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话 多事的华娘
“......我一早醒来就听说出事了,家里死了人,那凶手也是府里的人吗?”
天刚亮,女涎就让华娘把我找来了。
“现在......还不太确定。”我看得出来她很不安,后日便是她和钟离瑾大婚之日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想太多。
“萧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女涎的气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的,大病了一场,刚刚恢复些,但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为什么,府里会出这么大的事?”
“我也说不好,本来偃伯同我说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作为这一次破解纵火案的线索,可是没想到,线索就这么断了。”我现在也在不安,不太清楚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突然间发生了好多的事情,都是令我们措手不及的。这是怎么了,好像凶手......完全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似的,总是能够抢在我们前面下手,将我们的线索切断了,让我们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彻底断在手里。
这到底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这是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那个曾经在背后操控荣岑的人,不知不觉的就把手伸到了我们身后......他在试图操控我们......
“萧夫人,萧夫人?”女涎见我走神,便唤了我两声。
“啊?”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竟然走神了。
“你怎么了?”女涎伸手拉着我,她见我这副样子也很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唯一信得过的人是我,也只能依赖我了。“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你这样子,我心里更害怕了。”
“没事。”我努力装出很轻松的表情安慰她,“放心吧,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不会让它影响到你们婚事的。后日你便要出嫁了,该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嗯。”女涎的心思并未有丝毫轻松,可是她为了让我相信她信了我的话,也在配合我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只不过这副样子并未坚持得了太久。“萧夫人......我,我害怕......你知道我害怕的是......”
“这次的事情,应该和你爹爹无关。”我明白她在暗示我什么,她害怕发生在身边的命案与偃伯有关,她害怕就在她即将离开家的这几天里,还会出什么事。“死者并非你爹爹所害,既然你爹爹带我去见了他,还将当年的案发经过和盘托出,可见他也是希望得到我帮助的,只不过他都没想到,凶手会抢在之前动手,让我们查不下去......”
“不是爹爹的人?难道......杀了那人的,不是老戌吗?”女涎说。
“老戌?”我一头雾水,“你怎么会认为是老戌杀了人?老戌......你是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吗?这府里都传开了呀。”华娘猛不丁的开口,已经毫无疑问是谁把这些消息告诉女涎的了,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凑过来,“萧夫人,您不知道吧,这府里啊,老戌的功夫是最厉害的,我听说死了两个守卫呢,这要说能杀死守卫的人,肯定就是老戌啊......”
还真和老戌说得一模一样......她是当真唯恐天下不乱啊。
“你怎么知道,死了两个守卫?”我记得,老戌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的,但是没想到华娘和女涎这边还是听说了。
“这......”华娘犹豫了一下,“这当然是听人说的了,大半夜的抬了好几个死人过去,让人看着了,难免就有人好事,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本守在那地牢门口的守卫,让人给杀了......我也是刚才去炊房里给姑娘端药的时候听见他们在那儿说来着,就问了两句。”
“炊房?原来这消息都已经传到炊房里去了呀。”我很努力的想要让他们把消息压下来,可是没想到,女涎身边有这么一个好事儿的华娘,跑到炊房去打听了消息,女涎这边竟还是没有瞒住。我安慰女涎说,“其实是我让老戌把消息压下来的,你们大婚在即,这日子是特意算过的,对你们都好。眼看你即将出嫁,偃伯的府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案子要查,你们的婚事也不能受到影响啊。我是担心你听了这些心里会不舒服,所以,就让人瞒着,免得影响了你大婚的情绪。”
“萧夫人,原来......”女涎颇受感到,“我就知道,如果你在的话,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只是,府里发生了命案,我和钟离大人的婚事,当真还能顺利进行吗?”
“有何不能。”我可不希望这件事就影响了他们。“你踏踏实实出嫁,案子的事情嘛......你也知道,这每天各个角落里都有人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追查纵火案,这纵火案也不是从你家里发生的,不过是因为与十二年前的事情相似,所以你爹爹要向我提供一些线索,因而才引来了你家里的事情,这纵火案与你出嫁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你嫁你的,案子的事情由我来查。放心,不会有影响的。”
两件事都要进行,但是眼看婚期将至,却出了命案,也难怪女涎心里忌讳。
“你们说,这马上就要成婚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怎么就出了人命案了......不吉利,真不吉利!”华娘还在一旁眉飞色舞的表演着,“这大婚之前见了血,哎呦,我听说钟离大人也来了,那钟离大人是见过血了是吗?”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我压着火气问她。
好不容易我让女涎的情绪平复下来,安心待嫁,这华娘三言两语就又鼓动着她心烦了。
“......没,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啊。”华娘不明白我这么说是何意。
“你刚刚说过,你去炊房为女涎端药?那药渣扔了吗?”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没扔啊,还没扔。”华娘说,“萧夫人您是怀疑......”
“这样,你去把药渣找来,亲自将药渣一样一样的分开,归类,然后按照医官开的方子,确认分出来的每一种药都和方子上一模一样。”给她找点事情做,她就不会一直缠在女涎身边说三道四了吧。“这件事儿,只能你亲自做,明白吗?除了你以外,没有谁在她身边能这样毫无疑问尽心尽力的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话 大婚之前
所有人翻遍了偃伯的大宅,也没有找到钊二。
“怎么可能呢?”毓儿对此感到相当疑惑,“如果把守着大门的人确认,钊二不曾离开的话,难道,他是翻墙出去的?”
“你以为偃伯家的墙跟咱家的一样,是你想翻出去就翻出去的?”我说,至于毓儿现在想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之前也想到过,我还去确认了一下,虽说不是完全不可能翻出来的,但是难度很高,而且院墙附近很容易被发现,所以......
“不是你们说的,那钊二可能是个高手的吗?”毓儿不服气,“既然他是个能够瞬间杀人的高手,那么找一处墙角,翻出来,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吧。”
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老戌带着人,把整个院子都搜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就这样还没有找到钊二。除了提升钊二的嫌疑以外,钊二到底藏在哪儿了,就变成了一个迷一样......如果钊二真的是杀害荣岑的凶手,那么他悄无声息就解决掉了地牢外的守卫,可见功夫确实不一般,要是想找个地方逃出来......不过比起他逃出来,他没逃出来的念头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我让你去城中查访的结果怎么样了,有没有哪儿还有类似的危险?”钊二的事情,有老戌那边盯着,眼下更重要的是......要确保城里不会再发生纵火案了。
“查过了啊,而且不止我在查,连昌和君的人也在查......昌和君身边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我不止一次的遇到他了,他们查的比我还仔细。”毓儿随手拿起我放在桌案上的手记就在那儿摆弄。
我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你是说覃晤?”
“对!覃晤,就是他。”毓儿认得覃晤,但是没有细打过交道。
“覃晤也在查?”看样子,的确是昌和君安排的......
“我觉得啊,”毓儿说,“这荣岑死在偃伯的府上,老戌他们带着人在府里各种搜人,不搜到人不罢休,说明偃伯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也是措手不及的。而昌和君呢,昌和君让人在城里各处搜查,这说明昌和君也在提防着凶手的下一次袭击......这两个最有可能的人,似乎都不是幕后真凶,难道幕后真凶,还有其他人?”
“......”对于毓儿所说的,我并没有否认,目前为止我和他有一样的顾虑,排除了所有我们认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以后,很难不去想象,这一次的幕后真凶,就有可能是其他还未被注意到的人。“这迎亲的车马都该回来了吧,你爹呢?”
今日,就是钟离瑾和女涎的大喜之日了,迎亲的车马去了有了些时间了,算着,也该把人迎回来了。只是我有好半晌都没见到萧珏了,不免觉得奇怪。
“我爹应该还在验尸吧。”毓儿漫不经心的表示,对于他来说,连日里奔波查找线索,难得在今日钟离瑾大婚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下。“那么多的尸体,还有之前从茯苓阁带回来的那些‘罐子’,我爹要是不加班加点的干,能干的完么?指不定哪天又死人了。”
“胡说什么呢!”我抓起一旁的竹简就朝毓儿丢过去了,他一个激灵就接到了。我现下最怕出事了,他却还在这里给我冷言冷语的。“你别再这里窝着了,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四处盯着,免得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什么人趁机混进来。”
“钟离南早就让赫昭在四处埋伏了,而且你刚刚,不是已经让廉赫去检查过了吗。”毓儿慵懒地瘫在一旁,动也不想动。
“赶紧去。”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我总觉得不安,“钊二还没有找到,我担心再出事。”
“行。”毓儿见我坚持,也只得起身去确认,“那你呢?这迎亲的马上就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我先去看看你爹,得催着他换身衣裳,等下出去见人总不能刚刚解剖完尸体的吧......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能没点儿忌讳。”我手底下的事情也都做得差不多了,想着萧珏素来也不习惯这些热闹的场面,可是碍于钟离瑾大婚是个难得的喜事,也得去催促一下,有什么事情也不急着这一天。
我总觉得啊,自从钟离瑾要准备婚事的时候开始,好像一堆事情,乱七八糟的就开始了,今日我一直悬着一颗心,可能只有等到今日结束,女涎堂堂正正的进了钟离家的大门,成了钟离瑾的妻子,那我才能彻底安心,继续调查城中连续纵火案。自从长仙居和青芜台的纵火案被我们破解以后,这个凶手好像沉寂了太久,一直没有动静,反倒让我担心他是不是在酝酿一个超大的阴谋。
“对了,等下你去云瑛那里看看,红玉在云瑛那儿陪着,怕今日的响动惊到微儿,你去看看她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在毓儿出门的时候,免不了要多叮嘱一句。
“知道了,放心吧。”毓儿说。
我把东西收起来,便出了门,朝着萧珏验尸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尽可以感受得到钟离家大宅热热闹闹的气氛,新主母即将进门,这对钟离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激动万分的。连路过的婢人也能察觉到她们的开心,还有对新主母的好奇,女涎人还没有进门,先前的礼物就送了不少,在收买人心这一件事上,确实有些法子。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萧珏正在专心致志的验着从罐子里取出来的婴尸,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我没有打断他,而是走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知道我来了,也没有刻意停下手里的事情,而是继续认真的进行着。
从罐子里取出来的婴尸,散发着一股令人头皮都发麻的恶臭,想来泡着的时间也不短了,尸体应该是经过简单的防腐处理,加上浸泡在药水之中,延缓了腐败的速度。不过这些用草药制成的药水毕竟不是福尔马林,尸体还是有部分腐败痕迹的。
我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罐子,萧珏这是刚验到第三个婴尸,后面还有几个罐子尚未打开......但是这味道在屋子里,真是久久不散。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话 所有案子的联系
我就算常常与尸体死人和案件打交道,心理有所准备,但是生理条件上,还是对这种刺鼻作呕的味道是有本能反应的,才一小会儿,我就觉得头疼脑胀,呼吸困难......
“这是我验的,第三具婴尸了。”萧珏说,“结合已知三具婴尸的情况来看,基本上都是足月生产的婴儿,而且,都是男婴。”
“男婴?这三具,都是男婴?”乍一听到这话的时候,确实有些错愕,足月男婴,这应该就是杀害他们的凶手所选择目标的条件吧,“他们是怎么死的,现在还能......”
“溺死。”萧珏说,他几天没有休息好,颇有些憔悴,不过现下脸色不太好,恐怕并不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疲惫。“他们......肺里的积水和这坛子里浸泡他们药水应是同样的。”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啊?难道是说......难道,他们是直接被溺死在这坛子药水里的?”
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
“嗯,他们应该不是一生下来就被溺死的,看这个头......少则两个月,多则在三到四个月,被溺在这坛子里之前都还是活着的。”萧珏的语气算是很镇定了。
不过,越是镇定就越说明......他在强压怒气。我了解他,他也是有情绪的,越是愤怒的时候就约会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听起来也就越镇定......他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搜集线索的过程中被情绪所影响,可是面对这么多个刚刚出生没多久,就遭到凶手残忍杀害的孩子,谁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真是变态。”我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就像是某种信仰一般,他们以活生生的生命献祭给他们所谓的神明,来换取他们的心愿,可若世上真的有神明,哪个神会这么残忍呢?”萧珏说,“现在已经验过的这三具婴尸,可以确定,以他们的腐败程度,他们的死亡时间应该都是在一到两年之内,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查了。”
“一到两年之内?所以说这并不是埋了很久的?”先前我们险些误会了。
“这些水里的药,是特殊处理过的,所以能够延缓尸体腐败的速度,却不能够完全的使尸体停止腐败,尸体已经出现了腐败的痕迹,可以确定这个药水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我让毓儿找了些东西来,做过试验......”萧珏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从旁边搬过来一个看上去比较新的摊子,示意我往里面看。
我探头看了一眼,被吓得......“这是,老鼠?”
“对,”萧珏放下坛子,“按照婴尸坛子里的药草,我重新制作了同样的药水,然后按照婴尸的死亡方式,将老鼠溺死在坛子里,你看这几日,老鼠的身上也并没有腐败的迹象,不过尸体已经发生变化,所以这坛子里的味道就变了。”
“噢......”我才反应过来,这药水远不如我所预想的那么神奇。“所以这些婴尸,就是一到两年之内死亡,然后被埋在墙角的?那茯苓阁的时间算下来,其实差不多,同等于是说从子辅开始筹备这茯苓阁的时候,这婴尸罐子就已经逐一埋在下面了......”
等到今天钟离瑾大婚之后,我想,应该可以让他派人去打听一下,近两年之内的婴儿失踪案。这么多的婴儿接连失踪,肯定会引起些什么的,要是真的查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目前的案件进展,似乎并不顺利。”萧珏给我提了个醒,“茯苓阁失火烧死了许多人,结果在茯苓阁里,还发现了这些装着婴尸的罐子,还有那些所谓用来献祭的灵物。接着又是长仙居纵火案,少楚在你们调查青芜台的时候当着你们的面被活活烧死,接着又在你们调查到季桑的时候,季桑的哥哥季渊......如同少楚一般,在你们面前被烧死。长仙居的香婆婆给了你线索,你找到了偃伯身边的老戌去确认,偃伯告诉你关于十二年前荣岑在另一个地方犯下过的相通纵火案,结果荣岑就死了,最有可能杀害荣岑的钊二也不见了......霍汐,目前看来这些案件之间不容易找到连贯点,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你还好吧?”
他担心的,是我的精神状况,近日来一直在奔波调查,精神高度紧张,难免会再发生之前村子里一样的事情......
“我没事,如果能够更快的找到线索,证明这些案子里的关联,我应该就能够轻松许多了。”我叹了口气,最近确实有疲惫的感觉,接二连三的发生各种事端,我也不能告诉萧珏,耎大人存在的事情,我答应过儒申,我和他见面的事情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并非是刻意想要隐瞒萧珏,就是担心萧珏会有所不安。“我倒不觉得这些案子之间毫无关联......所有的事情都是纵火案引出来的,茯苓阁、长仙居、青芜台被人以同样的方式设置了纵火机关,而且少楚和季渊的死法,与茯苓阁长仙居青芜台里自燃的人一样,而荣岑在十二年前犯过同样的案子,也是纵火,所以当茯苓阁一开始烧起来的时候就引起了偃伯的注意,偃伯让老戌调查,结果在长仙居里老戌被香婆婆注意到,香婆婆将这一线索提供给我,我上门确认的时候,偃伯带我去见了荣岑,我们都怀疑荣岑与十二年后的现在,城里多起纵火案有某些联系,等到我们再想确认的时候他就死了,如果杀他的人真的是钊二,那么钊二的失踪也必然与这件案子有所联系,否则他便没有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杀死荣岑的意义了。而偃伯与我提到一件事,就是荣岑曾在十二年前办过一个叫什么蟾吾教的组织,他的信徒对他深信不疑,也都曾经服下一种与我们在自燃的死者体内所发现的一模一样的油脂,当年叫蟾金油。特殊的信仰,让人蒙蔽了心智,这个信仰的问题,似乎又与我们在茯苓阁发现的灵物献祭,还有这些可怜的婴尸对应上了......”
其实,整件事情联系起来看的话,还是有关系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话 和凶手的较量
“你看起来很累。”萧珏走到我面前,我都尚未察觉,还被吓了一跳。“我虽然不想阻止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但是也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免得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你就已经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
“那倒还不至于。”说起来,这几日压力确实很大......“你知道吗,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但是我觉得他很可怕,他,他居然当着我的面杀人......萧珏,我看到两个人在我面前被活活烧死了,那种惨状......”
这个纵火案的幕后凶手,大概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有这种近乎崩溃感觉的人了吧。他好像就在我身边,知道我每一步打算怎么做,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查......他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在捉弄我,他好像就躲在某一处,轻声笑着看我在这乱局里一点点的崩溃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一样。他根本不在乎每一个遇害的死者有多么惨,也不在乎他的行为会不会给更多的人带来恐慌,他很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甚至是,从一个高高的位置上俯瞰一切,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他掌中棋子的感受。
我所有的行为,几乎都被他算定了,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查了。
因为我接下来不管怎么做,我的行动他总是可以预料的到。就像是......死在我面前的少楚和季渊,他们就是这幕后的真凶给我的一个警示,告诉我他可以预料到我的行动,他甚至可以在我面前杀人。
“你的心神已经乱了。”萧珏说,“看来,凶手的目的达到了。”
“什么?”
“如果凶手后来做的这么多都只是为了影响你的情绪,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萧珏重复了一遍,“霍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也要明白,如果真的像你所想的那样,凶手部署的这些事情都是冲着你来的,那么你一定是个让他觉得值得耗费如此多精力的对手。你不是说过吗,有一种人是天生的杀人狂。他们藐视生命,将一切当做儿戏,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这一次面对的凶手就是这种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藏在人群之中,甚至可以是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他为什么要挑衅你呢?当着你的面杀人,不就是想要和你一较高低吗?既然他的目标是你,你在死者身上找线索自然是侧写不出凶手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好像明白了萧珏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用心理画像的方式去找出这个凶手,你不应该从死者身上下手,你应该从你身上入手。你才是这一切案子幕后真凶认定的对手,他想要和你一较高低,你得接住他的招,才能有机会还手。”萧珏是看出来我已经自乱阵脚了,他在提醒我,不要被凶手影响,不要被凶手误导,“霍汐,凶手认定你是他的对手,那与其束手束脚的不敢查下去,倒不如放开了自己大大方方和他一战到底,也许,你的潜力远比他所估计的要大。”
“放开了?......我这还没放开,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要是真的狠下心去查,凶手还不当着我的面大开杀戒吗?”我确实产生了一种抵触的情绪,抵触这件案子,内心是有保守调查意念的,因为我追查的太快,凶手在我面前杀的人就越多......我真的不希望,有人再因为我执意调查而遇害了。
“那你停滞不前,他就会放下杀人的念头了吗。”萧珏反问我。
“......什么?”
“他不会。”萧珏很肯定的告诉了我这个答案,“他看到你受了打击,他看到自己成功的让你失去了斗志和意念,他会很高兴。如果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会怎么想?......他也许真的会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了。他可以肆意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他享受杀戮,而你......却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而已。”
萧珏的话有些重,句句都刺到我心里。
“霍汐,你不是斗不赢他。”萧珏说,“只是,你没有他狠。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杀掉一个人来警告你,但是你做不到,你没有办法对于生命受到威胁的人视若无睹,你有所顾忌,所以你被限制住了。你要放开自己,就算是为了拯救更多被他威胁到的人,你只有赢了他,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我自己都已经没信心了,我觉得我对付不了这个变态了。可萧珏却坚持相信我能够对付得了他......“我不知道......”
我不敢在除了萧珏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面前泄露这些心事,但是我真的害怕了。
我害怕查到最后......这个凶手,那个传说中的耎大人,他就是我身边的某一个人......
我真的,我真的害怕最后会面对这样一个结果。
伸出手拥抱住了萧珏,只有在萧珏身边,我才觉得自己能够喘一口气。
“我这不是就在你身边吗,怎么还任性的像是个孩子一般,要是微儿看到你这副样子,她会笑你的。”萧珏的语气特别温柔,就像是阳春过后,缓缓融开的溪流一般。“我们都一起查办过那么多的案件了,你还记得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似的,那么多......原来已经那么多了。每一次你都会遇到自己的瓶颈,但是每一次,你都会从瓶颈里走出来,霍汐,你的心或许比你以为的要强大很多倍,蕴含着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力量。所以当凶手预感到你的出现时,他也在害怕,他害怕面对你,所以他疯狂的戏弄着你,他用最极端的手段,让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他针对你,是因为他惧怕你。你身上有着让他惧怕的力量,所以他才会挑选你作为他戏弄的对象。”
“......”也许萧珏说的都对,“可为什么是钟离家呢?为什么近期来的每一件案子,似乎都是围绕着钟离家的?”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凶手知道我要保护钟离瑾一样,就好像他知道我的秘密一样,所以他故意在针对钟离瑾来威胁我。我没办法不去这么想,如果最后他手里的筹码是钟离瑾的话......
第一千一百三十话 在真相之间做选择
“那你害怕他用钟离瑾威胁你吗?”萧珏问我。
“我当然害怕。”
我失去过一次我哥哥了,钟离瑾的出现,弥补了那一段记忆里的残缺。况且,他有我哥哥一模一样的样子,一模一样的感觉,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记忆......
“那钟离瑾呢?”萧珏说,“如果钟离瑾知道,你认为他会介意因为你调查真相而被凶手威胁吗?”
“我......”我不知道,不确定。
“我可以告诉你,钟离瑾不会。”萧珏说的无比确定,“钟离瑾虽然有些自负,有些不足,但这些都是因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算知道自己有所不足,也会坦然面对过失和遗憾的,他不会因为自己受到威胁就要你停止调查,对他来说......他和你一样,也想要保护那些无辜受害的人。”
是啊!
萧珏的话提醒我了。
我不是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不是一定要在钟离瑾或者其他人之间做选择的,除了我,钟离瑾也是守护这些人的人,就算他的力量有所不足,但他也在努力学习着该怎么样做得更好,他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他不是那个应该被选择的人。
“霍汐,你看看他们。”萧珏让开身后,示意我看向这偌大的屋子里停放着的一具具尸体,“他们曾经,和你我、钟离瑾一样,都是活生生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或许渺小,或许远不如你受大家敬仰,可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如果不是那个滥杀无辜的凶手,他们现在不会躺在这里等待被解剖,被检验,他们可能......”
萧珏说着话的时候,我们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一些动静,很明显,迎亲的人已经回来了。院子外面的世界,和院子里面的世界行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那么欢快,那么自在......
而我们,面对着这么多具惨死的尸体......
萧珏听着外面的动静,却笑了,“你看,钟离瑾的新娘子已经迎回来了。如果,没有凶手制造的意外和不幸,他们今日,会不会也是站在这些人之中,热热闹闹的来喝喜酒的人呢?他们会不会也站在人群之中,为钟离瑾和偃氏送上自己的一份祝福呢?或许......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也订好了日子,要在近期的某一天举办婚事,他们在离开家的时候,也和自己的家人约好了,等回来以后要去怎么做呢。只是......凶手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死了,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被烧成了一具具的焦尸,甚至,没来得及跟他们的亲人道一声别,他们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们想告诉的人,那些话就永远的都变成了遗憾......”
外面的熙攘之声。
屋里的静默......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底跃动着,仿佛我看到了外面此时此刻的热闹,就在我的眼底,而这里,躺着一个个再也不会开口的人,他们的家人再也不可能感受得到这一份快乐了。
“你看看那些罐子,”萧珏说,“一个个的孩子,那么小......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天,就遭到了凶手的残忍杀害,他们的家人或许都不知道他们已经遇害了。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他们可能只是丢了,被人抱走了......只是他们的家人绝对想象不到的是,在他们被抱走之后没多久,就被凶手浸在盛满药水的罐子里活活溺死了......你不该为他们讨个公道吗?那些信奉着恶魔,对无辜之人下残忍手段的凶手,你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只是因为你心里的恐惧?”
突然之间......
我好像听到了哭声......
没错,是哭声,是婴儿的啼哭之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他们哭得很惨,好像是无法为自己开口辩解苦衷,刚刚来到世上,就遭受到如此噩运,他们不会说话,却再也不能说话了。这些哭声和外面的嬉闹声在我耳朵里行成了鲜明对比......
我好像看到,那些原本躺在简易搭置的平板床上的尸体,一个一个的坐了起来......揭开身上盖着的粗麻布,站起身,站在那里......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那样站在那里看着我,一个个的......
活人是重要,但真相也同样重要。
“我......”我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辜的枉死者。
他们在等待的,便是真相了。到底是什么人把他们害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恶欲,将他们接连推下深渊。
他们给我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
我仿佛能够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那种祈求的眼神,他们希望我查出真相,希望我证明,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刻,到底是因为什么人而断送了。
“......霍汐?”
萧珏出声叫了我,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脸色不好吧,他开口打断了我,我回过神来再看向屋子里......那些人,还是那么平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真的......快要疯了。把头抵在萧珏的胸口,心里巨大的失落在折磨着我。
“......我会查出真相的。”我说,“我一定有办法查出真相的,不管是谁......杀了人,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不能让这些人白白的死了......”
“我相信你。”萧珏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一如他给我的全部印象那样。“你是霍汐啊,你是那个曾经说过,要还公道于天下的霍汐,眼下的迷茫只是一时的,你只不过是暂时走入了迷雾之中,但是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所有的雾气都会被驱散,霍汐,你就是那个将要升起来的太阳,只有你能够驱散这一片雾气。”
“嗯......”
“没事了,没事......”萧珏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没事了,不要怕......该过去的,都会过去。你会自己找到办法,去证明你心里的推测,毕竟......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我听了他的话,实在忍不住就笑了,这算什么说法嘛......“你还从没这么说过呢。”
“是吗?我从来没有这样夸过你啊?”萧珏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了,“可就算我没有夸过你的话,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啊。”
“是吗?你心里也觉得我是最聪明的那个?”我的坏心情很快就被他驱散了。
我准备收拾好心情继续去守护这一个乱世了。
我去守护所有人,能守护我的人,从来就只有萧珏一个。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话 喜宴上的大火
钟离家毕竟是当地最大的门户了,又娶了曹国偃伯的女儿,这一场喜事办得自然是空前盛大,新娘子入门已经是黄昏之后了,前脚进门,后脚钟离家管事的人便搭了台子在外面散发钱粮讨喜头。府内府外一片欢腾,何其热闹。
我目睹了他们大婚的过程,钟离瑾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亲身经历这样的场合难免过于紧张,他显得很拘谨。这也难怪了,对他来说......这也是没经验的事情。
他们的礼制很繁琐,行过礼后,还要将新人送去房间,在房内还有一些流程需要完成,有专门的喜娘负责,直到在房间里完成了流程以后,钟离瑾才出来迎客。
这两日身体也不太好的钟离南,看上去倒是有了些精神,大概真的是冲喜起到了作用吧,只不过他连着几次低头咳个不止,状况也着实令人有些担忧。
我刚刚在新人行礼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钟离延,但是转眼的功夫......这筵席上却不见了钟离延的踪迹,正在到处寻找......
“怎么了?”身旁的萧珏低下头来问我。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
“我刚才好像看到钟离延了,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来宴上,一转眼就找不到了。”我说。
“也许人多,他不想露面吧。”萧珏提到。
我觉得也对,他曾经是钟离家的家主,后来负罪让位,今次就算来了,也只是作为亲属来观礼的,也许并不想让人注意到他吧。
只是,筵席进行到一半,我也是愈发没了精神,虽然来的宾客大多我都不认识,但难免相互间也都会打个招呼认识一下,颇为耗神,比我查案还要累一些。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我悄悄躲在萧珏身后......
“累了?”萧珏侧过头来,早已察觉到了。“累的话就靠在我背上悄悄地休息一会儿吧。”
我心头一暖,笑意不自觉就浮在脸上了,靠在萧珏背上。与此同时,目光注意到了一旁的钟离南也已经悄悄地撤走了。“这古人的婚礼仪式还真麻烦,你说,他们就这么把新娘子放在房里等,是不是不太厚道?”
“萧大人。”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
“昌和君?”萧珏起身去应付昌和君的时候,我只得从他背上离开了。“原来昌和君也来了啊?”
“那是自然。”昌和君同萧珏说道,还偏过头看了看我,“原来萧夫人躲在这儿了。”
“内人近来事务繁忙,颇感疲惫。”萧珏握着我的手,回了头,眼神里丝毫没有因为我偷懒的这个举动让他觉得失了面子,反倒是很温柔的样子,“还请昌和君见谅。”
“是啊,你家的事情与别家不同,萧大人成日关在屋子里和死尸打交道,倒是让一个妇人抛头露面、四处奔波。”昌和君此话带着七分戏谑之意。
想来,他和萧珏并不算熟悉,先前虽有过几次接触,但是真正的打交道,还是上次在酒肆发生季渊命案的时候。眼下这个玩笑除了不好笑以外,还多了几分......让人不解的尴尬。
“你与钟离家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被邀请来参加婚宴了吗。”我故意反问他,就在我感觉到他对萧珏有言语攻击的意图时,我就已经很烦他了。这个人,什么什么都不行,偏偏挑事儿好事儿第一名。
但昌和君却伸开双臂,“怎么,我人就站在这儿了,萧夫人难不成觉得......我是混进来的吗?”
他会出现在钟离瑾的喜宴上,的确让我有点意外,他跟钟离瑾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跟钟离家似乎也说不上好不好的,这样一个玩世不恭豪放不羁的人却跑来钟离家参加钟离瑾如此耗费精力的喜宴,实在是一件让人很惊讶的事情啊。
“你是不是混进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劝你最好收敛一点,钟离瑾的喜事,你若是非要出个风头,是不是不太地道了?”我反感昌和君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这个人总喜欢抢别人的风头,太能折腾了。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多少都会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唯恐他是有什么目的的,比如,故意来搅局,让钟离瑾难堪。可是.....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有一点像,像是......我问萧珏,“什么味道啊?你有没有闻到?”
萧珏经我提醒,才有所察觉,立刻闻了闻,“好像......是烧着什么的味道。”
“今日喜宴,自然炊房里是要烧煮些吃食的。”昌和君却不以为意。
“......可是炊房,不会距离这里那么近吧。”我们在前院,炊房大概得走挺远一段路程的,不可能说炊房里烧火我们这边就能闻得到?加上近来几起纵火案的影响,我真的有些后怕了,抬起头努力寻找失火点,就怕是来的宾客有人不注意的,碰到了灯台,然后......
“那边是不是在冒浓烟啊?”萧珏指了指后面的一处院子。
我抬起头看过去,在这么暗的天色里,确实不好辨认是不是浓烟,但是......让我惊讶的是,那边很亮,而且光是抖动的......“那是火光!”
着火了?!
“那不是新房吗?”昌和君面带三分醉意,定睛细看。
“没错,着火了!”我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烧起来的正是钟离瑾和女涎的新房。顾不得筵席了,匆忙跑过来拉住钟离瑾指明火光的方向,“着火了,快让人救火!”
原本筵席上吃了酒都有些醉意的人,在听到着火了以后,顿时也都清醒了不少,确认了方向,立刻帮忙安排救火。
“女涎呢?”我们赶到的时候,房子内外已经烧成了一片,家奴和婢人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提水灭火,但是这些一桶一桶提来的水,根本就不足以将这么大的火扑灭。我在人群里并没有看到本应站在这里的女涎......所以,我有些慌了。
“不、不知道啊,没有看到夫人......没有......”被我拦住的婢女吓得快哭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火突然就烧起来了,突然的......好吓人啊......”
“女涎呢?夫人呢?!”我拦住其他人试图询问,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人见到她。
“霍汐,你闻这是什么味道。”萧珏拉住我。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话 新房里的焦尸
“这是,这是灯油的味道?!”在大火焚烧一切的味道之中,我闻出了那股劣质灯油的味道,竟然,竟然和长仙居里我闻到过的一模一样......我找到钟离瑾,“你这房子......可请人修缮了?”
“......自然是请了人来修缮的啊。这虽不是我的意思,但是养父坚持,要在偃氏过门以前,将新房修缮过,以示尊重。这......这跟着火有什么关系吗?”钟离瑾却还未想到。
我......
我该怎么说呢。
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修缮屋子的家伙,原来他并没有出城躲起来,而是在我们满城去寻找他的时候,他躲在了钟离家,帮助钟离瑾修缮新房......
......
火势得到控制,并未影响到其他处,但是钟离瑾的新房付之一炬了。在清扫现场的时候,我们在烧成残害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萧珏蹲下身来,先是初步确认了一下焦尸的情况,我则在烧毁的房间里四处看着,这里被焚烧过后的惨状和茯苓阁一模一样,只是,门上留下的残骸里,看不出有布置过机关的样子,但是在屋子里,我发现了和青芜台内房梁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装置,一个烧得炭化了的木碗......
果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我们一直在担心,他下一个目标会选择何处动手,满城搜查,唯独没有想到这里......
我看到萧珏似乎有些不适的样子,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萧珏揉了揉额头,没有解释那么多,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显得有几分苍白,额间还有冷汗。大概是前几日为了验尸熬得太厉害了......
“可以确定这就是女涎吗?”我看着面前的焦尸,于心不忍。
整个房子里就只有这一具焦尸,而现场,我们清点过所有人,只有女涎不见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看到了,尸体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得带回去仔细查过才能确认......”萧珏像是还有话要说,只是斟酌着,犹豫不定。
“......涎儿,涎儿啊!”华娘哭喊着跑了进来,守在门口的人根本就拦不住她,转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跑到了焦尸面前,看了一眼,“啊!”
然后,华娘就这么晕过去了。幸好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毓儿接住了她,把她交给了旁边的婢人带了出去。
“等等,”我叫住了其中一个,我认得她的,“你是随着女涎从偃伯府上过来的?”
“......是。”小姑娘年纪不大,带着些许的哭腔,正没着没落呢。
“这里烧起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问她。
“烧起来的时候?”小姑娘被我问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答说,“烧起来的时候,奴婢们都在外面守着......华娘说,这是规矩,让我们在外面守着就好了,刚到钟离家,不能让人说我们这些跟着姑娘来的奴婢们没规矩......”
“烧起来的时候,你们就那么在外面守着?没人察觉到房内失火吗?”我觉得这不可能,但凡在火势刚刚烧起来的时候,只要有人叫喊一声,把屋子里的人带出来,那么死在屋子里的人就不会......
“不是的,”她听出来我在怀疑什么了,急忙解释说,“火是突然就烧起来的,刚开始屋子里有些光,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啊,叫了姑娘,可是姑娘没有回应,我们想要推开门的,但......但门怎么都打不开,也许是姑娘从里面把门锁上了。我们就请了人帮忙去寻府上管事的人来开门,可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就烧起来了,烧得特别厉害......烧得......”
她说着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哭,不断的看着这已经烧得残破的屋子。
“你想说,那个时候火势就已经无法控制了?”其实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的,先前茯苓阁和长仙居的案子都是这样,火势迅速蔓延,等到发现的时候就无法控制了。
“是......”她拼命擦着泪,不敢哭出来。
“那屋子里的人......屋子里的人,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吗?”如果说被困在屋子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被大火活活烧死的话......难道女涎,女涎也喝过那种古怪的油脂?
“没有,真的没有......奴婢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也不知道,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太可怕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怎么办啊......”
听这话,她们似乎已经认定,大火中被烧死的就是女涎。
“......失火的时候,房里只有女涎一个人吗?”虽然,我不想这么问的,但是目前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尽快确认死者身份的办法了。
“是,是啊......”
果然。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女涎,这具焦尸就是女涎的可能性太大了。
怎么会这样呢......
前两日在偃伯府上我还见过她的,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满心欢喜终于嫁给钟离瑾的这一天,葬身火海。
“先把尸体带回去吧。”萧珏站起身来,让毓儿去找几个人来把女涎的尸体带回去。
“你真的没事吗?”我觉得萧珏的脸色实在太差了,“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他说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还不忘揭我的短,“我又不是你......没事,可能是前两天太累了,今日又在筵席上待了太久,有些疲惫。等我验了这具焦尸,我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
“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我再三向他确认,总觉得萧珏这个情况挺让人担心的,之前我就想到过的,那么多具尸体要让他逐一检验的话,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没事。”他很肯定的告诉我,“你先忙吧,钟离瑾那边......你安慰安慰他,突遭变故,难免他的情绪更不好。”
我点头,“我明白。”随后,在毓儿带人搬着焦尸跟随萧珏一起离开的时候,我还特意嘱咐毓儿,“看着你爹,他好像不太舒服,别让他一个人待着,你陪着他。”
“嗯。”毓儿应了一声,赶忙就跟了上去。
我回到这一片废墟之中,心里的感觉尚未镇定下来,五味杂陈,就算心里不想要接受那具焦尸就是女涎,但理智上也基本相信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话 故地重游
“钟离瑾呢?”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四下里那里还有钟离瑾的影子。
“钟离大人去回钟离南大人的话了。”一旁的婢人如是说道。
“去回钟离南的话了?”其实这本无可厚非,只不过,偏偏在这个时候确实让我挺不理解的,钟离南在筵席上就已经看得出身体不适了,他是在筵席后半悄悄离开的,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就那么退出了。而后听说钟离瑾的新房失了火,叫钟离瑾过去问问情况,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是这个时候,女涎不见了,房内却有一具焦尸......而且这一具焦尸极有可能就是女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让钟离瑾留下,处理完之后的这些事情再说么。
钟离南身边有很多得力的人选,可以帮助他打听消息,也不一定就非得是钟离瑾啊。
新房失火的原因,和茯苓阁、长仙居如出一辙,但是起火点呢?总不至于......是女涎自己引起来的吧?不可能,但是那具焦尸又偏偏......
说不清楚是那里不对,但是总觉得,我们在钟离瑾新房发现的那具焦尸,和之前几件纵火案里,自燃的焦尸好像不太一样似的。如果焦尸不是引起新房失火的主要原因......这就不难让我想到刚刚女涎的婢女所说的一些话了,她说过,在房内刚刚失火,有火光跳动但是没有立刻烧起来之前,她们曾经注意到了房内的变化,并且上去喊她家姑娘了,只不过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女涎的回应,而且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她们在外面根本就打不开,故而想到去寻找钟离家的管事帮忙,要把门打开。
然后正好是在这个时候,房里的火彻底烧起来的。
莫非女涎当时在房内已经昏厥?
可即便昏厥,着这么大的火......难道她就一点意识都没有吗?
“萧夫人。”
我听到有人叫我,便回过了头,却看到钟离延慢慢从废墟外走了进来。而且他也在四处留意着这新房失火后的情况。
“原来你还在啊。”我还以为,刚刚在观礼结束之后,他就已经偷偷的离开了呢。
“我听说阿瑾的新房起火了,就过来看看。”钟离延对于新房被烧成了这样,也是深感意外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起火,而且烧得这么严重?”
“......应该是有人故意设下的机关。”我说。
“机关?”
乍一听到机关二字时,钟离延的表情就严峻了很多。
“你可有听说过城内近来几起纵火案?”我给他提了个醒。
“却有耳闻......难道是说,城内那几起纵火案,和现下阿瑾的新房被烧成这样有关?”钟离延很聪明,立刻就联想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虽然现在还没抓到人,但是从现场的机关布置来看,确实很有可能。”布置机关的手法,和那时我们在青芜台看到的一模一样,也和之前几起纵火案的情况一模一样,即使那个可能是布置这些机关的凶手还未抓到,但是也几乎可以确定,这几起纵火案的背后定是有关系的。
“......那此次,可有伤亡?”钟离延还不知道房内抬出去焦尸的事情。他见我沉默,似乎猜到了答案,“有人受伤,还是......有人被烧死了?”
我是觉得,这件事最后他们怎么都会知道的,也是实在没必要隐瞒着他的,“有人被烧死了。”
钟离延的反应,就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似的。“何人?”
“钟离瑾刚刚完礼的妻子。”我说完这句话,映着一旁家奴手中掌的灯,分明能够看到钟离瑾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不过现在只是猜测而已,新房里只有一具焦尸,烧得面目全非,暂时无法辨认身份,可是现场只有女涎不见了。女涎陪嫁的婢人们也证明,火烧起来的时候房内只有女涎一个人......”
不管怎么解释,其实烧毁的新房里,发现的那具焦尸就是女涎的可能性居大。
“怎么会这样呢......”钟离延在偷偷默念着,“女涎刚刚嫁到钟离家,就出事了......”
“怎么,你知道什么?”我听他的语气,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女涎会出事一样。
“不。”钟离延矢口否认,“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之前关于钟离家的一些诅咒而已。”
诅咒?“你说的,是那个传不过五代的诅咒?”
钟离延点了头,证实了我猜的没错。“你果然知道。”
“先前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钟离瑾收到了你送来的东西,便同我说过了。”我也没有隐瞒,他肯定是知道,我是从哪儿听来这些消息的。“你真的相信那个诅咒吗?”
虽然我觉得,所谓“传不过五代”的诅咒很迷幻,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好像对此深信不疑一般。钟离南那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钟离延也是个机关算尽的人物,他们对于钟离家的诅咒竟都不约而同的深信不疑,让我无法理解。
“两年前发生在钟离家的事情,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相信以萧夫人的记性,还不至于忘记的吧。”钟离延提醒我说。
两年前发生在钟离家的事情......若非是钟离瑾当日怀疑钟离延新婚妻子的死因,托了毓儿,找来我哦们帮忙进行调查,结果钟离家的秘闻就像是顺藤摸瓜,越摸越大,一个接着一个的“瓜”,接二连三的浮出水面。钟离延也是因为最后的结果,卸下了钟离家家主的身份,带着钟离孚归隐的。
“倒是还没忘。”我说。“对了,钟离孚呢?他没有跟你一起来观礼吗?”
“孚儿的病情,你也知道,在乡下的时候他的情况稍微好些,可是回到钟离家,他就好像是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钟离延叹气说道,“况且,新人行礼的时候人那么多,我担心孚儿会发病,所以将他留在了屋子里,观礼结束以后就立刻回去陪他了。”
钟离延的心思算是很细腻的了。
“难怪呢,我刚才在筵席上便没有看到你了。”原来他是回去照顾钟离孚了。
“眼下的万般情况,好像又回到当初了,只不过这一次惨死的并非我的妻子,而是阿瑾的新婚妻子了。萧夫人,你还能像之前一样那么有把握解开真相吗?”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话 新妇的规矩
“怎么,你怀疑我的能力?”
我怎的就听着他这话,好像话里有话似的。
钟离延对此,却只是说,“怎么会,我可是亲身体验过萧夫人的本事的。”
“......你这话,不会是在责怪我当时揭了你的短儿吧?”我说。
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时隔两年,如同当初一般不幸的事情又发生在了钟离瑾的身上,这让我们都觉得......
“自然不是,”他如今的样子,比起当时身在钟离家家主位置上的时候看起来要惬意多了,“我这一生,只有在离开钟离家以后,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虽然自小被当做钟离家未来的家主进行培养,但是身在钟离家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肩负着各种秘密,必须把所有的苦楚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那种痛苦,真让人绝望。可是离开了钟离家以后,我觉得原来人生也可以过得那么轻松惬意,那么自在舒服,只不过这个包袱就丢给了阿瑾,看着他小小年纪被迫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像我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活,我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啊。”
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钟离瑾比起他,更不适合做这个家主。“他做的很辛苦啊,我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少年英气,有着雄心壮志,英姿勃发。才短短两年的功夫,他眼里都不像从前一样那么有光了。”
说到这儿,我就想到了偃伯此前的那番话。
原来权利,并不一定适合每个人。大多数人以为权利是争取来的,可只有他们身在位置上的这些人才明白,权利是他们牺牲了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换来的。
以为不会后悔的,最后都后悔了。
“如果被烧死的真的是偃氏,那么这会儿,阿瑾恐怕正在和大哥商量着,该如何向偃伯解释了。”钟离延毫不意外地说。
解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到钟离南把钟离瑾找去的真正目的,原来,原来是他们要好好商议如何向偃伯解释啊。难怪呢......只怪我当时心里只有大火和案子,竟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要是真的女涎,她刚刚殒命葬身火海,却没有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她的夫君却只是在想着要怎么跟她父亲找理由解释,也是挺凄凉的吧......”我有些失落,似乎在我的意识认定了那具焦尸就是女涎之后,我就觉得她很可怜。
好不容易从偃伯家里逃了出来,刚刚来到新生活,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哥哥娶了嫂子,结果嫂子在过门的第一天遇害了,哥哥压根没有去管嫂子的尸体,也没有第一时间想着为嫂子找出凶手,而是立刻去和别人商量,该怎么样像嫂子的娘家人解释,能够获得他们的谅解。
虽然我把钟离瑾当成我哥哥,但是眼下我真的很同情女涎的遭遇。
“对了,”我说,我想到一件事,“这边是不是有什么规矩,比如他们在新房完成最后的礼以后,钟离瑾作为新郎出去接待客人,那新婚的妻子就要独自一个人留在新房里等着吗?女涎出事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她的婢女为何不能留在屋子里呢?”
钟离延好歹成过婚,又是钟离家曾经的家主,和现下钟离瑾的身份一模一样,那他就应该知道,钟离家这些规矩和礼数啊。
“这......”钟离延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未听闻说是要新妇一个人独自留守啊。”
“没有这样的规矩吗?”可是案发的时候,确实是说女涎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了啊,她的婢人都留在外面,如果她不是一个人留在房内的话,或许也不至于在大火刚刚烧起来的时候,就独自被困在失火的房间里啊,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她的婢人,怎么都会把她救回来的吧。
“的确,”钟离延证实,“我记得我当年成婚的时候,陪着新妇的婢人都是在我进入新房以后,才退出来的,不会说将新妇独自一个人留在房内。新妇本身不便行动,唯恐坏了规矩,或是影响了运势,所以处处小心。若是身边没有个使唤的人,那也是极不方便的。”
我下意识看向外面守着的婢人。
“怎么?难道偃氏当时一个人留在房里?”钟离延明白了我的疑惑。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任何时候这都不可能把新娘一个人留在房里吧。新人在行礼的时候,穿着打扮都极是复杂,将新娘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肯定多有不便。那为什么女涎还......
“不过,也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如此。”钟离延却有不同的解释。“一个人留在房里出了事,未必本身就是独自一人留在房里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想要暗示什么。
“萧夫人和萧大人成婚的时候,难道没有经历过吗?同样作为女子,萧夫人不是更能够明白新妇的心思吗?”
钟离延突然卖了个关子。
“我们的婚事没有那么复杂,我与萧珏的双亲都不在世上了,也无人主持,所以......”我们那会儿,尚且没有这么多的规矩礼法,就只是简单的走了个过场,拜了山川日月,就完了。并不像他们今日这般热闹。
“原来是这样,”钟离延本以为我会明白的,没办法,只能解释说,“陪嫁来的婢人,不一定都是原本跟在新妇身边侍候的人,一般来说,陪嫁来的婢人,都是新妇家中长辈挑选过,品性极佳的。原本在娘家时,跟随在姑娘身边侍候的人,未必能够在新妇过门以后,辅佐新妇掌管家中大小事,也是要教新妇一些规矩的。所以新妇带着这些家里人挑选后适合作为陪嫁的婢人来到夫君家里,她和这些婢人也不一定就十分熟悉。但身边总会有一两个十分熟悉的,在等待夫君回来的时候,遣退了那些让她觉得不适的人,独独留下一两个贴心的在旁边说说话,帮她留意着倒也说得过去。”
“她跟陪嫁来的婢人不熟啊......”想想,钟离延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似的,那么说女涎把那些婢人支出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了,不过这贴心的一两个......是谁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话 华娘装死
华娘?!
“华娘在哪儿?”我刚刚还见到华娘了,她看到焦尸的时候被吓得昏死过去。
守在一旁的婢人被我吓到,连连后退。
“我问你们华娘在哪儿?”我急着寻找华娘,连着问了两次,她们中的一个伸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我便急急寻去。
没错,能够得到女涎信任,在所有人都被遣出房间后,独独留在房里的,只有华娘。
找到下人们住的院子,我拦住了要出去做事的一个婢人,“华娘呢?”
“华娘?”婢人愣了一下,指了其中的一间屋子,“华娘方才被抬回来,还昏......”
未等她说完,我便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华娘独自一人住着一间屋子,她和其他的婢人身份不同,就算这屋子稍显简朴,但是她一个人住也是足够了的。在这众多的婢人之中,独独显得尤为特别......
华娘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一手紧紧拉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闭着双眼,仿佛......是还在昏厥着。但是我看到了,我看到我闯进来走到她床边的时候,她的睫毛动了动,脸上的表情也有着微微的变化,她分明是故意在装昏迷的。
这就更有问题了。
“华娘。”我叫她,可她毫无反应,我愈发的气愤,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女涎可能已经被烧成了焦尸,她却躲在这里,因为害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而在装作昏迷。“女涎可能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我在留意华娘的反应。
华娘很紧张,很害怕,但是她仍然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这一切,即使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早已经出卖了她,可她依然在装作昏迷。
她在怕什么呢?
假设华娘是女涎当时唯一留在房里的人,女涎在行过礼之后,把那些她并不熟悉的婢人遣退到外面,独独留下了她最亲近的华娘......可为何出事的时候,华娘并不在房里,她是在出事之后,火都被扑灭了,才迟迟从外面赶回来的?
她在看到房里焦尸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惊诧......那个表情绝对不是装的,但是她接下来的昏厥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她很确定倒在地上的焦尸就是女涎,发现酿成了大祸,自知无法收场,担心连累到自己,所以装作昏迷从现场被抬了出去。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俯下身来,“昏迷”中的华娘感觉到了,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我发现了。“为什么本该被留在房里的你,出事的时候你却不在房里,你去哪儿了,你去做什么了。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躺在这里,并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你总是要面对的。与其在这里躲避一辈子,还不如趁早起来,把话说清楚,找出凶手,为女涎报仇。”
可是华娘......我等了她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醒”来的。
她是铁了心的要装死装到最后了,我肯定她知道些什么,至少,她应该知道女涎在出事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甚至可能更多。但是华娘很害怕,她当时装作昏迷,被抬回房里,想来也为了逃脱我们的询问......
她害怕接受我们的询问吗?
她害怕我们逼问她说出某些事情?
还是说......
可她现在“昏迷”着,这个人是个利己主义,她知道眼下的状况对于她来说十分的不利,所以不论我们怎么劝说,只怕是她的“昏迷”会一直装下去了。我们应该很难从她口中问得一些线索,就算是她真的知道什么,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就绝对不会开口的。
可是现在除了她以外,又能如何去找到新的线索呢。
华娘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难道她是担心我们会将女涎的死,怪罪在她身上?还是担心偃伯会将女涎的死,怪罪在她身上?
这不可能啊,失火的是钟离家的房子,偃伯就算是问罪,也是会来问钟离瑾。
至于我们这边,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失火之前,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华娘是在失火之前离开的,但是在火被扑灭以后她回到现场,那种惊愕就说明她完全没料到火会烧起来。女涎嫁给钟离瑾这事儿,女涎自己本身是愿意的,她之前就见过钟离瑾,并且对钟离瑾很有好感,所以女涎在过门以后,作为新妇等在新房的时候,她也不会去做什么,再怎么说她应该也是希望可以给钟离瑾留下好印象的。
女涎不会做什么点火的事情,而华娘也没有料到会起火,火势还会将女涎困在火场里,活活烧死。那华娘在怕的到底是什么......
我见华娘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也没办法,在房内停留了一会儿,便只能出来了。
“夫人,”廉赫寻了过来,“夫人,已经确定过了,今日来观礼的宾客,确实都是受到钟离家邀请的,并没有什么人是突然闯来的。要是说意外的话,就只有昌和君了。”
“昌和君?!”乍一听到昌和君的名号,我还一惊,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却在嘀咕怎么可能是昌和君?
“我听钟离家的人说,昌和君是钟离南大人邀请的,但是钟离南大人之前算定了昌和君肯定不会来的,可是没想到昌和君却来了。”廉赫说。
“......”那这,也就算不得什么意外吧。“可以想到,钟离南邀请昌和君其实也就是个面子工程罢了,昌和君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人就在城里,钟离家大办喜宴不可能不知会昌和君的。”
就算钟离家和昌和君的关系没那么好,你邀请了人家不来是一回事,但是你故意不邀请,在别人眼中看这件事,就好像是钟离家特意在孤立昌和君一样。钟离瑾和昌和君这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相互之间不对付,钟离瑾自己自然是不愿意邀请昌和君的,可是钟离南以他的身份去邀请昌和君,就已经给足了昌和君的面子。但是大家都能够想到,以昌和君和钟离家的关系而言,昌和君肯定是会找个借口推脱的。
“那夫人您看,昌和君突然来参加钟离家的喜宴,是不是别有目的呢?”廉赫对于昌和君的到来,也是存有怀疑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话 廉赫的误解
“昌和君那个人,本来就是神出鬼没的。”我已经尽量找好听的话说了,但是一般的词都很难形容昌和君那个人的个性和脾气,他就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可能前一刻都打定主意不来参加钟离瑾的婚事了,可是突然下一秒冒出个念头,哪怕就是纯粹想要给钟离瑾添点儿堵,他都会立刻带人赶来的。“昌和君跟钟离瑾关系并不是那么好,这是城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他要是真的想在钟离家做些什么,大可不必亲自到来,招摇过市,今日参加喜宴的人都看到他了,他摆明一副......把人家喜宴当成自己主场的架势跟来宾寒暄,摆明了只是想要恶心钟离瑾而已。但凡钟离家出点儿什么事,是个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是他做的,你觉得他会那么蠢吗?”
昌和君纯粹没事儿找事儿,但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原本只是想要恶心钟离瑾,却不想钟离家真的出事了。这城里人人都知道昌和君和钟离瑾的关系不那么友好,而且昌和君与偃伯的关系也十分紧张,今日钟离瑾娶得是是偃伯的女儿,结果钟离家失火,新房付之一炬,女涎作为新妇被活活烧死。谁都会理所当然的想到,最有可能的肯定是突然出现在钟离家的昌和君。
“如果不是昌和君的话,会是谁呢。”廉赫实在是推敲不出了,“着火的是钟离家,被烧死的是偃伯的女儿偃氏,如果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昌和君会被所有人怀疑的话,那么一场火等于把所有人都连起来了,会谁做的呢?”
“是啊,会是谁做的呢?”反正从面上来看,一场火,把钟离家、偃伯和昌和君都拴在一起了,当然不太可能是这三家做的,谁都蒙受了损失,不至于这么蠢。但是除了这三个以外,还有谁呢?“不管是谁做的,我想过了今夜,明天一早钟离家失火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街头巷尾人人都会议论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昌和君就是凶手。”
原本想来找点儿麻烦的昌和君,没想到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以他的性子,这件事断不可能就这样忍了。
但是偃伯那边......
“夫人,偃伯那边需不需要去盯着?”廉赫突然问我,“偃氏是偃伯最宠爱的小女儿,大婚之夜被烧死在了钟离家的新房里,纵火的嫌疑人就是昌和君,只怕偃伯知道这件事以后,断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急,”我也想到了,偃伯没那么容易就吞下这口气,若是自己的女儿被活活烧死他都可以不闻不问,那这城里岂不是人人都会说,是偃伯怕了昌和君?到时候,三家的关系会更紧张......“我刚才就听说了,钟离南把钟离瑾叫去问话,应该是商量着怎么向偃伯回复这件事,以钟离南的心思,他不可能没有派人去盯着偃伯那边的一举一动。用不着我们去盯着,我们只要全心全力的尽早找出纵火的凶手,才是唯一帮助钟离家化解这一场危机的法子。”
“要是里翀在就好了。”廉赫口中突然冒出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岔了。
“里翀最了解钟离家的情况了,如果他在这里,想必一定有办法找出破绽的吧。”这已经不是廉赫第一次提起里翀了。
“......可他已经死了。”里翀遇害,已经是四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平静下来了,我不希望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都会习以为常的去想如果里翀还在就好了。“没有里翀,我们就查不了案了吗。”
“可是夫人您也知道的吧,如果里翀在,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麻烦,里翀总是能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点破关键,提供线索。”廉赫话里话外,都是对里翀的怀念,里翀的死让大家都很难过,这么久了,我们受到重创的士气还未恢复。“就像是在村子里的时候,夫人您遇到危险被关在古墓墓室之中,如果当时里翀也在,他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到,夫人您遇到危险了,也不会等着昌和君救您出来。如果里翀在的话,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救您,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昌和君......”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夫人,我想说,您是不是把昌和君想的太好了。”廉赫才不会给我那个面子,憋住他想说的话,“以前您对昌和君也是很有防备的,可是自从昌和君在古墓里救了您出来,您对昌和君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就完全变了,您不会真的把昌和君那种人当做是朋友了吧。”
“昌和君,不可以是朋友吗?”我问他。
“您应该知道,钟离大人与昌和君素来不和的事情吧。”廉赫提醒我,“我真的是愈发的看不懂您的心思了,您和钟离大人的交情匪浅,钟离大人对您和大人也是尽心尽力从无二话,您明知道钟离大人与昌和君的关系,为何还要与昌和君走得那么近,让钟离大人心生不满呢。”
“你多大了?”我觉得好笑,“廉赫啊,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让我真的有点意外,如果你的年纪再小一点,十几岁那样,你说这样的话我顶多会觉得你......很可爱,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是非黑即白的,成年人,只有利益。”
“那您的意思是,您和钟离大人的关系也是利益使然了?”廉赫显然误解了我的话。“所以您现在,找到了新的靠山,就打算换掉钟离家这个靠山了是吗?”
“靠山?到底是什么样的误解,让你觉得我霍汐居然需要靠山了?”
我想不到,我和他之间的误会有这么深,这些话居然是从廉赫口中说出来的。
廉赫没有回答,但显然他对我的不满并未打消。
“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提醒他说,“过度的疲劳会让人的情绪失控,甚至会胡思乱想。这些话我当从来没有听过,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昌和君也不至于你想的那么糟糕,至于钟离瑾,他也不是一个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话 当年的推理过程
在廉赫转身离去之后,不可否认,我心里却是留下了一片死寂。在漫长的生命当中,里翀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两年的时间而已,但是对他的信任却远远超出我自己的想象。他就像是一个......失散了很久的好朋友那样,即使我知道他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但是我也很确定他不会真的害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对于他的猝然离开,我除了自责以外,还有遗憾,可能是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吧。
我叹了口气,向萧珏验尸的院子走去,想去看看萧珏检验那具焦尸如何了,能不能为我提供些线索了。我记得这边的小路是能走过去的,可是我没想到这么一绕,竟然就绕到了......
我还记得这个荒废的院子,当年查钟离家的案子时,准确的说这才是我和里翀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当时他袭击了我,我还差点被他给杀了......他覆着面,我却特别清楚的记得他的那双眼睛和他眼角处大片的疤痕。
一切好像都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这里依稀保持着旧时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可是两年了......两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他本该来得及改变的,我相信,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肯定是想要改变的。可是,他没时间了......要不是我错估了凶手的底线,他也不会......
“萧夫人。”
在听到这一声后,我立刻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过身就看到和里翀长得一模一样的钟离延正走过来,一瞬间,确实有些走神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钟离延居然可以找到这里来。
“你不是去看偃氏的华娘了吗?”钟离延也挺诧异我这么问的,“我到了那边,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所以我想着,你接下来应该就是要去萧大人那边确认焦尸的情况了,可是从华娘的院子,往萧大人验尸的院子,那边的大路也能到,但是绕得远了些,这边的小路近一些,平时虽然没什么人走动......但是我想,萧夫人经常与死人打交道,应该不会怕黑怕鬼吧。”
他是沿途推理,大胆假设,就走过来的。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钟离延走到一边站定了脚步,看向不远处那个荒废的院子。“我也不确定我是想到了什么,就是觉得你应该在这里。”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我也是恰好路过,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那不知,你想起的,跟我想起的......是不是一样呢。”钟离延说。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向这院子的时候,目光深沉,像是一眼望尽数年了一般。“应该是一样的吧......当年,你还是这钟离家的家主。”
“是啊,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萧夫人一介女流之辈,竟然真的把钟离家的陈年旧事全给查出来了。”钟离延回忆起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时,那表情,就像是有些后悔似的。或许是他在后悔,当年不该让我插手他妻子的死......
“怎么,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记仇吧?”我知道他不是,他现在都已经释怀了。
“其实后来许多次我都在想,你原本只是受阿瑾所托,来调查我妻子的死因,我如果一开始并未大意,便直接拒绝了你们的帮忙,你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一查到底了?”
他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好回答。
“你指的,一查到底的意思是......不希望我揪出那么多的秘密?”我说,“可惜啊,就算你当时拒绝了我们的帮忙,可是以我的性子,既然我已经在意了,就肯定会查下去的。即便你设下层层阻碍,可是我最后应该还是会追查到底的......”
我对自己的性格太了解了,我的好奇心向来这么严重,如果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况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钟离瑾所托,我当年在这里遇到钟离瑾的时候,正惊讶于他与我哥哥霍准的相似,怎么可能拒绝他呢。
“......是啊。”钟离延附和点头,似是对这一说法也深信不疑。“我相信,萧夫人一定会坚持查下去的。其实说到底,我当初确实大意了......”
“大意了?怎么说?”这我还没有听他说起过。
“其实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但是当时,我觉得你是一个女人,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说什么要调查真相,可能纯粹是好奇心作祟罢了,更何况许多与当年真相有关的证人都不在了,那些线索你查不下去的,等你多几次碰壁,失了兴致以后,自然也就放弃了。”钟离延说出当年低估我的遗憾,“可我确实没想到,你能查出那么多,甚至,连我不知道的,都能被你给翻出来。我现在都不明白,那些中断的线索,你到底是怎么查下去的。”
“当然是靠推理啦。”我说,“在那件案子的调查过程中,确实有很多次,线索中断,导致案件没办法顺利查下去。我当年也头疼的很,差点崩溃了,不过我这个人呐,困难越多我的好奇心就越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我就得想尽办法追查下去了啊,既然前面一段查出来了,后面一段的部分线索也找到了,缺的就是中间这一部分,才能引出后面的发展,那大不了......我就自己先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一下呗。”
“推测?你是说当年的事情,你是推测出来的?”钟离延今日得以解开困惑了他两年的真相,很震惊。“居然,居然是......”
“虽然是推测,但也不是瞎猜,是根据已有的条件,设身处地的投入到原本的故事中,去在大脑里虚构的场景里一遍遍演练可能发生的情况,删除掉几种几率不大的,剩下的几种,逐一去查验就好了啊,删掉错误的,那留下的就算不是完全正确的,也是最接近于真相的。”我就是用这样的一个法子,还原了钟离家上辈子间的恩恩怨怨。“怎么,是不是没想到?”
“没想到......”钟离延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答案。“我以为是先有线索,然后才有答案,没想到是先有答案,再去找线索证实。难怪......”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话 推理的方法
“嗯?”我好像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些什么似的。
“当年,有些线索,是我故意藏起来的。”钟离延时隔两年,在解开疑惑的同时,也说出了那个他埋在了心里两年的秘密。“我不想让你查下去,倒不是怕我的事情被你查出来,是害怕......上一代之间的事情,全被你查出来,所以我在找到某些线索时候,故意把线索藏起来,不希望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答案......”
“我们这些年经手了不少的案子,其中有很多,都是你家的事情一样,时隔多年,只要时间久了,其实很多线索都是不好找到的。就像是人一样......你想啊,十年前在一起经历了同一件事的人,十年后未必还在一起,这十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就好像......打个比喻来说,两年前我们那么多人在这里查你家的案子,如果今日再有外人因为好奇,想要来证明在两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也是很困难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里翀也不在了,你也离开了钟离家,带着钟离孚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生活,你钟离家也有人殒命。外人如果想要顺着每一个人的线索追查下去,肯定会在这些查不到的人身上,绊住,找不到线索就追查不下去的。更何况,有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所以难免会有人生有人死,有聚散离别,有远走异乡远离人世,并不是那么容易追查的。”我和他解释了一下这些调查用的方法,“所以这个时候呢,在线索中断的前提下,我们该怎么查?如果想要调查下去,前面的一段有了,后面的一些线索也浮出水面了,就差中间这一段,所以你就可以想象着,设身处地的让自己回到事件中去。如果是你,你在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了前面的事情,你会怎么做,然后你怎么做,会引出之后的那一点点线索,造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你首先要在自己的心里有一个推测,然后排除掉根据线索判定不符合的,还有那些逻辑并不通顺的。接下来肯定还会有不止一个的选项,那么你就要根据你已知的这些选项,去逐一的证实你的推测,按照你的推测去找疑点,如果有的地方否定了你的推测,那就说明你的推测本身有问题,所以排除,当所有逻辑不通的选项都排除掉的时候,剩下的一个,即使你不愿意接受,那他也是真相。”
钟离延的目光看起来很深沉,像是在认真思考我刚才所说的话。
“怎么了,还是想不通吗?”我问他。
“倒也不是......”钟离延其实也很聪明,他现如今自然是能够想通这些的,但是消化需要些时间,“只是很意外,萧夫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但是所说所想,都让人觉得很有说服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事情......”
“那是自然。”虽然我也不觉得我真的有多聪明,但是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就注定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如果把他们这些人都放在后世,接触到新式教育,在那样开放的环境下长大,也许他们想的比我更加缜密。想到这儿,那个问题不禁又从我心底涌上来了......
耎大人到底是谁。
在排除了钟离瑾以后,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钟离南或者钟离延了,可是钟离南和钟离延这两个人,我都偶尔会有接触,并不觉得他们有在故意隐瞒什么事情。
按道理来说,耎大人差不多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居于幕后,却希望可以操控一切的进展......这一点,我认为钟离南的性格更加符合,钟离南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能成为钟离家的家主,所以在钟离家眼看着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力排众议,将钟离瑾推了上去。钟离瑾稍显自负,因为他先前是作为钟离南的养子回到钟离家的,在“嫡子”钟离延继任了钟离家家主以后,以正常的情况发展下去,钟离延娶了妻,会再生下嫡子,然后将自己钟离家家主的身份代代相传,是不可能传到钟离瑾身上的。钟离瑾也从未被作为未来家主进行培养过,他顶多算是一个好大哥或者好养父,钟离南在试着培养他,尽管不是作为未来家主,但是也让钟离瑾有了不俗的能力和见解。只是,这和钟离家家主还是有区别的,钟离瑾在危急关头,被推上了钟离家家主的位置,时间稍长,便看出来他力不从心了,他的能力是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的,他的确想要做些事情,但是他顾虑不了每一个人的平衡,不懂得如何牵制,所以很容易就会出现如同乌萝村的失衡。那么替他出面收拾残局的,自然就是钟离南了。钟离南看起来是躲在了钟离瑾的身后,一直在帮助他,可其实......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最后出来定夺的都是钟离南,钟离南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不过呢,就像钟离南自己说的,他也只是希望稳定住钟离家而已。
至于这钟离延,从钟离家家主的位置上自请卸任,之后就带着钟离孚躲到了世外桃源,过起了隐居人世的舒适生活,以前的经历成了他最不想要回忆起的事情,他还会......
“......萧夫人?萧夫人?你在想什么?”钟离延见我出神,叫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回应。
“没什么,就是在想......女涎的事情。”我借口说道。
“偃氏?”钟离延慢慢明白过来,“噢,早就听闻,萧夫人和偃氏的关系不错,没想到竟是真的......”
“是吗?你听谁说的?”我和女涎的关系,算不得特别的好,但是走动......稍微密切一些,我好奇的是钟离延终日待在他的小院子里,到底是谁把这些话告诉他的。
“自然是有愿意说的人了。”他卖了个关子,不过答案都写在了脸上。
“钟离瑾?”我问了一句。
钟离延没有否认,看来我猜得没错。
“对了,之前钟离瑾和女涎的婚事传开的时候,在里翀的葬礼上,钟离瑾还特意去找你商量什么事来着。”我想起来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话 钟离瑾的嫌疑
可是在听了我的话以后,钟离延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相当奇怪了。
似乎,我说错了。
“怎么,你这是何意?”
钟离延稍显为难,似乎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让他有几分纠结,“萧夫人难道不知?”
“不知什么?”我心存疑虑。
“阿瑾......一开始并不想成婚。”钟离延说,“他找我帮忙,是希望我能够劝说大哥改变主意,不要催促阿瑾成婚。可是我明白大哥这么安排的用意,他全是为了阿瑾好,也是为了钟离家,阿瑾作为钟离家如今的家主,他的婚事自然不可能凭借着自己的心意定夺,并非刻意因为他的喜好而决定取舍,所以......”
“......”这个答案,老实说并没有让我觉得特别意外,可能早在之前我便已经想到了的。
钟离瑾一开始对待这门婚事的态度,我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难怪......”
“难怪?”钟离延问。
“......哦,是这样的,之前钟离瑾问过我一些事情,言语之间似乎也透漏了他对于这桩由钟离南做主的婚事的不满。其实倒也不是不满,不是针对这门婚事的对象,而是他心里的一些原因吧,他好像......他好像是希望婚姻和爱情可以自我选择,而非受制于人。”我突然想到,那时候钟离瑾曾经问过我哥哥的事情,问起我哥哥有没有爱的人,应该就是因为他的婚约问题吧。
听了我的说法以后,钟离延也没有显得很意外,显然他对于我所想之事也是有所察觉的。“果然,萧夫人与我所想几乎一样。”
“钟离瑾的身份特殊,钟离南为他定下偃氏的这门婚事,定也是考量再三的,绝不可能是害他。只不过有些事情当局者迷,他自己除了对这件事情的理解以外,还多了些感受。那些情绪致使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门婚事,甚至心生抵触,也是有可能的......”我说。
钟离瑾就是局中之人,比起我们所看到的,和我们所想的,关于钟离家和偃伯的联姻意味着什么之外。对于钟离瑾来说,这是他娶老婆,是把他们的人生拿出来做了一种条件交换,他以后都要跟偃氏过一辈子的,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欢偃氏......
等等。
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
那钟离瑾岂不是也有了杀害女涎的理由了吗。
钟离延看出了我在这一瞬间的可怕心思,可是他没有作声,好像他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你是想要暗示我?”我问他,刚才我去找华娘的时候,独留下钟离延一个人站在被烧成废墟的新房里。他难道是在那个时候想到的,所以才会有意无意的提醒我,钟离瑾原本对于这件婚事的态度?
“萧夫人,我自小便学习着如何作为一个继任的家主,你认为那在诸多事情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钟离延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告诉我他故意提起钟离瑾对于这件婚事的态度,是不是为了暗示我要怀疑钟离瑾,还丢给了我一个问题。
在学习怎样做好一个继任家主的众多课程中最重要的一个?
“是婚姻?”我猜测了一下,也只是顺着原本的话题往下推了一句。
可是钟离延笑了,“也差不多,不过婚姻也是那之中的一门功课而已。”
婚姻也是如何做好钟离家家主的一门功课?
“在我们学习如何能够成为一个家主的诸多事情当中,最重要的,是家族的荣辱兴衰,被当做继任者的人,从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就会被人不断的灌输着同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保住家族的尊严和地位,为此,可以不惜自身的一切代价。”钟离延长长地叹了口气,“从成为家主的那一刻开始,钟离家的家主和钟离家就是一体的,为了稳固钟离家的繁荣和地位,我们个人的利益都可以被牺牲,成全钟离家,钟离家便是我们刻在骨血里的尊严。我们自己的生活并不重要,即使做出牺牲,只要钟离家好,那么作为钟离家的家主,我们的荣誉就是家族的稳固昌盛。婚姻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虽然不太理解他所说的这些,但是又觉得他既悲哀又很伟大。“这些道理,想来你懂,钟离南也懂,可是......”
钟离瑾的思想里毕竟有属于我哥哥的那一部分,他无法接受用婚姻换取来的这一切也是可以想到的。
“阿瑾还年轻,他还不明白这一切。”钟离延说,“怎么可能处处顺心呢,偃氏是偃伯的女儿,她的嫡姐嫁得也不错,一个人的关系牵动的是背后诸多脉络,这不过就是一个取舍而已。阿瑾若是作为偃伯的女婿,那么他日......不论我和大哥是否还在人世,都注定有人会保住阿瑾的地位,即便,阿瑾的身份有一天不得已被公开的时候,偃伯也是那个有足够手段可以帮助阿瑾的人。可是这些,阿瑾却好像并不能够接受......他是不想用自己的婚姻去换取这么一个保护啊。”
“或许,他只是觉得成婚这种事,应当是与自己心爱之人所做的,而不是为了利益......”其实要搁在我看来,一开始我便觉得钟离瑾有抵触情绪了,他也不是说不懂事,只是没有想通而已。年少气盛,觉得自己未来可期,却不曾想过在当下这样的时代来说,姻亲的关系可能相互成全,那是他努力不来的。
“......阿瑾虽不至于要害偃氏,但是你可以,从阿瑾身边查一下。”钟离延提醒我说,“偃氏过门后,最受影响的人,自然也是阿瑾身边的人。”
“好。”我想他今天的暗示,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也得回去照顾小孚了。”他看了看天色,说。
偃氏嫁到了钟离家的当晚......就被突然的一场大火烧死了,而且起火的新房还是被人布置了机关,这就让人难以想象了......
假如布下这纵火机关的人,和之前城中几起纵火案有关的话,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之前的纵火案里,他总是可以精准的安排好时间,让火在他安排好的时间内烧起来,但是这一次......火烧起来的时候,房内却只有偃氏一个人。凶手的目的只是一个偃氏?
第一千一百四十话 钟离延也有嫌疑
“娘。”
我刚走到院子门口,毓儿就迎了出来。
“你爹检查完那具焦尸了吗?”我问他,“我去问问情况。”
“我爹已经回去了啊。”毓儿说,“焦尸他还没有检查完,但是他身体特别不舒服,所以我就已经把他送回去休息了。”
“他已经回去了?他怎么了?”我听说萧珏身体不适,便急着想要去找他确认情况。
“娘!”毓儿却突然横在了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先别去打扰我爹了,我给我爹看过,他就是太累了,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我从那边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先让他睡一会儿吧,我有些想法,咱们回今夜起火的新房去看一看行吗?”
“你想到了什么?”
事关钟离瑾,毓儿显得格外上心,这也难怪,他与钟离瑾的交往素来亲近,钟离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才说不过去。
“边走边说吧。”毓儿是打定主意要带我回去确认他的想法了。
“行。”既然萧珏已经回去休息了,毓儿也给他检查过,我就放心了。
毓儿带着我向今夜失火的新房走去,“娘,你不觉得今夜的大火有些奇怪吗?”
“怎么说?”我想先听听看他的想法,听听他都想到了什么。
“时间不对。”毓儿说。“火虽然是烧在钟离家的,可是烧死的人,却是那个女涎,这不是很奇怪吗?既然这凶手都已经在钟离家,特别是钟离瑾的新房布置好起火装置了,为什么,火烧起来的时候却恰好是钟离瑾在外应酬宾客的时候呢?既然是在钟离家动手,为何这个凶手不赶在钟离瑾回到新房以后再动手?直接烧死钟离瑾的话,不是省去很多麻烦吗?可他偏偏是在钟离瑾回去新房以前的时候动手,那么他的目标不是钟离瑾,却在钟离瑾的新房动手,还烧死了女涎,这不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好像也想到了这些问题。
我犹豫了一下,琢磨着他的话,按照他的逻辑,其实凶手大可以等到钟离瑾回到新房后再动手,将钟离瑾和女涎都烧死在屋子里,这样......就省去了很多的麻烦。“那以你的意思是......”
“没有烧死钟离瑾,却烧毁了钟离瑾的新房,起火的时候,房里又只有女涎一个......这说明什么?”毓儿难得如此正式的进行一次推理,“可见,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烧死钟离瑾。”
“什么?”我没想到他一句话竟然跳到了......
“凶手是冲着钟离瑾来的,却不是为了烧死钟离瑾。”毓儿重复了一遍,“你想啊,女涎死了,还死在了钟离家的新房,这不是......这不是摆明了在挑唆钟离瑾和偃伯的关系吗?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钟离瑾和女涎大大方方的成了婚,成了夫妻。那么钟离瑾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偃伯的乘龙快婿,自然也是会受到偃伯照顾的,但现在呢?现在女涎死在了钟离瑾的新房里,还是在新婚当夜刚刚结束了行礼全过程的时候,被烧成了一具焦尸......那偃伯知道了此事以后会作何感受?他难道......他难道就不会为自己的女儿觉得悲痛吗?本以为把女儿嫁给钟离瑾,能让女涎在钟离家过着些好日子了,结果没想到,刚嫁过来就死得那么惨。那么原本在偃伯那里应该十分被看重的钟离瑾,一下子就从女婿变成了仇人......”
我认为毓儿这一番分析,有一定的道理,虽不能说他说中了十分,但至少分析对了六七分。偃伯和钟离瑾的关系,因为女涎的惨死,一下子竟然变得微妙起来,在女涎嫁过来之前,偃伯有多看重钟离瑾,在女涎惨死之后,应该就有多憎恨钟离瑾......
“娘,我觉得现在,钟离瑾的处境很不好啊。”毓儿感慨了一声,“原本可以借着老丈人的势力,在曹国境内也发展一些的,可是现在呢,在没有找到真正放火烧死女涎的人之前......都难免变成了偃伯的眼中钉,别说什么提拔了,偃伯因为痛失爱女的缘故,不对他下黑手就不错了。”
“......是啊,不管钟离家怎么解释,偃伯毕竟是失去了爱女的,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我同意他这番推测,想来钟离瑾即使和钟离南商量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没办法解除偃伯心里痛失爱女的心结了。
“所以啊,这凶手的目的不就出来了吗?”毓儿说,“他不是要杀钟离瑾,他就是要借刀杀人,借偃伯的刀,慢慢的杀钟离瑾。”
“听你这么说的话,难道你已经找到凶手了?”我很少见他这样自信满满的在我面前推理凶手行凶动机的,想来他肯定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那我倒很想听听,他究竟在怀疑谁。
毓儿正要开口,突然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才凑到我身边说,“钟离延。”
“谁?”我就算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毓儿的答案居然是钟离延......
“钟离延啊,”毓儿说,“娘,你看啊,钟离延是前任的钟离家家主,他本来在家主位置上做得好好的,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一句钟离大人。结果钟离瑾怀疑他妻子死因有疑,非得把我们找来,让我们去查,后来还真的查出了一堆的事情,也使得钟离延不得不负罪自认卸下钟离家家主的身份离开。在他离开之后,钟离瑾就在钟离南的助力下成为了钟离家的新任家主。两年以后,等他再回到这个地方来参加钟离瑾的婚事,就难免让他想到两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他就一气之下动手,害了女涎的性命,让偃伯来对钟离瑾动手,这样他还可以逃脱出罪责,向世人证明他没有谋害钟离瑾。要是偃伯真的对钟离瑾下了狠手,为了给女儿报仇就除掉钟离瑾的话,那么钟离家的家主又空缺了,钟离南是因为身有残疾,所以铁定不能成为钟离家家主的,最后,其他人还不是得去求他,请他继续担任家主之职。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到了钟离家,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这不是一箭双雕......不,应该说是,一箭多雕的吗?”
“一箭,多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