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驿馆夜话
在夜幕降临之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似乎是老天在哭泣,又仿佛是在清洗满城的鲜血与罪恶。
天黑风冷,冬雨冰凉,黑暗尽数洒下,包围着整个鄜洲城,也包围住了驿馆,入冬的季节,夜里窗外早已没有了虫鸣,安静的夜晚却显得不那么安静。
坐在临街窗边的许一凡,看着大街之上的点点灯火,昏黄的幻影幻灭,似乎它会在一个眨眼之间就会消失在视野当中,在这无尽的黑暗里,显得那么的孤独,又那么的可贵。
长街之上,偶尔能看到身着漆黑甲胄的士卒,快步走过,甲片撞击的声音,刀剑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是那么的清晰和响动。
李承德拿着一件狐裘走了过来,替许一凡披上,看着许一凡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庞,忍不住说道:“夜深了,该歇息了。”
许一凡闻言,缓缓转头,看向李承德,笑了笑,说道:“你说这次,朝廷会怎么处置唐家?”
“还能怎么处置,无非是剥夺鄜国公的爵位,抄没家产,该问斩的问斩,该流放的流放。”李承德随口说道。
听到李承德这么说,许一凡笑了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这个皇权时代,但凡像唐家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处理的方式几乎都是一样的,有官职在身的,罢免官职,有爵位功名在身的,剥夺爵位功名,然后在从中挑选几个有分量的人物,斩首示众,给百姓一个交代,至于其他人,无非就是流放,丢到某个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若是运气好,还能在当地扎根,苟延残喘的活下来,若是运气不好,那也只有一死了之,至于说翻身,基本是不可能。
历朝历代,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很多,每次发生之后,无非是主人公换了个姓氏而已,而唐家这还算是好的,毕竟,他是炎宗帝亲封的鄜国公,有圣眷在身,不管是炎武帝,还是越王,都不会做的太过,但是,像历史上其他家族,肯定没有怎么好的运气,往往都是满门抄斩,夷九族的下场。
“那你说,唐家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许一凡又问道。
李承德在许一凡对面坐下,昏黄的烛火照映在其脸庞,忽明忽暗,李承德缓缓道:“唐居中没有选择,不管这次刺杀成功与否,唐家都脱不了干系,昨天唐居中出现在包袱斋,估计是想看看你我是什么货色,值不值得他赌一把,可昨晚我们在包袱斋弄的那一处,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这位唐家家主,估计是很失望,而恰逢唐蓟逃出来了,他可能想在第一时间来通知我们,可又因为私藏唐知理的后人,选择作壁上观。”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从唐蓟逃出来开始,唐家人,欧阳家的人,诸葛家的人,还有其他的一些势力,都在第一时间想要找到唐蓟,有人想要从中有所图谋,有人想趁机卖好给我们,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唐门会那么快展开行动,更没有想到,我们会提前做好了准备。”
说到这儿,许一凡看向李承德,笑道:“这次行动,能取得这么大的成果,跟你爹在鄜洲的布局脱不开关系啊。”
李承德却摇摇头,说道:“不是我爹。”
“哦?那是谁?”许一凡好奇问道。
“是我大哥。”
“哦,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答案,许一凡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看来他还是小看了李承德这位有着腐儒之称的大哥。
“你大哥是不良刑官?”许一凡又问道。
李承德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我很少参与,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
“嗯?”
许一凡又是一愣,不解道:“为何不是?”
李承德没有解释,而是看了一眼许一凡,又斜眼看向桌子上的一本书籍,许一凡见状,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不良刑官是一个杀伐气极重的官职,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大凶之人,别说进入书院任教了,就是想踏入书院都不可能,而李承贤在纵横书院多年,如果他是不良刑官的话,那就是一个很大的冷笑话了。
“真的没想到,距离京畿之地如此之近的鄜洲城,不良人居然烂的如此彻底,看来那个人的手伸的很长啊,不良人当中有他的人。”李承德看着许一凡说道。
“预料当中的事情,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任何一个势力当中,都会类似的人出现,不良人传承了这么久,若是有心人想要渗透其中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觉得这个人是谁?十大不良校尉,还是七十二不良司,亦或者是三大不良将其中的一个?”
许一凡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能够在鄜洲城埋下唐慈这颗棋子,还这么多年不被察觉,不可能是不良校尉,也不可能是七十二司的人。”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三大不良将当中的一个咯?”李承德眯起眼睛说道。
“那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蛛网或者影卫当中的人。”许一凡意有所指的说道。
李承德闻言,微微挑眉,深深地看了一眼许一凡,没有说什么。
许一凡看了一眼李承德,转过头看向窗外,喃喃道:“小刑官李密回来了,不良人内部肯定会进行一番清洗,很多人都会暴露出来的,这个人是谁,想必也很快会浮出水面的。”
“就怕他藏得太深了。”
“心有所图之人,是不会甘于沉寂的,即便这次不能把他揪出来,以后他也会主动跳出来的。”
“就怕他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许一凡闻言,却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看那位常年坐在摘星楼的不良帅,不良人内出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些在我们看来,无比重要的事情,在他眼中都是小事情而已。”
“既如此,他为何不出手呢?”
“呵呵!”
听到李承德这么问,许一凡哑然失笑道:“若是什么事儿都让这位不良帅大人出手,还要不良校尉、七十二不良司、三大不良将,以及我这个提司和不良刑官做什么。”
说完,许一凡又补充道:“而且不良帅一旦出手,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的,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出手的。”
李承德闻言,想了想,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一阵沉默之后,李承德开口问道:“这次我们出手,除了弄出来一个唐门和唐家之外,也只炸出来一个张家而已,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啊,我们这次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许一凡却回过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颗棋子,放在桌面上,笑着说道:“你我皆是笼中雀,都是过河卒,现在的我们,还不值得那人亲自出手,现在能炸出这么多大鱼,已经不容易了。”
“可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啊。”李承德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许一凡默然。
确实,为了下好这盘棋,逼迫那个始终针对他们的人露面,许一凡和李承德可是筹谋良久,动用了很多人脉关系,别的不说,单单越王府在鄜洲安插的棋子,这一次几乎都动用了,而许一凡麾下的无名营,也在其中做了很多事情,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唐家是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死棋,他们的处境最为尴尬,没得选,什么时候倒下,全看皇帝的意思,这次唐家出事儿,是必然的结果,而唐门是则是一步暗棋,却也沦为了南唐的弃子,因此,不管是唐家,还是唐门,都是死棋,都是弃子。
唯一算是收获的,也只有跳出来的张正业所在的张家而已,可就是这么一个被人操纵的出头鸟,想要拿下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至于其幕后之人,至今还没有浮出水面。
当然,这次行动的收获还是很大的,鄜洲城在经历这场清洗之后,变得干净许多,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斩断了那人的一只臂膀,让其不得不真正重视许一凡和李承德,而这才是重点所在。
李承德暴露了他大哥李承贤,让人知道,这个读书人不是单纯的读书人,而许一凡也暴露了他跟南唐那边的关系,这两件事在不久之后,肯定会成为朝中大臣攻击他们的话柄所在,至于这两件事的严重性如何,就看那位高坐龙椅的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欧阳家和诸葛家那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李承德又问道。
许一凡把玩着那颗棋子,笑了笑,随口说道:“那就要看他们了,这件事之后,我们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若他们真心想要跟我们站在一起,这是最好的机会,出人出力替我们挡下一部分风波,那我们也投桃报李,合作愉快了。”
“若是他们选择作壁上观呢?”
“那也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大家都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们挡住我们的路,那就无需客气了。”
李承德闻言,点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你让唐慈去袭杀欧阳鹤轩,这不在计划之内啊,为什么?”
“此人没有那么简单,别看欧阳家族既不从政,也不从军,可欧阳家在朝中的地位和势力是很庞大的,我很想看看,当他知道我让人去杀他的时候,他会作何选择,而我在遭到袭杀的时候,他又会如何选择。”
“看出什么来没?”
许一凡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叹息一声道:“都是千年狐狸万年龟,隐藏的一个比一个深,我们的道行终究还是浅了些啊。”
“那要不要趁着这次机会,再试探一下?”李承德提议道。
许一凡摇摇头,说道:“不必了,过犹不及,我们这次在鄜洲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长安方面肯定已经知道消息,做出相应的反应了,这次我们得罪的可不少,唐门、唐家、不良人、张家,还有其他一些势力,接下来应对起来已经很麻烦了,若
是再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欧阳家,会让我们彻底陷入被动当中的。”
李承德也只是随口一说,其中的关键,他心里很清楚。
“那你觉得,朝廷这次会怎么处置这件事,会不会问罪于我们?”
许一凡想了想,说道:“问罪肯定不会,毕竟这次我们是受害者,若是问罪于我们,会引起很多波澜和反弹的,但是,问责肯定的,上一次关城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很为难了,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我们还闹这么一出,生气是必然的,免不了要被问责一番。”
“既然不问罪,那就没事儿,反正有你顶着,我怕什么。”李承德很不厚道的说道。
“呵呵!”
许一凡闻言,只是苦笑,没有反驳什么。
许一凡在西北立下的功劳确实不少,可从康城到京城这一路上,许一凡出格的事情可做了不少,他每犯一次错,身上的功劳就要减少一分,尤其是关城和今天这件事,使得许一凡身上的功劳所剩无几了,而这才是那下棋之人,真正想要看到的。
当然,许一凡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儿,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在聊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李承德又提到了两个人。
“唐正归那小子还不错,今日宴席之上,言辞有度,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物,若是操作得当的话,这小子能有一番成就,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是丢进不良人,还是充军?”
许一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李承德,笑道:“怎么,喝了一顿酒,你就看上这小子,打算收入麾下了?”
“嘿嘿......”
李承德憨厚的笑了笑,在许一凡面前,他也没有藏藏掖掖,直接说道:“我确实看这小子顺眼,唐家这次肯定是要倒了,若是把这小子放出去,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想把他留下,不过,你要是对他另有安排的话,就算了。”
许一凡看了看李承德,思忖片刻之后,说道:“这小子我确实另有安排,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你喜欢,留给你好了。”
“当真?”李承德有些诧异的问道。
许一凡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唐正归归你,唐芳歌归我了。”
“嗯?”
李承德闻言,顿时斜眼看来,一脸促狭的表情。
不同想,许一凡就知道这小子此刻在想什么,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此女有鄜洲女诸葛的说法,不是什么夸大之词,之前对待此人,我还有不以为然,在看到唐家那番做派之后,我发现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对于许一凡这么说,李承德点点头,深以为然。
之前,贪狼军在得到李承德的授意之后,直接马踏唐家,准备血洗整个唐家,可当贪狼军赶到的时候,唐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待在家中,没有一个人离开,只是把府中的下人奴仆给遣散了而已,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这可将了李承德一军。
这个主意是唐芳歌出的,若贪狼军真的直接把唐家给灭门了,就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肯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事后肯定会备受争议的,毕竟,李承德现在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闲人,还不是手握重权的越王,一介布衣下令屠杀一个国公,这传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合。
如果不是李密及时赶到,差人前去阻止,那唐家一家老小的现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由此可见,这个唐芳歌确实不俗,不过,她也只能做到一步。
许一凡之所以要留下唐芳歌,倒不是他觊觎这个女诸葛的美色,而是他现在有件事,需要这样一个人去做,之前,许一凡就一直在物色这样的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现在遇到了,许一凡自然不会放过。
而对唐芳歌,李承德也看上了,若是就实际价值而言,唐芳歌的价值是远远超过唐正归的,可李承德是一个看重眼缘的人,他看中唐正归了,唐芳歌自然也就放弃了,唐芳歌虽然很有谋略,可类似的人,越王府还是不缺的,可他不缺,许一凡缺啊。
“计睿潅那小子怎么样?”李承德又问道。
许一凡摇摇头,说道:“就才智和谋略,亦或者城府,都比不上唐正归,可也不差,若是任用的好,此人还是有一番作为的。”
说完,许一凡就看向李承德问道:“怎么,你看上这小子了?”
李承德却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倒想把他收入囊中。”
“嗯?为何?”
“计睿潅和唐正归二人,从小都在争斗,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我们才把唐家给扳倒,把唐正归留在身边,得找个人来制衡他啊,我觉得计睿潅就是不错的人选,你觉得呢?”
许一凡听完,撇撇嘴,随口道:“你开心就好。”
就这样,这三个在鄜洲城备受瞩目的年轻人,也因为许一凡和李承德的三言两语,有了不同的命运。
第七百六十七章 给朕滚到长安来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把鄜洲这个全国三十六洲最小一洲,给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冬天起惊雷,湖水沸腾,泥土飞溅,使得很多隐藏极深的老王八,都纷纷从地底冒出头来。
唐家也好,唐门也罢,亦或者糜烂不堪的不良人,都是已经浮出水面的王八,而还有一些像朱家、张家、谢家这样,在鄜洲只能算作二流世家,却隐藏极深的老王八,也被殃及池鱼,但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冒头,那就像草农除草一般,谁冒头就铲谁,这让其他一些世家,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纷纷静默,不敢出声半句。
这些世家看似没有唐家那么显赫,可是,其背后蕴藏的能量却不小,在这冬雨连绵下了一整夜之后,鄜洲城从极度喧嚣,重新归于平静,鄜洲城还是那个鄜洲城,却又不是原来那个鄜洲城了。
有心人在战战兢兢过了一夜之后,待到天明,一切都安静下来,他们重新复盘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很惊人的事情,这半天一夜的大清洗行动,出事儿的家族,看似杂乱无序,实则有一条隐形的脉络贯通着。
城东的朱家是在二十多年前,突然崛起的,朱家家主现如今在兵部任职,曾经是仆射房巨鹿的门生,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双方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城西的张家,是扬州张家的旁支,在一百多年前,从扬州迁徙过来,跟唐家一样属于外来户,在十多年前,突然崛起,其家中杰出弟子,现如今在吏部任职,跟房唯斗是同科进士,有同门之谊,私交甚好。
城东的谢家,该家族传承久远,是鄜洲本地的家族,在四百多年悄然崛起,其中起起伏伏很多次,却始终不曾泯灭与众,在这一代谢家的杰出弟子当中,谢家在御史台任职,看似是铮臣、孤臣,其实也是房巨鹿一党,每当房巨鹿一党的人跟其他党派交战之时,谢家就是那个马前卒。
只有唐家,更不用说了,唐家明面上这些年,官场不得意,还经常跟房家对着干,可实际上,这两家的关系也甚好,尤其是在炎武帝登基之后,两家的关系日益匪浅。
这场看似是由敌国南唐唐门引起的大清洗,实际上的矛头,却纷纷指向那位在京畿之地,十多年不曾露面的泰山北斗房巨鹿身上。
清洗朱家的理由很简单,通敌叛国!
朱轼休作为兵部主事,却暗中给南唐提供我朝大军情报,导致之前镇南军在跟南唐军作战时,损失惨重,这次唐门刺杀李承德和许一凡的计划,就是朱家从中传递情报,而这份情报被蛛网截获,最重要的是,朱家是负责鄜洲城东城门的守备工作,唐门三剑客能够轻松入城,就是朱家放他们入城的。
在不良人和贪狼军登门的时候,朱家自知事迹败露,选择鱼死网破,双方大打出手,东城门的守卫军在主将朱祁御的煽动下哗变,然后被强势镇压,朱祁御被当场斩杀。
一场大战之后,朱家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有半数被当场诛杀,剩下半数被带入不良人死牢关押。
在清洗完朱家之后,就是谢家。
谢家贪墨受贿,这些年敛财无数,之前由朝廷向西北运输的粮草,是由谢家负责,谢家却以次充好,暗中克扣粮草,当官差冲入谢家的时候,从谢家抄出白银一百多万两。
谢家可能知道事情败露,谢家家主提前把奴仆丫鬟遣散,还把这些年来,谢家积攒多年的财富和家中年幼弟子秘密转移,然后一家人静-坐家中,等到官差上门的时候,谢家家主大喊冤枉,然后服毒自尽,想要以死明志,却被官差当场拦下。
至于谢家那些被秘密转移的财产和年幼弟子,也被找到,这些人隐藏在城外一个烂脊村的贫民窟,官差在其隐藏之地,搜出白银三百多万两。
根据谢家中人招供,官差又在鄜洲多个地方,找到了谢家藏匿银钱的地方,其地方多达七八处,真可谓是狡兔三窟,在这些地方,共计搜出白银一千多万两,另外还有诸多房契,地契,名玩字画等等。
除此之外,还在谢家三大义仓当中,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官粮,单单这些官粮,就差不多是整个鄜洲一年的税收了,然而,当官差赶到的时候,三大义仓只剩下一个,剩余两个被付之一炬,其中粮食化为灰烬,而最后这个义仓也差一点儿被点燃了,就这仅剩下来的义仓内的粮食,就足够鄜洲城全城百姓吃一年的,由此可见,谢家暗地里到底藏匿了多少粮食。
说来也很可笑,谢家在鄜洲城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到冬天,都会给穷人施粥,开设粥场,尤其是在年份不好的时候,谢家的粥场从来没有断过,而谢家施粥的粮食是很差的,都是从各个粮商手中购买而来的,可即便如此,谢家在鄜洲一带,名声还是非常好的。
除了开设粥场之外,谢家的府邸很小,很残破,说是一个大家族,其
实跟一般人家也差不多,至少从外面看是如此,家中虽然不能用清贫来形容,可绝对是清官的典范,然而,当官差冲入谢家的时候,不但从其密室当中搜出一百多万白银,还在其家中发现多处密牢,密牢当中关押的都是年幼的男女,而他们像是畜生一般被圈养着。
一百多万两白银,对于一个传承多年的世家而言,不是什么大钱,随便一个经营有道的家族,经过一两代人的奋斗,都能赚取到,可对于一个不经商,只读书,只种地,只做官,而且还是以清廉著称的御史言官,一百多万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至于密牢当中的那些被囚禁的男童女童,当官差看到他们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些被囚禁之人,除了常见的绝色女子和男子之外,还有那些常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白玉枕,肉梳子,生丸子,酥小舍,白无名,这些密牢不亚于鄜洲的烂脊村和长安的不良井。
因为像白玉枕这些为了满足那些富家子弟的畸形爱好而诞生的产物,在明面是看不到的,哪怕是在青楼勾栏画舫这些腌臜之地也不会有,朝廷也是不允许有的,可是每个城池都有几个阴暗潮湿,藏污纳垢之地,像不良井,烂脊村就是这种地方,也是孕育这种畸形人的摇篮。
这些畸形人,却在谢家搜出了足足有百余人,这五种人当中,年龄最大的,现如今也才十四五岁,最小的也才四五岁而已,其中残忍程度,即便是以不良烂脊著称的不良人,在看到这些孩子凄惨模样的时候,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相对于人神共愤的谢家,张家就显得正常的多,甚至可以用圣贤来著称,官差在张家搜出最多的还是书籍,钱财古玩也有,不过都在正常收入范围内,可这些书籍就很有意思了。
除了儒家经典之外,还有很多佛门、道教、祭司、蛊巫等派系的书籍,而且还都是很多禁忌书籍,更重要的,还是在诸多书籍当中,有大量魔道典籍,当官差上门的时候,在张家发现了不少魔道修士。
在清洗这三家的时候,官差损失最为严重的,还是在张家,单单魔道修士他们就遇到了八人,人数虽然不多,可魔修的战力不能用常规的境界来衡量,双方一场厮杀,鄜洲城的官差死伤惨重,就连李承德麾下的贪狼军,在这场战斗当中,就有数十人惨死当场,如果不是后来李密亲自带着不良人赶到现场,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去。
稍有不慎,若是让这些魔修离开张家,流窜到鄜洲城,那会死多少人,真的很难说,可即便如此,李密他们还是遇到了一个棘手问题,有一个主修奇毒的魔修,在临死前,将其炼制的半成品的瘟疫药丸,投入到了水井当中,这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因为鄜洲城的水井,基本都是连同的,此人投入的瘟疫药丸,一旦有人饮用,就会感染瘟疫,到时候,整个鄜洲城会变成人间地狱。
不过,面对这种情况,李密他们也有相对应的应对措施,第一时间朝井水当中投入了大量解毒汤药,同时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饮用井水,哪怕是牲畜也不可以,在鲜血和武力的威慑下,再加上死亡的威胁之下,自然没有人敢轻易逾越。
对方的这种狠毒举措,直接惹怒了李密,而惹怒李密的下场,就是灭门,在这场大清洗行动当中,鄜洲张家是唯一一个不留任何活口,全家上下全都被当场诛杀的存在。
张家这种秘密修习魔功,还散播瘟疫,准备拉一座城的人为其殉葬的做法,更是把鄜洲城所有人都给惊出一身冷汗,对于张家的灭门,不但没有为其打抱不平,反而是拍手称快。
当这件事传回驿馆的时候,李承德是彻底的暴怒,拍着桌子,暴喝道:“张家该死,当诛,应当夷九族,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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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后。
冬雨初歇,清晨十分,起了一层大雾,习惯早起的人们,在这一天,罕见的晚起。
很多商铺都关门歇业了,有些是因为主家倒下,无人经营从而歇业的,有些则是在接连的战火当中被殃及池鱼,被迫歇业的,比如桑落楼,还有的则是察觉到鄜洲城不太平,主动选择歇业的,总而言之,鄜洲城从极度喧嚣,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的清冷起来。
清晨,李承德独自一人坐在驿馆大堂吃早餐,他一夜未眠,精神面貌却不错,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却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少年郎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从其身上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
喝着羊杂汤,啃着大馍,没人知道这个少年郎在想些什么。
西域使团从昨天大战爆发,就早早的回到驿馆,闭门不出,只是在许一凡回来的时候,由清净出面,送来了几瓶上好的丹药之外,就再也没有人露面。
许一凡受伤不
轻,在四季楼跟唐蓟的那一战,他遭受重创,在许一凡遇到的所有对手当中,唐蓟不是实力最强的,却是最难缠的,天赋也是最好的,若他没有冥龙的协助,再加上他修炼的特殊真气的话,那一场一对一,硬碰硬的交手当中,许一凡很可能会身死。
当然,这一战之后,许一凡也获益匪浅,他触碰到了四品的门槛,也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顺利打通了数个窍穴,接下来,他只要静养一段时间,恢复过来,在以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跻身四品只是时间问题,这也算是破而后立。
至于说他身上那恐怖的伤势,以许一凡那特殊而诡异的自愈能力,恢复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必过于担心,可即便如此,许一凡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这不,昨晚许一凡在跟李承德复盘一番之后,就去休息了,有姜三甲在其身边照顾他,李承德还是很放心的。
许一凡是可以休息了,可李承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口气灭掉三个世家,虽然不是一流世家,可遇到的阻力,承受的压力还是极大的,李承德都一一承担下来了。
战无双从昨天离开四季楼之后,至今都没有回来,这个昆仑奴在之后的数场大战当中,展现出他彪悍的一面,其简直就是一个战争机器,死在他手里的高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其中,最经典,也是动静最大的一场战斗,还是跟唐孤傲的一场大战,以慎武为主力,再加上战无双,还有许一凡和李承德身边的高手,以车轮战的方式,对这个唐门剑士展开了围攻,最终在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持续大战之后,终于将其重创,最后活捉了此人。
为此,许一凡他们这边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战死两人,重伤三人,轻伤者无数,由此可见,这个唐孤傲战力的彪悍,即便是在战到最后的时候,唐孤傲还想自爆,主动求死,却被慎武一拳给打昏过去。
不管是李承德,还是许一凡,单单就女子高战而言,唐孤傲绝对是他们所见的女子高战当中魁首般的存在,也难怪许一凡要活捉此人,至于活捉之后,许一凡又会以什么手段去泡制此人,那就不是李承德关心的问题了。
就在李承德慢悠悠吃东西的时候,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在靠近驿馆之后,翻身下马,为首之人是个宦官,看其一脸疲惫的神色,显然是昼夜兼程赶路导致的。
洪公公抵达驿馆之后,把身边的护卫留在了原地,独自一人进入了驿馆,看到李承德之后,作揖行礼道:“老奴见过小王爷。”
李承德看了洪公公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
洪公公见状,也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说道:“陛下口谕。”
李承德闻言,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拍拍衣袖,准备跪下接旨,却听到洪公公说道:“小王爷站着就是,这也是陛下的口谕。”
李承德听完,微微一愣,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就站在原地,躬身作聆听状。
“鄜洲城之事,朕已听闻,贪狼你处置妥当,朕心甚慰,接下来的事情,朕会为你做主,你且宽心,年关将至,还是速速来京。”
“臣遵旨。”李承德听完之后,恭声道。
洪公公说完,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托住李承德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小王爷不必多礼,咱家这里还有一道口谕。”
“烦请公公示下。”李承德缓缓道。
洪公公却说道:“敢问小王爷,许参将何在?”
“嗯?”
李承德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安然昨日受伤了,还在休息,要不,我让人去叫他?”
“哦,这样啊,那到不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一句话,烦请小王爷代传。”
“公公请讲。”
“陛下口谕,混账东西,朕让你护送使团入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搞得乌烟瘴气,朕很不高兴,快点给朕滚回长安,若是再生事端,你就准备坐着囚车入京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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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言辞严厉的话语,李承德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了片刻,见洪公公没有在说话,李承德这才抬起头,看向洪公公下意识的问道:“没了?”
“回小王爷的话,陛下就说了这么多。”
李承德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然后作揖道:“臣遵旨。”
洪公公在宣读完口谕之后,就笑眯眯的看向李承德,说道:“小王爷,容老奴说一句题-外-话,你们这次在鄜洲城闹的动静太大,陛下很生气,所以......”
不等洪公公说完,李承德就连忙说道:“我明白,我会尽快入京的。”
“那就好,那老奴就告退了。”
“公公慢走。”
第七百六十八章 酷吏
洪公公一行人的到来,就意味着鄜洲城的事情,要画上一个句号,得出一个结论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洪公公在离开驿馆之后,一行人就兵分数路,分别去几大世家传旨,洪公公径直去了鄜国公府邸。
相对于在李承德面前极好说话的洪公公,到了唐家,脸色就阴沉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进门之后,拿出圣旨就开始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家身为国公,不思皇恩,勾结敌国.......”
这道圣旨,措辞严厉,字数很多,忠孝仁义礼智信,唐家是一样都不占据,可以说是把唐家批的体无完肤,是那十恶不赦之人,而在前面一通痛批之后,就是对唐家人的处置了。
一切都跟李承德猜测的一样,剥夺鄜国公的爵位和官职,抄没家产,以充国库,唐居中和其几个子女下狱,押解进京,等候处置,其他人贬为贱籍,流放西北,服苦役,女子打入教坊司,后世三代不得踏足玉门关以内。
这个结果出乎预料,又在情理之中,唐家倒了,这个崛起了五百多年的大世家,就此倒下,不过,犯了如此叛国谋逆的大罪,除了唐居中为首的几个人下狱之外,其他人只是流放,这跟前面措辞严厉的话语有些不符,有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但是,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很严厉的惩罚了,炎武帝把唐家流放到西北,而不是北方,其中用意可想而知,西北苦寒自不必多说,若是一般人被流放到西北,只要操作得当,舍得付出代价,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可唐家去了西北就不一定了,以许一凡在西北的声望,若是让他们知道,唐家居然敢对许一凡出手,这些唐家人估计到了西北,就得横尸街头。
即便这些人活下来了,可沦为贱籍,可是比直接杀头还要恐怖的惩罚,贱籍是不得参加科举,不能做官,不许购置土地产业,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唐家就会泯灭与众,想要崛起基本是不可能了,除非是他们能脱离贱籍,才能获得喘息机会。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宣读完圣旨,洪公公把圣旨交给老泪纵横,一夜就苍老了二十余岁的唐居中手中之后,就径直离开,而随着洪公公的离开,之前包围唐家的一千守城军也犹如潮水一般退去。
唐家已经不是以前的唐家了,面对这个结果,唐居中没有感到意外,在接过圣旨,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之后,就对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几个子女,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目光落在唐芳歌身上,轻声道:“孩子,唐家以后就靠你和正归了,必要时候,正归也可以舍弃掉,你一定要活下来。”
“爹......”
唐芳歌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尽管她已经知道是这个结局,可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而在听到唐居中这番话之后,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唐居中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他只是盯着唐芳歌的眼睛,说道:“跟着他,不管他让你做什么,都不遗余力的去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好,只有这样,我们唐家才有一线生机,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爹!”唐芳歌一边哭泣着,一边点点头。
唐居中闻言,还想再写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
恰好,此时官差拿着枷锁和镣铐进来了,唐居中整理了一下衣裳,任由这些官差将枷锁附加在身上,然后就大步走出了家门。
当唐居中走出鄜国公府邸的时候,他站在埋着唐知理人头的位置,转过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叹息一色,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喃喃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话果然说的不错,你当年若是听了爷爷的话,唐家何来今日之祸呢?”
“瞎嚷嚷什么呢,快点走!”
一旁的官差看不过去了,朝着唐居中的大腿就是一脚,把这位老人踹的一个踉跄,唐居中没有什么表情,可他几个儿子见状,却看不过去,就挣扎着想要上前,而换来的却是一顿的拳打脚踢,唐居中见状,除了苦笑,更多的还是默然。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些平日里见到他们唯唯诺诺的人,此时正是他们扬眉吐气的时候,打骂几句,踹几脚都算是轻的了,若是遇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上,他们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小人有时候被伪君子更让人放心。
这一日,这个从蓟州走出来,扎根鄜洲城数百年的大家族,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国公爷,就这么倒下了,唐居中等人镣铐加身,被下了大狱,其家族当中的其他人,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都在诸多官差虎视眈眈的注
视下,离开了国公府,被迫西迁,去往那苦寒至极的西北。
唐芳歌也被下了大狱,女子有时候就是一种灾祸,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子,在其家道鼎盛的时候,她们就是豪门千金,可现如今,家道中落,那就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人人都能欺辱一二,而这些官差看到年轻貌美的唐芳歌,还有唐家的一些女眷之后,就起了邪念。
只是,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驿馆那边来人,带走了唐芳歌和半死不活的唐正归,至于其他人,驿馆的人没有理会,可也让这些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官差们,知道不能做的太过分,虽然唐家倒了,可余威尤在,还是小心为上。
相对于比较温和处置的唐家,剩余三大家族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张家被李密直接给灭门了,当圣旨送到的时候,连个接旨的人都没有,可宣旨的小公公,还是站在一地尸体面前,宣读了圣旨,圣旨上的内容简单明亮,就四个字,抄家灭族。
朱家大部分的人,都被下狱,男丁发配充军,这次没有流放到西北,而是发配到镇北军当中,其下场只会比到西北更惨,因为镇北军是最痛恨叛徒的,而女子则沦为贱籍,打入教坊司,世代为妓。
谢家是三大世家当中待遇最好的,也是最惨的,家中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押上囚车,浩浩荡荡的从鄜洲城出发,直奔长安而去,他们现在还不能死,因为朝廷要通过谢家,挖出更多的鼹鼠,现如今,国库是很空虚的,正缺钱呢,打瞌睡就有人递针头,那正好拿他们开刀。
至于从谢家查抄出来的家产,当众清点造册,然后随着囚车一同送往长安,那场面无比的浩大,单单查抄出来的白银,就足足有两千多两,是大炎王朝小半年的税收了,这还不包括那些古董字画,奇珍异宝,房契田契等等。
在处置完这四大家族之后,圣旨的矛头又指向了鄜洲官场,从刺史到下面不入流的小吏,几乎人人都受到了责罚,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下狱的下狱,直接来了一场大换血,而补缺的官员,更是随着传旨队伍一同前往,几乎是前脚才宣读圣旨,后脚新任官员就直接上位,而这些官员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内部整顿。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把鄜洲大部分的官员给烤的外焦里嫩,鄜洲城烂成这个样子,这些官员肯定脱不了干系,而凡是跟这四大家族有染的官员,不分轻重,概不任用,即便是那些跟这些事儿无关的官员,在这个时候,直接都是靠边站。
而此次接任鄜洲刺史一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安民镇担任了十几年县令,在许一凡离开安民镇之后,回到京城任职的宋洪-志。
宋洪-志在安民镇的那十来年的时间里,讲究的是无为而治,一来,安民镇不大,人口不多,民风淳朴而彪悍,外来者很少,除了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矛盾之外,在其就任的那十来年时间里,安民镇就没有发生过啥大案件;二来,大部分的老百姓都不愿意见官,一方面是出自内心的恐惧和敬畏,另一方面则是不信任。
宋洪-志的无为而治,在安民镇还是非常适合的,而他到了京城之后,也没有太大的作为,每天就是按时点卯,属于混日子的那种,可是,当他这次来鄜洲之后,其展现出来的手段,让人明白了酷吏二字的含义。
酷吏,有两个极端,一个是严刑峻法的正直官员,这种人以严格执法而著名,起初源于法家一脉,还有一种就是不问是非黑白,以酷刑草菅人命的官员,前者让人敬畏,尤其是官员,对其往往是畏之如虎,而后者则是让百姓对其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宋洪-志属于前者。
俗话说,乱世当用重典,在鄜洲被李承德和许一凡给捅了个通透,到处都是窟窿,需要有人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必须得有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出现,而宋洪-志就很好的充当了这个角色。
一般官员到任之后,都会吃什么接风宴,然后拜访当地的各大豪阀世家,可宋洪-志却没有,他来到鄜洲之后,既没有吃宴席,也没有拜访这些豪阀世家,甚至连李承德都没有去拜见,他直接开始着手查抄四大世家的家产。
这四大世家,都不是什么小虾米,其家族经过无数代人的积累,财富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负责查抄家产的官员,只要稍微动一动小心思,就能吃的饱饱的,一个人如此,还不算什么,若是所有人,或者说一部分只要这么做,朝廷就会损失不小。
宋洪-志亲自出面盯着,其身边更是有从京城而来的禁军,还有不良人协助,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伸手拿东西,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找死的行为。
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大局观的,也有
不少人喜欢盯着手上那点儿利益,其中就有不少官差和官员,趁着抄家的时候中饱私囊,认为那么多东西,拿一点点儿,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可想法是好的,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然后结果就不言而喻,直接被当场打死。
其中就有两个官职五品的大员,只拿了几幅字画和珍玩,就被直接罢免官职,当场就被拿下,跟那些死囚关在一起,在被下狱之前,这二人还被当众庭仗三十,还没打完,这二人就昏死过去,然后被人像拖死狗一般拖走。
此时的鄜洲官场,就是一个一言堂,只有宋洪-志一个声音,意见可以有,但是得保留,如果不爽,上奏弹劾也可以,但是在弹劾之前,必须把事情做好,不然就以渎职,办事不力来治罪。
另外,真正让所有人佩服宋洪-志的,还不是在这些事情上,而是他在京城之后,第一件事先是掌握了鄜洲城的兵权,然后又掌控了鄜洲军的兵权,接着就把李承德麾下的贪狼军给礼送出城。
要知道,贪狼军是越王为这个小儿子专门训练的军队,把贪狼军赶出鄜洲城,那无疑是撅了李承德的面子,很多人都以为李承德会因为这件事而翻脸的,可是,并没有,对于宋洪-志的做法,他没有丝毫的表示,就仿佛不知道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鄜洲官场是格外的忙碌,除了查抄四大家族的家产,解决李承德他们留下的烂摊子之外,主要还是尽快恢复鄜洲城的秩序。
鄜洲城连续封城三天,然后就打开城门,使得很多战战兢兢的人,终于舒了一口气,不过,虽然接触了封城的命令,可宵禁却没有解除,到了晚上,暮鼓响起之后,任何人不得出门闲逛,违令者,可以当街诛杀。
掌握了兵权,又理顺了官场,宋洪-志就开始着手解决各大行业,先是对青楼勾栏画舫赌坊这些地方,来了一次严打和整顿,然后就是对鄜洲各大商铺进行重新洗牌,鼓励商人开门营业,其中就约谈了鄜洲的万宝商会,让这些大商人出面解决这些问题。
之后又对鄜洲城还有其他城池的帮派势力,展开了一次洗牌,听话的就留着,不听话的虽然找个由头就给灭了,亦或者是充军,反正现在军队正缺人。
如此一来,在多管齐下,快刀斩乱麻的雷霆手段之下,短短数天时间,鄜洲城就重新恢复生机,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一般。
当然,在这些手段背后,还有很多流血事件在持续不断的发生着,比如一些潜藏鄜洲多年的敌国探子,在这次动-乱当中暴露出来,然后就被铁血清洗,相对于以前抓大放小,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这次基本上都是发现之后,就来了个一勺烩,无论大小,全都拿下。
还有一些四大家族流落在外的余孽,趁着鄜洲官场现在人手不足,展开的暴乱,劫狱等行动,也迎来了更多的流血事件,总而言之,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任何敢破坏鄜洲和平的人和事儿,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针对,被打压。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鄜洲每天都在死人,死的人身份有高有低,有心人统计了一下,在这段时间,被宋洪-志下令斩首示众的人数,不亚于贪狼军在鄜洲城杀的人。
而在这段时间,驿馆那边格外的沉寂,计家和欧阳家也格外的沉寂,这两大家族在这场动-乱当中,虽然也多多少少被殃及池鱼,但整体而言,还是没有遭到多大的打击,反而因为唐家在内的四大家族倒下,这两大家族更是趁机吞并了不少市场,这才是闷声发大财。
不过,就这件事而言,计家和欧阳家出手还是晚了些,在圣旨还未抵达鄜洲城的时候,百货楼那边就率先行动起来,而在圣旨来到之后,百货楼更是趁机以低价从很多想要离开鄜洲的势力手中,购得大量的房产田地。
以前的鄜洲城是三足鼎立,现如今,唐家倒下了,可百货楼却顶替上来了,还是三足鼎立的局势,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百货楼可比唐家的根基要深厚的多,只怕在未来,百货楼这个后起之秀,会后来者居上。
就在鄜洲这边因为宋洪-志而大刀阔斧的展开一系列行动的时候,驿馆这边却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鄜洲城,去往长安。
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这群煞星终于要走,真是不容易啊,若是再让他们待下去,估计有很多人要得失心疯的。
说实话,现在很多人看许一凡的眼神,都极其的复杂,都觉得这小子绝对是孤狼星下凡,他娘的,这小子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儿,东海城、兴安城、西洲城、关城、鄜洲城......凡是这小子到的地方,就没有安生的时候,真不知道,这小子入京之后,会不会又在京城掀起更大的波澜。
第七百六十九章 风暴将至
驿馆。
一场冬雨停停歇歇,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四天,这几天,驿馆当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出门,自然也没有人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前来叨扰。
这天中午,雨过天晴,阳光明媚,伤口才开始结痂的许一凡,就穿着厚厚的华服,裹着一个大貂裘,拎着板凳坐在驿馆的后院台阶上晒太阳,手中拿着一根旱烟袋,正在那儿吞云吐雾,细眯着眼睛,看着正手忙脚乱在那儿捣鼓吃食的李承德,笑意盈盈。
坐在另一张板凳上的刘冬瓜,侧着头,单手托腮,静静的看着许一凡,英气逼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受不了那烟味儿,她伸出还包扎着绷带的小手,在眼前挥了挥。
“这吃烟的毛病,你跟谁学得?”
“一个姓萧的老人。”
“不学好!”刘冬瓜翻了个白眼说道。
一般女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都自带妩媚,然而,到了刘冬瓜这里,白眼就是白眼。
“呵呵!”
许一凡闻言,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你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烟叶,味道闻起来怎么怪怪的?”刘冬瓜好奇的问道。
“这不是烟叶,是一种叫黄泉花的灵药。”
“黄泉花?”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刘冬瓜愣了愣,一脸好奇的看向许一凡。
正在协助抱琴和入画摆弄吃食的李承德,终究还是放弃了,在两个大丫鬟那无比幽怨的眼神当中,悻悻然选择退场,走到许一凡身边一屁-股坐下,然后接话道:“一种来自酆都的珍稀灵草,据说是生长在黄泉路上。”
“那不就是彼岸花嘛。”刘冬瓜撇撇嘴说道。
李承德却摇摇头,说道:“彼岸花是彼岸花,黄泉花是黄泉花,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彼岸花是一种观赏性的花卉,只是普通花草而已,而黄泉花则是一种受元气滋养而诞生的一种灵草,因为其生长在阴暗潮湿,形状酷似花卉,因此而得名的,黄泉花是疗伤的绝佳材料,是很多汤药的药引子,其即可外敷,又可内服,当然像安然这样,如此暴殄天物,用来吸食的,还是不多见。”
“黄泉花,不死草,还有忘忧果被称之为酆都三大灵药,百姓常说的人死之后,在轮回转世之前喝得孟婆汤,就是由忘忧果熬制而成的。”
“世间真的有地狱吗?真的有孟婆和孟婆汤吗?”刘冬瓜好奇的问道。
“呵呵!”
此话一出,许一凡和李承德都哈哈一笑。
“笑什么?难道没有吗?”刘冬瓜有些不悦道。
李承德见状,就笑着解释道:“百姓口中的阴曹地府是否存在,不得而知,但是,阳间的地狱是真的存在。”
“阳间地狱?在哪儿?”
李承德看向刘冬瓜,然后又看向许一凡,一脸促狭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冬瓜顺着李承德的视线看去,然后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无聊!”
“哈哈!”
李承德闻言,顿时一阵大笑。
许一凡见状,放下烟袋,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开口道:“他说的没错,确实有阳间地狱,不良人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在不良人的诸多官职,其实都是根据酆都演变而来的,十大不良校尉源于十殿阎罗,七十二不良司源于生死判官麾下的七十六司,而三大不良将源于五方鬼帝,可以说,不良人的机构体制来自阴曹地府,因此很多人又把不良人称之为人间地府。
另外一处阳间地狱就是冥修,也就是酆都一系了,酆都的体制完全的沿袭了民间传说的阴曹地府的体制,很多人以为冥修,就是人死之后的鬼魂所在,其实不是,冥修也是人,只不过他们修习的功法,所走的路线与众不同罢了,再加上冥修极少出世,其每次出世的时候,都喜欢夜深人静,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才让很多人以为,冥修就是来自地狱的鬼差,因此有人评价冥修是装神弄鬼。
在冥修当中,除了坐镇酆都的酆都大帝之外,还有冥修很出名,比如两位生死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等等,这几位不是特指某个人,而是一种职位,像秦山城和秦山的牛氏一族和马氏一族,都属于牛头马面一系的人。
当然,若是有人以为冥修就是一些变戏法的人,从而小看他们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冥修的手段是在所有修行体系当中,仅次于魔修的存在。
巫蛊、冥修和魔修,是众多修行体系当中,公认最难缠的家伙。
许一凡手中的黄泉花,是很特殊的灵草,生长在极度阴寒潮湿,充满煞气,却又充满灵气的地方,这种灵草有驱散煞气的作用,在其生长周围,煞气无法靠近,是炼丹师最常用也最喜欢的灵草之一。
这种灵草对生长的环境极度苛刻,因此并不常见,许一凡也是在死亡峡谷的时候弄到了
一些,李承德说许一凡暴殄天物,虽然有调侃的意思,却也是事实,但是没办法,炎武帝的旨意下来了,虽然只是口谕,可许一凡他们也的抓紧时间入京,而许一凡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将身体将养起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只是针对常人而言,像武夫和修士,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耐操的,尤其是在各种灵丹妙药的滋补下,只要不是那种致命伤,或者伤及根基的伤势,将养起来都是比较容易,而许一凡又是出了名的打不死的小强,自身又具备恐怖的自愈能力,恢复起来还是比较顺利的。
只是,即便恢复的再快,许一凡现在也很虚弱,装逼有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南唐花费了那么的代价,就为了保下唐蓟,不是没有原因的,此人除了是纯粹剑修之外,还因为他是巫蛊教主点名要的人,至于其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许一凡暂时还没有搞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唐蓟绝对不简单。
许一凡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唐蓟留在中原,他又不是什么圣人,对于一切可能危及到自身安全的人和事,他都会扼杀在摇篮当中,只是,他想这样做是一会儿,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相对于许一凡的快速恢复,刘冬瓜就凄惨的多了,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废人’,跟个普通人一样,除了能自由行走之外,整个人弱不禁风的很,别说跟人动手了,体内现在是半点内力都没有,没办法,这次跟小梅一战,她筋脉受损严重,这让这位英气逼人的小姑娘,终于像个小姑娘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李承德沉默片刻问道。
“明天吧。”
“要不要去见一见这位新上任的刺史大人?”李承德斜眼看向许一凡问道。
许一凡摇摇头,说道:“不见了。”
“他在安民镇做了十来年的县令,你们朝夕相处,算是半个老乡了,不去见见吗?”
“见面说什么?抱头痛哭?还是推杯换盏?没必要的事情。”许一凡撇撇嘴说道。
“哈哈......”
李承德闻言,一阵大笑,伸出手指着许一凡,说道:“你这番话,要是让咱们这位刺史大人听到,估计要伤心死了。”
“呵呵!”
对于李承德的打趣,许一凡不置可否,这位在短短三年时间,从一个县令,连跳无数级,成为一洲刺史,可谓是大炎王朝近百年来,升官最快的,即便是许一凡,在其面前都无法想必,这样的一个当红之人,许一凡不想跟其牵扯太多。
李承德说的没错,他跟宋志武确实算半个老乡,可宋志武去往安民镇,本身就是冲着他去的,也是负责盯着他的,私交是有,可要说有多大,那还真没有多少。
此时,许一凡正盯着在院中忙碌的抱琴和入画,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这两个丫鬟,之前就已经抵达长安了,等着李承德入京,这次鄜洲出事儿,司棋和侍书受伤了,她们自然也就跟着传旨队伍过来,负责照顾李承德的饮食起居。
看到许一凡的眼神,李承德又打趣道:“咋滴,看上我这两个丫鬟了?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许一凡还没有说话,刘冬瓜就转过头,一脸怒容的看向李承德,而许一凡也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可不要,你小子用过的,我才不要呢。”
李承德闻言,本想说一句放弃,小爷啥时候用过了,只是,在看到刘冬瓜那凶巴巴的眼神之后,选择把到嘴边的话,再次给咽了回去。
玩笑之后,李承德收敛笑意,说起正事,他看着许一凡说道:“这一次,我们接连拔掉了唐家、朱家、谢家和张家,你说房家会作何感想?”
“有什么好想的,一些小卒子而已,丢了就丢了,无关痛痒的事情。”许一凡再次吞云吐雾起来,随口说道。
“我们这可是打了房家的脸啊,房巨鹿本身对陛下重用你,就很是不满,你这次抚了他的面子,就不怕他针对你啊?”李承德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许一凡吐出一口烟雾,斜眼看了一眼李承德,淡淡的说道:“房巨鹿老了,也该换人了,我这么做,不过是顺了某些人的心意罢了。”
李承德闻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许一凡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扳倒房巨鹿?”
“想要扳倒他的人,茫茫多,你看看现如今朝中的文武百官,有多少人不想让他下来啊,左宰相右仆射,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很多,他不下来,后面的人怎么上去啊。”
“他甘心下来?”
“那就由不得他了,主要还是看陛下的意思,陛下想要留着他,他就能在这个位置待着,不想留着他了,就是他倒台的时候。”
李承德闻言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若是房巨鹿真的倒了,你说谁有能力接替仆射这个位置?”
许一凡眯起眼睛,摇摇头,说道:“不好说,不过有个人的希望很大。”
“你说的是他
?”
李承德眯起眼睛,看向许一凡,而许一凡点点头,说道:“自从他从皇陵出来,多年不曾上朝,不在人前露面的房巨鹿,就开始上朝了,这其中的门道,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李承德点点头,说道:“这个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可是,他想要坐上仆射的位置,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即便陛下答应,朝中百官也不会答应的,毕竟,前车之鉴恍若昨日啊。”
“事在人为嘛,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了,当然,也要看陛下想不想了,至于满朝文武的看法,重要也重要,若是陛下一心想要将其扶持上去,那仆射的位置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那如此一来,京城的官场,岂不是又要迎来一次大换血?那得死多少人啊?”李承德一脸担忧的说道。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你还是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满朝文武对你的弹劾吧。”这次轮到许一凡幸灾乐祸起来。
“有我爹在,我怕什么,我有靠山,你呢?”李承德不甘示弱,反怼回来。
“我是不良提司啊。”
“那又如何?”
“不良人做事儿,向来横行无忌,击杀敌国谍子,是不良人分内之事,我只是做了我分内的事情,鄜洲四大家族,可是你让人去铲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然,你小子敢算计我,你是故意的吧?”李承德闻言,顿时大怒道。
“嘿嘿......”
许一凡闻言,只是嘿嘿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算计?
谈不上,这本来就是计划好的事情,许一凡负责打头阵,做好前面的事情,把那些隐藏在水底的王八给打出来,而李承德负责收尾,顺便应对满朝文武的非议。
毕竟,这倒下的四大家族,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即便是许一凡也不可能轻易撼动他们,而能做到这一切的,还是得皇室中人。
四大世家都跟房家有一定的关系,现如今,很多人都觉得许一凡他们这是跟房家撕破脸,站在对立面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许一凡走到现在,势力已经不弱了,可是,在房家面前,还是不够看,而能够跟房家正面硬刚的,整个朝堂数下来,也就那么几个,而越王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四大家族是倒了,看似是许一凡他们大获全胜,可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很多跟着四大家族有利益纠葛的人和势力,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单纯为了自保,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都会在这个时候,像疯狗一般,待着许一凡和李承德就是一通撕咬的。
李承德是越王的儿子,无官无职,不存在扳倒不扳倒的,可许一凡就不同了,他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又有大功劳,这个时候抓住他的把柄,不趁机出手,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根据许一凡和李承德得到的消息,从鄜洲城的事情在长安传开之后,第二天就有无数官员跳出来弹劾许一凡和李承德子的胡作非为,而炎武帝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儿,提前让洪公公传来口谕,把许一凡狠狠地给训斥了一番,勉强算是堵住了这些大臣的嘴。
可还是有很多御史言官,不断上奏弹劾许一凡,认为炎武帝只是训斥许一凡,太过于轻巧了,而炎武帝却置若罔闻,只是说了一句,等许一凡入京再说。
于是,满朝文武这才消停下来,而看似消停的背后,却开始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风暴,很多人已经秘密联合起来,准备等许一凡入京之后,就给其当头一棒,好好教教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该如何做人做事儿。
得知这个消息的许一凡,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预料之中的事情,反正他身边有李承德这个小王爷在,他怕什么,别人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许一凡则是挟小王爷跟人吵架。
“我很好奇,这次针对你我的这场风暴,房家和李建泽的人有没有参与进去。”李承德笑着说道。
许一凡闻言,却摇摇头,说道:“你太小看这些老狐狸了,作为大佬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下场,他们不点头,下面的人也不会轻易站出来的。”
说到这儿,许一凡又补充道:“当然,这还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真的想惩治我,那他们肯定会站出来的,只是,相对于房家和李建泽,我更好奇咱们那位宰相大人,还有长公主,这次会不会站出来,站在那边。”
“他们要是出手的话,够你小子喝一壶的,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李承德幸灾乐祸起来。
“你觉得,他们在收拾我之前,会先收拾谁啊?”许一凡斜眼看来。
李承德一愣,下意识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
“知道就好。”
“凭什么啊?我招谁惹谁了啊?不行,安然,我要下船,我要回蓟州......”
“呵呵!”
看着如此作态的李承德,许一凡只是嘿嘿一笑,没有理会。
第七百七十章 落子布局十余年
十二月三号。
晴空万里,鄜洲城一片喧闹,长街上行人如流,经过短暂寂静和动-乱的鄜洲城,再次爆发出勃勃生机,而驿馆这边更是无比的忙碌。
清晨,众人早早的起床,下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伴随着初升阳光的铺洒而下,这支从西北经历了重重关隘的庞大队伍再次启程,奔赴长安。
没有人前来送行,使团也无需人前来送行,长长队伍,护送着十余辆马车缓缓从城门穿过,然后消失在官道之上,许一凡并没有露面,一切都是李承德负责安排。
城门楼上,有人瞩目远眺,目送这支队伍的离开,正是新上任的鄜洲刺史宋洪-志,这位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显得有些老态,有些疲惫,神色之间还有些积郁,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在宋洪-志身侧,一左一右各站着两个人,都是许一凡的老熟人了,一个是跟着宋洪-志多年的师爷梁冠秋,一个是曾经的捕头,现如今宋洪-志的贴身护卫队长包甄。
看着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晨雾当中的队伍,梁冠秋转过头,看向宋洪-志,笑道:“主公若是此时出城去追,还是能追上的。”
包甄闻言,转过头,斜眼看了一眼梁冠秋,然后就看向宋洪-志。
宋洪-志却摇摇头,说道:“追上去又能说些什么呢?”
“主公怕人猜忌?”梁冠秋随口说道。
“宋某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理会他人言语。”
“那......”
不等梁冠秋说完,宋洪-志就转过头,看向这位年龄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却显得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的师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说道:“这里不是安民镇,他也不是曾经那个少年,而我也不是那个县令了,我跟他,在安民镇内和安民镇外,是两种关系,人各有志,何必徒增烦恼呢?”
“哈哈......”
梁冠秋闻言,顿时大笑起来,然后点点头,说道:“主公这么想,在下就放心了。”
包甄闻言,却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那小子也真是,既然已经知道大人来鄜洲了,也不说前来拜访一下,亏得当初对他那么好了。”
梁冠秋听到此话,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说道:“慎言!”
“哈哈......”
宋洪-志闻言,却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无妨,看着包甄,笑着说道:“包甄啊包甄,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怪你现在还进不了刑部大门,只能给我这个酷吏当门神,这就是差距啊。”
“不是进不去,是我不想去。”包甄闷闷的说道。
“呵呵!”
此话一出,宋洪-志和梁冠秋对视一眼,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其实,包甄说的也没错,以包甄的能力,不管是进入刑部,还是进入大理寺,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肯定会有一番作为,但是,包甄有能力是一方面,可不会做人还是很难混下去的,就他那狗脾气,有几个官员受得了,爱憎分明在私底下,是很受人喜欢的,可是放在官场上,那就要不得,是大忌。
“不见面是对的,你信不信,只要我跟他见面了,我这个鄜洲刺史,很快就会换人的。”
“啊?”
包甄闻言,顿时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为啥啊?”
“自从他成名之后,盯着他的人就很多,而这次鄜洲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国公爷说倒下就倒下,这让很多人都对他无比的忌惮,而我被陛下派遣到鄜洲来,是来收拾烂摊子的,不是来结交关系的,盯着我的人也很多,他之前做的事情,已经打破了鄜洲的平静格局,这给了你我大施拳脚的机会,可一旦我跟他见了面,鄜洲这些在职的官员,会瞬间凝聚到一起,我们在想做事儿,就会寸步那行。”宋洪-志缓缓地解释道。
包甄听完,想了想,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不是笨人,能够从安民镇去往长安,又来到鄜洲,始终跟在宋洪-志身边,若是没有点儿脑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宋洪-志从安民镇回到长安之后,先后在户部、吏部和刑部待过,其中在刑部待得时间最长,这当然不是宋洪-志想这样,而是因为他在回到长安之后,曾经秘密的见过炎武帝,炎武帝当时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去翰林院待几年,然后-进入中书省做个小吏,熬个几年,资历有了自然也就起来了,将来必然能担当大任,跟大多数官员一样;要么就是去做一件百余年都未曾有人做过的事情,成为一个酷吏。
两个选择,宋洪-志选择了后者,在从长安来鄜洲城的路上,宋洪-志就已经想好怎么收拾鄜洲的烂摊子了,其实,很多人不曾知道的是,在许一凡他们还未曾来鄜洲城的时候,从几年前开始,宋洪-志就在暗地里收集关于鄜洲的情报,关注着鄜洲城的一举一动。
不然的话,宋洪-志这明显被临时拉壮丁,丢过来灭火的角色,怎么可能才到鄜洲城就敢这么大刀阔斧的做事儿,而且还做的井井有条
呢。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看似在长安无所事事,上值摸鱼的宋洪-志,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鄜洲虽小,可其重要性要远超很多人的想象。
许一凡在驿馆曾经戏言,鄜洲城真的是水浅王八多,宋洪-志深以为然,小小一个鄜洲,世家无数,势力驳杂,这一次炸出来的王八是不少,可那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真正的势力其实还没有怎么露头,宋洪-志的任务十分艰巨,任重而言道远啊。
按照原本的计划,鄜洲的官场是要动一动,鄜洲的诸多势力也是要重新洗牌,但是,那是年后的事情,毕竟,想要重新洗牌,是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的,而许一凡和李承德的到来,打乱了这个计划,虽然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可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让宋洪-志趁机进入鄜洲展开行动。
朝廷之所以让宋洪-志在鄜洲城出事儿之后,第一时间来接手,就是要把许一凡他们摘出去,若是再让他们继续弄下去,把那些真正的老王八给招惹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是扛不住的,而且还会打乱长安那边的既定部署。
幸好,许一凡和李承德很懂得审时度势,在得到陛下口谕之后,这二人立即偃旗息鼓,不然的话,就该宋洪-志头疼了。
此时,使团的队伍早已经消失不见,宋洪-志也收回视线,缓缓转身,朝城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四大家族的家产查抄的如何了?”
“已经清点完毕的差不多了,可供边军打半年的仗。”梁冠秋说道。
“才半年?”
听到这话,宋洪-志微微蹙眉,然后忧心忡忡的说道:“至少还需要三年。”
“长安那边这次也会倒下不少人,应该够了吧?”梁冠秋试探性的说道。
宋洪-志摇摇头,嗤笑道:“长安的那些官员世家是什么德性,你难道不清楚,一个比一个富有,一个比一个穷酸,鄜洲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有关联的大臣们,早就开始查漏补缺,暗地里行动起来了,即便有人倒下,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那只能继续那鄜洲的世家开刀了。”
说到这儿,梁冠秋看向宋洪-志,试探性的说道:“现如今唐家倒下了,鄜洲最大的两大家族,也就只有计家和欧阳家了,主公打算对他们动手?”
宋洪-志摇摇头,说道:“鄜洲城的世家暂时不能动了,先从其他州城的世家开始吧。”
“动哪几家?”
“从小到大,先从那些跟四大家族牵扯颇深的人开始,先把鄜洲周边的世家收拾掉,在慢慢收拾鄜洲城的世家。”
“这恐怕会引起世家集团的反扑。”梁冠秋担忧道。
“哼!朝廷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该杀猪了,就是不知道洛洲那边怎么了?”宋洪-志紧蹙着眉头说道。
“呵呵!主公不比担忧,在杨家出事之后,王大人就被外放到洛洲,经过这两年多的经营,也到了收网的时候,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可惜荀老不在洛洲,不然,王大人在洛洲就好办多了。”
“荀老毕竟年迈了,没有了杨家,即便荀老不在,洛洲收拾起来,也不会太难。”
“但愿吧。”宋洪-志叹了口气说道。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下城楼,然后宋洪-志和梁冠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府衙而去。
“如此针对世家,陛下的压力会很大啊。”梁冠秋说道。
“压力是有,不过以陛下的雄才伟略,应对这些事情绰绰有余,只是,我担心时间不够。”宋洪-志揉捏着眉心,语气沉重道。
“还有三年时间,陛下布局了十多年,世家集团即便想挡也挡不住。”
宋洪-志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道:“我担心的不是世家集团,而是其他人。”
“江湖势力?还是修行势力?”梁冠秋问道。
“都有,江湖势力看似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一旦他们凝聚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有不良人和蛛网在,江湖势力翻不起大浪,倒是修行势力很棘手。”
宋洪-志再次点点头,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喃喃道:“棘手是棘手了些,不过,想要收拾掉他们也不是太难,为了抵御天劫,所有的阻碍都要被清除,即便是修行势力也不例外。”
梁冠秋闻言,抚须而笑道:“我开始期待那小子在长安的表现了,这些年对他的观察来看,接下来的长安应该很热闹。”
“就怕他过于着急,没有耐心,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被动了。”
“应该不会。”
“但愿吧。”
马车的车轮缓缓碾压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发出一阵咯吱声,车厢内的对话,也逐渐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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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阁。
有三人围桌而坐,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正是欧阳鹤轩和
诸葛阴阳,而剩下那名男子,则是计家的家主计春秋。
“这两位小爷可算走了。”计春秋长长呼出一口气,端起酒杯满饮一杯,如释重负道。
此话一出,欧阳鹤轩和诸葛阴阳只是对视一眼,并没有像计春秋那般如释重负,反而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这几天,鄜洲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家这个矗立了五百余年的大家族,顷刻之间倾塌下来,不知道砸死了多少人,连累了多少人,即便是计家和欧阳家,在这段时间也都纷纷选择静默,现如今,使团离开了,计春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欧阳鹤轩端着酒杯,放在手里把玩着,缓缓说道:“走了两个小祖宗,却来了一个刽子手,接下来的鄜洲,哦恐怕要乱啊。”
计春秋闻言,斜瞥了一眼欧阳鹤轩,然后说道:“他宋洪-志难道还想对我们出手不成?我们可不是唐家,单凭他一个宋洪-志,可不够格。”
“呵呵!”
此话一出,欧阳鹤轩表情玩味的看着计春秋,面露讥讽之色。
他们又不是啥也不懂的雏鸟,从宋洪-志来鄜洲做的一系列事情,他们就看出一些端倪来,宋洪-志这次来,可不简单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而是杀人来的,准确来说,是来杀猪的,而他们这些世家,就是一头头肥猪。
敢把屠刀伸向世家,单凭一个宋洪-志自然是不够格,可若是那位高坐龙椅的人在背后支持呢?
计春秋见状,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咱们这位刺史大人,暂时是不会出手的,年关将至,鄜洲需要稳定,才倒下四个家族,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再有世家倒下,鄜洲会乱起来的。”
欧阳鹤轩闻言,却摇摇头,说道:“乱不了。”
“嗯?”
计春秋略显诧异的看向欧阳鹤轩,眼中有些不解。
欧阳鹤轩没有去看计春秋,而是看向窗外,缓缓说道:“鄜洲军的兵权现如今在宋洪-志手里,谁敢在这个时候作乱,谁就会死,我们这些世家,看似很风光,实际上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依我看,这位刺史大人真正想的就是鄜洲乱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挑选下手的对象。”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计春秋欲言又止。
欧阳鹤轩转过头,看了一眼计春秋,继续说道:“洛洲那边也有动静了。”
“洛洲?”
计春秋微微蹙眉,而诸葛阴阳此时也开口了。
“不止是洛洲,襄洲、扬州、苏州、杭州这些世家扎堆的地方,都已经有异动了。”
“陛下难道是想......”
计春秋脸色剧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二人。
欧阳鹤轩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那为何不早告诉我?”
“呵呵!”
欧阳鹤轩苦笑道:“我也是才知晓这件事。”
“那我们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静观其变而已。”
闻听此言的计春秋,脸色阴晴不定,时晴时阴,良久之后,才慢慢恢复平静,他看着欧阳鹤轩说道:“鄜洲和洛洲还好说,可扬州等地世家林立,而且都是传承久远的大世家,陛下这么做,恐怕会引起他们反扑,到时候可能会天下大乱的。”
诸葛阴阳却淡淡的说道:“乱不了。”
“嗯?”
“你当真以为驻扎在徐洲和海州边境的大军,只是针对海州的吗?”
“难道不是吗?”
诸葛阴阳摇摇头,说道:“海州虽说是沦陷了,可朝廷想要收回,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些军队是专门用来针对这些世家的,他们只要敢乱动,踏平他们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而已。”
说到这儿,诸葛阴阳看向计春秋,继续说道:“自从炎军西征开始,朝廷就在不断征兵,除了之前被送到前线的士卒之外,剩下那些士卒去了哪里,你们可曾关注过?”
听到诸葛阴阳这么问,计春秋猛然一惊,后背顿时有冷汗冒出来。
计春秋突然记起一件小事儿,之前他就得到消息说,自从西征开始,大炎王朝这个沉寂多年的超级巨兽,终于苏醒开始活动筋骨,征兵入伍看似是应对边境的战事,在这近两年的征兵之下,征集的将士无数,可真正送到前线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士卒都被编入到各州城的地方军当中。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朝廷官员武将的变动是最为频繁的,各大州城的武将几乎换了个遍,只是这些武将的变动,在前线战局的影响下,显得寂静无声,待到现在边境战事停歇,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以为这是例常调动,没有放在心上,而现在仔细去想,才发现这些人的调动很有讲究,各大州城,尤其是世家林立的州城的守卫军,掌权之人都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而是那些只忠于朝廷的人担任,这意味着什么,细思极恐。
第七百七十一章 鲜衣怒马入长安
长安!
长安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耀眼的符号,是十三朝国都的所在,长安一望,辛弃疾望得悲壮,李白望得惆怅,王维望得浮躁,各自都有各自不同的命运,可相同的是,他们无一不把胸中块垒化作笔底波涛,怒拍栏杆,向天长啸,他们的遗迹早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当中,可他们的桀骜的风骨却流传下来。
几回回梦里回长安。回那烟柳画桥,芙蓉池畔,玉簪螺髻,裙舞摇曳。回大明宫,回那九层台上,望战旗猎猎,歌舞年华。回灞桥,折一杨柳枝,望向阳关故道。长安,长安,爱之深,思之切。几回回梦里回长安。见宫阙间,梨园里,箫歌曼舞,空山凝云颓不流。见翰林院里,青玉案上,一人轻捋髯须,把酒醉饮。太白,太白,心太白,不容身!鸟儿飞过,长安的天空,留下伤痕。
跟随着使团队伍,缓缓抵达长安城,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长安城的雄壮巍峨,坐在马车上,身裹貂裘的许一凡,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逐渐在眼中放大的都城,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世界的长安跟中国历史上的长安很像,长安是六朝古都,传承了七千多年,可以说,在这个万年的新纪元当中,长安城占据了一大半的篇幅,在这里也出现过很多风流人物。
长安是天子之城,是上古时期人类文明的重要发祥地,开国于斯,拓疆于斯,祀神于斯,教民于斯,也哀于斯,死于斯,借黄土葬身于斯。
汉朝是第一个建都长安的王朝,把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变成了富饶之地,汉军从长安出发,北伐北蛮,西征西域,南征南夷,东跨大海,从而把中原的强大传播至西域以西,北蛮以北,南夷以南,东海以东,汉皇帝坐长安,接受贡拜,万邦遂体验了中原人的繁荣。
尽管在汉朝之后,又经历了无数王朝,也曾有王朝建都他城,可长安还是所有中原人心中的京城,京畿之地,尤其是在秦朝和炎朝,更是把这座古城发展了空前的规模。
虽然还未曾抵达长安,许一凡却已经感受到那份历史悠久,文化沉淀的厚重感和巍峨感,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来由的寻找到了一丝的熟悉感,还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许一凡从安民镇出发,兜兜转转去了很多地方,最终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坐在许一凡身边的李承德,看到愣愣出神的许一凡,就笑着说道:“怎么?被长安城给震慑到了?”
许一凡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落在官道上,缓缓说道:“长安城比我想象的要繁华。”
“那是当然,毕竟是京畿之地,繁华是必然的事情,而这也说明了我大炎的强大所在。”
李承德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其实,不止是第一次来长安的李承德是这样,其他人在说起长安的时候,也是如此。
每年,都有无数人从全国各地,甚至是异国他乡来到长安,在这里生根发芽,大展宏图,为这座城池添砖加瓦,只是,能够青史留名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人而已,可又如何,每年还是有很多人前赴后继的来到这里。
许一凡闻言,点点头,没有反驳什么。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许一凡他们是从鄜洲城而来,入城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在即将进城的时候,许一凡一反常态,径直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官道上,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故事和血腥的城门。
之前虽不曾来到长安,可他却在梦中来过之后,玄武门给人的感觉除了厚重还是厚重,这里并没有出现披甲持刀立于城头之上的无名将军,有的只有那一个个身着甲胄的禁军,目光如电的在每一个行人身上一扫而过,警惕的观察着每一个人。
在使团距离长安十五里的时候,随行的数千护卫团选择停下,跟使团分开,然后他们会返回各自的军队复命,外地军队,没有得到命令不可入京,这是铁律,违者以谋逆论处,无一例外。
此刻,在城门处,有一众官员等候在此,为首的是礼部侍郎卢长青,还有鸿胪寺的几个官员,他们负责迎接使团入京,在看到距离城门不远的队伍,突然停下,然后看到身着厚重貂裘的许一凡从马车走下,站在道路中间,仰头看向城门,这让卢长青一行人面面相觑。
知道使团要入京,玄武门这边的行人早已经被驱散开来,留下宽敞无比的街道,那些站立在街道两旁的行人,此时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少年身上,小声的议论着这个少年郎的身份。
马车上,慧缘掀开车帘一角,看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承德在看到许一凡突然下车,有些错愕,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在许一凡下车之后,他也跟着下车,来到许一凡身边,陪着他一起抬头看向城门,然后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好像来过这里。”许一凡眯着眼,轻声呢喃道。
“嗯?来过?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咋不知道呢?”李承德一愣,好奇的问道。
许一凡收回视线,低下头,看向李承德说道:“梦里!”
李承德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白日梦?”
“呵呵!”
许一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他确实在梦里来过这里,不过,梦里的长安城可没有眼前这么繁华。
收回视线之后,许一凡看了一眼正尴尬的站在不远处的卢长青,转过头看向李承德,笑问道:“咱们也算是纨绔子弟了吧?”
李承德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算是吧,本来就是好吧。
许一凡见状,就继续说道:“昔日峥嵘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寒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听闻长安城的纨绔很多,鲜衣怒马是常事儿,既然来了长安城,那咱们也鲜衣怒马一回,敢不敢?”
“有何不敢?”
李承德闻言,眼前一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吁!”
见李承德答应了,许一凡也不在多说什么,把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盗俪马闻声迈着小碎步,就朝许一凡奔驰而来,而李承德也不甘示弱,同样呼哨一声,一匹纯白的宝马脱离队伍,来到李承德面前。
待到盗俪马来到身边,许一凡直接翻身上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转过头看向同样翻身上马的李承德,双腿一夹马腹,扬起手里的马鞭,拍打在盗俪身上,口中大喝一声道:“驾!”
盗俪嘶鸣一声,四蹄狂奔,朝着城门口就疾驰而去,李承德见状,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挥马鞭,胯下的白马也疾驰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径直从卢长青和一众官员面前,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让这些习惯待在京城的京官们,面面相觑,各自的脸色都不太好。
“卢大人,这......”鸿胪寺的一名官员,看着疾驰而去的二人,转过头看向卢长青问道。
“年少轻狂,由他们去吧。”卢长青淡淡的说道。
“这恐怕不太好吧,纵马驰骋,可是要论罪的。”该官员再次开口道。
“论罪?你去?”卢长青斜眼看来。
这名官员闻言,摸了摸鼻子,一脸悻悻然,他可不敢去触霉头,一个藩王之子,一个大功之臣,这两位爷都是活祖宗,他可招惹不起,鄜洲城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一场袭杀,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论罪?他倒是想,却也不敢啊,既然卢长青都这么说了,他就权当没看到,至于这两位小爷在长安城内惹出什么乱子,他到不担心。
默认许一凡和李承德离开之后,卢长青抬起袖子,在眼前挥了挥,就大步朝使团这边走来,而钟离辰也走下马车。
“礼部侍郎卢长青奉旨迎接西域诸位入京。”
“钟离辰见过卢大人。”
双方见面之后,就是一阵的寒暄,然后就按照既定的安排,带着使团的众人进入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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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
楼顶位置,此时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的的那位自然是不良人的最高统帅不良帅了,而站着的那位却是炎武帝李建民。
李建民今日在上了早朝,又开了小朝会之后,并没有待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微服出宫,来到了这摘星楼上,登高望远,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池,目光却落在玄武门那边。
看到许一凡走下马车,站在官道上看着玄武门的时候,炎武帝眉头轻挑,笑着说道:“当年许淳入京的时候,走的也是玄武门吧?”
“陛下记错了,是朱雀门。”不良帅淡淡的回道。
“哦?是这样吗?”
“是的。”
“那当年走玄武门的是谁啊?”
“自然是游历归来的陛下。”
李建民闻言,仿佛才想起这件事一般,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额头,自嘲道:“时间太久了,朕都忘记这茬儿了。”
不良帅默不作声,究竟是忘记了,还是不愿回想,那只有李建民自己知道了。
细眯着眼睛的李建民,看着翻身上马,开始策马狂奔的许一凡二人,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跟他娘亲比起来,他就高调的多,也桀骜的多啊。”
“这不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嘛。”不良帅淡淡的说道。
“哦?是吗?”
“想当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不也是鲜衣怒马过闹市的嘛,因为这个,陛下可没少被先帝责罚啊。”
“哈哈......”
李建民闻言,顿时发声大笑,一边笑,一边点点头,说道:“那时,年少轻狂,不谙世事,确实做了很多荒唐事儿,现在细细想来,甚是好笑,甚是怀念啊。”
一阵沉默,不良帅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不言不语。
李建民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已经入城的队伍,缓缓
转过身,在不良帅身边坐下,整个人斜跨跨的依靠在廊柱之上,模样甚是慵懒,单单就这一点儿而言,许一凡跟其很像。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见一见他?”
“这么多年都等了,何须急于一时。”不良帅淡淡说道。
“急倒是不急,就是突然想见见他了。”
不良帅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李建民一眼。
李建民见状,哈哈一笑,摇摇头,说道:“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说完,李建民就收敛笑意,目光落向远方,轻声道:“这小子做事儿总是那么的鲁莽,让我不得不提前动手,真是让人头疼。”
“时机刚好,世家集团太多了,势力也太大了,是时候修剪一番了。”
“不知道这次会跳出来多少人。”
“世家太多了,修行势力的手伸的太长了,很多世家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也该收拾一下了。”
李建民闻言,点点头,说道:“确实该收拾一下了。”
说完,李建民又转过头看向不良帅,说道:“我打算让他去纵横书院求学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不良帅闻言,却摇摇头,说道:“除了夫子,书院能教的他人不多,夫子太忙了。”
“可若是不让他去书院,就他这段时间做的事儿,少不了要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一番,总得找个地方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吧。”
“除了书院,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良帅淡淡说道。
李建民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就转过头,摇摇头,说道:“此时还不是时候,在世家没有收拾掉之前,那件事还不能翻出来。”
“或许让他来对付世家会更好一点儿。”
“能行吗?”
“可以。”
李建民闻言,皱眉不已,思忖良久,他还是摇摇头,说道:“容朕再想想。”
不良帅见状,却说道:“其实,那件事暂时可以不用提起,二皇子也年满十二了,该出去走走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成为二皇子的老师?”李建民眯眼问道。
“长兄如父。”
李建民听完,想了想,却摇摇头,说道:“朕再想想。”
不良帅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李建民在沉吟片刻之后,突然说道:“这次西域入京和谈,不如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如何?”
不等不良帅说什么,李建民又说道:“北蛮和南唐的使臣也都来了,一并交给他好了,给他找点事儿做,免得他到处惹是生非,把长安城也搞得乌烟瘴气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既然李建民都这么说了,不良帅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是提醒道:“单靠剿灭世家,想要在短时间内,充盈国库还是不够的。”
“内库之权暂时不能给他,朕另有安排。”
“并非是内库。”
“哦?那是什么?”
“这次和谈,战事停歇,贸易往来是必然指使,百货楼很不错,可以让其成为皇商,去往他国经商。”
“嗯,这个想法不错。”李建民点点头说道。
对于百货楼,李建民是很清楚的,甚至他对百货楼的了解,比许一凡这个主人还要清楚,而百货楼聚拢财富的手段,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朝廷大力扶持的话,即便没有了世家,大炎王朝的经济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不良帅看了一眼李建民,趁机说道:“相对于让他去礼部,我更倾向于让他去工部。”
“工部?”
“对,他在格物方面的技巧得天独厚,让其进入工部,有朝廷在背后支持,可比他自己发展要省时省力的多,若是能够把他研制出来的那种武器,大规模生产的话,那件事就更有把握了。”
“朕再想想。”
“陛下,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不良帅提醒道。
李建民点点头,说道:“这个朕心里清楚,只是......”
说到这儿,李建民摇摇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他在沉默良久之后,说道:“等朕见到他之后,在说吧,听听他的想法。”
不良帅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儿,作为臣子的只能提出建议,而如何抉择还是炎武帝自己的事情,若是横加干涉的话,那就是越界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没多久,就有太监走上楼顶,站在楼梯口,显然是有事禀报,而炎武帝也站起身,转身下楼而去。
炎武帝在下楼之后,听完小太监所说的事情之后,就打道回府,回到了皇宫。
在炎武帝走后,不良帅看着繁花似锦的长安,喃喃道:“人间不值得,却很有意思,很期待你的开始。”
此时,整个摘星楼楼顶,只有这位不良帅一个人,微风拂面,吹动衣袖,他已经独自照看这座古城很多年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长安于我意何如
三千红尘路,寥寥九洲土,长安于我意何如?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长久平安,即便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许一凡在听到长安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生出一份亲切感,就像当年远在美国的他,在听到北京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豪感一般。
鲜衣怒马入长安,天边正夕阳,勾起一抹霞光,使得这座古城变得既庄重又华丽,是那么的美轮美奂,它的美,是金戈铁马中的美,是盛世烟花下的美,是带着三分惆怅,三分墨香,三分淡然的美。
潇湘馆的歌舞映着半世风华,骊山的秀美衬着老树枝桠,摘星楼的沧暴绘着岁月如画,沉香阁的宫灯照着千年繁华,长安歌诉说着流传的神话,六朝古都依旧美丽无瑕,长安的酒酿出那故事发芽,长安的雪落下那宁静淡雅,长安的歌唱出那冬春秋夏,长安的风又吹入谁家?
这一笔落下,流散在天涯,凄美的白墙墨瓦长安已无话。
这一笔落下,满城竟飞花,清香的半盖早茶长安城不答。
这一笔落下,流年叹书画,晕开的笔墨纸砚长安亦归家。
这一笔落下,几番留蒹葭,憧憬的渔歌唱晚长安无荣华
十笔画长安,待到日落再观赏,那星光璀璨最可爱的模样。抬头望,这座城,十笔的长安勾勒尽繁华与沧桑。那一瞬间,似看到前世长安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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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入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待到许一凡和李承德策马扬鞭入城,疾驰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是夜幕时分,这一路上,二人的嚣张跋扈迎来无数人的侧目,更是闹得鸡飞狗跳,再如何的年少轻狂,也终须有个度。
虽说是想一日看尽长安花,可长安城终究还是太大,远比许一凡记忆当中的长安城大上一倍不止,二人疾驰一番之后,就停了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林立,两市人潮涌动,生意兴隆,二人已经翻身下马,选择一处面馆,要了两碗油泼面,就那么毫无形象的大吃特吃起来。
二人的穿着不俗,坐骑也异常的神俊,引来诸多食客的侧目,不过,他们并没有太过于惊讶,长安是京畿之地,纨绔子弟众多,带着恶奴恶仆出门的大少爷小娘子很多,初看很惊诧,可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在二人吃饭的时候,身边的扈从也找到了他们,扈从们没有进来打扰二人的雅兴,只是在店外等候,待到二人吃饱喝足之后,这才走进店内。
李承德放下碗筷,看向许一凡问道:“你去哪?是跟我去越王府,还是去客栈?”
许一凡掏出手帕,擦拭着嘴角,闻言之后,笑着说道:“我在长安也有府邸。”
“有钱就是好啊。”李承德打趣道。
“呵呵!”
许一凡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说道:“走吧,各回各家,终于到长安了,小爷要好好睡一觉。”
“行,这几天我比较忙,等过几天,我去寻你。”
“嗯。”
说完话,二人就此分开,各自带着各自的扈从回家。
很多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这句话主要是针对那些外来者的,尤其是初入京城的官员而言的,像李承德这样的人,无需担忧这些,每个藩王在长安都有一处宅子,都是皇帝赏赐下来的,虽然这些宅院常年不曾有人居住,可依旧会有人定期打扫,李承德还未曾入京之时,越王府就被收拾出来了,而作为藩王之子的他,自然不用为这些事情担忧操心。
不单单是历代藩王,很多朝中重臣,他们的府邸都是皇家赏赐的,无论是地段,还是规格都很讲究,而许一凡在长安也有一座府邸,是百货楼开到长安城之后,就花费巨资买下来的。
许府位于宣武街,距离皇城有一段距离,却不算太远,距离玄武门却比较近,住在这条街上的,大多数都是长安城的商贾之家,还有一些武将之家。
许府的装修不算豪华,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府邸的仆人不多,基本上都是百货楼那边的伙计负责打理,偌大的宅院显得无比的冷清,尤其是在跟周围的的住户相比,那真是冷清的可怕。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座府邸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在许一凡还未曾回来的时候,府邸就变得无比的热闹,跟着许一凡一路来到长安的扈从们,开始搬运东西。
这一次,许一凡从西北来长安,带的东西不多,却也不少,单单就这些东西的搬运,就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尤其是长安,更是冷的沁人心脾,许一凡在鄜洲城受伤不轻,趁着许一凡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一众仆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打扫房间的,铺设地龙的,烧水煮汤药的......甚是忙碌。
而再次期间,有人却登门拜访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郡主齐若兮,随行的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们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很
多下人丫鬟,以及诸多生活用具,这使得原本还不繁忙的许府,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当许一凡回到府邸的时候,看到正坐在正厅喝茶的齐若兮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原本看到许一凡回来,已经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露出喜悦之色的齐若兮,顿时绷着小脸,不悦道:“怎么?不欢迎我来啊?”
许一凡闻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
许一凡不说话了,他一脸无语,满头黑线的看着齐若兮,表情很是吃瘪。
“噗!”
从许一凡进门,就好奇打量着许一凡的小女孩,在听到二人这番对话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原本还绷着一张脸的齐若兮,也再也坚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许一凡在进门之后,率先就注意到小女孩的存在,此刻见她笑了,就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她是谁啊?府上的丫鬟?”
“哼!你才是丫鬟呢。”还不等齐若兮说话,小女孩就率先反驳道。
“那你是谁啊?告诉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小女孩斜眼看向许一凡,撇撇嘴,一脸不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许一凡被怼,原本已经不尴尬的他,再次变得尴尬起来,齐若兮见状,觉得甚是好笑,看来他还是那个他,没有怎么变。
“她叫玲珑,铁木玲珑。”齐若兮开口道。
“嗯?哦!”
许一凡闻言,下意识一愣,随即恍然,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了,应该是北蛮上任单于最宠爱的女儿玲珑公主,之前就有传言,玲珑公主并不是失踪,而是被大炎王朝皇室藏在皇宫当中,想来看来这传言是真的。
得知小女孩的身份之后,许一凡连忙抱拳作揖道:“见过玲珑公主。”
“玲珑见过许参将。”
玲珑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也朝着许一凡施了个万福,其年龄虽小,可礼仪这方面却无可挑剔。
只是许一凡看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想笑,使劲的憋着,而玲珑公主见状,起初还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她也想笑,于是年龄相仿的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起来。
原本还算生疏的气氛,瞬间变得融洽许多,三个人依次坐下,有仆人换上新的茶水,而许一凡端着热茶,看着齐若兮,笑着问道:“你这消息可够灵通的啊,我这才入京,你就来了。”
原本还面带笑意的齐若兮,听到这番话之后,狠狠地瞪了许一凡一眼,语气责备道:“都是当将军的人了,还是那么不知轻重,才入京城就纵马于闹市之中,若不是看在你护送使团有功的份儿上,单单这一点儿,就能把你丢到刑部大牢。”
“咳咳......”
许一凡闻言,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然后说道:“一直听闻长安的繁荣,今日抵达长安之后,才发现长安比我想象的还要繁荣,心之所起,就忍不住策马扬鞭一番。”
“长安是京畿之地,不是西北的马场,岂能容得你如此放浪,你等着吧,明日早朝肯定有人弹劾于你的。”齐若兮还是一脸责备的说道。
“弹劾就弹劾呗,反正我又听不到。”许一凡却无所谓的说道。
“唉......你呀!”
齐若兮本想在说些什么,在看到许一凡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之后,也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听说你在鄜洲城受伤了?”齐若兮端着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问道。
“嗯,是受了点儿伤,不过没什么大碍。”
齐若兮闻言,却抬起头,紧蹙着眉头,狠狠地瞪着许一凡,语气带着怒气说道:“以前咋没发现你那么好勇斗狠呢,去了一趟西北边塞,就变成这副模样,跟谁学的啊?”
许一凡却斜眼看向齐若兮,有些沾沾自喜道:“自学成才。”
“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
“呵呵!”
许一凡干笑两声,没有说什么,而齐若兮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接下来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然后齐若兮就带着您玲珑公主起身告辞。
齐若兮这次来,一来是听闻鄜洲城的事情,得知许一凡受伤,心中担忧,特地前来探望一番;
二来是因为她第一时间得知,许一凡带着李承德瞎胡闹,怕引起长安人的反感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过来提醒一番;
三来嘛,自然是向外界传递一个消息,她是站在许一凡这边的,给某些人带来一定的威慑,当然,这种威慑是很有限的,毕竟她只是一个郡主而
已,可她怎么说也是皇室成员,还是能震慑一些宵小之徒的;
至于说为何要带着铁木玲珑,是羽妃娘娘的意思,齐若兮不好拒绝,只能带着她一起前来。
在送走了齐若兮和玲珑公主之后,又安排好一众人的入住问题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许一凡也累了,就早早的去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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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使团入京,是一件大事儿,成为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自从炎朝展开灭佛行动之后,就算是跟西域彻底交恶,在那之后,很多年西域都不曾有使者来长安。
对于西域人,长安人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打心底的看不起这些外来者,其实,不单单是对西域,对待北蛮和南夷也是如此。
在说起西域使团入京的事情的时候,更多人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许一凡和李承德二人身上,这两个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越王虽然偏安一隅,可是,有关越王的事情,还是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尤其是这一代的越王李穗,他当年在京城生活的时候,可是缔造了不少风流佳话,时隔多年,偶尔还能听到有关这位藩王的风流事儿,而作为越王儿子的李承德,自然也是备受关注的。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李承德和大多数的纨绔子弟一样,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尤其是前不久发生在鄜洲城的事情,更是让很多人见识到这个小王爷不同寻常的一面,也让很多人知道越王府的能量。
许一凡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其缔造的百货楼和四季楼,还是他在西北那边缔造的不败神话,都是很好的谈资,而他本人更是成为人们谈论的重点所在。
今日,许一凡纵马驰骋于闹市,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会招来灾祸,同时也会引起长安人反感的,但是,放在许一凡身上,他们却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在很多人心中,不按常理做事儿是许一凡最大的特点。
很多人现在讨论的,还是许一凡这次入京,会受到如何封赏的问题。
“立下如此大功,当个兵部尚书绰绰有余。”四季楼一楼,有食客说道。
“不可能!”有人闻言,立即反驳道:“其功劳是大,可年纪太小,资历也不过,当个兵部主事是没有问题的。”
此话一出,顿时有不少人赞同。
“那会不会封爵啊?”有人好奇的问道。
“封爵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会封什么爵位啊。”
“最起码是个子爵。”
“子爵太低,怎么着也得是个伯爵。”
“也有可能是侯爵。”有人说道。
“不可能,他太年轻了,现如今封侯爵为时过早,我觉得伯爵刚刚好,子爵也不差。”
“嗯,此言有理。”
就在外人在讨论着朝廷会给许一凡什么爵位官职的时候,回到皇宫,坐在御书房书案后面的李建民,此时脸色却有些阴沉。
在书案上放置着一本奏章,这是一份密折,是从扬州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回来的,密折上的内容只有一个,在鄜洲城事件之后,扬州张家联合扬州八大家族,准备进京面圣。
若只是扬州八大家族来京,那也就算了,还有杭州五大家族,苏州十三商,这些家族都是在扬州杭州和苏州一带有名的大家族,他们联合起来的势力可不容小觑,显然,这些家族是嗅到了什么危机,开始反击了,而在这个时候选择进京面圣,其中含义可想而知。
但是,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炎武帝愤怒,毕竟,当他选择对世家集团出手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一点儿,也猜到了这件事会发生,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曾经的帝师张叔岳,居然也参与其中,而且这次三洲各大世家集团入京面圣的主意,就是张叔岳提出来的。
这让炎武帝异常的愤怒!
作为张叔岳的学生,对待这位老师,李建民还是很尊敬的,在其登基之后,本打算重用张叔岳的,可张叔岳选择辞官归隐,李建民三次挽留都无果之后,这让准许其告老还乡。
在这十几年时间里,李建民对待张叔岳是很好的,每逢佳节的时候,都会赏赐一些东西送往张家,有时候还会写信请教张叔岳一些国家大事,而对世家集团出手的时候,之前李建民就曾写信提过这件事,张叔岳没有直接给出答复,李建民也没有在意,以为张叔岳会赞同此事的。
谁曾想到,这才刚刚开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居然会是自己的老师,这让李建民怎么去想,怎么能不愤怒呢,
可愤怒归愤怒,李建民还是在想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派人阻拦他们入京显然是不可能,可若是就让他们这么来了,这些世家联合起来,也足够李建民头疼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思忖良久,李建民闭上眼睛,喃喃道:“张叔岳,张家,好啊,既然你要来,那朕就在长安等着你好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一统天下
翌日!
许一凡难得睡了个懒觉,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早起,到了长安之后,在这京畿之地暂时是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其性命所在,许一凡也算是放松下来。
日上三竿,许一凡才起来,洗漱一番,用过早膳之后,就跟刘冬瓜待在院子里晒太阳,聊着闲天。
“按照惯例,作为边关武将,入京之后不应该是入宫述职吗?”刘冬瓜问道。
此刻,刘冬瓜正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捧着暖炉,侧过头,看向许一凡。
许一凡身着一件雪白狐裘,手上拿着一本账簿,正在翻阅着,这是长安百货楼今早送来的账簿,许一凡闲来无事就翻阅一番,整体而言,百货楼的账簿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到刘冬瓜这么问,许一凡却放下账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指那些执掌一军的武将,或者是从外地调回中枢任职的官员,他们在接到圣旨之后,需要进宫面圣,叩谢皇恩,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参将而已,是没有资格面见圣上的,最多就是去兵部点个卯而已。”
“你在西北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宫内就没有旨意下来?”刘冬瓜好奇的问道。
许一凡闻言,又笑了笑,解释道:“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现在西域使团才入京,而北蛮和西域,还有海外的使团也在前几天入京了,这些使臣是需要进宫面圣的,另外,现在是年底,各种官员的考核也出来了,升官降职都需要变动,再加上今年秋闱,录取的举人不少,除了一部分已经被任职的之外,大部分举人还赋闲在,这些人也需要有人去安排,而这都需要一个时间,暂时还轮不到我。”
听到许一凡这么说,刘冬瓜点点头,她是一个江湖人,对于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她不清楚,也不了解,之所以问,只是想找个话题而已。
“你不着急啊?”
许一凡摇摇头,说道:“有什么好着急的,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抢也没有用。”
刘冬瓜眼神古怪的看着许一凡,然后说道:“你真的打算走仕途啊?”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不然我来长安做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
许一凡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那并不算灼热的太阳,缓缓说道:“我想知道我的身世,也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想找到圣地把慕儿带回来,我还想知道人人谈之色变的天劫到底是什么。”
“你说这些,除了第一个之外,其他的事情好像朝廷都无法答案吧。”
许一凡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许一凡最先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情,这个埋藏在心底,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却始终没有结果。
而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又是谁,在来长安的路上,许一凡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关于他母亲的猜测。
梦流烟!
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许一凡知道的太少太少了,这个女人的名字,他是在去西北之后才慢慢接触到了,然而,除了在马氏一族的口中得知了些许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之外,许一凡还曾经调阅过不良人的密档,然而,让许一凡感到意外的是,号称遍知天下事儿的不良人,居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记载,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这很奇怪。
唯一比较清晰的一点就是,梦流烟是在李建民游历回到长安的时候,随着他一起进入的长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个女人在进入长安之后,就像是一滴水进入大海一般,瞬间泯灭与众了。
若梦流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不良人没有关于她的记载,许一凡不觉得奇怪,可是,在死亡峡谷镇武阁当中,从梦流烟在其中留下的诸多痕迹来看,这绝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子,而这样的一个奇女子,不管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极其瞩目的存在,不可能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许一凡总觉得自己跟梦流烟有什么关系,至于是不是亲人关系,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许一凡可以肯定一点,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必须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可是,当许一凡开始主动去探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无形当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自己。
许一凡现在有三件事需要弄清楚。
第一,先帝炎文帝到底是意外死亡,还是他杀致死的,当然,炎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并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之后发生的五子夺嫡事件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十六年前,发生在长安城的玄武叛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作为大柱
国的许淳为何会背叛,而李建业和李建泽在谋逆失败之后,为何李建民没有诛杀李建泽,只是让其去守皇陵,还在十几年后,重新任用此人,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三,失踪的三个孩子,大皇子,李建业的儿子,还有许淳的儿子,他们现如今在哪儿,跟许一凡有没有关系,许一凡身上流淌的到底有没有皇室血脉。
这三个问题,任何一个问题想要弄清楚都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前两个,先帝驾崩十多年了,当年都没有弄清楚的真相,现在更不可能弄清楚了,而玄武叛乱更是炎武帝时期禁忌一般的话题,谁碰谁死,许一凡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去触碰它,有着蚍蜉撼树的感觉。
至于说最后一个问题,许一凡已经排除他是许淳儿子的可能性了,若他真的是当年失踪的三个孩子其中的一个,那么他只可能是皇室中人,然而,这个皇室身份,却有很大的区别。
如果许一凡是李建业的儿子,那就是叛王余孽,他的存在就是禁忌,如果许一凡是李建民的儿子,那就是大皇子,按照祖制,那绝对是太子的人选,然而,许一凡却觉得他不可能是皇室中人。
之所以如此判断,源于之前他得到的一个情报。
西域佛门的佛子慧法,在进入长安之后,大部分时间除了待在鸿胪寺之外,偶尔也会进宫,不是炎武帝召见他,而是皇后娘娘南宫琉璃召见他,据说是南宫琉璃自从当年儿子丢失之后,就一直精神恍惚,夜夜失眠,无法安心入睡,可自从慧法去了一次皇宫,给其诵经念佛之后,让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情,居然有了好转。
除了慧法之外,道教的道种李璇玑,在入京之后,也曾多次被召进宫,讲经说法,据传南宫琉璃对这二人都喜爱有加,俨然一副当成自己孩子来看待这二人。
这种情况,若只是出现一次两次还不足为奇,修行者虽然不以治病救人著称,可因为他们是修行者,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造诣的,可问题是,自从这二人入京一来,他们去皇宫的次数,可异常的频繁,平均十天一次,这让很多大臣都有了猜测。
许一凡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慧法的身份,在很早之前,就有传言说他是大炎王朝的皇室子孙,只是,这个说辞,不管是西域也好,还是大炎王朝都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而李璇玑的身份,亦是如此。
尤其是李璇玑,他的长相跟炎文帝十分的相似,这让很多老臣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仿佛是看到了小时候的李建民,猜测李璇玑很可能就是大皇子。
如果慧法和李璇玑都是皇室中人,也是当年失踪的三个孩子当中的两个的话,那许淳的儿子又是谁,他又在哪儿?跟许一凡有没有关系?亦或者说,许一凡其实跟这三个失踪的孩子都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一凡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随着许一凡不但的调查,知道的越多,困惑也就越多,而到了现在,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起点,他可能谁都是,也可能谁都不是,这让许一凡感觉自己就是薛定谔箱子当中的那只猫。
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之外,各大势力对待许一凡的态度也各有不同。
首先,炎武帝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冷眼旁观的,从安民镇一直到东海城,许一凡的诸多情况,炎武帝都很清楚,可他就是选择什么都不做,任由许一凡在那儿折腾,直到许一凡疑似是许淳的儿子,方士出世,海洲沦陷之后,炎武帝才有所动作,给了他一个五品参将的官职,将其丢到了西征军当中,远离了海州这个十分之地。
其次,方士的态度也很模糊,方士是诸多势力当中,最早出世的,可方士出世之后,他们也只是占据了海州,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占据海州之后,海州还是海州,并没有因为方士的出世而有太大的改变,他们对待许一凡的态度,跟炎武帝差不多,冷眼旁观,不打压也不拉拢。
然后,不良人是最先站队到许一凡这边的,自从许一凡拿到提司腰牌之后,不良人就开始暗中培养他,保护他,许一凡在离开安民镇的路上,始终就有不良人在暗中跟随,之后,不良人更是引导着他做了很多事情,解决了很多麻烦,俨然一副把许一凡当成不良人代言人来培养的架势,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几年来,很多关于不良人的事情,基本都是许一凡一手捣鼓出来的。
另外,书院的态度也很奇怪,在夫子没有回到书院之前,几乎没有儒家弟子跟随许一凡,虽然有荀德华带着其弟子留在了许一凡身边,可荀德华代表不了书院,可在夫子回到书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帮着许一凡,为此,书院直接放出了三个无境之人,其手笔之大,超乎相信。
还有,魔道和冥修的态度也很奇特,在青山城的时候,冥修说他是冥王之子,待到时
机成熟,可以去一趟酆都,而魔修则在血炎谷一战之后,跟许一凡达成了一个交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势力,比如极西之地的悬空寺,他们对待许一凡的态度也很奇怪,仿佛这些势力此次争先恐后的出世,就是为了来看许一凡一眼,表明自己的态度一般,这让许一凡异常的不解。
如果说许一凡是当年失踪的三个孩子之一的话,他凭什么值得这么多势力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大炎王朝是很厉害,也确实很强势,可它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世俗王朝,面对这些修行势力,不敢说是被直接碾压的存在,可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重要,被如此多人关注着,许一凡并没有窃喜,更多的反而是疑惑和警惕。
许一凡是一个功利性的人,他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而每个人被大人物关注的人的背后,都隐藏着秘密,而他被这么多人关注,对方肯定有所图谋。
但是,让许一凡始终都想不通的是,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图谋的,论地位权利,许一凡根本排不上号,论修为境界,比他厉害的人更是茫茫多,至于说聪明计谋,偌大的炎朝,比他聪明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他脑子里的东西。
然而,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一个秘密,这些人总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就来关注他吧,若是这样的话,恐怕许一凡早就崛起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不过,许一凡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他跟圣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这并不是直接关系,他跟慕儿关系匪浅,而慕儿是圣地的人,可单凭这层关系,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些问题,许一凡在从康城来长安的路上,想了一路,可始终没有答案,而现在他来到长安之后,就选择了静默,他在等待,等待朝廷对他的安排,等待炎武帝对他的安排从,他想通过这些人的反应,来判断某些事情。
护送使团入京的这段时间,许一凡确实遭遇了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指向朝中的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个势力,唐家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真正的下棋之人,始终没有浮出水面,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房家房巨鹿。
现在,许一凡很期待这位仆射大人,在他入京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是选择继续出手,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不过,这些事情都还不着急,许一凡只需要慢慢等待即可,他现在的心思,更多的还是放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鄜洲城事情发生之后,朝廷就开始对付世家集团了,这件事你怎么看?”刘冬瓜看着许一凡好奇问道。
许一凡闻言,随口说道:“必然的事情。”
“什么意思?”
“大炎王朝建国多年,历经数百年,这些年来历代的君王都很勤政,使得中原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因此诞生了很多藩王、勋爵和世家,起初留着这些人,是为了更好的统治,现在这些人很多都已经做大做强了,他们富起来了,虽然不敢说富可敌国,可富可敌城的世家还是有的,他们的势力太大了,尽管他们很低调,闷声发大财,可还是在无形当中触动到了皇家利益。”
“皇家利益?”刘冬瓜一脸不解的看着许一凡。
许一凡见状,就解释道:“大炎王朝虽然实行了科举制度,可其实,这个王朝还是分封制和奴隶制的,现如今的大炎王朝看似很强大,其实内患不少,除了藩王、勋爵国戚之外,最大的障碍就是世家,每个洲都有世家存在,说好听点儿,他们是世家,说难听点儿他们就是地主,土皇帝,他们的一举一动往往直接影响一洲的发展,越是远离长安的州城越是如此。”
“大炎王朝最有钱有势的并不是皇家,而是这些世家,要钱他们有钱,要人他们有人,很多世家虽然没有军队,可他们家臣家将家奴无数,族中弟子更是在朝廷占据了很多位置,可以这么说,整个大炎王朝的文武百官,有大半都是掌握在这些世家手中的,普通人想要崛起,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么夸张吗?”刘冬瓜诧异道。
“呵呵!”
许一凡苦笑一声,缓缓道:“真实情况比这个还要恐怖,看看今年秋闱录取的百余名举人当中,真正属于寒门子弟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是没有,哪怕是海洲那些举人,他们基本都是出身豪门大家,在他们的背后都是世家,现如今,陛下要做一件大事儿,而想要做成这件大事,就必须摆脱这些世家,朝廷这次对世家集团出手,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事儿?什么大事儿?”
“统一天下。”
“大炎王朝现在不就是嘛。”
许一凡却摇摇头,说道:“是真正的一统天下。”
第七百七十四章 早朝
十二月六号。
又是一次大朝会,满朝文武早早的起床,于天色晦明交集之时,纷纷离开高门府邸,去往御道,来到皇城之外汇集,准备上朝。
长安很大,皇宫更是占地极广,传闻皇宫内房舍九千九百九十九间,事实上,真正的皇宫内没有如此之多的房舍,真实的房舍大约有三千余间,可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皇宫之大,而民间传说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也来源于此。
长安城分为三部分,分别是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只要是很多贫寒之家,或者外来人员居住的地方,内城一般是长安本地人和满朝文武居住办公的地方,至于皇城自然无需多说。
长安城是六朝古都,前前后后经历了十余次的扩建,最早一次是汉朝的时候,之后每一个定都长安的王朝,都在其统治期间对长安城进行扩建,而到了大炎王朝的时候,长安城先后扩建了两次,这才有了现如今人们看到的长安城。
人们常说的三省六部,就紧邻着皇城建立,左文右武,依次设立,而在这些府衙之后,才是各大街市和府邸,以供满朝朱紫贵居住,凡是能够在这些街市购买府邸的人,无一不是既有钱又有权的人,不过,这些府邸大部分都是皇帝赏赐给那些文武大臣居住的。
每年,这些府邸都会更换主人和姓氏,其中荒废的府邸也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曾经声名显赫的许府,当然,此许府非彼许府,一个是大柱国的府邸,一个是五品参将的府邸,二者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从这些街市到皇城门口,有一条御道,御道极长,总计十八里,取那二九之数,是自武朝以来,历史上最宏伟壮观的一条中轴,而分布御道两侧的建筑历史更是悠久,比历代王朝还要厚重几分。
此时,天还未明,在御道两侧就停满了各式马车,马车旁边站满了奴仆杂役,在那寒风当中瑟瑟发抖,却无人交谈,做奴仆的就该有做奴仆的样子和觉悟,要知道,这条近二十里的御道之上,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呢。
为官之道就是做人之道,马车的样式、规格都是极有讲究,而停放马车的位置,更是如此,按照官职大小,勋爵高低,官职越高,马车自然越是靠前,位置是绝对不能错的,稍有不慎,那就会在无形当中得罪人的。
那些朝中重臣,每次上朝的时候,往往都是踩着点来的,而那些没有跳过五品这道门槛的官员,就得早早赶到,而这些官员居住的地方,往往都距离皇城极远,需要提前一两个时辰起来,赶到这里等候着。
住在内城的还稍微好些,尤其是那些住在外城的官员,他们需要等待内城的城门打开之后,才能进来,而赶到之后,更是需要步行数里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人们常说长安居大不易,不是什么空话。
乘坐马车前来上朝的人,分为两个极端,一种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这些都是朝中重臣,乘坐马车是彰显他们的身份,还有一种则是六品以下的官员,这种官员往往都是距离皇城极远的官员,必须乘坐马车,不然就赶不上上朝时间,至于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官员,看心情而定,可以乘坐马车,也有选择步行来的,毕竟,这种官员往往都是不上不下的存在,彼此之间官职差不多,权利也差不多,很难说谁更大一些,若是乘坐马车前来,因为一个位置而发生争执,不管输赢如何,都有些得不偿失。
上朝这件事,因为朝代不同,在位的皇帝不同,规律也不同,最勤政的是汉朝皇帝,在汉朝的时候,可没有小朝会,大朝会之分,上朝就是上朝,一个月除了三天休沫日不用上朝之外,剩下的二十余天都得上朝,坐值的时间还极长,从卯时开始一直到酉时结束,整整十四个小时,有时候遇到紧急情况,加班那是肯定的,这可比九九六还要变态的制度。
在汉朝的时候,大部分的官员基本都是吃住在衙门,只是在休沫日的时候,回家一趟,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当然,百官如此勤政,皇帝也无比的勤政,其中汉惠帝更是创造了一个至今无人打破的记录,连续三年不放假,天天上朝,他如此,百官亦是如此,不过,汉惠帝也是汉朝诸多皇帝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一共只有十二年。
不过,汉朝这种严苛的上朝制度,到了后面的王朝,也逐渐被放宽,其中,上朝最轻松的还是秦朝,五天一个小朝会,半个月举行一次大朝会,甚至有的时候,是一个月才举行一次大朝会,至于休沫,那可名目可就多了。
正常来说,是五天休沫一次,一个月休息六天,有时候是七天,若是遇到春节、元宵、中秋、重阳等这些节日,差不多一个月只上半个月的班左右,而秦朝官员的坐值时间也很宽松,一天只需要坐值五个时辰
就可以了,而这还包括吃饭、午睡,真正做事的时间,也就两三个时辰而已。
虽然秦朝的这种制度看宽松,可其做事儿的效率却很高,只是,到了秦朝后期,很多官员都变得懒散起来,做事效率几乎为零,很多事情往往需要很久才能解决,一件事儿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而且秦朝的官员,当官只是副业,真正的主业还是各种经商、著书、以文会友等等,可以说秦朝的灭亡,跟这种管理制度有很大的关系。
当秦朝灭亡,炎朝建立之后,这种宽松的上朝制度就被废除了,当然,在炎高祖在位的时候,废除前朝上朝制度不是没有人反对,还很多,毕竟,在炎朝初期的时候,大部分文官都是前朝之臣,可惜,他们的反对也只能是反对,炎高祖建立炎朝的时候,就建立了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后来又经过了多次改变,最终还是沿袭了炎高祖订立的规矩。
炎朝一个月只有三天休沫日,可以轮休,也可以连休,不过,他们坐值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只有六个时辰,辰时坐值,酉时下值,时间很宽裕,足够这些文武百官回家,就时间而言,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徐肱每次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前来,跟其他官员不同的是,徐府距离皇城很近,也就几步路的事情,他每次来都是步行起来,几十年如一日,极少有例外。
今天,早朝的时候,徐肱还是按照惯例提前半个时辰来到这里,一路上看到他的官员,纷纷抱拳行礼,而徐肱也都微微颔首,双手拢袖,慢慢的走到最前面的位置站定。
房巨鹿今日也来了,自从李建泽从皇陵出来之后,这个十几年都没上朝的仆射大人,也隔三差五出现在朝会之上,其出现之后,也极少开口,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静默。
一辆简朴而显得有些陈旧的马车,沿着御道缓缓而来,马车很普通,不管是样式还是规格都跟他的身份不搭,可他偏偏就没换过,这辆一看就很有年头的马车,是炎惠帝赏赐给他的,历经三代,修修补补了几十年,一直沿用至今,看似朴实的马车,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房巨鹿今日来的有些早,几乎是跟徐肱前后脚的功夫到的,马车停下之后,以往都待在马车内取暖的老人,今日也是如此,坐在马车之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在这两位重臣抵达之后,大部分的官员都已经到了,文武百官,派系林立,除了以徐肱这个宰相为首的徐党,以房巨鹿为首的房党和世家集团的世家党之外,朝中还有勋爵党、外戚党、皇子党、言官党、恩荫党、科举党等等,总而言之,整个官场,派系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在这些党派当中,以世家党势力最为庞大,世家党在建国初期,就占据着主导地位,近千年来,一直如此,不过,自从五百年前炎宗帝上位之后,世家党的地位就逐渐衰弱,而且是一代不如一代,基本上自炎宗帝之后的历代帝王,登基之后,都会拿世家党开刀,不过,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世家而已。
当然,这里所谓的小世家,只是就长安而言,若是把他们放在长安之外,那绝对是一洲一郡的执牛耳者,可即便如此,世家党还是明面上最大的党派。
除了世家党之外,就是外戚党,稳居外戚党魁首的自然是南宫家族,其他外戚家族随着在位的帝王不同,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南宫家族却始终屹立不倒,由此可见南宫家族的底蕴之深厚。
外戚党和皇子党还有世家党,往往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诸多皇子党当中,为首的基本都是外戚党,而外戚党当中除了南宫家族之外,大部分又都是世家党,或者是勋爵党。
在建国初期的时候,除了世家党势大之外,勋爵党的势力也非常强大,毕竟那是和敕封的各种勋爵太多了,只是,随着王朝的稳固,还有爵位随代递减的缘故,勋爵党的势力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如今基本都沦为了吉祥物般的存在。
在诸多党派当中,世家党和言官党还有科举党,是亦敌亦友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是在五百年前发生改变的,在五百年以前,科举党的人基本都是出自世家,寒门仕子极少,即便有,也只能选择依附在世家党的羽翼之下,或者投靠其他党派。
可是,在炎宗帝之后,皇家有意打压世家,使得很多寒门仕子有了出头的机会,于是,一个新的科举党也因此诞生,科举党是寒门仕子的代言人,跟世家党是相看两相厌,这树百年来,双方可是斗的你死我活。
至于说言官党,是人人都不喜欢,却又必须存在的党派,他们以谏言而出名,也是唯一一个敢得罪所有党派的党派,即便是皇帝,他们也会隔三差五的怼一怼,给其上点眼药,总之就是怎么让别人不舒服
,他们就怎么来,让人极其的痛恨,却又奈何不了他们。
在等待城门打开的时候,大部分官员就选择闭目养神,上朝是个体力活儿,也是个脑力活儿,稍有不慎,那可就会出事儿的,轻则是被训斥几句,或者庭仗几下,重则直接被拖出去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也有一些善于钻营的官员,会趁着这个机会,穿梭在一众官员当中,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为官之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为官之道,在这个盘根交错的大鱼塘内,没人敢说自己可以左右逢源,也没人敢说自己能独善其身,清廉也好,贪腐也罢,溜须拍马也好,还是刚正不阿也罢,很难说孰好孰坏,孰高孰低。
在距离城门打开还有一炷香的时候,房巨鹿终于走下马车,看似老迈,却步行稳健的他,倒背着手,缓缓走到了队伍前面,无人上前寒暄,自然也没人敢无视这位老人。
在房巨鹿走下马车的时候,有两人姗姗来迟,一个是李建泽,一个自然是越王之子李承德,而李承德穿着则有些扎眼,蟒袍,挎刀,这可很有嚼头了。
蟒袍一般是藩王才能穿的,若是李穗前来,或者是李承贤前来,如此穿着,自然没有问题,可李承德作为越王的小儿子,如此穿着,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至于说挎刀这件事,越王是唯一一个可以挎刀上殿的存在,可李承德今日不但身穿蟒袍,还挎刀而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看到这二人的到来,一众官员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算太意外。
李建泽自从从皇陵出来之后,就基本没有上朝,主要还是他无官无职,又不是皇室成员,算是一介布衣,无需上朝,但是,在前段时间,李建泽又回到了皇室宗谱当中,虽然还是无官无职,可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建泽今天之所以来,主要还是陪着李承德这个侄子前来的。
说来也很有意思,李承德昨天入城之后,还未曾回到越王府,就有无数官员前来拜访,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员,李承德没有见这些人,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而在这些拜访者当中,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就是齐若兮。
齐若兮在从许一凡那儿出来之后,就带着玲珑公主去了越王府,双方见了一面,交谈的时间不多,可也是唯一一个见到李承德的人。
李建泽并没有去越王府,而李承德也没有去李建泽的府邸,可在今日上朝的时候,李建泽还是出现在御道之上,陪着这个不曾见面的侄子来上朝。
二人联袂出现之后,原本还杂乱无序的队伍,瞬间分开让开一条道路,让二人通过,跟房巨鹿一样,所有的官员都不曾主动跟他们寒暄。
李建泽复起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在炎武帝没有明确的旨意传达下来,还是没有人敢主动靠近他的,所有人对他都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承德也是差不多的光景,越王是炎朝极其特殊的一个存在,没人敢小觑这个藩王,可要说如何高看,在建国初期那会儿,那肯定是这样的,可现在嘛,很难说。
越王镇守蓟州近千年,在这数百年的时间里,越王始终是一个类似于孤臣的存在,从不跟朝堂上的官员来往,即便是那些出身蓟州的官员,也他们离开蓟州之后,就再也入不了越王府的大门。
二人径直走到了队伍前面,在房巨鹿身后站定,房巨鹿只是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二人,就重新闭上眼睛,而徐肱没有理会李建泽,只是朝李承德微微点头,露出一个长辈的笑容,而李承德自然是两名拱手还礼,把一个晚辈的姿态摆的十分的清晰。
李承德选择站在武将这边,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越王虽然是藩王,可也是武将,可李建泽也站在武将这边,那就有些意思了,这二人从出现到现在,虽然是一起来的,却始终没有交流,这就更有意思了。
看到这一幕的一众官员,都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这二人,眼神晦暗不明。
待到二人到来之后,恰好宫门此时也打开了。
当午门缓缓打开,在执鞭太监的鞭子落地之后,文武百官从左右两边,依次穿过宫门,进入广场,然后就看到了那座雄壮巍峨的大殿。
李承德从穿过宫门开始,就低着头,盯着脚下,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可没有声音发出,李建泽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
“一,二,三......”
李承德每走一步,都在心中默念一个数字,待到他走到大殿之前的时候,恰好是九十九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第七百七十五章 朝堂二三事儿
抵达大殿之后,文武百官在徐肱和房巨鹿的带领下,从左右两门鱼贯而入,进入大殿之中。
太和殿,又俗称金銮殿,是历代皇帝和文武百官议政的地方,其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为长安城内规模最庞大也是等级最高的建筑。
进入太和殿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居中而放的九龙金漆宝座,宝座两侧排列六根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宝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宝座上方的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殿前有月台丹陛,台上陈设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各一对,铜鼎三十九座,其原本只有三十六鼎,前不久才刚刚加了三鼎,殿下为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周围环以栏杆,而基座之前,左右两边各有一水池,水池有清水,清澈见底,中间有可供一人通过的汉白玉是石台。
有资格进入殿内的文武大臣就位站定,分立两旁之后,一袭正黄色龙袍的炎武帝终于出现,李建民出现之后,并没有急于落座,而是站在龙椅之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下群臣。
此时,面容肃穆的大太监洪四喜,朗声道:“今日早朝,仆射房巨鹿无须下跪。”
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低着头,眯着眼睛,仿佛处于半梦半醒的房巨鹿闻言之后,纹丝不动,房巨鹿位于右手最前的位置,在其面前只有炎武帝李建民,还有大太监洪四喜,没有人能看到这位老泰山的表情。
站在丹陛之上的炎武帝,此刻的目光就落在房巨鹿身上,见其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微微眯了眯眼睛。
满朝文武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寂静无声,却都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房巨鹿,眼神格外的复杂。
自炎武帝登基之后,一共四人上朝无需下跪,分别是藩王李建业和李建泽,然后就是三朝元老房巨鹿,其次就是大柱国许淳,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上殿无需下跪,那就是历代越王,而历代越王是可以佩刀上殿的。
在李建民登基之后,房巨鹿的年龄就已经很大了,因此,其每次上朝的时候,还御赐了一张圆凳,就放置在明镜池前,可房巨鹿从始至终都不曾坐过,只是每次上朝不跪而已,而今天洪四喜却说今日早朝,房巨鹿无须下跪,那意思就是说,从今日之后,房巨鹿再次上朝的时候,就需要跪拜,其中含义很大啊。
“宰相徐肱无须下跪。”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这位极有从龙之功,又有扶龙之劳的男人身上。
相对于房巨鹿的纹丝不动,徐肱则是微微颔首,点头谢恩,李建民之所以能够登顶,徐肱在其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而在李建民登基之后,却并没有给这位肱股之臣太多特权,每次上朝,他还是要像其他官员那般行跪拜之礼,不过,每次在御书房的小朝会当中,徐肱是有御座的。
“李建泽无须下跪。”
不等众臣反应过来,洪四喜继续说道。
李建泽闻言之后,躬身行礼,低眉顺目,算是谢恩,这让很多官员,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这个今日身着一件白衣的男人。
李建民在夺嫡成功登基之后,对其几个兄弟姐妹都很好,在其登基之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几个兄弟无须对其行跪拜大礼,只是,这个传统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当年四个无须下跪之人,只剩下房巨鹿一个人,而他在玄武叛乱之后,也退出了朝堂,于是,整个朝堂就没有不跪之人。
李建泽阔别这个大殿已经十多年了,当他从皇陵出来之后,除了前来谢恩跪过一次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跪过,因为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上朝。
李建民的目光落在了李建泽身上,只是一扫而过,然后就把目光投向站在其身侧的李承德身上。
“李承德无须下跪,以后朝会,可穿便服入殿,佩刀登堂。”
“哗......”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一片哗然,站在其附近的官员,见此情景,更是面面相觑起来,其身后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一脸的震惊和呆滞。
相对于前面几位的不跪,李承德的不跪,意义可是十分重大的。
越王李穗育有五子,嫡长子,也就是世子李承贤,当年在进入长安的时候,也曾进宫面圣,虽然也不曾下跪,可也只是当时那一次而已,在那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李承贤偶尔进宫面圣,都是需要下跪的,嫡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越王的其他几个儿子了,然而,现在听到这个旨意之后,很多人心中顿时明白一件事,下一任越王的人选有了。
继任越王的人,朝廷和历代君王是不会插手的,都是上一任越王在临终前立下遗嘱,在一众儿子选中继承人,不管选中的继承人是谁,朝廷这边都是一律答应的,即便是没有遗嘱,往往也是遵循立长不立幼的传统,或者是从一众男丁当中选择
能力最出众的一个,而不管结果是什么,朝廷这边都会认可的。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在这近千年的时间里,朝廷也不是没有插手过越王继承人的问题,毕竟,任何家族都不能保证他们的后代都是孝顺子弟,也会出现不孝子弟,而这个时候,朝廷就会出手,而对于越王继承人的问题,朝廷只出手过三次。
对于越王继承人这件事,当年在李承贤行过及冠礼之后,很多人都在猜测,李穗会不会把李承贤召回蓟州,然而,越王并没有这么做,显然,越王并没有让李承贤继承藩王之位的打算。
当李承德离开蓟州,出现在关城,当贪狼军出现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在猜测,李穗应该是打算把小儿子培养成继承人,而鄜洲城事件发生之后,众人更是坚信这一点儿,不过,这种事儿也存在变数,但是,从今天之后,李承德是越王继承人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李承德在听到这道旨意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道:“谢主隆恩!”
李建民的目光在李承德身上停留很久,待到其起身之后,李建民微微一笑,缓缓点头,显然他对李承德十分满意,这让一众官员,看到这一幕之后,又是一阵骚动。
在这四不跪之后,再无可不跪之人。
李建民收回目光,缓缓转身,走到龙椅之上坐下,而大太监洪四喜此时也出声,而在其出身之后,大殿内外千余人,缓缓跪下,从南到北宛如潮水一般涌去。
虽说可不跪,可这四人还是半弯腰,以示恭敬,相对于其他三人,李承德明显有些不习惯,凡是为官之人都知道一件事,在太和殿行跪拜礼的时候,是需要低头低目的,万万不可抬头,而此刻,李承德虽然也半弯腰,可他的头却没有低下,反而是盯着高坐龙椅的李建民一个劲的猛瞧,这把大太监洪四喜看的嘴角微微抽搐,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李承德的小动作,李建民自然注意到了,不过,并没有理会,而站立在其一旁的李建泽,则微微转头,看向李承德,眼神玩味。
“众爱卿平身!”高坐龙椅的李建民缓缓开口道。
跪倒在地的一众朝臣,又宛若潮水一般,缓缓站起身来,大多数朝臣都选择低头假寐,竖起耳朵听着就是。
先是六部当中的官员,一一站出来,把一些重要政事说了出来,炎武帝听完之后,就会看向徐肱,而徐肱见状,也一一给出意见。
其实,这些事情,看似很大,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拿出相对应的章程,今日再拿出来说,无非是拿出一个结果罢了,当徐肱说完这些章程之后,在场之人自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这些事情不多,却也不少,单单就这些事情,就耗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李建民开口的次数不多,都是一些还存在争议的事情出现之后,他才开口,而李建民一旦开口,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在这些事情说完之后,朝堂之上就陷入一片寂静当中,以往这个时候就是到了退朝的时候,当今日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件事上。
或许是坐久了,李建民身体微微后仰,侧过头,看了一眼洪四喜,无需李建民说什么,洪四喜就迈步上前,朗声道:“宣西域使团觐见。”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殿门口,然后就看到一袭僧衣的慧缘,带着钟离辰缓缓步入大殿。
“嘶......”
在慧缘走进大殿的那一刻,一众官员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而李承德此时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慧缘,眨巴眨巴眼睛,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个娘们儿。”
站在李承德身边的李建泽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人家好歹是西域的得道高僧,说话还是注意点儿。”
说这话的时候,李建民已经把目光落在了李承德身上,显然,他方才的话李建民听到了,这让刚想说她本来就是个娘们儿的李承德,乖乖闭嘴。
对于慧缘性别这个问题,许一凡一直都很好奇,不过,那是在血炎谷一战之前,在那之后,许一凡就对她的性别不好奇了,反而是李承德在看到这个一路上始终带着斗笠的僧人很是好奇。
在从关城来长安的路上,李承德也曾问过许一凡这个问题,然而许一凡却只是丢下一句:“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便是。”
李承德自然不会这么做,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原本他以为,今日慧缘上殿之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可没想到他猜错了。
看着有着倾国倾城之色的慧缘,相对于那些眼神微微眯起,盯着慧缘脸颊不放的官员,李承德此刻想的却是,等下朝之后,他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许一凡,只是,他转眼一想,许一凡那小子十有八九是知道慧缘是个娘们儿,想到这儿,李承德顿时有些悻悻然。
“佛门
慧缘拜见陛下。”
说是拜见,慧缘也只是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而已,反而是其身边的钟离辰,选择跪拜下来。
李建民此刻已经从龙椅之上站起身,大手一挥道:“平身!”
“谢陛下。”
钟离辰连忙起身,而慧缘也站直身躯。
“我朝与西域已经断交数百年之久,朕在位期间,能够恢复两国之邦交,朕心甚慰,慧缘大师不远千里,来到我大炎,辛苦了。”李建民笑着说道。
“能够与大炎王朝恢复邦交,西域也甚是欣慰。”慧缘语气平静的说道。
在慧缘说完话之后,钟离辰就开口道:“此次我等前来,是为觐见陛下而来,特地从西域带来一些礼物,还望陛收下,这是礼单。”
钟离辰说着话,就拿出一份奏折,而洪四喜见状连忙小跑走向钟离辰,从其手中接过礼单之后,又快步返回,交给李建民,李建民接过之后,大致扫了一眼,就合上礼单,笑着说道:“西域有心了。”
“尔等来长安的目的,朕已知晓,慧缘大师一路前来,舟车劳顿,且先下去歇息,至于其他事情,朕会着人处理的。”
“外臣告退。”
钟离辰躬身施礼,慧缘也微微弯腰,然后二人就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殿。
接着,洪四喜再次开口,宣北蛮使臣觐见,之后又是南唐使臣觐见,在之后就是海外扶桑国的使臣觐见,这些使臣前来之后,所作所为都是差不多的。
李建民也是照例询问几句,就把这些人打发走了。
待到这些使臣离开之后,李建民就把目光投向在场的诸位大臣,其目光先是落在礼部尚书崔志新身上,然后又转移目光,看向李承德,而感受到炎武帝目光的李承德,连忙缩了缩脑袋,低下头,不敢继续东张西望,这看的李建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最终,李建民的目光落在了李承泽身上,开口道:“承泽,跟诸国使臣交涉的事情,就由你去办吧。”
“臣遵旨。”
说完这句话,李建民就微微侧头,而洪四喜见状,就朗声道:“退朝。”
其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就再次潮水般跪下,而李建民则径直离开。
待到炎武帝离开之后,跪倒在地的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来,开始朝大殿之外走去。
此时,很多人的心中还是在犯嘀咕的,今日是大朝会,召见诸国使臣是重点,按理说,在大朝会之后,还有御书房的小朝会,毕竟咱们这位炎武帝可是很勤政的,可是,让人没想打的是,今日大朝会之后,炎武帝居然没有点名留人,这让很多人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种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众人也没多想,而是纷纷把目光投向李建泽、房巨鹿还有李承德身上。
在炎武帝离开之后,李承德俨然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大部分人还没有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转身,朝着大殿之外走去,很多原本准备离开的官员,见此情形,纷纷停下脚步,避让到一旁。
李建泽并没有跟随李承德一起离开,他站在原地,站直身躯,抬起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龙椅,然后目光落在左前方,那里曾经还站着一个人,可惜,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左前方之后,李建泽就转过头,看向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龙椅之上匾额的房巨鹿,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没有说什么,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一路上,一众官员纷纷避让,就像上朝的时候一样,无人在这个时候靠近他,而李建泽也没有理会这些大臣。
徐肱在李建泽离开之后,也缓缓转身,看了一眼房巨鹿,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张开嘴,只是叹息一声,摇摇头,就双手拢袖,宛如一个老农一般,缓缓朝门口走去。
在徐肱也离开之后,大殿当中的官员也走的所剩无几,而房巨鹿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盯着匾额看了很久,直到整个大殿空无一人之后,这位老人才缓缓转身,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这个一辈子都挺直腰杆的老人,这一次却弯了腰,整个人像是被人打断了脊梁骨一般,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步朝大殿之外走去。
待到其走出大殿之后,站在太和殿的门口,仰起头,看了一眼刺眼的烈日,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太和殿里面,然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倒背着手,朝宫外走去。
在其走向宫门之外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位老人嘴唇蠕动,就像李承德进来的时候那样,在心中默默数着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足足一百八十步!
房巨鹿在宫门口站定,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大殿,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然后就缓缓走出宫门。
第七百七十六章 官场百态
(感谢书友50638223成为本书的第一个盟主,么么哒,(づ ̄3 ̄)づ,感谢大哥!)
历代王朝,百官想要崛起,往往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功名学问,一个则是军功,因王朝不同,两条路难易程度不同,同时,王朝所处的时期不同,侧重点也不同。
大炎王朝跟汉朝极其相似,都是以武立国,以儒治国,抛开文人的治国经略之外,首重军功,在汉朝时期,军功分为二十个等级,从而诞生了二十个爵位官职,杀敌越多,功劳越大,地位越是崇高,因此也有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
在汉朝初期的时候,满朝文武当中,武将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很多官员都是一路靠杀人杀上来的,很多寒门子弟凭借军功快速崛起,从而位极人臣,而其家族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汉朝的军事力量是在这近万年以来,所有王朝当中,仅次于武朝的王朝,而在汉朝之后,其他王朝始终没有人能超越汉朝,不过,这种崇尚武力的制度,用来一统天下,建立政权是极佳的策略,可若是在统一之后,还一味的尚武,那只会激化矛盾。
说起武将,人们对其最大的印象,就是能征善战,杀人如麻,粗鄙的屠夫,打天下他们可以,坐天下他们就不行了,军功等级制度的出现,使得很多读书无望的人,找到了新的崛起之路,甚至很多文人在看到这条‘捷径’之后,也纷纷弃笔从戎。
武将是靠军功说话,或者说是靠拳头说话,尤其是汉朝的官员,当年汉朝之所以走向覆灭,也是因为汉朝内部出现了极大的问题,问题的症结主要还是源于军功等级制度,导致整个汉朝分崩离析。
在汉朝中后期的时候,文官和武将的矛盾达到了白热化,武将和武将之间的矛盾也无比的尖锐,朝廷和百姓的矛盾更是无比的激烈,内耗极其严重,而汉朝末期的皇帝知道其症结之所在,也想过要去改变,可却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王朝滑入深渊。
在汉朝之后,诸多王朝也极其重视军功,不过,有了汉朝的前车之鉴,军功等级制度也只实用于军队,官员分为九品十八级,文官武将都在此列,在战乱时期,武将的地位和权利往往要高于文官,而在和平时期,武将的地位和权利普遍都要比文官低一阶。
大柱国是武将最高的官职,是汉朝就开始设立的,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大柱国只是一个荣誉官职,不长设,一般都是在各大王朝在开国之初,封赏那些劳苦功高的武将,而在王朝稳固之后,大柱国往往都成为了空悬着的官职,有的王朝甚至是没有大柱国这个官职的。
武将梦寐以求的三大官职,大柱国,上柱国,仆射,前两者不长设,仆射一职有的王朝称之为太尉,是跟宰相、丞相并驾齐驱的官职,三公之一,其权利在兵部尚书之上,是一众武将真正的扛把子。
大炎王朝建国近千年,仆射一直存在,担任此官职的人多达百余人,担任时间最久的是开国仆射,一共担任了七十八年,历经三朝,而担任时间最短的,只有三年,大部分仆射在位时间,也就在十几二十年左右,而房巨鹿是近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担任过三朝仆射的人,又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大柱国和仆射双重身份的人。
在房巨鹿之后,许淳的崛起,被很多人当成是第二个房巨鹿,认为许淳是最有可能接任仆射一职的人,而以许淳当年的经历和功劳而言,他在担任镇国大将军一职之后,等待一段时间,等房巨鹿慢慢退居幕后,他就可以接任了,没有人会有异议,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可惜,许淳没有等到那一天,在许淳之后,整个大炎王朝居然找不到第二个房巨鹿,也找不到第二个许淳,这不由得让人有些唏嘘。
但是,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随着时局的不断变化,新的武将逐渐展露头角,有六人有希望担当此任,除了三位大将军之外,一直在纵横书院读书教书的李承贤,从黄陵走出来的李建泽,以及新起之秀许一凡。
三位大将军虽说有希望担当此任,可机会不大,夏侯拓早期在兵部任职,在许淳离开镇北军之后,他就担任镇北大将军,在炎武帝北伐的时候,更是成为了兵部尚书,遥领兵部近两年,才主动请辞,如果炎武帝有意让夏侯拓担任仆射的话,当初就不会答应夏侯拓的请辞了。
镇南大将军武英叡也不可能,此人在行军打仗方面是可圈可点的,不过,此人十分的保守,无论是治军,还是作战一直都是如此,守成有余,进攻不足,另外,此人有他国血统,其母亲是北蛮人,虽说血脉论在大炎王朝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在某些重要职位上,还是一个很大的缺点。
至于说殷元魁,在他还是镇海大将军的时候,仆射
一职跟他没有多大关系,而在其担任征西大元帅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好他,可是,现如今却不同了,他连灭六国,打下了十八座城池,拿下了三洲之地,其功劳之大,一下子就盖过了夏侯拓和武英叡。
当初在封赏西北诸军士的时候,殷元魁成为镇西大元帅,算是撤掉了他镇海大将军的职位,秦之豹担任镇西将军,也就是说,将来执掌西北军权的肯定是秦之豹,镇西大将军这个职位肯定是秦之豹的,那么殷元魁的去处只有三个,要么像当年的许淳一样,回到京城担任镇国大将军,要么就是接替房巨鹿的仆射之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给其大柱国的头衔,外加其他的封赏,让其退居二线。
第三种可能性不大,现如今,乱世降临,正是朝廷用人之际,炎武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殷元魁解甲归田,雪藏起来的,因此,在硕果仅存的三位大将军里面,殷元魁是最有可能接替房巨鹿的。
但是,殷元魁虽有大功劳,可他丢了海洲,还间接的葬送了镇海军,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若想接替房巨鹿的仆射之职,还需要再立新功,不然是没可能的。
另外就是李承贤、李建泽和许一凡这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之所以被人提出来,原因有很多。
李承贤是越王李穗的嫡长子,既然他不会接替越王之职,那肯定需要另做安排,若李承贤只是一个死读书,读死书的读书人,那他一辈子就只能在书院当一个教书先生了,可李承贤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在兵法上,极有造诣。
跟一般纸上谈兵的读书人不同,李承贤在书院这些年,为朝廷培养出来了无数人才,其中很多都进入兵部和地方军任职,近两年多以来,很多地方军被换上去的将领,其中有半数都是他的学生、同窗,而这些人在军事才能都很有造诣,由此可见,此人的军事才能如何。
李建泽自然无需多说,昔年的皇子,后来的藩王,若是没有一定的能力,怎么可能参与到玄武叛乱当中去呢,若是没有能力,更不可能在叛乱失败之后,还有无数官员不惜以死为其求情。
不过,这二人都有一个顾忌,他们都是皇室中人,按照祖制,皇室成员是不能担任仆射的,更何况,李承贤是越王之子,越王本身就手握重权,若是在让他坐上了仆射的位置,那越王的权利就太大了,都危机到皇权本身了,而李建泽更不用说了,他可是有前科的,把其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说实话,没人敢放心。
当然,祖制是可以改变的,而顾忌也是可以消除的,只是看炎武帝怎么去想了,会不会重用他们,从今日早朝的情况来看,李建泽被重用是很明显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李承政会如何了。
至于说许一凡,他在领兵打仗这方面无需多说,可他想要担任仆射之职,至少还得二十年以后,最起码也要在等十来年,毕竟,他太年轻了,而在这期间,是需要有个人先接替房巨鹿位置的,因此,说是六个人,其实也就是三个人的可能性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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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早朝,可谓是平地起惊雷,很多官员此次上朝,以为重点是诸国使臣前来觐见炎武帝这件事,可没想到,真正的重点居然是炎朝内部的事情。
两年多以前的西征,罪人李建泽离开皇陵,未来的越王继承人李承德入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众人一件事,沉寂十多年的炎武帝终于要有所动作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从前段时间,关城的兵权交替,还有鄜洲城四大家族的轰然倒台,以及最近以及被人渐渐知晓的,朝廷对世家集团的出手,都看的出来,炎武帝确实要有大动作。
今日在朝堂之上,炎武帝让李建泽负责跟诸国和谈,就已经在向百官传递一个消息,朕要重用李建泽,重用一个曾经有谋逆之举的人,历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事情,可百官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想去反驳,就连一向以怼人著称的御史和言官,今日在朝堂上都哑巴了,显然,他们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离开太和殿的大臣,此时都看懂了一件事,炎武帝打算动房巨鹿这个老泰山,房党要失势了。
这可是一个很重要的讯息,房党自房巨鹿崛起之后,就成为大炎王朝朝堂之上最大的党派,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当年的皇子党,以及在炎武帝登基之后,徐肱所在的徐党,即便是处于巅峰时期的许淳所在的许党,跟房巨鹿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房巨鹿除了是房党的领军人物之外,还有武将的魁首,更是世家集团最大的扛把子,因为房巨鹿所在的房家,也是出身世家集团,不过,自从房巨鹿崛起之后,就早早的把家族迁徙
到了长安,算是跟世家集团划分清楚界线了,可是,世家就是世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划清楚界线的。
鄜洲城之祸,四大家族的背后,可都是房家的影子,虽然这是这四大家族主动凑上去的,可还是跟房家有很大的关系,现在,炎武帝要对世家集团出手,房巨鹿即便跟世家集团划清楚界线,也会受到牵连,可以这么说,想要动世家集团就必须先动房巨鹿。
在看清楚这一点儿之后,很多官员在离开皇宫之后,就开始思忖着如何应对接下来云波诡异的局面,是提前站队,还是尽快脱离房党,寻找新的靠山,亦或者是要不要趁机落井下石,上前踩一脚。
官场是个浑浊的大泥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想要生存下去,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还需要懂得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坐在龙椅的那位想要做什么,然后跟着他的步伐走,只有这样才能屹立不倒。
于是,在退朝之后,整个长安城的官场就开始变得鸡飞狗跳起来,走关系的走关系,写奏折的写奏折,几乎没有人来能够专心做事儿了。
之前,在皇宫之内,李建泽复起之后,鉴于徐肱、房巨鹿都在,还有炎武帝盯着,没人敢主动靠近李建泽,可是,在出了皇宫之后,就有不少了第一时间前去李建泽的府邸,携带重礼,登门拜访。
若是以往,李建泽肯定不会见这些人的,可是,这一次,李建泽没有把这些人拒之门外,而是接见了他们,至于谈话的内容,大多数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耳边马屁声不断,阿谀奉承的话此起彼伏,而李建泽面对这些都一一笑纳,一时之间,整个李府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俨然一副喜庆的场面。
另一边,越王府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李承德在退朝之后,跑的最快,在离开皇城之后,他就想直奔许府而去,只是,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官服,就这样去,显然不太合适,于是,他就乘坐马车回到府邸,准备换身衣裳再出去。
结果,当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就被府里的管家告知,府上有人来了,来的不是那些官员,而是这些官员家里的管家,这些管家都是携带重礼而来的。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李承德只是过去露了个面,就转身离去。
待到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出现在家里的就不是这些官员府邸的管家了,而是那些才下朝,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官员们,这让李承德一阵的无语。
要知道,越王府虽然距离皇宫不远,可也不近,李承德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人堵在家里,心中除了无语,更多的还是厌恶。
可即便如此,李承德还是露出笑脸,跟这些第一时间前来拜访他的人,一一寒暄过去,上朝之前的李承德,跟上朝之后的李承德,完全是两个人,上朝之前,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再如何的胡闹也好,胡作非为也罢,都不会有人说什么,最多被人诟病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而已,可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关系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越王府,虽然心中看不惯这些官员的嘴脸,可他还是要应付着,毕竟,越王再势大,也需要依仗他人的帮助,李承德想要平稳的接替越王的位置,跟这些人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在跟这些官员谈笑风生的时候,李承德开始羡慕起许一凡,还是做个闲人好啊。
相对于李建泽和李承德这边的热闹,众星拱月,房巨鹿那边就显得冷清的多,也孤寂的多,这位已经九十多岁的老人,在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走向马车,而是双手拢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缓缓走在那条十八里的御道之上。
仆人见状,大感意外,原本他是想上前提醒老爷上车的,但是,犹豫一下之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让人驾驶着马车静静的跟在后面,而他则在房巨鹿身后不远处紧紧跟随着。
上朝之前,御道两侧冷冷清清的,退朝之后,御道两侧却异常的热闹和繁忙,很多穿梭在府衙内外的官员,在看到缓步慢行的房巨鹿之后,表情千奇百怪,态度更是不一而足,有人假装没看到,选择无视此人,有人则是朝着房巨鹿遥遥行礼,也有人主动上前寒暄两句,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面对这些人不同的态度,房巨鹿还是一如既往,直接无视过去,即便是面对那些主动上前寒暄的人,房巨鹿说话也不多,显然,房巨鹿还是那个房巨鹿。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这是官场最大的特点,其在位的时候跟其不在位的时候,待遇是不同的,变脸这种东西,不是只有戏子与女子才会,最擅长变脸的还是这些为官之人。
第七百七十七章龙门街、牛肉馆、杂碎面、争
樊氏牛肉面馆位于朱雀门东路的龙门街。
朱雀门是诸多外来者进入长安的必经之路,龙门街更是很多人打尖歇脚的场地所在,相对于长安城其他街区昂贵的物价,龙门街的物价可以用物美价廉来形容,不管是酒楼茶肆,还是客栈茶摊,价格都很便宜,平时南来北往的行人,进入长安城之后,都会选择在龙门街落脚,若是到了举办春闱或秋闱的时候,龙门街更是许多寒门仕子扎堆的地方。
龙门街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泥瓶街,位于外城,很早以前的外城,其实就是城外的意思,而泥瓶街是贫民扎堆的地方,肮脏污秽的很,而随着长安城的不断扩建,城外变成了外城,即便以前再贫穷的地方,也变得寸土寸金起来,泥瓶街也顺势崛起,成为了长兴街,而原本居住在这里的百姓,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殷实之家。
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只有真正吃过苦的人,才能明白苦日子到底有多难熬,那些殷实之家所谓的吃苦,只是表面的吃苦,真正的吃苦是无法言说的苦,很多在泥瓶街崛起的百姓,都选择搬离这里,去往内城定居,去过‘人上人’的好日子,似乎是想逃离泥瓶街,可还是有不少人家选择留在这里,然后置办家业,从那些搬离此地的人手里,购买产业,在泥瓶街开办了很多商铺。
泥瓶街商铺林立,却大多数都上不了台面,最重要的一点儿,还是因为这里的东西都太便宜了,便宜的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长安城,而泥瓶街变成长兴街,又变成龙门街,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在六大王朝定都长安期间,从泥瓶街走出来很多官员,除却本身就出自泥瓶街的官员之外,大部分都是从全国各地来长安参加科举的读书人。
穷学问,富学武,读书考取功名,似乎是很多穷苦人家出人头地的唯一选择,而每次科举,来长安的仕子茫茫多,可能够住得起内城的仕子,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选择住在外城,或者干脆在城外居住。
在长安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城池当中,泥瓶街是一个奇葩的例外,整条长街的消费都很低,成为了很多寒门仕子的首选之地,而在这仕子扎堆的地方,每年都会出几个进士,甚至是摘得三甲的人。
如此长年累月下来,泥瓶街出进士的人数,已经差不多快跟内城的持平了,因此,泥瓶街又被称之为鱼跃龙门的龙兴之地,泥瓶街又被改为龙门街。
龙门街商铺众多,其中以吃住为主,在这里基本没有娱乐场所,比如青楼勾栏这些寻花问柳的地方,在龙门街都看不到,而位于泥瓶街尽头的樊氏牛肉面馆,就是诸多商铺其中一家。
牛肉面馆,敢在这个主要以农耕为主的时代,公然售卖牛肉,樊氏牛肉面馆绝对是头一家,而且还是唯一的一家,可樊氏牛肉面馆开设的时间很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朝以前,二千多年屹立不倒,只能说明,这家面馆的后台很硬,硬的可以无视朝廷法度。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樊氏牛肉面馆没有什么后台,樊家是龙门街的原住户,长安城还只是一个小县城的时候,其祖先就在这里定居生活,待到长安城成为国都之后,樊家也没出什么多有名的人物,樊家做官做的最大的,也只是太仆而已,
三省六部九卿,太仆是九卿之一,专门负责管理宫廷御马和王朝马政的,说白了,就是个负责养马的,权利不小,却也不大,除此之外,樊家就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大部分樊家子孙都是四品到七品之间徘徊着,因此,说樊家后台硬,那只是玩笑话而已。
樊家牛肉面馆之所以延续两千多年,屹立不倒,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家面馆卖的根本不是牛肉面,而是羊肉和猪肉面,其中以羊杂汤和猪下水最为出名。
挂羊头卖狗肉,樊家这是挂牛头卖羊肉,也是奇事一件,而樊氏牛肉面馆这个名字的由来,跟秦朝的开国皇帝有关系。
当年,秦高祖还没有起兵造反的时候,就曾来过长安,只是,那时候的他,囊中羞涩,只能来龙门街转转,恰好看到了樊家开设的面馆,看了看菜牌,摸了摸口袋,发现还能吃两碗面,就走了进去,要了一碗羊杂和猪下水混杂的汤面。
以往这些东西,秦高祖别说吃了,就是看一眼都不会,可人饿都极致,吃啥都是香的,秦高祖在吃这面的时候,居然吃出了牛肉味,就说了一句,‘此乃牛肉也’,由此可见,当时的秦高祖是饿到了什么程度。
后来,秦高祖起兵打入长安城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往皇宫,荣登大宝,而是来龙门街要了一碗杂碎面,于是,樊家的羊肉面就变成了牛肉面。
据说,秦高祖在成为秦朝开国皇帝之后,还多次出宫来这里吃面。
当然,这只是一段传说,至于其真假如何,无从得知,反正来这里吃面的人,是没有从里面吃出牛肉味来,
毕竟,对于那些需要数着铜板过日子的仕子而言,牛肉面里到底有没有牛肉并不重要,主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巳时末。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身体,背着手走进了这家已经没有多少食客的面馆。
老人没有进入店内,而是选择坐在外面露天的桌子旁,看向伙计,笑着说道:“小二哥,来一碗杂碎面,多放汤,少放面,再来两瓣蒜。”
“好嘞!”
店小二年龄不大,二十来岁,肩头搭着一条白色毛巾,闻言之后,清唱一声,对于老人的这个要求,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是个行家。
樊氏牛肉面馆,最大的精髓不在于牛肉面到底有没有牛肉,也不在于面条本身,而是在于面汤之上,樊家的汤锅已经熬煮了上千年,肉汤之浓郁超乎想象,真正懂行的人来吃面,都不是奔着吃面来的,而是奔着喝汤而来的。
店小二取下毛巾,干净利落的擦拭着其实并不赃的桌面,笑着问道:“我们家的米酒也是一绝,这大冷天的,要不来一碗热米酒?”
老人很和善,闻言之后,斜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菜牌,似笑非笑的看着店小二,小二见状,顿时有些尴尬。
樊氏牛肉面是不贵,十个铜板就能吃一碗,可这米酒可不便宜,居然要二十个铜板一碗,一碗米酒可以买两碗面了,谁舍得啊,但是,老人还是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来一碗。”
“好勒。”
店小二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转过头喊道:“热米酒一碗。”
喊完之后,店小二就连忙转过身,笑着说道:“这位爷,你稍等,我这就给您端面去。”
“有劳了。”老人点点头笑道。
“小人不敢。”
店小二说着话,转身离开了,而老人则转过头,盯着不远处悬挂在墙上的菜牌,眼神恍惚,愣愣出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儿。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仆射房巨鹿。
此刻,坐在桌前的房巨鹿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初来长安时候的情形。
房巨鹿祖籍苏州,房家是苏州一个世家,虽然不是最大的,可在一众世家当中,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而作为世家子弟的房巨鹿,赴京赶考,盘缠自然不是问题,房巨鹿在出发的时候,不但携带了不少的盘缠,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童,专门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房巨鹿虽然出身世家,却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再加上其母出身不好,只是府里的一个丫鬟,虽然事后他娘亲也被迎娶进门,成为了小妾,可处境并不算好,可能是命薄,接不住那福气,在房巨鹿很小的时候,就常年生病,更是在房巨鹿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就一病不起,驾鹤西去。
在世家当中,像房巨鹿这种出身的孩子,不敢说很多,可绝对不少,豪门大户,蝇营狗苟的事情茫茫多,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房巨鹿小时候过的不算好,却也不算差,遭受同龄人欺压和排挤很正常,也会被府里的仆人丫鬟刁难,但是,主母对他很好,可能是她无法生育的缘故。
房巨鹿读书很用功,可以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府里其他孩子在玩的时候,他在读书,其他孩子在读书的时候,他还在读书,其他孩子睡觉了,他依旧在读书。
天赋很好,读书还很多,还如此用功,自然引来了父亲的关注,但是,关注也只是关注而已,那个男人从他出生到他离开家,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他如此,对他娘亲也如此。
在他考中举人,兴高采烈回家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已,没有夸赞,当然也没有打击他,这让当时的房巨鹿很是失落。
在房巨鹿离开家乡,赴京赶考的时候,男人也没有送行,只是在他临走时,说了一句:“若是不中,就回来,房家还养得起。”
那一刻,房巨鹿是愤怒的,是仇恨的,他觉得那个男人太冷血了,他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心中暗暗发誓,不混出个人样来,他绝对不会回家,于是,带着一腔愤懑的房巨鹿离开了苏州。
苏州距离长安很远,以前,在苏州的时候,他以为天底下所有地方都像苏州一样的富饶,可当他走出家门,走出苏州之后,他才知道,原本并不是这样。
一千两的盘缠,已经足够他往返,可是,一路走来,花钱如流水,才走出苏州没多久,钱就花去大半,在进入襄洲的时候,更是遭遇了土匪,身上仅剩不多的百余两银子,也被抢走,不但银子被抢夺一空,身上的衣服和值钱的物件,更是被掠夺一空,除了那些只能当擦屁-股纸来用的书籍别丢弃了一地。
在那一刻,房巨鹿开始怀疑,读书有用吗?读书真的能治
国平天下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在失去了盘缠之后,主仆二人是差不多一路乞讨,才进入京城的,在家的时候,这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世家子弟,也学会了很多生活小技巧,当他抵达长安的时候,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而是一个农民。
进入长安之后,他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龙门街的樊氏牛肉面馆吃的,没花钱。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寒冬腊月,人人都不愿出门,唯独这面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主仆二人穿着单薄,站在面馆前,踌躇不前,饿是真的饿,可没钱是真没钱,虽然一碗面只要十个铜钱,可也吃不起啊。
当时的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看到这个落魄书生和仆人之后,就给了他们一人一碗面,少汤多面,羊杂碎和猪下水更是铺满了整个面碗,在大冬天里,主仆二人一人一碗面,就着大蒜吃的面红耳赤。
之后的一段时间,主仆二人天天来,因为距离春闱科考还有几个月,除了吃面之外,也吃不起其他的,刚开始的时候,二人没钱,只能蹭吃,而每次掌柜也不多说什么,看到二人之后,就吩咐孙女给他们送两碗面去,房巨鹿心中很难为情,可在饥饿面前,文人的那点儿风骨早已经没有了。
后来,房巨鹿开始摆摊给人代写书信,以此来赚些银钱,终于有钱付账了,但是,每次他给钱的时候,掌柜的只收他三个铜板,而对此,房巨鹿在坚持几次无果之后,也就只能这样了。
从十二月份,一直到次年的三个月,四个月的时间,他在这里吃了四个月的面,一日两餐,然后就参加了科考,中了,甚好,可他还是天天来这儿吃饭,别人吃面十个铜板,他始终是三枚铜板。
之后,宦海浮沉多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到了最后,他都快忘记这汤面的味道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再来这里的时候,却发现当年的那位老人,早已经去世,而当年那位天天给自己端面,看着自己就脸红的小女孩,也嫁为人妇,成为人母。
那一次,房巨鹿没有走进面馆,只是站在街头静静的看着面馆,让下人把多年前欠下的饭钱补上,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一个世家庶出的子弟,从习文到习武,从落魄书生成为一朝仆射,期间经历了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太多太多,房巨鹿从出生就跟人斗,小时候跟家族嫡系斗,长大后跟一洲一郡的仕子斗,然后又跟天下仕子斗,入朝为官之后,又跟满朝文武去斗,之后又跟他国斗,其一生敌人很多,朋友却寥寥无几,能够称之为朋友的人,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活着。
然而,唯一能让他记住的人不多,除了自己那个没读过书,却始终坚持让自己多读书的娘亲之外,也只有那个陪着自己从苏州一路走到京城的仆人,还有那个给了自己一碗面的樊姓老人和那个孙子都有儿子的女人。
小时候,娘亲健在的时候,经常在其耳边唠叨:“儿啊,不要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抢不来的,即便抢到了,也留不住的。”
“儿啊,娘让你读书,不是让你出人头地,只是想让你不被人欺负。”
“儿啊,不要怪你爹,他也有他的难处。”
“儿啊,安心去考,考不中也没事儿,娘还在呢。”
“儿啊,你不该去争的。”
“儿啊......”
年轻的时候,房巨鹿没有去听这些话,他要争,不但要争,还要争更多的东西,别人有的他要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要有,可是,当他为人夫,为人父,站在权利顶尖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高处不胜寒啊,想退已经退不下来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争的,若是当初,他听了娘亲的话,没有去参加科举,会不会现在过的很舒心一些呢,如果当年在遭遇抢劫之后,直接打道回府,会不会就不会出人头地呢,假如当初在来到长安之后,没有弃文从武从,一切会不会就会不一样呢,倘若......
早些年的那些人,这些年里早已经被忘却,即便此时回想起来,也只能模糊的看到他们的身影,他老了,他确实是老了,老的都应该埋进土里了。
“客官,面来咯,您的米酒!”
店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杂碎面,来到桌前,轻轻放下之后,留下一句客官请慢用,就转身离去。
房巨鹿的思绪被打断,缓缓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面碗,不知道是不是热气太大,还是因为别的,房巨鹿微微眯起眼睛,拿起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然后放下筷子,端起面碗喝了一口面汤,随即放下筷子,喃喃道:“争了一辈子,那就再争一次。”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三宰相一仆射
朝堂无小事儿,而长安又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在早朝刚结束没多久,有关朝堂之上的事情,就迅速在坊间传播开来,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李建泽复起这件事,长安城的百姓持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支持,一种是反对,但是更多的人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李建泽复起也好,还是沉沦也罢,都是皇家自家的事儿,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没有半颗铜板的关系。
相对于李建泽的复起,很多人讨论更多的,还是房巨鹿的结局,这个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在沉寂十多年之后,才刚刚复起,就遭到了如此对待,让很多人都为其感到不公,为其感到惋惜。
作为六朝古都的长安,生活在这座古老城池的百姓,见过了太多风流人物,房巨鹿不是最出彩的一个,也不是官评最好的一个,可他却是这百余年来,为百姓做事儿最多的一个。
出身世家的房巨鹿,却在打压世家这件事上,他是坚定的站在皇帝这边的,三朝仆射,辅佐过三代帝王,而每一代帝王继位之后,都会拿一些世家开刀,每次下令之人是皇帝,可操刀之人却是房巨鹿,对于房巨鹿,世家是很憎恨他的,若是没有他,世家集团要好过许多许多,可若是没有他,世家集团也会难过很多很多。
房巨鹿虽然亲自对世家操刀,可他每次都掌握着分寸,分寸把控的极好,让世家集团吃疼,却不致命,让你想反抗却又不敢,很是让人郁闷,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皇帝满意了,群臣满意了,世家那边也松了口气,皆大欢喜,而群臣夸赞自然是皇帝,而承受谩骂的却是房家。
房巨鹿在朝中的‘朋党’无数,当然,房巨鹿从来不承认这些人,他无心建立党派,可还是有无数人围绕着他建立了一个房党,当一个人站在某个位置之后,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能操控的了,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庙堂也是一座江湖。
当然,在朝中除了房党这个以房巨鹿为首的党派之外,他在朝中的政敌也不少,在炎惠帝时期,跟宰相杜克明斗,在炎文帝时期,跟宰相陈康安斗,在炎武帝时期,又跟徐肱斗,历经三代,辅佐了三位帝王,也跟三位宰相斗了一辈子。
房巨鹿之所以能成为仆射,除了他能文能武,处事果断,建立了不少军功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扳倒了宰相杜克明。
杜克明是两朝宰相,当房巨鹿还在家中苦读的时候,此人就已经担任二十多年了,此人善谋,杜克明担任宰相期间,是政权兵权一把抓,很多对外的进攻战,还有防守战,大部分的计谋都是出自此人之手,其中最经典的一战,就是在北蛮暗中练兵,准备南下入侵中原的时候,他使用离间计,成功挑起北蛮内乱,然后趁机出兵,打的北蛮元气大伤,给大炎换来了三十多年的和平。
此外,杜克明是文坛大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其还不是宰相的时候,其所在的府衙的公文,大半都是此人之手,在其成为宰相之后,大部分的诏书都是由他捉笔写就的,由此可见此人的才华如何。
另外,他还是坚决打击世家的人,杜克明担任宰相期间,被他扳倒的世家不计其数,其中就包括曾经是苏州第一世家的康家,康家的资历之老,要远超大部分的世家,要知道,康家可是号称一家既一洲的大世家,现如今苏州十三商,当年都是围绕在其身边的小喽啰而已,这其中就包括房家,可他还是扳倒了该世家,而房巨鹿所在的房家,能在之后崛起,也得益于康家的倒台。
为了扳倒康家,杜克明真正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几乎从他步入仕途开始,就已经在布局落子了,由此可见,此人是如何的善于谋略。
不过,也正是他的这个举动,给其招来了杀身之祸,在康家倒下之后,世家集团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联合起来,开始对皇家施压,那段时间,弹劾杜克明的人不计其数,更是有不少‘肱股之臣’,在金銮殿上以头撞柱,就是为了逼迫炎惠帝,放弃打压世家集团的决心,同时也要炎惠帝惩治杜克明。
在这些人当中,就有房巨鹿,相对于其他官员拿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说事儿,房巨鹿是直接上干货,他在弹劾杜克明的时候,一共走了三步。
第一,杜克明出身寒门,在其成名之后,其家族在家乡瞬间成为世家,而家族人数众多,又是骤然富贵起来的人,人在暴富之后,都会想方设法把之前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做一遍,把没有拥有的东西全部占为己有,在杜克明担任宰相的那些年,其家族中人可谓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让当地的百姓和官员是敢怒不敢言。
房巨鹿走的第一步棋,就是把杜克明所在的家族中人,在其老家做的所有事情,全都一一搜集起来,其详细程度不比不良人
差,然后一一陈列出来,其中最重要一点儿,就是杀害前往京城告状的官员。
这些事情,杜克明难道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面对房巨鹿这番弹劾,当初已经是个老人的杜克明,没有反驳,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
房巨鹿之所以在后来,把房家举族搬迁到长安,就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第二,当年杜克明使用离间计,虽然成功的挑起了北蛮内乱,可也让炎军在攻打北蛮的时候,遭受了重创,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杜克明安插在北蛮的棋子变色了。
谍子变色,在谍报行当里面,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更何况,那名反叛的谍子还不是杜克明亲自安插的,他只是诸多棋子当中的一颗而已,可有就够了。
房巨鹿当时弹劾的就是杜克明,明里挑起北蛮内乱,实则是暗自通敌,其罪名不可谓不大,单单就这个罪名,就可以将其下狱,此事曝光之后,杜克明从一个为北方安定的英雄,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细作,面的如此弹劾,杜克明却始终不曾辩驳。
直到杜克明倒台之后,到了炎武帝时期,人们才知晓,当初那颗被认为变色的棋子,其实并没有变色,他只是潜伏下来,几年前,发生在北蛮的内乱,就是这颗埋藏了近百年的棋子,一手策划的,谁能想到,一个死了多年的老人,还能在其死后,再次坑了北蛮一把?
第三,弹劾杜克明明里是坚决打压世家集团的人,实际上,他跟世家集团是一伙的,苏州十三商,其中有大半都是他扶持起来,其中就包括房家。
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在康家倒台之前,苏州已经有了很多世家,其中很多世家的传承不比康家短多少,只是因为能力问题,始终无法跟康家匹敌而已,世家集团内部也有争斗和矛盾,杜克明之所以能扳倒康家,就是因为他合纵连横,借用了这些小世家的力量,以力打力,再加上朝廷这边的出手,才得以扳倒康家的。
房巨鹿当时说的没错,苏州十三商当中的大部分世家都是他扶持起来,但是,这是得到炎睿帝许可的,而炎睿帝是炎惠帝的父亲,彼时炎睿帝已经去世多年,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可以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因此,这件事,算是杜克明为炎睿帝背锅。
除此之外,杜克明还是有名的风流种,此人一生一共娶妻纳妾近百人,人们常说妻妾成群,那只是戏言,可放在此人身上却非常的合适,其中最小的一房小妾,都可以给其当重孙女了,而这也是其他大臣攻击他的重点所在。,
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一朝宰相,不修身,家教不严,暗通敌国,培植世家,勾结党羽,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乱臣贼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担任宰相呢。
而面对群臣的弹劾和指责,再加上世纪集团的围追堵截,杜克明不置一词,从头到尾就反驳半句,当炎惠帝质问他可有此事儿的时候,杜克明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承担了这一切罪名。
杜克明被下了昭狱,炎惠帝曾经多次去昭狱见他,询问其可知错认罪,杜克明只说了一句话:“臣不知错,却认罪!”
死不悔改,尤为可恨,罪该千刀万剐,于是,杜克明被凌迟处死,这位当时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却硬生生的挨了一千多刀才断气,致死不曾喊冤,不曾辩驳一句。
杜克明的死,让很多人,尤其是世家集团大快人心,而杜克明成就了房巨鹿,让其成为了仆射,而且还是三朝仆射。
在杜克明之后,就是陈康安。
陈康安的出身跟杜克明很像,他算是杜克明的学生,不过,二人年龄相差不多,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杜克明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陈康安是少有保持静默的大臣,在杜克明死后,炎惠帝就没有擢升其他人担任宰相,一直到炎惠帝去世,炎文帝上位,才让陈安康和其他几个大臣共同管理中书省,而在炎文帝晚年的时候,陈康安才坐上宰相的位置。
都说以史为鉴,按理说,有了杜克明这个前车之鉴,陈康安应该知道如何自保才对,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就像当年的杜克明一样,他把家族留在了老家,而他则继续拿世家开刀,而如此做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其担任宰相没几年,一场由世家集团主导,朝中群臣的配合,再加上房巨鹿的默许,针对陈康安的行动展开了,至于那场计划的真相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而知道真相的人,大多三缄其口,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老死了。
真相有时候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重要,陈康安的倒台,还是跟世家集团有关。
在杜克
明和陈康安先后死去之后,徐肱上位了,徐肱和前两人不同,此人也善谋,但其更加圆滑,从其担任宰相现在,几乎在其身上找不到缺点,唯一的缺点,估计也就是在几个子女的问题上,而这些问题可大可小,即便放大之后,也无法动摇其地位,在这一点儿上,徐肱和房巨鹿又颇为相似。
徐肱也是致力打击世家集团的人,可他从上位到现在,从来没有直接跟世家集团起冲突,其手段更加的温和,也更加的隐蔽,完全属于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逐步蚕食世家集团的力量。
房巨鹿在斗倒了杜克明和陈康安之后,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年老了,厌倦了权利的争斗,在徐肱上位,他没怎么为难徐肱,除了在玄武叛乱发生的时候,房巨鹿站出来主持大局之外,之后的十多年,二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争执,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徐肱这些年,做的很多举措,都是遭到房党一脉反对的,比如重振世家,而每当这个时候,房党都会站出来反对,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其他党派的朝臣就会站出来和稀泥,然后很多事情就此搁置,可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儿’却悄然展开。
就近三代的宰相当中,徐肱属于是最没有作为一个,每当人们说起徐肱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当年的从龙之功,扶龙之劳,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说勉强,凑合。
房巨鹿也是从徐肱上位之后,从站在世家集团这边,悄然转变为站在世家集团对立面,这种立场的转变,足足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世家看似没有太大的损失,实际上,其损失很大,尤其是徐肱那些隐蔽手段,更是割的世家集团肉疼,但是,世家集团骂的最多的,还是房巨鹿。
在徐肱担任宰相之前,房巨鹿虽然也是对世家集团操刀的那个人,可是,很多人都看的出来,他是被逼无奈的举措,即便是世家集团,也能理解房巨鹿,可是,在炎武帝时期,双方算是彻底的走到了对立面,但是,房巨鹿还是世家集团最大的代言人,没有之一。
可以说,为了打压世家集团,近几代的皇帝和宰相,可谓是不遗余力,尤其是宰相,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态度最坚决的,做事儿最多,可最后落地却是尸骨无存的下场,现如今,炎武帝要亲自下场对世家集团出手,可想而知,世家集团会如何反扑。
在这个时候,房巨鹿就是横亘在皇帝和世家集团之间的一道屏障,房巨鹿的立场,成为了双方博弈的先手,而房巨鹿到底是站在炎武帝这边,还是站在世家集团这边,很关键。
若是其他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选择拉拢房巨鹿,可炎武帝没有,他直接选择敲打房巨鹿,逼迫房巨鹿做出选择,或者说是把房巨鹿推向世家集团那边,此时,房巨鹿该作何选择,恐怕只有这个老人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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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
待在院子里晒了一上午太阳的许一凡和刘冬瓜,很快也知道了早朝上的事情。
“房巨鹿再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如此逼迫他,陛下做的是不是......”
刘冬瓜虽然是江湖中人,对于朝廷敬畏之心没有百姓那么重,可有些话,她还是不适合说出来。
许一凡知道刘冬瓜想要说什么,他笑了笑,说道:“当陛下决定对世家集团出手的时候,房巨鹿就必须下来,这跟他站在哪边没关系。”
“为何?”
“拿下房巨鹿,是陛下在告诉所有人一件事。”
“何事儿?”
“皇家跟世家集团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就在昨天我们入京之时,扬州、杭州、苏州的世家,已经联合起来入京,打算阻拦这件事,这三洲的世家动了,其他洲的世家必然也会动,而他们想要阻拦这件事的发生和蔓延,入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巨鹿,不管房巨鹿之前如何对待世家集团,在这个时候,世家集团都会去找房巨鹿,而且必须去找,而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打算给世家这个机会,也不想跟世家集团扯皮。”
说到这儿,许一凡眯起眼睛说道:“或许很多人以为,鄜洲城四大家族是陛下对世家集团宣战的号角,是开胃菜,那他们就错了。”
“难道不是吗?”
许一凡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鄜洲四大家族连开胃菜都不算,房家才是开胃菜,才是那个药引子。”
“可房家一倒,以房党在朝中的势力,朝堂肯定会乱的。”
“那就要看这位老泰山如何抉择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 年前幸事
长安城云波诡异,暗流涌动,宛若一块飞地的东海城,却异常的热闹。
自从三年前开始,在那场震动整个天下,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黑木崖大战之后,东海城开始了高速发展,迎来了质的飞跃,现如今的东海城跟以往的东海城,宛如是两个城池。
东海城有富甲天下银如海的说法,这里商铺林立,商人无数,走在大街上,不敢是十个有九个是做生意的,至少十之五六的人肯定跟做生意有关,以前的东海城,乃至海洲的市场,都是东海城三巨头说了算,可自从百货楼出现并且崛起之后,市场被重新划分,使得原本无序发展的东海城,形成了一个好的发展环境。
百货楼除了一家几乎囊括了所有生意的商铺之外,其名下还有诸多工坊,专门用来生产这些东西,单凭这些工坊,就结结实实养活了很多人。
做生意就是一个滚雪球的过程,越滚越大,百货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百货楼就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而其名下的各大工坊,也从之前的小作坊,慢慢变成了大工坊、大工厂,很多工坊和工厂现如今都搬出东海城,在城郊建立新的基地。
至于说工坊搬走之后,留下的那些店铺,也很快成为了一家家商铺,现如今的东海城,其地价之贵,直追神都长安,而且这个价格每天都在涨,很多在东海城有房有地的百姓,即便啥也不做,就凭卖掉这些房子和田地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长安百姓贵气,洛阳百姓傲气,而东海城的百姓则异常的精明,在那酒楼茶肆当中,随便一个人都能说上几句跟商业有关的事情,因此除了那些实在家里过不下去,或者目光短浅,亦或者是想去其他地方发展的人,选择出售手里的房产和田地之外,大多数人都死死地捂着手里的这份家产,不思进取也好,待价而沽也罢,亦或者做长远打算,总之,这些人现在的身价,都已经起来了。
百姓最好骗,百姓最精明,这不是什么套话,而是事实,可能在某些大事情上,百姓的眼界很窄,看不到那么高,那么远,可是,在某些事情上,百姓的智慧才是最卓越的。
温宏方是东海城本地人,今年已经四十来岁了,祖上是靠海为生的渔民,起早摸黑的出海,靠着勤劳的双手,辛勤的汗水,在经过几代人的不断累积,终于积攒下来了一份不算厚,却也不算薄的家底,在东海城内购置了一套不算大的房产,还有几亩薄田,小日子过的也还算不错。
在东海城这边,除了商业发达之外,其实这里的农业并不算好,良田稀少,越是靠近大海,良田就越少,薄田是有,在年份好的时候,能回本,稍有盈余,可在年份不好的时候,别说盈余了,就是回本都难,很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可即便这样,也需要耕种下去,寄希望来年能获得一个好的收成。
不是人人都适合做生意,也不是人人都有本钱做生意,大部分的人只能靠一些手艺吃饭,抛开那些给富裕人家做工做事儿的人之外,很多人还是靠海为生,以捕鱼为业。
温宏方爷爷是渔民,父亲也是渔民,到了他这一代,算是半个渔民,其前三十年即便都泡在海上,在其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海打渔,捕鱼的手艺自然没的说,不过,到了温宏方这一代的时候,家里也有些闲钱,在其成年之前,其父亲就在东海城购置了一套不算大的宅院,待到温宏方成家的时候,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温宏方的妻子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是距离东海城稍远县城的女子,严格论起来,二人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不然的话,对方也不可能嫁这么远,不过,这种亲戚都没有什么血缘可言了。
穷人家可没有正妻平妻小妾这个说法,一般男人能讨到老婆就很不容易了,妻子长相一般,甚至有些显丑,人长得也有些豪迈,可能勤俭持家,会过日子,打理家务,下地劳作也都是一把好手,跟这样的女子过日子,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安心的选择,虽然温宏方的父亲没读过书,可是在给儿子选媳妇这件事上,还是很有眼光的。
皇权时代,首重孝道,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成家是很多人在成年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温宏方跟他爹不太一样,温宏方兄弟姐妹众多,可惜存活下来的,成年的没几个,除了一个二姐和两个哥哥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没能活下来。
两个哥哥都比温宏方大很多,其大哥很早就跟着父亲和爷爷出海捕鱼,练就了两膀子力气,后来镇海军征兵的时候,他就去当了兵,据说在军队里混的还可以,可惜,在十多年前,随着大军出海剿匪的时候,死在了海上。
二哥身体
羸弱,干不了体力活,读书很不错,一直想进入书院求学,奈何海洲没有书院,在其十六岁的时候,就学那文人仕子负笈游学,一走就是很多年,起初还有书信送回来,可过了几年,书信也没有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温宏方爹娘去世的时候,还念道着这个二儿子。
至于二姐,在很早的时候,就嫁为人妇,嫁的不错,给东海城一位姓翁的富裕人家的公子的当了小妾,翁姓在海洲是大姓,主要还是源于翁家,作为一个传承久远的大家族,除了嫡系那一脉之外,其他的旁支旁系更是无数,而其二姐所嫁的翁家,就是翁家旁系当中的旁系。
嫁的不错,只可惜福薄,嫁过去没几年,就病死了,死前也没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对于富裕人家而言,一个小妾死了就死了,所谓的亲家,只是稍微熟悉一点儿的朋友而已,连亲戚都算不上,即便其二姐还活着,对方也不太承认这个亲家,因此,温宏方一家还是老样子。
贫苦百姓人家都有一个怪圈,越是那种穷的叮当响的家庭,子女越是众多,而子女越是众多,家里就越穷,几乎每一代都是如此,循环往复,而温宏方也不例外,到了他这一代,子女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三儿两女,最大的已经二十多岁,最小的也才八岁而已。
温宏方读过书,说是读过书,其实就是识字,以前是其娘亲在给某个大户做工的时候,对方家里请了私塾先生,温宏方小时候长得也可爱,很讨喜,于是就跟着富家子弟学过几天,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多久,当那个富家子弟在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不适合习文,反而适合习武,就专心让其走武道一途,之前请的私塾先生自然也失业了。
读过书终究还是有好处的,温宏方自从成家立业,有了子嗣之后,除了捕鱼之外,还学了其他的一些手艺,至少能做一些脑力活儿,其中一项技能就是打铁,也就是所谓的铁匠,当百货楼才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工坊诞生,招募了不少能工巧匠,而温宏方就是其中之一。
子女多了,压力就大了,单纯靠捕鱼自然无法维持生计,即便是加上妻子在如何的持家有道,还是入不敷出,温宏方当初进入工坊,主要是因为工坊给的工钱不低,活儿数量累了点儿,可整体还是不错的。
温宏方脾气好,性格也不错,做事儿很认真,虽然技术相比那些专业人士差了不少,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因此,当他在工坊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东兴工厂出现了,在其缺乏人手的时候,他就被调到东兴工厂做工,工钱多了不少,就是管理的严苛了些,一个月很难回家一次。
没办法,东兴工厂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只是生产一些水泥、砖块和钢筋的活计,可是,随着战事的发生,东兴工厂开始朝军工厂的方向发展,铸造的都是军备,而这都是国之重器,管理严苛是必然的事情。
东兴工厂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整个工厂被切割为大大小小上百个车间,每个车间做活的人很多,而负责的东西只是众多环节的一个,在这里做活儿的,除了像温宏方这样的技工之外,还有很多普通劳力,其中最多的还是那些长相怪异的奴隶。
温宏方负责的是炼钢,技术有一些,可主要还是体力活儿,这些钢材大部分都是用来打造军械的,对钢材的质量要求很严,温宏方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是个小组长,手下管着十来个人,类似于这样的小组长在整个车间还有很多。
炼钢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活计,那几个炼钢炉从他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没停过火,其中的温度很高,即便是在这严寒的冬天,在该车间做事儿的人,大多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由此可见,这里的温度之高,若是到了夏天,那可就要了命了,热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东兴工厂最忙碌的时候,是从去年一直到今年秋天这段时间,尤其是在东家去了西北之后,东兴工厂一天十二个时辰,是昼夜不息的在告诉运转,据那些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工人说,很多军械才打造出来,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就被装车带走,第一时间送往前线。
在这里做活儿的人,都知道东兴工厂的东家是谁,是那个叫许一凡的年轻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很年轻,温宏方有幸见过一次,东家是真的年轻,这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两个大儿子,老二的年纪跟其差不多。
温宏方很感激这个东家,除了因为他在这里做工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改变了他的家庭生活,他在东兴工厂做工,妻子在作坊工作,两个女儿一个在百货楼做工,一个在四季楼做工,大儿子很早
的时候,就进入了镇海军,成为了大将军殷元魁身边的亲卫,在殷元魁去往京城的时候,就跟随着去了京城,然后又去了西北,而两个小儿子,老二在今年秋闱的时候,赴京赶考,可惜名落孙山,不过,儿子来信说,他距离高中就差一点儿,听说明天会有恩科,他决定留在长安,明年再试试,对于儿子这个决定,温宏方还是很满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虽然这句话有失偏颇,可读书似乎是他们这种清苦人家唯一的出路。
至于说最小的儿子,也在起点书院开学之后,被送往了书院求学,虽然起点书院严格来说属于私人学塾,可能有地方读书,终究是好的,更何况,教书的先生还是一代大儒荀德华呢。
年过四十的温宏方,现在觉得很满足,不,是非常的满足,单单就他这一家人,每个月的收入都不低,不提在长安备考的二儿子,还有在书院读书的小儿子,就两个女儿,现如今已经不用为嫁妆而操心了。
今天,温宏方没有留在工厂,而是选择回家,一来是西征战事停歇,工厂虽然还在运转,却不用像以前那般高负荷的运转;二来,温宏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再加上年底了,工厂那边也陆陆续续的放假,温宏方算是提前回家置办年货,待几天再去工厂做工几天,就可以正式回家过一个好年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儿子温玉回来。
大炎王朝是有服兵役的律法,在建国初期,男人皆要服兵役,在十八岁的时候,需要服更役,就是每年服役三个月,服役三年,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需要正式服兵役,期限是两年,第一年在本地服役,可以是县,也可以是郡,或者是州城,被称之为正卒,另外一年则是到边关,后者京城等大州城服役,被称之为戍卒或者是卫卒,而在战时,人人都要随时应征入伍,若是不从,全家连坐。
不过,随着大炎王朝政权的稳固,兵役、徭役、劳役等等制度也都随之发生改变,兵役从凡是男人都要服兵役,变成按户服役,就是一家当中,年满二十岁之后,就需要有一男丁服兵役,而家中其他人,则无需再服兵役,只需要服徭役和劳役就可以了。
服兵役的士卒,大部分都是地方军服役,想温宏方的大哥,就是在海洲当地的镇海军服役。
当战事发生之后,得知儿子跟着大将军去了西北,对付西蛮子,温宏方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担心归担心,他还是觉得很荣幸的,男儿披甲上阵,奋勇杀敌,建立功勋,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对于儿子的安危,自然是担心的,可也不那么担心,毕竟是在大将军身边当亲卫,不一定需要亲自上阵,他还是毕竟放心的。
在年初的时候,西北那边传来军中爆发瘟疫的事情,这可把温宏方一家人给担心坏了,毕竟,瘟疫这种东西,是个人都知道其厉害程度,往往瘟疫发生之后,那就是拿命去填的。
可是,没多久,好消息就传递回来了,瘟疫被解决了,虽然在那场瘟疫当中死了很多人,可得知瘟疫被解决了,众人还是欢呼雀跃的,只是,在那之后,西北的战局就陷入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当中,这让很多人都替西征军捏了一把发汗。
那段时间,东兴工厂处于高负荷的运转状态,温宏方虽然担忧儿子的安全,可也只能干着急,他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在东兴工厂做工的人,除却那些土著奴隶之外,大部分的工人,其实都是士卒的家属,而东兴工厂在最忙碌的时候,负责人左一直接告诉众人:“想要你们家人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安心做好手里的每一件事儿,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你么锻造的每一把战刀,每一副铠甲,可能会穿在你们亲人身上,握在他们手里,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因此该如何去做,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简单直白的话语,却往往最能激励人,在那段时间,工厂的所有人都铆足劲,拼命的做事儿,他们无法抵达现场,也无法改变左右战局,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支持和保护他们。
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奋战,当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身为亲人的他们,也在加班加点的忙碌着,当西北战局的结果出来,西北大捷的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终于如释重负,而在这之后,当一份份阵亡将士的名单被送回来的时候,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马裹裹尸固然壮烈,可伤心是真的伤心,那些说将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人,说的对,却也不全对,至少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让温宏方感到庆幸的是,他的儿子还活着,如此甚好,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第七百八十章 温家闲话
温宏方的家在东海城的东兴街。
东海城虽然没有内城外城之分,可不同的地段,房价也是不同的,东兴街是一般百姓扎堆的地方,这里比较偏僻,一栋宅院不贵,却也不便宜,温宏方的父亲当初买下这里,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买下之后,老人曾经多次叹息,觉得买亏了,可现在看来,当初选择买在这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以前的东兴街是贫穷的代言词,是那些寻常百姓聚集的地方,商铺也有,可售卖的东西也都是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在这里开设商铺,赚钱是肯定赚钱,可也只能赚小钱,大钱是不可能的,不管是那些富家子弟,还是外来的商户,基本都不会来这里。
可现在不同了,随着商界的重新洗牌,东兴街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存在,有不少外来商户,疯狂的涌入东海城,那些好地段,自然是不敢奢望,可这些寻常地段,却是不错的选择。
温宏方的家在东兴街最里面,宅院不大,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间不算多,恰好能够住。
穿着工服,拎着东西的温宏方,走在回家的大街上,笑容灿烂,凡是认识他的人,看到温宏方之后,都会笑着打招呼,即便是那些不认识他的人,在看到他身上的工服之后,也会露出羡慕的神色。
自从百货楼崛起之后,东海城的审美和品味也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往是那些穿着锦衣华服的人是上等人,可是,现在,穿着带有百货楼标志的工服,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其中以东兴工厂、百货楼和四季楼的工服最为出众,没办法,这三个地方是最赚钱,也是目前东海城最重要的地方所在。
回到家之后,发现妻子正在家里浆洗衣服,小儿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书,小男孩长得很可爱,孩子嘛,小时候都很可爱,此时,小男孩正看的入神,摇头晃脑的,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听不懂他念得啥,可温宏方还是很开心的,还是读书好啊,多读书,不敢保证以后能当官,出人头地,至少不会被人看轻了,或者被人蒙骗了。
此时,午时刚过,两个女儿都还没有回来,年底了,四季楼那边生意火爆,严格来说,四季楼自从出现之后,生意一直都很好,只是到了年底,从各地回来的人多了,去四季楼吃饭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小女儿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而百货楼那边更是忙碌异常。
“小玉还没回来啊?”温宏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屋内,走出来,一边卷起袖子帮妻子舀水,一边问道。
什么君子远庖厨,那是读书人的事情,在普通人家,男人啥都得做,啥都得会做,当然,女人也是一样,懒惰在寻常人家是最最要不得的事情。
被热气熏得脸色泛红的妇人,闻言之后,一边浆洗衣服,一边说道:“应该快了吧,估计得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说完,妇人又说道:“信上说,小玉这次回来,待不了几天就要走,都不能在家过年,我.......”
然而,不等妇人说完,温宏方就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不在家过年那说明他有事情做,深的大将军信任,这是好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面对自家男人的训斥,妇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男人和女人,很多时候,在某些事情上,侧重点是不同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最好是能出人头地,最起码也不能混的比自己差,可女人往往都觉得,只要儿女平安,那比什么都强,至于说什么建功立业,她们不懂,也不想懂,或者说她们懂,却不愿意去懂。
“隔壁的老王家的儿子比小玉还小两岁,去年成亲,今年都抱孙子了,小玉都二十三了,也该成家了。”
妇人洗好一件衣服,将其放在篮子里,伸出手想要去理一理鬓角的青丝,却发现有一只粗糙的手已经伸过来,帮她理好了散落的头发。
收回手,站起身的温宏方站起身,把篮子的衣服拿到一旁的绳索上晾晒,闻言之后,点点头,说道:“小玉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这次回来,也该给他寻一门亲事了。”
“老陈家的大女儿怎么样?”妇人继续浆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说道:“小玉大小就跟老陈家走的近,虽说那小女娃有些残疾,可长得很好,模样俊俏,是个好生养的女人。”
正在晾晒衣服的温宏方闻言,却摇摇头,说道:“长得太好看不是啥好事儿,我们又不是什么殷食人家,小玉现在在军中当差,常年不在家里,娶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放在家里,很难放心啊,而且长得漂亮的女人,往往都不安分,你看看前些年的老周家。”
温宏方在这里居住大半辈子了,街里街坊的都认识,各家各户那点儿事儿,大家都知道,温宏方说的老周家,就是在长兴街街口的一户人家。
能住在长兴街街口的人家,家底自然比温宏方家要殷实的多,老周家家底不错,可惜人丁不算兴旺,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当兵,小儿子留在家里,老周家也想培养一个读书人出来,可惜,那小儿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寒窗苦读近二十年,也没有考取到任何功名。
五年前,小儿子年满十八了,老周家就给他娶了一个媳妇,女人模样好,身段也好,家境也不错,相对于老周家而言,算是门当户对,刚娶过来的时候,二人如胶似漆,可能是因为娶妻的缘故,玩心很重的男人,终于开始发愤图强起来,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可也开始勤奋起来,结婚一年后,他就参加了乡试,考中了秀才,然后就去了它洲求学,把那新婚妻子放在家里。
刚开始的时候,女人还十分的本分,可时间长了,女人也有些受不了,就开始在外浪荡起来,大炎王朝虽然也遵从男尊女卑,可并没有那么严重,已婚妇人在外行走也是随处可见的事情。
若只是如此,也就不值得温宏方提起了,丈夫不在身边,而女人又长得貌美,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的,而老周家也不曾亏待这个儿媳妇,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自然也就招蜂引蝶,有不少男人被其吸引,展开追求,起初女人还不假颜色,可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的堕落了。
这不,前年的时候,就有女人偷人的流言传出来,而老周家也曾过问过,正所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的事情,除了心里不快之外,也没有办法。
可在去年的时候,女人跟男人在外胡搞的事情,终于被人看到了,双方闹的不可开交,最关键的是,在前年的时候,女儿生了个儿子,这可把老周家高兴坏了,而这件事一出之后,孩子到底是不是老周家的,那还不一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偷情的事情传出来之后,整个老周家闹得是鸡飞狗跳,满地鸡毛,而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层出不穷,说什么老周家给别人养儿子之类的。
闹到最后,女人承认那孩子不是老周家的,可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因为跟她有染的男人太多了,承认之后,那结果可想而知,女人和孩子被扫地出门,而女方娘家人也觉得丢人,不认这个女儿,女人只好带着儿子,去找之前那些跟她有染的男人,可男人这东西,上-床前和上-床后说的话,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出事儿的时候,是你好我也好,可一旦出事儿,那自然是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女人最后的下场如何,不得而知,可老周家可因为这件事闹得抬不起头来,更重要的是,女人之所以偷情,还是老周家的男人不行,这更是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在温宏方眼中,娶媳妇不能娶太漂亮的,像他们这种家庭,就应该娶老伴这样的女人,勤加持家,就很好嘛,放在家里也放心。
妇人说的老陈家的女儿,长相没的说,就是腿脚不太好,娘胎里自带的,天生的,没办法的事情,可即便这样,看上她的男人也不少,有了老周家这个前车之鉴,温宏方可不想自家也出这样的事情。
“那老王家的小女儿怎么样?”妇人又说道:“长相还可以,就是壮了些,是个能过日子的女人。”
温宏方闻言,顿时斜眼看来,嘴角微微抽搐,小声道:“那是壮了些吗?她一个能顶-我们两个,会过日子是不假,可饭量也是一个顶三,我们养得起吗?”
“那老钱家......”
“小玉他娘啊,这件事还是等小玉回来再说,他毕竟是跟在大将军身边的人,认识的人应该不说,说不定有心仪的女子呢,今日不同往日,以前是人家挑我们,现在是我们挑人家。”温宏方打断了妇人的话说道。
妇人闻言,愣了愣,想了想,随即笑了起来,是这个理儿,现在家里生活好了,儿女也都出息了,是该挑一挑了。
说完大儿子温玉的事情,妇人又说起了两个女儿的事情。
“大丫和二丫的年龄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是不是也该给她们找个婆家了。”
晾晒好以后的温宏方闻言,点点头说道:“是该考虑这件事儿了,只是......”
说到这儿,温宏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苦涩,摇头不已,而妇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跟着摇头道:“这俩丫头,自从去了四季楼和百货楼,是一个比一个心高啊。”
“唉......谁说不是呢。”温宏方也叹了口气。
说起这两个女儿,温宏方就闹心,大丫和二丫都有喜欢的人,说是喜欢,其实就是单相思,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东家,这种男人是她们能想的吗,又岂是她们能得到的?
关于婚事,温宏方两口子不是没有跟两个女儿提过,可是,这俩丫头却说非东家不
嫁,这话出去也不怕笑话,若只是说说,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如此,温宏方老两口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幸好,两个女人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七岁,还能再等两年。
“你这次回来,看来工厂那边是不忙了。”妇人转移话题道。
温宏方闻言却摇摇头,说道:“忙,怎么可能不忙,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忙了而已,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小玉要回来,不然的话,要到月底才能回来。”
“仗不是打完了吗?怎么还那么忙啊。”妇人不解的问道。
“仗是打不完的,这次仗是打完了,可下一次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了,现在不把事情做好,等到真正打仗的时候再做就晚了,唉.......我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做什么。”
对于这些事儿,妇人确实不懂,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对于工厂的事情,她基本不过问,而温宏方也从不说,若只是一般的事情,温宏方偶尔还会说上几句,可一旦涉及到工厂内部的事情,温宏方是三缄其口的。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很简单,有鲜血淋漓的例子在前面摆着,自从东兴工厂建立之后,很多人就在打工厂的主意,每次招工的时候,都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混入其中,而每隔一段时间,工厂就会清理一部分人出去,这些被清理出去的人,运气好的,就只是被清理,运气不好的要么送往官府,而自从海洲沦陷之后,官府形同虚设,对待这些人,工厂的手段是非常简单直接的,直接杀了。
现如今的海洲,是一个没有律法的地方,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规矩还是有的,像东兴工厂这样的地方,本身就有自己的军队,杀个把人不是什么问题。
在今年年中的时候,东兴工厂就遭到了一次清洗,而这件事跟西北的战局有关,原因就是西域有探子混入其中,掌握了不少锻造军备的技术,那一场清洗,死的人很多很多,像温宏方所在的车间,就有四五个人被发现了,然后被诛杀,其中一人跟温宏方的关系还非常不错,如果不是温宏方为人毕竟谨慎的话,那一次清洗差一点儿就连累到他了。
至于说东兴工厂忙碌,那是真的,西北的战事是结束了,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如今是乱世,战争说发生就会发生的,备战是必然的,只不过,自从西北的战局趋于稳定之后,东兴工厂锻造出来的军备,就不在运往海洲之外了,而是自予自足。
东家手里有一支军队,温宏方是知道的,而这支军队的数量已经不少了,至于东家为何要这么做,温宏方自然不知晓,可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也能猜到一些事情,温宏方只希望东海城这边不要发生战乱,不然的话,那日子就难熬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的。
“听说东家在西北那边立了大功劳,已经去往京城了,你说东家这次会受到什么封赏啊?会不会给个将军什么的?”妇人随口问道。
温宏方摇摇头,笑着说道:“东家是人中龙凤,朝廷会如何封赏,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呢,不过,我觉得封个将军应该问题不大。”
“若真的如此的话,那感情好啊。”
温宏方斜眼看向妇人,笑道:“咋滴,东家封为将军,跟你有啥关系啊?”
“咋个没关系啊,东家是将军了,我们这些给东家做事儿的人,不也跟着沾光嘛。”
温宏方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反驳什么。
“你说东家到底是啥人啊?咋个这么厉害呢?”妇人又问道。
“东家是啥人,我们咋个知道,但肯定不是凡人。”
“之前传言说,东家是大柱国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啊?还有大柱国是个啥?难道是负责给皇帝看大柱子的?”
温宏方被妇人的话给逗笑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大柱国就是大将军,至于说东家是不是大柱国的儿子,我估计不是。”
“既然是大将军,那就叫大将军呗,叫什么大柱国啊,我还以为是看大柱子的呢。”
妇人说完,又说道:“为啥不是啊?”
温宏方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见温宏方不说话,妇人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东家要是大柱国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名门之后,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儿,放心踏实,听大丫说,东家为人可好了,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啊。”
温宏方闻言,只是摇头苦笑,东家为人是不错,可要说多好,那还真谈不上,之前东兴工厂那场清洗行动,就是东家吩咐人去做的,他不在东海城,就能杀这么多,若是他在,岂不是会死更多人,至于妇人说,希望东家是大柱国的儿子,温宏方却觉得,幸好不是,不然的话,他们这些给东家做事儿的人,都没得啥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