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怂货
那么丢人的事情,谢氏当然不愿意提起。
更可气的是,海西伯夫人竟然派人上门,叫她多加约束顾玥。还责问顾琤为何要动手打人。
真是欺人太甚。
昨日,若非顾忌脸面,她就直接将那婆子给打出去。
“二弟妹别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顾玥这事,只能慢慢调和。希望他们小夫妻,能够彼此体谅,有事好好商量,怎可一言不合就动手。那赵二郎,实在是不像话。”
谢氏不高兴,“多谢大嫂宽慰。玥儿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就不劳大嫂操心。”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罢了,看来我又做了回恶人,十分讨嫌。弟妹,我先告辞。”
说罢,大太太张氏带着大少奶奶小张氏,还有顾珺离开了芙蓉院。
这下子,屋里就只剩下二房的人。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震荡,发出刺耳的响声。
顾琳受了惊吓,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顾珊劝慰:“母亲放宽心。三姐姐求仁得仁,无需挂念。”
谢氏瞪了眼顾珊,“顾玥即便不对,那也是顾家的姑奶奶。海西伯府如此折辱人,根本就没将我们顾府放在眼里。”
顾玖出声说道:“若是太太有心替三妹妹出气,不如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也好让人知道顾府不是随意可欺的人家。”
“胡说八道。直接带人打上门去,还有没有体统,要不要规矩。”
谢氏怒斥顾玖。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只许海西伯府打人,就不许顾府还击?难怪那赵二郎有恃无恐,不就是笃定顾府不会真的过问此事,才敢越来越放肆。
太太若是真想争一口气,带人打上门去,就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打什么口水官司,纯粹是浪费时间。海西伯府也不会在意费点口舌周旋。
像赵二郎这样的人,将他打怕了,他自然知道收敛。就是不知太太有没有这个胆气,愿不愿意替三妹妹出头。”
顾珊紧张地看着谢氏。
谢氏哼哼两声,对顾玖说道:“你就别瞎捣乱,尽出些馊主意。难不成你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是直接打过去吗?”
顾玖笑着点头,“若是有人如此折辱我,不打他一顿,难不成要留着过年吗?”
噗嗤!
顾琳笑出声来,又赶紧捂着嘴,小心地朝谢氏看去。生怕谢氏责罚她。
谢氏狠狠瞪了顾琳一眼,然后才说道:“二姑奶奶好胆量,我等着你打过去的那一天。”
顾玖笑道:“我自然不会让太太失望。太太歇着,我先四处逛逛。”
顾玖起身离去。
顾琳趁机告辞。
谢氏恼怒道:“真当海西伯府无人,想打就能打吗?”
顾珊说道:“赵姐夫三天两头总要出门,真要收拾他,总有机会。”
“胡闹!你莫非也信了顾玖的话,真以为将赵二郎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吗?那天你哥哥带着人堵截赵二郎,结果如何?第二天,海西伯府就派了人过来兴师问罪。最后丢人的还不是我。”
顾珊弱弱不敢言,心头却笑开了花。
她就是试探一下母亲的态度。见母亲没有替顾玥出头的打算,她心头就放心下来。
顾玥才受这点苦,哪里够。
她恨不得顾玥这辈子都活在赵二郎的阴影下,永世不得翻身。
谢氏挥挥手,“我乏了,你下去吧。”
“母亲保重身体。”
顾珊急匆匆离开芙蓉院,前往芷兰院。
她果然在芷兰院见到了顾玖,还有顾琳。
“二姐姐!”
“四妹妹快来,我们都等着你。”
顾玖看着熟悉的芷兰院,心中感慨万千。
以后她再也回不到这里。过些日子,这个院子就会有其他人住进来。
顾珊喝了一口茶,同顾玖面对面坐下。
“二姐姐可知,你大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玖笑道:“刚听五妹妹说了个开头。”
顾珊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显然是很高兴的。
她笑着说道:“那天吃过酒席,顾玥本该启程回海西伯府。结果她当着宾客的面直说不想回去,要继续住在娘家。
当时母亲脸色都变了。宾客们都在议论纷纷,猜测出了什么事。
赵二郎那厮,不是个好东西。他派人叫顾玥赶紧回府,顾玥不应,他就直接找到后院拉扯顾玥。
幸亏当时,宾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更丢人。”
顾玖好奇问道:“后来了?顾玥乖乖跟着他走了吗?”
顾珊摇头,“顾玥怎么可能乖乖跟着他回海西伯府。顾玥当场就闹了起来,说赵二郎打她。
赵二郎气狠了,还真打了她,当着我们的面动了手。六哥不忿,赵二郎欺人太甚,竟然在顾府撒野,真当顾家无人吗?
六哥就带着人,围攻赵二郎,将赵二郎打了一顿。若非父亲和大伯父及时出面阻拦,赵二郎肯定会被六哥打断腿。”
顾玖说道:“赵二郎被打,岂能善罢甘休?”
顾珊轻蔑一笑,“赵二郎理亏,被打是活该。父亲说了很多重话,赵二郎倒是知趣,指天发誓说以后不会再对顾玥动手。
我瞧着他就是敷衍,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估计,指天发誓的话他也没少说,完全不在意誓言。
父亲见赵二郎认了错,也就没有深究此事。还劝顾玥不要胡闹,跟着赵二郎回去。
二姐姐没看到,当时顾玥哭得可惨了,抓着廊柱,死活不肯放手。不过最后她还是被赵二郎带了回去。”
“有很多人看见这一幕吗?”顾玖问道。
顾珊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流言总是传得很快,顾玥的事情,亲朋好友们都知道了。我们府上的婆子和侯府的下人唠嗑,天天议论顾玥的事情。”
府上的婆子都是大嘴巴。没影的事情都能被她们说得有板有眼,顾玥那事,有前因有过程有高潮,婆子们肯定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顾玥的八卦,怕是要等到过年才会消停下来。
顾玖问道:“我听大伯母说,昨日海西伯夫人派了人过来?”
顾珊点头,“赵二郎被打了,海西伯夫人心疼儿子,所以派人过来责问此事。母亲为此,发了老大的脾气。”
顾琳啊的叫出来,感觉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海西伯夫人派人上门,是为了赵姐夫打三姐姐一事道歉。没想到竟然是上门责问。”
顾玖冷笑一声,“海西伯府真当顾府无人吗?”
面对海西伯府的强势,顾玖身为顾家女,自然是同仇敌忾。
不说顾玥那摊子烂事,在外面,她顾玖也是顾家女。顾府被人打脸,她脸上也不光彩,等于是海西伯府在朝她脸上招呼。
关起门来,她和谢氏的矛盾是一回事。
对外,大家都是顾家人,可不能怂。
“父亲是什么态度?海西伯府欺人太甚,难道就不过问一声?”
顾珊说道:“这事母亲没声张,怕丢人。”
顾玖嗤笑一声,“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在意丢人不丢人。在府中不丢人,却在外面丢人。真不知太太如何想的。”
顾玖对谢氏选择忍气吞声,很是鄙视。
谢氏脑子不清醒,平日里张牙舞爪,应该维护顾府脸面的时候却怂了。谢氏果然只敢窝里横,在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谢氏被人看不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顾玖这么一说,顾珊突然也觉着谢氏选择忍气吞声很丢人。
顾珊咬着唇,“那怎么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何是好。”
顾玥被打不要紧,要紧的是顾府的脸面。
不争馒头争口气,顾府被人打脸却不回击,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人骑到顾府的头上撒野。
人家一听她是顾府的姑娘,说不定也会露出鄙薄的眼神。
一想到那个场面,顾珊心里头就乱了。她不要被人看不起,更不要因为顾玥的事情被人看不起。
顾玖说道:“此事简单。海西伯夫人既然敢上门责问,那就直接打回去呗。太太没胆子打上门,不如就让六哥带人打赵二郎黑棍。”
这可不是替顾玥出气,这是在为顾家找回场子。
你海西伯夫人敢上门打脸,我们顾府就打你儿子。
海西柏夫人是诰命夫人,不能对她动手。但是赵二郎可是白身,无官无职,打了就打了。
就算海西伯上门,也是这个态度。
这个时候就不能怂。
顾珊说道:“六哥心头一直憋着火气。若非父亲拦着,他就打断了赵二郎的腿。”
顾玖悄悄对顾珊说道:“不想顾玥解脱,千万别打断赵二郎的腿。”
顾珊心领神会,笑道:“多谢二姐姐提点。”
顾玖又叮嘱道:“叫六哥保护好自己,切莫亲自动手。”
顾玖想了想,“此事我亲自和六哥谈。”
打人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顾珊担心起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玖摇头,“不用担心,只是要做好防范措施。”
酒席置办好,丫鬟前来通知三人。
顾玖起身,“我们先去吃酒席。”
酒席上,谢氏还是一张难看的脸。
大太太张氏就劝她想开一点。
谢氏板着脸,“大嫂没有摊上这些事情,自然可以超然物外。”
大太太张氏笑了起来,“二弟妹就是心思重。今日是小玖回门的日子,大家都高兴高兴。”
谢氏偏要煞风景,冷哼一声,摆着一张臭脸给人看。
顾玖完全不在意她,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受影响。
对于谢氏怂货本质,她已经深刻认识到。
谢氏只敢仗着二房当家太太的身份耍横,遇到比她更横的人,只会认怂,摆脸色。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顾大人果真眼瘸,才会将谢氏扶正。
不对,应该说是顾大人色迷心窍,又被谢茂蛊惑,才会将谢氏扶正。
这顿酒席,忽略掉谢氏的臭脸,吃得还是很开心的。
大家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吃过酒席,顾玖借口歇息,转道去了外院,给顾老爷子请安。
顾老爷子也在吃酒席,和小妾一起吃酒席。
听到门房禀报,说是顾玖来了,他还挺意外的。
顾老爷子赶紧将小妾打发走,又擦擦嘴,似乎很怕顾玖挑剔他的不是。
“快,将小玖请进来。”
顾玖走进正厅,见到餐桌上来不及收拾的酒壶,微蹙眉头。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随便喝喝,随便喝喝。”
顾玖躬身说道:“孙女给老爷子请安。老爷子还是该少喝点酒,当心身体。”
顾老爷子乐呵道:“放心,老夫身体没事。”
顾玖问道:“我给老爷子的药方,老爷子有在服用吗?”
“在服用。你放心吧,老夫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顾老爷子半醉的样子,还有眼里的红血丝,这话真的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顾玖也不废话,直接上前,探手诊脉。
顾老爷子诶诶诶几声。
顾玖眼一瞪,“别说话。”
顾老爷子果然不敢说话,心头想着,死丫头,凶巴巴的,难为公子诏看上她,还将她娶回门。、
顾玖微蹙眉头,顾老爷子身体很虚,一场大病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她盯着顾老爷子的面相看。
顾老爷子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没擦干净?不能啊。”
“老爷子想长命百岁吗?”
顾老爷子嘿了一声,“屁的长命百岁。一家子的蠢货,老夫迟早被他们气死。”
顾玖低头一笑,“我重新给老爷子开个调养的方子,每日早晚服用,不可懈怠。”
“小玖,你还会诊脉开方啊?”
顾玖点头,“久病成良医。”
顾老爷子叹了一声,“那些年委屈你了。要是当初将你留在京城,你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
顾玖笑着问道:“那为何老爷子没将我留在京城?”
“老夫又不会带小孩。你身体又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没办法同你父亲交代。而且京城冬天冷,不利于你养病。南方温暖,适合调养身体。谁能想到,你父亲在南边没干几年,又被调任到西北。”
顾玖笑道:“我和老爷子开玩笑,当年大家都有难处,我都知道。”
顾老爷子笑呵呵的,“姑娘家嫁了人,果然懂事许多。”
顾玖提笔写下药方,叮嘱顾老爷子务必照方吃药。
顾老爷子满口答应,半点不含糊。
顾玖却很担心,担心顾老爷子前脚答应,后脚就给忘了。
只能再三叮嘱。
顾老爷子嫌弃她,啰里啰嗦,像个唠叨老太婆。
顾玖翻了个白眼,“老爷子,你可有忠心可靠的人?”
“你想做什么?”
顾玖于是将海西伯夫人派人上门责问,谢氏忍气吞声的事情说了。
顾老爷子闻言,大怒,“谢氏蠢妇,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她竟然忍气吞声。丢人现眼的玩意。老夫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这么怂过?不行,老夫得亲自上海西伯府,找他们说说理去。”
“此事无需老爷子出面。老爷子只管派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先私下里将赵二郎收拾一顿。之后老爷子再出面也不迟。”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是不能太便宜姓赵的小子。人,我有。不过你先告诉老夫,要怎么做。”
顾玖嘀咕了几句。
顾老爷子拍着手,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这个法子好。”
顾玖迟疑了一下,“只是有个难办的事情。”
“什么事情?老夫替你解决。”
“我听说赵二郎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是个身份贵重的人物。打了赵二郎,我担心那位贵人不会罢休,会替赵二郎出头。”
“别管那个贵人是谁,他都不敢明目张胆替赵二郎出头。此事老夫打包票。”
顾玖不确定,“果真?”
顾老爷子乐呵呵的,“这事是他们理亏,那个贵人真敢露面,大不了老夫到御前打官司。到时候赵二郎和他的贵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料他们也没胆子到御前打官司,所以你的办法可行。”
顾玖放心下来。
只是便宜了顾玥。
教训赵二郎,等于间接替她出气。
真是令人郁闷。
不过顾家脸面同顾玥孰轻孰重,顾玖还是分得清的。
先替顾家找回场子,将来自有机会收拾顾玥。
第238章 暴毙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顾玖和刘诏回到了王府。
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小黄门来到内侍林书平身边,附耳禀报事情。
林书平脸色微变,紧接着又悄声禀报刘诏。
刘诏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然后对顾玖说道:“你先回房,我得外出一趟。”
顾玖担心,“你吃了酒,身体受得住吗?”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今晚或许会很晚回府,你不用替我留门,我直接歇在文书苑。”
顾玖说道:“我会给你留门,无论多晚。”
在人前,顾玖会给足刘诏面子。
刘诏果然受用,坚硬的心突然变得柔软。
他也不管在场有没有人看着,直接握住顾玖的手,还不许顾玖睁脱。
他低声对她说道:“你晚上等我,我尽量早点回来。”
顾玖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硬着头皮说道:“那你一定要早点归来。”
刘诏重重点头,松开顾玖的手,带着人出了王府。
顾玖定了定神,带着丫鬟婆子回东院。
刚进东院上房院门,留守王府的小翠,就告诉了顾玖一个惊人的消息。
“吴美人暴毙?此事当真?”
小翠频频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奴婢还去看了,吴美人已经没了。”
顾玖心头发凉。
她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吴美人的身体,绝不至于暴毙。
吴美人年轻,身体看着也还不错,只是流产,而且胡太医已经为她诊脉用药,无论如何,吴美人也没有暴毙的理由。
除非人为。
有人想要要吴美人死,所以吴美人不能不死。
在王府,能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王妃,就是宁王本人。
顾玖问道:“尸身收殓了吗?”
小翠点头,“已经入殓。因是暴毙,天黑之前就要送到义庄。”
顾玖揉揉眉心,王府的残酷,可见一斑。
昨晚上还笑颜如花的吴美人,今日就被宣告暴毙。
她到底犯了何事,以至于不得不死。
难道真如王妃裴氏猜测的那般,吴美人不贞?
可是昨晚观王爷的脸色,应该没有怀疑吴美人的贞操。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顾玖又问道:“王妃娘娘说了什么吗?”
小翠想了想,才说道:“奴婢没见到王妃娘娘,只见到王妃娘娘身边秦嬷嬷。秦嬷嬷传话,让人尽快葬了吴美人,将吴美人的院落清扫干净。还下了封口令,不准府中众人谈论吴美人。”
这样啊。
顾玖又问道:“王爷回来了吗?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小翠说道:“王爷午时一过就回来了。得知吴美人暴毙,只吩咐人妥善办理后事。”
顾玖心冷,皇室子弟的冷酷,可见一斑。
方嬷嬷悄声说道:“不知是王爷,还是王妃下了命令,让吴美人暴毙。”
顾玖说道:“自然是王爷下的命令。”
方嬷嬷奇怪,“夫人为何如此笃定是王爷下的命令。”
顾玖嘲讽一笑,“王爷午时过后回来,听闻吴美人暴毙,并不意外,只让人妥善安葬。显然王爷早已知晓吴美人的下场。
天未亮,王爷就去了皇宫,如何得知吴美人暴毙的消息?
其次,若是王妃下令处置吴美人,王爷岂会问都不问一句。
很显然,答案只有一个,是王爷下令处置吴美人,令吴美人暴毙。”
青梅猜测,“难道王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吴美人真的不贞?”
顾玖摇头,“此事无从得知。或许是这个理由,或许是别的理由。”
顾玖更倾向于别的理由。
一定有什么内情,让王爷临时改变主意,让吴美人不得不暴毙。
只是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也就无从猜测。
方嬷嬷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回来,“启禀夫人,东院下人到齐,夫人现在要见她们吗?”
这事原本昨日就该做的。
只是昨日会亲,太过劳累,便推迟到今天。
顾玖点点头,“让她们分批进来。”
四个小厮,洗笔,洗墨,洗砚,侍剑。四人自小就跟在刘诏身边伺候,算是刘诏身边得用的人。
据方嬷嬷介绍,这四个小厮都会武。他们既是小厮,也是护卫。
之后又是四个黄门郎,十二个侍卫。
侍卫本有二十四人,其中十二人随刘诏出门办事,不在府中。
顾玖和他们一一见过,全都给了一二等的封赏。
之后,就是婆子丫鬟。
婆子里面,有个叫孙大娘的人,据说曾奶过刘诏一段时间,算是半个奶嬷嬷。因此,孙大娘在婆子里面,极有体谅。
她管着东院的针线房,小丫鬟们想拿点针线布头做个荷包,都得经过孙大娘的同意。
孙大娘满脸堆笑,冲着顾玖说道:“夫人想做什么针线,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顾玖笑了起来,“有劳大娘。不知大娘有几个子女,都在何处当差?”
孙大娘就说道:“我男人替王府管着一个庄子,我家小子在管家手下当差,干点跑腿打杂的活。我家闺女就在公子身边当差,叫春娟。”
哦!
孙大娘一家,俨然成了王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靠着王府吃饭。
只是孙大娘的闺女,竟然在刘诏身边伺候。
顾玖留意到这个信息。
她对孙大娘笑了笑,“以后遇事,不可叨唠公子,直接来请示本夫人。”
“奴婢听夫人的。”
顾玖给了孙大娘一等封赏,将他打发了出去。
她和方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嬷嬷心领神会,她会盯着孙大娘。
如果孙大娘老实本分,那便罢了。
如若不然,定要找机会敲打敲打孙大娘。
最后,顾玖才见在刘诏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
八个大丫鬟,以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四人为首。
另外四个大丫鬟,其中就有孙大娘的闺女春娟。
八个大丫鬟,个个容貌秀雅,身段高挑。
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几分。
“你们在公子身边伺候多年,辛苦了。”
“奴婢不敢当。伺候公子,是奴婢等人的本分。”
顾玖点点头,“知道恪守本分,这一点很好。以后你们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不可调三窝四,惹是生非。”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她们原本以为,夫人进了门,定然看她们不顺眼。
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夫人撤了她们的差事,不许她们在公子身边伺候,她们八人定要据理力争,不惜闹到王妃娘娘跟前。
却没想到,夫人竟然让她们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
八人大喜过望。
为首的侍琴说道:“夫人放心,奴婢等人一定尽心伺候好公子,不让夫人担忧。”
顾玖挑眉一笑,“论伺候人,本夫人自然信你们。这两日见你们伺候公子,又细心又周到,我身边几个丫鬟多有不如。
青梅,青竹,有空多和侍琴她们学学,不可骄傲自满,要谦虚向学。侍琴,你们几个可愿意教导青梅,青竹?”
侍琴几人低着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不通夫人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何要让她们教导青梅,青竹?
不过夫人开了口,她们自然不能拒绝。
侍琴说道:“夫人看得起我们,奴婢等人自然愿意。”
青梅暗自讥讽,夫人给你们三分颜色,还真敢开染坊。
方嬷嬷甩了个眼神,提醒青梅稍安勿躁,不可坏了夫人的大事。
青梅急忙低下头,没有流露出丝毫心头的想法。
顾玖笑了起来,“你们都是极好的。来,这是给你们的封赏,一人一个,不要嫌弃。”
“夫人折煞奴婢等人,夫人赏赐,奴婢等人岂敢嫌弃。”
顾玖笑着说道:“今晚公子回来得比较晚,你们先自行安排。有事的时候,我会唤你们。”
“奴婢听夫人的。”
八个大丫鬟鱼贯退出上房。
顾玖舒了一口气,见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靠在软塌上,问道:“方嬷嬷,那几个丫鬟你怎么看?”
方嬷嬷躬身说道:“个个自视甚高,丫鬟身子小姐心。仗着在公子身边伺候的体面,颇有些不甘人下。”
顾玖嘲讽一笑,“若是她们在我身边伺候,我倒不介意给她们机会,让她们攀高枝。不过她们既然在公子身边伺候,那又另当别论。”
这年头,和江燕一般想法的丫鬟不少。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丫鬟,都如江燕那般坦诚。
多半人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却打着各种算盘。
顾玖倒是不讨厌那几个大丫鬟,但是若是敢触动她的利益,同她抢男人,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和刘诏之间,迟早是要有孩子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分薄孩子的利益,威胁孩子的地位。
总而言之,如果那几个丫鬟安分守己,顾玖自然容得下她们。
若是心眼太多,顾玖也不介意亲自动手,将那几个丫鬟打发出去。
当初她能打发桃红,如今自然也能将刘诏身边的丫鬟打发掉。
青梅有些不忿,“奴婢瞧着侍琴她们,个个都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全都是不肯安分守己的主。夫人不得不防。”
顾玖哈哈一笑,“的确不太本分。你同青竹,小翠,你们三人跟她们多接触接触,套套近乎。等她们和你们熟悉后,对你们自然也就少了防备。”
青梅喜笑颜开,“奴婢晓得了。奴婢一定会和侍琴她们好好相处。”
晚上,顾玖给刘诏留了门。
然而等她睡着,刘诏都不曾回来。
等到天明醒来,摸摸床铺,早已经冷了。
看看床上的痕迹,分明是有人睡过的。
顾玖揉揉眉心,刘诏到底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她拉响铃铛,几个丫鬟进门伺候。
顾玖问道:“昨晚公子回来过吗?”
青梅点头,“回来过。子时才回来,天不亮又出门了。”
顾玖哦了一声。
然后问道:“公子可有说什么?”
“公子吩咐奴婢几人,不可打扰夫人歇息。还让奴婢叮嘱夫人,要好好吃饭,多吃点,才能长肉。”
顾玖嘴角抽抽。
刘诏真要将她当猪养吗?
是不是养肥了以后就可以宰来吃了。
顾玖又问道:“公子还说了别的吗?”
青梅点点头,“公子说,他这几天会比较忙,每天早出晚归。让夫人不用等他。”
顾玖了然。
要么是朝中出了事,要么就是私下里出了什么意外。
用过早餐,顾玖前往春和堂,给王妃娘娘请安。
她到的时候,二夫人欧阳芙已经到了。
“二弟妹来得这么早?”
欧阳芙起身,“见过大嫂。大嫂来得也挺早的。”
顾玖轻声一笑,“我初来乍到,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喜好?二弟妹可否教我?”
二夫人欧阳芙点点头,悄声说道:“王妃娘娘啊,自然是喜欢人人都顺着她。对于和她唱反调的人,那是深恶痛绝。另外,王妃娘娘喜欢奢华,不喜朴素。”
有这两点,顾玖基本上能猜到王妃的行事原则。
这时,四夫人萧琴儿也到了。
至于三夫人,因为在病中,怕过了病气,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露面。
五公子,六公子,都未成婚。
府中还有三位未嫁的姑娘,昨日一起进了宫,在淑妃娘娘跟前尽孝,一直要住到过年。
她们三个做儿媳妇的,既是来请安,也是回禀事情。
如今府中由欧阳芙,萧琴儿协理管家,琐碎事情,她们自己就能处理。大事必须禀报王妃裴氏定夺。
她们三人到齐,之后两位侧妃,诸位美人,才人也来到春和堂请安。
等人到齐了,内侍一声唱喝,王妃裴氏搭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起身,上前行礼拜见,“给王妃娘娘请安。”
“都坐下说话吧。一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裴氏在主位上坐下。
顾玖坐在左下首,身边是萧琴儿,欧阳芙。
她的对面,坐着沈侧妃,罗侧妃等人。
裴氏先是扫了眼进门后,第一次来请安的顾玖。
她问道:“老大媳妇,昨日回门,亲家可好?”
顾玖微微躬身,“回禀母妃,顾府一切都好。侯府大夫人还让儿媳代为问候母妃。”
裴氏哦了一声,“小魏氏我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我们也算是闺中好友。她还好吗?”
顾玖点头,“挺好的。”
裴氏今儿说话,和颜悦色,并没有挑剔顾玖的错。
顾玖心头猜测,前几天,是不是因为王妃小日子来了,所以脾气格外暴躁。
裴氏并没有过多关注顾玖,而是问起协理管家的萧琴儿。
萧琴儿正襟危坐,“启禀母妃,各地田庄,铺子,南边的几条生意线,都已经将今年的收益送到府中。这是账本。”
原来萧琴儿早有准备,知道裴氏要问起账目,故此连账本都带了来。
顾玖挑眉,公中账本,账房不在的情况下,萧琴儿竟然私自将账本带出来。就不怕有人篡改账本,中饱私囊。
或许是她想多了,账房应该做了几本账本。
裴氏接过账本,一页页翻看。
看到最后的汇总,裴氏眉头皱了起来。
她问道:“可是比去年少了?”
萧琴儿躬身说道:“回禀母妃,是比去年少了两成。”
“怎会少这么多?今年不曾出现天灾,怎会如此?”
裴氏显然对于收益少了两成极为不满。
她和宁王都喜奢华,一年开销不少。
王府又要养这么多人,收益减少,也就意味着明年用度也要裁减两成。
虽然不会裁减到她头上,但是裴氏依旧不痛快。
收益少了,等于是她挪进私库的钱也跟着减少,如何能高兴。
萧琴儿小声说道:“回禀母妃,儿媳也不太清楚。不如将账房叫来问问。”
裴氏冷哼一声,对萧琴儿有些不满。
带了账本,却不知道今年的收益为何比去年少,就说明功课没做到家。
此时,二夫人欧阳芙开口说道:“启禀母妃,儿媳倒是知道一点缘由。”
“说!”
第239章 请罪
二夫人欧阳芙说道:“儿媳听说,今年海贸不顺,先是台风,之后又有海盗肆虐,每条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田庄和铺子,今年的收成和去年基本持平,甚至略有多出。但是因为在海贸上面损失惨重,故此今年的收益相比去年才会少了两成。”
裴氏重新翻阅账本,翻到海贸的收益,同她记忆中往年的收益相比,的确是明显减少。
“此事为何没有及时禀报本王妃?”
欧阳芙侧头,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张张嘴,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儿媳担心打扰母妃,就没让账房禀报。”
“荒唐!”
裴氏丢下账本,目光不善地盯着萧琴儿。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敢隐瞒,你想做什么?一句担心打扰到本王妃,此事就能解释吗?整个王府,到底是谁在当家,你心里头没数?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越俎代庖,替本王妃当家,谁给你的胆子。”
裴氏脾气一上来,才不管萧琴儿是不是刘议的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萧琴儿涨红了脸,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太丢人了。
沈侧妃和罗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要顾玖说,那不是笑意,那分明就是幸灾乐祸。
沈侧妃出声说道:“王妃息怒,议夫人她是好心办坏事,只想着孝顺王妃娘娘,却忘了做事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还请王妃原谅她这回。年轻人嘛,做事不周到都是难免的。多历练几次,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氏瞪了眼萧琴儿,很是不满,“听到没有,沈侧妃都在替你说好话,你也不知道道一声谢谢。”
萧琴儿又羞又恼,起身,面对沈侧妃福了福身,“谢谢沈侧妃替我美言。”
沈侧妃捂嘴浅笑,“议夫人快坐下。你也别怨王妃娘娘,她也是为了你好。这么大的事情,王妃当家,却最后才知道,实在是不应该。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萧琴儿委屈极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下次不敢了。请母妃原谅我这回。”
王妃裴氏冷哼一声,“这次念在你是初犯,本王妃就不予追究。下次再敢隐瞒,你也不用协理管家,先管好你那院子里的事情吧。”
萧琴儿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应道:“儿媳遵命。”
萧琴儿自嫁入王府,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眼泪当差就落了下来。
欧阳芙低头一笑,偷偷和沈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琴儿以为抢了她的差事,就能顺风顺水,在王府说一不二,纯粹就是做梦。
顾玖微微垂首,留意着两位妯娌的反应。
当她看到欧阳芙眼中的笑意时,她也笑了起来。
果不其然,王府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把算盘,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萧琴儿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隐瞒此事?
还是有人面授机宜,给了她灵感,让她做出这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顾玖无从得知。
却也知道,过年逐项事宜,这回是轮不到萧琴儿出风头。
果不其然,裴氏这会还在气头,就吩咐欧阳芙,“老二媳妇,过年各项事宜,你多辛苦一点,照着去年旧例,好好做准备。”
欧阳芙躬身领命,一脸心满意足。
顿了顿,裴氏又朝顾玖看去。
她就两个亲儿子,刘诏和刘议。两个儿媳,一个萧琴儿,一个顾玖。
萧琴儿这回犯了错,裴氏打算冷落她一段时间。
想了想,于是就点了顾玖的名字,“老大媳妇,你和老二媳妇一起准备过年逐项事宜。”
“儿媳遵命。”
顾玖意外,真没想到裴氏竟然会点她的名。
她还以为,裴氏厌恶她,就一定会永远将她撇弃在外,永远不会让她管家。
她还打算,清闲半年一载,等到明年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撸袖子开干,将属于自己的荣耀抢回来。
没想到才进门几天,裴氏就点了她的名。虽然是协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她之前的机会,就得全部推翻。
什么清闲一年半载,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
裴氏又对萧琴儿说道:“老四媳妇,将你手中的差事做好,旁的事情暂时不用过问。”
萧琴儿委屈地点头,“儿媳听母妃的。”
她本想在过年期间出个风头,让所有人见识一下她管家的本事。却没想到,一朝不慎,全盘皆输。
准备过年的差事是她从欧阳芙手里抢来的,没想到,最后这个差事又回到了欧阳芙手中。
更可气的是,王妃竟然点了顾玖的名字,让顾玖协理准备过年事宜。
等一会这事传扬出去,她可就丢脸丢大了。
一想到被下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萧琴儿感觉自己已经没脸做人,难受得恨不得再也不出来见人。
沈侧妃笑道:“王妃娘娘这番处置,极为妥当,妾身自愧不如。”
王妃裴氏笑了笑,神情淡漠,对沈侧妃说道:“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不过如今我们都老了,该让年轻人练练手。”
“王妃说的是,的确该让年轻多练练手。”
沈侧妃一张笑脸,处处奉承王妃裴氏,将王妃裴氏哄得极为高兴。
事情料理完毕后,大家就起身告辞,各自忙碌。
“二弟妹。”
顾玖叫住欧阳芙。
欧阳芙回首,笑脸相迎,“大嫂叫我何事。”
顾玖笑道:“王妃娘娘命我协理过年逐项事宜,我是来问二弟妹取经的。”
欧阳芙掩唇巧笑,“大嫂真会开玩笑,我也是在慢慢摸索,不懂的就问王妃娘娘,或是两位侧妃娘娘。”
二公子刘评是沈侧妃所生,因此欧阳芙同沈侧妃才是正经的婆媳。
当然,对于这一层关系,顾玖暂不用理论。
她挽着欧阳芙的手,“我们一起前往议事堂,可好?”
“我听大嫂的。”
“我有不懂的地方,还请二弟妹教我。”
“不敢当,我们一起摸索学习。”
“没想到王府竟然还做海贸。”顾玖问起最关心地问题。
“海贸盈利可观,京城不少人家都在海上参了股。对了,像是平南侯顾家,也在海贸上面参了股。”
侯府也有做海贸?
顾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好奇地问道:“我们王府进行海贸,那海船是自己的,还是船家的?”
欧阳芙瞄了眼顾玖,“大嫂对海贸如此感兴趣,难不成想用嫁妆银子参一股?”
顾玖哈哈一笑,“我倒是想,奈何嫁妆银子有限,可不敢投到海上去。我就是好奇。”
“大嫂说的没错,海上风险大,我们就不参与了。”
顾玖又问道:“弟妹还没告诉我海船的事情,我总听人说海船极大,一艘海船就得靡费数万两建造。之后每年还要另外花钱保养。”
欧阳芙点头,“那是自然。一艘像样的海船,没有三四万两,可买不到。
像是那种最大的海船,少说得要十几万两吧。
京城的大户人家,有自己买海船做生意的,也有几家人凑在一起买一条海船。还有就是同船行合作,租用船行的船跑海。
不过这些年朝廷也开始关注海贸,有关系的就搭着朝廷的船出海。只是朝廷水师战力不行,遇上海盗还不如船行的护卫。”
顾玖闻言,若有所思。
欧阳芙拉着顾玖,“大嫂,我们不说这些。再有几天就是小年,今儿得准备许多事情。”
顾玖点头。
她心里头热血澎湃,对海上极为向往。
她不仅是眼馋海贸的高额利润,更是想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鬼才知道又朝一日,宁王府会不会败落。
即便宁王府不会败落,谁又能知道刘诏会不会败落?
自古以来,嫡长子继位皇帝宝座,那是少之又少。
青史留名的更没几个。
真正有大作为的皇帝,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刘诏身为嫡长子,以皇室嫡长子悲剧论来估算,顾玖很不乐观。
所以她得提早给自己寻一条退路,一条生路。
出海,就是最佳选择。
只是海船造价太高,让顾玖郁闷得不行。
钱的问题,将来可以慢慢解决。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合适的人选。
果然,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最宝贵的依旧是人才。
她需要许多忠心可靠的人替她办事。
顾玖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先随欧阳芙到议事堂,第一次正式接触王府内务。
王府内务又多又杂,事情比顾府多了几倍不止。
光是王府的下人,就比顾府多了几百人。
算上田庄,铺子,王府属官,侍卫,那便多出近千人。
外面的事情,自有王府属官们处理。
内务,其实也有王府家令带领一个团队处置。
不过王妃裴氏不是那么放心,很多事情,还是会亲自过问。
议事堂内,王府家令史大人正带着七八个账房先生在算账。
顾玖同欧阳芙到来,账房们手下都没停。
王府家令独自起身,向她们二人行礼。
顾就说道:“免礼。这是在忙什么?”
王府家令说道:“各处账目,需要一一盘算。王爷和王妃名下的收益,也要尽快算清楚。另有王爷爵禄,需要另做一本总账。”
顾玖了然。
王府家令又拿出几本厚厚的册子,“这是王府下人名册,请大夫人过目。”
顾玖颔首,接下册子。
紧接着,王府家令又拿出几本账册,“这是过年期间,打赏下人的预算安排。另外几本,是过年期间,逐项开销预算。请大夫人过目。”
顾玖一来,王府家令就跟陶家底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朝顾玖交代。
欧阳芙眼角抽动数次,心情十分复杂。
想当初,她初次协理管家的时候,王府家令可不是这样。直接丢给她一本账册,让她过目即可。
哪有什么下人名册,什么过年逐项预算。
这些统统都没有。
两相比较,顾玖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甚至就连萧琴儿都比不上。
王府家令对萧琴儿,那可是公事公办。
难道就因为顾玖是嫡长媳,是大夫人,所以王府家令才会如此行事吗?
是了!
王府家令说到底,算是王爷的人。
平时虽然也听王妃调令,但是真正忠心的人还是王爷。
王府家令对顾玖的态度,从侧面反映出王爷的态度。
欧阳芙不由得多看了顾玖几眼。
顾玖来到里间,选了空白的一张书桌坐下。
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这里协理管家,了解王府上上下下。
她先是翻阅名册,翻得极快。
青梅,青竹两个丫鬟,也不用吩咐,直接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方嬷嬷则是伺候在边上,替顾玖介绍名册上的人物。
欧阳芙从外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萧琴儿。
顾玖扫了眼,萧琴儿眼睛红红的,却依旧坚持到议事堂管事。
“四弟妹来了。”
萧琴儿嗯了一声,在左侧位置上坐下。
欧阳芙则坐在右侧书桌前。
每人各管一摊事。
王府过年期间,先是要进宫参加宫宴,之后王府也要准备宴席,宴请亲朋好友。
对于宴席的准备,欧阳芙有过一次经验。
不过今年得有新花样,不能让宾客以为,没次来王府都是那几样,看都看腻了。
比如,去年的宴席,摆盘的餐具是成套的的富贵牡丹。
今年就不能再用富贵牡丹,得换做花团锦簇。
又比如待客的花厅,去年的屏风是仕女图。今年就得换成花鸟图。
所有的细节都要考虑到,该换的全部换下来。
这些事情极为琐碎,偏偏又不能出半点差错。
之前,一直是萧琴儿忙这些事情,欧阳芙协理。
萧琴儿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差事,效率很低。
欧阳芙却不曾提醒她,只是在一旁看着。
果不其然,萧琴儿主动揽事,结果就出了事。
如今这份差事又回到欧阳芙手中。
欧阳芙偷偷瞄了眼顾玖。
顾玖还在翻看下人名册,似乎不打算插手她的差事。
她又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原本就管着针线房的采买,油水最多的一个差事,这会正翻看着针线房的账本。
说到底,王妃娘娘还是最疼公子议萧琴儿两口子。否则也不会将油水最多的差事,交给萧琴儿。
至于欧阳芙,让她协理管家,那就是协理。哪里需要她,她就忙活哪里。
欧阳芙暗自冷笑一声,继续埋头做事。
顾玖一心二用,一边翻看名册,听着方嬷嬷的介绍。一边留意着两位妯娌的反应。
萧琴儿今日被王妃娘娘落了面子,这会老实得很,一句话都不吭。
有婆子前来请示,她也是轻言细语,看着温柔得很。
至于欧阳芙,顾玖笑了笑,心思不少。
当然,王府的人,没有一个心思单纯的。
每个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否则如何能在王府立足。
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王府也差不离。
青梅算完了过年打赏下人的预算,她悄声同顾玖说道:“启禀夫人,这本账目没问题。就是具体打赏的数目,还请夫人亲自过目。”
顾玖挑眉,接过账本翻阅。
打赏数目看着令人咋舌。
最多的有数百两,最少的则只有几百钱。
她飞快地翻完账本,又对照名册,于是顾玖明白了王府家令的用意。
打赏多的人,才是她需要关注的人。
王府家令这份人情,她收下了。
顾玖也没遮掩,直接提笔,对着名册抄写了一份重点关注人员名单。
忙忙碌碌,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感觉才忙了一会,就到了午时。
顾玖走到外间,将名册,账册全都还给王府家令。
“多谢家令大人。”
王府家令有些惊疑不定,“夫人都看完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看完了,对于过年期间的预算,我没有任何异议。”
她初来乍到,情况都还没彻底了解,自然不能有异议。
王府家令吃惊,“竟然这么快?”
顾玖笑道:“我算账一向很快。家令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分担的,尽管说一声。”
第240章 要钱
顾玖来到少府。
今儿她是来挑人的。
身边人手不够,她得亲自挑选几个人回去。
方嬷嬷之前给她介绍的那位做过常侍的黄门,名叫邓存礼,年过四十。
邓存礼过去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若是顾玖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应该是愿意出宫吧。
不过她还是要先看看人再说。
万一不合眼缘,看着不顺眼,不要也罢。
嗯,没毛病。
顾玖也是个隐藏的颜控。
她要求不高,模样端正就好。
少府家令命人挑选了二十个小黄门,供顾玖挑选。其中就有年龄最大的邓存礼。
顾玖目光朝邓存礼扫去,人显老,看着像是五十出头的人,头发灰白。不过浑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并无想象中邋遢中年人的的模样。
邓存礼留意到顾玖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站在顾玖身后的方嬷嬷,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恍然大悟。
他就奇怪,诏夫人挑人,怎会亲自点他的名字。
他一个半截身子入棺材板的人,哪里入得了诏夫人的眼。原来是方嬷嬷替他美言。
他内心有微微激动,很快又变得无动于衷。整个人平静地站在那,存在感极低。
顾玖注意到邓存礼的目光,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并没有被苦难消磨掉意志。
她暗暗点头,她对邓存礼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其余小黄门,皆是十六七岁到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模样都很端庄。
有那机灵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偷偷朝顾玖看去,希望能引起注意。
也有那木讷的,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顾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然后她让每个人简单介绍一些自己,从姓名,年龄,籍贯,何时进宫,做过什么差事说起。
她一边听着小黄门们介绍自己,一边对照册子。
最后轮到邓存礼,他倒是简单,就说了下自己名字,年龄,籍贯,旁的什么都没说。
顾玖心中已经有数。
少府家令问道:“夫人可有看中的人选?若是这些都不满意,老夫再让人挑选二十名供夫人挑选。”
顾玖轻声笑道:“多谢老大人,我已经选好了。”
“哦?不知夫人选中了谁?”
顾玖笑了笑,指着两个模样机灵的小黄门,“他们两个。”
接着又指着一个憨厚的小黄门,最后才挑中邓存礼。
少府家令见顾玖挑中的邓存礼,不由得笑了起来。
“夫人选人,果然很是独到。”
顾玖轻声一笑,“我人年轻,什么样的都选一个,以后就知道哪种人才是真正好使唤的。”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夫人说的有理。一样米养白样人,是该不拘一格挑选使唤的人。”
说完,少府家令命人办手续。
将四个黄门的名字从后宫名册划掉,记录到宁王府名册中。
又给四人办了身份名牌,从今以后他们四人就是王府的人。
其余十六人被打发走。
四人齐齐上前,“拜见夫人。”
顾玖点点头,“以后你们就在本夫人身边当差,须谨记一条,凡事都必须听从本夫人的吩咐。除本夫人外,其余人等无需理会。若是有人胆敢背主,下场你们自己都清楚。”
“谨记夫人教诲。”
顾玖嗯了一声,“邓存礼经验老道,你们三人以后遇事多听听他的意见。”
这就定下,四个黄门以邓存礼为首。
邓存礼倒是不卑不亢,“多谢夫人。夫人再造之恩,铭感五内。”
顾玖轻声一笑,“邓公公果真感激我,就一心一意替本夫人办事,可好?”
“当不起公公二字。能得夫人看重,定会一心一意为夫人办事,不辜负夫人的恩德。”
顾玖笑道:“如此甚好。都起来吧,随本夫人到街上逛逛。”
顾玖难得出门一趟,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回王府。
她坐着马车,轻车简行,来到四海杏林堂。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透过车窗,打量成药铺的情况。
田大夫正在为人诊脉开方,他儿子田苦拖着不太灵便的腿,正在柜台后面抓药。
二壮拿着一把算盘算账。
有衙役来到成药铺,二壮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看他们说话的神态,显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
闲聊了一会,二壮邀请衙役晚上喝酒,衙役自然欣然答应。
送走了衙役,又来了一波绣衣卫。
二壮同样是热情相迎,和对方有说有笑。
顾玖见到这一幕,笑了起来。
没想到二壮和绣衣卫也打好了关系,不错。
如此,她就可以趁机在绣衣卫养几个钉子。
等二壮送走了绣衣卫的人,顾玖才下了这马车,穿过街道,来到成药铺。
邓存礼护卫在顾玖身边,小心警惕着街上的行人。
顾玖暗暗点头,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果然竟然老道。
至于另外三个黄门,年轻,见识少,少不得偷偷四下张望,好奇地打量着热闹的街面。
二壮猛地一见顾玖,吃了一惊。
他急忙迎上前,悄声问道:“夫人怎么来了。”
同时打量着顾玖身边的几个陌生面孔。
顾玖笑道:“过来看看。”
“夫人请到后院说话。”
顾玖如今身份不一般,二壮生怕有热冲撞了她,又担心她的身份被人识破。于是赶紧将顾玖一行人迎到后院。
穿过大堂的时候,顾玖微微摇头,示意田大夫继续诊脉,无需行礼。
到了后院,青梅熟门熟路,泡了一壶茶。
二壮将开业后的账本全都抱了来,“请夫人过目。”
顾玖的手压在账本上,“此事不急。我先给你介绍他们几个,这位是邓存礼,这位是……”
将四位黄门介绍给二壮认识后,顾玖又说道:“从今以后,他们四人就在我身边伺候。若是有事,我也会派他们四人来通知你。你若是有事,让门房唤他们出府就行。门房那里我会打一声招呼。”
说罢,顾玖给了二壮一份盖有她本人印章的凭证。
“有这个凭证,王府门房就会替你唤人。”
二壮郑重地收下凭证。
看着上面猩红的“诏夫人印”,二壮笑了起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顾玖笑笑,“这不算什么。成药铺生意可好?”
二壮说道:“才开业,生意很一般,有些入不敷出。不过前些日子,有个城门吏用了我们自制的风湿止痛膏,说是效果极好。昨天那人又来配药,还推荐了他的袍泽过来。”
顾玖一听,笑了起来。
她拿出来的四个药方,都是后世老教授总结前人经验,翻阅各种医书,收集各种数据,亲自配置的药方,效果极好。
绝非现在敝帚自珍,一代代传下来,没有改进的药方可比。
顾玖说道:“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这个成药铺子不急着赚钱,先将名声打出去。”
二壮应下,“小的明白。”
顾玖拿起账本,随手翻阅。账目很清晰,每一笔开销,进账,都记录在册。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聚美斋那边生意怎么样?”
二壮眉开眼笑,“到了年底,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顾玖说道:“若有盈利,记得将银钱给苏家表少爷送去。”
“说道苏家,昨日苏二老爷来到铺子。”
“二舅舅来了吗?他可有说什么?”
二壮笑道:“苏二老爷不放心,就是过来看看。又问我们现在缺什么药材,列个单子给他。若是要的急,他可以先写信回去,让人将药材带来。
昨晚上,小的和田大夫一起请苏二老爷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小的和他说了,腊月先不进药材,等到过完年,小的会列个单子给他。”
顾玖点点头,“你这样处置很妥当。二舅舅有可能会在京城常住,替我多照看着。”
“小的明白。昨晚上,还命酒楼小厮,给苏表少爷送了酒菜。”
二壮办事果然周到。
顾玖问道:“宋正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他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你告诉宋正,下个月他的身份文书会办下来。以后他就在王府当差,听候差遣。”
“宋正一直盼着这一天,得知这个消息,定然十分欢喜。”
顾玖问二壮,“你若是想要一个身份,我也可以替你办。”
二壮频频摇头,“小的只愿意在夫人身边听候差遣,小的这辈子就做夫人的马前卒。”
顾玖感慨道:“委屈你了。”
二壮憨厚一笑,“小的不委屈。夫人将我们母子三人从高二福手里救出来,又给我们营生,小的现在很满足。”
顾玖笑了笑,问道:“你母亲和你大哥可好?马场现在经营情况如何?”
一提起西北那边,二壮兴奋起来。
“大哥来信,马场经营良好。今年又添了五十匹小马驹,卖了十五匹壮马给庆平马场,抵消了去年的账目。”
说完,二壮将昨日才收到的信件拿出来,交给顾玖过目。
“大哥还在信里说,等到明年,马场就能自负盈亏,不用夫人继续贴补。至于账本,要等到正月过后才会送来。”
顾玖看着信件,点点头。
她原本计划,用三五年时间将马场经营起来,没想到大壮没用两年,就能实现马场自负盈亏,很了不起。
二壮又兴奋地从库房里搬出一匹羊毛织布,“夫人请看,这是从西北寄来的。”
看到羊毛织布,顾玖很高兴。
带着色彩的羊毛织布,摸上去格外柔软。
紧接着,二壮又搬出两匹素色羊毛织布,“我母亲用棉麻同羊毛混纺,说是更耐水洗,还能降低成本。小户人家也能用得起。”
顾玖意外惊喜。
她伸出手,触碰布匹。手感同纯羊毛织布果然有所不同。
二壮告诉顾玖,“这种和棉麻混纺的羊毛织布,在西北格外受到青睐。工坊每天都忙不过来,供不应求。小的留意过京城这边,羊毛织布还没有传到京城。夫人,我们要不要也在京城开个布庄。”
顾玖说道:“不用另外开布庄,我的陪嫁里面有一家布庄。这些布匹都可以拿到布庄去贩卖。对了,这些布匹有没有多的?”
二壮点头,“这次随信一共送来了二十匹羊毛织布。”
顾玖说道:“很好。每样挑选一匹,明日你亲自送到柱国公府,交给柱国公府大少奶奶。”
裴芸嫁给了柱国公府的嫡长子,如今是柱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顾玖设在西北的羊毛工坊,是同裴芸一起合作。
工坊有了成果,她自然要将成果给裴芸送去,以示坦诚,共享。
等到明年工坊将今年的账本交上来,届时还要给裴芸送去一份。
顾玖也挑选了几匹,准备带回王府。
羊毛织布,最合适冬天。
眼看天色已晚,顾玖启程回王府。
刚回到东院上房,小翠就来禀报,“启禀夫人,湖阳公主来访,这会正在和王爷说话。”
湖阳公主,宁王胞妹。
之前顾玖一直没机会同湖阳公主见面,听说湖阳公主去行宫别院度假去了。
她问道:“这个时候湖阳公主上门,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奴婢不晓得。不过奴婢听二门的婆子说,湖阳公主上门的时候,眼睛红肿,似是有为难的事情。”
不年不节,这个时候上门,自然是有为难的事情。
顾玖没太在意此事,又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公子这会正在碧玺阁,同王爷一起。”
顾玖愣了一下,“你是说公子这会正和王爷,湖阳公主一起?”
“正是!”
前些天,刘诏得了一个消息后,就每天早出晚归,莫非同湖阳公主有关?
顾玖走进上房,一边沉思。
回过神来后,她吩咐方嬷嬷,“让几个小黄门出门走动走动,尽快熟悉王府。另外,分别给他们一点银钱,方便他们行事。”
“奴婢这就去安排。”
这个时候,小丫鬟来禀报,说是二夫人来访。
顾玖笑道:“快将二夫人请进来。”
欧阳芙被请到小书房落座。
“二弟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欧阳芙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嫂刚回来,应该已经听到湖阳公主来访的消息。”
顾玖点头,“正是。就是不知不年不节,湖阳公主为何此时来访。”
欧阳芙说道:“我知。湖阳公主是来要钱的。”
咦?
竟然是要钱。
顾玖随口一问,“莫非王府欠了湖阳公主钱?”
欧阳芙摇头,“那倒不是。湖阳公主同驸马都尉二人好奢华,每年爵禄不够开销,年年都要来往府打秋风。谁让父王同湖阳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顾玖笑了。
都说皇室奇葩多,她才进门,就已经遇到了一个奇葩。
“据我所知,湖阳公主每年爵禄至少有三五万两,还有各类收益。驸马都尉名下也有各种产业。一年少说有十几万两的收入,竟然不够花销?”
欧阳芙抿唇一笑,“谁说不是。等着瞧吧,明儿一早,王妃娘娘定会大发雷霆,迁怒你我等人。大嫂早做准备,切莫让王妃娘娘抓住把柄。”
“多谢二弟妹提醒。”
顾玖送走欧阳芙,心头有些不安。
湖阳公主上门,果真只是单纯的打秋风吗?
喜乐堂。
萧琴儿红着眼睛,望着刘议。
“这几日我在府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人人都在笑话我。眼看就要过年,你替我到母妃跟前美言几句可好?好歹也让我参与过年逐项事宜。否则到时候,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刘议把玩着一把名剑,“今儿湖阳姑母上门,母妃正恼火。你让我这个时候去见母妃,岂不是触霉头。晚几天吧。”
“再晚几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哪有我的份。”
刘议盯着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母妃年轻的时候,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如今年龄大了,才多了一些慈爱。你竟然敢瞒账不报,实在是大胆。”
萧琴儿委屈坏了,“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在外面花钱似流水,那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我只能想尽各种办法筹措银钱。”
刘议不耐,“行了,这话你要说多少回。”
他将名剑放下,丢给内侍,然后又说道:“我去父王那里看看。不知今年湖阳姑母想要多少钱。”
第241章 对峙
碧玺阁。
宁王坐在主位,湖阳公主红着眼睛坐在下首。
刘诏站在一边,目光不善地盯着湖阳公主。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对湖阳公主发难。
湖阳公主抹着眼泪,“王兄,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宁王合着眼睛,只是嗯了一声。
“王兄,你说句话啊。”湖阳公主急了。
宁王睁开眼睛,轻描淡写地说道:“本王不是让诏儿替你善后了吗?你还要如何?”
湖阳公主顿时就委屈上了。
“刘诏这混账小子,收了铸模,又毁了那些钱,如今我是无钱可用,这个年都过不下去,如何是好。”
刘诏不满,“姑母是在怨我不该替姑父善后吗?私自铸钱,按律当斩。姑母和姑父果真不怕律法,也不怕皇祖父的滔天怒火?”
湖阳公主脸色微变。
她与驸马都尉一起,组织人手在外地私铸钱币。
结果事情不秘,被官府盯上。
当时驸马都尉正好就在铸钱工坊,被抓了个现行。
驸马都尉怕惊动京城,惊动宫里,没敢公布自己的身份。
只让人带信到公主府,让湖阳公主赶紧想办法将他弄出来。
湖阳公主接了信,顿时六神无主。于是找到宁王,让宁王替她想办法遮掩此事。
宁王得知这两个蠢货竟然胆大包天,私铸钱币,气得恨不得将驸马都尉打杀了事。
湖阳公主苦苦哀求,宁王叹息一声,“罢了,就帮你这一次。”
之后,宁王吩咐刘诏善后。
因此,过去几天,刘诏每日早出晚归,便是忙着这件事。
抓获驸马都尉的人,只是一县令,对京城情况不甚了解。
刘诏没有出面,只派了手下出京将案子了结。
而他则留守京城,销毁一应证据。
堆满公主府的私钱,统统被刘诏运出城,全都给融了。
铸钱的模子,也给毁了。
该封口的都已经封口,驸马都尉也从牢狱里面捞了出来。
按理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没想到,湖阳公主今儿竟然找上门来诉苦,说是没钱花,过不了年,让王府支援一点。
往年湖阳公主也会上门打秋风,但是比起今年,还是多有不如。
因为今年,湖阳公主的理由实在是太过无耻,忒不要脸。
她不思为何没钱用,两口子但凡有所节制,一年数十万两的收益,肯定是够开销的。
结果湖阳公主大言不惭,将没钱的责任怪在刘诏头上。
刘诏岂能不怒!
特么的,本公子替你们两口子善后,一句好话没得到不说,还将所有责任怪在本公子头上。甚至以此为理由,讹上王府。
人要脸,树要皮,能不能要点脸。
刘诏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惹急了他,连淑妃娘娘他都敢怼,更何况是湖阳公主。
“姑母若是对侄儿不满,侄儿现在就进宫面见皇祖父,让皇祖父来评评理。”
湖阳公主脸色一变,捂着嘴大哭起来,“王兄你看刘诏,他竟然威胁我,还要去父皇那里告发我。我可怎么活啊。”
她呜呜咽咽地哭泣,听着刺耳。
刘诏嗤笑一声,“姑母自嫁与驸马都尉后,越发的没脸没皮。”
“你说谁没脸没皮?刘诏,你还有有尊卑上下。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姑母。”
湖阳公主气得跳起来,指着刘诏的脸呵斥。
刘诏板着脸,眼中闪烁着利芒。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若不是我的亲姑母,我早已将你打杀出去。何需听你聒噪。”
湖阳公主发现她拿刘诏是真的没办法,刘诏脾气上头,就是个混不吝的。
唯有对宁王,对一母同胞的兄长施展手段,方能有转机。
湖阳哭哭啼啼,“王兄,你真要见死不救吗?偌大公主府,如今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来,这个年我要如何过?王兄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冻挨饿吗?”
宁王叹息一声,“马上过年了,庄子和铺子上的收益应该都入库了吧。怎么就至于没钱花。”
“王兄又不是不知道,庄子和铺子的收益,我都是三个月到半年入一次库。今年的所有收益,差不多都快花完了。”
宁王苦口婆心地说道:“寅吃卯粮,可不是长久之计。今年的收益你现在就用光了,明年怎么办?”
湖阳公主抽泣一声,“等到来年,爵禄下来,便能撑过最难的几个月。只是过年这段时间,开销着实太大,还请王兄帮帮我。”
见宁王不作声,湖阳公主又哭道:“若是连王兄都不肯帮我,那我真的就没活路了。”
宁王蹙眉,很是厌烦。
可是湖阳公主是他的胞妹,又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宁王板着脸,厉声问道:“就因为银钱不凑手,你与驸马都尉就去私铸银钱?”
湖阳公主弱弱点头,“王兄不都知道了吗,为何还问。”
宁王大怒,“闭嘴。说了你多少回,量入为出。为何你不知收敛,还和驸马都尉越来越荒唐?”
湖阳公主委屈道:“我与驸马都尉都不善经济。”
宁王冷笑一声,“借口。即便你和驸马都尉二人都不善经济,公主家令难道是摆设吗?你就不知道听一听家令的意见?”
湖阳公主一脸嫌弃,“家令聒噪,我让他滚一边去。”
“该滚一边去的人是你。荒唐!”宁王恼怒不已,指着湖阳公主大骂。
湖阳公主顿时委屈上,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王兄对我如此凶恶,莫非是要打杀我吗?”
宁王冷笑一声,“本王不会打杀你,但是本王要打杀那驸马都尉。”
“你若是打了驸马,我也不活了。”湖阳倒是爱驸马爱得深沉,为了驸马不惜同宁王翻脸。
宁王大喜,“正好,那你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去。本王这里不欢迎你。”
不是要保驸马吗?那就和驸马过苦日子吧,他不管了。
湖阳公主大哭,“若是让母妃知道,王兄待我如仇寇,不知母妃会有多伤心,多难过。王兄舍得母妃伤心吗?”
宁王无动于衷,“说完了吗?若是说完,即刻离去。”
湖阳公主又是恼怒,又是愤恨,又是慌乱。
她与驸马习惯了奢华的日子,过年期间又正是花钱的时候,要她寒酸地招待宾客,她的脸往哪里放。
湖阳公主放低姿态,小声问道:“王兄对驸马可否客气些?”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早就想借机教训驸马一顿,你认为本王会对他客气吗?”
湖阳公主又矛盾又纠结,“王兄要如何教训驸马?”
宁王轻描淡写地说道:“先打他二十大板,你看如何?”
湖阳公主脸色一白,“二十板子,岂不是要了驸马半条命。”
宁王笑了笑,目光冷酷,“只要他半条命,而非一整条命,已是本王格外开恩。若是你不满,尽管离去。”
湖阳公主纠结了半天,又问道:“那王兄能给多少钱?”
宁王随口说道:“五千两。”
“才五千两?”湖阳公主气得差点跳起来,“王兄莫不是欺我?”
宁王脸色一板,“本王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头子一心想要清理户部积欠,本王欠着户部好几十万,怎么还。你嫌五千两少,本王不嫌。这钱你若是不要,本王也不乐意给。”
湖阳公主又哭了一场,“王兄好狠的心,既要打驸马板子,又只给五千两银钱周转。你不如让我饿死算了。”
宁王冷漠地说道:“等你饿得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本王派人去公主府接你。届时,本王养着你,绝不让你饿着。”
湖阳公主心寒,开口说道:“八千两!”
宁王闭目养神。
湖阳公主咬咬牙,“六千两。王兄,无论如何你得给我六千两。就算你不在意我,总得替两个外甥着想吧。”
宁王睁目,“罢了,本王就给你六千两。大郎,你即刻带人去公主府,将驸马抓起来打二十板子。一定给本王狠狠地打。”
刘诏得了王命,立马行动。
“诏儿,他是你姑父,下手的时候轻点。”
湖阳公主叫住刘诏,妄想以情动人。
刘诏冷冷一笑,“姑母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刘诏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他保证二十板子下去,驸马不会死,但是绝对会去掉半条命。
刘诏离去。
湖阳公主瘫坐在椅子上,如软泥一般,仿佛身体被掏空。
“王兄总是这么狠心。”
宁王大怒,“本王若是真狠心,就凭驸马私铸钱币一事,本王早就弄死了他,何需听你哭哭啼啼。本王不仅要弄死他,还要诛他三族。”
湖阳公主大哭,“你若是诛他三族,不如连我也杀了,还有你的两个外甥,也一并算在其中。”
宁王板着脸,“有胆子私铸钱币,怎么没胆子去宫里哭诉?你敢将你所作所为告诉父皇母妃吗?”
湖阳公主一顿,她是不敢进宫诉苦,就怕走漏风声,传到天子的耳朵里。这
私铸钱币死罪。
以天子的暴躁脾气,真的有可能将驸马处死。
若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说不定天子真会下令诛驸马三族。
湖阳公主不敢冒险,只敢在宁王亲哥哥面前哭诉,抱怨几句。
……
刘议来到碧玺阁,想要面见宁王,结果被内侍常恩拦住。
“四公子请回。王爷正和公主在谈要紧事,无召不得进入。”
刘议恼怒,“为何大哥能在里面?”
“谁说大公子在里面?里面只有王爷和公主,并无大公子。”
刘议面色狐疑。
“我分明听说大哥也在里面?你这老奴,为何说谎?”
“我并未说谎,是四公子听信谣言,误认为大公子在里面。”
刘议见常恩如此笃定,心想莫非刘诏真不在里面?
他正犹豫,是要继续还是离开,正好王妃裴氏到来。
王妃裴氏怒气冲冲,她早就对湖阳积了一肚子怨气,年年来打秋风,一次比一次过分,真是岂有此理。
常恩拦住裴氏的去路,“请王妃娘娘留步。王爷吩咐,没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
“让开,你连本王妃也敢拦?”
常恩蹙眉,躬身说道:“请王妃娘娘见谅。王爷亲自吩咐,老奴不敢违背。”
裴氏板着脸,“那你即刻去禀报王爷,就说本王妃听闻湖阳公主到访,甚是想念。等不及,便亲自过来问候湖阳公主。”
常恩应下,吩咐小黄门去禀报王爷,他本人依旧拦在院门口。
小黄门片刻回来,“王爷请王妃娘娘进去。”
裴氏冷哼一声,甩袖,进入碧玺阁。
刘议也想趁机进去,结果就听小黄门说道:“王爷只请王妃进去,无干人等,不得进入。”
刘议这下子尴尬了。
“母妃,母妃……”他一声声的唤着。
裴氏回头,对刘议说道:“先回房去,这里没你的事。”
长辈上门打秋风,哪能让晚辈看见。
刘议生闷气,狠狠瞪了眼常恩,老东西,仗着父王在府中作威作福。总有一天,本公子叫你好看。
刘议无奈,只能离去。
裴氏走进大厅,就看见湖阳公主呜呜咽咽,哭得伤心得很。
裴氏嘲讽一笑,“哎呀,妹妹怎么哭了啊?可是王爷说了重话?”
湖阳公主暗自冷哼一声,面上委屈巴巴,“嫂嫂来了,我正伤心着。”
裴氏往宁王边上一坐,“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啊。没了钱花,自有王爷拿钱给你花。有这样的好兄长,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湖阳公主不高兴,“你别问我。”
裴氏嗤笑一声,上门打秋风,还打出优越感来了。
敢情王府的钱,都是她公主府的吗?可以予取予求。
裴氏瞪了眼宁王,瞧你整的什么事。
宁王轻咳两声,私铸钱币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裴氏。
他说道:“等开了年,爵禄发下来就好了。”
裴氏冲天翻了个白眼,还指望爵禄,够湖阳公主两口子花几个月?
不事生产,不懂经营,不听人劝,生活奢靡无度,这就是湖阳公主。
年年临近过年的时候,裴氏都要因为湖阳公主气上好几天。
裴氏冲湖阳公主说道:“妹妹这些年,心眼不长,脾气倒是见涨。”
湖阳公主擦掉眼泪,委屈道:“我知嫂嫂对我不满,却没想到嫂嫂竟然当着面骂我。改明儿进宫见了母妃,此事我得让母妃评评理。”
裴氏大怒,“妹妹上门打秋风,竟然还打出了尊严。我身为嫂嫂,是半句话说不得你,是吗?是不是要我们将银钱双手捧到你面前,求着你收下,你心里头就舒坦了。我呸!本王妃又不是贱胚子,还得拿钱讨好你。”
裴氏一朝翻脸,湖阳公主便大哭起来。
“王兄,你亲眼看到了,嫂嫂如此欺辱我,你得替我做主。否则就将刘诏唤回来,不许他对驸马动手。”
宁王无语望天。
类似戏码,年年上演,他就当做看戏。
裴氏却抓住了湖阳公主话中的关键。
“你说将刘诏唤回来,不许他对驸马动手,此话何意?”
湖阳公主哭着说道:“王兄要打驸马板子,二十板子。”
裴氏一听,大喜过望。
媚眼含春地看着宁王,“王爷,你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宁王哈哈一笑,“驸马行事荒唐,父皇政务繁忙,这教训驸马的重任,我身为舅兄自然是责无旁贷。如此,也就不用劳烦父皇他老人家。”
裴氏心情大好。
将驸马打一顿,再给钱,她乐意。
湖阳公主却不依,“嫂嫂竟然毫无同情心。”
裴氏笑眯眯的,“妹妹啊,这个你就不懂了。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王爷派人教训驸马,这都是为了你好。驸马不出门惹事,你也清闲,对不对?不是我说你,你堂堂公主,应该严加管教驸马才对。怎可纵容他那般荒唐。”
湖阳公主果然爱驸马爱得深沉。
只听她替驸马辩解道:“他心里苦,他出门不是真荒唐,只是发泄心中苦闷。我朝驸马,自做了驸马那日起,就绝了仕途。仕途无望,还不许他发泄一二吗?”
第242章 无赖
刘诏自公主府回王府复命。
“启禀父王,不辱使命,驸马已受二十杖刑。”
宁王大笑,“甚好!”
湖阳公主心头一颤,“驸马如何呢?”
刘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湖阳公主,冷声说道:“没死!”
湖阳公主心中生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她神色凄苦,“王兄好狠的心啊!刘诏,驸马可是你的亲姑父,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能!”
若是湖阳公主今天不闹这一场,说不定刘诏还真会下手轻一点。
然而,湖阳公主仗着长辈的身份,对刘诏不假辞色,甚至将无钱花用的责任推到他头上。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岂能手下留情。
二十板子下去,没将驸马打死,已经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留了一手。否则他定要一刀下去宰了驸马。
湖阳公主一脸凄风苦雨,“王兄,妹妹我好苦啊。”
宁王无动于衷,“行了,别哭了。把眼泪留着回去哭给驸马看,让他心疼心疼你。”
裴氏差点笑出声来。
湖阳公主被噎住,好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宁王又对裴氏说道:“让账房送六千两过来。”
裴氏脸色一垮,不乐意了,“大过年的,府中处处用钱……”
余下的话,被宁王冷厉的眼神给打断。
裴氏讪讪然,心头想了一计,吩咐身边的秦嬷嬷,“去,叫大夫人准备六千两送过来。”
刘诏眯起眼睛,盯着裴氏。叫顾玖拿钱,究竟何意。
裴氏一脸坦然,“老大媳妇就该多锻炼锻炼。”
宁王点点头,叫秦嬷嬷赶紧去。
刘诏不动声色,准备先看看。
顾玖是真没想到,湖阳公主打秋风这事,竟然落到她头上。
她看着传话的秦嬷嬷,“王妃娘娘果真说让我准备六千两给湖阳姑母送去?”
秦嬷嬷点头:“正是。大夫人请尽快,湖阳公主那里还等着。”
顾玖似笑非笑,“行啊,嬷嬷随我走一趟账房。”
秦嬷嬷连连摆手,“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随大夫人前往账房。”
说罢,秦嬷嬷就想离开。
王依王前一挡,挡住了秦嬷嬷的去路。
两个小黄门守在门口,也是虎视眈眈。
顾玖冲秦嬷嬷笑道:“那可不行。嬷嬷还是随我走一趟才行。王妃娘娘没给对牌,你就是现成的对牌。想必账房见了嬷嬷,给钱也会十分痛快。”
顾玖拉着秦嬷嬷走出上房。
秦嬷嬷哎呦哎呦叫唤,“奴婢,奴婢心口痛。奴婢不行了,求大夫人饶命。”
顾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嬷嬷,“身体不好,是吗?”
秦嬷嬷连连点头,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
顾玖朝两个小黄门使眼色,“你们俩抬着秦嬷嬷,随我前往账房。”
“遵命!”
名叫容信和白仲的两名小黄门,手脚利落地抬起秦嬷嬷。
秦嬷嬷大叫起来。
容信笑呵呵的,“嬷嬷别惊,这活我们都是做惯的,保证伤不着嬷嬷。”
顾玖含笑,继续朝账房而去。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惊奇的一幕。
王妃娘娘身边最得用的秦嬷嬷,竟然被小黄门抬着跟在大夫人身后,真可笑。
听听秦嬷嬷那叫声,像是杀猪一样。
“嘘,不可胡说。小心叫秦嬷嬷记恨,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顾玖带着秦嬷嬷招摇过市,来到账房。
两个小黄门将秦嬷嬷放下。
顾玖对账房管事说道:“王妃娘娘命本夫人到账房支取六千两给湖阳公主,秦嬷嬷可作证。”
账房管事愣了愣,“这个,大夫人可有对牌。”
顾玖说道:“正因为没有对牌,所以请秦嬷嬷作证。”
账房管事说道:“这样的话,就请大夫人和秦嬷嬷分别签章,之后小的会将账本上交家令大人,由家令大人同王妃娘娘核对这笔账目。”
顾玖点头,“如此甚好。秦嬷嬷,你先签章。”
秦嬷嬷还喘着气,“奴婢,奴婢那有印章。”
没印章还不简单,顾玖拉起她的手,蘸上印泥,重重一按,在单据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大拇指印。
秦嬷嬷脸颊下垂的肉一个劲的在颤抖,“大夫人,你……”
顾玖露齿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像是要吃人似的。
她对秦嬷嬷说道:“嬷嬷,这是规矩,你是王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秦嬷嬷哆哆嗦嗦的,“这,这笔钱……”
“放心,这笔钱是给湖阳公主的,单据上面会写明。”
说完,顾玖拿出印章签章。
有了顾玖的签章和秦嬷嬷的手印,账房管事命人开库房,支取六千两。
单据上用途一栏,也都注明,此笔钱是给湖阳公主的。
青梅替顾玖收下六千两银票,清点数目没问题,就装在信封里,随顾玖一起前往碧玺阁。
碧玺阁内,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湖阳公主,一见到银票,顿时喜笑颜开。
她清点数目,六千两不多不少,高兴地对宁王说道:“多谢王兄,你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改明儿,我带孩子来给你拜年。”
宁王不在意地说道:“别再来找本王要钱,比什么都强。”
湖阳公主笑嘻嘻的,“我心里头可是一直惦记着王兄,一得空我就来看望王兄。”
裴氏在心头骂了一句:贱人。
宁王却说道:“免了!你少来几趟,本王也能多活几年。”
湖阳公主对宁王的冷嘲,完全不在意。
类似这样的情形,过去发生过无数回,早已经习以为常。
湖阳公主拿了钱,心头惦记着驸马,连饭都没吃,就起身告辞,急匆匆赶回去。
宁王还想搂着美人喝酒,妻儿儿媳妇在场,他哪里能自在。
于是他不耐烦地说道:“都退下吧,本王乏了。”
裴氏从秦嬷嬷的表情中,就知道事情没办好。
她率先起身,“王爷好歹保证身子。”
宁王嘀咕:“聒噪。”
裴氏哼了一声,“诏儿,大郎媳妇,随本王妃离开。”
顾玖跟在刘诏身边,随王妃裴氏离开了碧玺阁。
出了院门,王妃回头盯着顾玖,“是从账房支取的银钱?”
顾玖含笑点头,“正是!”
王妃哦了一声,“办事麻利,不错。”
王妃带着人离去。
刘诏抬手,将顾玖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顾玖扭头,想要躲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刘诏问她:“有问题吗?”
顾玖抿唇一笑,“没有问题。”
王妃裴氏妄想让她背锅,她一眼看穿,自然不会跳入圈套。
其实裴氏的算计很简单。
她让顾玖拿钱过来,却不给对牌,就是想让顾玖个人承担这六千两。
换做没有防备心的人,可能等秦嬷嬷离开后到了账房才发现没对牌,空口无凭是拿不到钱的。
王妃那边催得有急,新媳妇第一次办事,想着全了脸面,事后补个手续,很有可能就会拿私房银子先贴补这六千两。
事后请王妃裴氏补办手续,裴氏大可拖延。一个月,半年,一年的拖延下去,这六千两就成了一个死账。
身为儿媳妇,哪好意思三番五次的问婆母要钱。
到最后只能自认倒霉,白白赔掉六千两。
顾玖早有防备,秦嬷嬷要走,她立马派人拦着。
有了秦嬷嬷的大拇指印,顾玖才能顺利从账房拿到钱。
刘诏见顾玖笑得得意,就知是真的没问题。
他说道:“今晚我会在府里用晚饭。”
顾玖展露笑颜,“我让厨房准备一桌酒席,晚上我们可以喝一杯。”
“甚好!”
刘诏心里头怪激动的,只恨天黑得太慢。
黑夜能否早一点到来?
王妃裴氏回到春和堂,将秦嬷嬷叫到身边。
“事情没办成?”
得知六千两是从账房支取的,裴氏就知道小小算计失败了。
不过她还是要亲口问一问。
秦嬷嬷躬身说道:“奴婢无能,事情没办好。”
裴氏哼了一声,“有人说你被人抬着前往账房,此事当真?”
秦嬷嬷委屈道:“此事千真万确。奴婢要走,大夫人拦着不让。奴婢借口身子不舒服,大夫人竟然命人抬着奴婢,非要让奴婢跟着一起去账房。”
裴氏嫌弃地看了眼秦嬷嬷,真是没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娘娘,大夫人做事太不讲究,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该严惩。”秦嬷嬷告状。
裴氏斜了她一眼,“严惩?她奉命前往账房拿钱,何错之有。你是想让本王妃无理取闹,鸡蛋里挑骨头吗?”
“奴婢不敢。”秦嬷嬷秒怂。
裴氏板着脸说道:“下次办事办周到点,本王妃也不用如此被动。”
秦嬷嬷低连连称是。
丫鬟来报,说是公子议求见。
裴氏立马笑了起来,“议儿来了,让他进来。”
刘议一进门,就关心道:“母妃可有受委屈?”
裴氏笑道:“你湖阳姑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刘议有些不满,“湖阳姑母这回要了多少钱?”
“放心,只给了她六千两。你父王还命人将驸马打了一顿,二十板子。”
刘议闻言,大笑出声,“总算替母妃出了这口气。”
裴氏一脸心满意足,“这么多年,就今天你父王做的事情,十分合我心意。”
刘议迟疑了一下,“母妃,琴儿她已经知错了。你能否原谅她?”
裴氏瞥了眼小儿子,“是你媳妇让你来的?”
刘议摇头,“并不是。儿子和琴儿,是想替母妃分忧。”
裴氏嗤笑一声,“你告诉萧琴儿,她别给本王妃惹祸,就是最大的功劳。”
刘议尴尬,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母妃看在儿子的面上,她又是第一次犯事,你就原谅她吧。
难道母妃真要让大嫂和二嫂出风头,让琴儿丢人吗?她若是丢人,儿子也会跟着丢人。
届时,世人该说儿子不如大哥多亦,就连琴儿也不如大嫂多亦。我与琴儿都被大哥大嫂比下去,儿子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裴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并不比你大哥差分毫。世人多是一叶障目,别人的议论,你何必放在心上。至于萧琴儿,竟然敢瞒账不报,这次定要敲打她一番。你回去告诉她,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议管家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议很清楚,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非要等到正月十五后才行。
他低头应了一声,“儿子听母妃的。”
裴氏又勉励他几句,“好好办差,替你父王分忧。”
“儿子明白。”
……
东院。
酒席上桌,刘诏拉着顾玖喝酒。
他的欲望都写在脸上,他想灌醉顾玖,见一见她醉酒后的模样。
顾玖巧笑嫣然,岂会让刘诏如愿。
“我不胜酒力,夫君你多喝点。”
刘诏靠近她,附耳说道:“你脸红的模样甚是好看。”
顾玖低头一笑,“夫君酒量惊人,何苦为难我。”
“一个人自斟自饮,可没乐趣。”
“原来夫君想让人陪酒,你不早说。我将二公子三公子都叫来,如何?”
“叫他们做什么,无趣。小玖再陪我喝一杯。”
刘诏耍无赖,拉着顾玖喝酒。
顾玖躲避不及,被灌了一口酒。
她拿着手绢擦拭嘴角,很是嫌弃,一把推开刘诏。
“借酒耍疯,无赖。”
刘诏单手撑着下颌骨,烛火摇曳,眼睛发亮地盯着顾玖看。
他脸上挂着惫懒的笑容,“本公子就是耍无赖,你欲何为?”
“这话该我问你,你欲何为?”
“本公子想要吃你。”
顾玖夹起一块鸡腿,直接塞入刘诏的嘴里。就不信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他的嘴巴。
刘诏大口啃咬鸡腿,“这鸡腿入味,伴酒最好。”
顾玖瞧着他,试着问道:“前些天,你每日早出晚归,莫非是在忙湖阳姑母的事情?”
刘诏吃惊,“你知道?”
顾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随口一猜。”
刘诏笑了笑,“我家小玖果然聪慧。”
果然是在忙湖阳公主的事情。
顾玖又问道:“具体何事?让你整日奔波?”
刘诏凑近她,悄声说道:“不能告诉你,越少人知道越好。”
顾玖挑眉,难不成湖阳公主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不好继续猜测下去,便止住了话头。
酒酣耳热,厅房无人。
刘诏抱住顾玖,欲行不轨之事,被顾玖无情打断。
她嫌弃地说道:“浑身臭死了,不准上我的床。若想上床,先去将自个洗干净。”
刘诏靠在她身上,“你替我洗。”
顾玖哼了一声,“本夫人不会伺候人,我叫丫鬟进来伺候你。”
“不用丫鬟,本公子不是四体不勤的人,自会洗漱。”
自从娶了顾玖,刘诏就拒绝下人伺候洗漱。
他郑重地对顾玖说道:“等我!”
说罢,就去了文书苑浴室洗漱。
顾玖命人收拾餐桌,让人准备热水。
累了一天,她也要好好洗漱一回。
浴桶内热水烟雾袅袅,她跨入浴桶,浑身舒坦。
泡在浴桶内,顾玖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当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时候,一睁眼,才发觉自己被刘诏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刘诏冷着脸,“你是想淹死自己吗?”
顾玖打了个哈欠,“太累了,没想到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刘诏哼了一声,直接将顾玖丢在床上。
说起来是丢,其实他很有分寸。
顾玖被‘丢’到床上,直接打了两个滚,默默地滚到最里头,往棉被里面一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刘诏跟着上床,大手一揽,将人抱进怀里。
顾玖这会底气不足,很是心虚。
她弱弱地说道:“我今日很累。”
“本公子知道。”
刘诏那眼神,可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他的想法,他想吃了她的想法,可是毫不掩饰。
顾玖偷偷龇牙,“改天?”
刘诏坚决而缓慢的摇头。
自新婚后,数天来,一直早出晚归。
今日算是第二次,可知道他饿得有多惨。
还想改天,做梦吧。
顾玖欲哭无泪。
你能不能快点?
第243章 婊气
年三十,皇室家宴。
顾玖随王妃裴氏进宫。
自明德门进宫,在第二道宫门前下马车。
之后前往长春宫拜见淑妃娘娘。
王府三位未婚姑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皇宫,在淑妃跟前尽孝。
顾玖一行人,刚进长春宫宫门,王府三位姑娘就迎了出来。
“拜见母妃,三位嫂嫂。”
“免礼!”
王妃裴氏先是朝长春宫正殿看了眼,然后问道:“淑妃娘娘近日可好?你们可有淘气?”
“启禀母妃,女儿不敢淘气。只是有一事,一直困扰着祖母。”
说话的是刘婳,她也是三姊妹中最大的一个。
裴氏先是哦了一声,“淑妃娘娘为何事困扰?”
刘婳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今晚的家宴,该由谁主持?明日朝拜,又该以谁为尊?”
裴氏一听,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睿真崔皇后过世,朝堂上一直有请立皇后的声音,但是天子对这些声音一概充耳不闻。
天子充耳不闻,不代表后宫众妃就能超然物外,不在意皇后之位。
一旦被册封皇后,那么自己的儿子就能成为嫡子。
嫡子二字,对诸妃的吸引力,好比磁铁对铁钉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裴氏压下心头慌乱的情绪,叮嘱刘婳,“此事不可声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听母妃的。”
裴氏打起精神,带着女儿,儿媳,前往正殿拜见淑妃娘娘。
顾玖同欧阳芙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子还没定下今晚家宴以谁为尊,只怕今晚的家宴不会太平。
别看宫里的嫔妃,个个面容和善,私下里斗起来,比男人都狠。
刀光剑影,一言不合就要见血,就得死人。
进入寝殿,淑妃懒懒地靠在榻上。
“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寿安康。”
淑妃看了眼裴氏,“来了啊!坐下说话吧。”
之后,顾玖以嫡长孙媳的身份,领着二位妯娌上前请安。
淑妃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都坐下说话吧。”
裴氏关切地问道:“母妃身子可好?”
淑妃换了个更放松地姿势,“老样子,不好也不坏。人老了,整日都不想动弹。”
裴氏立马请罪,“儿媳不孝,不能在母妃跟前伺候。”
淑妃笑了笑,“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府可好?听闻湖阳前些天又找她王兄要钱?”
裴氏点点头,“前些天,湖阳的确到过王府,同王爷说了许多话。”
淑妃问道:“王爷怎么没来?”
“他这会正领着孩子们,在兴庆宫给父皇请安。”
淑妃哦了一声,明显没有说话的兴致。
裴氏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妃可是在为今晚的家宴担心?”
淑妃不置可否。
裴氏小声嘀咕,声音足够让淑妃听见,“也不知道贵妃娘娘那边有什么动静。”
淑妃嗤笑一声,“她的动静可多了去,这宫里谁不知道贵妃想要登上后位。薛家一干走卒,正在替她摇旗呐喊。瞧她那嘚瑟的劲,还真以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淑妃说起薛贵妃,真是一肚子的怨气。
两人自进宫就开始争斗,争斗了几十年,谁也不服谁。
如今还要继续争斗,争后位,也是为了争皇位。
裴氏忙说道:“母妃息怒。贵妃太过张扬,父皇定然不喜,她休想得逞。”
淑妃皱起眉头,她可没有裴氏那么乐观。
最近萧家人也在替她奔走。
宁王身为皇子,不好直接出面,只能安排下面的人替他出声。
以天子的权威,如果天子决定了立谁为后,那么将无人能够更改天子的决定。所以必须抢在天子下定决心之前活动,尽可能的影响到天子的决心。
只是天子真有那么好影响吗?
睿真崔皇后用了一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打消天子对太子的成见。
可见天子是一个意志坚定,行事霸道,不会轻易受人左右的人。
想要影响天子的决定,那是难之又难。
顾玖心头一跳,后宫因为皇后之位又斗了起来。
后宫一动,必然影响朝堂。
朝堂一动,诸位王爷皇子哪里还坐得住。
事关切身利益,自然要拼尽全力。
此时,宫人禀报,湖阳公主到了。
淑妃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快将湖阳请进来。”
没一会,湖阳公主被请进了寝殿。
湖阳公主长得像淑妃,看人的时候,眉眼都显得有些凌厉。
湖阳公主笑盈盈的,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身段依旧保持得极好。从背影看,仿佛年轻的大姑娘。
当然,她的脸不再年轻,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她的笑容,张扬高傲。
她也有本钱高傲,她是公主,是天之骄女。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比她更尊贵。
她在长春宫,犹如是在自家。
一进寝殿,就直接朝淑妃走去,紧挨着淑妃坐下。
“母妃,女儿可想你了。”
她挽着淑妃的手,学那娇俏的小姑娘撒娇。
淑妃难得露出慈爱的笑容,“可是又淘气了?听说前些日子,你去找你王兄,你王兄一定烦了你。”
一说起此事,湖阳公主就有满腔怒火。
刘诏那混账小子,下手太过狠毒,以至于驸马在床上躺了数日都不得下床。
今日家宴,驸马还要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到宫里饮宴。等宴席结束,驸马不知道有多惨。
湖阳公主眼神怨毒,“母妃,一会你得替我说说王兄。只是让他帮个小忙,他却派刘诏将驸马打了一顿。驸马好惨,前两天才能下床,今儿就要进宫饮宴。女儿担心,今日过后,驸马的伤势又会加重。”
淑妃在大事上并不糊涂,她虽然宠爱湖阳,却也不是一味的毫无原则的宠爱。
她说道:“你王兄打驸马,定是有他的理由。是不是你和驸马又做错了事情,惹怒了你王兄?”
湖阳公主急得跺脚,“母妃,驸马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还替王兄说话。”
淑妃脸色瞬间一冷,“你和你王兄,才是本宫的孩子。至于驸马,就算死了,大不了再给你选一个。”
湖阳公主表情一愣,心头一凉,“母妃,女儿……”
“行了,本宫不想听你驸马长驸马短的。”
湖阳公主委屈地低下头,“母妃即便不在意驸马,好歹也该顾忌一下你的两个外孙。”
湖阳公主的两个孩子还站在大殿内。
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叫做陈律,小的是女儿,叫做陈敏。都还是一团孩子气。
两兄妹齐声说道:“孙儿(女)拜见外祖母,恭祝外祖母福寿安康。”
淑妃复又笑起来,“好孩子,都坐下说话吧。”
两兄妹很自觉地坐在下首位置。
湖阳公主拉着淑妃娘娘的衣袖,恳求地喊了一声,“母妃!”
淑妃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氏轻咳两声,准备说话。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湖阳特不要脸。
裴氏说道:“湖阳妹妹,你今儿这套头面首饰,以前怎么没见过?新做的?”
湖阳公主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好让嫂嫂知道,我这套头面首饰,工匠花费数月制作,靡费上千两。光是这上面的珠宝,就价值连城。”
裴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湖阳妹妹果真阔气。却不知为何不年不节要上王府?这又是为何?”
裴氏当着淑妃的面,还是给湖阳公主留了点面子,没有拆穿湖阳公主上门打秋风的事实。
不过就算裴氏不说,淑妃也是门清。
湖阳年年上王府打秋风,她能不知道吗?
她只是给女儿留点脸面。
顾玖她们几个,低头一笑。
裴氏同湖阳公主,她们姑嫂二人针锋相对,还是当着淑妃的面,有好戏看了。
其实,王府的人都不忿湖阳公主年年上门打秋风。
你说每次要个几百两就算了,湖阳却不,每次上门,没有三五千两,上万两,是绝不能打发她的。
萧琴儿心头很是不满,那些钱可都是王府的,将来王府分家,也有她的一份。
湖阳公主上门打秋风,便是分薄她和刘议的财产,她岂能高兴。
欧阳芙则是看不起湖阳公主的为人,在人前摆阔,人后却要打秋风,真是没皮没脸。
顾玖嘴角微翘,不管是哪个年代,都是没脸没皮的人活得更舒坦。
她们拿了别人的钱,理所当然要潇洒奢靡。
至于旁人的感受,她们是从不在意的。
你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点钱,最后被人以各种理由借走。
借钱的人身背上万包,脚踩名贵鞋,用着最贵的化妆品,三天两头出门潇洒,一两个月出门旅游,又豪又奢。
你问她还钱,她还理直气壮:借你一点钱,怎么天天问,烦不烦。最后再来句,没钱。
没钱还钱,却有钱出门旅游,有钱买最新款包包。
你见了,非得气死不可。
湖阳公主和后世某些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湖阳公主出身高贵,有摆阔的本钱,也有人替她兜底。
所以湖阳年年作死,年年不死。三十岁的人,依旧像个心智不全的骄纵小孩子。
湖阳公主理直气壮地冲裴氏说道:“我上门找王兄说话,嫂嫂也要管?”
裴氏暗自冷哼一声,若非淑妃在场,她真想上前抽湖阳公主一巴掌。没羞没臊,没脸没皮,气煞人也。
淑妃知道裴氏心中有怨气,出面安抚道:“都少说两句。湖阳,不可对你嫂嫂无礼,说话放尊重些。”
湖阳公主低头认错,“母妃教训的是,女儿错了。嫂嫂,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氏轻咳一声,“我哪敢同你计较。”
湖阳公主掩唇一笑,“我就知道嫂嫂最大度不过。”
裴氏心头恼怒,屁的大度。
她才不要大度。
年轻的时候,受够了妾室的气。如今年龄上来,却还要受湖阳的气。
岂有此理。
淑妃揉揉眉心,自古以来,姑嫂就是天敌。
她干脆说道:“琴儿,你过来。本宫问你,在王府可有淘气?”
萧琴儿心花怒放,淑妃娘娘总算注意到她。
她朝顾玖扫了眼,哼,你休想压过我。
顾玖无语望天,萧琴儿太会脑补了吧。
她还没动手,萧琴儿就一副要和她争个高下的样子。
等她真正动手的时候,萧琴儿岂不是要撕了她。
萧琴儿模样娇俏,声音清脆如黄鹂。
她恭敬回话,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裴氏偶尔补充两句。
婆媳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萧琴儿高兴坏了,心想王妃今日对她和颜悦色,会不会是已经消了气?
等回了王府,她得到王妃跟前尽孝,巩固自己的地位。
正说着话,宫人禀报,宁王领着诸位皇孙过来了。
紧接着,就见宁王步伐如风,身着褐色深衣走了进来。
“母妃可好?”
宁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可见宁王人虽荒唐,却十分注重保养身体。
只因为续了胡须,所以看起来有些老。若是将胡须剃掉,说不定又是一美中年。
“本宫无需你来担心。你父皇那里,可好?”
宁王直接在左面第一个位置上坐下,“老头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哪有好的时候。今儿将我们几兄弟全都痛骂了一顿,我还差点被砚台砸中,幸亏躲得快。”
淑妃惊呼,“你父皇为何置气?可是你们又闯了祸。”
宁王摇头,“哪能呢。户部没钱,年年都要少府贴补,老头子气狠了。
早就说要清理户部积欠,看样子这回是要来真的。
我们兄弟数人,每人都欠了户部不少钱,加起来就是个大数目。
户部尚书上本,将矛头对准了我们这些皇子,扬言只要我们还了户部的积欠,户部从此无忧矣,战事无忧矣。
户部那老头,专门找茬,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头子还真信了那老头的话,逼着我们还钱。我哪里有钱还。
我和燕王弟一起辩解了几句,老头子就开始发疯,恨不得弄死我们才好。”
听着宁王一通抱怨,淑妃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啊你,和你父皇说话,就不能正经一点。非得吵吵嚷嚷,惹怒你父皇。”
裴氏也是一脸紧张。
湖阳公主则是慌乱。
公主府也从户部借了不少钱,具体多少她不清楚,但是肯定不少就是了。
湖阳公主紧张地问道:“王兄,父皇真要清理户部积欠吗?”
宁王哈哈一笑,“哪还能有假。过完元宵后,就会有旨意下来。”
湖阳哭丧着一张脸,“我没钱。”
宁王半点不同情,“没钱自己想办法,本王也没钱。老大,本王上次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如何?”
刘诏蹙眉,目光看着宁王,果真要在此处讨论这些事情?
宁王板着脸,“叫你说你就说。”
刘诏沉声说道:“并无进展。”
宁王不满,“这么长时间,为何没有进展?”
刘诏语气淡定,“一是府中开销大,二是儿子不管账,三是儿子长时间在军营,没空料理此事。”
顾玖一听,就知道刘诏和宁王是在说钱的事情。
钱是人的胆。
即便贵为王爷,若是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宁王早就预料到,天子清理户部积欠决心很大,此事是迟早的事情。故此前往皇陵之前,吩咐刘诏收拢钱财,早做准备。
刘诏的确收拢了一些钱财,只是数量有限,他全添给顾玖的聘礼。
原本王妃裴氏只准备了一万两的聘礼。
刘诏嫌少,于是私下里添了一万五千两。
后来一直忙,一直忙,加上他不管账,又长期身在军营,能收拢的钱财自然很少。
其实,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刘诏没上心。
他想借清理户部积欠这事,让宁王长个教训。
也好让宁王知道,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府看似花团锦簇,富贵奢靡,其实内里已经有了衰败迹象。
继续这么下去,或许真有一天,王府会和那些穷亲戚一样,三天两头上别家打秋风。
户部积欠,给了刘诏机会。
刘诏要让宁王知道,不要每次一有事,就要他这个做儿子服其劳。
做老子的,也该做个表率,身先士卒,扛起钱财大难题。
第244章 案发
宁王吹胡子瞪眼,语气不善,“交代你的差事不好好办,还找出这么多理由,放肆!”
刘诏眉眼都没动一下,“此事难处,父王应该最清楚。为何独独为难儿子?”
宁王哼了一声,“替本王分忧,这是孝道。”
刘诏清冷一笑,“儿子很想替父王分忧,奈何力有不逮。不如让四弟担起这副重担,如何?”
刘议一听,顿时急了。
叫他筹措银钱还户部积欠,他哪有这个本事。
他忙说道:“大哥身为长兄,理应以身作则,为兄弟们做个表率。”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议,“四弟一直说敢任事,也能任事。如今父王有事吩咐,你却频频推辞,是何道理?莫非你以前说的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吗?”
刘议急忙辩解,“大哥说笑了。我历练时间太短,本事不济,大哥都做不好的事情,我哪能行。还请大哥不要为难我等。”
刘诏又看回宁王,“此事还请父王定夺。”
宁王一脑门子官司,钱啊钱,真是个糟心的玩意。
裴氏小声同宁王嘀咕,“今年南边生意不顺,亏损严重,收益比去年整整少了两成。”
宁王蹙眉。
淑妃赶紧说道:“大过年的,就不要讨论煞风景的事情。户部积欠,既然皇上还没下旨,你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湖阳,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一天,本宫同你一起想办法。”
湖阳公主转忧为喜,“多谢母妃。”
宫人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让大家前往承晖殿。
淑妃问道:“陛下可有说,今晚谁主持家宴?”
宫人摇头,“陛下不曾明说。”
不曾明说,这是何意?
淑妃挥挥手,先让宫人退下。
她朝宁王看去,“你如何看待此事?”
宁王不动如山,“不看好。”
淑妃皱眉,“贵妃最近动作频繁。今晚家宴可以随意,然而明日正旦朝拜,又该如何?睿真崔皇后已经过世,命妇进宫,难道要去未央宫拜谒灵牌吗?”
宁王不在意地说道:“母妃庸人自扰。”
淑妃大怒,“此事关系我们母子的前程,关系到你的子孙后代是跌落尘埃,还是一飞冲天。你竟然敢说本宫庸人自扰。本宫看你是越来越荒唐了。”
宁王懒洋洋地坐着,“母妃真的以为,争到那个位置有用吗?”
淑妃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宁王又说道:“父皇可不会随便受人摆布。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而且我瞧着,父皇未必有册立皇后的想法。”
淑妃蹙眉,“不册立皇后,这后宫……”
宁王干脆利落地打断淑妃的话,说道:“睿真崔皇后过世快一年了吧,后宫还是那个后宫,有因为没了皇后后宫就乱了吗?现如今,没有皇后对大家都好。”
淑妃皱眉深思。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玖偷偷地朝刘诏看去。
刘诏一脸严肃,仿佛有人欠了他五百两没还一样。
顾玖低头,心头琢磨着。
又是户部积欠,又是后宫纷争,朝堂上是越发的混乱。
太子还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论多少人攻讦诋毁,都没能让天子下定决心。
世人都看得出来,天子不喜太子,对太子各种看不顺眼。
那么天子又在等什么?
为何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他是在等太子狗急跳墙?
是在借此机会观察诸位皇子品性?
还是说,因为睿真崔皇后让太子守孝三年,天子遵守承诺,真会给太子殿下三年时间吗?
不过观天子过去行事,他可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翻脸无情,有仇必报,才是天子的真性情。
湖阳公主提醒大家,“宴席已经备好,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
宁王朝淑妃看去。
淑妃说道:“不急。”
宁王招手,叫来一个宫人,吩咐道:“留意薛贵妃那边的动静。若是贵妃娘娘出门,即刻禀报。”
宫人领命退下。
淑妃笑了起来,同宁王说道:“你同本宫想到了一起。”
宁王哈哈一笑,“儿子自然要替母妃分忧。”
直到薛贵妃那边动身,淑妃才让宫人准备出行软轿,前往承晖殿。
承晖殿内,灯火通明。
淑妃一进门,薛贵妃就笑着迎了过来。
“淑妃你可算是来了,就差你了。”
淑妃面容矜持,“陛下不是还没来吗?”
“哦?淑妃竟然想晚于陛下?一会陛下来了,我可得和陛下说说。”
薛贵妃似笑非笑。
淑妃脸色一板,“过去你就喜欢曲解别人的话,往往无中生有,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毛病还是没改。”
薛贵妃挑眉一笑,反击道:“淑妃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这么多年过去,你这毛病怎么也没改?”
淑妃冷哼一声,不欲和薛贵妃多说。径直朝大殿尽头走去。
一排排案几摆放整齐,众人席地而坐。
顾玖同刘诏分开,前往右手边的女眷位,端坐在王妃裴氏身后。
欧阳芙同萧琴儿,则位于顾玖的下首位置。
顾玖今日穿了一件暗红曲裾深衣,无过多修饰。头上是一套赤金头面首饰。
手腕上,是相衬的赤金镯子。
萧琴儿今日一套翡翠头面首饰,一身绣着富贵牡丹的曲裾深衣,明媚皓齿,笑容甜美。
她双目顾盼,周围都是她所熟悉的人。
顾玖听到她嘀咕了一句,“东宫也来了。”
果不其然,东宫在太子的率领下,全体出席。
大家看着东宫诸人,女眷们少不得要和太子妃见个礼,寒暄几句。
诸位王爷们可没那么客气,少不得对太子冷嘲热讽几句。
太子殿下轻咳两声,脸色苍白,他的病还没好。
他也不理会兄弟们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最前面,在案几后,席地而坐。
东宫诸位公子,则坐于太子身后。
顾玖发现,太子一家到来,令大殿气氛随之一变。
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都朝太子看去。
太子不动如山,仿若并不知道众人议论的对象就是他。
倒是太子妃,始终低着头,垂手而坐。笼在衣袖里的双手,早已经攥成拳头。
“陛下到!”
随着内侍一声唱喝,天子到了。
天子脚下生风,大步走进大殿,走向主位。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行礼。
当天子看到太子时,脚下明显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来到主位,席地而坐。
“参见父皇(皇祖父)”
“免礼。”
淑妃同薛贵妃一左一右,随侍在天子身边。
如此一来,倒也不用分谁为尊。大家都是天子的嫔妃。
天子一声令下,“开宴!”
宫人鱼贯捧着酒菜,鱼贯进入大殿。
顾玖看着摆在面前的杯盘碗碟,皇室家宴同宫宴并无区别。真要论区别,好歹家宴上的酒菜是热乎的,而非冷冰冰。
今日是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天子性质不错。
歌舞饮宴,又没外人在场,在座全都是皇室成员,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赵王率先起身,来到太子一席,“大哥,弟弟敬你一杯。”
太子还没怎么样,太子妃先紧张起来。
太子脸色苍白,连着咳嗽两声,“弟敬酒,按理我该喝。只是本宫身体不适,太医叮嘱不能喝酒,还请弟见谅。”
赵王当即不满起来,“大哥是看不起兄弟吗?区区一杯酒都不肯喝?”
“并非不肯喝,而是不能喝。”太子声音都透着一股虚弱劲。
赵王脸色一板,“太子是看不起兄弟我,认为我粗鄙,不配与你喝酒,是不是?”
太子矢口否认,“本宫绝无有此想法。”
“那你就喝啊。”
赵王死死地盯着太子殿下,非要逼着太子喝酒。
腾!
皇长孙猛地起身,“我与王叔喝酒。”
赵王哈哈一笑,指着皇长孙,“黄口小儿,退下。”
皇长孙大怒,“王叔可是看不起侄儿?”
赵王眼神如鹰隼,将皇长孙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你还不配让本王敬酒。”
“侄儿敬王叔。”皇长孙端起酒杯,恭敬一杯。
赵王却不鸟他,只盯着太子,“太子果真要皇长孙替你喝这杯酒?”
太子连连咳嗽,咳到话都说不出来。
“我来替他喝。”
一声怒喝,太子妃站了起来。
“本宫替太子喝这杯酒,可够资格?”
赵王回首看着太子妃,哈哈一笑,“嫂嫂替太子喝下这杯酒,自然是可以的。来,弟敬嫂嫂一杯。”
太子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王也喝光了杯中酒,并亮出杯底,以示杯中酒已经喝完。
他又回头看着太子,哈哈一笑,笑声中多是嘲讽之色。堂堂太子,竟然要女人出头喝酒,哈哈,太子也就这点能耐。
太子的双眸朝太子妃看去,目光太过复杂,饱含了太多情绪。
自始至终,天子都没有出面干涉这件事。全程作壁上观,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顾玖左右看看,当天子看向太子的时候,眼神中明显透着失望之色。
失望什么?
失望太子没喝酒?
还是失望太子连这样小小的刁难都无法应付?
顾玖心道:太子危矣。
或许不用三年,天子就会废掉太子。
赵王开了头,王爷皇子们穿梭于舞姬中,四处找人喝酒。
场面热闹又显得随意。
宁王跑到天子跟前,说要敬酒。
天子难得给了宁王一个好脸色,喝了半杯。
宁王还不知趣,“父皇为何只喝半杯?”
天子冷冷地扫了宁王一眼,言简意赅,“滚!”
宁王果然滚了。
顾玖看到这一幕,顿觉好笑。
倒是刘诏等皇孙上前敬酒的时候,天子全程和颜悦色,眼神慈爱。
果然是隔代亲。
宁王在下面吐槽,“老头子偏心得没眼看了。”
顾玖身边的萧琴儿自斟自饮,也是快活。
等到酒酣耳热,她举起酒杯,“嫂嫂,我敬你一杯。”
顾玖含笑,“多谢弟妹。今儿是皇室家宴,弟妹千万别喝醉了。”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喝酒。嫂嫂就是话多。”
顾玖也不计较,喝了一杯。
萧琴儿又端着酒杯跑到前面,王妃敬酒。
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来到陈监正陈大昌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陈大昌脸色微微一变。
原本一直安静的太子妃,不动声色地朝陈大昌那边扫了眼。笼在衣袖内的拳头,也跟着松开,脸上多了笑容。
顾玖留意到这一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对面看去,搜寻刘诏的身影。
刘诏正被人围着敬酒,根本脱不开身。
当陈大昌朝天子走去的时候,顾玖攥紧拳头,莫名地竟然有些紧张。
她扫了眼周围,似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进来传来的那个内侍,只忙着喝酒。
会出事吗?
会是朝堂出事?
哪里出现天灾?
顾玖端起酒杯,遮掩住唇角,不露声色地留意着天子那边。
陈大昌来到天子身边,附耳悄声说话。
两边的薛贵妃,淑妃,都没有留意此事。即便留意,也不敢竖耳倾听。
顾玖分明看见,随着陈大昌说完话,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天子,一瞬间,脸上阴云密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顾玖心头一跳,完了,完了,肯定是出事了。
她继续以袖遮掩面目,只露出双目,留意天子动静。
只见天子的目光,先是朝她们看过来。
顾玖心头一惊,莫非是宁王府出了事。
仔细一看,天子的目光并非是看向她们这一排,而是朝湖阳公主看去。
紧接着,天子的目光又朝坐在末尾的陈驸马看去。
顾玖酒杯差点落地。
湖阳公主和陈驸马?
这二人究竟犯了何事?以至于天子眼神像是要吃人似得。
顾玖心头着急,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尽管湖阳公主婊里婊气,这个时候决不能落井下石。
她无法提醒宁王和刘诏,只好提醒坐在她前方的王妃裴氏。
顾玖起身,来到裴氏身边,悄声说道:“启禀王妃娘娘,陛下刚才看了眼湖阳姑母和陈驸马,似有危机。”
王妃裴氏一愣,下意识地朝天子看去,果然见天子双目隐含怒火。
她问顾玖,“你没看错,真的是湖阳和驸马?”
顾玖郑重点头,“没有看错。还请娘娘想办法提醒父王。”
裴氏摆摆手,让顾玖下退下。
她心头也有些乱,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担心牵连到宁王府。
想了想,还是先提醒宁王要紧。
薛贵妃敏锐,第一个察觉到天子情绪不对劲,于是问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天子灌下一杯酒,微微摇头。
砰!
天子手中酒杯,砸落地面。
众人皆惊。
宁王吐槽:“老头子又在发什么疯。”
天子目光直指陈驸马陈渊。
陈渊正浑身难受,久坐不动,下肢麻木。连带着他的伤势加重,犹如酷刑。
突然间,乐师停下演奏,舞姬退到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天子的目光朝他看来。
他心头一慌,手一乱,案几上的杯盘碗碟跌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下子,他更是紧张地浑身冒冷汗。
“皇,皇……”
宁王突然出声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你给朕闭嘴。稍后朕再和你算账。”天子厉声怒斥宁王。
裴氏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湖阳公主和驸马到底犯了何事?
“陈渊!”
“臣在!”
陈驸马即刻从位置上起来,走上前,在大殿中央跪拜。
天子怒极反笑,“朕早闻你花钱似流水,果然名不虚传。”
陈驸马吓得冷汗津津,“臣知罪。”
湖阳公主手心冒汗,脸色苍白,频频朝宁王,淑妃看去。
淑妃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数天前,绣衣卫抓获一批盗墓贼。据这伙人交代,他们盗墓所得,均由京城陈氏驸马销赃。还说,下面有大墓,也是陈氏驸马告知。甚至他们能一起行动,也是因为陈氏驸马作保。朕倒是不知道,堂堂驸马竟然还有分金点穴,寻找大墓的本事。”
此言一出,大殿众人俱惊。
第245章 作大死
“臣,臣冤枉啊!臣是冤枉的!”
陈驸马大呼冤枉。
宁王惊疑不定,他朝湖阳公主看去。
见湖阳公主眼神飘忽,明显心虚。
他内心我艹一声,大骂湖阳两口子不是东西。
敢情这两口子为了钱,不仅敢私铸钱币,还敢组织人手盗墓。
他怎么不知道陈渊这混账,还有分金点穴的本事。
眼看着湖阳要站出来替陈渊说话,宁王哪里放心。
湖阳哪个大嘴巴,说不定被老头子一诈,就把私铸钱币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于是乎,宁王猛地跳出来,抬起脚,直接将陈驸马踹翻。
“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敢盗墓?盗墓是死罪,斩立决,你不知道?”
宁王踹陈驸马是一半真一半假。结果他越说越气。那一半假也变成了真。
宁王对着陈渊拳脚相加,口中大骂,问候了陈家八辈祖宗。
湖阳公主爱驸马爱得深沉,即便明知宁王是在救陈驸马,却也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陈驸马被打。
她突然冲出来,扑倒陈驸马身上。
“王兄若要打,便打我吧。”
宁王指着湖阳公主,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指着湖阳,“你,你简直是愚不可及。一个盗墓贼,你竟然还护着他。”
湖阳公主痛哭流涕,精致的妆容都花了,她也不在意。
她哭着说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驸马。父皇,驸马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天子全程冷漠看戏,眼神森冷。
“是不是被冤枉,让金吾卫审一审就清楚了。”赵王跳出来说道。
湖阳公主大怒,“赵王兄,你不要落井下石。”
赵王幸灾乐祸,“湖阳,你是要包庇犯人吗?按律,凡盗墓消灾,当斩。别将律法当儿戏。”
湖阳大吼:“究竟是谁将律法当儿戏?”
赵王指着湖阳,“自然是你。”
湖阳又怒又悔又怕又慌,“父皇,驸马真的是被冤枉的,女儿不敢欺瞒父皇。”
天子板着脸,威严天成。
“湖阳退下!”天子呵斥湖阳。
湖阳不肯,宁王叫上刘诏,强行将湖阳拖下去。
陈驸马鼻青脸肿,都是被宁王给打的。
他战战兢兢,浑身抖如筛糠,跪在地上请罪。
天子问道:“盗墓一事,你不认?”
“臣,臣真的是被冤枉的。”
陈驸马还抱着侥幸,想着靠着淑妃,宁王,湖阳,说不定能够顺利脱身。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认罪的。
天子懒得同陈驸马废话,当即下令,“将陈渊打入诏狱,让金吾卫仔细审一审。”
陈驸马闻言,倒在地上,软如一滩烂泥。数名朗卫进殿,将他拖走,押入诏狱。
湖阳公主大叫一声,“父皇,饶命啊。驸马进了诏狱,可有活路?”
“放肆!”眼看着天子震怒,连湖阳都要收拾。
淑妃着急了,“湖阳闭嘴。如果此事陈渊没做过,金吾卫自会还他清白。你赶紧退下。”
宁王干脆利落,直接捂住湖阳的嘴巴,不准她说话。
天子兴致全无,甩袖离去。
今日这场家宴,不欢而散。
陈驸马被拖走,湖阳公主直接昏了过去。
陈家兄妹二人,陈敏大哭,陈律惶惶然。
赵王幸灾乐祸,“宁王兄,好好管教湖阳,太不像话。”
宁王为兄长,他可不是太子,不会和赵王客气。直接一脚踹过去,“滚一边去。”
赵王躲闪及时,没被踹到,心头却大怒。
“宁王兄好大的脾气。我倒是要看看,湖阳和陈驸马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赵王甩袖离去。
薛贵妃擦擦嘴角,对淑妃说道:“湖阳这孩子,自小就任性。可惜啊!”
淑妃这会着急得不行,哪里有空同薛贵妃打口水官司。直接起身,朝湖阳走去。
啪!
淑妃一巴掌狠狠甩在还在哭闹不休的湖阳脸上。
湖阳被打懵了。从小到大,王兄挨过很多打,唯独她,从未挨过打。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挨打。
懵逼过后,湖阳更是放声大哭。哭得又伤心又委屈。
淑妃娘娘双目怒睁,“你还有脸哭,给本宫滚回去。”
一声令下,长春宫的几个宫女上前,拖着湖阳出了承晖殿,前往长春宫。
福明公主幸灾乐祸,说了一句:“活该!”
看来她和湖阳也是不和。
大殿内,众人纷纷离去。
皇长孙扶起太子殿下,东宫一家也准备离开。
顾玖站在边上,留意着太子妃的动静。
太子妃神色如常,几步上前,扶着太子,“殿下,我扶着你。”
她脸上并无任何喜意。
顾玖甚至怀疑,之前她是不是看错了。或许这件事同太子妃并无关系。
顾玖怀揣着疑问,回到长春宫。
湖阳依旧哭哭啼啼。
淑妃长吁短叹,又是一脸恼怒。
宁王心头有杀人的冲动,若非湖阳是他琴妹妹,他早就提剑宰了她。
“行了,别哭了!”
淑妃出声呵斥湖阳。
湖阳的哭声果然小了下去。
淑妃板着脸问道:“湖阳,你老实告诉本宫,驸马参与盗墓一事,是不是真的?”
湖阳连连摇头,“驸马是被冤枉的。”
“说实话!”淑妃提高音量,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你若是不和本宫说实话,本宫和你王兄,就无法救驸马出诏狱。”
湖阳大惊失色。
宁王直接说道:“让陈渊去死,他就是祸害。”
“王兄,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宁王冷冷一笑,“盗墓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你们两口不敢做的事情?你们是穷疯了吗?”
湖阳呜呜咽咽,小声抽泣。
淑妃双目微微一闭,显然是对湖阳极度失望。
她说道:“湖阳,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你就回你的公主府。本宫接下来一个月身体不适,你就别进宫打扰本宫。
“母妃,女儿知错了。女儿这就说实话。驸马他,驸马他说大墓陪葬甚多,只需取几件,便可够我们一年开销。”
“糊涂!你难道不知道盗墓是死罪?你竟然同意驸马盗墓的提议,你是猪脑子吗?”
湖阳委屈道:“府中开销极大,若不想想办法,只能每月上王兄那里打秋风。”
裴氏一听,都快要气死了。
湖阳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还想月月打秋风。
淑妃同样快被湖阳气死了,“所以你就纵容驸马盗墓?”
湖阳微微点头,承认了此事。
淑妃咬牙切齿,“你堂堂公主,每年光爵禄就有数万两,本宫又给你准备了诸多陪嫁。一年近十万两的收益,也不够你们夫妻二人开销,竟然还要去盗墓?你是找死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父皇最恨这类事情吗?”
盗墓,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身为帝王,不仅要关心生前事,更要关心身后事。
凡是帝王,最恨盗墓贼。
历朝历代,多少皇帝陵寝被盗。
天子一想到盗墓贼就在身边,就在皇室,哪能不怒。
没有当场杀了陈渊,已经是极为克制。
淑妃接着一叹,对湖阳公主说道:“诏狱如同炼狱,驸马肯定受不住刑,会将一切招供出来。湖阳,你且做好准备吧。”
湖阳脸色一白,“什么准备?”
淑妃不欲说,怕打击湖阳。
宁王可没有这个顾虑,“驸马这回死定了,会不会牵连到陈家,得看案子大小,陈家有无参与其中。若是陈家也参与其中,陈家完矣。”
湖阳公主一听驸马死定了,顿时跌坐在地。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哭着求道:“王兄,你救救驸马吧。我不能没有驸马啊。”
宁王冷酷地说道:“驸马即由自取,本王力有不逮,救不了。你就认命吧,收拾收拾,赶紧和驸马撇清关系。”
湖阳公主大哭出声。
陈律陈敏两兄妹也跟着哭起来。
淑妃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湖阳你还是以两个孩子为重。万一你父皇震怒,牵连陈家,这两个孩子还要需要你来保下。”
陈律和陈敏都吓坏了。
“外祖母!”两个孩子在淑妃面前跪下。
淑妃心疼,对宁王说道:“尽力保住两个孩子。”
宁王点点头,答应下来。
湖阳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雪上加霜。
宫人急匆匆进殿禀报,“启禀娘娘,启禀王爷,金吾卫围了公主府,以及陈府。驸马身边一干小厮常随丫鬟,全都被下了诏狱。陈家大老爷,二老爷也都被下了诏狱。”
“啊!”
湖阳公主大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快将湖阳抬下去,请太医。”
淑妃担心不已。
宫人七手八脚,将湖阳抬了下去。
淑妃着急发慌,问宁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
宁王神色凝重,“父皇这回是来真的。而且驸马平时名声又不好,陈家那一大家子,手脚未必干净,此事难办。”
淑妃瘫坐在椅子上。
宁王想了想,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到偏殿。
然后他俯身对淑妃说道:“母妃,湖阳同驸马还私铸钱币,驸马被抓了现行,幸亏没透露身份。此事我已经让诏儿料理妥当。不过驸马若是熬不住刑,一旦吐露此事,父皇震怒,说不定会牵连到儿子。”
“什么?湖阳竟然……”
“嘘!母妃轻声点。此事仅有儿子,诏儿,还有母妃知晓,切莫声张。”
淑妃脸色连连变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驸马该死,湖阳该死。这两人简直荒唐,盗墓不算,竟然还敢……金吾卫抓了驸马身边的人,那些人定然扛不住刑罚,私铸钱币一事,很可能会被吐露出来。你千万要当心,切莫让此事牵连到你头上。”
宁王蹙眉,“只怕晚了。”
淑妃咬咬牙,狠了狠心,“若是陛下果真问罪,你将此事悉数推到刘诏头上。他是皇孙,陛下应该会对他网开一面。”
宁王眉头紧皱,“让诏儿一人承担,这恐怕不合适。”
淑妃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犹豫。刘诏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本宫的孙儿吗?本宫难道不心疼他吗?可是在这紧要关头,首要的责任是保住王府。王府不倒,诏儿自然不会有事。王府一旦倒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宁王迟疑了片刻,最后重重点头,“好吧,此事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让诏儿出面顶一顶。”
刘诏完全不知道,大祸将临头。
淑妃心头不安,眼皮子一个劲的跳动,“大过年的,怎么就出了这件事。绣衣卫不过年吗?这个时候还要抓盗墓贼,简直是荒唐。”
“此事儿子也觉着有些蹊跷。”
淑妃同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背后有人算计?”
宁王说道:“我即刻派人到绣衣卫打听,母妃莫急。”
“此事抓紧。若果真有人算计本宫的女儿,本宫定不会饶他。”
淑妃眼神凶狠。
偏殿内,顾玖来到刘诏身边,悄声问道:“会牵连王府吗?”
刘诏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顾玖眯起眼睛,有些紧张。
“难不成盗墓一事,王府事先知情?”
刘诏摇头,“并不知情。”
他是想到了私铸钱币一事。驸马和他身边的人,百分百扛不住大刑,届时私铸钱币一事肯定瞒不过。连带他帮着料理此事,也会被金吾卫翻出来。
刘诏盯着大殿,父王同淑妃已经里私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些不妙。
刘诏猛地抓住顾玖的手,力气很大,顾玖感觉生痛。
她望着刘诏,“你……”
刘诏悄声吩咐顾玖,“即刻出宫回府,带着我的印信,叫钱富将书房离间檀木盒子交给你,你替我保管。”
顾玖心头跟着一跳,“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诏迟疑片刻,附耳说道:“公主府私铸钱币,此事由我了结。”
顾玖大惊失色,她反手握住刘诏的手,低声怒骂,“你疯了,这样的事情你竟然敢经手?”
在开耀三年,那时天子根基不稳,有宗室私铸钱币,事发后,被天子诛三族。
顾玖读史,对这一段记忆犹新。
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她还在想,竟然有胆抢皇帝的钱,果然是为了钱不要命。
她以为有了前车之鉴,就无人敢再犯。
却没想到湖阳和驸马两口子作大死,不仅盗墓,还敢私铸钱币。
罪加一等,驸马百分百得死。
帮着驸马善后的刘诏,顾玖很是担心。
她可不想刚进门就做寡妇。
刘诏脸色铁青,“没想到驸马还敢盗墓,竟然还被绣衣卫抓到了盗墓贼。”
顾玖咬牙切齿,“你能否自保?”
刘诏肯定地说道:“你放心,最多一点皮肉之苦,并无性命之忧。总之,你先回府,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顾玖对刘诏说道:“你最好能自保。本夫人绝不做寡妇。”
刘诏脸色阴沉沉的,“不准胡说八道,本公子绝不让你做寡妇。”
顾玖板着脸,“你最好说到做到。另,驸马案发,时机未免太巧合一点。你最好派人调查,东宫那边也不能放过。”
刘诏狐疑,“你怀疑东宫?”
顾玖冷哼一声,“我怀疑任何人。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陈家有人告发此事。”
这的确有可能。
驸马骄奢淫逸,为人张狂,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有人怀恨在心,告发他是有可能的。
时间不等人,顾玖不再迟疑,带着丫鬟小黄门,悄声离开偏殿,急匆匆赶回王府。
等到有人注意到顾玖不见的时候,顾玖已经拿着腰牌坐上了马车。
“诏儿,你媳妇人呢?”淑妃问道。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她身子不舒服,孙儿就让她先行出宫回府。”
淑妃蹙眉,“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何不留在宫里,让太医诊治?”
刘诏恍然大悟,“祖母提醒的是,孙儿忘了这点。只是她已经走了许久,这会或许已经到了王府。”
淑妃闻言,冷哼一声,“毫无规矩可言。”
第246章 阴谋
夜已深。
东宫群殿之一的少安殿,还亮着灯火。
简室内,榻上摆着一张棋盘,太子妃跪坐于前,手执黑子,犹豫不定。
在她对面,与她对弈之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方少监。
方少监被通缉后,先是藏于城内一处布庄,如今又藏于东宫。
他见太子妃孙氏犹豫不定,于是出言提醒,“当断则断,做事切忌瞻前顾后。”
太子妃孙氏轻声一笑,落下黑子,“深思熟虑,方能走稳每一步。”
方少监意有所指,“时机稍纵即逝。深思熟虑固然好,然而临危应变却也少不了。”
太子妃孙氏笑道:“方少监说的是。那你说,这时机可好?”
这话似是指棋局,又似另有所指。
方少监执白子,干脆利落落下一子,然后说道:“时机还不到。”
太子妃孙氏挑眉,似乎有些不满。
她说道:“小卒已死,正该乘胜追击。”
方少监冷冷一笑,“小卒虽死,然而小卒背后的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个时候贸然进攻,当心被反噬。”
太子妃孙氏皱眉深思,“盗墓,私铸钱币二事,足以拉下一串的人。”
“但不足以拉下王者。”方少监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子妃孙氏冷哼一声,“宁王使间,藏于东宫数十年。一招发难,差点置太子于死地。此仇岂能不报?”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妃孙氏,“若非咱家提醒,娘娘同太子殿下如今还被蒙在鼓里,每日与毒药相伴。
以太子殿下的身体,很快就会暴病而亡。幸亏咱家及时发现蹊跷,救了太子一命。
之后关于湖阳公主同驸马私铸钱币,盗墓,皆是咱家告知娘娘。
也是咱家暗中安排,打了宁王一个措手不及。一桩桩一件件,咱家为东宫做了这么多,娘娘依旧信不过咱家吗?”
太子妃孙氏瞬间笑了起来,表情格外真诚,“方少监误会,本宫若是不信你,又岂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本宫只是不甘心看着宁王逍遥法外。”
方少监突然压低声音,“娘娘可还记得,上一次咱家同你说过的那些话?”
太子妃孙氏脸色剧变,“那些话休要再提。”
方少监笑了笑,“不行非常手段,办不成非常事。放眼整个天下,宁王也只是棋盘上一棋子。娘娘该将目光对准真正的王者,天子!”
“你放肆!”太子妃孙氏惊惧不已,幸亏简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方少监毫不在意,“当然,宁王敢在东宫使间谍,东宫自要回敬一二。无法取宁王项上人头,取公子诏的项上人头,娘娘可满意?”
太子妃孙氏自然不满意,“即便公子诏身亡,宁王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儿子罢了。本宫岂能满意。”
“娘娘非要宁王死?”
“那是当然?”
方少监摇摇头,“恕咱家无能,此事咱家办不到。别说私铸钱币,盗墓同宁王无关,即便宁王参与其中,陛下也不会处死宁王,最多就是贬为庶人,圈禁。此事,娘娘实在是过于为难人。”
太子妃孙氏掩唇轻笑,“方少监自恃才智过人,只是命途坎坷。如今本宫给你机会,展示你的才智,为何又胆怯?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如此,如何能显示出你方少监的能力?”
方少监没有受太子妃激将法影响,他依旧摇头,说道:“非不愿,而是不能。娘娘不如另外一个目标。”
太子妃孙氏面有不虞之色。
她执黑子落下,然后说道:“东宫危矣。今日宴席,我见陛下看太子的目光,恐怕等不及三年之期就要动手。”
方少监点头,“这是自然。陛下给了东宫一年的时间,已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然而太子殿下并没有抓住这一年的时间,反而纵容属官打着东宫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陛下耐心有限,绝不会再给太子一年时间。”
太子妃孙氏执棋的手微微一颤,只是含糊地说道:“太子仁义。”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妃孙氏,“太子殿下成于仁,也将败于仁。为君者,需宽严相济,方是上乘。一味的仁,最终只会失了君王之威。郡王无威,便不能驾驭臣子。太子之败亡,看来是注定的。”
太子妃孙氏没有反驳方少监的话。
而是提醒对方,“你说过,你会帮助本宫。”
方少监点头,“咱家现在就是在帮助娘娘。”
随着话音一落,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吞掉数颗黑子。
太子妃孙氏心烦意乱,心思并未用在执棋上面。
她问道:“如今该怎么办?”
方少监问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太子妃孙氏压低声音,“自然指的是宁王,赵王,陛下诸人。”
方少监眉眼微动,“娘娘欲行险?”
太子妃孙氏面色阴沉,“你也说了,太子注定败亡。然而我却不欲随太子一起败亡,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想看着儿孙们登上大位。如今唯有一个办法,此事唯有你能办到。”
太子妃孙氏所谓的办法,便是让天子早早死掉。
在下旨废太子之前,天子若是死掉,那么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届时,文武百官都将听令太子,弹压一切野心勃勃的家伙。
只是太子身体虚弱,天子却老当益壮。
想让天子死在前头,何其难。
非使非常手段方可达成目的。
弑君,诛九族。
非死士不能做。
然而即便死士,也需要有人提前做好大量准备工作,为死士提供行刺的条件。
此事军师,谋臣,非方少监莫属。
二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便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
方少监笑了笑,心想太子妃是要他送命啊!
他若是真的策划了刺杀天子一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被处死。
他的死亡之路,就在前方。
太子妃正迫不及待地让他去死。
他说道:“娘娘太看得起我。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罪人,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大任。”
太子妃孙氏哈哈一笑,“方少监何必自谦。你足不出户,却成功算计湖阳和陈驸马两口子,牵连宁王。此事你就办得很漂亮。相信,再难十倍的事情,也难不住你。”
方少监低头一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此事容我仔细思虑一番。”
“时间不等人,还请方少监早下决定。”太子妃孙氏催促他。
方少监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若是娘娘等不及,那就找其他人。咱家恕不奉陪。”
太子妃孙氏妥协,“好吧,此事依着你的计划。但是你也说陛下等不及了,很快就会下旨废太子。
我希望三五个月之内,能见到方少监努力的结果。”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夜已深,您该回去歇息了。”
太子妃孙氏看着棋盘上的棋局,“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走到了绝路。”
“娘娘心思不在棋局上,这个结果不意外。”
“方少监却能一心二用。”
“娘娘何必和我一个罪人计较。”
……
宁王府。
顾玖从内侍钱富手中接过檀木盒子。
她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钱富摇头,“不知。”
顾玖做了诸多猜测,最后还是捧着檀木盒子回到上房,于书房内打开。
上面一层,是一摞银票。
顾玖正想说,刘诏俗气,这个时候还不忘经营财帛。
等她翻到下面一层,又是各种房契,地契。显然,这都是刘诏这些年置办下来的私产。
最下面,顾玖翻出来,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刘诏竟然留下了陈驸马私铸钱币的铁证。
顾玖心中惊疑不定。
刘诏奉宁王命,替陈驸马了结此事,为何又要留下这些证据?
总不能说,他早已料到今日。
而且,以现在的形势看,这些证据留着纯粹是授人以柄,弊大于利。
顾玖忍不住去揣摩刘诏的用意。
显然,刘诏让她接管这个檀木盒子,防的就是这里面的证据落入金吾卫手中。
难不成,刘诏留下这些证据是为了威胁湖阳公主陈驸马两口子?
无论如何,匣子里面的东西不能让人看到。
她合上匣子,上了锁,交给青梅,“放入箱笼里。”
青梅领命。
顾玖本想毁了那些证据,又担心刘诏还有用,只能先藏起匣子,防金吾卫搜寻。
当晚,无人回府,全都宿于宫中。
顾玖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下。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丫鬟叫起来。
今儿是正月初一,要进宫朝拜。
顾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道:“公子可有回府?”
青梅摇头,“公子不曾回府?”
紧接着顾玖又问道:“王爷他们呢?”
“听邓内侍说,王爷,王妃,诸位公子夫人都不曾回府。”
青梅口中的邓内侍就是邓存礼。
顾玖提拔他为内侍。府中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双目。
顾玖心头一惊,却并不慌乱。
所有人没有回府,的确很让人担心不已。
但是正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回府,说明刘诏暂时还无事。
顾玖起床洗漱,略微吃了一点,穿着朝服在二门坐上马车,准备前往皇宫。
结果到了皇宫,却被告知,今年正旦的朝拜取消。
“取消?为何取消?”
顾玖大惊失色。总不能因为区区陈驸马盗墓,就取消正旦朝拜吧。
她不认为陈驸马有这等能量。
守卫宫门的侍卫,闭口不言,只是拦着不让顾玖进宫。
此时,邓存礼上前,“夫人,容老奴去问问,或许能问出缘由。”
顾玖点头,“快去快回。”
邓存礼是宫中老人,宫中小黄门出宫后常去的地方他一清二楚。
找到人,使了点银钱,没废什么功夫,他就将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回到顾玖跟前,悄声说道:“启禀夫人,老奴打听到陛下病重,不能理事,故此今日朝拜取消。”
顾玖心惊,“昨日陛下还是好好的,为何今日却病重?”
邓存礼摇头,“原因不知。消息是从兴庆宫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以天子的脾气,不会无缘无故取消正旦朝拜。
要么真的是病重,要么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顾玖进不得宫,只能掉头回去。
她留下邓存礼,让他尽可能多打听消息。尤其是宁王府一干人,究竟何时能回王府。
顾玖没有直接回王府,她命车夫绕道湖阳公主府。
远远的,车马就被拦住。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正月初一,寒风刺骨。
风从车窗灌进车内,吹得顾玖脸颊生痛,仿佛刀割一样。
湖阳公主府,已经被金吾卫包围起来。
只见金吾卫一干鹰犬进进出出,抱着一摞摞的账本书信出来。
公主府下人,除了伺候在陈驸马身边的一干人等被抓进了诏狱,其余下人全都被赶到单独一个院子看管起来。之后金吾卫会一一审问。
之后,顾玖又去了陈府。
陈府凄凄惨惨,一干老弱妇孺,全都被金吾卫抓了起来,都会被关入诏狱,直到此案结束。
无罪还能被放出来,却也失去了荣华富贵。
有罪的,要么杀头要么流放。
总而言之,陈家完了。
陈驸马也是死定了。
顾玖叹息一声,放下车窗帘子,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回到了王府。
过去热闹的王府,因为主人们不在,顿显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下人们都已经知道湖阳公主府出事,加之主子们除大夫人外都没回来,都有些惶惶然,神不守舍。生怕王府会出事。
顾玖刚回到东院,下人就来禀报,说是沈侧妃,罗侧妃,并诸位美人来访。
她想了想,说道:“就说我乏了,暂不见客。”
青梅担心,“夫人,直接拒绝,妥当吗?”
顾玖说道:“她们无非是想问王爷如何,王府如何?这些问题我无法给出回答,叫她们都回去吧,安心等待宫里的消息。”
顾玖执意不见客,沈侧妃等人也不好强闯东院。
无奈之下,只能讪讪然退下去。
她们如顾玖所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宫里的消息。
结果消息没等来,却等来凶神恶煞的金吾卫。
金吾卫左卫韦忠,抱拳说道:“还请大夫人见谅,臣等奉命行事,检查公子诏书房,查抄一应信件。”
顾玖站在屋檐下,看着金吾卫们在文书苑进进出出,搜罗着书房里面的文件信函。
顾玖面无表情地看着韦忠,“王爷他们,何时能回府?”
韦忠板着脸,“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大夫人无需担忧。”
顾玖冷哼一声,“堂堂金吾卫上门,本夫人岂能不担忧?我家公子犯了什么事,左卫大人可否告知?”
韦忠摇头,“无可否告。”
顾玖表情不豫,像是一个受到怠慢而冲动行事毫无心机的女子。
然而,她内心却格外平静。
金吾卫为何上门,昨日她已经知晓。今日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用重金收买韦忠。
不过,过了三秒钟顾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韦忠是天子鹰犬,陛下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若是区区重金就能收买贿赂,韦忠也没有资格被天子倚重。
如果顾玖真的拿出重金收买,不仅不能从韦忠嘴里得到消息,反而还会因此被金吾卫盯上,贻害无穷。
故此,顾玖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冷漠地看着一众金吾卫,将文书苑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又愤怒地看着金吾卫抱着搜寻到的成果扬长而去。
金吾卫的到来,吓傻了一干下人。
顾玖暂时没时间去安抚众人的情绪。
她沉默地走进文书苑。
原本布置得舒服奢华的文书苑,满地狼藉。各种书籍,扔了一地。
笔墨纸砚,也都被扔在地上。
顾玖走了一圈,要紧的东西果然都被拿走了。
她吩咐道:“钱富,带人将文书苑收拾干净。”
第247章 搅家精
午后,王妃领众人回到王府。
湖阳公主府被围,陈家被查。淑妃也不肯让湖阳公主留在宫里,担心她触怒天子。
湖阳公主一时间没了去处。
无奈之下,湖阳公主母子三人只能来到王府安顿。
裴氏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客院,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切莫让湖阳公主随意出府。
若要出府,需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人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宁王和刘诏。
顾玖来到春和堂,开门见山问道:“不知王爷和公子去了何处?为何没有归来?”
王妃裴氏沉着脸,没作声。
萧琴儿左右看看,说道:“大嫂别着急,大公子被留在了宫里,陛下有事问询。”
顾玖挑眉,“那王爷呢?陛下也有事问询吗?”
萧琴儿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顾玖却不接受这个含糊的说法。
她干脆问裴氏,“请问母妃,到底出了什么事?事到如今,王爷和公子均被留在宫里,还请母妃实言相告。”
裴氏板着脸,“你四弟妹刚才不是说了吗,陛下有事问询,故留他们在宫里。”
顾玖低头,嘲讽一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王爷和公子才会被留在宫里。难不成驸马盗墓,同王府有关联?”
“当然不是。”
裴氏矢口否认,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她。准确的说,是在关注她的回答。
都不是傻子,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本明账。粉饰太平的话,并不能安抚众人慌乱的心。
裴氏大怒。
但是她又不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她这个王妃很无能。
她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驸马盗墓,此事非同小可。王爷和大公子被留在宫里,就是为了查明此事。总而言之,你们都不要胡思乱想。很快王爷和大公子就能顺利回府。”
直到此刻,顾玖才抛出另外一件事,“母妃回府之前,金吾卫上门,查抄了文书苑。”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裴氏急得半死。
顾玖一脸无辜,“儿媳不知金吾卫为何上门,以为母妃清楚。难道母妃也不知道金吾卫为何上门吗?”
“本王妃哪里知道。金吾卫奉皇命行事,此事只有陛下清楚。”
裴氏又气又急,她心知肚明,王爷和刘诏肯定有事瞒着她。
她咬咬牙,王爷和刘诏不在府中,那她就去问湖阳公主。
湖阳那个贱人,一定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裴氏当即打发了众人,接着又命下人将湖阳公主请来。
顾玖走出春和堂,她已经确定,裴氏不知道湖阳公主私铸钱币一事。
一会,这对姑嫂定会大战三百个回合,裴氏知道了真相后,非得抓烂湖阳公主的脸不可。
顾玖回到东院,琢磨起陈驸马的案子。
刘诏肯定没有性命之忧,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只是刘诏什么时候能出宫?
陛下取消正旦朝拜,到底几个意思?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下人禀报,说是顾府有人来访。
顾玖一听,定是顾府听闻王府出事,担心不已,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她对下人说道:“快将顾府的人请到花厅。”
东院极大,东院内院子套院子。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府邸。
顾府的人被请到东院花厅。
顾玖打起精神前往花厅。
“哥哥,六哥,苏表哥,怎么会是你们?”
她还以为,顾府派来的人是顾全管家。没想到来的是两位哥哥,还有苏表哥。
顾珽几步冲到顾玖面前,“妹妹,你没事吧?今儿一早听说宫里出了事,牵连到了王府,我担心得不行。、
父亲要派人过来看看,我就主动请缨。父亲又担心我莽撞,于是叫上了六弟。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苏表哥,然后你就看到了,我们三人一起上门。”
顾玖眉眼弯弯,心里头暖暖的。
她招呼三人坐下,下人奉上香茗。
然后她才说道:“累你们担心了,我没事,王府也没事。主要是湖阳公主府和陈家那边,事情比较严重。”
顾琤问道:“王府果真没事吗?我们进府的时候,听王府下人议论,说是王爷和公子诏还留在宫里。”
顾玖面对娘家人,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有些事情,她独自承担就好。
她照着裴氏的话,说道:“王爷和公子之所以还没回来,是因为陛下留下他们,有事情问询。”
苏政很敏锐,“难道说湖阳公主府好陈家的事情,牵连到了王府?”
顾玖朝苏政看去,“苏表哥在市井上听到了什么传闻?”
苏政摇头,“事情还没传到市井街坊,故此市井流言极少。不过二叔父认识好几个官吏,都说这一回陈家完了,又说陈家的案子十有九八牵连到王府。夫人可知,赵王,燕王等人都没有出宫,都还留在宫里。”
顾玖诧异,“此事当真?”
为何之前没有听到王妃裴氏提起此事?
顾玖朝方嬷嬷看去。
方嬷嬷微微摇头,邓存礼同宋正都还没有回来,都还在外面打听消息。
苏政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想,王爷和公子诏被留在宫里,未必是因为湖阳公主府同陈家的案子。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
顾玖紧蹙眉头。
难道昨晚她出宫后,宫里头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多谢苏表哥告知此事,我知道了。”
苏政极为担心,“会不会牵连王府?”
顾玖微微摇头,“暂不清楚。”
王妃裴氏所知甚少,指望从裴氏那里打探消息,纯粹是白费功夫。
她对苏政说道:“我已经派人出门,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送回来。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王府这回最多就是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顾珽着急,“妹妹,你不是安慰我们吧?”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请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若是王府有事,你们来的时候,就该看见大批金吾卫围着王府。”
顾琤吃惊于苏政的敏锐,然后说道:“希望这一次真的是有惊无险。”
顾玖笑道:“你们都放心吧,王府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苏政点点头,“夫人是新妇,即便王府逃不过这次出了事,理应不会牵连到夫人身上。只是担心夫人会担惊受怕。”
顾玖微微一笑,缓缓摇头说道:“苏表哥太小看我。我这人优点不多,唯独胆子大。”
苏政舒了一口气,“夫人不为王府而苦,我就放心了。”
顾珽说道:“苏表哥,你就别酸溜溜的。”
苏政笑笑,保持沉默。
顾玖问道:“别光说我。府中可好?”
顾琤忙说道:“明日初二,二妹妹要回去吗?”
明日?顾玖不确定刘诏届时能不能出宫。
不过她还是说道:“若无意外,我会回去。”
顾琤有些担心,“二妹妹方便吗?”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六哥在担心什么。如果王府有事,我自然不方便回去。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明日我定会回去。”
顾琤松了一口气,“这是二妹妹出嫁后第一个新年,父亲也盼着你能回去。”
顾玖点头,“麻烦六哥代我问候父亲。累他老人家担心了。”
“二妹妹太过见外。”
三人不便在王府多留,确认顾玖无事,他们就准备告辞。
走的时候,顾珽冲顾玖挤眉弄眼,一脸促狭。
他定是有许多话想说,却因为场合不对,于是约定明日顾玖回娘家的时候,兄妹二人再叙。
送走三人后,顾玖问方嬷嬷,“邓存礼和宋正回来了吗?”
方嬷嬷摇头,“还不曾回来。”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等他们一回来,叫他们即刻来见我。”
“奴婢遵命。”
消息不通畅,这是顾玖最烦恼的地方。
如今看来,所谓天子病重,应该是假的。估计是出了别的事情。
顾玖端坐书房,抽出一本书,想要看看书,冷静一下。
然而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
她干脆丢开书籍,提笔习字。
写了一页,总算冷静下来,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写了半个时辰,手腕有些累,顾玖停下笔揉揉手腕。
这个时候,她一改之前的急躁,显得很平和。
青梅端来养生汤,让顾玖趁热喝了。
顾玖喝了半碗养生汤,然后问道:“邓存礼回来了吗?”
青梅点头,“刚回来,就在门外。”
“叫他进来。”
片刻,邓存礼走进书房。
“老奴拜见夫人。”
“免礼。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不辱使命,终于打听到内情。”
顾玖内心一阵激动,然而她又克制了。
她沉声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临时取消正旦朝拜,并非因为重病,而是因为太子中毒。”
“你说什么,太子中毒?太子为何会中毒?太子中毒,陛下为何要取消正当朝拜?”
邓存礼说道:“老奴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有人安插了探子在东宫,潜伏了数十年。
因为陛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废太子,有人等不及,便对太子下毒。
经过太医确诊,太子的确是中毒了,慢性毒药。幸亏发现及时,还有救。再晚一点,太子就真的一命呜呼。”
顾玖惊疑不定,想起新婚第二天去宫里拜见天子,在兴庆宫遇见昏迷不醒的太子。
当时,她以为太子果然是病重,却没想过可能是中毒。
“这么说太子身体虚弱,缠绵病榻,是因为中毒?”
邓存礼点头,“正是。陛下听闻太子中毒,据说极为震怒,下令少府狱丞彻查此事,并将诸位王爷皇子全都留在宫里,不得出宫一步。”
顾玖苦笑一声,“明面看陛下是在彻查太子中毒一事,实际上陛下这是杯弓蛇影。他在担心,有人胆敢对太子下毒,也会对他下毒。”
邓存礼小声说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惜命,下毒一事,这是犯了大忌。陛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玖还有疑问,“昨日宫宴,为何不见太子站出来,太子妃也沉默不语。陛下到底是如何知道太子中毒的事情?”
“据闻兴庆宫申常侍到东宫传旨,无意间发现太子中毒一事。东宫见藏不住,才承认太子中毒。陛下震怒,当即下令诸位王爷皇子不得出宫一步。”
顾玖笑笑。
什么无意间发现太子中毒,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显然东宫早有筹谋。
她感慨一句,“东宫的反击来了。”
年前,朝堂弹劾东宫,让东宫损兵折将。
没想到东宫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大有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势头。
“不过,我瞧着东宫这回的手笔,不像是太子一贯的行事作风。莫非太子后面有高人?”
邓存礼小声提醒顾玖,“太子妃出自陇西孙氏一族,孙氏擅谋。孙氏祖上,就是高祖身边的谋士,后为丞相。
之后数代,孙氏一族一直活跃在朝堂上。历代天子继位诏书,立太子诏书,皆是孙氏一族起草。
光是这份荣耀,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孙氏一族秉承组训,家风低调,外人看着不显赫,实则底蕴深厚。
即便有一天,太子妃落难而死,陇西孙氏一族,也不损皮毛。
孙氏一族,才是朝堂上根基最稳的家族,他们从不靠联姻巩固地位,全凭家族子弟的真本事立足于朝堂。”
好牛逼的家族,好厉害的太子妃孙氏。
难怪睿真崔皇后会选孙氏为太子妃,估计就是看中了孙氏身后的家族。
然而,孙氏一族绝不会将家族前程性命,寄托于东宫。
他们自有立足本钱。
如此一来,即便东宫太子被废,对孙氏一族而言,也没有太多损失。
孙氏一族,依旧能凭真本事立足朝堂,为陛下起草传位诏书。
这才是真正能传承千年大世家的作风。
没想到太子妃孙氏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背后却有如此牛逼的娘家。
而她本人,看看这次的反击手段,就知道她是个狠辣的主。
比起已经过世的睿真崔皇后,太子妃孙氏半点不逊色。
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主。
一时间,顾玖对太子妃孙氏竟然生出敬佩之心。
厉害的女人,总是能得到顾玖的好感。
像是谢氏那种窝里横的女人,只会得到顾玖一个白眼。
顾玖说道:“你猜太子妃孙氏玩出这一手,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邓存礼皱眉,“有这个可能。不过以太子的秉性,不太可能会配合这样的计划。除非,这一切太子妃都是瞒着太子,独自所为。”
“也有可能真的有人安插了探子潜伏在东宫,伺机下毒。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太子妃孙氏有如此智谋,理应不会亲自下毒。或许她只是将计就计。不过事情真相如何,太子中毒一事是真的,陛下震怒也是真的。”
顾玖都能想象得到,天子现在一定很慌乱,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
怀疑某个人是不是潜伏在身边的探子,伺机对他下毒。
这个时候的天子,既多疑又暴躁,谁都的别去招惹。
谁敢招惹,就做好尸首分离的准备吧。
难怪淑妃将湖阳公主赶出了皇宫,不让她留在宫里。
以湖阳公主的性子,说错一句话,说不定就要步陈驸马的后尘,前往诏狱走一趟。
正想到湖阳公主,方嬷嬷就进来请示。
“启禀夫人,二夫人请你赶紧去春和堂。湖阳公主和王妃闹了起来,吵着要出府,要进宫找淑妃娘娘评理。王妃这会也正在气头上。”
顾玖问道:“没人拦着湖阳公主吗?”
方嬷嬷说道:“拦不住。沈侧妃和罗侧妃,都被湖阳公主打了耳光。王妃则让湖阳公主滚出王府。”
顾玖蹙眉,湖阳公主这个搅家精。王妃裴氏也太不理智。
“我这就过去。”
第248章 弹压
顾玖带着人,来到春和堂。
一眼看去,乱糟糟的。
湖阳公主要离开王府,进宫。欧阳芙拼命拦着,好话说尽。
王妃坐在大堂内,拍着桌子大骂,“叫她滚。祸害了陈家一家老小不够,还来祸害王府。”
湖阳公主委屈坏了,哭着说道:“这是我王兄的府邸,若非为了王兄,你以为了我会受你的闲气吗?我这就进宫找母妃评理去,让母妃亲眼看看你丑陋的嘴脸。届时,自有母妃替我做主。”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会怕了你不成。有种你就赶紧滚。”
湖阳公主气坏了,往门外冲。
欧阳芙快要拦不住了。
萧琴儿作壁上观,完全没有想过要插手。
沈侧妃等人,都坐在裴氏下首,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被湖阳公主打了耳光,没办法还手,自然乐意见湖阳公主倒霉。
没了湖阳公主,等于是少了个祸害。
顾玖对王依使了个眼色。
王依领命,准备动手。
恰在此时,欧阳芙没拦住湖阳公主,湖阳公主一口气往门口冲去。
王依则朝湖阳公主冲过去,一把抱住湖阳公主,抱得死死的,湖阳公主完全动弹不得。
“哪里来的贱婢,放开本宫。否则本宫要你的命。”
“不知姑母想要谁的命?”
顾玖施施然上前,示意王依可以松一点,好歹让湖阳公主能够喘气。
湖阳公主过去从未将顾玖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顾玖一介官宦之女,能够嫁给皇孙为妻,绝对是得天之幸。
小小官宦之女,没什么见识,陡然得了这么大的荣耀,自然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王府上下,就没她贵就说话的余地。
今日,顾玖竟然敢让一个婢女拦住她的去路,简直是以下犯上,不尊长者,该罚。
“原来是你!赶紧叫你的贱婢松开本宫,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顾玖嘴角含笑,“放开姑母,然后眼睁睁看着姑母送死吗?姑母若有意外,淑妃娘娘问责,届时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说着话的同时,顾玖朝坐在大堂内的裴氏看去。
她就不信,裴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不过是气晕了头,所以不管不顾。
这会顾玖站出来,出声提醒,裴氏总得有点反应吧。
经顾玖提醒,裴氏神色一窒,却没作声。显然是拉不下脸来。
是她亲口让湖阳公主滚,这会让她改口留下湖阳,她还要不要面子?
故此,裴氏不做声,却也不反对顾玖强行留下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却没能冷静下来。
她冲顾玖说道:“本宫生死,与你何干?赶紧放开本宫。”
陈敏在哭,陈律惶惶然,不知所措。
顾玖指着陈家兄妹,“姑母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在乎他们兄妹的性命吗?陛下震怒,陈家万死难生。姑母信不信,一旦你死了,陈律和陈敏就得给陈家给姑母陪葬。陈家最后的一点血脉,也就葬送在姑母的手中。”
湖阳公主停下挣扎,朝两个孩子看去。
陈敏还是一团孩子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坏了。
陈律男孩子,半大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这会一脸紧张茫然恐惧,不知所措的样子。
湖阳公主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心中被触动。
可是一想到裴氏的态度,还是裴氏说的那些话,湖阳公主哪里受得了。
她再没脸没皮,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
她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突然对顾玖发难,“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本宫进宫面见母妃,你却口口声声诅咒本宫不得好死。你是何居心?为何要如此诋毁母妃和父皇?你这人,你的心莫非是黑的吗?”
顾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不再叫湖阳公主姑母,直接反问:“王爷同公子没能出宫,请问公主殿下,是何原因?”
湖阳公主冷哼一声,“本宫哪里知道。”
顾玖嘲讽一笑,“公主殿下一遇事,只知道进宫找淑妃娘娘。难道你就没想过,淑妃娘娘明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无处可去,却依旧将你逐出皇宫,这其中原因,真的那么简单吗?
据我所见,淑妃娘娘最疼公主殿下。偏又在这个时候将公主殿下逐出皇宫,真的是因为恼了公主殿下吗?”
湖阳公主惊疑不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玖让开道路,退到路边,“如果公主殿先一意孤行非要进宫,侄儿媳妇也不拦着。王依,放开公主殿下。”
王依听命行事,放开了湖阳公主。
然而,湖阳公主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欧阳芙见状,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是大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让湖阳公主迟疑起来。
只需再使上一点力,定能让湖阳公主打消此进宫的想法。
顾玖拿出手绢,走到陈敏跟前,“来,擦擦眼泪。都哭成了小花猫。”
顾玖的动作很温柔,轻轻为陈敏擦拭脸颊。
陈敏渐渐止住了哭泣声。
顾玖笑了笑,轻声问她:“想让你母亲陪在身边吗?”
陈敏重重点头。
顾玖拉着她,面对湖阳公主。
无需言语,只需一眼,陈敏就扑进了湖阳公主的怀里。
“母亲!求母亲不要进宫,我和哥哥会乖乖的,听母亲的话。”
陈敏满眼孺慕之情,巴巴地望着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回头看着依旧端坐在大堂内的裴氏,目光愤恨。
顾玖走进大堂,躬身一拜,“儿媳拜见母妃。不知湖阳姑母的住处可有安排好?”
裴氏冷哼一声,并不作声。
她是要脸的,她也占着理,所以她绝不可能对湖阳公主服软。
欧阳芙简直是最佳队友,见场面尴尬,她忙说道:“湖阳姑母一家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一应下人,也都派了过去。”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还要辛苦二弟妹,能否将湖阳姑母一家送回客院安顿,再让厨房做一桌纠缠送过去。”
欧阳芙欣然答应,“好的,我这就安排。”
接着,欧阳芙去请湖阳公主回客院。
湖阳公主提高嗓音,冲大堂内端坐不动的裴氏说道:“这是我王兄的府邸,自小王兄最疼我,对我是有求必应。如今,我住的是王兄的府邸,吃的也是王兄的钱粮,同某人没有任何关系。故此,某人也休想管到本宫头上。”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
顾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让两方熄了战火,没想到功亏一篑。
裴氏大怒,指着湖阳公主说道:“王爷陷在宫中,不得回府,到底是谁害的?你竟然还有脸大言不惭。若非王爷有吩咐,你以为本王妃会搭理你。”
湖阳公主哇的一声哭起来。
顾玖揉揉眉头,这些人能不能消停点。
“够了,都闭嘴吧!”
顾玖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
人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玖。
身为晚辈,身为新妇,她怎么敢?谁给她的胆子。
“老大媳妇,你……”沈侧妃出言提醒顾玖,说话注意分寸。
顾玖叹了一声,“母妃,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我有要紧事情禀报。”
“何事禀报?你简直放肆,竟然敢出言不逊。”裴氏将一腔怒火发泄在顾玖身上。
顾玖面色平静,“王爷和公子陷在宫中,不能回府,果真是因为陈驸马那些事情吗?据我所知,诸位王爷如今都在宫中,被限制了行动。”
沈侧妃等人一听,纷纷朝裴氏看去。
裴氏神色凝重,挥挥手,“无干人等,统统下去。”
沈侧妃等人纵然不甘,却也不敢忤逆裴氏的命令。
她们起身离去,经过湖阳公主身边的时候,都意味深长地朝她看了眼。
似乎是在笑话她:你是退,还是进?公主的体面还要吗?有种一走了之啊!
湖阳公主咬咬牙,将陈敏交给陈律,让下人带他们兄妹回房,然后径直走进大堂。
她冠冕堂皇地说道:“事关王兄,我也要听。”
裴氏极为嫌弃她。不过因为惦记着顾玖所谓的要紧事,忍了。
顾玖见萧琴儿还坐在位置上没动,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裴氏留意到顾玖的目光,于是替顾玖说道:“老四媳妇,你先退下。”
萧琴儿张口结舌,灵机一动,说道:“事关父王和大公子,儿媳也想为母妃分忧。”
裴氏板着脸,“分什么忧。先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别给本王妃添乱就成。”
萧琴儿十分难堪,脸色红了白,白了青。
留下来,只是自取其辱。
她狠狠瞪了眼顾玖,不得已,只能退出去。
大堂内就只剩下裴氏,湖阳公主,顾玖,以及裴氏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
裴氏问道:“老大媳妇,到底是什么事?”
顾玖微微躬身,言简意赅地说道:“太子中毒,陛下惊疑,故此将诸位王爷全都留在宫里。”
此话一出,裴氏同湖阳公主俱都变了脸色。
“啊!”
湖阳大叫一声,“完了,完了,王兄这回完了。太子中毒,最大的嫌疑,就是诸位王兄。父皇一定会彻查此事。”
“你给我闭嘴。”
裴氏怒斥湖阳公主。这会她是心慌意乱,劈头盖脸地问顾玖,“太子中毒,什么时候的事情?本王妃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谁告诉你的?有确认过吗?”
顾玖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日一早,得知陛下取消了正旦朝拜,我心头不安,于是让人仔细打听。来之前,儿媳终于得知真相。今早,申常侍前往东宫宣旨,发现太子中毒。申常侍即刻将此事禀报陛下知晓。陛下惊疑,故此才会留下诸位王爷。”
裴氏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
“太子中毒,陛下多疑,诸位皇子都有嫌疑。然而,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认下此事。如此一来,诸位皇子,就得拼运气了。”
湖阳公主着急心乱,“这可怎么办?父皇会不会怀疑王兄?不行,我得进宫一趟,面见母妃。”
“你给本王妃站住。”
裴氏脸色铁青,“湖阳,你别忘了出宫时,淑妃娘娘对你说过什么。你这时进宫,你是嫌王爷死得不够快吗?”
湖阳公主咬牙,“嫂嫂,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等着吗?”
裴氏板着脸,“此事,本王妃自有计较,无需你来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陈驸马和陈家老小吧。他们活着的日子可不多了。”
湖阳公主脸色一变,大哭出声,“嫂嫂是在往我伤口上撒盐啊!我一心替王兄担忧,嫂嫂却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你还有做嫂嫂的样子吗?”
“闭嘴!”
湖阳公主擦干眼泪,“好,今儿我不进宫,我不给王兄母妃添乱。但是嫂嫂记住,等这些事情了结后,我定要进宫面见母妃,如实转述你说的那些话。”
“随你便。”
裴氏半点不怵。
她是皇帝亲封的宁王妃,娘家是裴家,哥哥是手握兵权的鲁侯裴仁。
就算是淑妃娘娘,也不会过于苛责她。
湖阳公主去告状,正好,她也想要告状。将湖阳公主所作所为全都告诉淑妃娘娘,请淑妃娘娘好好教训一顿湖阳公主。
非如此,难消她心头只恨。
湖阳公主一口气冲出去。
顾玖不放心,叫住人,叮嘱道:“请湖阳姑母守口如瓶,不要将太子中毒一事说出去。否则陛下问罪,王爷那边又得多添一项罪名。”
湖阳公主第一次拿正眼看着顾玖,“放心,本宫知道轻重。诏儿选你为妻,如今看来,并非他眼光太差。”
顾玖抿着唇,“多谢湖阳姑母。我就不送姑母回房。”
湖阳公主哼了一声,“好生劝劝你那婆母,年龄大了,好歹收敛一下脾气。别面目可憎的样子。”
顾玖失笑,真不知道是谁面目可憎。
莫非湖阳公主认为她自己很和善吗?
将人送走,顾玖回到大堂。
裴氏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天子惊疑,是那么好应付的吗?
天子一旦怀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离死也就不远了、
虽说身为皇子,不太可能被天子赐死。却可能被贬为庶人,圈禁一辈子。
想想那样的生活,就让人不寒而栗。
她看着顾玖,“这回你做得很好。幸亏及时拦住了湖阳公主,没让她进宫。”
湖阳那个莽撞的人,进了宫,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顾玖说道:“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顿了顿,她提议道:“母妃要不要派人到鲁侯府问问?”
有时候,这些朝臣的消息,比王府更为灵通。
天子防备皇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反倒是对有功之臣,天子又大方又和善。
对比皇子们的待遇,动辄就被天子打骂,朝臣们不要太幸福。
如此看来,天子真的很精分。
裴氏暗暗点点头,“本王妃这就派人回鲁侯府。”
婆媳二人,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即便天子特意下令封锁消息,然后消息还是跟长了翅膀一样,从东宫,从皇宫,飞到了京城各大王公贵族的家里。
一时间,京城文武百官,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就连京城三大营,罕见地在过年期间集结,以防京城有变。
以往会在过年期间,大肆饮宴的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取消了宴请。
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一边为可能到来的变故做准备,一边将头颅埋下来,不想引起陛下的任何关注。
这个时候,谁要是引起陛下的关注,那么离死已经不远了。
傍晚,金吾卫再一次上门。
这一回,他们直接抓走了碧玺阁数位内侍黄门,直接下诏狱审问。
王府大门,也多了几十位金吾卫守门,限制王府众人进出。
面对这一些列的变故,裴氏大惊失色,又急又忧,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第249章 抓人
顾府。
顾大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神情凝重。
谢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初顾玖这孩子指婚给公子诏,人人都在庆贺,我当时就说小心给家里招祸。果不其然。她才过门几天,王府竟然被金吾卫给围了。”
“你少说两句。”
顾大人不耐烦地冲谢氏吼了一声。
谢氏看着顾大人,“老爷,你可得尽快拿定主意。我们顾府可不能被王府牵连。”
顾大人紧皱眉头,烦躁得很。
顾珽哼哼两声,表达不满。
不过他没有和谢氏直接对着干,因为他不善打嘴仗,肯定不是谢氏的对手。
顾琤蹙眉,“母亲,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谢氏恼怒,顾琤如今和她离心离德,一味的替顾玖说话,真是不知好歹。
她说道:“王府都被金吾卫围了,这可是你亲眼看到的,怎么能说不严重。六郎,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误导你父亲。”
顾琤对顾大人说道:“父亲,儿子今日去了王府,王府一切如常。这回金吾卫围住宁王府,也不是孤列。其他王府,也有金吾卫守在门口守着防止人进出。儿子想,这次的事情肯定是有惊无险,很快就会过去。”
顾大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谢氏则问道:“顾玖明日要回来吗?”
顾琤点头,“二妹妹说得很肯定,明日她一定回来。”
谢氏嗤笑一声,“我看她明日是回不来的。王府已经被围,她连王府都出不了,又怎么能回来。”
顾大人暗自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回不回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那里到底有多严重,会不会牵连到我们顾府?”
顾珽说道:“当然不会牵连我们顾府。妹妹是新妇,即便王府出事,也算不到妹妹头上,更不会算到顾府头上。”
顾珽的语气很肯定,他似乎很放心顾玖。
谢氏目光阴沉沉的,“三郎,你莫要说大话。别管她是不是新妇,如今她都是王府的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独独她列外的可能。”
“都别说了。”
顾大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说道:“此事先观望两天再说。”
谢氏有点不甘心,“老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大人摆手,“别说些有的没的。王府刚出事,事情还没定论,我就急着和王府撇清关系,那我在世人眼里,岂不是成了奸佞小人。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再和王府撇清关系也不迟。”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大人一锤定音,甩袖离去。
顾珽也跟着离去。
大厅内,只剩下谢氏同顾琤母子。
谢氏恼怒不已,“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明摆着的事情,却拖着不肯下定决心。”
顾琤皱眉,“母亲,话不是这么说。如果王爷最后平安无事,该当如何?”
谢氏却说道:“我赌王爷这次肯定得出事。你们都瞧着吧,迟早会后悔。”
顾琤摇摇头,没办法谈下去,干脆告辞。
王府。
王妃裴氏晕倒,顾玖急忙命令下人,将王妃抬回春和堂。同时命人出宫延请太医。
守在王府大门口的金吾卫,倒也没为难,放人出府延请太医。
问讯赶到春和堂的众人,全都是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孔。
王爷陷在宫里,王妃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仿佛是失去了主心骨,皆惶惶然不可终日。
顾玖端坐在床榻边。
衣袖掩盖下,她正在悄悄替王妃裴氏诊脉。
郁结于心,屡受刺激,怒极攻心,于是昏了过去。
裴氏这种情况,需要静心调养。
然而王府多事之秋,堂堂王妃哪里能够静心。不被接连而来的坏消息影响就算是不错的。
顾玖收回手,看着焦急,担心,无措的众人,说道:“王妃娘娘怒极攻心,暂时昏过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家无需太过担心。”
“你怎么知道母妃的身体没有大碍?你是大夫吗?”萧琴儿站出来怼顾玖。
顾玖挑眉,她和萧琴儿天生不对付。这里面有刘诏刘议兄弟不和的原因,最主要还是利益之争,权柄之争。
偌大的王府,只能有一个当家人。
王妃之下,到底是她萧琴儿为尊,还是顾玖,必须得争一争。
谁握住了王府权柄,谁就握住了王府的财政。
权柄,既是利益。
二人立场不同,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总有一个人,得臣服在另外一个人脚下。
不是她萧琴儿,就是顾玖。
所以只要有机会,萧琴儿总要出头,找一找顾玖的麻烦。
不一定会有用,甚至有可能被反杀。
但是若不做出这样的姿态,王府众人还以为她已臣服顾玖,以顾玖为尊。
所以,即便明知道小小争执没什么作用,也必须去争一争。
这就像是办公室斗争。
不是每一次的争斗,都事关利益,很多时候纯粹是因为立场,因为看对方不顺眼。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少人都干过,不奇怪。
顾玖反问萧琴儿,“四弟妹是盼着王妃娘娘病重不起吗?”
萧琴儿恼怒,“你别曲解我的意思。你不是大夫,你怎么判断母妃身体没有大碍?万一母妃身体有恙,耽误了病情,你付得起责吗?”
顾玖冷冷一笑,“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太医很快就会到,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王妃娘娘的病情。四弟妹,下次给我定罪之前,好歹将情况了解清楚。否则,丢人现眼的人就是你。”
话音一落,门口丫鬟禀报,说是太医来了。
李太医见到满屋子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人多,屋里透不过气来,影响王妃娘娘的身体。都出去吧,别挤在屋里。”
顾玖点点头,“那就麻烦李太医。”
说罢,顾玖带头出了卧房。
其余人等,也都跟着出去。
大家在偏厅等候消息,每个人都是满腹心事。
欧阳芙绞着手绢,悄声问顾玖,“大嫂,母妃不会有事吧。”
顾玖说道:“放心。母妃会平安无事。”
“那宫里面,王爷和大公子会如何?”
顾玖盯着欧阳芙,“我不知。”
欧阳芙低头,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她还以为顾玖会知道些什么,指望着从顾玖这里打听点消息。
片刻之后,李太医从卧房出来。
众人涌上去,纷纷问道:“王妃怎么样?要紧吗?”
李太医轻咳一声,打断众人的问话。
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才说道:“王妃怒极攻心,因此昏迷。老夫已经为王妃扎了针,人已经醒了,身体没有大碍。不过需要静养,不可打扰。另外,老夫会再开一张药方,每日按方服药。”
“王妃的身体果真没有大碍?”
“那是自然。”
众人庆幸。
庆幸之余,不由得朝顾玖看去。
没想到还真让顾玖给说中了。王妃的身体,果然无大碍。
王妃身边的秦嬷嬷来请,“王妃请大夫人进去说话。其他人都回吧。”
沈侧妃问道:“王妃连我们也不见吗?”
秦嬷嬷点头,“王妃身子虚,精力有限,大家还需体谅。”
“那我呢?我想替母妃分忧。”萧琴儿问道。
秦嬷嬷摇头,“王妃没说要见四夫人。”
萧琴儿脸色一变,咬着唇,目光猛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无动于衷,随秦嬷嬷走进卧房。
王妃裴氏为何要见她,她心知肚明。
裴氏已经坐起来,就靠在床头。
她朝顾玖招手,示意顾玖坐在床前圆凳上,靠近一点,方便说话。
顾玖从善如流,关心问道:“母妃身体好些了吗?”
裴氏脸色苍白,一副虚弱无神的模样,“也就这样吧。金吾卫上门抓人,是不是意味着王爷他凶多吉少?”
顾玖摇头,“并不是这样。”
裴氏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压低嗓音,说道:“金吾卫上门抓人,只能证明一点,他们在王爷和公子身上,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由此推测,金吾卫在其他王爷那里,也没问出有用的东西。”
“但是金吾卫抓了人,将人下了诏狱。那些内侍黄门,能扛住大刑吗?一旦说了对王爷不利的话,如何是好?”
裴氏焦急慌张,双手紧紧地抓着锦被,青筋突起。
顾玖安抚道:“即便那些内侍黄门扛不住大刑从而招供,母妃难道认为,他们能说出多少不利于王爷的事实?
王爷荒唐,世人皆知。那些黄门内侍,能招供的无非就是喝酒,赌钱,抢女人诸如此类。
真正同太子中毒相关的事情,那些人说得出一件吗?还是说,母妃认为太子被人下毒,是王爷所为?”
裴氏厉声否认,“王爷同太子中毒的事情当然没有关系。本王妃担心的是有人扛不住大刑,为了脱身,会胡说八道。”
顾玖摇摇头,“母妃的担心是多余的。据我所知,那位给太子下毒的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东宫侍候。也就是说,那人在东宫起码潜伏了十年以上。
而王爷身边的那些小黄门,都是八年前才来到王府。两位内侍,虽然是王爷身边的老人,却只负责王爷起居饮食,所知有限。”
在顾玖看来,如果真的是宁王对太子下毒,那么宁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采取行动。并且在行动之初,就已经剪掉了尾巴,销毁了所有证据。
所以,无论金吾卫怎么查,也不可能从死人身上问出真相。
只要宁王咬定说冤枉,金吾卫也不敢对堂堂亲王动刑。
除非天子不问证据,只凭怀疑就给宁王定罪。
这样想来,宁王归来,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苦了刘诏。
宁王私下里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刘诏经手。
刘诏身边的人,嘴严吗?
裴氏依旧忧心忡忡,“前往鲁侯府的人还没回来吗?”
顾玖摇头,“不曾回来。极有可能是被金吾卫挡在了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裴氏眉头紧皱,“这可如何是好?”
“母妃勿忧,父王一定平安归来。”顾玖声音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裴氏猛地抓住顾玖的手腕。
顾玖感觉生痛,却又不好甩掉裴氏的手。
裴氏死死地盯着顾玖,“王爷真的能平安归来?你没骗本王妃?”
顾玖重重点头,“儿媳不敢欺瞒母妃。”
裴氏松了一口气,“能平安回来就好。本王妃确信,太子中毒一事,同王爷没有任何关系。说王爷懂吃喝玩乐,这话没有错。说王爷数十年前就在筹谋,安插探子在东宫,伺机对太子下毒,那绝不可能。王爷没那本事。”
顾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宁王若是知道裴氏如此看轻他,不知会感到得意,还是感到心塞。
宁王真如裴氏所言,并无智谋吗?
顾玖缓缓摇头,她不认同裴氏的话。
宁王年纪轻轻,就知道睡兴庆宫宫女自污,拉低天子对他的标准,单是这件事就能看出,宁王不缺智谋,不缺勇气。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类似这种冒着被贬斥的自污办法,一般人可没有勇气尝试。
顾玖说道:“既然太子中毒,不是王爷做的,那么陛下迟早会放了王爷。”
裴氏连连点头,“你说的对,王爷迟早会回来。”
丫鬟点了安神香。
裴氏精神不济,很快睡了过去。
顾玖起身,放轻脚步,悄声离开。
她没想到,欧阳芙就站在屋檐下,等着她。
“大嫂,母妃没事了吧。”
顾玖点头,“母妃无事,已经睡下。二弟妹怎么没回房?”
欧阳芙满是担忧之色,“我不放心,想留下来照顾母妃。”
“二弟妹有心了。不过母妃身边有丫鬟嬷嬷们照顾。二弟妹累了两天,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大嫂呢?”
“我也要回房歇息。”
“明日初二,大嫂要回娘家吗?”
顾玖说道:“我倒是想回娘家,就担心守在门口的金吾卫不肯让我出府。”
欧阳芙神色憔悴,“大嫂,如今这情况,如何是好?”
顾玖望着夜空,良久后才说道,“这话,二弟妹应该问二公子才对。我一个内宅女人,不懂朝堂大局,甚至连宫里的规矩都没摸透。”
“大嫂何必自谦。”
顾玖笑了笑,“二弟妹,恕我不奉陪。累了一天,我先回房歇息。告辞!”
顾玖走得干脆利落,没给欧阳芙追问的机会。
欧阳芙跺跺脚,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回房。
顾玖很累,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洗漱完毕,靠在小书房软塌上,闭目养神。
片刻,她猛地睁开眼睛,“去,将邓内侍叫来。”
青梅领命而去。
邓存礼被请到小书房,“老奴给夫人请安。”
“免礼,坐下说话吧、”
顿了顿,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邓内侍在宫里当差几十载,以你看,太子中毒一案,陛下最后会如此处置?”
邓存礼斟酌了一番,“有两种可能。”
“愿闻其详。”
“第一种可能,查到真凶,直接处死,同时再次清洗皇宫大内。太子殿下也能因此得到喘息之机。
第二种可能,没有真凶,此案成为无头悬案。然而陛下多疑,定会严惩所有皇子。罚俸是轻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撸掉诸位王爷的爵位。太子则成为靶子,离着被废也就不远了。”
顾玖暗暗点头,“那你认为,哪一种可能性更高?”
邓存礼说道:“这个问题,想必夫人已经有了答案。”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的答案是没有真凶。”
“正是如此。这个案件不可能有真凶。”
宫廷,文官,武将,三方博弈。
宫廷私下里,已经同武将联络,他们不会允许此案出现真凶,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那帮人,花费了近十年时间,终于让天子身边,无一人替太子说话。
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步,决不能在最后十步功亏一篑。
就算要死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也不惜将太子拉下来。
第250章 关押
正月十六,新年第一次大朝会。
天子在这一天的大朝会上,下了两道分量极重的圣旨。
第一道圣旨,诛陈氏三族,陈驸马作为首犯,腰斩弃市。
第二道圣旨,湖阳公主由公主爵降为郡主,罚爵禄三年。
两道圣旨一出,百官默然。
陈驸马私铸钱币,盗墓。陈氏一族,皆是同案犯。只是诛三族,未免太过严苛。
而且陈驸马还是天子的女婿,对待女婿都是腰斩弃市,那对待其他人,莫非要五马分尸吗?
百官心惊。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湖阳公主贵为天子的亲女儿,竟然也没能逃脱惩处。
降爵,罚俸,以天子吝啬赐封皇室宗亲的性子,除非新皇登基,湖阳公主的爵位,在天子活着的时候都休想回到公主爵。
两道旨意,让百官胆寒。
天子是越来越严苛,越来越暴躁了。
而且,天子也等不及秋后处斩。
旨意下达第三天,东郊菜市场,人山人海。
这一天,陈家上下百口人,将在这里被处斩。
许多人乔装来到东郊菜市场观刑。
顾玖哪都没去。
天气难得暖和,太阳也出来了。
她坐在书桌前,写下一篇心情随笔。
丝丝寒风,从窗户吹进来,吹起了书页,也吹去了顾玖眉间的愁绪。
小翠从外面回来,脸色惨白。
黄门白仲说着:“说了让你别看,你还看。”
小翠挥手,不耐烦同白仲说话。
顾玖停下笔,问道:“怎么啦?你和白仲一起出门,热闹看完了?”
小翠脸色难看,“夫人,陈家好惨。”
小翠今日一早,就随白仲出门观刑。没想到受了刺激,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难受得要命。
“最先行刑的人是陈驸马,陛下判他腰斩弃市。本该让他死的痛快,却不想行刑的刀斧手,手钝,刀也钝,砍了三次才砍断腰身。
陈驸马第一时间没有死,他拖着半截身体往前爬了三步。
他望着西边,望着公主府的方向,最后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陈家其他人,倒是死得干脆,男子斩首,女子赐毒药。只是可怜了孩子,最小的不满两岁,也被……”
小翠无法继续说下去,今日观陈驸马腰斩的场面,将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太恐怖了!
太血腥,太残酷。
“这还是驸马,都是这个下场。换做一般官员,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顾玖听完,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让小翠下去休息几天,好好调整调整。尽量别去想那个血腥的场面。
之后,她将白仲叫到身边,“看到了什么?”
白仲躬身说道:“监刑官是刑部侍郎同少府狱丞。其他几位驸马都乔装打扮,出现在刑场。湖阳郡主府的家令大人,也在刑场,说是要替陈家人收尸。另有一些官吏,也在观刑。”
顾玖点点头,问道:“陛下有派内侍观刑吗?”
白仲摇头,“宫中不曾有人出现在东郊菜市场。”
顾玖叹息一声,起身,“随我去见湖阳郡主。”
原先的湖阳公主府,变成了湖阳郡主府。金吾卫也已经撤走。
然而,湖阳郡主并没有搬回去,她依旧住在王府。
顾玖带着人来到客院。
湖阳郡主身穿朝服,端坐在主位上。
她的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泪痕,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当顾玖走进来的时候,湖阳郡主僵硬的面部总算有了反应。
她张张嘴,轻声问道:“行刑结束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结束了。”
“他,他真的被腰斩弃市?”
“是,陈驸马被腰斩弃市,三日后方能替他收殓尸体。”
“死得的时候痛苦吗?”
湖阳郡主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她的双目中,这一刻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是悔,还是恨?
顾玖迟疑了片刻,语气略显沉重地说道:“他死不瞑目。”
湖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是本宫害了他,都是本宫的错。为何死的人不是我?”
湖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敏和陈律兄妹二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兄妹二人半大不大,自小锦衣玉食。自从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兄妹二人短短时间,迅速成长起来,比过去懂事许多。
即便他们在痛哭,却也没有说一句怨恨的话。
按律,他们兄妹二人也在诛三族的里面,也该死的。
就跟那位还不满两岁的小堂弟一样,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个世界,就要死于刀斧手之下。
却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公主,外祖父是天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顾玖叹息一声,“请姑母节哀。”
湖阳郡主哭得不能自已,“本宫没想到,会是这么后果。没想到,父皇会如此狠心。”
顾玖面无表情,听着湖阳郡主的哭诉。
她是在抱怨,也是在寻求安慰。
她心里头也是怕的。
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权的冷酷,使得她浑身战栗。
这些天,她活得战战兢兢,她是多么怕有朝一日,她也会得到一杯毒酒。
顾玖叮嘱下人,好生照顾他们母子三人,就离开了客院。
天空碧蓝如洗,心情却满是阴霾。
青梅说道:“夫人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玖摇摇头。
王爷和刘诏,现在身在何处,她都不知道。
太子中毒一案,扑朔迷离。
少府狱丞,查案之际,不忘将这潭水搅得越来越浑浊。
真不知道,太子中毒一案,到底会牵连到多少人。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
王府门口的金吾卫,一早就撤走了。
王府诸人,不再被限制出入。
走在府中,王府气氛怪异得很。
大家一方面小心翼翼,惶惶然。一边又因为陈驸马被腰斩弃市而兴奋不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到顾玖到来,又都作鸟兽散。
青梅说道:“这些人太不像话了,什么话都敢说。”
顾玖说道:“别理会那些人。随我去春和堂看看。”
王府始终还是裴氏当家。
只是裴氏最近无心理事。
整个新年期间,一直凄风苦雨,心情抑郁,吃了好长时间的药。
顾玖来到春和堂的时候,萧琴儿和欧阳芙正在裴氏跟前尽孝。
裴氏歪躺在软塌上,没什么精神。
“儿媳给母妃请安,母妃今日可有好点?”
裴氏先是嗯了一声,“你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顾玖点点头,在案几前席地而坐。
裴氏开门见山的问道:“派人去看了吗?”
顾玖点点头,“去了。行刑完毕,郡主府家令正带着人替陈家人收尸。”
裴氏叹了一声,“陈驸马死得真惨。”
腰斩弃市,还要暴尸三日,这也算是本朝最严重的刑罚吧。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厅里气氛陡变,落针可闻。
萧琴儿一脸无辜,又茫然。她不安地说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玖漠然地说道:“王爷和公子的安危,难道四弟妹忘了吗?”
萧琴儿望着裴氏,“母妃,我说的是陈家的案子,绝无别的想法。”
裴氏摆摆手,“行了,你不用说,本王妃都知道。”
说完,裴氏又叹息了一声。
从最开始的焦急,不安,到现在的平静,裴氏也有一番心路历程。
顾玖想着,或许她该做点什么,不能让刘诏不明不白地陷入太子中毒一案中。
只是,要怎么做,分寸实在是不好拿捏。
天子性子多疑,脾气暴躁,动辄就要杀人。
她要是站出来,极有可能人没救到,反而将自己搭进去。
“娘娘,王爷回来了。”
恰在此时,下人禀报,说宁王回来了。
裴氏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王爷果真回来了?”
下人肯定地说道:“王爷真的回来了,已经进了大门。”
裴氏急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顾玖落在后面,叫住那个报信的下人,“大公子回来了吗?”
下人摇头,“没见到大公子。”
顾玖蹙眉,急忙跟上裴氏,出去见宁王。
宁王果真回来了。
气色还好,也没见瘦,显然这段日子宁王并没有受苦。
“王爷!”
裴氏一见到宁王,就哭了出来。
王爷亲手扶起裴氏,“哭什么,本王不是回来了吗?”
裴氏泪如雨下,目光深情地望着宁王,“王爷受苦了。”
宁王混不在意地说道:“没受什么苦,只是不得自由。好在终于回来了,还是王府舒坦。”
宁王拉着裴氏,在主位上坐下。
沈侧妃等人听闻宁王归来,纷纷赶到碧玺阁。
一时间,大厅内,全是宁王和他妻妾之间,如何哭诉,如何安抚诸如此类。
顾玖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顾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父王,公子人呢?他为何没和父王一起回来?”
“他啊……”
宁王神色有些黯然,“他替本王受过,如今被关在宗正寺内。”
裴氏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王爷回来了,为何诏儿还会被关起来?太子一事,不可能同诏儿有关。陛下怎能如此糊涂。”
“慎言!”
宁王罕见地提醒裴氏小心说话。
裴氏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王爷,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事?你告诉我,诏儿为何会被关起来?”
宁王紧蹙眉头,“他被关起来,自有被关起来的道理,你不要多问。”
裴氏难堪,却真的没有多问。
顾玖不肯接受这种含糊的回答。
“父王,关押大公子,是陛下的意思吗?”
宁王点头,“自然是老头子的意思。”
顾玖又问道:“是因为陈驸马一案,还是因为太子中毒一案?”
宁王盯着顾玖,“你消息倒是灵通。”
顾玖面无表情,“还请父王实言相告。”
宁王敷衍道:“都有。”
顾玖蹙眉,“这么说,大公子是在替父王顶罪吗?”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宁王不悦,罕见地呵斥了顾玖。
顾玖板着脸,“儿媳还是新妇,儿媳不欲做寡妇,所以还请父王据实相告。”
宁王哼了一声,“你放心,诏儿好歹是皇孙,死不了,不会让你做寡妇。你就安心留在府里,耐心等待诏儿回来。”
“请问父王,大公子何时能归来?”
宁王龇牙,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道:“不知。”
顾玖脸上阴云密布,“请问父王,除了公子外,还有谁被关押?”
宁王说道:“还有十三皇子,十五皇子。”
“这么说来,皇孙只有公子一人?”
“正是。”
顾玖冷冷一笑,“儿媳常听人说,陛下对皇孙都极为慈爱,几乎不会对皇孙过多苛责。大公子身为皇孙却被关押,着实蹊跷。仔细想想,莫非果真是在替父王顶罪?”
宁王死死地盯着顾玖,“大郎媳妇,说话可要考虑后果。”
顾玖低头一笑。
她想起二舅舅的提醒。
二舅舅提醒她,身在王府,千万别得罪宁王。
宁王此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得罪了王妃,了不起难受一阵子。惹怒了宁王,却有可能丢掉性命。
那个暴毙的吴美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顾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不做纠缠。
她微微躬身,“父王好生歇息,儿媳就此告退。”
说完,顾玖带着人,径直离去。
无一人阻拦。
宁王也没出声。
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玖的背影。
大厅内,诡异的安静。
裴氏看着宁王,“王爷,诏儿不会有事吧?”
宁王怒道:“能有什么事?莫非你也在怀疑本王?”
裴氏认怂,“妾身并没有怀疑王爷。”
宁王冷哼一声,“此事休要再提。”
说完,他甩袖离去。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东院。
青梅和方嬷嬷一起劝她。
“夫人别生气了。生气伤肝。”
“幸好夫人及时离开。奴婢瞧着,夫人若是继续步步紧逼,王爷当场就要治夫人的罪。”
顾玖冷着一张脸,“王爷当然可以治我的罪。他是亲王,又是公爹,无论哪个身份,都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理智做法,避其锋芒,所以本夫人才会果断离开。去,将侍琴,侍棋她们都叫来。本夫人有话问她们。”
没一会,八个大丫鬟被叫到上房。
顾玖心中虽然恼怒宁王,但是她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非常理智的安排起各项事务。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说道:“想必你们都听说了,王爷归来,然而公子却没回来。
王爷说,公子目前被关在宗正寺,此事是陛下亲自下令。
公子会被关多久,谁都说不清。有可能会被关押三五个月,也有可能是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
本夫人问你们,谁愿意去宗正寺伺候公子?”
八个大丫鬟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侍琴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公子真的被关起来了吗?”
顾玖面容严肃,“如此大的事情,本夫人岂能和你们开玩笑。想去伺候公子的,说一声。明儿一早,本夫人就派人送你们过去。”
八个丫鬟俱都低着头,无人说话。
顾玖嗤笑一声,“看来你们都不愿意去宗正寺伺候公子。”
“请夫人见谅,宗正寺那地方,或许小厮内侍更适合。”
找什么借口,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身为丫鬟,却个个拈轻怕重,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
也不想想,这份体面究竟是谁给的。
果然王府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几个丫鬟都忘了本分。
顾玖嘲讽一笑。
刘诏也是失败,一朝落难,身边丫鬟竟无一人愿意前往伺候。
顾玖并没有趁机发难,她吩咐道:“将公子的被褥,衣服都准备好,明儿会有人带过去。你们都退下吧。”
“谢夫人。”
几个丫鬟鱼贯退出。
“呸!”
青梅鄙视道:“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公子落难,她们竟然不去伺候。夫人也太仁慈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她们。”
顾玖说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准备几套书籍,笔墨纸砚,公子常用的器具,明日一早随我去宗正寺走一趟。”
第251章 不愿意
一大早,数辆马车从侧门出了王府。
无人敢阻拦。
马车一路向西,朝京城最西边的宗正寺赶去。
宗正寺,一处破旧的院落。少府用作关押皇室宗亲的牢狱。
原本这里不叫宗正寺,叫做无量寺。
后来此寺收归少府,少府见地方偏僻阴暗,是关押人的好去处。
于是将寺庙改了改,专门用做关押皇室宗亲的牢狱。
多年过去,无人记得无量寺,但是提起宗正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越往西边走,越是荒凉。
因为宗正寺的存在,周围的住户逐渐搬迁离去。以至于这一片越发显得偏僻阴森。
到了宗正寺,有官吏出来。
邓存礼上前,同官吏打交道。
顾玖也下了马车,任由官吏打望。
官吏验证了身份,指着后面几辆马车,问道:“那上面都是什么?”
邓存礼忙说道:“是被褥,衣服,书籍,笔墨纸砚等物。”
官吏说道:“按律,本官得对一应物件进行检查。”
“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邓存礼将一个荷包放入官吏手中。
官吏捏捏分量,满意地笑了笑。
他带着几个小吏,随意地检查了一下马车,然后说道:“行了,东西都可以带进去。不过除了夫人外,最多只能带四个人进去。”
邓存礼望着顾玖。
顾玖点了小厮洗笔,洗墨的名字,“你们二人随本夫人进去。”
然后,顾玖又点了青梅的名字。
加上邓存礼,刚好凑足四人。
四人提着众多的行李,跟随顾玖走进宗正寺。
一道门,隔开了阶下囚和自由身。
一道门,门外艳阳高照,门内阴冷可怖。
官吏带路,带着他们五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小院,“诏夫人,公子诏就关押在里面。请自行进去。”
顾玖颔首,“多谢!”
邓存礼又给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面装着一张百两银票。
官吏拿着荷包,满意离去。
顾玖推门进入。
破旧的院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若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像是这阴森的宗正寺。
那一声声嘎吱声,敲打在心头,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割着心头的肉。
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是阵阵琴音。
琴音悠扬,平和。
顾玖驻足细听。弹琴人的心境,犹如这琴声,平和如小溪河流,仿若无欲无求。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走吧,我们进去看望公子。”
这是一座极小的院落。
两间主屋,两间厢房,院子里有一颗老槐树,还有一口井。
屋檐下,正烧着炉子,炉子上面放着水壶。
顾玖打量小院,刘诏这辈子,可曾住过如此简陋狭小的院落?
此时,琴音戛然而止。
正屋房门推开,林书平从里面走出来。
当他见到顾玖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夫人!公子,是夫人来了。”
林书平激动地叫起来。
阳光穿过房门,映照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端坐在案几前,周身上下仿若闪烁着金色光芒。
顾玖眯起眼睛,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
这一刻,刘诏笑了。
他以笑容迎接,也是邀请。
顾玖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短暂的距离,总有走完的一刻。
她来到刘诏身边,席地而坐,与刘诏面对面。
“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刘诏身穿黑色深衣,显得脸色苍白,仿若病弱公子。
然后顾玖知道,在他病弱的外表下,是一具强壮的身体。
他只是脸看起来病弱,身体可是半点不弱。
刘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笑得纯粹,温柔,像是一个多情的公子,看着他最深爱的女人。
然而顾玖总乐意担当煞风景的角色。
“身陷囹圄,你还笑得出来?就不怕被关个十年八年?不怕本夫人休了你?”
刘诏的笑容绷不住了,嘴角抽了抽,“你还想休了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
顾玖答非所问,“陛下最喜诸位皇孙,从不忍心苛责。为何这次,偏偏你被关入宗正寺?莫非陛下对你生厌?”
刘诏盯着顾玖,“本公子被关不要紧。你先告诉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要休了本公子?”
顾玖朝他翻了个白眼,“无需任何人给我胆子。你若是真让我守十年八年活寡,我定休了你。”
在王府守十年八年活寡,那日子,那酸爽,顾玖说不定会被逼疯,直接先弄死几个人。人不知鬼不觉。
刘诏一把握住顾玖的手,很用力。
顾玖吃痛,“你总是弄痛我。”
刘诏松了力道,却没有放手。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休想甩开本公子。你生是本公子的人,死也是本公子的鬼。”
顾玖就问道:“那你何时离开这里?别告诉我需要三五年?”
刘诏促狭一笑,调侃道:“你是忍受不了寂寞吗?”
“我是忍受不了无人替我撑腰的日子。”
刘诏哈哈一笑。
门外,林书平听着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公子总算是笑了。
可喜可贺。
可见,还是夫人有办法。
顾玖的坦诚,让刘诏很高兴。
他说道:“放心,本公子这辈子都会替你撑腰。最多半年一载,我就能出去。”
顾玖蹙眉,“要这么长时间?”
“这已经很快了,你可不能太过苛责我。”
顾玖想了想,问道:“陛下为什么将你关在这里?莫非你是替王爷顶罪?”
刘诏目光炙热,紧盯着顾玖看。
顾玖擦擦脸颊,“为何总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
“不要顾左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顾玖对刘诏是一脸的嫌弃。
刘诏问道:“知道太子中毒的事情吗?”
顾玖点头,“听说了此事。你被关押在这里,是因为太子中毒?难不成东宫的间谍,是你派的?”
刘诏摇头,“你只需要知道,我被关押在这里,是为了保全王府。”
顾玖明显不接受他这个说法。
“真的是你下的毒?”
顾玖怎么也不相信。
十年前,刘诏才多大?哪有本事往东宫安插探子,还朝太子下毒。
刘诏沉默片刻,“皇祖父不需要知道是谁对太子下毒,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理由。”
顾玖先是不解,紧接着恍然大悟。
果然就如她和邓存礼想的那样,宫廷不需要真凶。
谁在东宫下毒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这件事让天子变得越发多疑,越发暴躁。
陈驸马被判腰斩弃市,未尝不是天子被太子中毒一事影响。
太子中毒,看似太子无辜。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他真的不会怀疑太子吗?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东宫危若累卵。
东宫不愿束手就擒,完全可以自导自演一出太子中毒的戏码,拖延时间。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以天子多疑的性格,当刘诏被关入宗正寺的时候,他就会将目光对准东宫。
一旦东宫被天子盯上,东宫离着完蛋也就不远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她会怎么做?
束手就擒?
破釜沉舟?
还是主动示弱,上本请求废太子?
顾玖神色凝重,“你被关押在这里,真的和王爷没关系?”
刘诏答非所问,“替陈驸马了结私铸钱币的事情,在初二那天,我就主动对皇祖父坦白。皇祖父将我关押在这里,是惩戒,是警告,也是为了震慑他人。
于我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我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思考。而且,因为我的坦白,皇祖父也就不会深究父王,王府因此得以保全。”
顾玖猜想了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刘诏竟然主动坦白,甘愿被关进宗正寺。
她揉揉眉心,“昨日王爷回王府,我步步紧逼,质问他为何你没有回来。我看王爷的脸色,似有愧疚。可见,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好了,要将你丢出来。”
刘诏沉默。
顾玖正色道:“你或许认为我是在离间你们父子的感情。但是事关生死,即便你不高兴,我依旧要说。”
“我并没有怪你。父王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他是打算在关键时刻,如果顶不住压力,就将我抛出去。”
说完,刘诏自嘲一笑,“我可是个孝子,哪里能看着父王将我抛出去。无需他动手,我就主动站了出来。”
顾玖嗤笑一声,“还真是孝子。”
刘诏挑眉,“我主动担责,让父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清理户部积欠,我被关押在这里,父王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
到此刻,顾玖总算知道了刘诏的真正目的。
他是为了躲避清理户部积欠这一场大风暴,才甘愿被关入宗正寺。
顾玖问他:“值得吗?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事情不一定会按照你的预想发展。若是到最后,功亏一篑,你不后悔?”
刘诏面色平和,问了顾玖一个问题,“本公子有选择的余地吗?”
是自己主动站出来,还是被宁王抛出去,这其中待遇可是千差万别。
顾玖长叹一声,“果然嫁给皇孙,就注定生活无法平静。”
刘诏板着脸,“后悔了吗?后悔也没用。”
顾玖朝他翻了个白眼,关心道:“你在这里,能吃好睡好?那些官吏可有曾给你脸色看?”
刘诏微微摇头,“不用担心我。本公子在这里,除了不得自由外,其余一切都还好。”
顾玖早已经细细打量过刘诏,看起来的确是还好。
看来宗正寺的官吏也很有眼色,不敢随意作践皇子皇孙。
隔壁院落,此时突然传来喝骂声,还有砸东西发出的砰砰砰声,不绝于耳。
她朝刘诏看去,面带疑问。
刘诏眉眼都没动一下,“隔壁住着十三叔父,他脾气不太好,三天两头总要折腾一番。”
顾玖说道:“听着这动静,他怨气很大啊。”
刘诏点头,“他怨气的确大。然而他势弱,被其他王叔们联手欺负,再正常不过。”
皇室宗亲,也是欺软怕硬。
要给天子一个交代,那就拿势弱的几个皇子出来交差了。
至于太子中毒一案,和他们有没有关系,重要吗?
在宫廷,这一切都不重要。
宫廷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顾玖叫人,两个小厮将笔墨纸砚,各类书籍,全都搬了进来。
她说道:“知道你在这里的日子难熬,所以这回过来,我变替你带了许多书籍,供你大发时间。”
刘诏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笑道:“你费心了。”
“应该的。”
青梅在屋檐下,就着炉子做吃的。
闻着饭菜的香味,刘诏对顾玖说道:“中午就留在这里。”
这是要求,不是请求。
顾玖打量屋内摆设,十分简陋。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和摆件。
顾玖点点头,“让下人将这屋里收拾收拾。”
刘诏心情愉悦。
顾玖的到来,让他的心情,阴转晴。
青梅厨艺不错,用炉子做了两个菜一个汤。
饭菜简陋,却胜在气氛温馨。
顾玖同刘诏一起,吃了自嫁入王府后最简陋的一餐。
刘诏吃到一半,突然说道:“以后你每月初一过来看望我。”
顾玖挑眉,“我打算在你出狱之前,都不再过来。”
刘诏心塞,眉眼一抽一抽,强硬说道:“每月初一过来,笔墨纸砚,书册都多带点。”
顾玖促狭一笑,“寂寞了吗?”
刘诏目光饥渴,仿佛是要吃人,“本公子自然寂寞。你可愿意留在此处伴随本公子?”
顾玖摇头,没有半点遮掩粉饰,“不愿意。”
还真是个现实又冷漠的女人。
刘诏说道:“我是你夫。”
顾玖挑眉一笑,“难道没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吗?”
刘诏算是认清楚了顾玖的本质。
“你就是舍不得吃苦。”
顾玖连连点头,“正是。我这人最不喜吃苦,所以你就先将就一下。原本我想带丫鬟过来,奈何丫鬟们个个拈轻怕重,怕进来了就出不去,都不乐意来。最后只好带两个小厮过来,供你差遣。”
刘诏心塞地说道:“本公子怎么就娶了你。别的夫妻,都是同甘共苦。到你这里,恨不得跑得远远的。”
顾玖将刘诏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后悔了吗?后悔也迟了。”
刘诏却笑了起来,“本公子从不后悔。即便你不肯留下,本公子依旧甘之如饴。”
顾玖脸颊发烫,妈呀,这情话说的,让她都产生了愧疚感。换做别人,早已经主动留下来,常伴左右。
然而,顾玖脑子可没发烫,她清醒得很。
她说道:“你当然不会后悔娶我。除了不能和你一起共苦,旁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办好。你让钱富交给我的匣子,我也一直替你收着。”
刘诏却说道:“那个匣子,不用替我收着。原本早就该交给你。里面的银钱,你拿去用。房契地契,也都交给你处理。”、
顾玖愣了一下,“那个匣子,你让钱富交给我,不是因为里面有关于陈驸马私铸钱币的铁证?”
刘诏哈哈一笑,“当然不是。我让钱富将匣子交给你,是因为那里面的财物,原本就是要给你,由你替我打理。至于里面的证据,那些都不重要。你留着也好,销毁也罢,你可以自行处理。”
顾玖揉揉眉心,敢情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刘诏的目的。
她还以为那个匣子,是刘诏留给她的后手。
结果只是一次单纯的财物交接。
幸亏她没有冒然行动,要不然就害了刘诏。
她瞪了他一眼,“下次记得将话说清楚。别让人误会。”
刘诏又是一阵大笑,“莫非你以为本公子要让你涉险?本公子岂会是那种人。”
顾玖哼了一声,夹起一块鸡肉,塞入刘诏的嘴里。
就不信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