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袈裟不见观音院 锦襕已在黑风山
这火整整烧了一夜,至天明方渐渐熄了。
悟空看看火已熄了,便化成了清风出了窗外,拿着避火罩送到了天上。
南天门外,广目天王还在与守门金甲神言谈。
在下界一个晚上,在这天庭也只是须臾间。悟空上了前,言:"天王,避火罩还你了。"广目天王言:"大圣是好信誉,用了便还。"悟空言:"常言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今随了三藏法师去西天取经修行,自是应该讲个信用。"
广目天王言:"大圣,这许多时不曾见面,到我府上好好叙叙,我请几个老友与你相见。"悟空言:"这可是不行了,我须保着唐僧取经,比不得以前随意了。"悟空言讫,便与广目天王与金甲天神别过,又飞至了下界,来到了观音院中。
至禅房内,三藏法师刚刚醒来。看到悟空进来,言:"悟空,你怎么起得这般早?敢是一夜没睡么?"悟空言之:"师傅昨夜睡得好,不知外在发生了大事。"三藏惊问:"是何大事?"悟空言:"这个寺中失火了,烧了一夜。""院中失了火,为何我一点不觉?"悟空言:"是我借了避火罩,护定了这禅房和方丈室,师父你自是不知。"三藏法师言:"你有能耐护得这禅房和方丈室,为何不将整个院子护了?"
悟空笑言:"我为何护它?这和尚们想烧死我师徒两个,好谋了师父你的锦襕袈裟,似这般相害我们,为何护它?"三藏法师言:"就想谋了我的锦襕袈裟,为何要烧死我们两个?莫不是你见他怠慢了你,便放了这火?"悟空言:"我老孙怎可做这等事,这火实是他们放的。我也没放火,只是略助了些风,好让这般歹毒的和尚,看着火烧得更旺些。"
三藏法师言:"你这猴子,若是失了火,自是应该助水,你反助风。"说罢,他就推门而出,悟空在后言:"师父太也心软,他不害我,我怎助他风?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是这人道理。"
三藏法师又担忧起袈裟来,言:"这般火起,想我好锦襕袈裟也烧成灰烬了。"悟空言:"袈裟无事,我将方丈也护定了,火并没有烧到方丈室中,怎可烧到袈裟。"
师徒两个步入禅房,来到院子正中,看到院中大小和尚俱是灰头土脸,各各沮丧。又看到院中各个殿宇房屋,已是烧到房倒屋塌,砖瓦焦黑,不成样子了。三藏法师迈步而前,悟空紧随其后,惊得院中众僧像是见了鬼般,大叫乱躲。
三藏法师上前问:"你等这是何因?见了我师徒两个便吓成这般模样。"悟空只是笑,知这些和尚心中有鬼,并不言语。
有和尚上前,问:"你师徒两个怕是来找我们寻命么?"三藏法师言:"这是何言?我师徒两个俱是人,并不是什么索命鬼魂。"悟空上前厉声言道:"你等作了这般恶业,现今知道害怕了?我有百般神通,我师徒两个岂是你们能害者?快将袈裟拿出来,若不然决不饶了尔等。"
众僧跪下求饶言:"爷爷呀,非是我等害你们师徒,实是老院主和他所爱徒孙两个害你们,为了谋得圣僧袈裟。实是不关我等事呀。"悟空言:"求饶作何?我非取尔等性命,只问你等要袈裟。快将袈裟拿来,送与我师父。"有和尚言:"这唐朝圣僧的袈裟在方丈房,院主在拿着哩。"
悟空言:"快去取来。"和尚们俱向方丈室跑去,并言:"院主,唐朝圣僧不曾被烧死了,现取袈裟来了。"
方丈室内老院言闻听外面这般吵嚷,遍寻袈裟不见,又见寺院已为大火而焚,实是焦躁烦恼。又急又悔,也不知怎样与三藏法师师徒两个言此事。思之只念是进退无方,便生了个不宽的心思。这老僧将头朝着墙上只是一撞,便脑破血流无命存,魂飞魄离咽喉断。这实也是可叹可惜:院主已有数百岁,又在寺宇做方丈。徒子孙众甚恭敬,箱内袈裟锦铺床。只因见了奇宝贝,贪占而想害三藏。不知悟空有神通,有火不能烧禅房。可恨后山黑熊怪,趁乱窃去洞里藏。禅院已焚成焦黑,看之实是心内伤。唐僧又来寻袈裟,无可寻之还无方。害人终究还自害,自作自受自思量。
这个院中院主思至窄处,便在墙上一撞失了性命。众和尚进了方丈中,看到老院主已经是一命呜呼了,俱是大惊:"老院主无命了。"悟空却是不管这老院主有命无命,只令和尚们将袈裟拿了来。这寺中僧人们在方丈内遍寻,却不见袈裟在何方,无奈寻不见这个袈裟了。
悟空急躁起来,便让众和尚将这方丈内箱笼尽翻了个遍,依然无迹可寻之。三藏法师恼悟空在寺僧面前卖弄,起了这个祸事来,便怨而言之:"你这猴子做得祸事,我只好将紧箍咒念上一念,好罚你这个罪过。"说罢不等悟空求告,便将紧箍咒念了起来。悟空头痛得像是裂开了般,倒在地上求饶。寺中众僧见之而惧,具是向三藏法师求饶。三藏法师停了紧箍咒不念之,言:"再问一问,也说不定就将这袈裟审出来了。"
悟空就从地上立了起来,拿着棍子冲着寺中众僧言:"将袈裟交出来,不然我将尔等全都打死,一个不剩。"悟空咬牙切齿,寺中众僧俱伏而求饶,只言不知袈裟在何处。似这般乱哄哄直闹了片刻,袈裟也无方可寻得。悟空又令寺中众僧将方丈内挖了三尺余,几乎将这个方丈变成了池子,袈裟也是不见了。悟空见这般并非正理,又寻思而言于寺中众僧人:"这附近可有成精的山妖水怪么?"有一僧人言:"老爷问,我想起来了,离这不远有个黑风山,山上有个黑熊怪,是老院主好友,以前曾见这黑熊怪到禅院中来往,也像是懂得些佛法。"
第682章 崖下现洞府 山中有魔妖
"黑熊怪懂什么佛法?他到院中来往,是为了何?"
悟空自是不信寺中众僧所言,什么黑熊怪懂得佛法。有个寺中僧人言:"这黑熊怪确像是个懂佛法之妖怪,也曾和老院主讲论佛法,是以常在禅院中来往。"悟空问之:"这黑熊怪在何方?"寺僧言之:"在黑风山上黑风洞,离此有二十里远。"悟空对三藏法师言:"师父莫虑,我去黑风山上将袈裟从那黑熊怪中拿来。"
三藏法师言:"悟空,你怎么知袈裟就是为那黑熊怪拿了去?他山洞在这里有二十里外,他怎知我的锦襕袈裟在这寺中?"悟空言之:"师父你有不知,昨晚这寺中火势甚大,别说二十里,就三十里也看得见。这黑熊怪想是见寺中火起,来看老院主却见了袈裟,于是它就将这袈裟拿了去了。我定去这黑熊怪方将袈裟拿来,师父你别虑。"
悟空将离开,又听三藏法师言之:"悟空,你离了这方,我有何倚?"悟空言:"这并不用怕,有护法伽蓝、四值功曹和五方谒谛与你相伴,我再令这寺中僧人伴着你,便无虑了。"
说罢,悟空将寺中僧叫来,言:"着你等护着我师父,看着这骏马。若是我师父有不称意,若是马水草不足,仔细你等性命。"寺中众僧赶忙言之:"老爷你不用虑之,我等自可小心服侍唐朝圣僧长老,不敢有任何怠慢。但是这马,我等也自会好生照看着。"众僧言之,悟空听着无念了,方出了这寺去黑风山了。这也是无端遇变,莫名遭灾,实是三藏法师在这取经之路上,也合有此一劫。正是,三藏法师离长安,取经来到两界山。收得徒弟孙悟空,相伴而至观音院。悟空性急显袈裟,若得院主心有贪。放火燃烧院俱焚,遇劫遭灾本一念。
好个悟空,出了方丈室来到了外面,使了个筋斗云纵了上云便不见了踪影,看得院中众僧俱念阿弥陀佛,知悟空真是个有神通者,都言:"原来老爷能腾云驾雾,火烧不到也是自然,本是个天神下凡。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老院主也是不该生此恶念。"对三藏法师言:"你等不知他的能耐,他一根棒子就是一万三千五百斤。若是找得袈裟便可,若是找不到袈裟,只恐他一棒子将你等俱打杀了。"寺中众僧闻之更是恐惧,只求悟空此去黑风山,能顺利找得袈裟回。对三藏法师和龙马,他们自也是不敢怠慢了。
悟空使了个筋斗云,并未使足,也只是将身略转了转,在空中向着下看,已是来到了黑风山。悟空看时,这山却也是风景优美,千岩竞秀耸翠望,万壑争流激湍听。鸟鸣林幽人不见,树发锦绣香远闻。青崖过雨连天润,松舒似屏因风起。山草野树各自发,悬崖峭壁势峥嵘。薜萝带藤观望翠,佳木展枝出石平。隐者听声不见人,樵子伐木只丁丁。野猿食果攀林木,双鹤饮泉涧边停。螺髻显翠成黛色,巨阵巍巍岚光升。这是个好景色,行者看得好欢喜。正值春光,又是幽林,行者看了这个山光,觉心不似之前焦躁了。
正走之间,忽听前方传来说话声,行者便住了脚,仔细看去。他这又火眼金睛一瞧,看到了说话者正是三个妖怪。悟空细听,这三个在一处说的是炼丹修道,辟谷登仙之法。这三个,一个是黑大汉,一个是长道人,一个是白公子。黑大汉言:"明日是我诞辰,我又得了个宝贝,是个锦襕袈裟,便想以此为名,成个会。我想做个佛衣会是正之,明日就请两位并山上山下各观各寺中道友僧朋,俱来参加这个佛衣会,可好?"
长道人言:"这是盛事,小道自会来此与会叨扰。"黑大汉言:"甚幸甚幸。"又有那个白公子言:"年年前来与会,今年岂敢不来?"三个正言之间,悟空听得真切,知那锦襕袈裟便在这黑大汉手上,便跳了出来,大声道:"还我袈裟来。"言毕擎棒便打。慌得那长道人驾了个云便逃了,黑大汉也化了阵风隐了。只有这个白公子来不及躲避,让悟空擎棒给打了个实在,却是条蛇,已是没命了。悟空便将这蛇扔在了深渊内,又在山上寻那黑大汉。
寻过了几处山岭,转过了几个峰顶,看到一个山洞正在眼前。这洞府看着也甚是齐整。只见淡淡烟霞绕门外,青青翠松立府边。洞前有桥枯木就,山巅薜萝密密缠。云中飞来衔果鸟,台下青草麋鹿践。春光正明催草发,香气盈盈洞府间。**声转绿柳里,粉蝶采蜜在山田。山野自有好景色,不输蓬莱似仙山。
这洞府外看着是好致,洞府大门看着也齐整,不像是个普通妖怪所居之所。正上方有着六个大字:黑风大王洞府。悟空看之,言:"这妖怪好气派,自称自是大王。"他就拿起了棒子,对着大门就砸了下去,言:"妖怪纳命来。"他棒子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洞门又怎么经得他这砸。轻隆隆这大门将倒,有小妖怪忙开了门,问:"你是何人?敢来我大王这洞府之外在撒野。"悟空照定这个小妖就是一棒,言:"你家大王是何等妖怪,敢自称大王,好大气派。让他速速来降,将袈裟送了我,可饶他不死。"
这小妖怪伶俐,悟空也意其送信,棒举只是唬他,小妖怪便躲开了。他急急回到了洞中,言:"大王,不好了,祸事到了。外面有个孤拐脸像个雷公个猴子,穿着僧衣,又像个和尚,前来寻大王袈裟哩。"
黑风大王听了便知,这是有个失主上门来了。也不知这个猴子是什么来历,敢到我黑风大王洞府外叫嚣。也罢,看看去再作打算。黑风大王有了此念,大声言:"取我盔甲武器来,我去会会这个和尚,看是个什么来历。"黑风大王穿戴已了,便出了洞来见孙悟空了。
第683章 言辞相讥刺 枪棒互争斗
这黑大汉便是黑风洞洞主,正是个熊罴精。他前已在山上让悟空赶了去,刚在他这黑风洞府之中歇息了片刻,未曾坐稳又听得小妖报说门外有个猴子来讨什么袈裟。这个黑大汉是知此是个失主,须得见见了。
黑大汉出了洞府,看到山洞外有个猴子穿着僧衣,站在那边等他。"你是哪里来的猴子?为何打我这洞府之门?"悟空见问,便言:"你这厮敢是黑炭成精?为何这般模样,浑身上下全是黑,怕不是牙齿也黑了?"悟空讥刺他,黑熊怪却不恼,又问:"若是无事,不可在此扰乱我清修。"
说罢,便转身想进洞。悟空言:"好儿子,来了便斗一场例罢了。看你这个模样也已是穿戴了整齐,枪也拿着,盔甲也穿着,为何还没斗你便先怯了?"黑熊怪转身言:"你是何方来的猴子?我与你无怨无仇,斗个何来?"悟空言:"你言无怨无仇,将我师父袈裟拿来这怨仇便解了。不然,自是有怨有仇。"黑熊怪言:"你师父又是何人?"悟空言:"我师父是唐朝到西天取经三藏法师,我是他徒弟孙悟空。你趁着观音禅院着火便偷了我师傅的锦襕袈裟,还在这里抵赖。"
"原来你便是在观音院里放火的猴子,我记得见你曾站在云上吹风,你这猴子也非善类。"黑熊怪此时已知悟空来历了。悟空言:"好儿子,你倒眼尖,认得出你爷爷我来了。只是,你却不知我的来历,也不知我的厉害,若说出你老子我的名头来,怕是不吓煞你胆。"
黑熊怪言:"你不过是只猴子,有何来历?"悟空言:"你听清楚了,我本天生大神石,东胜神州崖上立。忽有天雷来相击,石碎化形响霹雳。山中为王多自在,食果饮泉不受拘。只缘天生有九窍,又因求道起心思。度海来至南赡界,拜了菩提老祖师。学得长生不老术,跳出三界好惬意。腾身纵起筋斗云,便是十万八千里。七十二般变化会,随意自在真神奇。重回山上做大王,山中我自称第一。演练队形作首领,又到龙宫借武器。东海龙宫宝贝多,借得神铁并甲衣。又因阎王勾我魂,大闹冥府为撒气。为因臣下参了本,宣我上天问其事。到了天庭进了殿,见了众神见玉帝。便录在了神仙籍,又让管理众马匹。老孙嫌小不愿做,放下此事再不理。天兵天将来捉拿,被个轻轻赶将去。不是齐天大圣名,不受玉帝给官职。玉帝遂了这心愿,给了官职给府第。看管蟠桃好自在,仙桃任吃随自意。只因乱了瑶池会,天兵天将来相击。斗罢多合无胜算,二郎神带六圣至。又有老君金刚箍,将身紧箍不注意。押上天去斩仙台,先受火焚后雷击。浑然不怕受惩罚,自有金刚不坏躯。太上老君炼丹炉,六昧真火焚身体。躲在巽方并无火,只有两眼清烟袭。时至炉开已跳出,火眼金睛无匹敌。蹬倒丹炉跳出房,直上金殿寻玉帝。天将虽有数众多,一个铁棒自可敌。玉帝西方请如来,与之赌斗受了欺。被压五行山底下,这山所化佛祖指。后得菩萨来指点,方知脱困有法依。保得僧人唐三僧,西天取经可拜师。三藏法师揭法贴,五行山裂已出矣。相伴行至鹰愁潭,戴了紧箍解无计。又行得此观音院,示给众僧锦襕衣。寺内院主起贪心,害人不成反害己。不想袈裟为你偷,若不还得必不依。这黑妖怪,你可听清楚了,知我是个何方人氏,又为何来寻你相斗了。虽你是个烧炭的,卖煤的,想也知道这个事原了。"
黑熊怪言:"我当你是谁,原来你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弼马瘟呀。我与众多道友在闲时谈论,也曾说到过你。孙悟空,你虽有个能耐和神通,我自是不可能怕你。"悟空言:"我也不难为你,将袈裟拿出便罢了。"黑熊怪言:"袈裟我自是拿了,想拿去你得凭本事。"悟空闻言,呲着言骂道:"你这个黑炭似的妖精,脸黑心也黑,想赖你孙爷爷的袈裟,着实无这可能。"
悟空言已,将金箍棒拿着便上前相斗,黑熊怪早拿着黑缨枪迎之,两个这分明是场好斗。金箍棒,黑缨枪,山上相斗互不让。你有分心劈面刺,我有顺缠照头枪。横丢阴棍实堪夸,急三直绰也难防。虎啸龙吟势甚威,龙吟虎啸不着忙。云雾吞吐罩四下,山间洞府现光芒。大圣能耐确难敌,黑熊神通也称强。斗到红日已当空,两个犹自精神长。
两个斗了多时已至红日升空了,黑熊怪便跳了开来,言:"孙悟空,非是我怕你,只是已到了这吃饭时间,我去吃了饭食,再来和你斗。"悟空言:"你这个偷袈裟贼,怕了你爷爷孙悟空是否?别走,不还我袈裟怎放你吃饭?好儿子,再斗得来。"黑熊怪见悟空不放他,便化了阵清风飞到了洞府之中。悟空赶之不及,赶得上到洞府外,门已闭了。悟空急着拿回袈裟,生怕为唐僧责罚,又诵起了紧箍咒却不是耍子。他便擎起了金箍棒照着洞砸,外面门砸破了,里面又有着无数道门,这个洞府实是极是严密之。悟空进不得这个洞府,不由得就有些焦躁。只是再砸,里面这些门却是极是坚硬,不能砸开了。悟空无奈,知这妖怪躲在洞府之中不出来,再砸也是无法,便回了观音院。黑熊怪在洞府之中食了饭,并不急于和悟空斗,而是发了请贴,让众多道友看看他这个佛衣,他希望着起个佛衣圣会,与各山魔王显显他这个锦襕袈裟。
悟空来到了观音禅院之里,三藏法师见无袈裟,有些急了,问悟空为何无袈裟。悟空言之:"师傅,不着忙,我已知这袈裟在个黑熊怪洞府之中,自是不会丢。"
第648章 一个小妖来相请 两次交战无胜负
寺中众僧闻悟空已知了锦襕袈裟下落,各上安心,都道:"有了性命了,知袈裟在何方,凭大唐老爷这个本事,取来不难。我等可脱难了。"悟空言:"尔等休言脱难,岂是这般容易脱得?若是我将袈裟一天不找回来,尔等便一天在难中脱不得。我告与尔等听了,须得将我师父好好服侍,若是怠慢了,当我老孙是个好惹者?"众僧忙说:"不敢怠慢,绝不敢怠慢了大唐圣僧。"三藏法师也言:"悟空,他们实是不曾怠慢我。茶汤斋饭,从来不少,服侍我很是用心。便连龙马,这半天也已送了两次草料了。"
悟空听三藏法师这般说,也无甚话。三藏法师又说:"只是这袈裟找不回来,为师心中实是放不下。你尽力与那妖怪争斗,将袈裟早些拿回来。"悟空言:"师父不必担心,我这便去再与那妖怪争斗。"有寺中僧人送上了斋饭,送与悟空与三藏法师。悟空吃了斋饭,又喝了些茶汤,便驾了个云离开观音院,又去黑风山寻好黑熊怪。
也是事巧,悟空方到黑风山上,便见了一个小妖拿着请帖出得洞来,过了洞前那枯木之桥,转出山来。悟空躲在路边,趁着这个小妖不备,拿着棒子照头便砸,只一下这个小妖便了了账,成了个肉饼相似。一个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悟空又有神通,力大无穷,这个小妖怎么能抵得他这砸。
悟空跳出来,将请帖从小妖身上拿出,看了看,上面写着几行字:"侍生黑风子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聆仙音,受益扉浅。贵院迎火德星君,侍生救之不及,然知老上人福缘自厚,谅必无碍。偶得佛衣一件,又临母难之日,思起盛会,亦是雅事。敢请临会,具酌恭候。至是日,万望老上人圣驾至洞为叙是荷。先二日具请。"
这个请帖上所写金池老上也,正是观音院中老院主,然已触壁自戕矣,自是去不得。悟空拿着请帖看了看,自言:"原来老院主这个老剥皮,是个暗中交通妖怪者。我道常人并不能长至两百六、七十岁,必是他因得了那个妖怪服气养生之术,故而方有此寿数。他与这妖怪为友,自不是什么好人,难怪见了我师父袈裟便生了贪心了。这老剥皮已死,看来这个雅会也只有我老孙去赴了。若是能寻个方便,将袈裟夺了回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悟空言毕,将身一摇就变成了个金池老院主模样,拿着贴子,拄着拐杖,摇摇摆摆朝着黑风洞而来。到得门前,第一个外门已被他先前打破了,他便来到了第二道门前叫门。小妖怪开门,看是金池老院主,就请他进去。
悟空进了洞,见了黑熊怪,让这怪吃了一惊。"金池老友,你为何来得这般快?我请贴刚下不久,想那送信小的还未出山,你怎就得了信了?"悟空言:"我本想着来探望大王,也是事巧进了山便见了大王的小校,见有华翰奉请,就来了,不期扰了大王。"黑熊怪言:"何言扰之,老友来看我,正是开心。"话虽这般讲,黑熊怪却觉这事有异,便暗中命小妖将锦襕袈裟收好,暂时不可给这金池老院主看。叙礼已了,有小妖奉上了茶,悟空坐下便饮,顺便看看这洞中之影。
洞内壁上嵌着副对联,上写着幽居深山无俗事,隐住洞府不染尘。悟空看得这副对联,心中暗道,这厮别看脸墨身黑,烧炭相似,倒像是开了灵窍,通了道法,不似是个凡俗之辈。又见洞外天井内种着奇卉异草,各色争鲜,又有幽篁翠绿,兰蕊争香,似仙境一般,却是个自在修行的好所在。悟空喝着茶,四下里看着,并不见那袈裟在何处,便问道:"适才见大王贴上有言锦襕袈裟,不知在何处,可否让贫僧开眼?"妖怪道:"这袈裟本是你院中所住游方僧人唐僧身上所穿,他在你院中,袈裟自是有你处,老友为何又问我要来?"
悟空见这个黑熊怪抵赖,知他心中已生了疑,便言:"袈裟本在我处,只是为大王趁着乱摄了来。我只想一观,并非夺大王所好。大王起这个佛衣会,原本是为这锦襕袈裟而起,请帖上原已写明,大王又何必戏弄老僧。"黑熊怪为他言语所动,又谅金池老院主在他这洞府之中,纵见了袈裟也不敢强夺,有心拿袈裟出来给他一看。正在这时,从洞外跑进来了个小妖,慌忙跪下叫道:"大王,祸事了。送请帖的小妖还未出山,就让人打死了,怪得狠哩,都打成了肉饼了。"
黑熊精一惊,已知眼前这个金池老院主定然有异,仔细观瞧,果与往日情形不同。他便言道:"你是何方妖孽,敢伤了我小校,又冒充金池老院主来赚我袈裟。"悟空知已欺不得他了,就现出了原型,言:"看清楚些,我非金池老院主,他已失了命了,我正是你孙爷爷。拿袈裟了,便饶了你这条性命。"
妖怪来不及答话,从身边绰起黑缨枪就扎,悟空举棒相迎,两个又是一番好斗。悟空伤了小妖命,又变金池赚进洞。黑怪心下知有异,藏起袈裟方出迎。言来语去甚投机,眼看悟空计将成。不期前事已发觉,黑怪拿枪扎悟空。擎起棒来忙招架,两个出洞斗不停。黑缨枪使似蛇缠,金箍棒点若游龙。七十二般变化全,黑怪也自有神通。悟空只为讨袈裟,黑怪欺心不肯奉。抖擞精神两个斗,互不相让显本领。休言神仙来劝架,便是佛祖也难成。不分胜负不罢手,不见输赢不肯停。
悟空和这黑熊怪两个战了多时,犹未分出胜负来。这个吞云吐雾,那个唤雨呼风,直战得山上飞砂走石,雾气弥漫。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下了,这天已然晚了,却是不分胜败。
第685章 寺僧栖禅院 悟空至仙山
这黑熊怪自是有个守时心思,看看红日西沉了,他便起了个休战的心思,收兵的念头。黑熊怪对悟空言道:"孙悟空,非我怕你,只是这天色看看已晚,若是你愿等得,我们两个明日再战。"悟空心中急躁,只因袈裟犹不见踪影,这样回去恐为唐僧见责。且又正战得举头之上,不敢休战,便言:"你这黑怪毛病也多,若战便战个通宵,似你这般推三阻四模样,岂不是你怯战了?你莫走,你孙爷爷正战得开心。"悟空言罢,举棒又打,黑熊怪不愿再战,又化成了阵清风,回转到洞内去了。他将洞门紧闭,任凭悟空在外面叫骂,只是不开,在洞内休息开宴。
悟空骂得多时,并无人应,那妖怪洞内数重门又闭得紧,他也无法只好驾了个云就回了观音院中见三藏法师。"悟空,袈裟可讨回来了?"三藏法师见了悟空便问。悟空道:"未曾讨得。"三藏法师闻言甚是失落,道:"你连番去讨也不曾讨回?敢是那妖怪神通广大,你胜他不得?"悟空言:"那妖怪确也是有些手段,我与他斗了几百个回合并不曾胜他。今又因天黑,他自回去洞中歇息,我没奈何只好回转来见师傅。"言毕,悟空又将袖中所收那个请帖拿出给三藏法师看:"师父你看,这是那黑熊怪请这院中金池老院主的书信。想来他们两个早有交情,这般看来,那老院主也是个交通妖怪的匪类,死得不亏。"
三藏法师拿着贴看了看,对寺中众僧人言道:"你们家老院主,他也是个妖怪不成?为何与这山上的妖怪这般要好?"寺中僧人言:"非也,非也,我们老院主是人,并不是妖怪。只因那黑熊怪喜欢参禅修道,时常与我老院主讲经谈禅,他又传授了些服气养生之术给我家老院主,故而老院主与他有些交情在。"悟空言:"他们这些人不是妖怪,老孙有副火眼金睛,看得清楚,这些僧众头上并无妖气,师傅不必怕。那山上的妖怪是个黑熊,倒是有些本领,等明日我再去和他讨袈裟,必将袈裟讨回来。"
正言之间,寺中就有僧人送上了斋饭,悟空与三藏法师吃了晚斋,又有寺中僧人拿着了草料喂了龙马,大家便就安歇了。
三藏法师和悟空两个仍在禅房中安歇,这禅房得悟空用避火罩罩之,并不曾烧毁,房内所用并不缺少。寺中众僧人则在院内倚着断壁残垣搭起了窝棚,就凑在这临时居在歇下了。夜色沉沉,寺中再无人语声响。银河灿烂现正空,玉宇无尘自澄清。星斗似钻铺满天,一水浪收痕无影。万簌俱寂风细细,千山鸟隐不闻声。溪边暗暗无渔火,塔上昏昏有佛灯。曾有阇黎钟声响,而今无声甚安宁。只因火焚观音院,受寒露宿寺中僧。三藏法师便是在梦中,也记着他的锦襕袈裟。正睡之间,突梦到锦襕袈裟为那山上黑熊怪烧成了灰烬,不禁惊得从梦中醒了来。看窗外时,已浮起了亮色,已是到了黎明时刻了。
三藏法师便言:"悟空,天亮了。"悟空翻身而起,一看果然天亮了,知师父心中所想着正是袈裟不曾讨回,觉也不曾睡得安稳,便言:"师父,我这就去讨袈裟回来。"有寺中僧人拿着汤水和斋饭进来服侍,悟空对僧人言:"好生服侍我师傅,不可怠慢了。"说罢便将纵身去,三藏法师问之:"你去何方?"悟空言:"我去寻观音菩萨讨个公道。这观音禅院本是菩萨受香火寺宇,却纵容这里老院主谋夺师父的锦襕袈裟,又有妖怪作怪也不闻不问,这本是观音菩萨无理了。我去寻菩萨,必讨个说法。"言已了便出了门,三藏法师也不留人吃了斋饭再去,心中只是想着好让悟空将锦襕袈裟早早拿回。
悟空出了观音禅院,一个跟头使了个筋斗云,就越过了东洋大海,来到了那普陀落伽山上。悟空停了云观看,真是个好景致。**万顷碧波远,涛声震耳水连天。云浪雷霆击崖石,碎玉乱珠当空散。瑞气千层山川照,祥光升起雾冉冉。水分四野岛围定,浪滚周遭去又还。朦胧显出金光塔,光射诸天岛中间。山峰耸出透虚空,奇花瑞草颜色鲜。金莲浮出湖中现,宝树煌煌在水岸。玳瑁前铺潮音洞,琉璃盖瓦观音殿。鹦哥传声绿杨影,紫色林里孔雀欢。罗纹石上护法严,惠岸守在玛瑙滩。奇景异相自非凡,普陀道场落伽山。悟空看得这个好景,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他落了云头来到了紫竹林,有护法诸天上前迎接。"不知大圣到这菩萨道场是为了何事?"悟空言:"因我护着我师父三藏法师取经,路上遇到了一桩难事,特来找菩萨相助。就烦请代为通报一声。"诸天进内通报,悟空在外等候,看岛上景物。未几,诸天出来,对悟空言说菩萨有请,悟空就进洞去见菩萨。悟空见了菩萨,施了礼拜见。菩萨问:"你不保着唐僧取经,来这里做何者?"悟空言:"菩萨想是不知道,我与我师父在个观音禅院歇宿,不想那院中老院主见了我师父的锦襕袈裟便起了贪心,一把火没烧死我师徒两个,他反寻了个短见。后来这袈裟又让一个黑熊怪给偷了去,我去讨要,那怪物有些本事两次打了个平手。我寻思这观音院本是菩萨下院,在你的香火道场之中出了事,自是应由菩萨你来承担,这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故而便来寻菩萨了。"观音菩萨闻言,言:"你这泼猴,这事本是由你卖弄而起,你今反将此事全由我来担责。放刁撒泼原是你本来性子,至今也不思悔改,反这般说话无状。"悟空听菩萨这言,知此事瞒不得了,就实话实说,将前事全与菩萨讲了,给菩萨听了个仔细。
第686章 菩萨进山收熊怪 悟空还寺见唐僧
菩萨听了悟空所说,言道:"这怪物也有些本事,向者两次与你不分胜负,不知是从何处学得这般能耐。"悟空言:"听菩萨香火下院中众僧人讲,这黑熊怪也喜谈禅参佛,像是有些道行。"菩萨点头,道:"我已知了,这便和你去走一趟,将你师父袈裟讨回来。""多谢菩萨。""不必谢我,这是看你师父三藏法师面子。袈裟讨回来,你以后再不可轻易卖弄,招致祸端。"悟空点头谢恩。菩萨就驾起了祥云,悟空紧紧在后随之向黑风山。
不逾时,菩萨与悟空两个俱来到了黑风山。两个落了云头,依着悟空所指向黑风洞前之。见一青衣老道拿着个琉璃盘子,上有两颗仙丹,正转过山路与两个劈面相逢。老道避之不及,刚想问话,悟空却是一棒已取了他性命。菩萨惊言:"你这猴子为何乱开杀戒?这道士与你何妨,你就打死了他。"悟空道:"菩萨莫怪老孙,你再看。"只见这道士倒在地上,瞬间便化成了一只苍狼。原来,这个道士是只狼精所化。
悟空言:"菩萨不知,这老道曾和一个白衣秀士,俱是那黑熊怪之友。那个秀士已为老孙我拿棒打死了,它本是条蛇,这老道却是个狼。"悟空跳上前去,将那落在地上的琉璃盘子拿了起来,看下面写着几个字:凌虚子。悟空言:"原来这个狼精还有个道号,叫做凌虚子,想来也省事了。"菩萨问:"这是何言?"悟空言:"那妖怪的洞府极是难进,若是叫门多半他不会开。不若菩萨你就变成这凌虚子,我老孙变成这琉璃盘上一粒丹药。菩萨你送进洞去,若是那妖怪吃了,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乖乖将袈裟交出来,岂不是省事了。"
菩萨闻言,道:"这是好计,就依你言。"菩萨将身一化,成了个凌虚子模样。悟空将琉璃盘上丹药吃了一粒,他却变成了一粒大的,与另一粒丹药俱放在盘上,由菩萨拿着。
到得洞着,早有小妖入内禀报,说大王好友凌虚子前来相访,黑风大王就开门相迎。
菩萨着鹤氅,飒飒仙风响。飘飘似凌空,异于世人样。貌老松色苍,身瘦态端庄。道骨傲俗尘,风姿气自扬。去去色本空,如如安然样。不生不灭是,无去无来想。又见菩萨所化老道手上拿着个琉璃盘,上有两颗珠子,一粒大仙丹是悟空所化,看着也是别个模样。走盘珠不定,丹珠色无双。世上应少见,见之应思量。老君炉中炼,八卦葫芦装。今来做贺礼,且送黑大王。黑风大王见是老友拿着贺礼来访,也是欢迎。菩萨言:"闻知大王佛衣盛会将起,特送两粒仙丹与大王贺。你我二人各食其一,可好?"黑风大王言:"极感道长盛意,实是感谢。"
菩萨拿着一粒仙丹送与黑熊怪,正是悟空所变那粒。黑风大王方:"这等仙丹,须得到洞外山顶服食,受天地灵气可得妙用。"说罢,黑风大王就带着菩萨所化成的老道,手中拿着悟空所化成的仙丹,出了山洞,来到了山上。菩萨也跟在其后来到了山顶,看到了一大片好景色。这山上:云出岩岫崖深险,清风声飒松林间。野鹿跳过山中石,麋獐饮水在涧泉。潺潺溪流有数条,幽幽翠篁万千杆。隐者到此不愿离,逸客亦喜居青山。松风仙簌盈耳畔,青雾渐浓意安闲。菩萨到此讨袈裟,又度熊怪慈无边。
到了山顶,妖怪拿着悟空所化那粒大仙丹,放在嘴边还没有吃,就觉得这个仙丹跳进了嘴里,又滚进了他肚里。黑熊怪大惊,言:"道长,你这仙丹是何物所炼,为何却似有灵性一般,竟自己滚进了我肚子。"菩萨言:"稍待你便知矣。"话犹未了,那怪只觉肚子里似有翻江倒海一般力量,几将他五脏六腑全部倒了位,痛得这个黑熊怪在地上直打滚。
菩萨便现出了真形,对黑熊怪言:"妖孽,你现在看清楚否?你吃下仙丹正是孙悟空所化,若是你愿皈依,我便让他从你肚里出来。"黑熊怪疼得不能自制,跪在地上求饶,言:"我愿皈依,求菩萨饶我,菩萨饶我。"菩萨一扬手,一个紧箍飞向了这黑熊怪头上。这箍与悟空头上金箍相似,若是黑熊怪不听时,念起紧箍咒便可收服。
菩萨叫道:"悟空,你可出来了,他已求饶了。"黑熊怪张开口,悟空就从他咽喉之中飞了出来。黑熊怪见悟空已出来了,拿起兵器就打,再不言皈依这事。悟空跳开,菩萨念起了紧箍咒。这咒专为黑熊怪而念,悟空却是无事。那黑熊怪只觉头上像是箍了个铁丝般,交整个头都箍得几乎裂开了。这怪知菩萨实是厉害,再不敢作乱,大声求饶,只求菩萨莫再念咒了。菩萨停了咒不念,那怪就跪在地上诚心皈依。悟空言:"你这黑怪,将我师傅袈裟藏在何处?"
黑熊怪吩咐小妖,将锦襕袈裟拿出来。悟空收了袈裟,菩萨就带着黑熊怪回普陀洛迦山去了。自此之后,这黑熊怪就在菩萨道场后山做了个守山使者。悟空看看菩萨已离开了这山,他就在这山洞外放了把火,将整个山洞烧成了焦炭。那众小妖知悟空厉害,见他放火烧洞时,便早已就跑得一个不剩。悟空拿着袈裟回到了观音院中,见了三藏法师。法师见袈裟已拿了回来,喜得直夸悟空会办事。悟空又言:"师父,这事你也不能全夸我,不是菩萨帮忙,也没有这样快就能拿得袈裟。"三藏法师闻听菩萨也来了,就问:"菩萨在何方?悟空,为何不见菩萨与你一起回来?"悟空言:"菩萨带着黑熊怪自回普陀山去了。"三藏法师就在寺中朝南而拜,谢菩萨相帮。寺中众僧知菩萨曾到山中收伏黑熊怪,也与三藏法师俱拜菩萨。
第687章 眼前有景春光好 庄里藏妖人心惊
三藏法师将锦襕袈裟收了起来,藏在包裹内,生怕再生事端,对悟空言:"徒弟,现今袈裟已得了,我们这就离开这里赶路吧。"悟空言:"师父你也太心急,你看现在天色将晚,太阳早已落山了。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寺中僧人也言:"唐朝圣僧莫急,你与这位孙老爷再休息一晚,也好让我等尽心服侍。若不是这位老爷能耐大,得菩萨相助拿回了锦襕袈裟,我等哪有命在?现今此事已了,我等也须还个愿。"悟空言:"师父你听,他们也不愿我们走呢。"
三藏法师见悟空这样说,又见寺中僧人挽留,也就不再提赶路之事了。寺中众和尚们将厨房内抢出来的余资准备整理,做了顿丰盛的斋饭,与悟空和三藏法师两个食用。他们又在院中摆起了香案,烧了些香纸,又再念了些度厄的经卷,还了愿便安歇了。休息一晚,次日一早悟空与三藏法师又食了些斋饭,便牵着龙驹离了这观音禅院,上了取经之路。
这正是春日融和时分,马蹄践柔草,绿柳垂金线。桃林瓣带露,藤萝生径边。沙暖鸳鸯睡,林香蜂蝶欢。河开波光漾,阳春将过半。悟空伴着三藏法师,两个又赶了六、七日路,这日看到前面有个山庄,像是个富庶人家。三藏法师就对悟空言:"徒弟,你看我们师徒也已走了这半日了,为师肚中甚饥。前边有个人家,你去化个斋饭来吃。"悟空将马缰绳交到三藏法师手上,言:"师父你等着,我这就去。"
悟空别了三藏法师,率先朝着这个山庄赶来。走不多时,山庄已看得真切了,是个好山庄。只见,竹篱密密扎得定,茅檐重重草色新。户外野树可参天,门前溪桥可越水。柳依杨袅道旁立,草盛卉香园内栽。山林鸟喧入耳听,直上青霄有炊烟。牛羊入圈声远闻,又见公鸡屋角眠。邻里喧笑声音洽,自在丰足乐天年。
悟空看得多时,知这是个正经人家的山庄,是个好去处,就准备上前化些斋饭。不想还未到得庄外,刚想上桥,却见从溪桥那端来了个少年,像是个庄户人家子弟。他头上戴着个绵布,身上穿着个蓝袄,穿着三耳草鞋,还带着个包,拿着个伞,像是准备赶路。正与悟空相遇。悟空甚觉奇怪,就问:"你可是这庄中人氏?"那少年看也不看悟空,只是赶路,从悟空身边急急而过。
悟空将他拉住,问:"我问你是不是这庄中人氏,你为何不理我?好没礼数。"那少年人气呼呼言:"你莫误了我事,不然,庄主定然责我。"正说着话,他拿正眼一看悟空,吓得倒退了三步,道:"这庄中莫不是触了什么霉头?一个妖怪未去,又来一个妖怪。"说罢,转身就便想逃走。悟空赶上前抓住他手臂,言:"你别怕,我不是妖怪,我是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你说这庄中有妖怪?若是你愿用些斋饭招待我师父,这妖怪我可替你捉来。"
那少年看了看悟空,见他确是穿着僧衣,只是模样古怪,不像是个常人,他言:"你也是个妖怪模样,又怎可帮我们捉妖?再者那妖怪神通广大,请了许多道人尚不是对手,你断然不是他对手。"悟空言:"说来你不信,捉个妖怪当得什么难事,你说来我听听。"
两个正拉扯间,三藏法师骑着马已赶到了。"悟空,你为何与这位后生拉拉扯扯?"悟空言:"师父不知道,他说这庄中有妖怪,我正问他是何妖怪,他却不说。"那少年看到了三藏法师,又听他与悟空师徒相称,方信了悟空之言,知悟空确是个取经的和尚,并不是妖怪。
这少年对三藏法师说:"我们庄主家招女婿,却招了个妖怪,我请了几个道士与和尚,都制不得他。为这事庄主愁眉不展,也骂了我多次。今日又让我去寻人,若是寻不得制得了那妖怪之人,庄主便不让我回去。你们两个取经的才老不可耽误了我正事,我去寻人事紧。"
说罢,又想走,悟空却拉着他不让他走。悟空力大,少年力小,急切间挣脱不得,直气得暴躁不已。三藏法师言:"悟空,不可捉弄于他。"又对这少年言:"你若是想寻个捉妖怪的人,我这徒弟正是个好手。他有着上天入水神通,捉妖拿怪确有能耐。"三藏法师与悟空不同,他相貌端庄,言辞和气,少年信他之言,便信了悟空能拿妖怪,就带着悟空和三藏法师两个回庄上去。
来到庄外,少年刚进去通报,悟空和三藏法师两个在外面,就听到了从院中传来骂声:"你这个蛮皮畜生,寻得了什么人,这般快就转了回来?岂非是相欺蒙我?"那少年道:"庄主莫怪,实是两个僧人,说是取经的,有一个毛脸和尚可拿妖怪,现正在院外等着。"庄主闻听,就道:"将他两个请进来。"
少年出得门来,请三藏法师和悟空入内。庄主是个清瘦员外,看见三藏法师还可,看见悟空也是吓了一跳。三藏法师言:"庄主不必害怕,这是我徒弟孙悟空,有捉妖的能耐,可与庄主解此困厄。"庄主闻听,方敢正眼看孙悟空。旁边那少年过来,言:"庄主,我看这两个长老实有能耐。"庄主言:"好了,若是这次得这个长老之力,可降得了那妖怪,我必赏你。"少年言:"高才并不敢求赏,只求庄内安宁,妖怪能拿住。"庄主又问三藏法师:"不知你们二位长老,是从何方而来?"三藏法师言:"我们两个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大雷寺求取真经。"庄主又言:"这位长老说了可捉妖,不知有何本领?"悟空言:"我曾在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天兵天将我尚不惧,这只是个妖怪我降伏他又有何难。"
第688章 庄主纳婿遇怪 悟空化身降妖
悟空此言,三藏法师自是首肯。只因三藏法师早已见过悟空有着诸多手段,也知这个徒弟虽是性子难驯,时常里也并不说些假话。三藏法师点头认可,庄主自也信了。这也是只因三藏法师温厚端庄,庄主信不得悟空,却是信得过他。悟空又问:"不知你这庄上有几个妖怪?是什么样的妖怪?可曾吃得人?"庄主见问,言:"哪里还有几个妖怪,只一个妖怪便已难应付了。这个妖怪虽是恼人,却也不吃人,只是到家来相扰。"悟空问:"妖怪不吃人?倒也新鲜了。你仔细说来让我听听,这个妖怪有什么来历。"庄主言:"这话说来也长。"
悟空言:"不急,你慢慢说,我与师父正好歇息歇息。"三藏法师见庄主满脸愁容,眉头不展,温文劝慰:"老庄主不急,可慢慢说与我师徒听。"庄主未曾开口先叹气,喟叹着言:"我这个庄子属乌斯国所辖,虽是个偏远的山村,幸得上天照顾,向来风调雨顺,衣食不缺。庄子里也从未有过什么妖怪,人家日子过得甚是安闲。只因我有个女儿名叫高翠兰,想招个上门女婿,我两个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就有一个汉子来到了庄上,长着粗眉大眼,身体甚是粗壮。"
悟空言:"这般说来,便是你看上了他,将他招做上门女婿了。"高老庄主言:"我见他种田不惜力,样样做得来,人又憨厚,对他也有几分中意。只是他食量太大,顿顿吃得顶十个人,我与拙妻又恐这份家业让他吃了。正犹豫间,有几个强盗听得我招上门女婿,就闯到了庄上来,想将小女掠走。幸得这个大汉出手相帮,他一个打十个,那些强盗也不是他对手。打跑了强盗,我与拙妻对他甚是中意,都言,若是招了他做上门女婿,以后再无虑了。"
三藏法师言:"似这般看来,这个黑大汉也无不是之处,为何你说他是妖怪,要将他赶走?"老庄主叹道:"他说他在福陵山上住,又说他姓朱。我派了人去福陵山打听,也未曾听得有姓朱的人在山上住,他的来历不明,这是一件。还有一件,便是他吃了酒,就变成了个猪妖的模样。顶着个猪般的头脸,颈上还带着鬃毛,除了手脚,身体了浑如头猪般,看着实在怕人。似这般模样,我又怎肯将小女嫁与他?不想这个妖怪知我此意,他却使了个法,将我女儿关在了后院,任何人进去不得。至今也有半年了,也不知我那小女现在怎样。"
三藏法师又问:"为何不请人拿他?"老庄主叹言:"请了几个和尚道士,俱被他打跑了。这妖怪虽关了我女儿,却是并不伤人。只是,他能耐太大,至今也不知谁可降得他,救出我女儿。"
悟空跳到老庄主面前,言:"莫叹,莫叹,这事由我来做,定可降了这妖,救了你女儿。"
老庄主言:"这位长老话说得满,想是没见那妖怪的能耐。他来时云雾滚滚,飞砂走石,腾云来,驾雾去,极是厉害。"悟空笑言:"腾云驾雾算得什么?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比他这腾云驾雾岂不是强。"老庄主又主:"这怪拿了个九齿钉耙,一耙下去山崩石裂。"悟空又笑言:"我也有武器,比他只强不差。"
说着,悟空就从耳中拿出金箍棒,晃了晃碗来粗细。庄主看了极是惊奇,言:"小长老这棒也是神奇,只是小了些,那怪的钉耙比你这棒子大。"悟空言:"想大还不容易?我若让它大时,可顶天立地。实与你言,这棒名金箍棒,本是东海龙宫中宝贝,叫做定海神珍铁,有一万三千五百斤哩。"
老庄主闻言甚是惊诧,将金箍棒看了又看。将手去拿,纹丝不动,方信了悟空之言。悟空言:"就请庄主带我去后院,先救了你女儿出来。"老庄主带着悟空,来至了后院。悟空看这门锁用洞灌了,开不得进不去。老庄主言:"这怪每日晚间就来,此时不在。只是门锁不能开,不能进去。"悟空言:"这有何难?"他吹了口气,那锁就开了。
悟空推门进去,老庄主带他进了房内,看见一个女子正坐在帐内哭泣。"女儿,女儿。"老庄主上前叫她。只见这女子,云鬓乱堆愁容显,清泪几滴在腮边。身娇不能逃得出,体弱无奈困此院。淡扫蛾眉紧蹙额,胆怯见人看不敢。闻得庄主将她叫,抬头凝视心生欢。知是庄主来相救,方敢上前又出言。
那女子听得老庄主叫,就抬头看,见是庄主,扑了上来叫:"爹爹。"悟空言:"你速带你女儿离开,我在这里等那妖怪。"老庄主言:"若是妖怪回来了,见是小长老你在,不是我女儿,发了凶性怎生是好?"悟空言:"这也不难。"他一转身,就变成了高小姐模样,坐在帐内。老庄主又惊又喜,言:"小长老好手段,你有这等能耐,定能降得那妖怪。女儿,我们有救了。"
老庄主带着他女儿高翠兰离开了后院,悟空四下里看了看,仍就变成了高翠兰模样,坐在房内等那妖怪来。不多时,悟空听得外面风声大作,接着又从空中传来了个声音:"我来了,你今日莫哭,我学会了哄人的话,说与你听听。"话音方落,风越发大了。风声起时微微荡,风大作时渺茫茫。乾坤之内尽吹遍,四海虽远又何妨。柳狂杨舞皆因它,林吼树倒草木伤。吹过海上鬼神惊,掠过山中精怪慌。麋鹿躲在山石后,猿猴已在洞内藏。佛塔角马响不住,浮屠宝盖被遮光。金梁玉柱尽摇晃,瓦块飞起四处扬。梢公将船系在岸,自上岸来不敢航。土地庙倾神像走,龙宫之内无龙王。夜叉巡海忙躲避,塞外长城倒了墙。悟空知是妖怪来,抖擞精神将身藏。悟空将身藏好,等着妖怪进院。
689章 寻踪福陵山 邀斗云栈洞
这件风在吹过了后,就有个妖怪从风中现出身来。这妖怪确也是长得难看,两个招风耳,一只猪鼻子。颈上有一溜鬃毛,身上挺着光肚。身上穿直裰衫颜色暗,腰间系布手巾样式奇。悟空看了暗道:"他言姓朱,想是个猪妖。看这个模样,也不知是何方野猪修成了这个模样。今朝撞在我老孙的手里,却是你的运气没了。"
悟空化成了高小姐模样,躲在帐里不动。那怪收了云雾停了风,就进了房,言:"为何今日你躲着不动?想是身上不适?"悟空言:"身体上并无不适,只是心里有些怨气。"妖怪言:"为何生怨?"悟空言:"招了你这个女婿,好不自在。"那怪上前言:"这话却是从何讲起?我到了你家多曾做事,扫地通沟,筑土修房,种田插秧,收粮入仓,哪样不是我帮你们做来?你家现在这份农业,有一半是我置办。你还言不自在,岂非无理。"悟空言:"你这个模样,怎么带得出去见亲戚,我爹爹是庄主,招了你他也没脸面了。"
这怪到了帐边坐下,言:"若想好看又有什么难处?我变个好看的后生就是了。只是我不耐烦以假面示人,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实人,没这个骗人的心思。"悟空又言:"今日我听爹爹在院外说,已请了个法师来捉你,定将你降了。"
这怪笑言:"你老子妄费心思,请了多少道士和尚和法师,又能耐我何?就是请来了九天上的荡魔祖师,他也不敢怎样。你可安心,料也无事。"这怪是有个色心,抱着悟空所变的高小姐就想亲嘴,悟空将他一推,那怪从床上落在了地上。他就怪悟空,言:"你今日是中了什么邪,这样对我。"悟空言:"你来了多时,只言姓朱,家在福陵山住,也不知是真是假。"那怪起身言:"我未曾骗你,确也是家在福陵山云栈洞内住,我姓猪,叫猪刚鬣。这些话你早已知之,并不虚言。"悟空暗笑,已知这怪姓名住处,他必跑不了,必将他降了。
悟空跳出帐外,将身显了,笑道:"你这个猪妖,看看我是谁。"那妖怪定睛看了看,起来不说话翻身就逃。悟空言:"你这个呆子,不敢与我老孙赌斗?"窗外传来了那怪的声音,言:"我知你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你有些能耐,我不是你对手。我走了,你莫追,我们两个就此别过,不可再来扰我。"
悟空笑言:"你倒利索,我偏扰你。"悟空驾起云,跟在那猪妖身后追了上去。不多时已离了高老庄,来到了福陵山上。若是依着悟空本领,便是十个猪妖也逃不得。只因这福陵山是猪妖老巢,这开形他自是比悟空熟悉得多。到了山上,猪妖三拐两转,就进了洞内,将洞门紧闭不出。悟空寻迹而至,一棒将洞门几乎捣碎,那怪将洞门大开,言:"孙悟空,你莫欺我太甚。我也是个有来历者,也有些手段。"悟空言:"你这猪怪,左不过是个野猪修成的妖精,有何来历?有何能耐?"那妖怪言:"你听仔细了,若说出我的来历,也惊了你。
性拙自是天生成,喜懒贪食是本性。不闻道法不修真,混沌度日心朦胧。忽有运至见真仙,讲论道法仔细听。劝我收心闻经义,若得功果道自成。可脱生死出大限,不堕凡俗无灾凶。闻言起了修道意,便拜真仙来修行。天关地阙师有示,九转大还丹可生。勤修不论日和夜,涌泉自上泥丸宫。肾水聚在化池内,温养丹田真气涌。黑铅银汞阴阳配,姹女婴儿仙方通。调和离坎龙虎济,金乌血吸灵龟能。六阳五气朝元聚,万劫不侵三花顶。修得仙身并道性,又得仙人来相迎。从此录在仙箓册,封官受职在天庭。灵霄殿上排班列,玉帝宴上常相请。看管天河称元帅,敕封天蓬掌水兵。蟠桃宴上吃御酒,贪杯不觉失了性。宴后意乱神已迷,误入进了广寒宫。正遇嫦娥在树下,容貌非凡有倩影。心神已被酒蒙性,上前拉扯仙子惊。再三躲避不肯从,纠察灵官已知情。带得众神来拿捉,团团围定广寒宫。拿见玉帝受责罚,论律当斩罪非轻。幸得金星出班奏,玉帝之前相求情。不斩已是无上恩,两千锤责玉帝令。又贬下界来受罚,福陵山上云栈洞。不想错投了猪胎,也是运乖真不幸。从此称作猪刚鬣,在此山上作营生。"
悟空听了言:"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天庭上掌管天河的天蓬大元帅。想我在天上御马监中,也曾赶天马去天河边吃草,那时与你也曾见过一面。不想你今朝却成了这个头脸,实是造化弄人哩。"那怪说:"你已知了我前世,我与你也曾同在天上做官,就放了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悟空言:"这也休提,你做了孽,自当还,也是天理。"那怪猪刚鬣言:"你这般说,也只好与你斗一番了。"
这怪拿着九齿钉耙就朝着悟空筑来,悟空擎起金箍棒相击,是个好斗。火眼金睛孙大圣,环眼银睛是妖精。悟空口吐红雾浓,妖怪喷出霞数重。金箍棒举凤穿柳,九齿钉耙龙虎惊。这个身壮皮又硬,那个身轻棒不轻。悟空本来能耐大,妖怪强自逞英雄。一个因酒迷了性,一个曾有闹天宫。因酒迷性投凡胎,大闹天宫去取经。两个福陵山上遇,大战就在云栈洞。悟空言"你强娶民女实该杀",妖怪称"你坏人亲事又逞凶"。两个不让战未休,不知东方天已明。
悟空和这个猪怪在云栈洞外大战,这妖怪也有些能耐,不肯乖乖为悟空降伏,两个战了半夜天色将晓。悟空精神正长,猪怪却是觉腰臂酸麻,渐渐不能再支持了。猪怪看看悟空不番,就化了阵清风回了洞中,将洞门紧紧闭了再不肯出。
第690章 因恐师虑暂返村 又为拿妖重进山
悟空见这猪怪在洞中不出,他看看天又已放亮了,想着三藏法师在高老庄上,还在等着他回去。若是他不回去,恐三藏法师忧虑。悟空想到此处,就收起了金箍棒,点上了云头,身子轻轻点了点,回到了高老庄。三藏法师在庄上与几个老人正在聊天,高老庄主也在陪着。这高老庄主担心三藏法师晚上无事,就特意找了人陪他聊天。三藏法师晚上向来多喜参禅,又好打坐。他见高老庄主一片好心,找人来陪他,也就随着众人聊此古往今来的世事。这是三藏法师的一个好处,性子极是随和。若与戒律无碍,他向来愿随众人之意。
悟空按下了云头,落在了庄上,看三藏法师正与众老聊着。看悟空回来,三藏法师起身言:“悟空,你这直去了一夜,可曾降得那妖怪?”高老与众老也上前来,高老问:“孙长老去哪里一夜?”悟空言:“师父莫急,我虽不曾伏得那妖怪,他却不是我对手,我今回转来,是恐师父你担心,故来打个照面,就回去再降他。”言毕,他又对高老言:“我去了福陵山云栈洞,那怪不经打,吃我打得急了,躲在洞中不敢出。”
高老庄主言:“他在洞中藏着,想是不止一个妖怪。”悟空言:“只有一个,论起来这妖怪实不算是个妖怪。”高老言:“这是何话?”悟空言:“你不知道,他前世曾是个天上的天蓬元帅,看管着天河水军,也是个有造化的仙人。只因他犯了错,贬下界来,错投了猪胎,这才成了这般模样。老高,若我说,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就收了他做女婿也无碍。”
这话说得高老庄主连连拒绝,言:“这可不能胡说,若是招了他,我家里有何脸面?这是坏了我高家门风和清誉。”悟空言:“却不是这话,你这份家业多半是他帮你挣来,他又是你招的上门女婿,与你女儿也已联姻,有何坏了你家门风?且他又非真正妖怪,原也有来历。你只是嫌他丑,入不得你眼,是否,老高?”
听悟空这话,高老庄主言:“实是此因,想他是个猪模样,我如何在亲友面前带他见人?孙长老,求你降了他,收了他,让他再不敢到庄上来扰我,实是感激不尽。就是你想要我这家业财产,我也送与你。”
高老说着,着几个老者做中人,就写文书契约,将家产送与悟空与三藏法师两个。三藏法师言:“悟空,你将那怪降了吧,这家产我们却是不能要。”悟空也笑言:“我实与这老高说两句玩笑话,我这便去降那妖怪,师父与老高你们等着,看我怎生降得他来。”
悟空说完,又起了个云便离了高老庄,来到了福陵山云栈洞外。洞内猪妖正在歇息,与悟空战了一夜,他早已饿得肚中冒火,臂软酸麻。不想悟空又在洞外叫他,猪妖听得心烦,只是不理。悟空叫了多时,见这猪妖不应,他就擎起了棒子将那洞门打了几下,将这云栈洞大闹打得粉碎,就闯了进去。猪妖见洞门已为悟空打碎,也是心中火起,拿九齿钉耙就跳出了门外,与悟空相斗。
悟空言:“你这个呆蠢的猪妖,还不早早受降。”那猪妖言:“弼马瘟,我知你有几分本领,我却不怕你。你私自闯入我这云栈洞,又坏了我的洞门,这是上门毁坏财物,若是依着王法律条,你该着个死罪哩。”悟空言:“你这呆子好大口气,若是依着律条,你强取良善人家女子,无父母之言,无茶红之礼,你该当着个斩罪。”那猪妖知说不过悟空,也不说话拿着钉耙就筑将来。
悟空将棒一迎,言:“你这呆子拿个筑地的耙子来与我斗,只好现眼。”那猪妖言:“你不识我的耙子的来历,却道它是个凡物。若不说出来,倒让你看得轻了。你听好了,神冰之铁锻此耙,多所磨琢方成熟。太上老君亲掌锤,火德星君来看炉。六丁六甲伸手帮,五方王帝也相助。九齿个个玉所就,双环坠叶是金铸。六曜五星耙上排,四时八节不缺数。耙身依着乾坤定,阴阳正与日月符。六爻本是天之机,八卦星斗不含糊。宝逊金耙是它名,炼成玉帝藏内府。我已成仙上天庭,将名记在仙册箓。玉帝赐官又进爵,更赐此耙显威武。举起火腾天神惊,放下寒气鱼龙舞。本是天庭镇库宝,而今便宜我老猪。做元帅时就常携,贬下凡界带此物。一日三餐不离身,便是夜来也上铺。喜得遇见高小姐,结缘成亲本是福。不想又遇弼马瘟,坏我亲事又追逐。纵然你有天般能,我也斗你不肯输。”
悟空听他说,言:“听你这般说,这你这个钉耙也有个来历,你也有个心气和我斗。好,我便将头伸出来,你若是能将我这头筑得伤了,我就输与你。”这猪妖闻听,以为悟空托大,言:“好,孙悟空,这话是你说来,你将头伸出来,不可反悔。”
悟空将头伸出,那妖就拿着九齿钉耙照着他头上尽力筑来。只见火星起时,却不见悟空伤了一丝皮肉。这妖知悟空能耐实是大于他,连声叫:“好硬的头,实是硬似铁石。”悟空言:“铁石算得了什么?我在太上老君八卦炉里尚且不惧,你这耙子胜得过他三昧真火不成?”猪妖言:“我知你曾在老君炼丹炉里翻滚,将炉子也蹬翻了,还吃了老君无数个仙丹。”悟空笑言:“此小事尔,就是玉帝的天庭我也曾闹他一闹。”猪妖言:“这我也知,听闻你闹了天宫便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怎么你脱了此难不回你的花果山做大王,到我云栈洞来做何?想是我那老丈人,去了东胜神州花果山,请得你来不成?这老丈人敢肯出本钱,离得这般远他也去得。”
第691章 本是菩萨点化 亦随三藏取经
悟空言之:“你这呆子说得什么混话,想你那丈人老高,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又怎能离得此界到东胜神洲去?我此来非为他请,实是因我保着一个唐朝僧人三藏法师去西天取经,路过此方,本想化个斋饭,不想却听了此事,就来拿你。你若听话,乖乖受降,也用不着再费周折,省得吃了苦头。”
那猪妖闻言,放下钉耙倒身就拜。悟空言:“你这妖怪倒了听话,这般省了我力气。”那猪怪言:“非也,非也,非为此事,而是为了唐朝的取经僧人。我言与你知,我曾受了菩萨所点化,在这山上吃素守斋,等着一个取经的人来便随他去,也好修成个正果。自受了菩萨点化后,我等着取经人已久,不想可来了,却又和你打了起来。”
悟空跳至近前,将棒指着这猪怪脑袋言:“你服软赚我,却不知我不是那般没成算的人。”那猪怪言:“非赚你,实是真心话。”悟空言:“你若当真,将耙子送与我,让我缚了你方信得了你。”那猪怪闻言就将耙子递与了悟空,又背起了双手。悟空用了根毫毛吹了口气,就变成了个麻绳,将这个猪怪给缚了。押着他,起了云回高老庄去。
庄上高老与唐僧等人看悟空押着妖怪回来了,都惊喜不已。高老喜极,言:“这怪正是我那不成样子的女婿,孙长老实是好手段,救了我一家人了。”那猪怪落在院内,先到三藏法师面前跪下,言:“师父,不知是你老人家来了,倒弄得我和他打了一场,显得生分了。若是早说,我也不打了。”三藏法师不知为何这猪怪称他师父,就言与悟空:“他为何这样说话?”悟空在这猪怪身上踹了一脚,言:“你自与我师父讲。”
这猪怪就言:“我本在天上做天蓬大元帅,不想吃酒作乱,就贬下界来,在福陵山云栈洞暂住。平时也吃几个客商,做了些歹事。是观音菩萨点化了我,让我见着取经的僧人就随着他去,也好成个正果。我听了菩萨之言,已是断了五荤三厌,吃斋多时了。”三藏法师闻听,知是真事,喜之又收了此徒,就在庄上用了香案香烛,让这猪妖行了个拜师礼。
三藏法师言:“你做了我徒弟,我给你起个名字,也好叫着顺口。”那猪怪言:“不劳师父起名,观音菩萨已给我起名了,就叫做个猪悟能。”三藏法师闻言又喜,言:“这是天赐你做我徒弟,我先前收了悟空,而今你又叫悟能,果是一门中人,连名字也早已合上了。”那猪怪又到悟空面前,言:“你先我拜师,就是我师兄了,我是你师弟。”悟空言:“好,好,以后有事听师兄的安排,不可乱作乱为。”猪悟能言:“叫你大师兄,你就摆上架子了。”
三藏法师又言:“你戒了五荤三厌,我再给你起个名字,叫做八戒,可好?”猪悟能言:“我本以为拜了师父,就可开斋了,不想师父你又给我起了个八戒的名字,这斋是开不得了。”
高老庄主喜得悟空将这猪悟能收服,又带他去取经,想来是再不会回来了,对悟空与三藏法师感激不已。他着人备了酒席,请三藏法师师兄三个食用。这菜是素菜,这酒是素酒,也是这高老庄主知三藏法师是个守戒律的僧人,特设此素席。“请唐长老入席,请孙长老也入席,请猪……也入席。”高老庄主招呼着。
猪悟能言:“老丈你,你待他两个那般客气,待我这般生分。我与你是一家人,你反对外人亲,好没道理。”悟空言:“你这呆子,你做了我师父的徒弟,已是出家人了,还说什么俗话。”三藏法师言:“老庄主,这菜我谢过了,这酒我却是不能饮。”老庄主言:“知法师食斋,特设了素酒相待。”三藏法师言:“酒是僧家第一戒,实是不敢饮。”悟空言:“我虽吃了素,酒也能吃些。”猪悟能也言:“我老猪也是吃斋不戒酒,我也能吃。”
三藏法师言:“你二人可吃此酒。”悟空和猪悟能就吃了不少酒。斋饭吃过,三藏法师起身与老庄主相别,高老庄主又着人送来了金银和丝绸,一盘金银用红绸衬着,有数百两。几匹丝绸颜色光鲜,显是非凡之品。
三藏法师辞不肯受,言:“老庄主这却使不得,我三人去西天取经,沿路化缘食斋,要这金银与布帛也无甚用处。”悟空上前,从金银盘中拿了块银锭子,送于老庄主家的下人高才,言:“这银子你拿着,若不是遇着你,我也降不了八戒,我师父也收不了这个徒弟。这份银子你收下,算是个答谢之礼。”
高才收下了银子,高老庄主对三藏法师千恩万谢,三藏法师只是不收他的谢礼。猪八戒并不客气,言:“老丈人,我在你家做了许多事,你也不曾做件新衣服与我,这布帛衣衫与我些,好让我做个僧袍,在取经路上穿。”高老庄主就着人将那做好的褊衫送与了猪八戒。八戒又对相送之人并高老庄主言:“我去随师父取经了,这路上凶险也多,若是有个不测之事,经取不得了,我还回来做你家女婿。好生看着我娘子,也好方便有个万一,我好还俗。”
悟空言:“你这呆子说的什么浑话,做了和尚就好生做,还说什么万一之事,还起什么还俗之念。”猪八戒言:“师兄你不知我算计,做得和尚便做,做不得和尚便还俗,还有个老婆在,这是两不耽误。”高老庄主并庄上诸人闻听,都是惊心。悟空赶着八戒言:“呆子莫说胡话,师父已在前了,我们赶上。”
悟空拿着棒子,八戒拿着包袱,两个跟上了三藏法师龙驹宝马,离了这高老庄,去西天取经。看看他们离得远了,高老庄主与众庄上人悬着之心,方落了下去。
第692章 乌巢禅师传宝卷 三藏师徒习经典
三藏法师带着两个徒弟往西天取经,离了高老庄,见前面烟霞渐浓笼树梢,三藏法师不辞劳。饥饿化缘食斋饭,寒凉身着僧衲袍。收伏意马稳然从,降了心猿声不嚎。情不逆性心方定,天心圆月内外照。高老庄村本属乌斯藏国界,风俗多与大唐国相类。三藏法师带着悟空与悟能这两个徒弟,自离了高老庄之后,又几日已出了乌斯藏国,前面正遇到了个山相迎。
这山也是气势雄峻,看着极是不凡。三藏法师言:“人言山中多藏精怪,徒弟们,你们须小心在意,不可轻忽了。”悟空手搭着凉棚,看了看,见这山确也雄伟,言:“自不会在意,师傅可尽放心。”八戒言:“师父,师兄,你们莫怕,这山我认得,叫做浮屠世界山。山里有我个旧相识,他叫做乌巢禅师,向来在这山里修行。我也曾与他来往,故而认得他。”悟空言:“这乌巢禅师是何者,与那黑熊怪一样,是个参了禅,悟着道的妖怪不成?”八戒言:“那也不是,他是个修行者,道行颇有,我佩服他。只是我不耐烦随着他修行,他也曾与我言这,我没答应他了。”悟空言:“这般说来,倒也不怕他害人了。”
龙驹宝马嗒嗒嗒不停,已顺着山路进了山,悟空在前,八戒在后也进了山。这山实是有个好景色,青松绿树满山南,嫩杨柔柳在北边。山上有禽语聒噪,空中鹤唳舞翩翩。异卉千般有香气,杂草万种铺成毡。滔滔溪水崖下流,朵朵彩云飘在天。景致幽雅世所稀,山里山外人不见。师徒三个顺着山路前进了有里许,三藏法师坐在龙驹宝马上,早已看见了前方有树上有个大鸟窝,上似有人在坐。树下有麋鹿守护,树上有野猿相伴,百鸟齐集,鸾凤共鸣。
三藏法师异其景,正想指与两个徒弟看,八戒眼光,已看到了树上坐着正是乌巢禅师,言:“师父,师兄,你们两个看,这树上坐着的就是我说的乌巢禅师。”那禅师听得八戒这话,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迎着三人上前来。三藏法师看他道貌非凡,就下了马上前拜他。禅师扶着三藏言:“圣僧不必多礼。”八戒上前,言:“禅师,我们是老相识了,一向未见,不想你还住在这鸟窝里。”禅师看到八戒穿着僧衣,挑着担子,是个行者僧的模样,惊问:“你不是福陵山猪刚鬣?为何这副打扮?”八戒放下担子,言:“我曾与你言,菩萨点化我,让我等着去西天取经的僧人,好随着去,也修个正果。你看,我这不是等到了,就随着我师父去取经了。”禅师言:“造化,造化,你也是个有造化的。”他又看向了悟空,问:“不知这位小师父是谁?”三藏法师言:“这是我大徒弟孙悟空,也是随着我去西天取经。”那禅师看了看悟空,言:“失敬,失敬。”悟空却是不言不语,并不理他。
三藏法师就问这乌巢禅师:“敢问老禅师,过得此山,离西天还有多远?我与两个徒弟去西天取经,已走了上万里路了,尚未到得。”乌巢禅师言:“过得此山离西天还远,你们再走万里也未必能到。”八戒言:“这可远了,一万里路走到猴年马月去了。”悟空言:“呆子,莫心浮气躁,取真经有那么容易?”三藏法师也言:“路途虽远,我们师徒三人日日前进,有诚心自可到得。”
乌巢禅师抚掌大笑,言:“圣僧所言是正理。只是这西天能得到,路上却须经历诸多磨难,若是心不定性不明,只恐在返途之上,我们又相见。圣僧,我这里有卷经文,若是习了它,可收束心性,外邪不侵,内魔不生。”三藏法师闻言,喜之不胜,就拜伏于地,请救于乌巢禅师。
乌巢禅师言:“你听好了,这卷经书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你须记仔细了。”乌巢禅师说着,就将这卷经书传与了三藏法师。这卷经书名叫《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或又叫《多心经》。乌巢禅师言,三藏法师记,其内容: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净不垢,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堤萨多,以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以般若波罗密多故,得阿耨多罗三渺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乌巢禅师念一句,三藏法师记一句,乌巢禅师念完,三藏法师也记完。这也是三藏法师有着夙世之慧根在,这《多心经》他只听了一遍,就已完全记在了心间。三藏法师本是金禅子转世,故而有此能。悟空与悟能两个徒弟,则无这般好记性。两个记了个大半,有不记得句子,还得问三藏法师。幸得三藏法师记得清楚,他二人记不得也自无碍。乌巢禅师传了三藏法师这个《多心经》,三藏师自是感激不尽。三藏法师与他辞别,言:“老禅师,我这就与两个徒弟离了此山,前去西天取经了。得老禅师传授《多心经》,实是感激不尽。”乌巢禅师言:“圣僧不忙,我还有几句话说与你听。”毕竟乌巢禅师将说出何样话来?三藏法师又将有何言?且听下回分解自可矣。
第693章 见貌心生恐 闻言意不平
三藏法师将辞别上路,乌巢禅师又言:“我有几句话,讲与圣僧知。”三藏法师言:“愿聆老禅师之言。”乌巢禅师言:“西天取经路,山重又水复。山峻岭崎岖,水深起瘴雾。更有怪与妖,暗中做功夫。黑松林边过,小心谨照顾。精灵山中藏,妖狐洞里住。魔王升宝帐,虎狼做主薄。更有狮和象,道边忽跳出。若是不谨慎,真经难一睹。野猪作随从,石猴前开路。八百里流沙,水怪难对付。圣僧你当知,此是取经路。”三藏法师言:“实是不知这取经之路上,竟有这诸多险恶,多谢老禅师提醒。”
话尚未已,悟空已是跳了出来,言:“师父你谢他,我老孙可不谢。他自拿我和八戒耍笑,其心非善。”言毕,悟空举起棒子就打,那禅师却化了道金光,飞上了树梢,落在了巢内。悟空棒子打上去,虚空之中似有金石之声,又见有朵朵金莲于空中绽放,紫色光芒极是晃眼。悟空打不得他,将棒子撤了回来,背在身后仔细察看。三藏法师急止悟空,言:“这老禅师是个有道行者,悟空你为何行此无礼之事。若得罪了他,也是罪过一件。”悟空言:“师父你也不知,他方才骂我和八戒,说什么野猪,又说什么石猴。若果是个有道行之人,怎可说此村话。”八戒言:“师兄你不知,这禅师性是这般,并无恶意,我听了并恼。他言前路凶险,我们须当在意。”
悟空听八戒这样说,又看乌巢禅师坐在巢内,周身有祥光千重,莲花万朵,神异非常。金箍棒打上去,看是虚空却进不得,三藏法师又劝他,也就罢了。师徒三个整装已了,三藏法师骑着龙驹金马,悟空牵着宝在前,八戒挑着担子在后,三个出了浮屠世界山,朝西天而前。
这日,三个来到了一村外,正看到夕阳西斜薄雾生,炊烟直上暮色浓。看看天色已晚,三藏法师带着两个徒弟,前往一个农家借宿。八戒肚子已是饿得直叫,止不住怨心就生了。他言:“就在这家化些斋饭,让我吃了,也好有力气赶路挑担,不然,实是走不动了。”悟空言:“你这呆子只知吃,馕糠之性也不曾改。”八戒言:“我是天生的食肠宽大,不似你吃烟呵风,话说得这般轻巧。若是里肚子饥火做怪,又怎么取得经?人是铁,饭是钢哩。”三藏法师言:“八戒,你若是耐不得辛苦,捱不得饥饿,不若你仍回转去了,这取经之苦与住家之安闲自是不可相比。”八戒闻言,慌忙言:“师父说得甚话,我非有怨心,只是说了个实情,不想受了师兄埋汰。我回他几句,也是常情。我本是受了菩萨点化,没有后悔之心,必定随着师父去西天取了真经方回,再无二心者。”三藏法师闻言,方不言语了。悟空看八戒赌咒发誓,只是在笑。
鸟已入林,径无人踪。红日已落火镜藏,淡月渐出冰轮升。道边人家正晚炊,师徒三个门外停。三藏法师轻叩门,听得院内有人应。只问是谁在门外,声音苍老不年轻。院门开了,出来了个老者,看三藏法师是个相貌端庄的僧人,知是借宿,就请他进内。这老者也是个好佛者,平素里也曾念经参禅,见三藏法师来自是欢喜。他引三藏法师进门,就便寒暄。“不知长老从何方来?”三藏法师言:“我从东土大唐来,前往西天如来圣境大雷寺拜佛求经。”“是唐朝来的取经长老,幸会,幸会。”老者就将三藏法师请入内,悟空与八戒两个跟着进院内。
老者看三藏法师相貌端庄,极是喜欢。不想后面跟着两个怪头怪脸的人,一样穿着僧衣,一个牵着马,一个挑着担,显是这唐朝僧人的随从。老者唬了一跳,言:“唐长老,他们两个是何人?”三藏法师言:“老丈莫怕,他们两个是我的徒弟,一个叫做孙悟空,一个叫做猪八戒。”老者言:“为何这般模样?一个看着像猴,一个长了个猪脸。”八戒言:“你莫看我们长得丑,自是有用哩。”三藏法师言:“我这两个徒弟个个来历不凡,都有着不俗的能耐。”
悟空言:“老儿你莫以貌取人者,这路上妖怪甚多,若非我两个护着,我师父也去不得西天取经。”老者言:“去西天取经路途太远,莫若回转,东天也自有经哩。”悟空心中甚是不畅意,言:“你这老儿好不晓事,我师徒三个诚心去西天取真经,你却劝我三个回转。若是你嫌我们扰了你,就在外边住下也无防,为何说这等厌钝的话。”老者言:“你这小和尚性子也躁,嘴也尖利,又是这般雷公相貌,着实吓人。”悟空言:“莫看我这般模样,皮里全是筋,不似那俊刮的中看不中用。莫说像雷公,就是真雷公,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说大话。”
老者言:“似你这般说,你倒是个厉害者,只是不知你是何来历。”悟空言:“你听好了,我本天生大神石,东胜神州受风雨。化而成猴山中王,又学道术诸多艺。七十二变实称神,腾云十万八千里。玉帝召了上天庭,齐天大圣有府第。只因贪杯吃了酒,闹了天宫失了理。山下待了五百年,方脱灾愆取经去。妖魔鬼怪全不怕,诸般神通你不知。伏虎降龙自寻常,踢天弄井无大事。若是院里不安稳,好言相请可帮你。丢砖打瓦闹不住,锅叫门开无休止。出手便可全镇得,保你府上再无异。”
悟空之言说了已了,听得老者笑个不住,言之:“不想遇到了个熟嘴的和尚,似你这般便好做个法师了。”悟空言:“你儿子是个熟嘴。我不耐烦说,若耐烦说时,你方知我所言全是真实无虚了,是你未曾见得也未曾听得。你自也是个没见识者。”
第694章 农家粗饭食半饱 山间秀色看不够
几个正在言时,门外响起了人语声,院门开了,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身后跟着几个小男女,赤着脚走了进来,想是方从田中回来。他几个进得院内,见有生人在,上前欲搭言,不想看到了八戒与悟空这两个怪模样,都愣住了不敢上前。八戒又将头摇了摇,大耳朵忽扇摆动,长鼻大嘴撅着向前,吓得几人怪叫一声“妖怪”,转身就逃。悟空在一旁指着几人笑个不住,三藏法师急言:“莫怕,这是我徒弟,不是妖怪。”他又埋怨八戒:“你本形容丑陋,偏又做出这副怪模样,吓得了他等,岂不是为为师招祸生灾,致生罪过。”八戒言:“师父你不知,我以前在高老庄时,时常吓得那庄上人不敢正眼看我,今跟着你取经,我还敛了许多。”悟空言:“跟着师父取经,就学得俊着些,莫做此怪样。”
三藏法师言:“悟空你也莫说此话,八戒他长成这般模样,你让他学着俊些,这又怎么学得来?”悟空言:“我非是让他变成个俊俏的模样,实是让他将耳朵收起来,将口鼻遮起来,则少吓些人。”八戒闻言,果将两个大招风耳贴在了脑后,又将鼻子和嘴用袖子遮了起来。
方才八戒将几个人吓走,院中老者起身追出,到了院外讲与他们,几人方知原来是唐朝取经的僧人并他的两个徒弟,并不是什么妖怪。几个又随着老者重进了院内,看看八戒将口鼻遮了起来,也不似方才那般吓人了。老者带着家人进内,与三藏法师师徒三个见了礼,老妈妈尚好,几个小男女看见他们两个,犹自害怕,不敢正眼相看。两个少年人已是不怕,并送上了茶给三个人吃。
三藏法师坐在院内,问老者:“敢问施主贵姓?”“姓王。”“好姓,家中有几口人?”“我与拙荆,并两个小儿,三个小孙。”“人丁兴旺,施主有福。敢问贵庚?”“已是六十有一了。”“花甲复重逢,善者自有寿。”三藏法师与老者攀谈,老者喜三藏法师言辞和悦,又本是个好佛者,待他极厚。
悟空上前问之:“你言西天取经实难,不若回转东天,这是何话?有何来历?”老者言:“西去重重险阻,不言其他,就离此三十里有个黄风山,那山上有个黄风大王,就是个难对付的妖怪。只是听小和尚你言,有着许多本领,想来也难不住你。”悟空言:“你莫看我小,便言我是个小和尚,若论起来,我比你大上几百岁。”老者只当悟空是在笑谈,也不在意。
正言谈间,老妈妈已将晚饭做好,着两个儿子并三几个小孙儿送了上来。老者请道:“三位长老请用斋饭。”三藏法师谢过,便念了个起斋经。他尚在念,八戒已拿着碗吃了起来。唿唿噜噜一碗便下了肚,看看三藏法师还在念经,八戒拿起碗又吃了一碗。三碗吃光,三藏法师方念完了经。悟空拿起了碗筷,指着八戒笑言:“你这呆子是饿死鬼脱生不成,师父还未吃,你已吃了三碗了。”八戒吃着第四碗,言:“你不知我肚中饥饿,说这等风凉话。”八戒吃着,一碗看看又将吃光。老王知八戒是个食肠宽大之人,吃几碗未必能够,便让老妈妈将饭食尽拿来,让他吃。“仓促无肴,只此粗饭,请长老吃了此碗再吃一碗。”
悟空与三藏法师各吃了两碗,便放下了碗筷,再不吃了。老王让两个,俱言:“彀了,已是饱了。”八戒仍是吃个不停,将锅内剩下饮食全吃了,足有十来碗,犹言只吃了个半饱。晚饭吃过,三藏法师与老王又谈了些佛经意理,喜得老王直称三藏法师是个得道高僧。晚间便在门楼下设了床铺,让三藏法师师徒三个在此歇息。
八戒吃得睡得,刚躺下便睡着了,呼呼直打呼,悟空将他推了推,声音方小了些。次日早起,老王又招待师徒三个吃了斋饭,三藏法师与悟空、八戒两个辞了老王,前往西天取经。行有二三十里,前方有座高山,十分险峻:山高岭又峻,崖陡壑又深。泉响水清清,花开颜色新。山高接青霄,壑深见幽冥。轻云出岩岫,怪石也嶙峋。崖陡看去惊人魂,洞深龙虎藏其身。滴水岩声响不住,化石成柱无数根。獐痴人至不知逃,鹿角丫叉林内奔。草里飞禽忽惊起,山中走兽有迹寻。红蟒盘曲身蜿蜒,白猿攀枝入林深。巴山猛虎将出洞,东海蛟龙欲噬人。狼虫虎豹时常见,趷趷蹬蹬惊人心。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有寻。远看青岱山似玉,碧雾笼烟画里音。
三藏法师看得这个好山,指与悟空、八戒言:“这山真是个秀色难得。”悟空言:“师父莫只说它景色好,老王还说这山里人个黄风怪哩。”八戒也言:“若是有了妖怪,我便将他筑了去,显显我的手段。”悟空言:“呆子莫说大话,见了妖怪不可大意。”正说间,忽听得山中风起,林木尽摇晃。悟空言:“起风了。”三藏法师言:“这风不似寻常,徒弟们看,那山中林木晃得似将折了般,这风实像是个恶风。”悟空看去,只见这风:声飒树晃声势威,青霄落下碧云堆。过岭似吼声震虎,入林千竿若将摧。渔夫收缆系岸边,网收蓬落将家回。岸上柳摆千条枝,园中草低叶纷飞。林间猴子不食果,丛中麋鹿蜷其腿。翻江倒海起风沙,迷了众生无有谁。悟空看罢心暗惊,知有妖怪非善类。
“师父小心,这风确也非常,待我看看去,闻闻这风的味道。”悟空言毕,跳向前去。八戒言:“师兄你说得甚话,风的味道怎么闻?你不知避风如避箭,避色如避仇,这风还是避了去好。”说罢,八戒挑着担子就转向避风处去了。龙驹宝马驮着三藏法师跟着八戒,也自朝避风处去。
第695章 虎妖使金蝉脱壳 三藏遭身陷囹圄
悟空言:“八戒你可带师父避避去,我来闻闻这风的味道是何者。”悟空跳了出去,使了个法将风抓住,却不闻那风的头,只闻风的尾,隐隐有些腥气入鼻。悟空已知有异了,这风后若不是豺狼虎豹,便是妖魔鬼怪,断不是寻常之风。又见这风起得急,势甚威,恐有妖怪趁风作恶,伤了唐僧。悟空就立定身,擎着棒仔细观瞧。
只见风声过处,突地跳出一只猛虎来。这虎鞭尾猛剪,四蹄跳掷,血盆大口一张便是震动山间一声啸,吓得三藏法师在龙驹宝马上几坐不稳,将翻下马来。八戒急将他扶定,言:“师父莫怕,只是个猛虎,我自对付得了。”三藏法师闻言,方不惊了。八戒言:“师兄,这老虎你打得便打得,打不得叫我帮你,我这钉耙打虎好使。”悟空言:“你看好师父,这虎我来收拾。”他将棒子举起将打,那虎却也狡猾,看悟空不好对付,使了个幌子,越过悟空,直奔三藏法师而去。
猪八戒早拿着九齿钉耙站好,拉着它,言:“好孽畜,你可是不知我的厉害,特来找死者。”八戒将钉耙举起,照头就是一筑。这怪突然人立而起,将身上虎皮撕了去,露出血淋淋一个身躯,看着好不吓人。龙驹宝马受惊,带着三藏法师奔出,悟空急上前将马牵住,将师父扶好。三藏法师在马上颤微微念着《多心经》,八戒自与妖怪相斗。
只见这妖怪,赤身剥皮血淋淋,弯环圆足颜色粉。两鬓蓬松似火焰,双眉倒竖显恶心。钢牙颗颗若锯齿,金眼环睛气势狠。咆哮声传林中远,纠纠气势将噬人。八戒拿着钉耙筑他,这怪却倒退了几步,喊道:“你这猪头猪脸的怪物,敢用兵器伤我?你不知我是谁,若说出来,吓死你可莫怨我。”八戒言:“你是何人?说来听听?左不过是个剥了皮的虎精,有何来历?”那怪言:“我是黄风大王帐下的虎先锋,在这山上巡逻,拿几个生人为大王下酒。你若识得好歹,退了开去,我不伤人。若不识好歹,便连你一起拿了让大王吃。”八戒言:“不知死的孽畜,说什么黄风大王绿风大王,你听着,我是西天取经三藏法师徒弟猪八戒,你若识相让开路,我不取你命。若死心阻我,休怪我不留情。”
那怪见八戒说得凶狠,又骂他是孽畜,举起虎爪就扑了来。八戒将耙子一筑,几乎筑破了他脑袋。这怪知无兵器不是八戒对手,就跳了开去,从石后取出两把红铜大环刀来,迎着八戒的钉耙相斗。两个斗了几个回合,互有来往。悟空安顿好三藏法师,看看八戒还未取胜,拿着棒将脚尖一点,从半空中直扑下来,打那怪物。虎怪受八戒与悟空两个夹击,不是对手,转身就逃。悟空与八戒紧追不舍,赶了下山,转过山脚,这怪却使了个掩身法,将虎皮撕下来盖在山下卧虎石上。那石远远看着便像是个虎卧般,它却化成了阵风,复转山上摄了三藏法师。
悟空与八戒追至近前,看有虎卧着,棒耙并举,只听得叮铛之声,火光四溅,却原来是块石头,已知为这怪骗了。两个急转上山,三藏法师已是不见,龙驹宝马也被赶了开去。两个将龙驹宝马寻到,急急在山中寻找三藏法师。却说这虎妖先锋将三藏法师摄了去,带到了黄风洞中外,将进献与黄风大王。到得洞外门口,他与守洞小妖言:“报与大王,就言我捉了个取经的和尚,给大王下酒用。”小妖进洞禀报,黄风大王闻知,大喜,高声叫着:“将这个和尚带上来。”虎先锋将双刀插于腰间,推着缚好的唐僧进了洞内。
黄风大王问:“你这和尚从哪里来?”三藏法师言:“我从东土大唐而来,受了唐王御命去西天取经,不想为大王驾下先锋擒了来。望大王放我出去,定感大王恩德。”这黄风大王一听,暗自思索:“也曾听有人讲过,有个取经的和尚叫唐僧,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唐僧我倒不怕,只是听闻他得了两个徒弟,一个孙悟空,一个猪八戒,个个不凡,若是惹到了他两个,却非善事。”想罢,黄风大王便问虎先锋:“这唐僧还有两个徒弟,你可曾见得来?”虎先锋言:“我与他两个徒弟赌斗,见一个长头大耳是个猪脸,拿着个钉耙,还有一个毛脸雷公嘴,使了棒子。那毛脸和尚极是厉害,两个合力斗我,被我使了个脱身之法,将身隐了,遂摄了这个和尚来。”
黄风大王言:“你不知,他那两个徒弟一个叫孙悟空,一个叫猪八戒,都有本领,孙悟空更是难缠。这个和尚,先不可吃。”虎先锋言:“大王何出这言?俗言,当吃不吃,呼为劣蹶。”黄风大王言:“先将这和尚捆起放在后洞内,若是他两个徒弟寻了来,便还与他。若是他寻不来,我们就可慢慢食用,随意煎炒,就吃了他,也无后患。”虎先锋闻言大喜,言:“大王好算计,就是这般办是好。”黄风大王言:“小的们,将这个和尚拿了去,看押在后洞内。”就有七八个小妖上前,将三藏法师推着拉着,朝后面洞内押去。三藏法师自思这次多半不免于难,泪下喑叹:“我也是时乖运蹇,不想刚到这黄风山,就遇到这个灾祸。两个徒弟现不知在何处,若是寻不得我时,必是为这个妖怪吃了。想这山上涧深山峻,山洞又多,那两个徒弟若是想寻到这里来,实也不易。只恐这次真成了妖怪的下酒饭食,做了他盘中之餐了。江流儿,江流儿,你直是命苦,方出生就遇灾难,几乎不曾淹死在江水里。而今取经路上又是七灾八难,一难方平而一难又起,也不知何时方可脱得这身。”想罢,三藏法师不由得泪落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