,母妃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半点脸面都不肯给。
我好歹给王府添了嫡长孙,母妃却这样对待我。我心里头,我都难受了一天。本想找你说说话,结果你总不回来。”
萧琴儿委屈坏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刘议见她哭了,暗自叹了一声,搂着她,“早就同你说了,别和母妃唱反调,你为何总是不听。”
萧琴儿辩解道:“我没和母妃唱反调,我只是问一句为何我和二嫂没有领到同样的差事,母妃就横竖看我不顺眼。当着大嫂二嫂的面,不留半点情面。
表哥,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今年下江南的差事,父王也没交给你,反而是交给了二公子。还有,自从上个月起,母妃就不太拿正眼看我。
我左思右想,上个月我并未做错什么事情,账目也是对的。想来想去,只想到母妃是在迁怒。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母妃才会迁怒到我头上。”
“你别胡说,我哪有做错事情。”刘议急忙反驳,“今年我可老实的很,每日回府,从不乱来,能错到哪里去。”
萧琴儿哼哼两声,不以为然。
她没提刘议养外室的事情,怕刘议同她翻脸。
她问道:“那你说母妃为何看我不顺眼?我生下王府的嫡长孙,可是王府的功臣。总不能因为二嫂有了身孕,母妃就看我不顺眼吧。二公子可是庶出。”
刘议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大嫂。”
“此话何意?”
刘议自嘲一笑,“谁让大嫂太过能干,衬托得你我像是两个笨蛋一样,母妃能高兴吗?
母妃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压大嫂,结果还是让大嫂折腾出这么大的名堂,连父王都发了话,不准母妃为难大嫂。
你说母妃心里头能痛快?偏偏今日你还拆台,母妃能给你好脸色看才怪。”
“照你这么说,是父王要大嫂打理公中产业,不是母妃?”
“当然不可能是母妃。母妃怎么可能主动让大嫂插手公中的产业。一定是父王发了话,母妃不得不听从。”
萧琴儿咬着唇,“父王真是偏心。”
刘议不太在意地说道:“父王一直都是这样,谁有本事就重用谁。”
萧琴儿嫌弃道,“那你为何不练练本事?”
刘议不高兴,“练本事也是需要机会的。原本去年下江南,我做得好好的,可是父王还是对我不满,今年不肯把机会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给你寄银票。”
萧琴儿咬牙切齿,“谁让你做事不够缜密,刚下江南就急不可耐地搂钱,真把父王当傻子了。”
刘议气得跳脚,“我搂钱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萧琴儿想说,你搂钱分明是为了养外室,同老娘有屁关系。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是一个禁忌话题,不到撕破脸,她不会提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的怒火,“眼看着大房出头,二房出头,我们怎么办?”
刘议一副惫懒的样子,“还能怎么办,大嫂有赚钱的生意你就跟着赚一笔,平日里对大嫂和善一点。至于老二那边,你放心,我买通了两个人。
老二敢在江南搂钱,本公子一定饶不了他。他抢了我的机会,我不好过,他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萧琴儿松了一口气,刘议好歹还干了一件正经事。
她抱着他,“表哥,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好吗?我不想和你吵,吵架好累好累,好苦好苦。每日里想着你,茶饭不思,连孩子都顾不上。这样下子,最可怜的还是大哥儿。”
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让刘议动容。
他拍拍萧琴儿的手背,“你收敛点脾气,好歹在下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萧琴儿眼泪落下,“好多时候我也是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同你顶撞。你是表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见她哭了,刘议心头不忍。
两人毕竟青梅竹马,多年感情。
他抱住她,“别哭了。都是做母亲的人,哭起来真丑。”
“你讨厌,你才丑。”
“是是是,我丑。你不嫌弃我,才会嫁给我。”
萧琴儿哼了一声,朝他胳膊上咬去。
“哎呦,轻点,轻点,肉都快被你咬下来了。”
第341章 兵不血刃
刺目的阳光下,冲天火焰!
北荣皇宫杀声震天。
宫宴时,有刺客行刺北荣大王,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刷的一下,拉开了北荣宫变的序幕。
五王子借机发难,宫中太监手持刀剑,化身造反先锋。
以宫宴大殿为中心,整个皇宫内的人,你杀我,我杀你。
五王子的舅舅,点齐兵马,抢占先机冲入皇宫。
花拉将军有万夫之勇,靠一己之力,竟然护住北荣大王。
宫女,太监,嫔妃,王子,公主,大臣,侍卫,死伤遍地。
没有人可以在这场宫变中幸免。
北荣皇宫已经化身为一座吃人的魔宫,要将所有人吞噬而尽。
“父王,来这里,这边安全。”
十三王子带着数十个面生的侍卫悄悄出现在北荣大王的身后。
北荣大王毕竟老了,不复当年之勇。面对宫变,面对作乱的儿臣,他只想着离开这里,去到军营,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慌不择路,带着爱妃,急忙跟随十三王子退去,远离杀戮现场。
十三王子向来懦弱,却也孝顺。
这个儿子,在此刻是值得信赖的。
有花拉将军在后面抵挡,北荣大王坚信他一定能够顺利离开皇宫。之后,他将点齐兵马,杀一个回马枪,一定要将所有造反的人,上至八十,下至婴儿,凡是有关联的人物统统杀个片甲不留。
他要血洗北荣皇宫,血洗北荣皇室,将所有可疑的人统统杀光。
十三王子带着北荣大王穿过危险的厮杀现场,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去。
“父王勿急,前面就是宫墙,马上就能出去了。”
北荣大王和爱妃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突然,走在前面的十三王子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北荣大王,躬身一拜,“请父王见谅。”
“这是何意?赶紧带路。”
十三王子微微摇头,“出不去了。”
话音一落,原本护卫在北荣大王身边的侍卫,摇身一变,全都举起手中刀剑,朝北荣大王杀来。
“逆贼!你不得好死!”
北荣大王留下了他在人世间最后一声呐喊,最后被乱刀砍死。
十三王子亲自手刃宠妃,以及宠妃的孩子。
血刃仇人,十三王子并无半点喜意。他心跳加速,仿佛神魂离体。
护卫赵三出现,悄声提醒,“殿下,不要忘记我家公子的嘱咐。此刻还不是感伤的时候,想要登上王位,殿下赶紧按照计划行事。”
原来,十三王子身边的侍卫,全是刘诏带来的人。这些人之前一直留在城外,没在北荣人面前露过面。
这回悄悄进入北荣京城,为的就是借十三王子的手,伏击北荣大王。
杀北荣大王一事,除了十三王子这个唯一的北荣人知道内情外,刘诏不允许任何一个北荣人参与这个计划。
护卫赵三割下北荣大王的项上人头,取下印章,同十三王子告别后,急匆匆朝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赶去。
“大王已死,大王已死!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声声冲破天际的呐喊,冲击着每一个北荣人的内心。
“啊……”
花拉将军亲眼看见北荣大王的项上人头,发狂一样的朝正陷入狂喜的五王子杀去。
位于杀阵中的刘诏,见机行事。
他要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死。
轰隆隆!
事先埋在大殿周围的火药炸响,地动山摇,宫殿坍塌。
冲天火光中,刘诏逃出生天。
他没有回头,不管大殿内的人死没死,他都必须马上离开北荣。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周。
否则等北荣反应过来,他难逃一死。
带着手下心腹儿郎一路杀出北荣皇宫,马匹就在皇宫外。
上马,直接冲城门而去。
半路上,他的人马陆续集合。
他拿着通关令牌文书,却被阻拦,不得出城。
刘诏没有丝毫犹豫,一声呼哨,儿郎们纷纷抽刀,直接杀出北荣城。
城外,有二十个儿郎在接应他们。
准备了足够的马匹,食水,火药,路障。
北荣士兵追击在后面,刘诏根本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他一定要逃出去,带着所有人逃出去。
这是他对所有儿郎们的承诺,也是他内心深处,默默对顾玖的承诺。
同接应的儿郎们汇合,事先准备的路障和火药,会帮他们拖延住北荣军队的追击。
轰隆隆!
埋在地下的火药炸了,追在最前面的北荣兵马死伤惨重。
刘诏不敢有丝毫大意,挥动马鞭,朝南而去,一路躲开北荣各地驻军,在茫茫草原上奔逃。
没有片刻的休息,三天三夜,每个人都至少跑死了两匹马,吃喝拉撒全在马背上解决。
三天三夜,疾驰上千里,北荣骑兵却不死不休地追在后面,势要将公子诏的项上人头留在北荣境内。
一人三匹马,跑死了两匹。最后的一匹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眼看着北荣骑兵离着他们只有区区几十里的距离,而且这个距离在不断的缩小,难道真的要死在北荣。
一声号角,带着岁月的沧桑,在耳边炸响。
“我们有救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是我们的人,鲁侯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儿郎们,冲啊!冲过去就是生路。”
每个人都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马匹,燃烧着马匹最后的生命力,朝着前方的自家军队冲去。
呜……
号角再一次吹响。
数千大军在草原上摆开了军阵,如临大敌。
刘诏率领所有人直接冲入军阵内,然后连人带马,直接一头栽下。
所有人无一例外。
马匹嘶吼一声,抽搐一下,渐渐合上了双眼。
三天三夜,上千里路程,没死在马背上,已经是得天之幸。
刘诏在草地上滚了两下,已经无力爬起。
他只说了一句话,“幸不辱命!”然后就昏了过去。
北荣骑兵停在数里外,看着严阵以待的大周军队。
马蹄刨着草地,打着响鼻,显得有不安。
近三百北荣骑兵停足不前,沉默着,犹豫着,最后果断拉起缰绳,掉头离去。
刘诏大闹北荣京城,北荣宫变,北荣王死,北荣五王子死,北荣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斗。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以密报形式送入京城,送到皇宫。
天子拆开密报,看到消息,大吼一声,“好!没有辱没祖宗。”
天子兴奋难耐,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兴奋过来,他才命陈大昌,“即刻派太医前往西北,替公子诏诊治。身体若是无碍,尽快回京,朕要重重赏他。另,叫鲁侯,公子诏,分别写一封详细的奏本报上来。叫北荣的探子,尽快将北荣最新消息送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老奴这就去安排。公子诏大闹北荣京城一事,还要继续保密吗?”
天子点点头,“暂时先保密,等到具体的消息送到京城,朕要亲自替公子诏请功。”
……
西北,刘诏昏睡了三天两夜终于醒来。
鲁侯裴仁得知他醒来,第一时间看望。
“哈哈哈……”鲁侯朗声大笑,“你在北荣半年,就立下如此旷世大功。英雄出少年,此话诚不欺我。”
刘诏从床上爬起来,头晕脑胀,大腿内侧因为磨破了皮肉,火辣辣的痛。
“见过舅舅。不知我睡了多少天?”
鲁侯说道:“三天两夜,真能睡,本侯真怕你睡死过去。如今你醒来,本侯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你放心,请功的折子,本侯已经派人送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很快京城就有旨意过来。
接下来,你安心在这里养伤,等旨意到了后,再定回京的日程。”
刘诏点点头,“北荣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说为了争夺王位,你杀我,我杀你,杀了个血流成河,杀到现在还没杀出结果。你这次兵不血刃,就让北荣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实力大损。至少十年内,北荣无力南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旷世奇功啊!”
刘诏松了一口气,杀起来就好。
他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我的人都还好吗?”
“放心,都得到了救治,无人死亡。”
刘诏放心下来。接下来,他只需要安心养身。
鲁侯准备离去,离去之前,突然说道:“回去告诉你媳妇一声,羊毛成衣产量要跟上。本侯今年要下五十万套订单,别供不上货。”
刘诏闻言,一愣一愣。
鲁侯见状,哈哈一笑,“你媳妇在西北做羊毛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莫非你不知道?”
刘诏很无辜,他该知道吗?
鲁侯幸灾乐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大外甥,你这是夫纲不振啊!你媳妇的羊毛生意,在西北可是首屈一指。其他家,都要仰她鼻息而活。还有,你媳妇在西北建了一个马场,你知道吗?”
刘诏嘴角抽抽,别把他当傻子。马场他当然知道。
鲁侯笑道:“趁着有空,帮你媳妇视察一下她的产业。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你小子眼光不错。”
刘诏从善如流,养了两天,精神一好,就出门替振夫纲,替顾玖巡视产业。
看着绵延几里的羊毛工坊,成百上千做工的人,刘诏不由得咋舌。
他知道顾玖在西北搞了个羊毛工坊,却没想到有如此规模。
邓存礼伺候在刘诏身边,为刘诏介绍工坊的情况。同时也给刘诏带来了许多关于京城的消息。
比如李家,比如雨花巷,比如湖阳同李家之间的斗争。
刘诏一听,就知道这事情有名堂。
“是夫人指使湖阳郡主同李家争斗?”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正是如此。”
刘诏笑了笑,“雨花巷赚了不少吧。”
邓存礼没敢应声,“小的身在西北,京城的事情知道得不太清楚。”
“无妨!”
很快有关京城详细的消息就会送到他的手中。
当初他身在北荣,以免被人怀疑,他和钱富断绝了好几个月的通讯。
只能靠留守在北荣的探子传递消息。
如今他人已经在西北,和京城那边的联系可以恢复了。
巡视了这羊毛工坊后,刘诏又去了马场。
看着马场内一匹匹优质的马匹,刘诏见猎心喜。
他心爱的战马,为了他活命而死。
此刻,他想在马场内挑选一匹千里驹。
大壮已经是一个老道的养马人。
他亲自替刘诏挑选了一匹还不曾被人驯服的战马。
“公子请看,就是这匹。”
全身枣红色的马匹,被牵到刘诏面前。
马匹打着响鼻,满是不屑地盯着刘诏看,仿佛是在说:辣鸡!
刘诏笑了起来,好一匹桀骜不驯的这马,他喜欢。
“本公子要亲自驯服它!”
接下来的日子,刘诏一心一意驯服青葱。
他给枣红色的战马取名青葱。
数天之后,当他驯服青葱,召他回京的旨意和太医都到了。
他直接骑着青葱回到了军营。
接了旨意,准备两日后启程。
夜!
刘诏在营帐内,同鲁侯对弈。
舅甥二人都没说话,专心棋局。
一局结束,鲁侯赢了半子。
他哈哈一笑,“有长进。”
刘诏清淡一笑,“外甥已非昔日小儿,自然该有所长进。”
鲁侯捋着胡须,朝他看去,“看你成竹在胸,回京后已经有了打算?”
“无非就是用心当差。”刘诏平淡地说道。
“这次你立下大功,陛下定会厚赏你。不知会不会给你赐爵。”
刘诏挑眉,“我是皇孙,即便立下大功,皇祖父也不会赐我郡王爵位。了不起一个辅国大将军到头了。”
鲁侯哈哈一笑,“陛下吝啬对皇室赐爵,看来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刘诏平淡地说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敢对皇祖父报有太大的希望。”
鲁侯落下一子,“岁月催人老,眼看着陛下也是快七十的人,应该没多少年了。”
刘诏双手很稳,听到此话,一副无动于衷地样子,沉默地落下一子。
鲁侯了然一笑。
舅甥二人继续沉默地在棋盘上厮杀。
当这一局快结束的时候,刘诏直接问道:“舅舅会帮我吗?”
鲁侯摇头,“你心里头很清楚,本侯不会帮你。”
刘诏轻声一笑,“舅舅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吗?”
鲁侯哈哈一笑,“本侯不参与京城的斗争,本侯的职责就是守着西北。”
刘诏手中握着一子,“舅舅就不担心新皇上位,夺你的兵权,取你项上人头。”
“新皇也得有本事来夺本侯的兵权。”
“舅舅别忘了,你的家人都在京城。”
鲁侯嘲讽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
刘诏手一顿,目光刺目地朝鲁侯看去,“舅舅果然是枭雄。”
“本侯只是陛下身边一条走狗而已。”
刘诏摇头一笑,“舅舅他日若是改变心意,可以派人到京城找本公子。”
鲁侯看着刘诏落下白子,直接问道:“你能给本侯什么?权势富贵,本侯早已经拥有。”
刘诏沉默片刻,郑重说道:“本公子能给裴家三代富贵。”
鲁侯不太满意,他摇头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诏冷笑一声,“莫非侯爷还想一门两侯?”
鲁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侯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刘诏蹙眉,心头略有不快,更多的是忧虑。
这一回,他沉默良久,才说道:“裴家不可能世代镇守西北。总有一天,裴家要离开西北,甚至被连根拔起。会有另外一个军功世家,替代裴家在西北的位置。”
鲁侯面色一冷,棋盘上,杀意浓浓。
“所以你想将裴家从西北连根拔起?如此,本侯更不可能支持你。”
刘诏面不改色,“这是大势所趋,绝无妥协。我若是承诺侯爷,裴家可以世代镇守西北,一百年,两百年,直到王朝覆灭,侯爷信吗?连侯爷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本公子不屑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