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体油画大展
一九八九年的日子如水流淌,缓缓展开。
这一年的1月20日,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就任美国总统。
2月15日,苏联军队全部撤出阿富汗,长达10年的阿富汗战争结束。
“……海峡两岸奥林匹克委员会正式达成协议,台湾代表队以“中华台北”名义,参与国际体育盛事……”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当日的新闻,杜源戴着一幅老花镜,双手沾满了大酱,忙着腌他的咸菜。
小桔妈在里屋,用脚踩着缝纫机,缝纫机不时传来“哒哒哒”的声响,与屋外静谧的雨丝相映成趣。
柳枝和武庚到底还是搬回了钟家洼,这个春雨贵如油的日子,钟家洼的岁月依然静好,红尘无扰。
杜小桔坐在桌前,眉头轻皱,准备着自学考试,桌上,没有粉底、眉笔、口红,一盒雪花膏,一条口子油,就是她全部的化妆品。
秦东半倚在床上,床上是那种仙鹤松树的印花老床单,这时候最讲究的是寓意,可是这全是天然棉纤维的纺织品,用手一摸就很舒服。
“你看什么?”杜小桔转过头来,今年,她终于不再留辫子,而是烫了短发,但却依然用皮筋把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
“看书。”秦东手里的是梅老的《啤酒工业指南》。
八十年代,人们像对待初恋情人一样痴迷地追求知识、追求创作,把阅读、探索和思索作为生活中最大的愉悦,并且感到幸福,很浪漫也很诗意。
这个时候物质并不富裕,但人们内心是充实的,不慌张不浮躁,有理想有抱负,为了美好的生活踏踏实实打拼,质朴而美好,让人怀念。
而诚信,也是这上时候社会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
雨,一直没有停。
这俗世红尘中的人间烟火气,最是温暖人心。
秦东看着杜小桔的侧影,他宁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开。
雨中,一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却摸进了秦东的院子,找到军用挎包,顺手一摸,掏出里面的钥匙,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瞬间,大树后,胡同里,矮墙下,就蹿出几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来。
“小树,”钟小勇抹把头上的雨水,“东哥和小桔姐知道吗?”
杜小树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朝胡同外走去。
知道,知道的话老子还象作贼一样偷钥匙!
“吧嗒”——
钥匙插进去,桑塔纳的车门就开了。
几个熊孩子手忙脚乱地坐进车里,杜小树得意地发动起车来,车子开了没有两步,却又熄火了。
“憋死车了……”杜小树笑笑。
“小树,能行吗?”小军担心道,几年前挎子撞树还让他记忆犹新,这辆车,听人说,二十多万块哪。
“你不坐车你就腿着去,”钟小勇讨好地瞅瞅杜小树,“小树跟着高虎开过吉普……”
杜小树是跟着高虎学车来着,并且上手很快,秦东开上桑塔纳后,高虎却把这车当成了宝贝疙瘩,轻易不让人碰,杜小树要开,高虎都是提心吊胆地坐在副驾驶上瞅着,盯着,生怕有那么一点点闪失,剐蹭点车漆,他自己个都心疼。
车子又一次发动起来,这次杜小树开得很是溜到,他蹭蹭地换着车档,很快就上了四档,车子在宽阔的大街上一路奔驰。
……
中国人体油画大展。
当桑塔纳停下,看着展馆上方的横幅,杜小树的喉头动了动,几个孩子却兴奋起来。
“我先去排队。”坐在副驾驶上的钟小勇马上推门下车,冒着细雨就挤在队伍前面。
他这哪是排队啊,是插队还差不多。
可是,雨中,放眼望去,有众多市民前来排队参观,其中多为男性,有年轻的后生,也有古稀的老人。
杜小树得意地拎着钥匙下车,得意地看看一帮人,“我听说,有人体模特……”
“嗯。”几个熊孩子却不那么自信了,有孩子小声应和着,就心虚地瞅瞅周边,还没有进场,一个个就感觉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了。
人体模特儿与人体油画艺术展真正得以合法存在,已经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事。
改革开放,社会环境宽松了,中国人的观念也产生了变化,也带来了裸体艺术的大发展。
去年年初,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裸体艺术论》问世了。
今天的人体油画大展,也是我国首次,这是一次对中国百姓的艺术普及。艺术从“象牙塔”上走了下来。而平民百姓,尤其是自觉自愿地掏钱进入这个陌生的“象牙塔”,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小树,还要买票。”钟小勇又挤了回来,他们看电影是从来不用买票的,一哄而上就挤了进去。
“买吧。”这次,杜小树倒很是大方,“多少钱一张?”
“两块。”
“嗯,”杜小树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骂了一句,“够贵的。”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交了钱。
他看看上方的横幅,中国人体油画大展。
可是他不会想到,这次展览是空前的,也几乎是绝后的,中国在随后的20余年间再没有举行过如此规模的类似大展,但1989年的这次人体油画展却永久性地成为了中国性教育与性文明的划时代分水岭。
“嚯——”
“咝——”
“啊——”
几个孩子随着人潮走了进去,看着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体油画,有的正对着你,有对背对着你,有的侧对着你,一群孩子嘴里只能发出一个个简单的音节了。
钟小勇就跟在杜小树后面,看着杜小树严肃的样子,虽然他自己脸上也是面红耳赤,但也变得庄重起来。
“小树,怎么光有女的?”他附在杜小树身旁耳语道。
“有男的,倒找给我两块钱,我都不来。”杜小树不眨眼地盯着墙上。
西式彩色玻璃的窗户下,是一幅幅的作品,在这个阴雨的天气里,杜小树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
嗯,他的脸上突然又乐了,人群中,[宜搜.fo]一个戴着前进帽戴着墨镜的人正盯着一幅油画“欣赏”着……那表情,极为认真,极为严肃,两只大眼珠子几乎就要撑破墨镜,粘到墙上了。
第26章 拍照留念
“大光哥!”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杜小树一下子就把鲁旭光给认了出来。
大脑袋惊讶地看着他,又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一身行头,奶奶的,捂得这么严实,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滚犊子,认错……啊,认错人了。”鲁旭光一把甩开杜小树的手,撒丫子就要走人。
认错?
钟小勇、小军等人就围了上来,这大脑袋,这大脸盘,这嗑嗑巴巴的,烧成灰也能认得出来。
“大光哥,”杜小树笑着就跟在鲁旭光的屁股后面,“别不好意思,你看,那边还有干部,还有当兵的……”
他象块膏药似的就贴上了鲁旭光,鲁旭光实在走不脱,在一个角落站住了,“我,我……我是来参观的……”
“我也没说你干别的,”杜小树贼眉鼠眼地笑道,“参观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东哥和我姐还要来哪。”
“他们在哪?”鲁旭光听他这么一说,就开始四处打量。
“他们还没来,在家里学习呢,”杜小树低头瞅一眼自己的脚面,运动鞋已经开裂,“一双运鞋……鞋……”他直接提条件了。
鲁旭光突然出手,一把就掐住了杜小树的脖子,杜小树就装作眼珠外翻的样子,软绵绵地就要倒下。
鲁旭光赶紧扶起了秦东这个不省心的小舅子,狠狠地瞅瞅他,“到我店里来拿……”
他甩开杜小树就往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他想走,实在舍不得两块钱?更舍不得墙上的画?唉,早知道的话?当年好好学习,也去学美术……
……
这两天?秦东下了班就回家?自打柳枝搬回来以后,家里的旧家俱换了一部分,他就把自己屋里的板式家俱搬到了柳枝屋里,妹妹秦南以后怕是也要住在他的院里?他想给秦南打一张写字台。
“嗤嗤嗤嗤——”
刨子快速地推着长板凳上的木板?木花不断地掉落在地上。
杜小桔端着茶缸过来,又用毛巾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珠,初春时节,天气渐渐暖和了,他脱下身上的毛背心?往手里吐口唾沫,又拿起了刨子。
“东哥?我借车出去一趟。”杜小树晃悠进来,看看姐姐?又看看秦东。
“你不是有挎子吗?”杜小桔沉着脸放下茶缸,桑塔纳要二十五万呢?听说换一组灯管?都要顶她一年工资。
杜小树不吭声?抬脚踢在木花上,杜小桔就急了,“我刚扫成一堆……”
“行了,行了,”秦东赶紧打圆场,“开吧,车就是让人开的……钥匙在我挎包里,自己拿。”
“大东……”杜小桔明显不同意了,她刚要拦杜小树,杜小树已经象猴一样钻进屋里,闪过姐姐就跑到院门口。
“东哥,下午我给你送回来。”
这一次,杜小树是自己一人来到画展,他也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不过,包里还有那架日本照像机。
“两块钱一张票。”售票员打量着他,这几天,她都认识杜小树了,一来是这张脸好认,二来是他开的车子太好认了。
杜小树交了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哦,他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又看到了一个熟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这个熟人了。
这个熟人他只是熟悉却不认识,“来了,大爷。”杜小树笑着打着招呼。
大爷很严肃地回头看看他,还是老装束,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头戴前进帽,前兜里插着两支钢笔,手时还拄着一根拐杖,看来,人要学习,年龄完全不是问题。
见大爷不搭理他,杜小树就拿起相机开始拍照,他已经合计好了,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卖两块,他很快就会收回成本,再赚个千把块钱,一点问题没有。
“小伙子,小伙子,这里禁止拍照。”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很严肃地制止了他。
“不让拍?”杜小树看看他,“行啊,我不拍了。”他很乖巧地把相机装进包里,等中年人一走,他就又拿起了相机。
“说你呢,”中年人没有走远,他就在不远处盯着杜小树呢,“把胶卷扯出来。”
杜小树哪里肯干,他晃过中年人就朝外面跑去,跑进桑塔纳发动起车来,他摇下车窗,示威似地举起相机,嗯,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将来如果论套出售的话,一套卖价一百块……
看着桑塔纳绝尘而去,中年人就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开了,“这是谁?这是谁?”他看着桑塔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来了三次了!”
“查。”他对后面一个年轻人道,“桑塔纳,不是市里的就是区里的……查!”
当第二天,礼拜一,秦东的桑塔纳驶进总厂的时候,保卫科的几个干事看到他的车就笑了。
走进办公楼,来往的人跟他打着招呼,可是他走过去,后面的人就偷偷地捂嘴笑起来,大家提着暖瓶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嗯,怎么回事?
秦东来到武庚办公室,武庚拿着本子站了起来,“走吧,开会,解放思想大讨论。”
这是陈世法的意见,全厂的中层干部集体参加,在全国经济形势不好和全厂经济形势大好的情况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确定以后嵘啤的发展方向。
“我怎么看大家看我怪怪的?”秦东低头看了一眼裤子拉链,没有问题啊,锁得严严实实的。
“我也不知道。”武庚笑道,“是不是你小子长得俊,大家要给你介绍对象……”
“扯犊子。”秦东笑着摇摇头。
两人说笑着走进会议室,陈世法和周凤和都已经落座,周凤和严肃地看他一眼,“嗯,会前我先讲几句,啊,也是给某位同志提个醒……”
秦东笑着坐下来,打量着桌上的塑料盆景,一盆仙桃,做得跟真的一样。
“我们在坐的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领导干部,干部就要有干部的样子,要为群众作表率,”周凤和道,“……有的干部要注意了,现在全区、全市都传遍了,你,一连三次去看什么人体艺术……”
秦东抬起头,笑着打量着大家,他的目光扫过焦正红,张庆民,鲁旭光……
鲁旭光却低下了头,嗯,秦东笑了,肯定是大光。
可是周凤和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就加重了,“你去看吧,老老实实地看,还不服从管理,拍什么照片,你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一连停了三天……”
车子?
罗玲马上明白过来,她看看秦东,忍不住捂住嘴就笑了起来。
啊?
秦东立马明白了,周凤和这是在说自己,全厂有车的干部就他一人。
他看看大家,焦正红已是憋得红了脸,老熊象不认识似地瞅着他,张庆民、徐凤梧看看他,又笑着把脸别转过去。
周凤和却打开本子,“现在我知道了,陈厂长知道了,区里和市里都传开了……你说,你去看就看吧,不要拍照,怎么着,还要拍照留念?”
哗——
众人再也忍不住,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第27章 我在联谊会上等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学生,家里开着饭店,手里握着专利,还承包了二厂,又是总厂的总调度、总工程师……有人巴不得秦东出点事,为什么馍馍单单往油里滚呢,自己家怎么就不红火呢!
怀着这种心理,又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平常人当茶余酒后的笑话讲,桑塔纳三进三出人体油画展的故事终于越传越广,越传越走样,终于以笑话的形式进入了市高官郭鹏的耳朵。
“一连去了三次,还要拍照留念?”郭鹏整日为市里的事情殚精竭虑,他上一秒思维还停留在工作上,下一秒愣了半刻就难得地笑了。
“全市也没有几辆桑塔纳,下着雨,开着桑塔纳参观画展,……”秘书长笑道,他知道郭鹏关心秦东,但在他心中这不是什么坏事,顶多算年轻人对女性的一种向望,青春期的懵懂,萌动。
经过十年改革开放,社会上对这种事有了更大的包容,特别在秦湾这个沿海开放城市,能举办这样的画展本身就说明了思想的进步。
郭鹏笑着走下车来,秘书紧紧地跟在后面,他看着机关里来往的人,其中还有不少年轻姑娘,姑娘们都不象前几年梳着两只辫子了,时尚的烫发也出现在机关里。
“秦东多大?”郭鹏问道。
“二十……出头?”秘书长不敢确定,“唉,年轻人,正是找对象的时候……”
“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没有对象?”郭鹏也愿意从工作中解放出来放松一下,可是传说中秦东的行为让他迷惑了,如果小伙子有对象,哪会去年那玩艺!“让妇联的欧秀云过来。”
妇联?
秘书长和秘书互相看看,都惊讶了,难道书记要亲自替秦东找对象?……
妇联属于群团口,也是个相以清闲的部门,妇联主席难得向市高官汇报工作,当欧主席接到市委办公厅电话,惊讶之余就开始忙不迭地准备着汇报材料……
妇联的工作梳理了个大体的思路,她就匆匆赶往市委大院……
“秘书长。”欧秀云笑着赶到市委办公厅?郭鹏屋里有人在汇报工儿?她顺便就先到秘书长的办公室坐会儿,秘书长办公室也有客人?可是秘书长笑着站起来?“嗯,我们的小欧来了。”
“什么小欧?都是老欧了,”欧秀云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早不是以前的小欧了。”
欧秀云?退回三十年,也是机关里的一支花,与秘书长年轻时就认识,可是现在也是儿女成群?半老徐娘了。
“郭书记召见?有什么指示?”欧秀云问道。来时的路上,她把脑子里思路又过了一遍,确保汇报不出问题。
“没大事,胆有好事,”秘书长笑着站起来?亲自陪同欧秀云走进郭鹏办公室。
郭鹏先是问了几句妇联的工作,欧秀云正要拉开架势汇报?郭鹏就摆摆手,“改天我再听你汇报?现在有项工作要交给你。”
工作?
欧秀云很兴奋,市高官当面交代工作?也是殊荣一份。
“嗯?现在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比较难解决?就是适龄青年找到一个心仪的对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郭鹏笑道,“你们妇联来牵头,总工会、团市委一起,帮助解决一下青年人的婚姻问题同,我看,可以成立一个婚姻介绍所……”
“那我们回去马上落实。”欧秀云马上表态道,她明白,作为秦湾的市高官,有多少大事在等着他,抽出时间来过问这件事,肯定是有因由的。
她也知道,郭鹏的孩子还没到婚嫁年龄,难不成是为了办公厅这些小伙子?
“你们妇联当一回媒人,架几座鹊桥,”郭鹏很放松,“嗯,我们一个省劳模,也是我们市的新长征突击手,……光顾着工作了,还没有对象。”
哦,欧秀云明白了。
哦,省劳模?
光顾着工作了,这年龄,怕是也要三十多岁,这个年龄的大龄青年倒有……
“他是大学生,最好也要找一个大学生,”郭鹏对秦东很器重也很喜欢,不自主地拿秦东当后辈看了,“找一个优秀的姑娘……”
欧秀云笑着问道,“这个劳模叫什么,是哪个单位,是办公厅的小伙子?”
“嵘啤,叫秦东,你直接联系他。”郭鹏看看手表,欧秀云马上知道,谈话结束了。
一个市的市高官,还操心着这个叫秦东的小伙子的婚事,妇联主席感觉兹事体大。
欧秀云没有回市妇联,而是直接赶到了嵘崖区,叫上区妇联主席,两人就赶到嵘啤厂里。
周凤和听说两位妇联主席同时来找秦东,心里就是咯噔一一下,不就是多去了几趟人体画展吗,不是犯罪违法的事啊,再说,这事也不归妇联管,她们来干什么?
可是想归想,这事他还得替秦东开脱,“这事,”周凤和话着就有明显护犊子的意思,“欧主席,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我们一定多做工作,端正态度……”
“你们能解决也不用惊动郭书记了。”欧秀云笑道。
书记都知道了?周凤和感觉事情闹大了,“我明白,这是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生活方式,我们一定多加批评教育……”
“这跟批评教育没有关系,主要是他想要什么样的?”欧秀云笑道。
这还能要?
虽然没有持油画展,周凤和却感觉自己老脸上都是热的,“都是不穿衣服的,怎么要……”
妇联主席生气了,“你这个同志,介绍对象就说介绍对象的事,你怎么说到不穿衣服了,你这个同志,……”要不是自己和周凤和都是中年人了,她肯定认为周凤和在耍xx。
此时,周凤和才知道误会了,他赶紧站起来,“那我把秦东叫来,不对,他到开发区去了……”
“嗯,开发区隔着市里太远,一时半会儿也加不来。”欧秀云道,“市里很关注青年的婚姻问题,我们妇联、团市委、总工会和咱们日报社准备搞一个联谊会,你告诉秦东,让他参加。”
临走,妇联主席又与周凤和握手嘱咐道,“一定要让他参加,这是市委郭书记的亲自并代的,我会在联谊会上等他。”
第28章 我真的有对象了
开发区距离秦湾市区太远,好多老秦湾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开发区。
这也是嵘啤惟一没有在全市有批发户的地区,见秦东一时半会回不来,周凤和急了,传呼几天打了几十遍,终于把秦东直接从开发区呼到了联谊会现场
“青年智力竞赛联谊晚会”
桑塔纳停下,看着几个词语搭调地组合在一起,秦东笑了。
这时的相亲会还叫联谊会,联谊就联谊吧,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打着智力竞赛的幌子,说到底,还是人们思想没有完全放开。
秦东走进去的时候,联谊会已经开始,可是跳交谊舞时男的与男的跳,女的与女的跳……
“周书记,要不咱俩跳一曲?”秦东笑着打趣周原则,他知道,周凤和可不会跳这些东西,也鄙视男男女女搂抱到一块。
周凤和严肃而又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走吧,欧主席在前面等你呢,要给你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秦东一脸懵逼,“我有对象了。”
“可是人家不信,”对秦东的情况,周凤和最了解,他无可奈何道,“你自己跟人家解释,这个联谊会,还是你促成的,也别说,这也是好事一桩,将来那些成功牵手的同志,会感谢你的。”
两人正说着,欧秀云就笑着走了过来,“周书记,这就是秦东同志?”
周凤和也赶紧笑着介绍道,“这是妇联的欧主席,区妇联的刘主席,小秦,把你的情况跟领导汇报一下。”
“你的问题我都知道了,”欧秀云个子也很高,很有幅男人的架式,她笑道?“这个联谊会?三天时间准备,很急?也很快。嗯?你的问题郭书记都知道了,也怪我们工作做得不周到?对我们的劳模关心太少……”
“找不着对象可不能埋怨组织,”秦东笑了?组织这样的关心实在让他受宠若惊?见欧秀云把他拉到一边,有工作人员就递过一摞照片来,“这是……”
“这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几位优秀的女同志,都是各单位的业务骨干?嗯?你看看。”
郭鹏亲自嘱咐的事,欧秀云当然不敢怠慢,郭鹏说过,最好是大学生,欧云秀又给加上了几个条件?模样必须周正,工作必须优秀?家庭必须清白,按照她的“三个优秀”的要求?还真有不少这样的女同志。
“小秦,你看一下?这是远洋大学的一位女同志……这是市委办公厅的小李?她父亲就在咱们计委工作……”
欧云秀事前作了功课?对这些姑娘的情况做到了了如指掌,秦东拍拍自己的脑袋,他感觉到,重生后,第一次有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了。
照片塞到自己手里,其中有高校的老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教授,不过,这时候的大学教授,地位并不高,邓爷爷也呼吁,要努力提高知识分子的地位。
照片里还有市委机关的干部,还有医院的护士长,医生……,还有海军军官,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
嗯,竟然还有空姐,当然,里面也不乏烟草公司、电厂,造船厂、氧气厂的职工……
“您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秦东突然感觉自己象选美来了,“我真的有对象了。”
“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这几天,欧秀云也打听清楚了,敢情这位就是那个开着桑塔纳去看了三次人体油画大展的年轻人,年轻人嘛,这个时候,都这样,不好意思,她心里说道,如果真有对象,还至于跑了三趟吗?
“我真有对象了,就在饼干厂工作。”秦东无奈道。
周凤和马上在一旁作证,“她呀,跟小秦都是钟家洼的,也算是青梅竹马。”
“真的?”欧秀云还是不信,不是不信,是下意识地宁愿不相信,如果秦东真的有对象,她还怎么完成郭书记交代的任务!
“那既然这样,你坐会儿,跳会儿舞,”欧秀云就笑道,“嗯,看看,再看看……”
还看什么?
秦东就要直接要回家,周凤和却拦住他,“这样走了不好吧。”这个联谊会,很大一部分是为秦东举办的。
秦东没有办法,只得坐了下来,他不邀请别人跳舞,可是却架不住有人来到他的跟前,一米八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上大学生和厂长的身份,让他在这个联谊会上成为了焦点。
可是碍于女性的身份和矜持的心理,许多人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他,并没有靠前,好在智力竞赛开始了,许多看对了眼的小伙子和姑娘就凑到了一起。
“你好,我是省航空公司的小田,”一个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主动坐在了他的对面,“你是秦东?”
“你好。”秦东看看远处的周凤和,周凤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我是秦东。”
“嗯,你是啤酒厂的?嵘崖啤酒?”姑娘又问道。
“对,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秦东笑道,他随口问道,“你怎么称呼?”
“叶慧英。”
……
作为一名老警察,杜源眼花心不花,他很快弄明白,秦东去了三趟油车展的事情,是自己的儿子给闹出的一个大乌龙。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鲁旭光,在他锐利的眼神和平日的余威下,鲁旭光就把什么都招了,“叔,市里,领导,亲自,介绍,对象……”
现在书记给介绍对象,那肯定是优秀的姑娘,杜源就不说话了。
小桔妈长叹一口气,“唉,小桔也二十了,再不拖来拖去也成老姑娘……咦,小桔呢?”
杜小桔穿着一身黄底碎花的衬衫,悄悄地推开了秦东小院的木门。
时令快到五月,秦湾的春天终于有些模样了,风静雨少,日日晴朗。
院里,软软的枝子上,嫩绿新剪,朵朵石榴花嫣然绽放,似乎等待着呵护。
秦东放下手中木工家伙事儿,就望着走进来的杜小桔。他能明显感觉到杜小桔的心事,她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就是以前自己还是小青皮的时候,也从不对自己说一句重话。
而且她模样生得又好,冲人浅浅一知,那月牙般得双眼能立即使人觉着周围的空气都明亮起来。
“大东……”
“嗯,”秦东笑着走过去,就握住了杜小桔的手,“石榴树都开花了,……嗯,我们订婚吧。”
杜小桔感觉心里猛地剧烈地跳了一下,立即,巨大的幸福就把她紧紧地包围。
“嗯,你不是一直想去草原吗?等过去这两个月,我们就去一趟黑龙江,再顺便到草原上看看,……”秦东笑道,“草原上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一梦到天涯,遍地是花香,流浪的人啊,心上有了她,千里万里也会回头望……
第29章 坏心办好事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杜家,电视机关,小桔妈一边看电视一边抹泪叹气,“这个小芳的姑姑,有这么一个大姑子,刘慧芳只能受气……”
“还不是这个王沪生闹的,男人不象个男人,婆婆妈妈的,没有胆量……”杜源也倚靠在床头的被窝卷上,恨恨地盯着电视。
电视上是别人家的一地鸡毛,别人家的小两口在过日子,小桔妈看着看着电视,就又想到自家女儿头上。
嗯,老秦家没有公公婆婆,柳枝又出嫁了,虽然有一个小姑子,可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见到杜小桔那是一口一个小桔姐,可是,想到秦东,她又叹口气。
听到电视里毛阿敏演唱的主题曲,又引来她无限的唏嘘,她马上附和道自己的丈夫,““王沪生不是东西,宋大成倒是好人……”
“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举国皆叹宋大成”,这就是这部电视剧播放时,全国的盛况,杜源感叹,这些日子,连犯罪率都下降了不少。
“你姐呢?”小桔妈扭头看看儿子?潜意识里?她已经把秦东当成了王沪生,自己家姑娘在家?还去参加什么联谊会。
“她说去枝姐家。”杜小树在杜小桔屋里捣鼓着一摞厚厚的照片?全是彩色的,花了他不少钱?这种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他是不爱看的。
“让他回来。”小桔妈恨恨地吩咐自己的儿子。
“怎么?你妈支使不动你?”见儿子没有出门?杜源就火了。
杜小树只得把东西往杜小桔的枕头底下一掖,起身来到秦家。
秦家的小院子里,武庚眉飞色舞,搬回来的一个多月?他已经跟钟家洼的左邻右舍打成一片。
“就在前天啊?冰箱厂质检发现了76台不合格冰箱,你们猜,人家冰箱厂是怎么处理的?”
他就象个说书人一样,笑着又自己解开了答案,“人家全砸了?厂长先来,抡起大锤?把76台冰箱全都砸碎了……”
“唉,这不是浪费吗?”
“就是啊?这都是钱啊……”
……
许多街坊邻居就理解不了,在他们心中?这些冰箱只要能用?就没有必要抡起锤子。
可是诚信?是这个时候企业家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杜小树挤进门,只看到作抡锤子状的武庚,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
他转身又来到秦东的南院,却见桔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地上印下石榴树枝的影子。
“东哥,姐。”杜小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就不想走了。
“拿着,”秦东看一眼杜小树,指指地上的一个纸箱。
杜小树却看看姐姐,脸上还有没有完全消散的红晕,“带回家给你爸喝。”秦东又嘱咐道。
白花蛇草水?
杜小树立即作惊恐状,这种水,秦湾人民给它起了个小名“坏水”,意思是“味道像坏了的水”。他搬起箱子,夸张地闻了闻,这味道,销魂啊!
喝了一口就见到天堂了,估计外地人喝,能当场放倒不少人,不过好了,喝过了,人生就圆满了。
“嗯,我走了。”杜小桔看看秦东,拉着杜小树走出院子。
“姐,你们……是不是干坏事了?”杜小树看着姐姐,总觉着今晚她哪里不对劲。
“你才干坏事了!”杜小桔的脸腾地红了,她马上质问道,“你三次去看那个画展,你说,你造成多大麻烦……”
“有什么麻烦,”杜小树不干了,“你心里就想着东哥,人家心里有你吗?”他知道秦东心里是有杜小桔的,可是故意刺激自己的姐姐,“嗯,“俺叫魏淑芬,女,二十九岁,至今未婚……俺叫杜小桔,女,二十岁,至今未婚……”
“杜小树。”
杜小树说完转身就跑,可是姐姐只是喊了他一声,却没有追上来拧他耳朵。
咦,今晚真怪。
杜小树看着姐姐回到家,就把母亲拉到自己屋里,他放下手中的纸箱,“爸,东哥给你的,说是养胃,解酒。”
嗯,杜源盯了一眼杜小桔的房间,又看看自己的儿子。
“大东说,要跟我订婚。”杜小桔脸上滚烫,可是还是跟母亲悄悄地说起了心事。
哦!
小桔妈的脸上立即欣喜开来,看着羞答答的女儿,她赶紧追问道,“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自己跟你说的还是柳枝跟你说的?你不是……”她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妈,”杜小桔嗔怪地看看母亲,“今天说的。”
“好好,”小桔妈说着好就笑着站起来,她起身来到杜源身边,悄悄地说起了悄悄话。
嗯,杜源就抬起头,笑了,嘴里又开始发出咝咝的气息。
“行了,算算日子,看什么时候合适。”杜源起身就从床上下来,按照秦湾的习俗,定亲就是双方父母和主要亲戚一起吃个饭认认亲家,不过,两家熟得不能再熟,这层意义就自动省略了。
但在秦湾,订婚一般是婚前三个月或半年之内,日子要着重挑选,是个正式的宴席,一般是男方父母和女方所有亲戚。目的是正式告诉女方结婚的时间,所以也叫“送日子”
“那我找刘半仙算算?”小桔妈虽然在询问杜源,可是她自己已经决定了。
“姐,你真的要跟东哥订婚了?”杜小树耳朵贼尖,父母在商量,他立马就跑到杜小桔屋里,他挠着头看着坐立不安、羞涩动人的姐姐,“姐,你不怨我了?”
“你这是坏心办好事。”杜小桔心情大好,却被自己的母亲又叫了出去。
杜小树看看她,赶紧从枕头下面把自己的“宝贝”掏了出来,一回身却没成想杜源就站在门口。
杜源劈手就夺过他手里的照片,不看则已,一看立马火冒三丈,他什么也不说就去找火柴。
“爸,这都是钱……”杜小树在后面叫道,可是看着火苗越来越大,他只能在心里嘀咕了,唉,几千块没了!
“再弄这些没用的,看些没用的,打断你的腿!”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秦东的桑塔纳欢畅地就停在了总厂的大柳树下,今天,厂里的思想解放大讨论继续进行。
事关这个全区钱袋子企业,嵘啤的思想大解放讨论也吸引了全区和全市的关注……
为了不影响工作,讨论都是晚上进行的,用陈世法的话说,就是“白天工作,晚上出气,馒头包子,大家满意”。
“嗯,嵘啤今后是继续扩大规模还是守在原地,大家意见也不统一,既然讨论不出结果,就再讨论一个月,什么时候全厂职工意见统一了,思想统一了,我们再定以后的路子。”
陈世法喝口水看看大家,“现在,借着这个会,我想讲一下总厂和一分厂、二分厂得人事问题,我跟周书记提前通了个气,嗯,今年原则上,嵘啤不再招收新的职工!”
第30章 稳定压倒一切
陈世法看看大家,全场的人鸦雀无声。
现在,随着嵘啤在区里和市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在厂里的威信也是水涨船高,已经有职工背后开玩笑地喊他“老爷子”。
“开春以来,我们嵘啤确确实实取得了很大进步,也熬过了困难期,外界也看着我们挺好,托关系,找门路,递条子,想到嵘啤工作的人很多,我和周书记,桌上子都有一堆条子,每天要接几十个电话……”
陈世法说的是实情。
这年的二月,百万民工进城潮弄得各级政府手忙脚乱,加上价格闯关的失败,政府开始治理整顿经济,导致很多项目下马,约有500万农民建筑工返乡,整顿也使得大量乡镇企业倒闭萧条,民工们只好再次涌回城市里寻找工作。
在整顿治理中,私营企业和国营企业以外的新兴企业都成为治理整顿的对象。
加上全国性的经济通货膨胀,原材料、包装物、人工成本及其他成本上涨,大量工厂开工不足,失业人员大量增加,其实已经产生了第一批下岗工人了。
反观嵘啤,在区里一枝独秀,工资高,福利好,成了市民和工人口里的香饽饽。
“现在,国家提出,我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陈世法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低头念着。
“……我们工作的重点是转移到建设四个现代化上来,没有一个安定团结的局面是不可能的”。
“……中国人民,吃够了十多年动乱的苦头。动乱一下,就耽误好多年,不是三年五年能恢复起来的,动不得、乱不得……”
他抬起头又看看大家?“我们嵘啤?也要在稳定的基础上发展,在厂里确定扩大规模还是原地踏步前?原则上不能再进人了……”
现在厂里的人员已经饱和?并且,还有大量的临时工?可是市里和区里来找的人很多,“这个口子?我想不能开……总厂一厂?都不能开,如果要进人的话,我和周书记一支笔,必须我们两人同时签字……”
陈世法看看周凤和?这是两人商量的结果?陈世法的熟人周凤和可以否决,周凤和的熟人陈世法可以否决,周原则嘛,大家都知道他讲原则!
“得罪一个人是得罪,全都得罪了也就不得罪了!”陈世法重重地道。
他看向秦东?大家的眼光也都投向秦东。
“你们二厂特殊,”陈世法道?“承包了,就有独立的人事权?我说话算话,但我也建议你们不要再进人?当然?你二厂有能力就自己消化?但消化不了撑破肚皮可不要再找总厂。”
话说得幽默,但沉重,大家笑过一阵后就都不笑了。
会议解散了,夜色下,总厂和一厂、二厂的干部有的骑上自行车,有的跨上摩托车,纷纷回家。
楼上,陈世法和周凤和却没有急着回家,“老陈,二厂不能搞特殊……”周凤和提出了反对意见,“各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不是乱套了吗,我们总厂这边也不好解释,再说,二厂周围全是农村,都想进厂里上班……”
这些村民周凤和打过交道,不好惹,不跟你讲道理,认定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嗯,”陈世法笑道,“二厂就是我们的先锋,要想打出秦湾,必须有稳定的后方,如果前面打仗,后院起火就不好办了……”陈世法听到外面的车子发动声,“秦东是个聪明人,要么一个工人不进,进一个,后面就顶不住了,顶不住就有大麻烦了!”
……
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这些日子,小桔妈叫上柳枝,到算命的那里给秦东和杜小桔挑选一个订婚的黄道吉日,秦湾叫“摘日子”。
既然都要“摘日子”了,杜小桔来往秦东的南院就更理直气壮。
清早,进得院来,大老远就听到了武庚的声音。
“总厂和一分厂的人事权都在周原则手里把着呢,你那里,给我安排个人,实在推不出去了,老厂在车间里与搭班子的老许,他的儿子……我也知道,这口子一开,后面你就不好办了。”
秦东笑了,“那就不要开口。”他也知道武庚交游广阔,就是他自己,各厂的朋友来找的人也不少。
“你小子想乍刺,”武庚笑道,“还管不了你了,今天你安排也得安排,不安排也得安排。”
秦东看着进来的杜小桔,“那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吃完早饭,他没有到总厂,而是直接开车往二厂驶去,路上,几名进城务工人员吸引了他的注意。此时进城打工的人们确实挺苦的,人生地不熟,还要自己背着铺盖卷,生活不易啊。
“老钱,”一上班,秦东就把钱益民叫到自己办公室,“最近找你的人也不少吧,我们也学一下总厂的办法,以后二厂召收职工,你我两支笔。”
钱益民却有些赫然,“秦厂长,嗯,……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汇报,我老家一个侄子,就这么一个侄子……”他看着秦东,似乎在等待秦东的答复,自己倒是一幅很为难的样子。
“亲侄子?”秦东问道,作为厂里的二把手,钱益民素来支持自己的工作,进个个把人的事情,他不想难为钱益民。
“嗯,亲侄子。”钱益民笑道。
“那还有什么说的?”秦东笑了,自打昨晚开会,还没怎么着,就先安排了两人了,可是这两人,不能不安排,一个是武庚的关系,一个是钱益民的侄子,他笑着摇摇头,人在江湖,真是身不由己啊。
“秦厂长。”
他刚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轻轻叩响了,两名老职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老孙,老所,坐。”二厂是由糖厂转产而来,对这些原来糖厂的老职工,秦东很尊重。
他也听杜小桔说过,这两人不止一次到家里找过自己,并且还带着东西,可是杜小桔并没有收下。
“秦厂长,过来找您,有件事要给您添麻烦。”两人的岁数比杜源还大,可是两人半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秦东笑着亲自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两个老头互相看看,一个老职工小心地笑道,“厂长,我家三小子今年……解除劳教了……他,”老职工指指另一名老职工,“他家的二小子,从里面出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厂长,能不能给他们俩找个活儿干?”
他说得小心翼翼,可是秦东听明白了,两人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都想到厂里上班。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看看两个老职工花白的头发和皱纹交错纵横的脸,沉吟不语了。
第31章 给口饭吃
吃完早饭,秦东和杜小桔匆匆走出家门。
“上车。”秦东殷勤地给杜小桔拉开车门,杜小桔眼波一横,脸上的笑容就嫣然绽放。
“大东,现在你们厂是香饽饽,”杜小桔看一眼开车的秦东,“是不是都想进你们厂工作?”
“可能是吧。”秦东没有否认,经济不景气,许多工厂连生产原料和燃料都成了问题,他知道,有家厂的存煤就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量,可是产品卖不出去,就更没有钱去买煤了。
“你们饼干厂怎么样?”秦东问道。
“饼干厂还行,大家都要吃饼干,孩子要吃,大人省下一口吃的也得买……”说到孩子,杜小桔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偷眼看看秦东,秦东却没有注意她。
路上,几名进城务工人员吸引了秦工的注意。
此时进城打工的人们确实挺苦的,人生地不熟,还要自己背着铺盖卷,生活不易啊。
“我们厂长。”桑塔纳快到车里时,杜小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厂长,正跟厂里的几个车间主任说着什么,“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厂长还没有车坐呢,自己坐着桑塔纳来上班,多不合适啊。
就在杜小桔推门下车时,饼干厂的刘厂长已是热情地迎了上来,“小桔,上班了?”看着桑塔纳绝尘而去,他笑得就更亲切了。
“厂长。”杜小桔笑着打声招呼就想往厂里走。
“小桔,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刘厂长笑着看着杜小桔。
杜小桔很惊讶,平时,厂长见了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是厂长办公室她是不轻易去的,进厂长办公室的不是厂领导就是车间主任,她只是普通职工。
“嗯,小桔到饼干厂也有六年了吧?”刘厂长很亲切,来往的饼干厂职工看着杜小桔与厂长走在一起,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还有两个月整六年。”杜小桔笑道。
“嗯,你来时我还是副厂长,”刘厂长似乎很是感慨,“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不论人缘还是业务?你在咱们厂的青工里都没得说,嗯?有没有考虑一下?肩上再担点担子?”
再担点担子?杜小桔一时没有听明白刘厂长的“官话”。
“嗯,你们科的老仇退休了?厂里准备让你来担任财务科副科长。”厂长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杜小桔。
副科长?杜小桔的脸腾地红了。
“厂长?我怕干不好?再说……”
“再说什么,这事已经定了,今天就算我正式跟你谈话了。”刘厂长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亲自给杜小桔倒了一杯开水?慌得杜小桔手捧热杯?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嗯,我听说,准备订婚了?”刘厂长象个长辈一样,说完工作拉的全是家常,“秦厂长这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我听说?他的婚姻问题,市委郭书记都亲自过问……”
再往下说就要说到人体油画展了?刘厂长知趣地打住了话头,“唉?我呢?有个侄子?初中毕业,就想到厂里上班,我一想啊,全区我就跟秦厂长最熟……”
刘厂长笑着看着杜小桔,“再说,嵘啤是咱全区最好的企业,了们二厂更是嵘啤的尖兵,到秦厂长那里上班,我也放心……”
杜小桔看着刘厂长,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思量再三,还是不想给秦东添麻烦,她宁愿不当这个副科长,“厂长,我听说……”
“嗯,我也听说了,”刘厂长笑着打断她,“二厂不是秦厂长承包了吗,他那里不象我们饼干厂,进人他说了算,当然也要跟区里打招呼,你放心,区里的工作我去做,不给秦厂长添麻烦……”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杜小桔一天就感觉心不在焉,当傍晚时分,看到秦东那辆桑塔纳时,她突然就感觉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为难?为什么要为难?你进厂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当个副科长是应该的。”秦东笑着抓住她的手。
“可是,早上武厂长还说,不能进人……”杜小桔满腹心事。
“这都不是事,谁的事不解决,也得解决老婆的事,谁的面子不给,也得给老婆面子。”秦东紧紧地握住杜小桔的手,可是听到他口中的“老婆”两字,杜小桔就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却又幸福地把头看窗外的夜色。
“行了,明天让他侄子来上班,只要不痴不傻,我就留下了。”秦东大气道。
“那不是开了口子了,后面怎么办?”杜小桔担心道。
这口子,其实上午就开了,钱益民的一个远房亲戚,钱益民很为难,还是钱益民的老婆找到自己。
两人搭班子以来很愉快,秦东痛快地答应了。
下午上班时,坦克叔叔又打来电话,几个随军家属让他帮着解决一下工作问题,秦东答应得更是痛快,直接让她们到厂里上班。
“现在全国有十一亿人,都得有饭吃,有工作才有饭吃……”今年四月,经过人口普查,大陆总人口达到了11亿,“有人认为职工多了对厂里有影响,我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韩信,韩信是谁?……”杜小桔眨着两只月牙般的眼睛就看向秦东。
“韩信啊,自小乞食于漂母……”
……
漂母?
秦世煌带着秦东秦南从草原上来到钟家洼,人生地不熟,家里也是缺吃少穿,从小没了母亲,衣服也是捡人家剩下的穿。
前院的奶奶,经常把家里孩子的衣服拿给秦东秦南兄妹,做什么好吃的,也不忘端两碗给这两个没妈的孩子。
“奶奶,吃了吗?”回到杜源家,小桔妈已经做好饭,看到前院奶奶,秦东赶紧就上前扶住了她。
“吃了,吃了,我们家吃饭早,”奶奶慈祥地看看秦东,“你跟小桔快吃饭。”
“嗯,我们不饿,奶奶你再吃点。”杜小桔也搀扶着老奶奶,把老奶奶让到了上首。
“钟奶奶家二庆家的孩子,想到你们厂工作,”杜源主动说出了老奶奶的心事,“大东,你安排一下吧。”
杜小桔没有说话,这一天功夫,这可能是第四拨了。
“安排,安排,”秦东没有丝毫犹豫,“二庆叔家的晓萍,今年十七了吧?这样,先到厂办公室,不用下车间。”
“办公室是干什么的?”老奶奶慈祥地笑着,“是不是不用干活就拿工资?”
“嗯,可以这么说。”秦东笑了,“奶奶,你放心,晓萍跟着我,有工资拿,将来我还要推荐她出去上学,也有个文凭。”
“也是大学生?”老奶奶昏花的眼睛亮了。
“也是大学生。”秦东大声道,“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晓萍的粮食。”
“嗯,嗯,好,好,敢情好,奶奶没白疼你……”
……
送走老奶奶,秦东就拿起放在桌上的风筝,小时候,每年三月三,老奶奶都给自己和秦南扎风筝,她是昌威人,扎风筝的手艺也是祖传的……
“吃饭吧,”杜源心情好得很,“大东,陪叔喝点。”
“秦厂长。”
杜源进里屋拿酒的空当,院门就被推开了,两名老职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老孙,老所,坐。”二厂是由糖厂转产而来,对这些原来糖厂的老职工,秦东很尊重。
他也听杜小桔说过,这两人不止一次到家里找过自己,并且还带着东西,可是杜小桔并没有收下。
“秦厂长,过来找您,有件事要给您添麻烦。”两人的岁数比杜源还大,可是两人半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秦东笑着亲自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两个老头互相看看,一个老职工小心地笑道,“厂长,我家三小子今年……解除劳教了……他,”老职工指指另一名老职工,“他家的二小子,从里面出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厂长,能不能给他们俩找个活儿干?给口饭吃?”
他说得小心翼翼,可是秦东听明白了,两人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都想到厂里上班。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看看两个老职工花白的头发和皱纹交错纵横的脸,沉吟不语了。
第32章 跪
柳枝笑着走进来,“大东,回家吃饭……”看到两位老职工,她笑着点点头。
见两位老职工局促地站起来,小桔妈就把柳枝拉到一边,“晚上让大东在这吃吧,晚上我做的疙瘩汤,大东最爱喝疙瘩汤了。”
秦东的口味,小桔妈熟悉得很,这种西红柿疙瘩汤,秦东小时候就着火食能喝七碗!
“嗯,老聂,老丁,先吃饭吧,赶上了就一块吃点。”秦东笑着邀请道,“先吃饭,明天到厂里说吧,”他又笑着对杜小桔道,“小桔,填两付碗筷。”
杜小桔冲两位老职工笑笑,就去厨房了。
“秦厂长,我们不吃了,家里都等着,”两个老职工没有坐下,可是脸上都是一幅失望的神色,他们强笑着走到门口,老聂就突然折了回来。
“扑通——”
他竟然跪倒在砖地上,老丁一看,脸色一沉,慢慢地也跪下了。
满院子的人,柳枝、杜源、小桔妈,杜小桔和杜小树都愣住了,不审秦东反应快,他马上下腰屈膝,也给两位老职工跪下了,“老聂,老丁,你们这是干什么!”
“起来,起来,快起来,都起来,”杜源也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扶?“你们这个岁数,都能当他的大大、叔叔了?这样做不好?不合适……”
老聂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道?“秦厂长,我求求你了?给孩子口饭吃吧。”
小桔妈和柳枝也赶紧走过来?去搀扶他俩,可是就是搀扶不起来。
“我同意,我同意,”秦东郑重道?“是天就是到厂里说这事……光凭你们说不行啊?我还得看看他们……”
“秦厂长,真的?”老聂就抬起了头,“你放心,我保证他们到了厂里老老实实的,你指东他们绝不敢打西……”
……
夜色渐浓。
两位老职工走了?一家人这顿饭吃得却是没了滋味。疙瘩汤喝进嘴里,秦东喝了两碗就放下了饭碗。
杜源也没吃多少?“唉,现在工作不好找?能帮人一把是一把,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你说你们那个陈厂长?不能老盯着什么效益?该积德还得积德……”
小桔妈也放下了饭碗,心里也堵得慌,“那年你叔押着犯人从福建回来,火车上一直给犯人喂饭倒水……那人出来后,还来感谢你叔……这人啊,积下春风有秋雨……”
“嗯。”秦东答应着。
……
第二天一早,他的桑塔纳停在二厂楼前,老聂和老孙各领着自己的儿子早就等候多时了。
“新鸣,小武,叫秦厂长。”见秦东下车,老聂忙嘱咐自己和老丁的儿子。
秦东眼光打量着这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聂新鸣,三十多岁,一脸阴沉,在自己面前却没有那种诚惶诚恐。
“秦厂长。”聂新鸣低沉地喊道。
秦东没有答应,他注视着二人,聂新鸣直视他的眼神,可是丁武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他对视。
“犯什么事进去的?”秦东开口了。
“我是打架,他是抢劫。”聂新鸣答道。
“嗯,能吃苦吗?”秦东又问道。
“能。”聂新鸣道,“在里面什么苦都吃了,出来后没有什么苦不能吃。”
“好,到洗瓶车间刷酒瓶吧,到办公室找黄波,他给你们安排。”秦东又看一眼丁武,转身进了办公楼。
“行啊,”老聂脸上一脸千恩万谢,洗瓶车间虽然脏点累点,但终于有工作了,还是二厂的职工,福利都比总厂和一厂高着一截。
“让我们刷酒瓶?”丁武显然不乐意了。
“刷酒瓶怎么了,”老丁踢了自己儿子一脚,“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人家秦厂长也刷过酒瓶。”
“走吧。”聂新鸣倒没说什么,他看看丁武,就往办公楼走去。
……
秦东接受了两名刑满释放人员的消息很快就刮到了总厂,周凤和的眉毛就拧到了一块。
“老武,你得说说他,”周凤和看着嬉笑着的武庚,“秦东到底年轻,脸上薄,扎不住口子,这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还有从里面放出来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事武庚听柳枝说了,人家都跪下了,如果换作他,他当时也会那么做。
“噢,”听说事情缘由,周凤和的脸色就变了,“是啊,也不容易……”都是父亲,将心比心,周凤和也能理解,原则在亲情面前也会松动。
“老陈不是也蹲过监狱吗?”武庚笑道。
“老陈那不一样,他是冤假错案,”周凤和摆摆手,“他跟这两人还不一样,你跟秦东说啊,不能再接受这样的人了。”
现在不止周凤和这么想,许多工厂和单位的态度都一样,一旦发现有前科,无论是工厂还是机关单位都会拒绝。
……
“秦厂长,吃饭去?”
中午时分,秦东又碰到了聂新鸣,他冲聂新鸣笑笑,没有说话。
聂新鸣也不讲话,两人就这样走进食堂。
吃完饭,秦东正要小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大东,
怨我多嘴,昨晚的事,我跟我们所长说了,所长到区里开会又跟政委说了,政委说要找你……”
“找我?找我干嘛?”秦东很意外。
可是杜源也不知道政委的意图,他挂了电话,只说政委的车马上就到,他也赶过来。
区公安局的高政委坐着的还是一辆吉普,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桑塔纳,高政委就笑着对杜源道,“好嘛,桑塔纳都坐上了,我是听说你这个女婿是能人……”
杜源就苦着脸咝咝地哈着气,画展的事,全市都知道。
秦东早已等候在门前,笑着把高政委迎进去,在自己办公室坐下。
办公室里很是阔气,高政委点了点皮沙发,寒暄几句切入正题,“我上午听老杜说,你安排了两名劳改人员,嗯,秦厂长还是年轻有魄力,是这样,现在区里有许多象聂新鸣这样的劳改释放人员,几乎都没有工作,小秦,我就叫你小秦吧,我跟你岳父也是老战友,嗯,你们厂能不能多安排几个?给其他厂作一下表率?”
是为了这事?
杜源咧着嘴,咝咝地喘着气……他心里道,这两名还好说,再多几名,厂里怕是要麻烦。
“嗯,小秦,看你岳父的面儿,看在我的面儿上,这事就当帮我们公安局的忙,也给社会减少一些不稳定因素,”高政委注视着秦东,“你表个态,行不行?”
这政委,还真直接。
秦东笑了,“这事,我不能一个人决定,我得跟班子通一下气,让我考虑一下。”
“行啊。”高政委站起来,“那我听你消息。”
第33章 招工启示
挂断电话,秦东沉吟不语,昨晚老聂和老丁给的一跪让他印象太过深刻。
“黄波,拿笔来。”他走出办公室,大声喊道。
黑黑的墨水倒进茶杯里,秦东援墨濡笔,黄波和高虎把大红的纸张在桌子上铺开。
“招工启示。”随着笔锋划过纸张,黄波就笑着念出声来。
“厂长,你这字练过?”高虎也笑道,他虽然不会欣赏,但是也觉着秦东这字写得好,金钩铁马,铁笔银划,很是硬气!
黄波是知道秦东底细的,洗瓶工出身,真没想到他一手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招工启示。
黄波笑着看看秦东,可是待下面一行字写出来,他就念不下去了,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看秦东,又看看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讶。
“厂长!”高虎惊叫道。
“嗯,”秦东抬头看看他,蘸了一下墨汁,继续在红纸上挥舞着毛笔。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黄波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他口里蠕动着,却再是念不出半个
字来。
秦东写得很快,一笔行书终于写到了最后一行,“秦湾市嵘崖区嵘啤二分厂。”
他笑着抬起腰,放下笔,吹了一下纸上半干的墨迹,“现在,大环境都在提倡经济效益,我们不止要提倡经济效益?更要提倡社会效益。
一个好的工厂不能光看它开除了多少人?处分了多少人,而要看它培养了多少人?改造了多少人?教育了多少人。
如果大家都把他们推给社会,那怎么行?经济效益要和社会效益并举才行。”
“嗯。”黄波和高虎木讷地答道。
“行了?我跟钱书记、洪兵厂长通个气,你们俩把告示贴出去吧。”
“厂长?”黄波的声音都变了?他知道?这张告示一贴出去,二厂马上会成为风暴中心,厂里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啊,他可不想再跟高虎到厂里“拿”白糖了。
作为办公室主任?也是秦东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他更自觉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这个年轻的厂长。
“你的心思我明白,贴出去吧。”秦东笑着直到脸盆前,高虎马上递过香皂和毛巾,“厂长,不用跟总厂那边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你高虎什么时候也学得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秦东骂道,“黄波?贴出去,我们二厂有独立的人事权。高虎?你去把钱书记叫来?我跟他通个气。”
看着二人诚惶诚恐地走出去?他就笑了,这事能让总厂知道吗?不能!
如果总厂知道,陈世法和周凤和知道,陈世法和周凤和非气出心脏病来不可,所以,只能先斩后奏了!
……
“老黄,到哪去传圣旨啊?”保卫科长高占东见到心不在焉的黄波,就笑着调侃道,“什么东西啊,又要发奖金?”
“发,把我发了算了,给。”他把浆糊递给高占东,待浆糊刷好后,他叹口气郑重地把这张告示贴到了墙上。
“招工启示。”高占东大声地念道,保卫科的人全都出来了,招工,这可是大好事,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二厂呢,哪个人没有亲朋好友?那个人又没有四邻故旧?
“嗯,招工标准:第一条,刑满释放;……”
高占东突然就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自己这个岁数不会花眼吧?
他揉揉眼睛,黄波就同情地看看他。
高占东却突然发作了,“黄波,你脑子有病是吧?”
“你脑子才有病,这是厂长亲自写的。”黄波马上反驳道。
厂长?
高占东脱口而出,这就再也骂不下去了,难道他……订婚高兴糊涂了?
黄波看看不出声的高占东,就继续替他大声念道,“第二条,劳动教养解除人员;第三条,因打架斗殴、小偷小摸被其他工厂开除的人;第四条,以上各类情况的人优先录用。”
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了。
高占东突然想到,秦东刚到二厂的时候,有人偷拿厂里的白糖,不是还给开除了吗,这怎么……这怎么要招收这样的人!
几个人象盯着怪物一样盯着眼前这张大红的告示,钱益民和刘洪兵就从厂里走了出来。
两人看看这一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人,都抬眼看起这张告示。
刚才,秦东找他二人谈话了,顺带着几个厂领导班子的成员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钱益民可以肯定的是,这张告示一贴出来,那不少“失足青年”会成为这一招工标准的“受惠者”。
那二厂就会成为这一招工标准的“受害者”!
如果真召进这么多“失足青年”,厂里有这么多“失足青年”,生产会不会受到影响?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来,秦东哈哈一笑,坚定地说:“不会。环境造就人,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钱书记?”
黄波看着一把年纪的钱益民,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夕阳下,钱益民也不言语,他感觉到腿上很是无力,慢慢地就在这张告示前蹲下了。
“钱书记,你劝劝厂长。”高占东道,“还没下班,还有补救,等都下班了,黄瓜菜可就都凉了。”
钱益民看看最后一行,“报名今晚开始,二厂通宵加班,欢迎前来报名。”
“唉,劝什么?”
他晃悠着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老腰,自打认识这个年轻人,秦东哪一步都踩在点上,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考虑,所以叫过他来跟他商量时,钱益民只觉着脑子一嗡,就再也没有说话。
“唉,人家别的厂推出去,厂长倒当成宝贝了。”刘洪兵嘴里也叹着气,“老钱,怎么办?你是不是劝劝,再劝劝,要不给总厂打个电话?”
钱益民还没有说话,厂里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铛铛铛——”
厂里就象被震动了一般,从厂区四面八方就涌出许多工人来……
“晚喽。”钱益民叹道。
……
“招工启示?”有工人看到启示前的钱益民、刘洪兵、黄波等人,都围了上来,“大家快来啊,厂里要招工了!”
第34章 这小子疯了!
厂里要招工了!
这一消息也不知是哪个青工喊了一声,偌大的二厂厂区里立时就象消沸水一般,开锅了!
黄波、高虎、高占东苦笑着瞅瞅这些工友,果然,大红的告示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不出一分钟,大家就都泄了气。
“这是哪门子告示,放着好好的人不招,专门招这些人哪?”
“这还叫厂子吗,我看,干脆叫劳改所得了!
“对,秦湾市嵘崖区嵘啤第二劳改所……嘿,这个名字响亮,多好听!”
“黄波,说,是不是给你出的馊主意?”一门心思盼着招工等着招工,可是盼来的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张告示,厂里的那些老职工巴掌就要扇到黄波的脸上了。
“叔,不是我,真不是我……”黄波却不能“出卖”秦东,只能替自己辩解。
“那是谁?是谁?”多少人都眼热二厂的工资和福利,都想到二厂上班,弄这么一出,全招些这样的人进厂,以后谁想到二厂上班,都得打听打听,轻易就不敢来了。
“说啊,是谁?”一群老工人义愤填膺,认为肯定是厂领导受到了蒙蔽,他们撸胳膊挽袖子,大有“清君侧,诛小人”那么点意思。
可是,人群的里的老聂和老丁却是万分感慨,厂长没骗他们啊,人家还真不是冲他们这一跪。
看着父亲唏嘘流泪,聂新鸣不言语,丁武咂砸嘴道,“这个厂长唱的哪一出?”
两人议论着,周围的人可都注意到他们了,许多人就自发地跟他俩保持了距离,原本人挤人的厂门口,二人身边愣是空出一块地来。
可是,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谁家亲戚家里有个这样的人,这次可真是机会啊?那就赶紧通个风报个信?厂区门口议论一阵,人群就逐渐消散了。
……
“老杜?你真的找了个好女婿!”
快下班时?杜源接到了老战友高政委的电话,高政委在电话里把秦东一个劲地猛夸?可是杜源的徒弟们看到,自己的师傅脸都黑了?手里的茶杯哆嗦着?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
“咕咚——”
总厂这边,陈世法到市二轻局开会去了,周凤和接到了消息,消息还不是二厂汇报的?还是职工们传开的。
“老周?周书记,周书记……”
办公室的谢大姐慌了,看着握着电话,摔倒在地上的周凤和,就赶紧去扶他?可是周凤和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眼睛就是睁不开来。
他本来血压就高,这次真的晕过去了……
“奶奶的?捅篓子了,捅大篓子了……”吩咐厂里的几个青工跟着救护车到医院?协助周凤和的家属照顾他?武庚就在总厂的院里跺了脚?“奶奶的,这不是捅篓子,是直接捅破天了。”
陈世法很快从市里也赶了回来,会开完了,消息也传到了市里,他都搞不明白,这样的消息怎么传得比电报还快!
“老周到医院了,周家嫂子也跟着去了,我让人去接周谊了,厂里几个青工也在医院照顾老周,”武庚抬眼打量着陈世法,奶奶的,一向沉稳的陈世法也急了!
“秦东呢,秦东……让他到总厂来,马上,马上!”到嵘啤工作四年来,武庚第一次看到陈世法拍了桌子。
“厂长,我打电话了,他说过不来……”
“怎么,怎么过不来?”陈世法烦躁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不是有桑塔纳吗,他不是秦东吗?”
“现在……”武庚无奈道,“二厂全是报名的,秦东在现场看着呢……”他看看陈世法,“秦东……是该打,该杀,那也得他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再处理吧,这些人,不好惹……”
嗯,陈世法也醒悟过来,这些“有前科”的人,现在连夜都赶往二厂,如果二厂停止招工,那怒火马上会发泄到总厂头上,到时候,总厂势必停产不说,还会引起动乱。
而现在,稳定要压倒一切。
陈世法突然想起周凤和的话来,“秦东,我了解他,怕是他……不听招呼……”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秦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刷瓶工了。
“稳定压倒一切,我在会上怎么说的,”陈世法颓然坐在椅子上,“也罢,要杀要刮,等他搞完了再说吧。”
陈世法突然感觉自己这个总厂厂长很无力,好象一切都在被秦东牵着鼻子走,自己半力分都使不上,也不敢使……
武庚走出秦东办公室,张庆民、焦正红、老熊、徐凤梧、罗玲等人就都聚集在自己办公室。
“哎,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我也不知道,跟你们一样,这小子疯子,我还没疯……”武庚笑着看着大家,“顺便说一句,老陈也疯了。”
“哎,秦东这是唱的哪一出?”老熊吸着烟,真的不能理解了。
这是大家的同感,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一晚上过去,就跟疯了似的,这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思维嘛。
“武厂长,我打过秦总传呼,他没回。”罗玲也笑不出来了。
武庚笑了,“你们打电话他不接,打传呼他不回,我打他就接了就回了?”他听到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假的,就给秦东打电话,秦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传呼也根本没有动静。
“武厂长,二厂不是秦总承包了吗,他有人事权。”徐凤梧这个时候还不忘替秦东辩解。
“承包?”武庚恨恨地盯一眼徐凤梧,“有合同就算承包?作废!你们别看我,这是陈厂长说的!”
“罗玲,秦总的电话,让你到二厂去一趟。”几人正说着,办公室的谢大姐就在走廊上喊开了。
“那,武厂长,我先去?”罗玲看看武庚。
“我也去。”武庚丝毫没有犹豫。
“我也去,我也去……”
焦正红、张庆民、熊永福等人马上跟了上来,“要不要跟陈厂长说一声,陈厂长办公室还亮着灯呢。”徐凤梧紧走几步,赶上武庚和罗玲。
罗玲嗔道,“要说你去说,你不挨批难受是吧?”
徐凤梧缩缩脖子,再也不说话了。
……
好家伙!
当一行人匆匆赶到二厂,立时就被惊讶了,情况,怎么跟他们想象得不一样呢?
“武厂长,罗科长……”黄波已经等在门口,“我们厂长在食堂等着你们呢,都没吃饭吧,今晚我们厂长亲自下厨,做了疙瘩汤,说是要请你们多喝几碗!”
“他还有心思喝疙瘩汤,我看这个疙瘩谁给他解开?!”武庚气冲冲地看看黄波,“走吧,带我们去见你们的秦大厂长!”
第35章 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大盗
秦东好象早就知道这班人会组团到来,瞧,餐桌上摆放着一个粗瓷盆,瓷盆里盛着的正是有名的“秦氏疙瘩汤。”
红红的西红柿,黄黄的咸蛋花,土豆丁丰富了口感,青葱与姜丝让味道变得更有层次。
“都没吃饭吧?”秦东又朝这帮人身后打量着,“陈厂长和周书记怎么没来?”
武庚带头气呼呼地坐下了,“亏你小子还有良心,老周来不了了。”
“晕过去,住院了。”熊永福端起碗来,秦东赶紧给他拿过两个馒头,他知道自己师傅的饭量。
“都是让你气的,”武庚喝了一口疙瘩汤,嗯,大锅作出来的疙瘩汤还是一样的味道,“你就拿这个打发陈厂长?”
“陈厂长不是没来吗,来了我们晚上就烙饼了,还有大酱腌的咸菜。”别的厂的咸菜都是用粗盐腌渍,而二厂的咸菜在杜源指导下,用的全是大酱,跟济宁玉堂园的酱菜有的一拼。
大家看着秦东没事人一样,此时都觉着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罗玲端起大碗,“秦总,怎么回事啊?”此时她放下心来,秦总可不是那种没数的人。
“招收有前科的人,那些还想进二厂的就不敢来了吧。”秦东招呼着食堂时的师傅炒两菜。
“嗯,那也不至于砸自己的牌子吧。”焦正红不同意秦东的观点。
“怎么砸自己的牌子?用对了,他们都是人才……”秦东接过大师傅端过来的拍黄瓜,放到桌上。
“人才?”武庚笑了,“人才,哪方面的人才……”
大家都笑了,是啊,有小偷小摸的,还有刑满释放的,都是有前科的。
“厂长。”正说着,黄波匆匆跑了进来,“黄波,你们这次招了多少人?”武庚问道。
“符合条件的四十个人。”黄波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小眼睛眯缝到一起?他端起碗就给武庚又盛起疙瘩汤来。
“四十个!”武庚呼地站了起来?“行了,行了?别盛了?我是喝不下去了!”他看看秦东,语气难得的低沉?“行啊,行啊?全市的……都让你招进来了。”
“这就是今晚?还有明天,后天,后天就截止了。”秦东笑着站起来,“总厂领导都来了?一块出去看看吧。”
……
大家一同走出食堂?办公楼前,有人说笑,有人打闹,还有陪着来报名的父母和亲人在抹眼泪。
“秦厂长来了!”高占东今晚是高度戒备,可是事情并没有朝他预想的发展?这些人有的是父母陪着来的,有是的哥哥姐姐陪着来的?还有的是媳妇陪着来的,但也有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们没有打架?甚至都没有插队,跟普通的招工看起来真没有什么两样。
秦厂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着秦东?秦东却把武庚推向了前台?“我们嵘啤总厂的武厂长也来了!”
武庚暗骂一句?这小子是把他放到火上烤啊,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只能走上前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嘿,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秦厂长,您就是小秦厂长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一个车轴汉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紧紧地抓住秦东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啊,东兴,快给秦厂长鞠躬。”
车轴汉子看起来很是苍老,可是听到母亲的话,二话不说就弯下腰去。
“奶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秦东双手就抬起车轴汉子的肩膀,自己却深深地给老人家鞠了一躬。
他这样做,让原本还笑着闹着的新招工人们都愣住了。
人群中,马上响起了夸奖声。
“感谢秦厂长,秦厂长您做了件大好事~!
“秦厂长,我们家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以后就跟着秦厂长好好干,不听话不用进家门了……”
……
大家热切地望着秦东,有几个老人就已经悄悄哭出了声,有几个当媳妇的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他们犯罪,亲人是无辜的……
看着这些人母子互相搀扶,夫妻抱头垂泪,武庚也就扭过头去,这场面,一股酸气从胃里直冲喉头号,让他感慨万端。
“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明天就来上班,明天就领工资,都先到包装车间,刷酒瓶,捆啤酒,嗯,我也是从刷酒瓶干起的……”
秦东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时拍拍这个的肩膀,又不时与那个握握手,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上海轿子,轿车里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可是他猜错了,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双眼睛。
陈世法赶到医院看望周凤和,周凤和这院实在住不下去了,两人连夜出院赶了过来……
看着秦东朝车子走过来,周凤和刚想下车,陈世法却拉住了他,他冷眼看着窗外这个年轻的厂长,“秦东,你说过的,市场经济,只能成败论英雄……”
“嗯。”
“行,总厂不管你招收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招收多少人,”路灯下,陈世法幽幽地吐出一口烟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嗯,两个月够了吗?如果你们二厂效益下滑,交不了,承包费,你的承包合同正式解决,小马,开车……”
陈世法正要关上车窗,却又看到了那辆桑塔纳,“还有那辆车,一并收回。”
“厂长,走好啊。”
秦东却没有说什么,看着上海轿子绝尘而去,他还在后面不断地挥动双手。
“老陈说什么?”武庚走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陈厂长说,大胆地干,有事他给我撑腰……”
“滚!”武庚就被气笑了,“周原则被你气晕了,老陈还给你撑腰,他的肚皮怕是都快被撑破了吧……”他回头瞅瞅这些新招的职工,长叹一口气,“有个故事怎么讲的来着,嗯,阿里巴巴,还有四十个大盗……”
……
清晨,秦东的桑塔纳就停在了那家熟悉的国营早餐店门前,秦东长腿一抬挎下车来。
“同志,给我来一斤油条。”他一边哈着双手一边打量着店内,原来焕然一新的店面现在又脏兮兮的了。
“秦厂长,找我们罗经理?”一个小伙子笑着一指灶台,罗玲正在里面炸油条呢。
“给。”罗玲亲自端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看生疏了没有?”
第36章 站着把钱挣了
秦东笑着夹起一根油条,又喝了一口豆腐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赞成的意思,“嗯,还成。”
“什么叫还行啊?”罗玲明显不乐意了,“这也就是你,其他人我还不伺候呢。”
看着她的样子,秦东也笑了,“嗯,承你的情,我是说啊,你现在是啤酒西施,不是油条西施,你得往啤酒上考虑,不能再考虑着怎么炸油条……嗝——”
秦东说着说着就又噎着了。
罗玲马上笑了,两个酒窝又浮现在脸上,她好象又回到了两人初遇时的样子,“大学生厂长,吃油条得就水。”她似乎话里有话,“别噎着了,厂里又不给你水喝。”
“厂里不给我水,我自己得找水,”这里毕竟曾是罗玲的地盘,她笑着就给秦东端过一碗开水来,秦东笑着喝下去,就揉揉自己的胸口,“你就是水。”
“我?”罗玲笑得前仰后合,可是马上又严肃起来,“你逗我玩?”
“大清早上请你吃油条,哪有空逗你玩?”秦东又夹起一根油条,别说,罗玲的手艺还真没丢,“你就是水啊,红楼梦里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
“那我也得辣椒水,白花蛇草水……”罗玲放下筷子,笑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辣椒水,你还老虎凳呢!”秦东笑道,“有这么极漂亮的女特务吗?”
“那人家还说你是阿里巴巴,招收了四十个大盗。”罗玲马上反驳道。
“我不是阿里巴巴,你才是。”秦东又让服务员给豆腐脑里加了点麻酱,“阿里巴巴是男同志好不好。”罗玲看着他就又笑了。
“在秦湾?在嵘啤就是女同志?你得把这四十人管起来。”秦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罗玲却不笑了,油条就吃不进口里了?“你不是让他们刷酒瓶?打捆吗,”可是她马上又道?“秦总,你饶了我吧?我领导不了……”
“你是咱们厂的啤酒西施?我给你权力,这帮人,都有试用期,好就接着用?不好我来当恶人?我去开除他们……”秦东放下碗筷。
他的想法跟区公安局的高政委和坦克叔叔都说过,两人都支持……
“那你想让我怎么管?让这四十个人都到销售科?”罗玲问道。
“不是让你怎么管,是让你学着穆桂英挂帅……”秦东拉着罗玲来到总厂,一进门就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前些日子我到开发区看了一下?那里热闹得很哪。”
开发区,也称平州?与秦湾市区隔海相望,从秦湾市区到平州?需要坐轮渡,开车却要几个小时。
“平州南面是交城?交阳?”秦东手指地图?“你这个销售科长,办公室也得有地图啊,也学会看地图用地图,……嗯,交城和交阳都没有啤酒厂,这块区域可以说是空白的……”
罗玲看着地图,听得很认真,以前不论在商业系统炸油条还是后来到嵘啤卖啤酒,她根本不能想象把地图与啤酒联系起来。
“但是,看,”秦东继续说道,“平州北面却是白沙啤酒,还有这里,这个县里有两家啤酒厂,红宝石,和好友啤酒……”
罗玲明白了,现在形势不好,聪明的啤酒厂家已经开始打破烟酒公司的专卖权,组建自己的销售队伍,向周边县市挺进。
“秦总,你的意思,是先拿下平州?顺带着向南,拿下交城和交南?”
“嗯,我们已经晚了一步,人家占了天时地利和人和,可是我不信这个邪,我们就先在白沙、红宝石和好友啤酒的家门口,跟他们过过招。”秦东笑道。
“你不是让我带着……”罗玲忽然明白过来,“带着那四十个人去打平州吧?”
“怎么,不行吗?”这次,轮到秦东反驳了。
……
轻隆隆——
总厂销售科的人在二厂聚齐了。
清一色的三轮摩托车,清一色的白衬衣,与对面懒懒散散坐在地上的洗瓶打捆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或是穿着大水鞋,或是戴着橡胶手套,全身都是烧碱味……
“大热天,里面不好受吧?”秦东出现了,他笑着坐在这四十人中间,问道。
聂新鸣看看那介车轴汉子,汉子的理了一个小平头,硕大的汗珠颗颗从脸上滚落。
“魏延平,聂新鸣……”
秦东没有架子,这四十人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秦东就直接点名了,“刷瓶工,最累最苦,但挣得不少,可是有人就是不待见刷瓶工,认为低人一等……”
他看看大家,“还有,有人看你们的目光,认为你们就应该去刷酒瓶,就应该去捆酒瓶……”
四十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罗玲担心地看看秦东,话是实放,但难听。
“我知道,脓包不挤不破,”秦东笑道,“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可是我们不能看不起自己,现在,有个机会,一个脱掉你们的雨靴脱掉手套……”他指指夏雨、鲁旭光等人,“象他们一样,骑着摩托车,穿着白衫衣,这样的机会,也就是说,不用再弯腰刷酒瓶,站着就能把钱挣了!”
四十人骚动了。
“秦厂长,你是说,让我们干销售?”
人群中,有人喊道,谁都知道,嵘啤的销售待遇最好,福利最好,嵘啤的销售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这不,许多人的眼光就看向了罗玲,这个漂亮女人,就是销售科的科长。
“对,不刷酒瓶不捆啤酒了,去干销售!”秦东高声道,他知道,在高温充满碱味的车间里,与骑着摩托车走在路上,那感觉是天差地别的。
四十人的眼睛,果然都瞪了起来。
“好,现在我告诉你们,两条路任你们选,一条是推销啤酒,成,当销售,去平州,打开平州的市场,成了的话,你就是二厂的销售员!”
“另一条路呢?”有人马上问道。
“我还没有说完,”秦东看看他,“如果不成的话,酒瓶你都没机会刷,从哪来回哪去……”
嗯,四十人突然就沉默下来。
“当然,还有第二条路,就是继续刷你的酒瓶,嗯,可能一辈子就要刷你的酒瓶了。”
罗玲看看秦东,又看看这四十人,她心里叹口气,这个秦总,所有人在他跟前几乎都是透明的,他能看进人的心里,也能把人逼到绝路。
“怎么样,”却听秦东继续高声说道,“世上没有救世主,你们都自己的救世主!”
第37章 今天活得象个人样!
天色阴沉,海风呼啸,咸咸的海风夹杂着雨星,扑头盖脸地洒向大地和人群。
嵘啤二厂厂区,一辆辆卡车上装满了啤酒,卡车前面,是四十个身着白衬衣蓝裤子的销售员,每个人胸前还别着二厂的厂徽。
二厂的职工老聂、老丁也站在周边的人群中,与这四十名销售人员的家属一道,打量着自己的亲人。
这四十名新招进的职工,最终没有一个人退缩,宁肯冒着回来丢饭碗的风险,也都选择了当销售。
三天,罗玲、夏雨、鲁旭光、孙元英带着他们,见识了嵘啤怎么送赠品,怎么插红旗,也算是岗前培训吧。
黄波带着二厂的工人抬出了几捆啤酒,武庚作为总厂领导,风雨中就站到了门前,“这是嵘啤首次走出市区,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们得给二厂,给嵘啤挣光!我不管什么白沙,什么红宝石,还是什么黄海……我们秦湾人,上来劲了,黄海也能给它喝干了!”
哗——
人群笑得前仰后合,站在最前头的聂新鸣和王新军却看着武庚,一言不发,没有表情。
这样的场景在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他们觉着,今天活得才象个人样!
秦东一看黄波,黄波等人马上打开啤酒,四十人,人手一瓶,武庚诧异地看看秦东,“不是说光讲话吗,怎么还喝酒?”
“喝酒壮行。”秦东把一瓶啤酒递给武庚。
武庚接过啤酒来,“嗯,秦东,我怎么看他们都是新衣裳新裤子皮鞋?”
“新人就得有个新气象,他叫聂新鸣,他叫王新军,”秦东指着最前面的两人?“穿新衣不走老路?……请武厂长赏光。”
武庚看看他,又看看如墨的天空?“看来这酒我不喝都不行了?”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古人说?知耻而后勇,我代表总厂?拜托大家了!打过黄海去?把嵘啤的红旗插上平州的地头!我提前喝你们的庆功酒了!”
咕咚咕咚——
武庚扬起脖子,一瓶啤酒顷刻下肚。
啪——
酒瓶被摔碎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所有的酒瓶都被摔碎了。
武庚大笑。
秦东把手中的酒瓶“啪”地也摔碎在地上?大声吼道,“出发!”
轰隆隆——
卡车驶出了厂区,四十人站在卡车的车兜里,不断地挥着手,罗玲也摇下车窗?向大家告别,咦?秦东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杜小树正挤在罗玲和夏雨中间?也得意地向外挥手呢……
……
海风吹动了罗玲的长发,站在渡轮上?看着眼前长风猎猎?海鸥飞舞?她又想起了秦东。
以前的销售都是跟着秦东干,秦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次,是自己真正一个人说了算,并且,去的还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此前,她从没有去过平州,虽然平州也是秦湾的一个区。
“不管怎么样,八月十日以前必须给我回来!”
这是车子开动时,秦东特意叮嘱的一句话,罗玲却想不到里面的关窍。
一群白衬衣蓝裤子的人站在人群中,很快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罗玲注意到,他们中间明显分成了几帮人,但是几帮人又同时靠近着聂新鸣和王新军两人。
也罢,就按秦东说的,平州就划分成两大片,北片就交给聂新鸣,南片就交给王新军。
……
嵘啤二厂的壮行大会,很快也吸引了全市的注意。
消息报到二轻局局长齐澄那里,齐澄跟陈世法、周凤和的态度一样,严重表示怀疑,“年轻人,真不知道自己吃几碗米干饭了!”
这个年轻人,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东。
……
“走出嵘崖,走出市区是好事……”梁永生沉吟道,这几年,嵘啤的批发户已经遍布市区,杨村、浮山、长广还有秦南、秦北两区,都有嵘啤的批发户,甚至,墨水县、胶水县还有云海的昌阳,都有了嵘啤的批发户,市场上都能见到嵘啤的踪迹。
但是,平州,虽然也是秦湾的一个区,却是与市区隔海相望,说是外地也差不多。
那里是秦湾的开发区,企业工厂众多,但是外来啤酒也众多,嵘啤这次要面对的不再是同城的海城啤酒,而是与同市的四家啤酒场同场竞技了!
“这个秦东,非要派这些人去不行吗?”梁永生皱眉道,他不是看不起这四十人,而是他们都没有搞过销售,“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
认为风险太大的不只梁永生,陈世法、周凤和等人,还有海城啤酒的李建义厂长都这么认为。
而胶水的老牌啤酒厂白沙啤酒却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白沙啤酒年产量已经突破四万吨,可是自己县里两年前就有了嵘崖啤酒,那个叫李信的批发户,两年前就开始销售嵘啤。
“这下好了,都不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上,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白沙啤酒厂厂长刘兆昌面对着厂里的几个副厂长,笑道。
当他听说嵘啤招收了四十名刑满释放人员时,起先震惊了,后来听说,这四十名新职工被直接派往平州,他就笑了。
“那个秦东,我听说过,年纪轻轻的两把刷子,……”他话锋一转,“派这些人来卖啤酒,我怕他啤酒还没卖出去,自己家里先闹起来。”
几个副厂长都笑了,这四十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厂里的刺头已经远远不能形容他们了。
“还是个女人带队,”刘兆昌笑着端起茶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能干什么,这次就让嵘啤的人好好看看,离开市区,他们水土不服……”
……
女人能干什么?
“咱们厂,咱们销售科,外面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一行四十多人在平州郊区找了三个海边农家的闲置小院,自己住宿,请人做饭。
罗玲指挥着大家把铺盖卷放在炕上,把啤酒搬进院里,“王新军,聂新鸣,你们两人各带十九人,你负责南片,你负责北片,从明天开始,铺货!”
第38章 好酒出在咱的手
“嵘崖啤酒”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一夜之间,树立在区政府门前平州最繁华的路段上。
罗玲还清楚地记得,去年去北京,梁永生指着立交桥上的秦啤的广告牌很是感慨,那块广告牌,清楚地告诉每个进京的人,秦湾啤酒在此!
现在,看着自己亲自树立起来的这块广告牌,看着啤酒下面市优省优部优的字样,罗玲很是自豪。
“获得1988年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这才是这块广告牌上要着重表达的。
很快,平州来往的市民纷纷驻足,就是骑着自行车路过的群众也匆匆看一眼广告。
“阿姨,你听说过嵘啤吗?”罗玲心血来潮,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妇女,妇女又瞅一眼广告,“知道,不是市里的啤酒厂吗?”
“叔叔,您听说过嵘啤吗?”罗玲又喊住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却是一口外地口音,“以前不知道,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中国首届食品博览会金奖!”他笑着指指广告牌。
罗玲笑了,阳光下,她看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真的想大喊一声,“平州,嵘啤来了!”
嵘啤确实来了。
上午,聂新鸣、王新军各带一帮人马,骑着三轮车穿梭在平州的大街小巷。
六月底,七月初,天气已经很热了,他们骑车运酒,每个人都已经是汗湿衣衫,豆大的汗珠象自来水一样不断从脸上滑落。
两人也很快弄明白,秦湾市面上,白沙啤酒最多,其次是黄海啤酒,红宝石和英岛则较少,白沙多在糖业烟酒公司专卖,而黄海、红宝石和英岛在这里有自己的批发户。
“你好,我们嵘崖啤酒二厂的,您这里要啤酒吗?”聂新鸣拉起三轮车的车闸,走进了路边一处商店。
他指指自己胸前的厂徽?又笑着把酒启子、酒杯子等递过去?“我们的啤酒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全市除了秦啤就是我们嵘啤……”
四十多岁的大妈笑着接过酒启子和酒杯子?她的一只眼睛有点斜?“我知道,知道?在报纸上看见过,啤酒听说是好啤酒?就是太远了?我们不能坐着轮渡去拉回来……”
“不用你拉。”丁武在后面大声喊道,“我们送货上门。”
“送货上门?”大妈笑着站起来,掀开门帘,果然看到了外面三轮车上成垛成垛的啤酒?“真的送货上门?”
“那还有假?”聂新鸣笑道,“您要多少,只要您要,什么时候要我们什么时候送!”
大妈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以后也送?别的啤酒都得上门去拉……”
“您放心?不管刮风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啤酒都给您送上门,我们一分钱运费不要。”聂新鸣马上答道。
“那好好好?我原来卖的是黄海,这样吧?我先进……五捆?小商店?你们愿意不?”
“愿意,愿意。”聂新鸣很痛快,“别说五捆,就是五瓶,我们也给你送。”
开张了!
五捆啤酒很快搬完了,看着手里的票子,众人都很兴奋,“哥几个,走,下一家!”
聂新鸣兴冲冲地挎上三轮车,丁武在后面推着,十几辆三轮车就闯进了胡同深处……
……
同一个城区也分南北,但同一个太阳照的都是一样的人。
王新军笑着走进一家小饭店,看着迎上来的小老板,先是递了一支烟给他,接着指指自己的厂徽笑道,“我们是嵘崖啤酒厂……”他把手中的啤酒用酒启子打开,“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小老板疑惑地看着他,接过他的酒瓶,“我们的啤酒是市优,省优,部优,还是去年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咱们秦湾就秦啤与我们嵘啤获得金奖……”
王新军瞅瞅店里的白沙和黄海,哟,还有英岛啤酒,“其它啤酒博览会的门都进不去!”
这个年代,评奖还没有泛滥,老百姓也认奖杯的份量,果然,小老板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认可嵘啤的口味,“好喝,好喝。”
“那您进几捆?”王新军趁热打铁道,“我们这里还有赠品,你放心,我们的啤酒都是送酒上门!”
“送酒上门,还有这样的好事?”小老板疑惑地看着王新军。
王新军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就有这样的好事,酒给你送来了,你要多少?”
“有木箱吗?我要十箱。”小老板个子小,但是很大气。他的这家餐馆,周边全是新开的工厂,生意好得很。
“好,十箱,伙计们,卸货了!”王新军高兴地朝外面大喊一声。
看着十几人进进出出卸下十箱啤酒,小老板真是感慨,白沙、黄海都要到批发户那里上门拉酒,现在不用自己出力流汗,啤酒就送到自己门上了。
“再给我来十箱吧。”他又追加道。
八十年代的啤酒,包装除了尼龙绳捆扎外,都是用木条箱子装的,这个时候塑料还是很昂贵和稀有的东西,食品店里买糕点、白糖,副食店里买盐都是用纸袋包装的。
这个时候木条箱子是正方形的,一箱装25瓶啤酒,整箱的买商店还要收5块钱的木箱押金。
塑料周转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出现的,一箱装24瓶,因为原来买惯了一箱25瓶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商店还在每箱上面加一瓶凑足25瓶卖。
……
“新鸣,咱们回去吃饭吧,我肚子早就咕噜叫了。”
“是啊,一天了,也没歇歇……”
傍晚到了,聂新鸣这一组从早上忙到晚上,中午就着咸菜啃的冷馒头,到了晚上,卖出去一百九十六捆啤酒。
聂新鸣看看前面的小饭馆,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让他的喉头动了动,“再走几家,以前我们没有工作,没有人拿我们当人看,现在你得把自己当人看,人家才把你当人看,再送几家。”
一行人就不说话了,骑车的,推车的,再次走进热闹的餐馆……
平州的第一天,四十人,在平州这块土地上,喊出了嵘啤的第一声,卖出了嵘啤得第一瓶酒!
……
平州的夜色是美丽的,夜晚的海风对辛勤忙碌了一天的四十几人,更是惬意。
黄瓜拌猪头肉,辣炒蛤喇,两大盆菜端上桌子,这群汉子抓起馒头就着啤酒就开始大快朵颐。
坐在门口的,倚在墙上的,躺在地上的……有工作,有工资,有吃食,每个人脸上都很满足。
“新军,你们组今天多少捆?”罗玲问道。
“二百七十捆。”王新军看看聂新鸣,举起了手中的酒瓶。
第39章 林黛玉倒拔杨垂柳
聂新鸣笑了,他喝了一口啤酒,“老王,你们赢了。”
丁武在旁边嚷道,“就差三捆。”
聂新鸣挥挥酒瓶,“差一捆也是差,差一瓶也是差,明天再比。”
王新军笑了,他吸的是旱烟,卷了一支递给聂新鸣,聂新鸣看看他接过来,可是刚吸了一口,又辣又冲的味道就呛得他直咳嗽……
院里重又响起了欢笑声,喝酒声,猜拳声……
月色渐浓,但月色下的海面很是平静。
劳累了一天,四十人很快进入了梦乡,“大家伙还真是拼命!”夏雨走进罗玲的小院,看着刚刚洗完澡的罗玲,心里一阵悸动。
罗玲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嗯,秦总这个分组的办法还真是好用,两组飙着干,谁也不服谁,结果就是啤酒卖得越来越多……
“小树,”她朝屋里喊了一声,“明天跟姐去趟商业局……”
她本身是商业系统出身,也是商业系统的明星,在这里是有几个熟人的,没有下太大功夫,平州商业系统的各家副食品店和蔬菜水果店、海鲜水产店,都答应进一批嵘啤的啤酒。
这些网点开始售卖嵘啤,最先顶不住的就是白沙啤酒了。这几天,烟酒专卖店的白沙啤酒就静静地摆放着,很少有顾客问津,也很有人来批发。
“哦,这个女人还真行……”白沙啤酒厂厂长刘兆昌就亲自来到了平州。
平州是除了胶水之外,白沙啤酒的第二大市场,这里的啤酒卖不出去,厂里的生产都要放缓。
“人家舍得下功夫啊?”走了一圈?晚上跟平州烟酒专卖公司的经理吃了顿饭,当吃完饭时已经八点多了?走到街头?还能看到嵘啤的三轮车,就是他们在饭馆里喝的啤酒?也看到嵘啤的身影,“这才几天功夫啊!”
厂里管销售的副厂长也很是惊奇?“这些人没有窝里横?这不是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人吗?”
“就是这样一帮人?让一个女人带领着,”刘兆昌心情很沉重,“在平州站稳脚跟了,这个秦东?我得会会他……”
刘兆昌走进夜幕中?夜幕中只传来一句话,“他,会用人!”
……
白沙啤酒,其实是不在罗玲心中的,他们与海城啤酒一样?都指着烟酒公司专卖,海城啤酒让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白沙当然不在话下。
罗玲真正放在心上的是黄海啤酒,黄海啤酒同嵘啤一样?在这里也有批发户,此人姓郑?家住西关?号称是平州的“镇关西”。
“走?小树,去会会他,他能卖我们的嵘啤更好,不能卖我们还得找一个我们自己的批发户。”
天太热,当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罗玲已是香汗迭出,脸色也更加红晕,夏日,薄薄的衣裳穿在身上,袅娜玲珑的身段就更加突出。
汪汪汪——
这是车站周边的一个大院,进得院里,就看到了成垛成捆的黄海啤酒,正打量间,一条黑狗就扑了过来。
罗玲一声尖叫,杜小树已是飞起一脚,正踢在狗肚子上,那狗委屈地叫了几声,就跑到一边去了。
“你们干什么的?”
一声雷吼,罗玲和杜小树就赶紧别转过脸去,院子里一棵粗大的柳树下,一条壮汉正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椅子旁边的桌上,是几瓶冰镇啤酒,还有切好的西瓜。
“我们找郑万宝。”罗玲看看壮汉周边,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正猥琐的打量着她,口里不时吐出几句放肆的话来。
“找他干什么,他都有老婆了。”壮汉看着罗玲就坐直了身子,他看看旁边的人,“要不,再娶个小老婆!”
一群闲汉立即笑成一团。
罗玲气笑了,她越是生气就笑得越是甜蜜,“你就是郑经理,我们是嵘啤的销售员。”
“这是我们罗科长。”杜小树赶紧道。
“科长,”郑万宝挥着扇子,“我看不象,你长得象林黛玉,比那个演林黛玉的漂亮,是不是,哥几个?”
又是一阵哄笑声,罗玲也不恼,她自己拉过一张板凳来,“林黛玉不喝啤酒,也不卖啤酒,怎么样,郑经理,喝过我们嵘啤吗,想不想当我们嵘啤的批发商?”
这样的人,罗玲不想看他,更不想在这里多待,但来都来了,不说几句,实在浪费脚力。
“嵘啤,没喝过,”说到生意,女人就抛到一边,郑万宝收起嬉笑的神色,“我是专门卖黄海啤酒的,有黄海这棵大树,我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看看这棵冠盖如荫的柳树,再看看罗玲的身段,就忍不住又不正经了,“我不是吹牛,平州市面上的啤酒,我卖谁的酒,谁的酒就好卖,卖你们的啤酒也不是不行……”
“那你有什么条件?”罗玲笑道。
“晚上,先试试你的酒量,”郑万宝走近罗玲,“喝多少卖多少,你喝一瓶,我进一百捆,你喝一捆,我进一车……”
“郑哥,现在就试。”几个闲汉起哄道,有人已经递过一杯啤酒来。
“试试?”郑万宝挑衅地看着罗玲。
“噢,你是想找酒鬼是吧,”罗玲笑着站了起来,“那找错人了,”她看看院子里的柳树,“你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吗,你信不信,我就把这棵树给你拔了。”
在别人的地面上,罗玲说得自信,郑万宝一时没有答上话来,可是反应过来,几个闲汉就脸露怒色,杜小树轻蔑地一笑,接过酒杯轻轻一捏,杯子就碎了,黄海啤酒洒了一地。
……
盛夏正是消暑的时节,平州街头巷尾全是乘凉的人群。
雪白的银幕拉了起来,人群就象沙子一样围拢过来。
“罗科长,你说放点火爆的片子,”电影放映员金永林笑道,“黄河大侠,去年的片子,怎么样?”
“行啊。”罗玲笑着就站到了银幕前,大侠还没出场,一个漂亮的姑娘倒站在了前面,马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好,我们是嵘崖啤酒厂的,大家知道嵘啤吗?”罗玲的声音很清脆,模样也俊俏,台下的人就都笑着答道,“知道。”
能不知道吗?银幕的一侧摆满了嵘崖啤酒。
“好,我现在问一个问题,谁答对了,马上就赠一捆嵘崖啤酒。”罗玲笑道,“大家知道嵘啤去年获得什么奖……”
她还没说完,台下立马有人答道,“市优,省优,部优……”
人群中,一个小女生脆生生地举起了手,“阿姨,我知道。”
“那你说。”罗玲笑着就走到人群中,把小姑娘领到前面。
“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小姑娘答得很响亮,周围的人都笑了。
“好,阿姨就奖给你一捆啤酒,带给你爸爸喝,你爸爸来了吗?”罗玲笑着扫视着人群,人群中马上有个青年高兴地高高举起了手。
“阿姨,还要给奖励你,”罗玲顺手接过杜小树手里得酒启子,“漂亮吗?”
“漂亮。”小姑娘手握酒启子,大声答道。
“好,我再问一遍,我们的电影马上开始,大家说,嵘啤去年获得……”
“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人群中,马上齐声喊起来,喊完大家又笑成一片。
电影开映了。
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摇着拨浪鼓,一位侠客骑着快马从冰上飞驰而来……
电影放映员金永林看看坐在旁边的罗玲,“罗科长,我……想批发你们的啤酒,行吗?”
“你,”罗玲惊讶地看看这个小伙子,“你想当批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