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弄不好一尸两命
丫鬟婆子们赶紧在产床上铺好干净的褥子。
嬷嬷赶紧拿了新买的剪子放到盆子里去煮。
顾云娇也很快带着医药箱过来了，她先朝乌夫人笑笑，安抚她的情绪，“娘别慌，肚子痛么？”
乌夫人点头，“痛，我刚看了下，见红了。”
“多久痛一次？”
“之前痛过，这会儿不怎么痛了。”
顾云娇没有学过现代妇产科，不过这些起码的知识她还是有的，现在才开始阵痛，宫口应该没开，生产要到阵痛非常密集的时候。
她想了想嘱咐乌夫人，“应该还早，先在屋子里走走，这样生孩子的时候也快一些。”
乌夫人点头，由江仲行扶着又转到外面去了。
江宥之练剑出了一身汗，洗了澡也过来了。
看到他娘正被他爹小心翼翼的扶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母亲肚子的孩子，是个被期待的孩子，注定一生下来便会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万千宠爱。
可自己稀里糊涂被生下，稀里糊涂被扔掉，这么一对比心里有点不得劲。
不过，只是一瞬，江宥之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他走到乌夫人跟前，“母亲可还好？”
乌夫人刚开始新一轮的阵痛，没工夫回答江宥之的话，只顾着吸气抵挡那种痛苦。
不知不觉间，乌夫人的脸都有些变形了。
看到乌夫人这样，江宥之心里又一软，二十多年前，母亲在马车上生下自己，想必比现在更加痛苦。
没多久，稳婆过来问了下乌夫人的情况，便让她上了产床。
门被关上了，江仲行和江宥之父子都被关在了外面。
江仲行这时才想起江宥之中了解元的事，狠狠的一拍他的肩膀，“是老子的种，给咱们江家争光了。”
他突然兴奋的搓手，“今个真是双喜临门。”
“等几天，爹就给你摆酒，府外摆三天流水席，这京城里，只要愿意来吃的，都可以来吃。”
江宥之轻咳一声，“爹，您还是悠着点，现在我还只是个举人。”
“要摆酒还是等我考中了进士再说。”
江仲行哈哈大笑，“中进士是肯定的，等明年春闱，我儿子不是状元也是榜眼探花！”
他的笑声刚落，屋里传来乌夫人的骂声，“江仲行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老娘痛得死去活来，你还有脸笑！”
江仲行讪讪的住了嘴，尴尬的看了江宥之一眼，努力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你娘就这脾气，多包涵多包涵。”
江宥之翻个白眼，懒得怼他爹了。
屋里顾云娇没有妄然插手，这两个接生的稳婆，都是干这一行几十年，经验极其丰富的。
她在这里是备着乌夫人万一有什么危险，好出手施救。
稳婆叫乌夫人用力。
乌夫人也不哭喊，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下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稳婆突然低呼一声，“不好，胎儿的手出来了。”
顾云娇脸色大变。
分娩的时候，胎儿应该是蜷缩成一团，头先出来，手先出来就意味着胎儿是横位！
横位是不可能生出来的。
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第722章没有办法的办法
乌夫人其实离预产期还有十来天，今天是太激动了所以发作了，胎儿还没来得及入盆。
她虽说生过一个孩子，可那时候是稀里糊涂的，此刻根本不知道手先出来意味着什么。
她问道：“怎么了？”
稳婆忙道：“夫人先别忙着使劲。”
顾云娇将稳婆拉到一边，“以往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办的？”
稳婆道：“这个就要看运气了。”
“先将婴儿的手塞进去，然后我将手伸进去将胎位转过来。”
“以往我也接生过几个这样的，孩子是生下来了，不过，就只有一个产妇活了下来。”
顾云娇明白了，产妇应该是感染了。
想一想要在产妇肚子里将孩子转半个圈，产妇得受到多大的伤害。
而且这些稳婆即便洗干净了手仍旧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顾云娇看一眼床上的乌夫人，再看看稳婆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那现在就用这个法子！”
稳婆有些紧张，“这——”
“要不要跟国公爷先说一声。”
万一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她担不起啊！
产床上乌夫人低低的呻吟起来，她其实痛极，只不过，她一世要强，便是这个时候也不肯大声呻吟。
顾云娇迟疑了一下，“不必了，听我的，这会儿进进出出的不好。”
本来就怕引起产妇感染，再一出一进，将外面的细菌带进来更麻烦了。
稳婆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顾云娇是世子夫人，出了什么事，自然有她顶着。
她伸手就要去抓婴儿的小手，顾云娇忙道：“再消毒一次！”
乌夫人生产前，她就让两个稳婆用棉球蘸着消毒水仔细擦了一遍，只不过，现在的情形又不一样，对无菌的要求更高了。
她让稳婆挽起袖子，倒出消毒药水将稳婆的胳膊手仔细的淋了一遍，这才道，“好，现在动手。”
她走到乌夫人那边，小声道：“母亲，胎位有点不正，现在要调整一下，会有点痛，您要是受不住便是叫出来也不要紧。”
一遍说，她一边往乌夫人嘴里塞了几块参片。
稳婆慢慢的将婴儿的手推了回去，接着手也伸了进去，另一个稳婆，配合着在乌夫人肚皮上用力的按压旋转。
顾云娇看着都觉得痛。
乌夫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瞬间滚了出来。
顾云娇伸手给她擦了汗，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稳婆将手抽了出来，焦急的问，“好了么？”
稳婆点头，“好了，夫人可以使劲了。”
乌夫人刚刚被顾云娇擦干净的额头，又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她没有说话的力气，顾云娇看出来，她在调整呼吸蓄力。
顾云娇继续给她擦汗。
没一会儿，乌夫人忽然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坠。她整张脸都涨红了，就像是便秘的人在用力往下拉一般。
稳婆大喊：“出来了，看到头发了，夫人再加把劲儿。”
乌夫人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了，听到这喊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下，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轻松了，所有的疼痛都离她远去。
第723章人生圆满
稳婆接住婴儿，先飞快的剪断脐带，见婴儿面色有些发青，赶紧将婴儿倒提在手里，在婴儿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云娇看了一眼，对乌夫人笑道：“母亲，是个闺女。”
乌夫人唇角往上翘起，才想说什么，头一偏晕了过去。
外面的江仲行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一边搓手一边不住的来回踱步，“生了生了，不知道是不是个闺女。”
江宥之看他爹一眼，也不到知道他爹为啥这么执着于闺女。
稳婆一手托着婴儿给她洗澡，等洗好了，顾云娇过去给婴儿肚脐上抹了些药用纱布仔细包好。
稳婆将婴儿放在一杆大称上称了称，“六斤九两。”
接着她动作飞快的将婴儿打成了一个蜡烛包。
她抱着婴儿出去，递给守在外面的奶娘，对着眼巴巴守着的几个丫鬟道：“是个闺女。”
丫鬟飞快的跑到厅堂里报给了江仲行。
江仲行仰天长笑。
他今天真的觉得人生圆满了。
儿女双全，儿子又这么争气，他和遥遥又恩爱无比，他想要的都得到了。
奶娘抱着婴儿过来了，江仲行赶紧让人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女儿，低下头看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
丑！太丑了！
满脸通红的小婴儿皮肤皱巴巴的，脑袋上也没有几根毛，就像个小老头一样。
这哪是他心中玉雪可爱，娇娇软软的女儿啊？
江仲行在心里叹口气，小心翼翼的捧着襁褓，算了，自己的闺女，便是长得再丑，那也要疼啊。
顾云娇还在里面守着乌夫人，直到胎盘娩出，乌夫人没有大出血的症状，顾云娇才出来赶紧开了一张预防感染的药方。
开好药方之后，顾云娇这才将方才产房的事情对国公爷说了，还道：“会不会引起感染，眼下还说不好。”
“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做那样的决定。”
江仲行沉默片刻，他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闺女的到来，有可能让他失去妻子。
他从来没觉得生孩子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天下女人都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女人生孩子不但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至于怪不怪顾云娇没有事先问过他，他连想都没朝这个方面想过。
在他看来，顾云娇是大夫，她做的决定肯定是正确的。
对乌夫人身体的担忧冲淡了江仲行的喜悦。
他将婴儿交给奶娘，问顾云娇：“我现在能进去看你母亲么？”
顾云娇点了点头。
江仲行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稳婆刚刚替乌夫人清理完，地上扔着被鲜血浸透的一床小褥子。
江仲行看着那褥子怔了下，那上面都是遥遥的鲜血。
褥子旁边还有个铜盆，里面是一盆血水。
江仲行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他走到床边，看着闭着眼脸色发白的乌夫人。
家里有稳婆大夫还有丫头婆子，她生孩子尚且吃了这么大亏，当年在马车上剩下江宥之，她该是何等的痛苦无助。
第724章送别
江仲行慢慢的握住了乌夫人的手，对着产床上闭着眼早已晕过去的女人道：“往后，咱们再也不生了。”
接下来，国公府也没大摆酒宴，就连婴儿洗三，也就请了江家里几个人过来热闹了一下。
顾云娇每天过来给乌夫人拿脉，也不知道是乌夫人的底子好，还是顾云娇的药效果好，过了小半个月，乌夫人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
这天早上，看过乌夫人之后，顾云娇和江宥之一起坐着马车出城了。
顾云娇在车里忍不住问道：“咱们到底是去哪里？做什么？”
江宥之昨晚就说今天带她一起出城，也不说做什么。
江宥之这才道：“林兄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
顾云娇倒是知道林烁一心想离开京城，他们府里太让人压抑了，几个月前，他妻子冯淑珍生了个大胖小子，侯夫人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只不过，武安侯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他要去哪里？”
江宥之道：“湘城。”
“林兄说，打算去三年，三年之后再回京，或许到那个时候大家的悲伤自责都会冲淡一些。”
顾云娇点了点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心里的那些伤痛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的变淡。
两人出城走了两刻多钟，便到了十里亭。
大楚朝的官道，每隔十里路远会设置一个亭子，供路人避雨歇脚之用。
两人下了车，这时候还早，亭子里并无行人歇脚，江宥之将带来的酒壶和三个酒杯在亭子里面的石桌上摆好，然后朝着京城的方向翘首眺望。
没多长时间，便远远的看到两匹快马疾驶而来。
江宥之遥遥招手，马儿开始减速，到了亭子前面，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林烁和阿虎下马，林烁郑重的朝着江宥之顾云娇拱手。
江宥之笑着斟了三杯酒，一杯递给林烁，一杯递给阿虎。
“愿林兄与阿虎兄此去建功立业，前程似锦。”
三人一起将酒干了，林烁才笑道：“我去湘城，等于是去养老，哪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
湘城既远离南疆，又远离北方边境，几乎就是在大楚朝的中间位置，打仗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江宥之摇头，“林兄此言差矣，林兄常说我大楚朝的军队如何孱弱，缺乏战斗力，林兄此去也是一方守备，何不励精图治，好好训练出来一支铁军。”
“虽说如今林兄的官职不大，力量也有限，但是我们能做一点是一点。”
林烁朝江宥之拱手，“江兄言之有理，若是人人都只知道指责大楚军队孱弱，而不作出改变，那大楚就没救了。”
“大楚再不好，那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每个人尽一点力，大楚或许就能好上一分。”
“去了湘城，我会尽力一试。”
林烁又提起酒壶到了三杯酒，三人将酒喝干，林烁豪气顿生，“江兄，顾大夫，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两人出来上了马，朝着路边的江宥之和顾云娇打个拱手，马儿疾驶而去。
江宥之和顾云娇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直到两匹马和马上的人再也看不见了，两人才上车回去。
第725章出差
一眨眼天就冷了下来，过了年，顾云娇又开始给江宥之打点春闱要用的东西。
如今天气冷，烧的炭一定要带足，在那个四处漏风的号房里，保暖是重中之重。
棉被不能带进考场，因为不好查里头有没有夹带。
顾云娇便给江宥之准备了两件貂皮大氅，晚上可以当做被子盖在身上。
除了烧的炭和火盆，汤婆子也带了一个。
顾云娇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湘城这边的菜，盐炸牛肉，油炸小鱼，这两样菜便是放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坏。
到了考试这天，顾云娇又坐着马车将江宥之送进了考场。
一回生二回熟。
顾云娇知道江宥之很会照顾自己，这次进场便也没那么担心。
乌夫人更是整天忙着照看五六个月的女儿，被她牵扯了精力，一天念叨江宥之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小婴儿见风长，如今已经养得白白胖胖，头发也生出了一些，见了人总是咧嘴笑，十分讨人喜欢。
顾云娇也总喜欢抱她，她身上有股奶香味特别好闻。
会试考完，接着就是殿试。
江宥之会试取了会元，金銮殿上殿试的时候，皇上又亲自点了江宥之为状元。
连中三元，放在哪个朝代都是稀罕事，一时间，京城里都传遍了，说小公爷是文曲星下凡。
接着吏部便给江宥之授了官，从六品的工部给事中。
江仲行知道之后，不大高兴，他便是直接去向皇上给江宥之要个官儿，那少说也是个五品四品的官。
当年严北辰便没参加过科举考试，他爹直接给他弄了个官儿做。
只是江宥之早就与他说过，他坚持参加科举，就是不想被人诟病，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去。
江仲行也无法，只得道：“好在吏部尚书还有良心，将你留在了京城，这要是将你弄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令，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江仲行还没来得及庆幸完，刚刚走马上任的江宥之便接到了检修赤水河大堤的任务。
赤水河是横贯大楚的一条大河，要不了几年便要泛滥，只不过，每次泛滥的地方不大一样罢了。
江宥之这次要检查和修建的赤水河大堤，正是湘城附近的那一段。
江仲行得知消息后，当即在家摔了杯子，就要冲到工部尤尚书家里去骂人。
尤尚书从前跟严太师父子是一党的，他早就收到风声，举报严太师谋反的刘御史是长公主的人，这次派就只有出差，也有打击报复的意思在里面。
江宥之拦住他，“爹，您去骂人也没用，差事到了我头上，我总不能推脱不干。”
“去湘城也好，有林兄在那里，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
去修大堤，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江宥之这一去少说几个月，多则半年，修大堤说不好吃住都要在工地上，可以说十分辛苦。
这让江仲行怎么放心！
想到儿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江仲行叹口气，“你去好好跟你媳妇说吧。”
第726章分离
对于江宥之来说，他并不排斥去湘城修大堤这件事。
他本来从小就在湘城附近长大，青山村附近的那条河，就是赤水河的支流，赤水河发大水，他小时候也经历过一次，深知修大堤的重要性。
能够去为家乡做一点事实，他很愿意。
只是舍不得顾云娇。
需要修建的大堤，分为好几段，需要同时开工，他要来回跑，去盯着，就算顾云娇跟着他去了湘城也难以见面。
他也不想顾云娇跟他一起去湘城吃苦。
到了院子门口，江宥之的脚步第一次踌躇起来。
他现在真不知道要如何去见娇娇。
工部的公函上面规定了到达的时间，时间只有二十多天，已经很紧了，这几天就要动身，毕竟现在已经三月，等到五六月就是涨水的时节了。
江宥之慢慢走了进去。
顾云娇伏在书桌上写字。
江宥之知道她在默写医书。
他走到她背后伸手放在她的肩上，顾云娇一回头，嗔道：“你也不出个声，害我写坏了一个字。”
江宥之弯腰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艰难的道：“娇娇，我有事跟你说。”
顾云娇放下笔起身，江宥之一把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肩上，闷声道：“我要出差。”
顾云娇察觉到江宥之情绪低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出差挺好的啊，可一起去四处走走看看，怎么，你不想去？”
江宥之没抬头，闷声道：“这一去要几个月，兴许要半年，我舍不得你。”
顾云娇倒是没太意外，毕竟靠马车的出行的时代，光是路上就要花不少时间。
她轻声道：“我也舍不得你，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写信。”
江宥之很郁闷，写信哪有娇娇软软的媳妇抱在怀里好呢。
临走的前一晚，江宥之像是要不够似的，狠狠将顾云娇折腾了一晚上。
顾云娇虽说累极了，可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他，由着他折腾。
这一去便是几个月，她也舍不得他。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云娇实在撑不住，人半晕了过去。
江宥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睡颜，闻着她的气息，直到天亮。
他轻轻将手从她脑袋底下抽出来，在她脸上亲了下，这才起床。
洗漱完，穿好衣裳，顾云娇还沉沉睡着。
江宥之舍不得叫醒她，昨夜她太累了。
他走到床前，大拇指轻轻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会，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要到很多年以后，他才能重回京城。
顾云娇睡到巳时才醒，算起来，她也才睡了四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想要窝在江宥之怀里，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
她顿时清醒，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了？世子爷呢？”
彩屏推门进来，“大奶奶，眼下巳时了，世子爷辰时就出府了。”
顾云娇愣愣的坐在床边。
彩屏继续道：“世子爷说，他是特意不叫醒你的，他怕你送他的时候会哭。”
顾云娇本来有些伤感，听到彩屏的话哼一声，“我才不哭。”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第727章晋国人打来了
第三天，顾云娇就收到了江宥之的来信，估计是晚上在驿站写的。
信纸只有一页，写得文才斐然，顾云娇看下来，只读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想你。
顾云娇看完，十分珍惜的将信收到一个匣子里，匣子放在床头小柜子的抽屉中。
接着，每过三天，顾云娇都能收到一封信。
这天早上，顾云娇看过江宥之的第六封信，心情甜蜜而又怅然的往仁心堂过去。
进去便听到一个顾客在跟人说道：“听说晋国人打过来了。”
顾云娇一惊，站住脚步，问那个说话的顾客，“大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叔道：“就这半个月的事，是我在禁军中的侄子告诉我的，他说晋国人已经打到趵州了，离京城没多远了。”
顾云娇皱着眉，晋国人真的打过来了，没道理国公爷不知道。
她仔细想了想，接连几天，她去主院请安的时候，都没见到国公爷。
而乌夫人，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几次对着她欲言又止。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跟她说。
顾玉恒也过来问顾云娇，“是不是真的？”
顾云娇摇头，“我不知道，等我回去问了再说。”
在仁心堂吃过午饭，顾云娇便回了府里。
到了下午，顾云娇特意去了一趟主院。
乌夫人正看着茹茹在地下的垫子上爬行。
见顾云娇进来，乌夫人忙朝她招手，“今天就忙完了？回来这么早。”
顾云娇在乌夫人身边坐下，小声道：“母亲，我今天去药铺，听人说，晋国人打过来了，是真的吗？”
乌夫人叹口气，“是真的。”
“前些天就接到了战报，晋国兵分两路直奔京城，如今晋国的西路军被阻挡在潦河之外，东路军势如破竹，只两天便攻破了两个城池。”
“刚刚赎买回来的幽州，如今是几年前从大辽归顺的郭将军把守。”
乌夫人顿了下，“郭将军抵挡了几天，已经降了大晋。”
“郭将军对咱们大楚的军事布防十分熟悉，如今已经带着晋国人度过了潦河，绕过了好几座城池，直奔京城而来了。”
“咱们大楚都成了聋子瞎子，这么大的事一支都没收到消息，直到前些天，晋国攻下了趵州，朝廷才得了消息。”
“如今，大晋的军队离京城已经没几天的路程了。”
顾云娇听得心惊，“那朝廷就这么看着，不赶紧想办法？”
乌夫人道：“朝廷已让武安侯率领一半殿前军四万人前去迎敌了。”
“唉，皇上真是出昏招，出城迎敌咱们不占优势，还不如集中力量守卫京城。”
她拍拍顾云娇的手，“这些事，没跟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
“虽说形势不大好，不过，咱们大楚的京城有三道城墙，十二座城门，九座水门，晋国人是打不进来的。”
顾云娇听了这话，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世上哪有铜墙铁壁的城堡，一座城能不能攻破都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弹尽粮绝，还守个鬼！
第728章殉国
顾云娇忍不住问，“那京城岂不是没有多少禁军了？”
据她所知，大楚禁军虽说号称几十万，可这几十万是分布在全国各地的。
京城的禁军号称殿前军，算是大楚的精锐部队，可也不过是八九万人，眼下又分出了一半，就靠四万人守城？
乌夫人点头，“只有四万左右殿前军，不过，京城修建得牢固，易守难攻，四万人守城也足够了。”
顾云娇低声道：“母亲，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准备。”
打起仗来，别的不说，先要保证生存，粮食什么的，少不了。
乌夫人也跟顾云娇想到了一处，“不用吧，府里粮库里面存的粮食还够吃一两年的。”
“京城也不缺粮，便是围困——”
她止住话头没说了，她觉着说这话有点不吉利。
“总之，咱们再看看，别急着买粮食，咱们家粮食够吃，买再多也吃不了，何必弄得那些百姓买不着呢。”
顾云娇点了点头。
从主院离开后，她左思右想，自己还是得做点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的银子都收在药库里面的，买点粮食放进去就行了。
国公府粮食再多，那也不如放在她的药库里保险。
她想了想，决定再弄点上次给江宥之做的盐炸牛肉和油炸小鱼，做熟了放在药库里，放多久都不会坏。
只不过，国公府里人多眼杂，不好弄。
第二天，顾云娇又去了仁心堂。
先打发家里做杂役的男仆买了些米粮面粉回来，让他放到顾家宅子那边。
接着又打发田婆子去买牛肉小鱼。
田婆子去了一趟回来道：“今儿没牛肉，只买了些小鱼。”
顾云娇没说什么，等田婆子处理好小鱼，提着去了顾家那边。
这边几乎成了顾云娇的仓库，平时就只有哑叔在，顾云娇将丫头们都打发得远远的，将一篮子小鱼腌了盐，在油锅里酥炸了。
自己尝了尝，味道还挺不错的。
她弄了个坛子将小鱼放进空间，出来给了哑叔几块碎银，拿着小鱼跟哑叔比划了半天，示意他每天去买些小鱼回来处理好，等她来弄。
哑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第二天顾云娇接着让田婆子去买牛肉和猪肉。
买回来顾云娇就拿到顾家那边去做成猪肉干和盐炸牛肉。
一连过了好几天，顾云娇天天不厌其烦的做，药库里摆了好些放着肉干和小鱼的坛子。
这天傍晚，顾云娇回家，算算今天该陪国公爷和乌夫人吃饭了，不过国公爷多半不在，这些天，他都是早出晚归，顾云娇都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到了主院，就见乌夫人眉头紧锁，死死咬着下唇。
顾云娇忙道：“母亲，怎么了？”
乌夫人见了顾云娇，拉着她的手，神色凝重道：“今早传来的消息，武安侯殉国了，四万殿前军全军覆灭。”
顾云娇大惊，“这——”
林烁此时还在湘城，应该还不知道父亲殉国的消息。
她坐下来，看着乌夫人，“那晋国的军队——”
乌夫人脸色十分难看，“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要抵达京城！”
第729章狗皇帝
顾云娇脸色也变了，“朝廷怎么打算的？”
乌夫人一下攥着拳头站了起来，“皇上他，他昨天就将皇位传给太子了！”
顾云娇大惊，她脑子里突然有什么十分熟悉的东西一闪。
不过这时她来不及分辨这些，继续听乌夫人说道：“这还不算，皇上——不，太上皇传位之后，便打算留下皇上守城，自己带着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公主还有皇后妃嫔们逃走！”
“如今，太上皇想跑，满朝的文武官员都不想抵抗，都说要议和，坚持跟晋国军队开战的，也就只有国公爷和少数几个禁军将领，还有杜尚书。”
顾云娇失声道：“不抵抗怎么办？难道直接投降吗？”
敌人都还没兵临城下，太上皇就搞出传位的骚操作，接着又打算扔下整个京城的臣民离开，这什么狗皇帝。
乌夫人气得不行，“百官如今正在商议派谁去跟晋国议和，偏偏他们都没种，都不敢去。”
顾云娇也气坏了，“不是说京城有三道城墙，固若金汤么，他们就连试都不打算试一下？”
乌夫人冷笑，“皇上的性子就软弱，如今这一班朝臣，跟皇上倒是如出一辙。”
顾云娇看看还在地上爬的茹茹，再想想陈氏六郎和三丫，还有自己亲爹和弟弟，这么大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若是京城被晋国攻破，难保不会烧杀抢掠，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国公爷和乌夫人纵然有功夫，可面对千军万马，他们的力量微不足道。
顾云娇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准备些生存物资，还能干些什么。
乌夫人握住顾云娇的手，“娇娇，国公爷在朝堂上主战，这个时候，你我作为国公府的人不能走。”
“我们要是走了，百官也好，百姓也好，更加没有勇气抵抗晋军了。”
顾云娇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
陪着乌夫人吃完了饭，顾云娇便忧心忡忡的回房了。
回房她算了算，今天应该是收到江宥之信的日子，可今天没收到信。
听说城门关了，或许是这样，信送不进来了。
第二天一早，顾云娇给乌夫人请安过后又去了仁心堂。
坐着马车从街上经过的时候，顾云娇掀起帘子看了看，明显感觉到，街上的行人面上都带着一些惶恐之色。
到了仁心堂，顾云娇将她爹拉到后院，“爹，这几天白药跌打油藿香水这些成药就不要卖了，这万一晋国人打了进来，咱们自己兴许都不够用。”
顾玉恒神色沉重的点头，“你在国公府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顾云娇叹口气，“皇上传位给太子了，爹知道吧。”
顾玉恒点头，“我听到放了礼炮，也出了告示了。”
顾云娇点头，“太上皇据说昨晚便带着儿子女儿皇后妃嫔们悄悄从南城门跑了。”
“如今皇上在宫里，国公爷死谏求皇上不要放弃抵抗。皇上已经任命国公爷为大将军，主持战事了。”这都是她一早从乌夫人那里得的消息。
第730章京城一定能守住
顾玉恒点头，“这就好，有国公爷在，京城肯定能守住。”
顾云娇叹口气，“爹，早知道，就让你和小川回湘城了，没想到京城也这么危险。”
便是早几天让他他们走也是好的。
顾玉恒皱眉，“傻丫头，咱们是一家人，生也好，死也好总要在一起。”
“我与你们姐弟生生分离了几年，那种生死不知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管它如何，总归咱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这时顾川忽然从外面进来，“姐，我不怕，总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顾云娇抱了抱他，点头，“好。”
她心里忽然一动，拉着顾川去了他的屋子，关上门小声道，“小川，你闭上眼，我不叫你睁开你不准睁眼。”
顾川十分听话的将眼睛闭上了，顾云娇抱住他，心里想着进药库。
可她很快发现，她和顾川还是在屋子里，没有进药库！
她反复试了好几次，一点动静都没有。
带着小川进不去药库！
顾云娇满心失望，松开顾川，“好了。”
顾川仰头望着她，“姐，怎么了？”怎么感觉姐姐这一会间的功夫，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没什么。”顾云娇摸摸顾川的脑袋，“外面乱，这几天不要乱跑，就呆在药铺里。”
从仁心堂出来，顾云娇又去了白药作坊，这段时间，作坊都是加班加点的生产白药。
每次出来一批，就给兵部那边送过去了。
顾云娇对刘管事道：“再加把劲生产，人要是不够，先买些人来做粗活。”
前段时间顾云娇听到晋军打来的消息，就已经补了一批人过来了，那些熟手工人现在每人都带了一个新手。
刘管事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么一来，白药的品质会下降一些。”
顾云娇摇头，“那也没办法。”总比士兵们受伤了无药可用的好。
叮嘱完刘管事，顾云娇往国公府回去，就见街上许多百姓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有人差点一头撞上了顾云娇的马车。
大丫伸手拉住这小伙子，“怎么了，瞎跑什么？”
小伙子惊魂未定，“晋国人已经到了城外了！”
“听说正在扎营！”
大丫松开他，看一眼顾云娇，顾云娇抿紧唇，“回府。”
第二天，顾云娇一早便去了白药作坊赶了一整天，傍晚才回府。
回府便见乌夫人满脸喜色，“今天晋军派了几十只大船，进攻西水门，国公爷只派了两千士兵便守住了。”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顾云娇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她也忍不住有些高兴，“父亲真了不起。”
乌夫人骄傲的道：“仲行很会打仗。”
“也就是大楚重文轻武，打压武官，才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他从前常与我说，想要亲手训练一支军队，夺回幽云十六州。”
“可惜，这个愿望没法实现。”
“他当禁军大统领也就两年，可禁军实际上还是掌握在皇上手中的。”
乌夫人微微昂着头，“我相信有仲行在，京城一定会守住的。”
第731章要活的
国公爷果然没有让京城的臣民们失望。
第二天，晋军又组织起人马在两处城门架起云梯攻城。
江仲行亲自站在城墙上指挥，用弓弩、檑石、床弩、投石机打退了晋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到了夜里，江仲行又冒险派了个小队袭营，烧了晋军几十架攻城的云梯，杀了一百多人。
接连的胜仗让大楚军队一时士气大振，就连京城百姓们都冲满了信心。
百姓们拿来家里的菜油送到城下，四处收集石块，又将树枝削尖供给守城的士兵们使用。
守城厮杀，不知不觉，京城已经守了一个月之久。
围住京城的东路晋军领军的是二太子完颜璋。
如今大晋军队伤亡不少，粮草消耗得也厉害。
大晋这次出征，带的粮草不多，都是一路劫掠而来，如今在围住京城一个来月，毫无进展，晋军损失还不小，完颜璋有些心浮气躁了。
这天傍晚，军情官又来报：“禀大将军，楚国各地勤王之师已经朝京城这边过来了，最快的一支军队，估计在六日之内将会抵达。”
完颜璋越发烦躁不已。
等到勤王的军队到大，被围困的只怕就是他的军队了。
可恨与他同时出发的大晋西路军，如今还被大楚的军队阻隔在潦河边上，迟迟无法前来与他汇合。
军情官接着道：“探子还传来一个消息，大楚的太上皇带着妃嫔们如今躲在东南的一个城池优城。”
完颜璋眉头忽然一动，“优城离这里多远？”
军情官道：“五百多里。”
五百多里，快马奔袭两日可到。
完颜璋眯起眼，“大楚的太上皇既然跑了，为何不跑远点。”
军情官道：“属下收到的消息说，太上皇与妃嫔们赶路辛苦，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到了优城，皇上听说京城守住了，且最宠爱的辰妃娘娘又因舟车劳顿病了，便在优城驻跸。”
完颜璋点头，吩咐传令兵，“召集各部将领，速来我帐中议事。”
等传令兵走了，完颜璋又与幽州投降的郭将军商议了一番。
将领们很快过来，完颜璋指着帐中悬挂的舆图道：“如今，大楚的太上皇在此。”
“距京城不过五百多里路程，从这里，这里可以绕过路上的几处城池，直达优城。”
“且太上皇出行，只带了三千殿前军。”
“至于守城的士兵，也不过一两千。”
“守城的士兵战斗力如何，这一路过来，我想诸位心里都有数，大楚还能用的也就是京城的禁军了。”
一个军官小心的问道：“大将军是想——”
完颜璋眯起眼，“派三千精锐轻骑兵奇袭优城，俘虏太上皇，到时候，不愁京城的城门不开！”
底下军官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个争先恐后道：“大将军，臣愿往！”
“臣愿往！”
“臣愿往！”
完颜璋环视一圈，伸手指着一位将领道：“点三千精锐，带上两日的干粮，立即出发，五日之内，我要看到大楚的太上皇！”
“记住，要活的！”
将领跪下将右手放在左胸行礼，“斡达一定完成任务。”
第732章太上皇被俘
这天夜里，三千精兵用稻草包了马蹄，连火把都没打，悄无声息连夜往东南方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完颜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节奏，两三天组织一波进攻。
不出意料，又被江仲行带兵打退了。
到了第五天夜里，东南那边还没有任何讯息传来，完颜璋有些焦躁起来。
他正在军帐中来回踱步，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完颜璋大步走出帐外，就见一名士兵滚鞍下马，跪在地上道：“禀大将军，大楚太上皇已经被俘，包括三千殿前军，两千守城的军队全部俘虏。”
“如今斡达将军亲自压着太上皇正在赶来的路上，小的先回来报信。”
完颜璋仰天长笑，“好好好，太好了，斡达没有让本王失望！”
他吩咐传令兵，“去叫文书过来，替本王写一封信，派人送进大楚皇宫。”
文书很快便写好了信，完颜璋叫了一名士兵过来，“你去，将这封信送到城墙那边。”
士兵点头，将信拿在手里走了。
走到城墙下面，士兵高举双手，守城的士兵们借着火把亮光看到了他，顿时警惕起来，晋国士兵挥舞着手里的信，慢慢一步步朝着城墙接近。
士兵们没有妄然射杀他，而是很快将情况报给了江仲行。
江仲行亲自走上城墙，听到那个士兵在用大楚话喊，“咱们二太子写了封信要给你们的皇上。”
江仲行示意士兵放下一个小篮子。
晋国士兵将信放在里面，然后一步步退走了。
江仲行拿到那封信，转身回了自己的临时营帐。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将信拆开了。
晋国这个时候送信过来，不是什么好事，他担心晋国是想议和。
虽说他一直都在打胜仗，可是皇上和大臣们还是整天都在讨论议和的事情，他们的胆子已经被晋国的十万大军吓破了，胜仗都挽救不了。
拆开信看完，江仲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的一国之君就这么被俘虏了？
虽然已经不是一国之君是太上皇！
可这依然是奇耻大辱！
完颜璋在信里以太上皇为要挟，要求大楚开城门乞降。
江仲行颓然坐下，手中的信纸被他捏成了一团。
他坐在那里，闭着眼，思虑良久，突然睁开眼，将那封信放到烛火上烧了。
第二天一早，江仲行又亲自上了城楼。
晋军的营寨扎在离城几里远的地方，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正在这时，专替江仲行搜集管理情报的一个军官急急忙忙的过来了，在他耳边小声道：“大将军，禹城过来勤王的一支万人军队，原本昨天半夜离城只有几十里了，可又突然调转队伍回去了。”
江仲行惊讶的问，“为何？”
等到援军陆陆续续赶来，就能里应外合将完颜璋带的这支军队全部歼灭。
军官小声道：“下官得到的消息是太上皇派了太监过去下了圣旨，让各地勤王的军队全部返回。”
江仲行闭了闭眼，攥紧拳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733章喊话
江仲行觉得，自己若是处在太上皇的位置，首先就不会跑，真要是被俘虏了，必定立即自杀。
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为了苟活而置国家大局于不顾，置百姓生死与不顾！
他坚持守城到如今，援军也已经到达，大好的局面，竟然被这个昏君全都毁了！
江仲行这时忽然想起儿子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忠于大楚，但是他不一定要效忠君王！
君王与大楚，有时候并不是一回事。
这一刻，江仲行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要忠于君王就要背叛大楚，要忠于大楚便要背叛君王。
何去何从？
而这个君王还是自己的亲舅舅！
这时天色已大亮，晋军军营里士兵已经列好队伍，很快就朝着城门这边行进。
江仲行站在城头，眯着眼，大喊一声，“敌袭，各部做好准备！”
他盯着下面大晋的军队，突然发现在这军队里面有着一个十分碍眼的东西，破坏了晋军队伍齐齐整整的美感。
一顶明黄色的黄罗伞盖夹在其中，颜色是那样的鲜艳夺目，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江仲行看着那伞盖暗暗咬起了牙根。
他冷眼看着晋军前行，只等他们进入射程，就会命令士兵用床弩射击。
然而晋军在快要进入射程的时候停下了。
那顶黄罗伞盖缓缓移动，终于从队伍中间移动到了最前面，接着往前移动。
直到城下，黄罗伞盖才停住不动了。
这时，一个经过大喇叭扩大的尖细声音响起，“大楚太上皇在此，太上皇有旨，命城内官兵立刻打开城门，恭迎太上皇回城，恭请晋国使者进城和谈。”
江仲行神色极冷，他瞬间做了决断，他一伸手，旁边的亲兵递上了一张弓。
这张弓比士兵们用的弓要大许多，弓身通体漆黑发亮。
江仲行取了一支箭，慢慢将弓拉开，弯弓如满月，对准了那把黄罗伞盖。黄罗伞盖很大，将下面的人完全遮住了。
他面无表情的吩咐旁边的士兵，“喊话。”
“就喊太上皇在皇宫，别以为弄个黄罗伞盖就想冒充太上皇。”
士兵也拿了个大喇叭，对着城下喊道：“咱们的太上皇好端端的在宫里，晋国蛮子休要胡说，别以为弄个黄罗伞盖就能冒充太上皇。”
完颜璋听到喊话眯起眼，“将伞盖拿开，露出太上皇的脸对着城墙上的士兵！”
“让他们看清楚！“
伞盖很快被拿开，露出太上皇的脸。
离江仲行不远的监军大惊，“真是太上皇！”
他话未落音，就见一支漆黑的羽箭直奔太上皇而去。
监军一时间失去了语言功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离太上皇越来越近。
太上皇忽然拉过身边的太监挡在前面，就在这一瞬间，羽箭射到了太监的胸口。
太上皇躲在太监身后大喊，“仲行，是你么？”
“朕是太上皇，也是你亲舅舅，真不是假冒的！”
江仲行面无表情，又取了一支箭，继续朝着太上皇射去。
这一箭又射到了太监身上。
第734章意图弑君
江仲行扔下弓箭，推开架设好的床弩旁边的士兵，朝着太上皇瞄准。
床弩有机括，杀伤力很强，一次可以发出五支箭，每支箭都有一米多长，只要瞄准了，穿过太监射死太上皇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江仲行瞄准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拉开，监军面色铁青，“国公爷，你疯了么？那可是太上皇！你要弑君？！！！”
江仲行冷声道：“太上皇在宫里，这个是假冒的，是晋军的诡计。”
监军气极了，“国公爷，我不相信你认不出太上皇，太上皇还是你亲舅舅，你怎么可以如此目无君父！你，你难道想置太上皇于死地？”
两人说着话，太上皇已经飞快的在禁军的掩护下跑了。
跑到了晋军中间，在射程之外。
江仲行咬着牙，一把推开监军，拉开床弩朝下射击，只是射出去的几支箭插到了土里。
监军见江仲行一意孤行，突然冷哼一声，快步走了。
江仲行的亲兵立即道：“爷，要不要将这监军——”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仲行闭了闭眼，“不必了。”
“城墙上这么多人，他不说，还会有别人说，这件事瞒不住的。”
这时晋军那边又响起大喇叭的声音，“英国公，你胆敢拿弓箭对着太上皇，你狼子野心，太上皇口谕，命你就地解职！”
“大将军一职由副统帅暂代！”
城墙上的士兵面面相觑，太上皇的确是太上皇。
刚刚他们都看清楚了，与今年祭天的时候，坐在御辇上的太上皇一般无二。
这，太上皇的口谕，他们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呢？
副统帅飞快的跑了过来，站在江仲行身边，大声道：“大将军，底下那人并不是太上皇。”
“咱们大楚的一国之君不会如此没有气节。”
“这都是晋军的诡计，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江仲行沉默不语，半晌才小声道：“不出意外，宫里立即就要传我进去。”
“你好好守城，这一个月咱们怎么打的，往后继续就这么打。”
副统帅捏紧拳头，“可——”
江仲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底下队列整齐的晋军仿佛一尊雕塑。
晋军也不动，似乎也在等什么。
江仲行没料错，监军去了不久，宫中很快就来了太监传他进宫。
如今是战时，皇上几乎天天上朝，召集文武百官讨论战事。
江仲行进了金銮殿，上首皇上呵斥一声，“英国公好大的胆子，你是要造反么？”
他看着底下的江仲行，只觉得一万个不顺眼。
江仲行侥幸守了一个月的城，如今京城百姓对他都是交口称赞，而自己这个皇上，根本就毫无存在感，无人提及。
他今日胆敢对着太上皇下手，他日未必就不敢对着自己下手，这种人，怎么可以给他掌握军权？
江仲行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皇上。
皇上厉声道：“立即革除江仲行大将军一职，京城兵马司都督职位一并革除。”
太监接着就上来拿江仲行的令牌。
第735章一群没骨气的鼻涕虫
江仲行将令牌扔在地上，冷声道：“眼下皇上预备如何？”
不等皇上说话，首辅周大人便道：“自然是和谈。”
“和谈是晋国提出，他们都不想打了，咱们何必还要打。”
“何况，太上皇在他们手里，咱们不谈也得谈。”
江仲行环顾四周，“现在有好几支勤王的军队即将抵达，里应外合，应该能够将晋军全歼，如此，你们还是要和谈？”
突然有人小声道：“那总不能不管太上皇啊！”
接着又有人道：“这只是国公爷你的一家之言，打仗谁能保证一定胜利，能不打自然是不打的好。”
“再说了，晋国人那么厉害，他们又有十万大军，再拖下去，等到西路军过来汇合，那咱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在附和，“是啊，既然晋军愿意和谈，何必再打？”
“咱们大楚根本就不是晋国的对手啊！”
“必须将太上皇迎回来啊！”
江仲行眼睛一个个扫过去，冷冷的看着这些人，不经意对上了杜维的眼。
杜维眼里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看到江仲行看过来，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江仲行突然提高声音，“是不是晋国让你们割地赔款你们也要和谈？”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晋国人无非是要银子，给他们银子打发他们走也就是了。”
江仲行只觉得内心一片悲凉，他环视一圈，厉喝一声，“这金銮殿里，不仅坐着亡国之昏君，还有满朝堂亡国之佞臣！”
“好，太好了，大楚的江山就要葬送在你们手里了！”
“你们都是一群没有骨气的鼻涕虫！”
他说完，大步往殿外走去。
高坐在宝座之上的皇上恼怒之极，想说什么又忍住，就这么看着江仲行走了。
江仲行先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里。
如今皇上继位，大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跟着从长公主升级成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到下人报国公爷来了，忙起身往外迎。
江仲行才进门，就扑通跪下了，他低着头，慢慢的道：“母亲，儿子已经尽力了。”
大长公主脸色大变，“怎么？城破了？”
也不像啊，四周都还是安安静静的。
江仲行将太上皇被俘虏，而且，下旨让各路勤王军队返回的事都说了。
大长公主大怒，“没用的东西！”
“他怎么不自我了断，向天下人谢罪！”
“这真是奇耻大辱，一国之君竟然做了俘虏！”
“我劝他不要走，他偏不听！”
“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
江仲行默默听着大长公主发泄，等她发泄完又道：“皇上将我解职了，还好没有将我问罪。”
大长公主一脸狰狞的的道：“他敢，他要是真敢，本宫要冲到金銮殿，指着他的鼻子骂个够！”
江仲行摇摇头，“接下来恐怕要和谈了，只希望晋国人这次不要狮子大开口。”
大长公主冷笑，“怎么可能，有这帮打了胜仗还要和谈的朝臣在，你放心，他们会往死里要好处的。”
江仲行叹口气，“算了，我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