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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白衫     国啤txt下载     国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3章 狗掀门帘子

    第二天一大早,秦东的挎子早早就开进了厂区。

    前世,七点半到公司,是秦东给自己立下的规矩,这条规矩他坚持了三十年。

    到了八点多钟,雷喜光就出现了,紧跟在他后面的是阎家渡的村民,手里还都拿着大镢铁锨,为了拿回自己的甜菜钱,这些村民也真不容易,足足在火柴厂的家属院里守了一个晚上。

    雷喜光咧着嘴,一路上跟厂里的人打着招呼,有的工人很是敷衍,有的则直接别转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只有几个车间主任和保卫科杜旭东跑上前,围在雷喜光周围。

    “人刚走,茶就凉,”雷喜光笑着骂道,可是转身又对着几个心腹道,“我胡汉三还会回来的,让他们走着瞧。”

    “对啊,雷厂长还是雷厂长,”杜旭东脖子一歪,就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兄弟们都等着,秦东待不了几天,糖厂还是雷厂长说了算。”

    这几句话正说到雷喜光心里,他虎着脸拍拍杜旭东,也没有让这几个人跟着,自己上楼去找秦东。

    秦东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雷喜光连高明的门都没进,大喇喇就走进去,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一个铁皮糖果盒子推到他面前,又扔过一把钥匙来,“行了,都齐了。”

    哦,几个公章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钱呢?”秦东瞥一眼公章,态度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实际上这是两人第四次见面,本来也不熟悉。

    “所有的钱都在账面上……”雷喜光就笑了,带走几个公章就是为了给秦东添堵,让他来求自己!

    钱,那是一分钱也不能有的,真金白银到了手里怎么能再拿出来!

    其实,他今天回到厂里也是要看秦东的笑话,没有钱秦东拿什么给老职工报销医疗费,拿什么偿还阎家渡的甜菜钱。

    嗯,报销不了医疗费,没有钱给阎家渡,那些老职工就敢把唾沫吐到秦东脸上,大镢铁锨真的会砸到秦东的脑袋上!

    “抽烟。”雷喜光笑着掏出一盒双马,“秦厂长,真的,我这个人你不了解,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钱,一分没有……加油都是我个人掏钱,厂子的形象总要维护吧……”

    “那是,”秦东一推雷喜光的手,笑着附和道,“总不能让你个人花钱,你掏了多少钱,将来厂里效益好了,一并还你……”

    雷喜光脑袋一转,这小子,贼精明,这是在套他的话呢,“没多少钱,就当为公家作贡献了……哎,大家伙进来吧,交接完了,秦厂长给大家报销医疗费……”

    他嘴里就象含着一块石头,可是这一嗓子,余老头进来了,阎老头也进来了,高明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保卫科长杜旭东等人、许多职工也在外面看着热闹,就看这个新厂长怎么能变出钱来。

    “办公室太小,咱们到外面,走,跟我去拿钱。”没等人全部进屋,秦东倒站了起来,他笑着就往外走,余老头赶紧跟了出来,阎国忠更是不能放跑了他。

    “秦厂长,把工资也发了吧。”楼下,黄波眯着眼睛坐在自行车上,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一件一件地来,”秦东笑着打了个响指。

    哎,有门,黄波、高虎和一群工人也跟了上来,现在,厂里职工啥都缺,可是最缺的还是钱。

    秦东大踏步在前面走着,身后的人就越聚越多,雷喜光跟了出来,高明也跟了出来,见到彼此,雷喜光笑着点头,高明却严肃地回应。

    “装什么啊,万年的老二。”雷喜光笑着心里骂道。

    “落地凤凰不如鸡,不是厂长谁理你!”高明也在心里嘀咕道。

    走过厂里大院中间的雕塑,走过两排平房,秦东看看身后,人是越聚越多了,一大群人乌压压跟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只老母鸡。

    “新厂长这是要拿自己的钱给老余头报销?”高虎用手肘碰碰黄波。

    “我听说,这个厂长有钱,家里开饭店,还有啤酒作坊……”黄波笑了,“嗯,再有钱也不能拿自己的钱啊,你没看到,这些当领导的是貔貅的吗,只吃不拉……”

    ……

    前面,秦东已经走出厂区,阎老头急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露出稀疏的头发,“秦厂长,你这是到哪呢?你别拿这么多人开涮……”

    “是啊,小秦,你……到底能不能报销?”厂外是一片用煤灰渣铺的烂泥地,余老头也急了。

    杜旭东歪着嘴,仰着头,吡着被烟熏黄的牙齿,“嗯,那辆挎子卖了也是不少钱。”

    秦东却不理他,他就在大门口站住了,他一指厂门,“来,大家跟我念。”

    念?

    一群人马上就挤出厂门,踩掉鞋的的,崴了脚了,被人碰了敏感部位,有人笑着,有人骂着,重新又在厂外围成一群,看着秦东的手指,许多人就泄了气,大门上也没有钞票啊。

    “来,大家跟我念,”秦东高声道,“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第二分厂。”

    咦——

    杜旭光愣了,原来的嵘崖区糖厂的牌子什么时候换下来都不知道。

    秦东念了一遍,人群里也稀稀拉拉念了一遍,念完,黄波就带头笑了起来。

    阎国忠的脸沉了下来,他板着脸抽着烟,余老头却不知所措,“小秦厂长,钱呢?”

    秦东仰头看看天空,大家不自主地也跟着他看看天空,天空就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钱就在里面啊。”秦东高声道,他一指牌匾。

    嗯?

    老余头和阎国忠迫不及待地都走过去,牌子油漆未干,阎老头弄了一手油漆。

    “嗯,要不再跟我念一遍?……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嗯,第二分厂。”秦东笑着自己又念了一遍。

    这次大家没有跟着念,余老头却慢慢会意,他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噢,我明白了,”厂里没钱,刚才雷喜光说得也明白,账上没有一分钱,“小秦厂长,你的意思是到总厂?……”

    秦东笑了,到底是当过领导的人,领悟力就是高,不用再他念第三遍。

    “走吧,老哥几上,嵘啤去年年货发得最多,我们去找陈世法报销去。”老余头一挥手,一帮老头拄着拐杖就挤过人群,人群中马上闪开一条路来。

    这也行?

    黄波一把吐掉嘴里的新鲜的柳叶,“我们找总厂要工资去!”

    “对,找总厂去!”

    ……

    一呼百应,全厂的职工立马空了一半!

    看着糖厂的工人骑着自行车,这群乌压压地就朝嵘啤涌去,阎国忠瞪一眼秦东,“我们这钱也得跟你们总厂去要?”

    “不用我再念第三遍吧?”秦东笑了,他又一指牌子,“你要是认为这钱是糖厂欠你的,你不愿意找我们总厂,你要钱还得找雷厂长。”他又一指雷喜光。

    “哎,秦东,你怎么说话呢,这又不是我个人欠的钱,当然得找厂里……”雷喜光的笑容就跑没了,他瞅瞅高明,高明也在瞅着他。

    这小子,跟我耍光棍呢!

    忽悠完了老干部,忽悠阎国忠,看着阎国忠带着村民也急急地赶往嵘啤,雷喜光摸着自己半秃的脑袋,“奶奶的,这小子,敢情是狗掀门帘子,全拿一张嘴!”

    ……

    嵘崖区啤酒厂门前,凭空一下多出四五百号人来。

    陈世法、周凤和等厂领导站在楼上,陈世法的干瘦的脸就绷不住了,“打电话给秦东,分厂的事怎么闹到总厂来了?不是讲好了吗,他承包,总厂这边不出一分钱吗?”

    武庚扶扶眼镜,笑而不语,这小子,哪那么听话,真要那么听话,他还是秦东吗?

第224章 钱,算是借给你的

    这几天,陈世法的血压又飙升到一百八。

    这几天,周凤和的嗓子沙哑着说不出话来了。

    糖厂的职工、阎家渡的村民把嵘啤总厂的前门、后门,连同南厂的大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不止工人没法上班没法下班,食堂里的面和菜都运不进来,更甭说那些批发户了,急得嗓子冒烟双脚乱跺,可是就是进不了嵘啤的厂门。

    “嗯,区里不管,嵘啤自己的事自己家里解决……”区里梁永生听说后,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陈世法这头犟驴,早该有人收拾收拾他了……”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也只是到嵘啤门前看了一眼就又回到办公室,“秦东也是一头小犟驴,两人犟到一块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犟过谁……”

    对于两人之间的“过节”,局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陈世法一分钱不拨给二分厂,只要求秦东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不,奋斗着奋斗着就又把矛盾奋斗回嵘啤总厂了。

    “秦东这小子,可把嵘啤的天捅破了!”看到北京212吉普车开进厂区,武庚扔掉手中的烟头就笑着迎上去,“来来来,我给秦大厂长开车门,你有功,是功臣。”

    秦东哪能让让他开车门,他自己从车上跳下来,“武厂长,这真不管我的事,我才到糖厂几天啊……”他也看看外面的人群。

    “几天?”武庚笑着拍拍吉普车,“吉普车都坐上了,你说几天?就是一天你也是二分厂的厂长!”他忽然又戏谑地看着秦东,“我们进,进不来,出,出不去,你和你的吉普车是飞进来的?”

    “这不是大家伙还给几分面子嘛……”秦东笑了。

    “屁!”武庚骂道,“你当老子是傻子?老陈算计你,你也算计老陈……好了,老陈的血压再降不下来,你小心老嫂子也去砸你家玻璃,奶奶的,你这是曲里拐弯跟厂里要钱,你这可是从我南厂抢食吃……”

    “你是亲儿子,我是后儿子,你们肥得流油,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吧……”

    两人说笑着走进陈世法的办公室,陈世法看他进来,也不看文件了,扶着桌子捶着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厂长……”

    “你现在也是厂长。”陈世法面无表情,“我这个厂长再这么堵下去,我就得到你二分厂要饭吃了,老武,你把老周叫过来。”

    周凤和很快过来了,他也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秦东,就象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好了,今天叫你来,就是跟你传达一下总厂的意见。”

    “嗯,现在二分厂的账面上没有一分钱。”秦东老老实实答道。

    “这个雷老五,刮地皮,蝗虫都能挤出二两油来,”陈世法骂道。

    “行了,还是说钱的问题吧。”周凤和哑着嗓子看一眼秦东。

    “总厂的意见就是,解决你们二分厂职工的医疗费,再发两个月工资,村里的甜菜钱……解决一半……”陈世法的声音也很沙哑,“你不要高兴地太早,钱可以给你,但算是借给你……你给总厂打欠条……”

    “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二分厂你不用承包了,”陈世法好象突然就来了火气,“你什么也不用干了,撤掉你的总调度,撤掉你的销售科长,回来继续刷你的酒瓶去吧。”

    ……

    武庚办公室。

    看着门前的人群终于象潮水般退去,武庚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搪瓷茶缸,围着秦东转起圈来,“钱要到手了,秦大厂长?坐,别站着,好好给我也一课,我也跟你学习学习怎么跟领导要钱。”

    “我这点本事,还不是都跟你武厂长学的。”秦东没有坐下。

    “别,你别抬举我,”武庚用手指一点他,“你的这些本事我学不来,……嗯,你不说是吧,我替你说,作为男人,你有种,有胆量,是条汉子,这帮人在别人眼里是麻烦,在你眼里就是你的棍子,你用它来敲打雷喜光,顺便也用它敲了老陈一杠子。”

    秦东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

    “这是我说的!”武庚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可是作为一厂之长,一名管理者,你根本他娘的就不够格!我说这话你小子心里可能会不服气是吧,可是我告诉你,你小子别在我跟前不服气!”

    “我没有不服气,我哪敢不服气?”秦东挺挺胸膛。

    “你还敢嘴硬?”武庚“砰”地一下把茶杯放到桌上,茶缸里的茶水一下洒了出来,溅湿了桌上的文件,“你也就是碰着了陈厂长,碰到了周书记,你碰到一个心眼小的厂长、书记,这钱一个子都不掏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秦东笑着给武庚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知道个屁!”武庚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嗯,当厂长的感觉不错是吧,是不是感觉你这个厂长与我这个厂长已经平起平坐了?”

    “不敢,”秦东笑道,“虽说都是分厂厂长,您还挂着总厂的副厂长呢。”

    “知道就好,以后别在总厂跟前搞你那一套,再搞你那一套,我亲自把你送到洗瓶车间,让你刷一辈子酒瓶子!”武庚作势指着秦东,“你,知错了吧?”

    “知错了,知错了……”秦东笑道。

    “行啊,一下给了你十七万块钱,让你认个错也不委曲你,”武庚看着秦东,突然笑了,“怎么,十七万买不来你秦大厂长几颗糖?”

    秦东也作恍然大悟状,“买来,买来,下午我就让人给你送一袋硬糖来,不过,武厂长,我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武庚呼地站了起来,作势笑着拿茶水就要泼他,“我就知道,你小子扣门扣到家了,说,说完滚蛋。”

    “嗯,”秦东忙把武庚的茶缸接过去又放下,“武厂长,高占东我想要到我们二分厂,还有几个退伍兵,干脆都到二分厂算了……”

    ………………………………

    ………………………………

    今天是二分厂发工资的日子,天上却下起了小雨。

    二分厂门前只有一条烂泥路,每逢下雨天,必须要用绳子把鞋绑起来,不然就被烂泥拖走了,就是穿着鞋子走进厂区,煤渣铺成的路也会弄脏你的一双鞋。

    秦东坐在吉普车上,车子稳稳当当驶进了厂区,可是看到厂区里人头攒动,本来好好的心情就又蒙上一层阴影。

第225章 十三条厂规

    春雨贵如油,可是厂区里不止有卖豆油的,卖花生油的,还有卖炼好的猪油的,白色的猪油放在一个个罐头瓶中,有人打着伞正在叫卖。

    下雨天,厂区还是变成了集贸市场。

    “厂长,今天发工资,大家都来了,都想作点小买卖,”王亮看看反光镜解释道,“大家伙都念着你的好哪。”

    “嗯,是吗?”秦东不置可否,“一会儿你让厂办通知高书记和几位副厂长,在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雷喜光让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另一间正好可以充当小型会议室。

    碰头会开得很短,很快,厂办主任刘燕就把一张粉红色薄纸贴在了办公楼前,上面是用毛笔写着的一行行大字。

    “刘主任,这是什么?”黄波穿着雨衣,挤在人群中,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得人畜无害。

    “你不会自己看?”刘燕不搭理黄波,扭着屁股又上楼了。

    “自己看就自己看,嗯,嵘啤二分厂劳动纪律管理规定,1988年4月……”黄波语气古怪的念道,马上引来一片笑声。

    “一、不迟到,不早退,不旷工。

    二、不准代他人划出勤卡。

    三,工作时间不准打扑克,下棋,织毛衣,干私活,摆小摊等……”

    高虎接替黄波念着,大家不由都回头看看雨中的十几个摊位,可不是嘛,全是二分厂自己的职工。

    “……

    九、不偷工厂里的财物。

    十、不准在厂里随地大小便。

    ……

    十三,不准带小孩和外人进入工厂……”

    “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我爹还没这么管过我哪!”人群中,有人大声嘟囔着。

    “你爹今年十九岁哪?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年轻的爹?”有人马上笑着揶揄道。

    “对啊,那让我们干什么?就发这两个月工资,这物价蹭蹭地往上涨,厂里倒是什么时候开工啊……”

    “行了,看看就行了,以前也有纪律,不还是一样……”

    “对,你该干嘛干嘛,领完工资睡你的觉去,明天出海打鱼,谁去报个名……”

    ……

    工资很快发了下去,捧着两个月的工资,雨中的二分厂炸开了锅,欢笑声、呼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厂里好象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可是这锅也仅仅炸了一个钟头,秦东看看手表,刚刚十点多钟,厂里又冷清下来,连几个摆小摊的职工也不知推着自行车去了哪里。

    “奶奶的,上班八点钟来,九点钟走,十点钟,随便往大院里扔一个手榴弹也炸不死人,查岗。”秦东直接把刘燕叫到自己办公室,就说了两字。

    结果很快就反馈回来了,刘燕带来了八十七份请假报告,秦东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嗯,她是真把我当成孩子来糊弄了!他就就不相信,这些人都请了假!因为,请假报告上的字体都是一样的!

    一换保卫科,二换厂办,三换财务科,秦东心里杀气腾腾,可是脸上仍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轻轻地把这堆报告扫到一旁,“你去忙吧。”

    闹人的脂粉香很快飘出自己办公室,秦东仍然坐在椅子上,工人们上班打着瞌睡,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旷工之严重,以前的他真是无法想象,首先劳动纪律就谈不上了,他看看北面的车间,木窗户都没有了,听王亮说,冬天买不起煤,工人们卸下来烤火烧掉了。

    那这个风雨天,车间里肯定要漏雨的!

    嗯,嵘啤总厂从周凤和时代再到陈世法时代,起码厂里是干干净净的,工人们有事请假,无事上班,看来自己这个告示不顶事!

    秦东站起身来,先到办公楼里转了一圈,各科室里,串岗的,看报纸的,下象棋的,带孩子的,嗑瓜子吃零食的,就是走到厂办,刘燕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看着他,有人站起来打招呼,有人就象没看见,嬉皮笑脸,咋咋呼呼,根本没把眼前这个新厂长放在眼里!

    秦东笑着,牙齿咬在一起,脸上筋骨全露。

    车间,他干脆就不过去了,刚才请假的有机关的,还有车间的,透过窗户,他看到雨中一个工人正在肆意放水,放完水还得意地将家伙什抖了抖。

    嗯,这三层楼,三百多人的工厂竟有十七八个科室,除了主要的人事科,财务科,销售科外,还有宣传科,计划生育科,劳动保障科……

    光是这些科室的科长副科长就有五十多号,剩下天天喝茶水看报纸混日子的人还有一百多号,真正一线干活的没多少!

    “你,怎么回事?”秦东走进工会,看到一个妇女正在给孩子喂奶,看到他脸一红转过身去。

    “告示没有看到吗?”秦东沉着脸头问道。

    “看到了……”年轻的女人背对着他,声音很没有底气。

    “那为什么还把孩子带到厂里来?”

    “今天早上刚贴的告示,下午就不带了……”女人没有犟嘴,这倒让秦东的火气消了几分。

    “秦厂长,”工会主席老钱,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声音他笑着走到秦东身边,两人走出门去,“这个邱惠英,家里情况有些特殊……”

    嗯?

    “她对象去年走了,公婆都在乡下,娘家也在乡下,没有人替她看孩子,只能带到厂里来……”

    “怎么不送托儿所?”秦东问道。

    “我们这里,”老钱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咱们二分厂哪有托儿所?咱们不象总厂,福利齐全,连个象样的澡堂子都没有……”

    哦,这也是实情。

    秦东看看里面娇弱的背影,“我联系一下总厂,厂里的孩子都可以送总厂的托儿所……”他正说着,就看到雨中一辆自行车慢慢骑行在厂区里,自行车的后座上赫然是一箱制糖用的原料。

    老钱也看到了,他看看目光阴沉的秦东,叹了口气,这才真叫撞到了枪口上!

    “查,”秦东再看一眼大摇大摆骑在自行车上的人,“查出是哪个车间的……”

    听着秦东语气不善,老钱立马笑道,“秦厂长,国企嘛,普遍存在一个大家拿的问题,尤其是我们轻工企业,我爱人在自行车厂,生产车圈的车间工人拿车圈,套在腰上出去,各个车间分工拿,出去以后一配套,厂里的自行车还没生产出来他们就先骑上了……饼干厂的职工中午吃饭就在车间里吃……”

    “这是别的厂,这也不是拿,是偷!”秦东秀不客气地打断了老钱,“你现在就去查,查明是哪个车间哪个科室的……”

    “怎么处理?”老钱笑着问道。

    “开除!”秦东大声道。

    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响雷,突然就在阴沉的天空中轰隆隆炸响了。

第226章 又有好戏看了

    老钱不用查,也知道这人是谁,他叫吕军锋,是保卫科的干事,在这些所有的保卫科干事中,他还算挺特别,别的保卫干事偷白糖都穿着警服,他还有点羞耻之心,是穿便装的。

    “这也不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秦东看看雨中骑着车出了厂门的吕军锋,斩钉截铁道,“老钱,告诉刘燕,下午两点全厂开大会。”他自己转身回了办公室,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钱和工会一班人。

    “小李,告诉高占东,上午到二分厂。”秦东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总厂厂办。

    高占东带着这两年分到总厂的六个退伍兵很快就来到二分厂,“秦厂长,看我的脚。”他举起脚来,脚上的布鞋满是黑泥。

    “没办法,”秦东笑了,“这厂里现在就是个大泥坑,这也是在警示你,不要陷在泥坑里。”

    “我老高一不偷二不抢,我还是那句话,你秦……厂长指哪我打哪,绝没二话。”在销售科,高占东就是得力干将,今天的表态,秦东仍很满意,“好,痛快!那我现在给你们下两道命令。”

    高占东和几个退伍兵的身体立即挺直绷紧,人人满脸庄重,人人目视前方,浑身上下充满了肃杀之气。

    “第一道命令,任命高占东为嵘啤二分厂保卫科科长。”

    “是。”高占东大声道,双腿并拢,立正敬礼。

    “第二道命令,”秦东看看外面笼罩住整个厂区的雨雾,“下午,你们,给我接管保卫科。”

    “是!”高占东带着几个退伍兵一齐喊道。

    下午两点,全厂大会召开。

    秦东、高明走上主席台时,台下的座位上稀稀拉拉,秦东用眼一打量,来开会的人不到全厂职工的一半。

    “人不齐,有请假的,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刘燕也注意到台下来的人太少了,她走到主席台前媚笑着解释着。

    高明不动声色,他看看秦东,秦东脸上波澜不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就象外面如墨天空中的响雷一般,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再通知一遍没有来的职工,不论什么原因,今天不来上班,以后就不用来了……”

    “还有请病假的……”刘燕马上道,“这下着这么大的雨,秦厂长,真没法儿通知。”

    高明几个厂领导和台下职工又都看向秦东,秦东却仍是慢条斯理,“请病假必须有医院的证明,你说下着这么大的雨,那台下的职工能来,这些人就不能来?”

    “好吧,我试试……”刘燕脸上一幅很不情愿的表情。

    “刘主任,”秦东的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可是经过麦克风的传导,会场里立马响起一声巨响,“不用试试,如果在这个会议结束之前,其余的职工还没到,你这个厂办主任也不要干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让我到哪找人去?”刘燕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可是看着台上的几个厂领导,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默不作声,工会主席老钱不动声色地朝她努努嘴,刘燕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扭着屁股快步走了出去。

    这现在已经不是雷喜光的时代了,厂长现在姓秦!

    高明心里一阵快意,就发三伏天喝凉水一般,全厂都知道,刘燕是雷喜光的人,平时对他这个党支部书记向来也是爱搭不理,可是自己却还有要用到办公室的地方,他不仅治不了这娘们,还让这娘们指桑骂槐地损了自己几次。

    今天,痛快!

    秦东却不知道高明的心思,二分厂也就是以前的糖厂烂成这个样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在他看来,职工消极怠工也有消极怠工的理由,厂里不发工资,总不能让这三百多人饿死吧,总要找点事干。

    可是,同情归同情,他第一步要解决的仍是劳动纪律,不能再这样一盘散沙地过下去。

    借着整顿纪律,借机整顿人事,把雷喜光和高明的人换一遍,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队伍,这又是后话了。

    今天,就是第一仗,既整顿纪律,又要整顿人事,万事开头难,但这个头总要开。

    现在,全厂职工都在看着他,高明几个厂领导也在看着他,如果自己不处理吕军锋,告示算是白贴了,自己在厂里的威信就算荡然无存了。

    高明却扫视着台下,咦,杜旭东竟然没到!

    杜旭东就是个浑人,也是个痞子,却让雷喜光好吃好喝给招到了麾下,平时在厂里雷厂长长雷厂长短,他高明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嗯,现在秦东来势汹汹,这下又有好戏看了,高明端起主席台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

    厂保卫科,杜旭东歪着头拿着扑克牌,正带着保卫科几个人打扑克,“吕军锋,你把心给我放肚子里,我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吕军锋却是一脸愁容,“杜科长,我听工会的钱主席说,新来的厂长要工除我呢。”

    “开除?你是我的人!”杜旭东小眼睛阴狠地挤到一块,“我看谁敢动你,糖厂敢在我杜旭东头上动土的人还没从他娘的肚子里爬出来……”

    “可是,我听说,这个秦东也不是什么善茬,烟酒公司的孙葵荣不是让他整走了,听说去了云海……”

    “孙葵荣是孙葵荣,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杜旭东歪着脑袋笑着憋憋嘴,“吕军锋,我再说一遍,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嗯,我也跟你们说,秦东的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们就等雷厂长回来……”

    “那大会到底参加不?”有年青的保卫干事问道。

    “要去你们去,老子懒得动弹,”杜旭东啪的一声甩出三张牌[.],“三个Q……”

    ……

    大礼堂里,陆陆续续有工人冒雨赶来,虽说是一嘴的埋怨,可是看到台上的秦东,都把怨气咽进了肚里。

    “好了,不等了,下面开会。”秦东弹了弹包裹着红绸子的麦克风,弹的次数太多,红绸子早已弹烂了,“下面我宣布一件事情,嗯,一段时间以来,厂里盗窃事件严重,厂保卫科严重失职,在上午的告示贴出去仅一个小时后,就又发生了一起监守自盗行为,经查明,盗窃者为保卫科的吕军锋……

    “……现在我宣布,原保卫科履职不力,就地解散原保卫科,原保卫科科长杜旭东并其他几位同志,一律下车间参加劳动,保卫科干事吕军锋,予以开除!”

    秦东看看坐在会议室后排的高占东等人,“保卫科地位重要,下面,任命总厂销售科高占东同志为二分厂保卫科科长……”

    “我反对!”秦东话音未落,一个声音接着就在礼堂里响了起来。

第227章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不符合程序!厂长有提名权,可是职代会和党委会也有表决权!”

    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儿,高明在主席台上就与秦东争执起来,管干部是高明在这个厂里最大的优势,也是对抗雷喜光时最大的优势,可是他没想到,走了个雷老虎,又来了个秦狮子。

    就是雷喜光在时,研究干部也要跟他商量一下意见,现在秦东撇开他,自己唱起独角戏,那当然不行,这样的话,这个厂里以后有他高明和没他高明,没有什么两样!

    秦东也知道,人事的问题最好跟高明商量一下,可是商量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旦不商量,那意见会更大,他索性就不商量了,自己独断专行了,这个厂有你高明没你高明,在秦东看来,也没有什么两样!

    秦东是早有准备的,他挥了挥手里一份文件,“二分厂,我是承包的了,也就是说,厂里的经营权、财务权和人事权,我说了算……”

    “高占东!”

    高占东带着几个人马上站了起来,全厂的人都看向后排,刚才大家看到陌生的面孔,都有些惊讶,厂里的效益都这样了,这是哪些不开眼的,还要到厂里来上班!

    “马上接管厂保卫科!”

    秦东一拍桌子,麦克风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噪音……

    ……

    厂保卫科内,杜旭东扔掉手中的扑克,“奶奶的,今天的手气太差,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作弊啊……”

    话没说完,门猛地被从外面推开了,雨借风势,劈头盖脸地就飘了进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找谁?”杜旭东掏出支烟放进嘴里,斜着烟看着高占东等人。

    “这是我们二分厂新任保卫科科长高占东同志,”一个又高又胖又黑的退伍兵大声介绍道,“现在,根据秦厂长的命令,我们上岗,你们下岗,脱下你们的警服,马上到车间报到!吕军锋,谁是吕军锋?”他看看屋里,屋里烟雾腾腾,地上到处是酒瓶和烟蒂。

    “我是。”吕军锋已经被这气势给镇住了,就是杜旭东也叼着烟说不出话来了。

    “你已经被开除了!”高占东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机会,“现在,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吆嗬,吆嗬,”杜旭东立马歪起了头,他吐出一口烟来,“我还没说话,还反你们了!”他吐掉烟头,顺手拿起一个空啤酒瓶,“你凭什么让我们脱掉这身警服?”

    “凭的就是秦厂长一句话。”高占东轻蔑地看看杜旭东,他和几位战友都是上过前线的,血与火中滚过来爬过来的,这种痞子和混子还真入不了他的法眼,“秦厂长给你们的期限就是马上,马上到车间报道,要么马上滚蛋!”

    “行,姓秦的这小子把事做绝了,也别怪我了……”杜旭东说着话已经走近了高占东,手里的酒瓶挟风带雨,朝着高占东头上就砸了下来。

    这一下,开瓢!

    屋里突然就静默下来,只有窗外飞外的雨在飞!

    “哎哟,”可是酒瓶还在半空中,杜旭东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就被钢钳夹住了,紧接着,自己的小腹一疼,接着眼前一黑,身子就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这一撞,把个五脏六腑撞得都移了位,他身体哆嗦着,口里一阵含糊,却是疼得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扒掉他的警服,你,还有你,抬着他,到车间报道,马上!”高占东一指两个脸上没有血色的小伙子,两个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管杜旭光死活了,两人一齐动手就扒掉了杜旭东的警服。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两人却不管下雨,也不管杜旭光不能走路,一路上拖着他就离开了保卫科。

    ……

    厂区里,不论车间还是办公楼上,都站满了人。

    二分厂的职工,好象几年以来,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几乎全员到岗了。

    本来以为不好惹的杜旭东和新厂长之间能有一场大战,可是还没怎么着,杜旭东就先倒下了。

    看着死狗一样的杜旭东,被两个前保卫科干事拖进了车间,楼上的高明很是失望,他看看工会的老钱,“这个秦东,真把事做绝了,做人留下三分面,以后抬头好相见……”

    “这面子还真不给他。”两人一愣,秦东从外面走进高明的办公室,“监守自盗,我已经报到了派出所,要求彻查!杜旭东肯定不是干干净净的……”

    两人互相看看,还别说,还真是往绝里做!

    前世秦东的行世风格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啤酒市场上来不得半分仁慈,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打过长江去,打到他姥姥家,一直要打得他翻不起身来……

    “现在,通知全厂,打扫卫生。”秦东又亲自走进厂办,刘燕这次马上笑着站了起来,近乎谄媚的笑容和俗气的脂粉味,让秦东皱了皱眉,“我要亲自检查。”

    咦,高明感觉到了异样,厂里好象人多起来,声音多起来,生气也多了起来。

    他走出办公室,却是发现办公楼里每个科都在劳动,扫地、擦桌子、倒垃圾……

    远处的车间里,也不管下雨了,几个车间主任带头清理着车里的卫生……

    当第二天,天色放晴,全厂职工按时到岗,在各自科长、车间主任的带领下,又集中清理起厂里和厂外的杂草、垃圾、厕所……

    秦东还真是说到做到,亲自带着高占东全厂巡视。

    制度的有利执行,让车间里随地大小便的人没有了,生产环境有了改善,抽烟喝酒的人没有了,迟到早退的人也少了很多,工厂已经有了工作气氛和干劲。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秦东也不指望着开除一个人、更换一个科室、打扫一场卫生来改变一个厂,他是要开一个好头,通过卫生改变人的精气神!

    第四天,全厂职工又一次聚集。

    看着厂区和厂外的面貌明显焕然一新,许多职工脸上也有了笑脸,但是看到厂办公楼前堆满的杂草的与垃圾,大家就纷纷议论开来。

    “点火。”秦东吩咐道。

    熊熊的大火立马燃烧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火焰的炙热。

    秦东看一眼这三百多号工人,几天的功夫,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几天,自己言必行、行必果,抓住了很多违反劳动纪律的工人,而且上午抓住中午就处理,中午抓住下午就处理,这样大家就感到,这个厂子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新的生机,但是觉得现在要动真格的了,这个厂子会好起来。

    这就是从建立大家的信心开始,使这个厂子开始一步一步的走上正轨。

    “这几天,让大家打扫卫生,我知道,许多人有意见,可是今天,大家再看看厂里,我们跟昨天比跟前天比,已经不一样了!”

    全厂的职工都在静静听着,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开玩笑。

    “以前,作为糖厂的时候,很多人干着干着干不下去就走掉了,我觉得以前表现的形势是厂子现状很差,但是主要的本质上是绝大多数工人都没有了信心,没有信心可以把这个厂子搞好,也看不到希望,没有希望把这个厂子盘活……”

    “人都是靠希望活着,其实我最想点燃的是你们心中的火,你们心中的火没扔进去,也会灭掉的。”

    秦东看看眼前这乌压压一堆人,大踏步走出人群,“现在,如果你还认为二分厂能够重振辉煌,还会让我们这帮人挺直腰杆做人,你就把你手中的火,扔进去。”

    他看看大家,拿出火柴,“嚓——”蓝色的火苗立马在秦东手上闪动起来。

第228章 那是我祖宗!

    “点火。”

    秦东高声喊道,手中的火柴就扔进了草堆,火苗慢慢变大,草堆上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秦东看看高明、老钱等一帮厂领导,这些人就象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有的盯着火苗,有的就转过头去吸烟。

    身旁的高占东马上掏出火柴,“嚓”,又一根火柴也扔进了草堆,另一处火苗慢慢燃烧起来。

    秦东再也不看这几个原来的厂领导,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工人。

    工人们没有动,集体静默了。

    秦东心里长叹一口气,就象这堆杂草垃圾,半干不湿,很不容易点着,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有限。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人群却象海潮一样涌动了,高虎和黄波从后面挤了过来,“我加一根。”黄波笑得小眼睛眯到了一起,高虎则不言声拿出火柴,“嚓——”,他点燃一根火柴也扔了进去,火柴又被黄波接了过来……

    哦,火苗在慢慢变大,浓烟也在慢慢变粗……

    人群中,又是一阵涌动,秦东看到,几个拄着拐的老头走了过来,带头的正是前副厂长余则成,老余头什么话也不说,掏出一盒火柴,把里在的火柴全倒了出来,二三十根火柴“嚓”地燃起,老余头把火柴连同火柴盒一起扔进了杂草堆。

    秦东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些老领导、老职工,他们是真心爱护这个厂的,他们,为这个厂工作过、奉献过,厂里就是他的家,他们虽然退休了,仍然是厂里的一分子!

    人群如坚冰一般,在春阳的照射下,慢慢开始融化了。

    伴随着杂草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人群的议论也在慢慢变大。

    “谁不希望自己的厂好,过年到丈母娘家都被看不起,以前,唉,雷老五那是胡来……”

    “新厂长不一样,人家真是一步步干上来的,还出过国,又是劳模……”

    “我听说,市里郭市长也很看重他,区长亲自让他过来……”

    ……

    “大家伙听着,”老余头突然就举起子拐杖,振拐高呼道,“容国团说,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堂堂的国营企业职工,下海捞鱼、沿街摆摊的日子你们还没过够吗?还想让人看不起吗?……”

    老头声音嘶哑,面色涨红,手里的拐杖直指天空,拐杖不断颤动着,秦东一看高占东,高占东赶紧从办公楼里拖了几把椅子,让这几位老领导先坐下。

    “我来。”

    老余头坐下了,榨糖车间主任刘洪兵带着站了出来,他直接掏出火柴扔进火堆,在他的带动下,榨糖车间的二三十号工人都掏出火柴,没有火柴的直接拣了几根杂草扔了进去……

    越来越多的厂里的中层干部站了出来,高明的脸色就越发严肃,这就好象一场站队,现在,厂里的大部分中层干部选择了站出来,支持秦东!

    高明看看熊熊燃起的大火,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火焰的炙热。

    就在他转身想走时,一旁的工会主席老钱也掏出了火柴,他看看连同掏出的香烟,索性把香烟也扔进了火堆,“以后,戒烟!”

    “秦厂长,”老钱笑着走到秦东身旁,“真没钱抽烟了,老婆子一直唠叨,好了,借着这个机会,一并戒了算了。”

    秦东也笑了,两人站在一起很是亲热,“那你恐怕还真戒不了……”

    “嗯,为什么?”老钱惊奇道。

    “我给市里给总厂立下的军令状就是半年脱困,一年盈利!”秦东大声笑道,“今天,在这里,我也给全厂职工立一张军令状!”

    火光中,炙热中,所有职工的眼光又都看向了秦东!

    “我就一句话,”秦东郑重地举起拳头,“我保证,以后我们二分厂,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

    人群中没有反应,可是大家的眼光都是炽热的,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憧憬,老余头站了起来,“我相信秦厂长,大家鼓掌!”

    哗——

    掌声伴随着火烧杂草的“噼里啪啦”声,就象春潮一样,在二分厂的上空经久不息!

    欢笑声、打闹声、议论声也响彻了厂区,伴随着熊熊大火立的燃烧,好象以前的屈辱、不快、失落、伤心……都投到了火里,一把火烧掉了!

    火越烧越旺,烟越冒越多。

    秦东站在台阶上,高高举起拳头,“糖厂的一页历史已经翻过去了!我们不用领导为我们二分厂揭牌,现在,大家跟着我一起宣布,……我们自己的厂,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火光中,老余头、老钱、刘洪兵、高虎、黄波……无数人举起了右拳,高声呼喊着,欢腾着……

    …………………………………

    …………………………………..

    “糖厂着火了!”

    梁永生吓了一跳,他赶紧站起来,透过窗户,果然原来糖厂的方向黑烟四起,“赶快通知消防队!”他厉声命令道。

    区工业局王从军更着急,这糖厂改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嵘啤总厂的陈世法和周凤和也接到了报告,很快,总厂全厂动员,总厂的厂职工拿着扫把、铁锨就朝二分厂赶来,打断指头连着筋,二分厂怎么说也是嵘啤的二分厂。

    几乎区里的所有的机关单位和工厂都看到了东面黑烟直冲云霄,饼干厂的杜小桔心里一沉,这些日子杜源彻底不管秦东了,她也一直替秦东提心吊胆,现在真的出事了!

    派出所的杜源自然也看到了,他立马抓起帽子,可是帽子抓起来他又坐下来,坐下来却又站起来,又坐下来,“嗯,小吴,你带几个人到糖厂看看……”

    “杜所,你不亲自去啊?”民警小吴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师傅,“小秦厂长不是你的女婿吗?”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句话,立马让杜源又站起来,他摘下帽子扣到桌上,“女婿?他是我祖宗!”

    ……

    当总厂一帮职工在武庚带领下坐着卡车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二分厂,没有看到残砖断瓦,焦急上火,却看到二分厂的工人欢天喜地,沸反盈天!

    武庚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仍在坐着施政演说的秦东,“我们厂计划从德国进口一条一万吨的生产线,我们力争三个月安装,十月份投产……”

    吹!

    看着二分厂的职工一片欢呼,有人竟还唱起了“二分厂的天是明朗的天,二分厂的职工好喜欢……”武庚就忍不住了,这小子,又给这帮工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是,不是厂区着火,而是清理杂草垃圾,武庚也松了口气。

    厂区里人头攒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看着大家的笑脸,听着大家的呼喊,秦东也是心绪起伏……

    《亚科卡传》的扉页上有这么一段话:“我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代价的午餐。我理解,不管遇到天崩地陷……

    我都要勇往直前!”

第229章 我给他担保!

    “秦厂长!”

    派出所的小吴带着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他们也骑了一辆挎子,这还是今天刚刚配发的,看到厂里没有发生火灾,更没有什么纵火行为,他们也放下心来。

    “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好,这把火烧得好!”小吴是杜源徒弟,经常到杜源家里去,与秦东也熟悉,小伙子大秦东几岁,很幽默也很豁达,秦东对他印象也不错。

    “就是烧掉杂草垃圾,看,把你都惊动了,”秦东招招手,高占东马上跑过来,“嗯,二分厂的保卫科我换人了,这是我们厂现在的保卫科长高占东,一会儿麻烦你带着他们到所里登记一下。”

    “没问题。”小吴答应得很痛快。

    厂保卫科还是双重管理,高占东登记以后,也就有了穿警服的资格。

    “别急着走,”秦东又拦住了小吴,“以前厂里经常有盗窃事件,大家还是不清楚里面的厉害,往重了点说,这不是拿,是犯罪,小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给我们的职工上一堂课。”

    “这没问题。”小吴笑着看看秦东,挤挤眼睛,“你怎么不让我师傅来?我师傅可是副所长。”

    “副所长的徒弟来不也一样吗?”秦东马上答道,“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老高,看看还有没有糖,给公安的同志们带点糖。”

    小吴等几人立马眉开眼笑,家里有孩子,几颗糖就是最好的礼物,“哎,秦东,你把杜旭东撵到车间,你可得小心,这人不是什么善茬……”

    小吴好心提醒道。

    杜旭东以前就是个痞子,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在派出所都是有案底的,据说,杜旭东还捅过人,可是这样一个人,竟成了糖厂的保卫科长。

    ………………………………

    ………………………………

    犯罪学上有个破窗理论,也可以用在企业管理上,一旦把所有的破窗都修复,大家就“不好意思”再随意破坏了。

    经过这几天的持续清扫,厂里的卫生状况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焕然一新,杂草拔掉了,垃圾清运出去了,就是抓掉的木门窗和打碎的玻璃,秦东也在联系木器厂进行更换。

    可是,习惯也不是一天养成的,糖厂的职工荒废了两三年,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他们一天两天就要适应新的纪律,不太可能。

    再加上厂里有许多关系户,这些人仗着背后有靠山,对于厂里的纪律也是阴奉阳违,对于这些人,秦东只有一个字,“抓!”

    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劳动纪律,一律按规定处理。

    他把这些人这些事都推给了高明,本来这也是他的工作范围,高明处理得轻了,这些不满意,处理得重了,这些人更不满意,搞得这些人对高明怨声载道,高明也憋了一肚子火!

    可是,对秦东的手段也有了新的认识!

    人是不能闲下来的,闲下来就要生事!

    只要有事干,万事才能走上正轨!

    “到邮电局。”

    现在厂里的212吉普车几乎成了秦东的专车,王亮是个只认一把手的主儿,就是高明等几个厂领导用车,也要在优先保证秦东用车的情况下才有车坐,这惹得高明又是一阵窝火。

    吉普车载着秦东朝市里的邮电局驶去,秦东家里其实也是有电话的,可是打不了这种国际长途。

    现在,长途台实际是个第三方中转。如果是出省的长途电话,很多还需要由沈南台再次代转,老百姓早上打113拨长途,一上午甚至一两天内都不敢离开电话,因为要等着回拨。

    如果是往东北等省份打,一周打不通一个电话都很正常。

    秦东的国际长途是打给德国的克丽斯塔,去年的德国之行,克丽斯塔就是拿着一套三万吨的二手啤酒设备来诓骗他们的。

    可是这套设备了价值1700多万人民币,这也不是二分厂这个还有外债的小厂能承担起的。

    要知道,嵘啤南厂引进先进设备,那是举全区之力!

    自助者天助之,克丽斯塔竟然还在公司,当秦东提出购买一套一万吨的啤酒设备时,克丽斯塔很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有过良好的合作,秦东的小型啤酒设备也是克丽斯塔介绍购买,克丽斯塔对秦东印象很好,这即是一笔生意,也是两人友情的延续。

    “我知道,秦,有一条一万吨的啤酒生产线,很适合你,包括了制麦、糖化、发酵、过滤、包装和公用工程,总价值是245万马克……”克丽斯塔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是数字说了几遍,秦东听得很清楚。

    秦东的大脑飞速转动,245万马克,大约需要人民币350元左右……

    嗯,这也太贵了!

    “我暂时想不到还有比这条生产线更合适的价格了……”克丽斯塔的声音一下消失,电话掉线了。

    确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价格了,建设一座年产万吨的啤酒厂,通常需要投资800万~1000万元,两年左右的建设周期。

    二分厂由糖厂转建成万吨啤酒厂,除掉厂房的成本,这个价格很合理。

    到哪步山唱哪步歌,南厂用的是最先进的设备,东厂只能先让厂里冒烟,好在啤酒的好时代还有一年多光景!

    贷款!

    秦东下定了决心,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途径了。

    大家认识嵘啤,知道秦东,银行也喝过嵘啤,知道秦东,可是,真正要贷款时,知道二分厂是由糖厂改建的,银行的行长就不认识秦东了。

    “二分厂现在的面貌焕然一新,劲儿可鼓不可泄,”区里梁永生先是知道了二分厂没有发生火灾,听到厂区和职工状态大大改观,心里很是高兴,他很快又听说了秦东的窘境,得知秦东这几天天天跑银行,立马把王从军叫了过来,也把几个行长叫了过来,“大家想想办法,支持一下……”

    区长这样说了,行长不象后世,还要推诿扯皮,只能条件答应。

    “怎么,你们不放心?你们现在可以到二分厂看看,如果你们还不放心,我来给二分厂担保!”王从军笑着对几个银行行长说道。

    “担保,也算我一个!”梁永生也笑着发话了,“我这个区长担保,你们还担心什么?放款!”

    ……

    有了区里和区长的支持,贷款很快放下来了,秦东痛快地签字,痛快地回到厂里,痛快地打量着以前制糖的旧机器。

    “嗯,老同学,你们漳州不是有糖厂吗,对,我这里一套榨糖制糖设备……”电话他打给了福建龙泉啤酒厂的高建设,这是函授班的同学,等放下电话,他就哈哈大笑,直接吩咐厂办,“把几个车间主任叫来,把机器都给我擦亮了,卖个好价钱!……”

第230章 还没到秋后就算账了

    人事和财务,向来都是厂长的“自留地”,解决掉杜旭东,整顿了保卫科,秦东手中的刀又举了起来,这次,毫无疑问,他要砍的是厂办主任刘燕。

    刘燕,三十多岁的年龄,仔细打量,这个女人甚至可以说连点姿色也没有,胖胖的手胖胖的脸胖胖的腰……秦东有时真怀疑雷喜光的口味和眼光。

    “刘主任,通知各车间各科室开会。”秦东吩道道,刘燕讪笑着去了。

    秦东还是初来乍到,动杜旭东和保卫科,一是迫不得已,不能不动,不动他自己在厂里永远无用武之地,二是杜旭东也是高明的敌人,至少他不会反对。

    可是,据这些日子向自己靠拢的科室和车间负责人介绍,以前厂里重要的人事任免必须要通过全厂的职代会,而高明则牢牢的掌握着职代会的话语权,厂里十八个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也几乎都是他的人。

    这么一个三百多人的小厂,竟然有这么多非一线人员,这些科室和人员肯定将来是要砍掉大半的,要想动全厂的人事,高明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秦东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小脚走路,小步快跑,今天换一个,明天撤一个,先从雷喜光的旧部开刀。

    “昨天几个请病假的?”

    秦东最早来到会议室,看到大部分厂领导和科室、车间负责人稀稀拉拉进来,又松松垮垮坐下,这些人,是这个厂的骨心和核心,从他们的姿势看,这样的精神面貌是有问题的。

    一个厂有一个厂的精气神,总厂的中层干部与二分厂的中层干部,在精神面貌上,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精神面貌可不是小事,它代表着对工作的态度,对劳动的态度,也是对厂里的态度……

    可是,也有人行如风,坐如钟,秦东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厂办主任刘燕早有准备,她翻开本子又抬起头来,“三十七个,秦厂长,这是请假条。”她知道秦东与雷喜光不对付,经过上次的事,她也不敢再糊弄秦东。

    嗯,秦东接过刘燕递过来的请假条,笑了。

    咦,高明看看这个年轻厂长的反应,又看看大家,大家也都是很惊奇。

    “刘主任,这三十七份请假条,你发现了什么?”秦东问道。

    “嗯,没有发现什么。”刘燕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人表示什么。

    “你看,”秦东把请假条递给最近的高明,“煮炼车间一共才多少个人?竟有十七个人请假,理由是什么?这十七人当中有十个人说自己得了甲肝!”

    哦,甲肝!这可是传染性疾病。

    “这些人都去过上海吗?上海的甲肝也结束了吧?”秦东看看大家,“这十七个人,有医院证明吗?”

    “没有。”刘燕看看高明道,高明却把手中的请假条传递给另一个副厂长。

    “噢,没有医院证明,这就是组团来请假来了?他们以为法不责众?”秦东又笑了,他说得幽默,会场里的气氛顿时一松,几乎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可是秦东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众人脸上的笑容也马上凝固了,“据保卫科统计,昨天一天,二十九人迟到,三十二人早退,加上这些没有医院证明的,你们厂办就是这样抓纪律的?”

    他的声音很大,高明心里一颤,他看向刘燕,心里竟然涌起几分同情,虽然刘燕在雷喜光时代根本不拿他当盘菜。

    “我再重申一遍,根据十三条厂规,迟到早退扣发当天的工资,请假超过三天的,扣发当月奖金,长期请病假的职工,停发工资,没有奖金,也不享受任何厂里的福利待遇……”

    “……那些没有医院证明请病假的,按旷工论处,属于严重违反劳动纪律,除了没有奖金,旷工一天扣五块工资!超过五天的扣除当月所有工资奖金,给予记大过处分!旷工十天,坚决予以开除!”

    杀气腾腾!

    秦东这番话说得很温和,声音也降了下来,可是在场的中层干部仍然感觉到里面浓重的杀气!

    “有奖有惩,奖惩透明,以后发现一起处理一起,处理一起通报一起,宣传科,”秦东看向一个矮胖子,“以后每天的处理结果张贴在办公楼前,对了,去,参照总厂做一块宣传栏,……办公室把查处情况给财务科,老邹,扣发的工资和奖金你们落实……”

    邹玉臣笑笑,马上又点点头。

    “下面,我宣布一条人事调整……”

    哦,众人立马又竖起了耳朵,工厂里,工资、奖金、房子、位子,都是工人们关心的大事。

    “厂办主任刘燕调工会,工作由钱主席负责安排。”秦东说得言简意赅,甚至都没提谁来接替刘燕任新的厂办主任。

    刘燕的神情立即黯淡了,她恶毒地看看秦东,直接站起来,摔门而出。

    砰——

    财务科长邹玉臣的笑容僵住了,兔死狐悲,他与刘燕都是雷喜光的的旧部,那日秦东刚到厂里的第二天,两人就在雷喜光授意下,带着阎家渡的村民和一帮老干部把秦东堵在屋里……

    现在,还没到秋后就算账了,可是邹玉臣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现在刘燕完了,他的兔子尾巴也长不了了。

    “咳——”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高明,高明脸色依然严肃,“我有话要讲。”

    这些日子,秦东把所有的违犯新厂规的人和事都交给高明,现在又直接量化到什么时间扣奖金、扣工资,什么时间开除,高明感觉自己有必要说话了,否则,不仅沦为秦东的枪,全厂的职工背后还都骂他。

    并且,按照这种量化,以后高明的工作可真难干了,扣人家的工资甚至开除工人,这是跟人结仇构怨,高明不想干!

    “秦厂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厂里没有生产任务,整天就是打扫卫生,职工们忙点自己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一下扣发这么多人的工资,不妥当,他们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也都为这个厂做过贡献……”

    他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不住点头,他在笼络人心,这一点,秦东看得明明白白。

    “即然是老职工,就更应该懂事明理,遵守纪律是最基本的要求,你看全市哪家工厂愿意上班就上班,愿意下班就下班?那么,都去干个体户好了!”

    秦东马上打断了高明的话,“这是单位,不是菜市场,制度关键就在落实,我不管新职工老职工,只要违反纪律一律处理,我再重申一遍,十三条厂规是铁律,不知道的人可以再看一遍,厂办以后每个科室、车间都贴一张……”

    “嗯,这也不是我的原创,人家冰箱厂几年前就实施了,谁认为不合适,那你就是不适合这个厂,你马上打辞职报告走人,人有的是,想进厂的人也有的是……不缺你一个人……”

    高明脸上的颜色变了再变,他的手微微颤抖,这年轻人,指桑骂槐呢!

    秦东的强硬,大家已经领教过,今天对高明的硬怼,大家的认识再一次被刷新!

    “今天继续打扫卫生,我让采石场送了几车碎石,后天大家铺路,把厂子门前的煤渣地先铺起来……”秦东说完站起来直接走人,只留下一群中层干部慢慢站起来边走边议论……

    尽管大家有怨言,但是到了下午,迟到早退的没有了,请假的人自动销假,当秦东出现在厂区时,许多车间主任和普通工人开始向秦东靠拢……

    新的厂长,对他们来说,也是新的机会,在工厂这个小世界中,谁都不想永远当工人,想当科长或者车间主任,甚至工段长,只有这个新厂长能给他们机会!

    “秦厂长,厂办主任不能一直空缺,”秦东走进办公室,老钱就笑着走过来,“你有合适人选吗?”

    这是准备给自己推荐厂办主任来了,秦东笑了,他拿出花名册,“你看,这个人合适吗?”

第231章 给他放放血

    “秦厂长,你找我?”

    黄波笑着走进秦东的办公室,他一笑不要紧,这不到三十岁的人脸上竟然有了褶子,这一笑褶子就更明显。

    嗯,这一道褶子一个心眼,黄波的情商是够格的。

    “黄波,刘燕到了工会,我的意思想请你来担任厂办主任。”

    秦东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

    “我?”黄波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秦厂长您不用客气,不过,这个厂办主任我能干了吗?”

    “怎么干不了?我相信你。”秦东笑道,指指椅子,“坐。”虽然老钱委婉地表示了反对,他说黄波只是个车间工人,但秦东相信自己的眼光,嗯,这个黄波高中文化,并且还是工段长,老钱也说群众反响不错,最重要的是,那日的点火仪式,黄波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工人。

    “我站着就行,”黄波笑道,“立正稍息的规矩我还是懂的,秦厂长,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我?我还拿过厂里的东西。”

    “正因为你拿过厂里的东西,”秦东站起来,身高马上压了黄波一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发现,你和高虎身上还有股精气神,知道这是自己的工厂,嗯,那天反应也还挺快,怎么着,别跟个娘们似的,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厂长给俺脸俺得接着,不接的话不是不识抬举了吗?”黄波笑着拿起暖瓶,给秦东的杯里倒上开水,“我干。”

    “好,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到办公室,”秦东笑着一拍黄波的肩膀,黄波立马就矮了半个身子,哪有这样拍人的?这不是往死了拍吗?“我对你就一条要求,就八个字,”秦东郑重道,“叫作缺啥补啥,指哪打哪。”

    “缺啥补啥,指哪打哪?”黄波笑着摸摸脑袋,“我明白,办公室是给领导补缺的,领导缺什么我们就补什么,领导下命令,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秦东笑了,嗯,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黄波,嗯,也算是厂里的人才了。

    嵘啤二分厂厂办主任黄波,上午一经任命,下午就立即进入了角色。

    他重新划分了科室和车间的卫生区,老职工对秦东口吐怨言,他就叔叔婶婶地喊着,年轻职工对打扫卫生不满,他就扔过一支烟再踢上一脚,这样一喊一踢一笑,解释了秦东的政策,也化解了职工对秦东的怨气,但是执行秦东的命令却不含糊,每个车间也都张贴了十三项纪律,只要秦东说出来的,黄波立马执行。

    有了得力的厂办主任从中调度,打扫卫生的进度明显加快了。

    厂房中的垃圾一车车推了出去,地面也被反复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职工用胶皮水管接上水龙头,将满是尿渍的公厕反复冲洗,以前公厕实在迈不进脚,雨天臭水横流,现在至少是干干净净的,大家也就自觉到厕所里大小便了。

    这一番打扫下来,车间里门窗也都装上了,车间里,刘洪兵带着工人擦机器,又找来油漆,把车间生锈的铁门重新粉刷一遍,装上了几把新的大锁……

    办公楼里的水泥地面,污垢全都没有了,各科室里,爱美的女人竟采来几束鲜花,放到了玻璃瓶中,楼里一片清新一片敞亮……

    “杜旭东上班了吗?”下午,秦东从吉普车下来,黄波早已等候在旁,直接拉开了车门。

    “没来,一直没来,超过十天了。”黄波看看年轻的厂长,琢磨着秦东的心思。

    “有假条吗?”

    “没有。”

    “立即开除!”秦东看看办公楼前张贴的十三条纪律,有令必行,才能令行禁止!

    很快,开除杜旭东的告示就贴到了办公楼前,厂里的人再次震惊了!

    开除吕军锋,撤掉王燕,处理一百多名违反劳动纪律的职工,该扣奖金扣奖金,该扣工资扣工资,现在又把杜旭东开除了!

    大家突然从内心深处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秦东时代了,雷喜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当下午下班时,高明顺便看了一眼墙上的告示,一脸阴霾。

    ……………………………………

    ……………………………………

    夜色渐浓,区里一处酒店内又是觥筹交措,一片喧哗。

    放眼看去,在座的七、八个人都是二分厂的车间主任或者科室的科长,但居中而坐的却是笑容满面的雷喜光。

    “雷厂长,”一个车间主任端起酒盅笑道,“从秦东上任后,厂里就一直打扫卫生,光打扫卫生能扫出金子来?能扫出工人的工资奖金来?厂里很多人不服气,高明也撺掇着一帮人到区里到市里告他……”

    告秦东?

    这是雷喜光最愿意听到的,他笑着夹起一口菜填进嘴里,边吃边道,“你们不知道,他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秦朝有个赵高,叫什么指……

    “指鹿为马。”有人马上提醒道。

    “对,”雷喜光笑着一拍桌子,“就是指鹿为马,他表面是在打扫卫生,实际上看谁跟他穿一条裤子,谁拆他的桌子椅子,谁支持他,谁反对他,现在那个黄波不是提拔成厂办主任了吗,黄波是他搞什么点火仪式上,第一个站出来的。”

    有人看看王燕,就不好多说了,“嗯,现在他就提拔一个高占东,提拔一个黄波,也处理了不少人,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孬。”

    孬?

    雷喜光睁大眼睛,这个大学生,本以为个书呆子,没想到这小子一步步走得很有章法……“哎,让你们叫邹玉臣过来,”雷喜光突然问道,“你们没叫邹玉臣来?”

    “叫了,老邹说家里孩子发烧。”一个车间主任小声解释道。

    “滚蛋,”雷喜光的眼珠子就瞪圆了,直接爆粗,“他怕是有二心了吧?杜旭东呢?杜旭东的孩子也发烧?”

    正说着,杜旭东却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他也不嫌弃,端起桌上的一个酒盅就喝,喝完,手里的酒盅就重重地放在桌上,酒盅碎了,白酒洒了一桌。

    “这又是怎么了?”雷喜光假意问道。

    “老杜被秦东开除了,就是下午的事,在全厂张贴了告示,老杜丢人丢到家了。”王燕看一眼阴沉着脸歪着脖子的杜旭东,故意激起他的火气,果然,杜旭东直接抓起桌上的酒瓶就又喝了两口。

    雷喜光假意对王燕道,“王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吃饭时不谈工作。”

    “王燕,你说。”杜旭东瘪着嘴歪着脖,却打断雷喜光,“他就因为不上班开除我?”

    胖胖的王燕很无辜地点点头。

    开除了杜旭东,把刘燕调到工会,这就等于折了雷喜光的左膀右臂……雷喜光乍听又惊又怒,不过此时,他心里又是一喜,开除了杜旭东,那这仇就结下了!

    秦东的胆量他领教过,钟家洼的人也不好相与,秦东进嵘啤总厂之前,也是几进几出派出所的人,杜旭东也不是什么善茬,在社会也结交一批人,提起杜旭东,社会上的人都给面子,这两个人要是往死里磕,谁会磕死谁呢?

    雷喜光看看杜旭东,转身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摞钱扔给杜旭东,“先花着,不够再跟我要,唉,你斗不过秦东,退一步海阔天空……”

    杜旭东抓起钱,看看几个车间主任羡慕的目光,眼睛一瞪嘴角一撇,“雷厂长,在我心里,糖厂的厂长只有一个,我杜旭东,这辈子跟定你了,但要我退,没门!”

    啊——

    众人一片惊呼,说话间,杜旭东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闪亮的杀猪刀,“这事没完,过两天,我要给秦东放放血……”

第232章 杀人街之虎

    落霞与海鸥齐飞,海水共长天一色。

    临近傍晚,又到了下班时间,桔黄的晚霞中,秦东拿着人造革提包匆匆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北京212吉普车早已沐浴在霞光中,司机王亮也坐上了驾驶的位置。

    “你去忙吧,”秦东拉开车门,“我去趟饼干厂,晚上还要到总厂。”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总厂和分厂两头跑,白天要管理二分厂,晚上还要处理销售上的事情,调度总厂的生产工作。

    212吉普车的喇叭发出一声短鸣,几个新的保卫干事马上推开银色的厂门,吉普车一路疾驰,直朝饼干厂而来。

    身后,王亮看着远去的吉普车,拍拍屁股,重新走进办公室……

    ……

    摆个小摊,胜过县官;喇叭一响,不做高官。

    下班时间,饼干厂门口自行车潮涌动,随着清脆的铃声和欢笑声,杜小桔就看到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听到短暂的鸣笛,她的脸上就绽放出最灿烂的晚霞。

    “小桔,你家秦厂长又来接你了。”

    “以后啊,小桔,你干脆不用骑自行车上班,就让秦厂长送你……”

    “车接车送,我们小桔才是真的领导……”

    ……

    几个大姐都在开着杜小桔的玩笑,看着站在吉普车前的秦东,有位老大姐不由就感叹开来,“这才多长时间啊,前年你坐挎子的时候还在眼前,现在又坐吉普车了。”

    “我们现在还是骑自行车……”一个年轻的女工爽朗地笑道,“小桔,哪天我们也坐坐吉普车过过瘾,我儿子一直吵着要坐汽车呢……”

    杜小桔也笑着回应着大家的打趣、玩笑,秦东这几年提拔得太快,这又是挎子又是吉普,总有人要眼红,可是饼干厂又都知道杜小桔的为人,这是一个心眼好、脾气好、性格好的姑娘,有人想说句坏话都感觉难以出口。

    嗯,杜小桔放慢脚步,秦东正在跟饼干厂的厂长和书记打着招呼。

    “小桔,你们家秦东现在结交的都是厂长,层次不一样了。”一个相好的女工羡慕道,“以后你可不能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姐妹……”

    “说哪去了你?”杜小桔嗔怪地看看她,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人就说起了悄悄话,可是她的眼光却不时地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的厂长……

    两人这些日子真是聚少离多,上了吉普车,杜小桔就不住地打量秦东,秦东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杜小桔没有挣扎,就任他这样握着,一种甜蜜的情愫在狭窄的空间里油然升起。

    “哎,我有多少日子没看到杜叔了?”抓着杜小桔的手,秦东却笑着问起了杜源。

    是啊,自打杜源说过不管秦东后,这犟老头了,鸣翠柳饭店也不去了,老秦家也不上门了,没事就自己在家里炒两菜喝闷酒,经常喝到最后把自己给灌醉了。

    “他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秦东笑着一踩油门,车子直朝鸣翠柳饭店驶去,“还真不管我了?你放心,这两天,他不管也得管,你就瞧好吧……”

    “他其实就是不放心你,”杜小桔替自己的父亲解释道,“大东,你……没事吧,前天看到你们厂的烟,大家都以为着火了……”

    “我没事,”秦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在哪里都有斗争,他们,掀不起浪来。我们钟家洼的爷们什么时候熊过?”

    他们,杜小桔马上想到雷喜光,也想到了杜旭东,虽然她不认识后者。

    自打杜旭东被开除,全区的工厂都传遍了,这年头,哪个厂的厂长也不会随意开除一个工人的,工人敢跟厂长拍桌子,可是厂长拿着工人没有办法,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工厂!

    可是,秦东却把这样一个痞子开除了,同科室的姐妹和老大姐都提醒她,让她告诉秦东一定要小心哪,这人就不是什么善茬。

    ……

    “小心。”

    秦东和杜小桔在车上你侬我侬,却不知鸣翠柳饭店门前,杜小树已是杀红了眼,就是跟在后面的钟小军也顺手抄起了门边的铁锨。

    钟家洼的男人都有血性,打架向来都不吃亏,眼前这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从中午喝到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柳枝上前结账,几个小青年口出不逊,还动手动脚,从后面冲过来的杜小树顺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就给一个小青年开了瓢。

    钟小勇直接扯住了另一个人的胳膊,几个人转眼间就厮打到一块。

    “谁啊,敢在杀人街撒野?活腻味了!”

    听到吵闹声,人高马大的郑海锋带着杀人街上的一帮老少爷们也赶了过来,菜刀、炒勺、擀面杖……人多势众,三五下就把这几个小青年给砸在地上。

    “给钱。”杜小树狠狠踢了那个带头的一脚。

    “没钱……”几个小青年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一身脏污,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早知这是个狼窝子,打死他们也不来了。

    “没钱,你还吃饭?”身后站着郑海锋等一帮店主、厨师,杜小树蹲下身狞笑着就扯住了小青年的长发,嗯,他不由一愣,“特么地,是你!”

    “不是我。”对方惊恐地看看杜小树,连忙否认。

    “不是你就怪了!”杜小树也不嫌他头上脏,扒拉开他的长发,果然,后脑袋上有一块新疤,疤痕处头发都还没长出来。

    “我日!”

    这就是那天砸老秦家玻璃的人,新仇旧恨一块算,杜小树笑笑竟然站了起来。

    这架打的,真没有什么味道,这几个小青年这么不禁揍,看样子杜小树也想算了,郑海锋等人抽烟说笑着就准备离开。

    “嗷!”

    一声惨嚎让大家都扭过头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瞠目结舌,心惊胆颤!

    这个小青年嘴里淌着鲜血已然倒在地上,杜小树正用脚一脚一脚狠狠地踢着满地打滚的他。

    头上、脸上、身上、腿上,那个部位出现在眼前,杜小对就狠命地踢打那个部位,完全不顾他的死活。血慢慢浸湿了小青年的头发,淌进他的眼睛里,杜小树不管不问踢起个没完没了。

    杜小树的身材并不粗壮,很瘦弱也很矮小,但此时的气势却让郑海锋等看着都心惊肉跳,沉闷的踢中身体的声音伴着小青年的惨叫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窒息,那扑面而来的气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孩子,真是个煞星!

    郑海锋的烟就抽不动了,这小子现在就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在百兽之王眼里,其它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别踢了,小树,你再踢,会踢死他。”看着小青年脸色紫青,白沫横流,柳枝赶忙阻止。

    郑海锋也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杜小树的胳膊,“好了,再踢真的出人命了。”

    杜小树看也不看郑海锋,又朝其他小青年走去,其它几人惊恐地看着他,马上开始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我错了,我们错了。”

    声音清脆,耳光响亮,几个人的脸上一会就出现一条条紫红的印子。

    杜小树转头环视着杀人街的一帮街坊,没有人敢抬起头与他的眼光对视,全场一片寂静。

    “滚”!

    低沉的一个字终于从杜小树的唇舌间迸出,却不啻于无声处听惊雷,几个小青年赶快停止了自扇耳光,看看杜小树,几个人抬起躺在地上的人就跑远了……

第233章 这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大光哥。”

    秦南笑着在鲁旭光的肩膀上拍了拍,鲁旭光猛然转过头来,“哎呀妈呀,你咋在这?你不是在前面那个教室吗?”

    “前面教室是初二,我都上初三了。”秦南撅撅嘴,朝自行车棚走去,鲁旭光赶紧跟了过来,“秦南,你……你这车不是前年刚买的吗,咋……这么旧了呢?”

    秦南那小巧的自行车很脏,就显得很是破旧,“大光哥,这你就不懂了,”秦南笑得没心没肺,“新自行车小偷都惦记,这样弄脏了,没人偷……”

    她把自行车推出车棚挎了上去,可是骑了几圈却感觉很是吃力,秦南低头一看,眼里就挤出泪花,“大光哥——”

    秦东的妹妹也是鲁旭光的妹妹,鲁旭光还以为是车链掉了,他弯腰低头一看却马上骂出声来,“这是哪个小瘪犊子干的?”秦南自行车前后车胎已经划开,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他,他,就是他……”秦南却突然一指前面,一个戴着蛤蟆镜的长头发正挑衅地看着这边,“大光哥,就是他一直跟着我……”

    鲁旭光二话没说,“哐当”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倒在地,大踏步走过去,抡圆了手掌,“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说,是不……是你干的?”鲁旭光一不做二不休,在满校师生的瞩目中,抬腿踢在蛤蟆镜的肚子上,“你吃饱了撑的,说,自行车是……不是你划的,再不说削你!”

    打人还有这么打的?

    只见鲁旭光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耳光,打得蛤蟆镜满地找牙,满校师生看向秦南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不是,不是……”蛤蟆镜被扇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不是?什么……不是,是你一直跟着我妹?”鲁旭光抬脚踢飞了地上的蛤蟆镜,顺脚又把刚爬起来的蛤蟆镜踹倒,“知道钟家洼不?知道,知道你还,还跟?奶奶的,知道还……不快滚?把你的车留下……”

    一顿猛削,蛤蟆镜鼻口渗血地跑了,在满校师生惊讶畏惧的目光中,鲁旭光笑着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又抗起秦南的自行车,秦南则骑上了蛤蟆镜的自行车,“走,咱回家!”

    ……

    当秦东与杜小桔来到翠鸣柳饭店,杜小树仗已打完,鲁旭光安全地把秦南护送到家。

    “东哥,下午有人闹事……”

    “大东,刚才我把戴蛤蟆镜的小子削了一顿……”

    ……

    看着杜小树和鲁旭光围在秦东周围,抢着“汇报”着,一众杀人街的邻居也畏惧地都看向秦东,嗯,钟家洼的人确实惹不起!

    秦东却是什么也没说,跟众人打声招呼就朝店里走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杜旭东的问题了。

    在这个世上,柳枝和秦南是他的亲人,他不容许自己的亲人有一丁点的闪失。

    ……

    第二天,秦东一早就到了厂里。

    派出所小吴也早早到了,今天他不只要给全厂上普法教育课,还要组织新的保卫科进行一些简单的公安业务技能培训。

    “秦厂长。”

    当吉普车经过门前,秦东就看到了高占东等人穿着崭新的警服在门口笔直地站立着。

    “敬礼。”高占东高声喊道,保卫科干事们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秦东也郑重地举起手来,虽然他没有穿警服,可是架不住有个穿警服的叔叔,杜源很喜欢教他一些公安的动作和技能。

    “秦厂长,没有我师傅的面子,警服哪能这么快发下来,老高他们手续都办好了,对了,周末一起跟我去打靶。”小吴笑道。

    “是。”高占东笑着又给小吴敬了个礼,小吴赶紧回敬,从转业后没摸过枪,听说又要打靶,高占东可乐坏了。

    上午,小吴讲课很是尽心,他结合区里这两年的一些案件讲述,这小子机灵,口才还真不错。

    下午,训练一训就训到了傍晚,忙活了一天,秦东说什么也要请小吴吃饭,二分厂现在百废待兴,厂里的食堂只是打扫干净,还没有重新开火,晚饭只能到鸣翠柳饭店吃。

    王亮开着吉普车把秦东一行人送到鸣翠柳,当几人坐下后,高占东也赶了过来,不过,他已经脱了警服,只穿了一身便装,他神色严肃过来耳语几句,秦东脸上的神色却莫名轻松起来。

    小吴还要回所里值班,这餐饭吃得很快,吃完饭,秦东吩咐杜小树用挎子送王亮回家,自己开车送小吴回派出所。

    “厂长,没事,我自己能行。”王亮笑着推辞道,他打量着小吴,又看看吉普车。

    “我送你,也没事。”杜小树笑道,“走吧,你家在哪?”

    ……

    吉普车的越野性能很是强悍,秦东这几天一直抄近路,翻过一片山坡,就能驶上去往总厂的大道……

    车子发出雪亮的灯光,在树影草丛中乱晃,当车子慢慢爬上坡顶,即将掉头冲下山坡的时候,秦东突然看到一个人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那人诡异地笑笑,就甩出了手中的砖头……

    在小吴的惊叫声中,秦东猛打方向盘,吉普车猛地向右面冲了过去,砖头堪堪擦着玻璃砸过来,小吴大叫一声,玻璃碎了,他已是头破血流……

    就在秦东掉转方向,准备硬闯的时候,眼前,杜旭东歪着脖扭着嘴就把几块插满了钢钉的木板扔在了车前,几条钢丝绳已经锁住了下坡的路。

    “姓秦的,下来。”

    声音有如夜猫子,在空旷的山上令人心悸。

    啪——

    车门推开了,秦东走下车,他没跑也没逃,倒出乎杜旭东意料了。

    “杜旭东,我等你很长时间了。”秦东看看地上的钉板,沉声说道。

    杜旭东一下笑了,他看看身后几个人,噌地拔出了刀子,“姓秦的,你说错了,是我们等你吧。”

    几个人举着刀围了过来,杜旭光脸色阴狠,“你不是能耐吗,今天处理这个,明天开除那个,行,今天我们哥几个把你彻底开除了算了!”

    “停!”秦东突然举手大声喊道,“你怕了?”杜旭东脸色扭曲,一脸狰狞。

    “钟家洼的人什么时候怕过?”秦东笑道,“这样吧,杜旭东,我知道,这几天,你派人到我们家饭店闹事,还让人割我妹妹的车胎,今天,又砸我的车,这样,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你划条道吧。”

    “吆嗬,”借着灯光,杜旭东一撇嘴,“道上的规矩你还懂,”他眼珠子一转,“哥几个被你开除了,最近缺钱。”

    “多少?”秦东一乐。

    “一万,不,两万!”杜旭东咬咬牙喊出一个数字,“姓秦的,我知道这几年你卖啤酒开饭店挣了不少钱,破财消灾,要不你妹你姐说不定哪天……”

    “闭嘴,”秦东突然暴怒,“三万,我给你三万,你立马滚蛋,以后两不相欠。”

    “行。”一听秦东又加了一万,杜旭东也不计较秦东的喝骂了,反而笑了,“姓秦的,你可别耍我们,别忘了,你还有姐有妹……”杜旭东也知道杜源是谁,可是三万块钱,让他一时利令智昏。

    三万?

    吉普车里的小吴捂着脑袋,虽然意识模糊,但是思维清晰,奶奶的,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袭击公安罪加一等……

    再加上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有,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破坏公共秩序,情节恶劣的,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杜旭东在公安局留有案底,这属于累犯,数罪并罚,小吴感觉到心里一阵畅快,这意识就清醒多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血,奶奶的,他骂道,这个杜旭东,数罪并罚,这一辈子怕是走不出监狱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推开了车门,摸出了腰间的佩枪,“别动,都放下刀子,举起手来,我是公安!”

第234章 徒弟比女婿还重要?

    人生最倒霉的事有很多种,秦东不知道,打劫遇到公安还张口喊出要三万块钱,算不算其中的一种?

    夜色下,借着吉普车大灯的光亮,乍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杜旭东马上就慌了神!

    不止他这种老痞子没了威风,手下几个痞子都是八三年严打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痞子,看到手枪,腿也早就哆嗦了,其中几个人以前都是糖厂保卫科的,也都认识小吴,灯光下,看到小吴血流满面,扔板砖的小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快跑……”杜旭东自己个撒丫子就跑,上次严打的余威还在,他自己也知道,象他今晚的这一出,吃颗花生米都有富余。

    “砰——”

    “滴——”

    黑暗中,一道火舌直冲天空,小吴对天扣动了扳机,秦东的手也按在了吉普车的喇叭上,一声长鸣在暗夜中的山坡上回荡……

    这一响一鸣却让这些人撒丫子跑得更快了,杜旭东头也不回,顺着山坡就朝山下跑去。

    “哎哟——”

    胸前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可是他跑得太快,身体控制不住一下就朝前面翻了过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这一摔摔得他眼冒金星,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了似的,杜旭东挣扎着爬起来看时,拦腰拌倒他的正是一道他自己拉好的钢丝绳,原本是用于拦截秦东的吉普车的。

    他拾起地上的刀子,惊恐地四处打量着,好象满山都有脚步声,他不敢怠慢,抬腿就要跑,一道雪亮的光柱直接射过来,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待对方挪开手电,杜旭东却已是红了眼,眼前拿着长筒手电和警棍、穿着一身警服的正是高占东。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杜旭东困兽犹斗,挥刀捅向高占东的面门,高占东也不躲闪,待杜旭东力道用老,警棍顺势就砸在了杜旭东的手腕上,接着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杜旭东小腿上,杜旭东惨嚎着跪下了……

    黑暗的山坡上,手电的光亮不住地晃动,二分厂保卫科的干事们就象抓野兔子一样冲向满山乱跑的几个痞子……

    随着几声清亮的“咔嚓”声,摁在地上的几个痞子就都被带上了铐子。

    今年,省厅向市局新调拨了一批标准铜制手铐、不锈钢手铐,旧式手铐全部淘汰,二分厂的保卫科在小吴的关照下,也领来了几付旧手铐,今晚直接用在了这些痞子身上。

    “厂长,逮住杜旭东了——”

    嘈杂的山坡上,在几声哀嚎和打斗声中重又归于平静,高占东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小吴举着枪骂了一句,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仍是满手的鲜血,隐约还能看到头上的玻璃茬……

    “送医院……赶快送医院!”秦东也大声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很是嘹亮,“老高,你赶快给派出所报案,就说小吴受伤了,……嗯,大家在这里看好这几个人……”

    他嘴上喊得很急,可是当高占东象拖死狗一样把杜旭东拖到他跟前时,他却不急着上车了,他一伸手,高占东立马会意,马上解下腰间的老式手铐递给秦东,秦东接过来亲自戴在杜旭东手上。

    “醒醒,醒醒,”手腕处完全骨折,杜旭东已是疼得昏死过去,手铐戴在手上,钻心的疼痛却让他缓缓清醒过来,“老杜,”秦东叫得很是亲热,“那三万块钱,什么时候给你?”

    虽然此时刑法等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袭击公安的罪行,但是将心比心,公安部门对这样的罪行肯定会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处理的,并且,打伤公安这件事,一般都会先进行刑拘。

    “姓秦的,”杜旭东知道秦东这是在笑话他,他脖一歪嘴一撇,疼得声音都颤抖了,但仍是倒驴不倒架子,“不就进去蹲几年吗,老子出来后……还是一条好汉,到……到时候,我们的账一块算!……”

    说到最后,他不知是疼的还是受了刺激,就如夜猫子般在树林里吼叫起来。

    高占东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令人心悸的声音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

    “你还会出来吗?敲诈勒索,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砸坏车子,打伤公安,持刀拦路……”秦东轻蔑地看看他,“你这个痞子当得真他娘不够格,你拿棍子都比拿刀要少判几年……”

    呜呜呜呜——

    甩砖头那哥们总算清醒了,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义气了,赶紧急着撇清自己,“小吴公安不是我打的,都是杜旭东让我干的……”他也知道打了公安的后果。

    “你们到公安局派出所再说吧……”小吴鄙夷地挥挥手,朝吉普车走去……

    ………………………………..

    ………………………………..

    “争先创优、立功创模”

    昏黄的灯光下,五彩彩纸剪成的方块上面,几个毛笔字排成一行,杜源看看这一行字,披着衣服进了所里。

    晚上小酌了几杯,要不是值班,他现在还在家里喝闷酒呢。

    “杜所,喝茶。”杜源接过徒弟递过来的茶杯,捧着茶杯坐在了椅子上,他翻看着桌上一份所长签字的文件,笑了,“我都这个岁数了,不用培训了,你们年轻人要进步,小许,你去,让小吴也去,大、中专《专业证书》培训,这是好事……”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喂,你好,”年轻的公安小许接起电话,他跟小吴都是杜源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师傅向着徒弟,徒弟也尊重师傅,哥俩关系处得也不错,“你说什么?小吴受伤进了医院?”

    腾——

    小许看向杜源,杜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在所里是有名的护犊子,这几年,他给局里办了不少福利,就是局长都给他几分面子,“还袭击公安,这还了得!反了天了!叫他们把人带到派出所……上报区局……”

    杜源暴怒,当场把手里的文件就扔到了桌上,穿衣服,载帽子,拿起枪和手铐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老杜,老杜,”刚挎上挎子就碰到了所长,他刚从局里开会回来,听说小吴受伤也很关注,可是听说是嵘啤二分厂的事由,他就看了看杜源,“嵘啤二分厂的事,你不是不管吗?

    杜源一愣,前些日子他心里有气,在所里确实这么嚷嚷过,大家也都听到心里,他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就象牙疼一样,“二分厂我不管,打了我徒弟我就要收拾他!小许,开车!”

    挎子轰隆隆开出了派出所,所长站在院里笑了,“天底下,徒弟比女婿还重要?”

第235章 夺权

    呜呜——呜呜——

    杜小树载着王亮在嵘崖区宽敞的马路上一路疾驰,迎面驶来的挎子上就响起了警报声,“嗯,这是哪个派出所的?这是怎么了?”王亮看看夜色下的山峰,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杜小树却瞅了他一眼,诡异地笑笑,简短地答道,“嗯,是不是有人要倒霉了?”他一加油门,王亮就朝后面倒去……

    杀人街上,柳枝、杜小桔、郑海锋……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西山上有公安。”

    郑海锋指指一条街西面的山上,隐约能看到红蓝色的警笛,也隐隐能听到尖利的警报声,越来多的顾客从饭店里走出来,大家看着西山,指划着,议论着。

    杜小桔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也从鸣翠柳饭店里跑了出来,看到西山上的警灯,她心里不由一沉,她知道秦东晚上是要走那条山路的,翻过一个山坡就可以驶上大道,那条大道直接通往嵘啤总厂。

    “枝儿姐,我去看看。”杜小桔本能拿起一把菜刀,钟家洼的女孩,平时文静,家里人遇到危险也是敢于拼命的,她推起门前的自行车就要走,钟小勇也拿着菜刀冲了出来,“小桔姐,我跟你一块去……”

    突突突——

    一辆挎子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就停在了门前,一身警服挎带佩枪的杜源就沉着脸走下车来。

    “小桔?”看到自己家姑娘抄着菜刀一脸着急的样子,杜源就什么也明白了,“你们没事吧?”他又担心地问道。

    “没事,”柳枝等人也走出饭店,后面跟着一群顾客,“下午有事,小树都解决了,还有邻居们也帮衬着……”

    小树都解决了?还有邻居?还有自己姑娘拿着菜刀要去拼命?

    杜源心里一阵后怕,也一阵后悔,自己这些天就没到店里来。

    “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事了……”转身他已是沉下脸来,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他狠狠骂了一句,“走,回所里,我要亲自审问杜旭东……”

    ……

    嵘崖区西山昨晚鸣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嵘崖区,当晚,雷喜光就得到了消息!

    他拍着自己的心口窝,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完喽,完蛋喽,这个傻子,公安在车上,他眼瞎啊,还敢动手……算了,这个傻子,这一辈子算是出不来了,也罢,就待在在里面别出来了……”

    看着他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老伴刚安慰两句雷喜光就摔门而去,自己的事,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有的是让杜旭东去办的,有的是让他摆平的,雷喜光很担心,这个傻子会把自己咬出来。

    “嗯,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活不了我也完蛋喽!”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高明就起床了,胡乱扒了几口早餐他就到了厂里。

    昨晚西山上的事,一晚上时间已经小范围传开了,当他听说停在山上的是厂里的吉普车,当他听说开枪了还动了刀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秦东,肯定是秦东出事了!

    至于为什么出事,当然是得罪人了!

    得罪的这个人也不用说,一定是杜旭东……高明甚至脑补了杜旭东凶神恶煞拿着刀子扑向秦东的场面,秦东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几名公安紧紧地追赶杀人凶手杜旭东,一名公安举起了手中的枪,杜旭东就仰面栽倒在地上……

    高明不由笑出声来!

    推着自行车进了厂区,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保卫干事,厂区里一片安静,只有早到的工人按照厂办划分的卫生区在打扫着卫生。

    “高书记,早。”

    高明也笑着点头回应,那个工人看一眼他,脸上立马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还是高书记吗?平时见人都是爱搭不理的,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高明没有看到工人的神态,他支好自行车已是走到办公楼前。

    秦东认识的人还真不少,这几天,他不知从哪搞来一些月季,栽到了原本废弃的花坛里,月季没开,但是却让厂区里增色不少。

    高明走进办公楼,办公楼里虽然还是那么破旧,但是缺口少牙的门窗已经修好,几个早早到来的科长正在看着报纸,几个职工正在用暖水瓶打着开水,准备一天的工作。

    这似乎才有个工厂的样子嘛,可是这个样子是秦东带来的,高明感觉不到有多少欣喜。

    在自己办公室坐下,厂办的小伙子早已把暖水瓶送了过来,高明倒了点茶叶放进保温杯里,他想了就来到秦东办公室门前,不需敲门,透过窗户他就看到办公室没有人。

    高明心里一喜,依照秦东的作息规律,不到七点半他就会来到厂里,从走廊里往下望去,那辆吉普车也不在厂里。

    高明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己办公室,他双手捧着保温杯思量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黄主任,”他笑着走进厂办,“通知全厂中层干部,八点半开会。”

    “开会?”黄波笑得眼睛又眯缝到一起,他不笑不说话,可是口气里却有疑问,“高书记,秦厂长今天没上班。”秦厂长三个字他说得很重,这是在提醒高明,这个厂谁是厂长,谁说了算!

    其实,黄波也不知秦东去干什么了,王亮来到了厂里,只说不清楚秦东的行踪,往钟家洼秦东家里打电话,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总厂那边也说找不到人,销售科和调度室都找不到人。

    现在听到高明要开中层会,黄波心里就警惕起来,这个高书记,前几天一直不阴不阳,工作消极应付,今天怎么满脸堆笑,倒积极工作起来?

    高明笑着看一眼黄波,要搁以前,黄波这样说话,他会把黄波叫到自己办公室训上半个小时,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是他要争取人心,二是黄波现在好歹是厂办主任了,是厂里的大管家,总要给几分面子。

    现在,估计秦东在医院里生死未卜,那身为党支部书记的高明,就会顶替秦东负责这座工厂,他再找找上面的老关系,让自己成为实际上的一把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二分厂百废待兴,正需要他这样的熟悉厂里又有经验的干部。

    “怎么,秦厂长不来我们就不工作了?”高明笑道,“秦厂长安排的工作,我来调度一下,黄波,你不同意?”

    “我哪敢不同意?”黄波听出了话里威胁的的味道,可是他总觉着高明今天反常,反常即为妖,不行,还得让秦厂长知道开会这事,见高明走出办公室,他喊来高虎,“你去杀人街那边,看秦厂长在不在,在的话告诉他,奶奶的,高明要夺权!”

第236章 好日子

    高明回到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思量,刚才黄波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嗯,没想到秦东这才到任几天,就已经拉拢了一批人站在他周围,长此下去,那还了得?厂将不厂,把我往哪里放?

    但要想让黄波这些人改旗易帜,就需要时间,也需要有人给自己撑腰,高明琢磨着,拉大旗作虎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的。

    “黄主任,会议推迟五分钟。”高明快速又来到厂办,在黄波惊愕的小眼神中,直接宣布道,“嗯,你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高明抓起电话,却笑着看看黄波,黄波马上就笑着往外走去,“您忙,正好我也要出去。”

    可是他确实出去了,但没有走远,待厂办的门掩上,他笑着就溜达回来了。

    雷喜光担任糖厂厂长的时候,虽然是只笑面虎,但骨子里极为霸道,他当党支部书记时高明是厂长,高明屋里就没有电话,等倒他当了厂长,高明成了党支部书记,高明屋里还是没有电话。

    高明想要打电话,只能到办公室去打。

    “彭局长,你好……我,糖厂的老高,你现在不忙吧,我有件事跟您汇报一下,希望您多支持,什么,嗯,我也听说了他在医院……”

    听着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黄波笑着蹑手蹑脚地又走到了一旁,转头他就大踏步朝院里跑去,“高虎,高虎,慢点骑……”

    他紧跑两步抓住高虎的自行车,“到医院,嗯,找……找秦厂长,看看有事没事,没事让他快回来……”

    高虎的面皮也变了,他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去了。

    当一众厂中层干部走进会议室时,大家赫然发现,秦东不在。

    许多人就开始互相看看,窃窃私语,昨晚上的事情,正在疯狂地在厂里传播,有人说得更邪乎,“据说秦厂长当场就不行了……”

    “对,我也听说了,他那个没过门的对象拿着菜刀要跟杜旭东拼命呢……”

    咳咳——

    高明在会议室外站了一小会,满意地听着会议室里的各种议论,然后才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脸严肃却直接走到了秦东的位子前,考虑了一下他没有坐在秦东的位子上,而是在秦东位子旁自己的老位子上坐下。

    哦,大家只看到了高明,会议室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就更加从侧面证实了,这位年轻的厂长恐怕伤得很厉害,或者……

    嗯,不管怎么样,他怕是回不到厂里来了。

    “好,现在开个短会,”高明虽是一脸严肃,可是话语间却很是亲切,“最近厂里呢,改变很大,我们职工精神面貌也变化很大……”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感觉很不自然,这些变化不是他高明带来的,而是那个今天不在现场的年轻厂长带来的。

    “区局对我们厂的变化也是看在眼里的,上午呢,区局的彭副局长会莅临我厂视察指导工作,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把各自的卫生区搞好,一定要把最好的状态展示给上级领导,黄主任,”高明亲切地看向黄波,“你们办公室给我准备一个小材料,把最近工作的亮点写一写……”

    黄波笑着点点头,对他的态度,高明很满意,他本想夸赞几句办公室的工作,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嗯,黄波始终是秦东提拔上来的,不能让他太得意,将来这人是一定要换掉的……

    高明看着黄波,甚至遥想到了自己当厂长时的厂办主任人选,他端着杯子郑重走出会议室,嗯,自我感觉还有那么一种一把手的架子的……

    “这是下山来摘胜利果实来了?”看到高明出去,榨糖车间的车间主任刘洪兵小声骂道。

    工会主席老钱轻轻拍拍他,示意他不要作声,看这个样子,上级领导都来给高明撑腰了,糖厂的天又要换了!

    刘洪兵也不吱声了,他明白,自打那日办公楼前的点火仪式举行后,老钱、黄波、他自己还有几个车间主任就被打上了秦东的标签。

    看着高明原来分管的几个科长都紧紧簇拥在高明周围,可是邹玉臣还是那幅样子,不咸不淡,有说有笑。

    “秦厂长到底怎么样,我们总得知道人……有事还是没事吧?”刘洪兵看向黄波,他身材很是厚实,戴了一幅酒瓶底的眼镜。

    黄波哪里知道秦东的情况,可是却笑着应对道,“没事,能有什么事,高占东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上午,保卫科的几个新干事集体缺岗,这让黄波的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我去准备材料,等着要呢。”他促狭地笑笑,一指楼上,那是高明办公室的位置。

    嗯,他抓耳挠腮、心不在焉地写着材料,不时朝厂子大门口看看,突然他眼前就是一亮,高虎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厂门口……

    ……

    四月的太阳很是温暖,上午九点半钟,嵘啤二分厂所有的职工早已等候在门口。

    厂里红旗招展,人头攒动,站在一帮工人前面,带着二分厂领导班子的正是高明。

    他脸上挂着含蓄的笑容,不时瞅瞅外面,又不时看看手里的稿子,还不时与几个副厂长开几句玩笑,心情就象这碧海天一样,敞亮极了。

    诡异的是,区工业局副局长到厂里来视察,身为嵘啤二分厂,总厂的领导一个没有出现,高明自己唱主角挑大梁了。

    “来了,来了。”

    黄波学着孙悟空的样子,以手遮眼,放下手去脸上就乐开了花。

    高明心里一阵“砰砰”的心跳,他拿出练了三十年的笑容老远就朝那辆吉普车伸出手去,待吉普车停稳,他笑着拉开车门,亲热地喊道,“欢迎,欢迎,欢……”

    他本想说欢迎彭局长莅临嵘啤二分厂视察指导工作,可是说了几个字他就说不下去了,只见,迈开大长腿从吉普车里下来的正是厂长秦东。

    黄波得意地看看高明,心说,“我说来了,不是说彭局长来了,是说秦厂长来了啊!”

    高明身后的老钱等人都露出了笑脸,这明显就是厂里的吉普车,不是区局的吉普车,这个高明啊,想当厂长真是想疯了!

    “嗯,厂里这么热闹啊?”秦东笑着一脸古怪的高明,又笑着看看大家,又看看从人家轴承厂借来的彩旗,“有什么大活动?”

    高明知道,此时无论如何是遮掩不过去的了,他尬尴地看着秦东,“嗯,区局的彭局长听说我们二分厂有起色,就要过来看看……”

    “噢,那是好事,平时我们二分厂请领导来领导还不来呢,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把彭局请来?”秦东笑了,话中有话,“我今天这是赶日不如撞日,碰到好日子了,办公室,给我准备一份材料。”

    黄波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不眨眼地盯着高明,高明的脸就拉了下来,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黄波给他准备的汇报材料,不言声地递给了秦东……

第237章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秦东笑着接过材料,却是看也不看就装进口袋里。

    相比刚才高明不时看稿子的样子,大家明白,这些日子厂里的工作全都是秦东带领大家干的,人家不需要稿子,所有的工作都在人家心里装着呢。

    要稿子,是给高明一个下马威,也是在告诉大家,谁才是这个厂的一把手。

    此时,高明也才发现了,大家看秦东的眼光也是不一样的,那眼光里有热烈,有希冀,更有尊崇……比如老钱、黄波、刘洪兵……等人,不需秦东招呼,都自觉地围在了秦东周围。

    而自己分管的厂机关科室,他只要眼光看过去,总会有几个人回避他的目光,借着吸烟或者咳嗽就扭过头去。

    “厂长,领导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高占东等保卫干事都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眼尖的黄波还发现,两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了高占东身旁,高占东对他们俩还很客气。

    又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驶了过来,厂区外面不是马路,这样的吉普车驶在田野乡间,很是惹眼,也很好辨认,只有高明这样的官迷才会激动地把秦东的吉普车认成是彭局长的吉普车。

    此时,坐在吉普里的区工业局副局长彭长兴看着厂区门前一堆一堆的碎石片,又看看工厂周围,原本杂草丛生垃圾遍地,现在已经沿着围墙清理出一条路来。

    再往前看,彩旗迎风飘扬,厂区卫生干净,一群工人在高明的带领下走出厂来,职工们个个脸上有了笑容,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彭长兴不得不承认,秦东还是有本事的,这才几天功夫啊!

    吉普车慢慢停下,彭长兴在区局两个科长的陪同下笑着走下车来,见到高明他就伸出手来,嗯,可是下一秒,他就纳闷了。

    自己是高明请过来为他站台背书的,高明也就在眼前,他竟然不上前,他竟然不上前同自己握手。

    彭长兴看看一脸尴尬的高明,立马就不高兴了。

    “你好,彭局长。”就在他的手伸在半空中无人相握的时候,高明身旁的一个年轻人就抢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欢迎领导莅临嵘啤二分厂视察指导工作。”

    听秦东这样说,高明的脸色就更阴沉了,奶奶的,这是我的词啊!

    “你是?”彭长兴不笨,立马猜出眼前是谁了,其实,他与秦东见过几面,但工业局下属单位太多,加上高明“谎报军情”,说秦东躺在医院里了,他竟没有认出秦东来。

    他认不出不要紧,秦东一侧的黄波马上抬轿子,“这是我们秦厂长。”

    “噢,小秦……”彭长兴仔细地打量着秦东,怎么搞的,全区都传遍了,高明也说了,秦东不是进了医院了吗?怎么现在一根毫毛不少地站在这里?

    不过,毕竟是做过多年领导的人,他反应很快,就象不知道这些事一般,“小秦啊,我顺便路过,就进来看看,从军同志对你们二分厂的转产工作也很关心,我这就属于现场调研吧……”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对这个嵘崖区影帝级的表演,秦东心里很是佩服,既然大家都在演,他就要演得更好。

    “感谢领导对我们二分厂的关心,进入四月份以来,我们厂狠抓了厂区卫生和职工精神面貌建设……”

    他在前面走着,介绍着,高明等厂领导就簇拥在彭长兴周围,可是彭局长看向他的眼光,就有如腊月里的寒冰,唉,高明心里长叹一口气,恐怕以后彭长兴不会再拿他当自己人喽!

    本来,彭长兴过来是给高明站台的,可是台上现在站着的仍是秦东,他匆匆在厂里转了半圈,看了几眼,勉励几句就要离开。

    “彭局,”秦东却似意犹未尽,“有件事还请局里为我们作指示。”在一班厂领导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秦东笑道,“我们厂原保卫科科长杜旭东涉嫌敲诈勒索、聚众斗殴,寻衅滋事,袭击公安人员已被区派出所送往区局刑警队……”

    哦,这是昨晚事件最权威最直接的讲述了,大家都明白过来,昨晚秦东没事,有事的是杜旭东!

    送往刑警队意味着已经被拘留,这些罪状,谁都明白,杜旭东恐怕剩下的半辈子都要住不花钱的旅馆了!

    高明看看秦东,又看看高占东等人,这些人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去哪里了,肯定是设套埋伏去了,现在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这是秦东给杜旭东设下了圈套!

    他不禁又看看这个年轻人,自己今天的得意是不是也让他算计进去了?要不他怎么赶巧就从医院回来了呢?是不是等着自己出洋相呢?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个样子,那这小伙子就太可怕了,别说自己,就是自己加上雷喜光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样的害群之马就应该清除,我们绝不姑息!”彭长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象口号的话就要离开。

    “彭局长,杜旭东是因为违反厂规被我开除,我知道,管理就要得罪人,我也知道,这些日子,有人一直写信告我……”秦东看看一班厂领导,又看看周围带头干活的中层和工人,有人的眼光就不敢与他触碰了。

    彭长兴明白,这是秦东在逼着自己表态,逼着自己给他撑腰站台,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表态了,“二分厂的工作,局里都是看在眼里的,局里也有一个标准,嗯,诬告他人也是犯罪,我们不会让干部流血流汗之后再流泪……”

    “感谢,感谢!”秦工好象一幅很是感触的样子,他重重地握住彭长兴的手,握得彭长兴的手有些发麻,“有领导支持,那我们厂一班人就大胆地干下去!”他再看看高明,高明脸上都能拧下水来,他请来的彭长兴,现在却为秦东站台了!

    “彭局,我们本来想彻底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秦东笑着替彭长兴拉开车门,“希望以后领导多指导,多到我们厂里视察……”

    “不用客气,你们做好工作,万事有局里为你们撑腰。”彭长兴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进了车子后就拉下脸来,待车子驶出厂区,他终于忍不住了,这还能再来吗?反正他是不来了!

    想到高明那张苦瓜脸,他就忍不住骂出了声,“高明,他高明在哪了?我看,他就是个半彪子,不,他就是个彪子!二百五!……”

    彭长兴没跟高明握手就上车了,临走却狠狠瞪了高明一眼,高明给别人作嫁衣裳本来就上火,这一眼彻底把他瞪到冰窟里了……

    黄波在一旁看得好笑,高明有这一遭,恐怕厂里的中层干部心中的天平会齐刷刷偏向秦东,“秦厂长,高书记说要开会的,这会还开不开?”

    “开!”

    秦东大声道,他一扬手,高占东身旁的两个人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杜源的徒弟小许。

    “你把王亮叫过来。”秦东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很快,王亮就从办公楼里跑了过来,“厂长,你找我?”

    “你是王亮?”不用秦东回答他,小许直接拿出了手铐,“跟我们走一趟,有事要问你。”

    直接,简单,没有后世的“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之类的客气话,王亮的脸色立时苍白了,他上牙磕着下牙,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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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春风劲吹,啤酒工业在国民经济调整中率先脱颖而出,被列为短线产品优先发展,一时间,啤酒厂遍及神州大地……
在这个啤酒的年代和啤酒的江湖,813家啤酒厂在群雄争霸、扩张整合的拼杀声中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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