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话 逆子
“我既然答应了别人,自然也会帮他保守秘密。”
尔齐的嘴唇微微颤动,有些话被生生吞了回去。他眼里有愧色,看来将那两具骸骨藏在他妻子小芽的坟头里,他也是不忍心的。
“所以即使你今天来了,你也没打算把那两具骸骨的事情交代清楚?”我的确疏忽了,没想到他的骨头这么硬,心这么狠。那两具骸骨的事情,他就打算这么忍着?
尔齐抬起头来看向我。
他今天来找我,只是想要告诉我,他没有杀万吉,万吉的确是当年害死他妻子小芽的人,但是他没有动手。
“那万吉,是他杀的吗?”我很想不通,尔齐为什么要这样保护着老三,即使现在所有的答案指向都已经很明显了,藏在小芽坟头里的那两具骸骨,尔齐到底是受了何人所托而为之,答案很清楚了可是......
“不是。”尔齐说。
“好,既然你不想说,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找到证据,证明他到底有没有杀人。”我说,尔齐已经激起了我的胜负心,我不信他能替老三瞒一辈子,“如果他没有杀人,我会还他一个清白,但是当年......他做过的事情,要为自己负责。如果他杀人了,前因后果一笔账算清楚,他一件事都别想跑。”
小夏已经因为她父亲的事情遇害了,短暂的一生执着于复仇,活得惨不忍睹,即使不是为她,只是为了一个公道,我也不会让任何有罪的人从眼前溜走。
“夫人!”红玉闯了进来,并没有带着茶水,只是她把廉赫也带过来了。
“怎么了?”我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似乎,有听到钟离瑾他们出去的一些声响。“出了什么事?”
“方才村子里的人来说,老三家出事了。”廉赫说。
“何事?”老三家?
尔齐显然未曾料到,可他现在尚有犹豫,像是以为这件事也是我们安排的。
“......村子里的人只说是石生不知为何同老三又吵了起来,而且打伤了老三,抢了家里的钱跑了。”廉赫说,“老三伤势有些重,听说是头上出了血,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村长便派人来请大人过去帮忙治疗,钟离大人让我告诉您一声,他陪着大人同去了。”
“石生打伤了老三?”这个事情的发展,还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的。“怎么会呢?他们父子之间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而且还见了血,伤势较重......若不是为此,村长也不会冒然来打扰的。
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转过头来看到尔齐的表情,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我对廉赫说,“你们去候着吧,有什么情况再来告诉我。”
“萧夫人不过去看看吗?”尔齐问我。
“我夫君同钟离大人已经去了,既然都已经说明是老三和石生父子之间的事情,也用不着我再去查什么了吧。”我说,“尔齐,你同老三关系较好,你可知他父子之间为何会闹成这样吗?”
“老三和石生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早几年的时候,石生很乖的,很听老三的话。他很懂事,很能干。”说起石生,尔齐慢慢叹了口气,像是在感慨。“只不过前两年,石生常常要负责运送一些东西进城,认识了些他自以为的朋友,而他的那些朋友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带着石生到处消遣。石生一个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是没见过那些新鲜玩意的,他们就哄着石生从家里骗钱出去一起花。石生很天真,他把他们当成朋友,为了融入他们,就真的不断从家里骗钱,引起了老三的怀疑,从那次以后,老三不再给石生钱用,石生就从老三那里偷,甚至变卖老三的东西去换钱,然后跟着他所谓的朋友一起去胡闹。他们父子不睦多时,每每争吵,必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没想到这次......石生真的太过分了。”
“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尔齐提起石生的反应会是那么的......遗憾,“那么之前那次,石生跟家里吵架跑了出去,结果意外摔进了山洞发现墓穴......也是他和老三因为钱的事情争执吗?”
尔齐犹豫了一下,“是。”
“这孩子年纪还不大,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也觉得很可惜,之前我还见过石生来着,觉着石生很懂事的,没想到他竟然交了坏朋友,被带坏了。
“他在家里弄不到钱,就威胁老三。老三原本有些积蓄,是想着石生大了,要给他添间房子娶媳妇用的,都被石生骗走了。父子俩常常吵架弄得不欢而散,老三为此也是十分的忧心,他是担心石生的,却没想到石生变成了现在这个研制。”尔齐作为老三的朋友,也算是看着石生长大的人,原本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因为偶然结识的那些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连尔齐这个旁观的人都觉得痛心,更何况是作为亲生父亲的老三了。“那次他们父子吵架,石生用死威胁老三,逼老三拿出一些钱来,老三已经没什么积蓄了,他们吵了一架。老三气急便打了石生一巴掌,石生气不过就跑了出去,很久没有回家。老三只能求助村子里的人帮忙一起寻找,这才发现石生竟然摔在了那个山洞里,扭了脚。”
“石生这......”我突然发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从这样一件小事上引出来的,如果没有石生勒索老三要钱不成跑了出去,就不会带着我们发现了那个盗洞,更不会发现那座古墓,还有石棺里的无头男尸,甚至是曾经有关于真正茧印的线索。那小夏也就不会死在古墓里,没有人会发现沉睡在古墓里那两具骸骨的事情,万吉也不会死在古墓里......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从这样一件小事上引发的。
当真是蝴蝶效应了。
只不过......石生发现了盗洞,但是盗洞证实早就有人发现了古墓,山上多处盗洞探入古墓,当年与白隙之死的事件有关的人,也在寻找被白隙藏起来的茧印。而杀死白隙逃到村子里的人,一个是万吉,一个是老三。
发现那盗洞的人,又恰恰是老三的儿子......石生。
第一千零三十七话 接连两名死者
等等,石生在整件案子里的存在感,好像开始逐渐增加了。
袭击小夏将其致死的人,还有万吉的死。“如果,老三并不是杀死万吉的人,那么按照先前的猜测,凶手袭击小夏是因为她不贞,袭击万吉是不义......那石生,不孝?”
按照这个设定,石生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凶手下一个袭击的目标......
坐在面前的尔齐在恍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之后,立刻起身出了门......
守在门口的红玉看到了尔齐出去,愣了一下,就回到房里。“夫人,他怎么走了?”
“他应该是去找石生了。”我说。
“找石生?”廉赫跟着进来,“不是说,石生跟老三闹翻了,然后打伤了老三拿着钱跑了吗?尔齐去找石生难道是想拦住他?”
“不......石生有可能是凶手下一个要袭击的目标。”我说,“廉赫,你去找钟离瑾,让他派赫昭等人立刻去找石生。一定要赶在凶手对石生下手之前,找到他,将他保护起来。”
廉赫看了看红玉,虽不是十分理解为什么凶手会袭击石生,但还是立刻应下,就出了门。
......
“你确定,凶手会去杀石生?”眼看着晌午都过了,但是钟离瑾那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石生的线索,赫昭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石生。
“按照我们先前的推测,凶手袭击小夏,是他认为小夏不贞,她背叛了云青,败坏了道德。杀死万吉,是他认为万吉背叛了白隙,是为不义。那么石生为了钱跟老三翻脸,并且重伤了老三,抢走了钱,便是不孝......”我说,“凶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在惩罚这个村子里他认为有罪的人。”
“夫人,”红玉从外面回来,“夫人,廉赫说村长父子都不在家。”
“村长?”钟离瑾不解我为什么要找村长。
“坏了......”我心里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下真的坏了......我对钟离瑾说,“带上人,我们去墓穴看看吧。”
凶手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我们赶到洞口,洞口前守着的人立在那儿,声称没有人从这里进去过。
“萧夫人,你真的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在里面?”钟离瑾问。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率先低头进了盗洞,侧着身往前走。
“小心。”钟离瑾紧跟在后,从其他人手里接过火把照着亮,还在提醒我注意周围多出来的石块,避免碰着头。
进到墓穴里,赫然两具尸体就躺在那儿了。
一个是石生,一个是村长。
“怎么会这样?”钟离瑾上前确认,他们二人早已经没了气息,“死了?!”
“还是晚了一步......”我觉得很憋屈,千算万算,竟还是差了凶手这一步。
“他们身上都有伤,跟......万吉的情况差不多。”钟离瑾只是粗略的翻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衣物,“流了很多血,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吧?赫昭,你去寻萧大人过来。”
“是。”
“是谁杀了他们?”钟离瑾走到我身边,“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但我还是差了一步,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杀村长......”我看着前面平躺在地上那两具尸体,前些时候还活生生的人,这一刻就变成了凶手手下的亡灵。“他为什么要杀村长呢?”
“会不会是因为......他杀石生的时候被村长遇见了,所以索性就把村长一起杀了?”钟离瑾试图猜测凶手杀害村长的动机。
“不,不会的......”我说,“不会的......”
说着,我俯身蹲在了两具尸体的旁边,看了看他们身上的伤口。
“怎么了?能看出什么来?”钟离瑾跟着凑了过来。
“具体的,还得等萧珏来,不过有一点......我认为石生是在村长之后遇害的。”我说。“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刚才所说的,凶手杀害村长是因为村长撞破了他杀石生所以遭到灭口的说法,就不成立了。”
村长的死,在村子里很快就传开了,听说村长也遭到了凶手的毒手,村子里的人熙熙攘攘赶来,围在了外面。
赫昭陪着萧珏进来,萧珏看了看我们,便习惯性地上前先去检查尸体了。
“大人,”赫昭附在钟离瑾身侧说道,“村子里的人都在说,这些人相继遇害,是因为打开了石棺遭到了诅咒,他们围在了外面,只怕......”
“你先出去盯着。”钟离瑾要支开赫昭。
可是紧接着,就有钟离家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大人,村长的儿子阿义来了。”
“让他进来。”我对钟离瑾说。
“那让他进来吧。”钟离瑾转过头去吩咐了一声。
很快,阿义就被带了进来......“爹!爹!!!”
阿义悲痛欲绝的哭喊着,就要扑向村长的尸体,钟离瑾让人将他拦下,以免打扰萧珏验尸。我看着钟离瑾去安慰阿义,便折身返回尸体旁,蹲在一边看着萧珏验尸,“怎么样?”
“你这么急着想知道,可是心里有了猜测?”萧珏仅是稍稍抬头看了我一眼,便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随后,向阿义的方向看了一下。
“可是村长,先遇害的?”我问,“两个人的伤口里,都有种子是吗?”
萧珏点头,默认了。“我还发现了一个线索。”
说着,他指着石生的指尖和我说,“石生的指甲里有血迹,手上虽然也有血,但是他的手指部分却不是都有血迹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他的血?”我想我知道萧珏在暗示我什么,随后我看向石生的尸体,“他身上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你看他的袖子,应该是在和凶手撕扯之间撕破的。如果他指甲里的血不是他自己的,很有可能,他在挣扎的时候抓伤了杀他的人。”
“没错。”萧珏点头,“而且我在村长的嘴里闻到了一股药味。出事之前,他应该刚刚喝了药的,以至于药味在嘴里还未散开,他就已经遇害了。”
“阿义,村长最近身体可有不舒服吗?”我起身走向阿义,向他询问。
“......什么意思?”阿义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好一副凄惨的模样。
“村长这两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我问他。
“吃药?......是,是不舒服,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休息不好,我爹他很难过。就让我熬了药......”阿义悲痛得都快栽倒在旁边的人身上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话 阿义是双重人格?
“汤药是你熬煮的?”
“是啊......”阿义终于抬起头来,想了又想,“萧夫人,您这是何意啊......我爹身体不好,喝了汤药,跟他......跟他出事有什么关系啊?”
“他吃了汤药以后,做什么了?”我忽略了阿义的问题,继续问道。
“......没,也没做什么,我,我不太记得了。”阿义很努力地在回想,可看他的样子特别的痛苦,仿佛有些记忆确实不见了似的。
“那你呢?你为你爹熬煮了汤药,让他睡下以后,做了什么。”我直直地盯着他的一双眼睛,试图从他的反应里找出答案。
“我......他回来的时候,就说头疼......头疼的厉害,我让他先躺一会儿,就去熬煮汤药了......之后,我端到他面前,喂他喝下。”阿义在一点点的回忆着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爹喝了药,我就问他饿不饿,要准备吃食给他。他说先不吃了,早上起得太早,这几天也都没有休息好,说是想要先睡一下......他,他说要先睡一下,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了......”
“之后呢?”我接着问。
阿义的一双眼睛,瞳孔没有一刻聚焦在某一处的。
“之后?”对于突然提到的“之后”,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后退了一步。“之后......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河边洗衣服,好多的衣服要洗......”
钟离瑾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下令示意赫昭去搜查。
“这......”阿义不明白,茫然地看着我们。
“阿义,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其他的晚点再说,好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这个时候就揭开真相。
这对他来说,或许太残忍了。
毓儿从外面进来。
“廉赫,你再找两个人,一起送阿义先回去我们住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下。”我把这件事交给了廉赫。
“是。”廉赫应声,接过了照顾阿义的事情。“走吧。”
“萧夫人,萧夫人......那我爹......我爹他......”阿义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就扑了回来,说时迟那时快,钟离瑾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伸手将阿义拦开了。
众人虚惊一场,阿义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没事。”我拍了拍钟离瑾那条仍然挡在面前的手臂。随后,站在了阿义面前,“你放心,你爹的案子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绝不会让他枉死的。”
随后,廉赫带人控制住了阿义,将他带了出去。
“吓了我一跳。”毓儿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这个阿义怎么跟个疯的似的。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没事,他不会伤到我的,你们太紧张了。”我说,“你怎么过来了。”
“老三那边有尔齐和其他人盯着,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毓儿说,“老三还没醒呢,伤的挺重的,也不知道他万一醒过来,知道他儿子被人杀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必然是十分伤心的。”钟离瑾说,“有哪个当父亲的,能够接受自己的儿子遇害呢。”
“可是石生......他不算是一个好儿子吧。他刚刚跟老三闹翻,为了要钱,还把老三打伤了,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能下这么狠的手......他死了,老三不也算是解脱了么。”毓儿说。
在得知了石生的所作所为以后,从前对他们的同情,就变成了一种......愤怒。
“就算石生再不懂事,他也是老三的儿子,是老三唯一的亲人。从前老三跟着白隙,也算得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了,没想到老了,他唯一的儿子就变成了他的报应。可即使这般,他能够联手万吉杀死白隙,却不忍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就算他身体再弱,可从前的本事也应该还是在的,要是他想还手,石生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我叹了口气,到底是因为挂念着石生是他唯一的儿子,才舍不得迫害吧。
毓儿回了头,看向盗洞方向若有所思,“娘,你真的怀疑,阿义杀死了村长和其他人?”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钟离瑾说,“方才萧夫人问他,他喂村长吃下汤药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却都回答不上来了。”
“那可不一定,”萧珏确认完了两具尸体的情况,切开了村长的胃闻了闻,然后接过旁边人递上的手巾擦了擦手,才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杀害村长的人,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
“这是什么意思?”钟离瑾问,“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
“你有什么发现?”我问萧珏。
“有种怀疑,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到阿义为村长熬煮汤药剩下的药渣。”萧珏说。“毓儿,你就再跑一趟的,阿义应该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毓儿没办法,只能再去一趟了。
“萧大人,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钟离瑾提出。
“我刚才在检查村长的尸体时,发现他口腔之中有些汤药的味道,这些汤药所用的药材,和阿义刚刚所说,他父亲头痛不适几乎符合,但也有些味道......我怀疑阿义在村长的汤药里,多加了几味,可以导致人昏睡不醒的药。”萧珏说,“阿义说过,村长在服下汤药以后就休息了,甚至连东西都没有吃,那就更没机会另外服下这几味药了,所以只可能是阿义混在汤药之中,让村长喝下的。”
“阿义让村长喝下了会昏睡不醒的药?”
“没错,药味在嘴里还没有散去,村长就已经遇害了。假设村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药,然后他就已经犯困,不想再吃东西,直接睡下。也就是说在他刚睡下没多久的时候,就遭到了毒手......而阿义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去河边洗衣服,不是很奇怪吗?”萧珏故意在提醒钟离瑾了。
“阿义有可能杀了村长,但是他为何......在杀了村长以后还去河边洗衣服呢?”钟离瑾想了又想,忽然间,茅塞顿开。“难道......难道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萧珏看向我。
“我明白了,”钟离瑾说,“这就是萧夫人之前提到的,那个,那个什么......什么人格来着。就是说他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吗?”
第一千零三十九话 两具白骨的身份
“......”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总觉这件事还有哪里不对劲。
“你好像,还有别的想法。”萧珏说。
“我不太确定......”我心里有疑惑还没解开,“还是先等毓儿找回来的药渣,赫昭能否找到疑点吧,先确认了这两个线索,也许我就能发现,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到底是什么了。”
那些感觉很强烈,预示着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
......
“萧大人!”钟离瑾带着人从外面回来,“萧夫人呢?还真让萧夫人说中了,老三昏倒是装的,趁着我们所有人都盯着石生和村长那两具尸体的时候,他悄悄跑到村后去挖白骨了!”
随后跟进来的人,不仅将头上缠着纱布的老三押了进来,还将先前被藏在尔齐妻子小芽坟墓里的那两具白骨找了出来。萧珏上前,将两具白骨逐一分开,我从口袋里翻出那一块一直被我小心收藏着的断骨,拿了过去。萧珏接过,然后找到了那块断骨的主人......“两具白骨,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纪应该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女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他们死亡超过十年。是短期内才被埋在土里的,你之前收起来的这块断骨,是这个女人身上的,他们身上多处骨头断裂,像是在生前遭受了暴力虐待折磨所致。只不过,这两具白骨的身份......”
“我让人去调查一下,或许能够找到十年前失踪的一男一女。”钟离瑾说,“不过应该会有些麻烦,花费些时间,毕竟时隔太久了。”
“不必了。”我却出声阻止了他。“我知道这两位是谁了。”
“......你知道?”钟离瑾问我。
“十年前,一男一女,失踪,跟老三有关......你们都没想到吗。”我说,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早在最初我按照自己对凶手的侧写所找出这四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们的背景了解一些了。“......当时村长就同我说过,老三是个可怜人,老三的妻子跟她的姨夫私奔了,活活气死了她姨,之后老三一个人抚养石生长大,很辛苦。”
“是他妻子和妻子的姨夫?”
“这就要问他了。”我说。
“老三,你以为你还躲得掉吗?”钟离瑾怒斥。
“......”老三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娘,爹!”毓儿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按照你们要求的,还真在阿义家屋后找到了,这些药渣还湿着,他就埋在了地里,围了村子里的狗在那儿闻......”
萧珏从毓儿手里接过药渣,放在一旁检查起来。
“没错,和我想的一样。”
“赫昭回来了吗?”我现在特别平静,只是转过头向钟离瑾问了一句。
“应该回来了吧。”钟离瑾让人叫赫昭过来,“赫昭,让你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是。”
赫昭随即让人将他们在河边找到的那几件没洗完的衣裳拿了过来。我和钟离瑾上前将衣服展开,只见这些衣服上,大多沾了血......
“是人血吗?”钟离瑾问我。
我凑到跟前闻了闻,然后确认了血的颜色,“没错,是人血。”
“看来这下可以定案了。”钟离瑾说,“去把阿义带过来吧。”
不多会儿的功夫,廉赫就把阿义领了过来,阿义站在院子里,呆滞地看着大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不是找到凶手了?萧夫人,是不是找到杀我爹的凶手了。”
“阿义,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装了吧。”毓儿说。
“什么?你在说什么?”阿义好像没听清楚一样......“什么意思啊?你们在说什么啊?装?装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究竟是谁杀了我爹?”
“......还是先来说说,这两具白骨吧。”我说,懒得理会现在正在“发疯”的阿义,“老三,你说还是我说?”
老三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他的眼神特别凶狠,一夕之间失去了儿子,自己也沦为阶下囚,这滋味肯定不好受。
此时,我看到迟迟赶来的尔齐,就站在人群外面。
“这两具白骨,就是你失踪的妻子和传说中,和她一起私奔的姨夫吧。”我说,“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失踪,从他们身上几处断骨处可以看得出来,在他们生前最后的时间里,遭遇了怎么样的折磨。你很恨他们吧?”
老三突然笑了,露出那种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的笑意来,“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恨他们,恨透了他们。”
他们当初刚刚来到这里不久,杀了白老大,却没有找到茧印,为了寻找茧印,所以他和万吉两个人分别前后脚来到村子里,找了靠谱的人家,认了爹娘,就这么换了身份生活在村子里了,躲过了昌和君养父一茬又一茬的搜捕。事先他们都做好调查了,老三认作父母的那对老人,是对病死了亲生儿子的可怜人,见独自来到村子里的老三也声称是死了爹娘的,又能干又踏实,就认作了干儿子,不过那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后来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多。两个老人相继又病死,不敢说他们的死和老三有没有关系,反正从那以后,老三就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村子里。
后来又娶了妻子。
老三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附近寻找当年被白隙藏起来的那枚茧印,自然也没时间做什么活计,家里穷,全靠他妻子那位嫁到城里的姨接济,可是老三的妻子逐渐与城里来往多了以后,竟然和自己的姨夫不清不楚的搅和在了一起,他们本想趁着老三不在,偷偷跑到山上去幽会,结果却被寻找茧印的老三抓了个正着。老三原就是山贼流寇出身,自然也是狠的,丝毫没有顾及家中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就把二人捆了起来,关在墓室里百般折磨,打断了身上多处的骨头,让他们在生命最后阶段被活活折磨致死。
因为自己的外甥女和丈夫同时失踪,原本就知道二人有私情的那个姨,以为二人私奔了,不久,就被活活气死了。
而那块帮我割断绳子从墓室里逃出来的断骨,就是老三那个被折磨致死的妻子的。
第一千零四十话 众生皆有轮回
我向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可唯独这一次,让我对此有了敬畏之心。
她是老三的妻,亲娘死后,在那位曾经受到自己亲娘照顾的姨母帮助下,嫁给了老三,姨母一直记着当年受人照顾的恩情,所以对自己这个外甥女还是相当不错的,经常接济他们。后来她因为经常在姨母那边走动,居然和自己的姨夫有了私情,在生下了和老三的儿子石生以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老三的心思都在寻找茧印的线索上,每日往山里去,开盗洞,寻找古墓,老三觉得白隙当年极有可能把茧印又藏回了墓室之中,所以整日整日的都在山里寻找线索。
偏巧了那一次,她和自己的姨夫在山里幽会,却恰好被老三遇到。
老三从前就是山贼流寇出身,跟着白隙做惯了不守规矩的事情,撞破了他们的私情,恼怒之下将二人打成重伤,拖进了盗洞,藏于墓室之中。无法接受背叛的老三,将二人身上多处打至骨折,放着不管,由着他们二人被活活折磨致死,以此泄愤。
可是两个人死后,对于他们的突然失踪总是要有个交代的,所以就布置了后来的一些铺垫,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她的姨夫私奔了。她的姨母在得知了此事以后,深信不疑,没几天就被气死了,这也使他们二人私奔的消息更加“证据确凿”。老三杀了人,把他们的尸体就那样扔在了墓室之中,却意外收获了村子里所有人的同情,大家看他一个人带着石生不容易,即使自己的妻子犯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过错,他也从头到尾没有半句怨言,所以对他也是生出了许多的同情之意。
她死了那么多年,尸体化成了白骨,被抛弃在墓室之中,和她曾经最想要在一起的“相守”。这件事本该如此“尘埃落定”,再不会有什么机会发生改变。
偏偏她当年留下的儿子,是个极不争气的。
因为帮着村长一起跟着去城里送过几次东西,十来岁的年纪,竟结识了一些坏朋友。这些人常常在城里游荡,居无定所,好逸恶劳,以坑骗无知为主。他们看到石生的时候,就知道石生会是一个听话的人,所以他们诓骗石生,以带着他一起玩为借口,让石生在城里见识了不少的“场面”,石生迷恋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贪图享受,就回来变着法的从老三那里骗钱,老三起初还信他,石生拿了钱偷偷溜去城里,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消遣,可是老三本就不是什么有钱人,辛辛苦苦攒的那些钱,也不可能给石生很多,石生拿到手的钱很快就用完了,他就会再回去,继续骗老三。
骗的次数多了,老三也反应过来味道了。
毕竟老三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石生的这些把戏根本算不得什么。眼见着跟自己亲爹撕破了脸,彻底陷入歧途的石生开始用各种手段去勒索老三,逼他给钱,不给就从家里偷。
石生把老三一辈子攒的钱都败光了,还在源源不断的勒索老三。
老三不给钱,一气之下动手打了他,石生愤而离家出走,躲在山里多时。老三到底也算是虎毒不食子的人,念着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跟尔齐说了,尔齐帮他找了人一起在山上山下寻找石生。
结果石生好巧不巧的,因为躲进了后山,竟无意间跌进了他们先前为了盗取茧印而挖的盗洞,还扭了脚走不了。众人搭救石生,却因而发现了古墓。
随着我们对古墓的调查,我拓印了石碑上的碑文,分成一块一块带回来研究。还慢慢注意到了小夏和田良的身份,这让等在村子里寻找茧印多年的老三和万吉沉不住气了。那天从田良叔父家回去的路上,老三打晕了我,然后把我拖到山里,塞进了墓室之中,想要造成我的失踪去转移注意力。若是按照他的计划,他什么都不做,我就会在墓室里活活饿死闷死,然后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就像这十年来没有人发现他妻子和他妻子姑父的事情一样。
也许他是坚信我不可能逃得出来,一定会死在墓里。所以才放心大胆的把我和他们的白骨放在了一起。
可老三万万没想到,她已经死了十年,竟然是她的断骨,帮助我割断了绳子,从墓室里逃了出来。我没死,还发现了她和她姨夫的那两具白骨......
若不是有她帮忙,想来我也不可能顺利逃生。
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他在听说我已经逃出去了的时候,一下就想到了那两具白骨的事情一定会揭穿他的身份,所以趁着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潜入墓室,将那两具白骨带了出来,后在尔齐的包庇下,老三将那两具白骨藏在了老三妻子小芽的坟墓里。
而老三还在继续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折磨,石生索要钱财不成,心生了歹意,他打伤了老三的头,抢走了老三最后的钱。然后因为“不孝”的罪名,被凶手盯上杀害......老三到头来一无所有,一辈子的钱都被儿子败光了,两具白骨被找到,自己的身体拖垮了,唯一的儿子也被杀了......
难道,这不算是报应吗?
众生百相,皆是轮回。我不好评价老三妻子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想,她被老三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沉睡墓室之中十年之久,然后遇到我,帮我脱困,到我回来找她......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万吉袭击我,只怕也是你撺掇的吧。你只要告诉万吉,我已经查到了线索,一定会追查到你们身上,万吉自会沉不住气跑来攻击我的,对吗?”我说,“只不过你没想到的是,我命大,遭遇你们袭击竟几次三番都能脱身......啊,对了,还有那次......南桥死的时候,我曾怀疑过你和尔齐。因为那时村子里所有人都有证明,唯独你二人,声称在山上打猎......”
说着,我看向站在门口的尔齐。
“不过当时我没有看到你,”我对老三说,“我只遇到了尔齐,我顺着小路上山,想要去墓室看看,我听他们说,我夫君和村长他们在墓室里寻找线索。可是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人在偷偷跟着我似的......”
第一千零四十一话 揭露案件的真相
那日,我独自一人上山。
说来,也是平日做多了坏人阴谋的事情,自己也知道自己有拉仇恨,所以我也算得上是很小心的,在感觉到身后不对劲的时候我就留意着了。“......可是我回过身,就看到了尔齐,尔齐一直跟着我,让我觉得很不安。结合了他的经历,其实当时他是我最怀疑的人,我以为他来灭我口的。可是现在想想,他应该是知道你要杀我,所以来保护我的吧。”
尔齐和老三要好,他也知道老三的事情,不过他是真的把老三当兄弟,才会处处包庇,甚至为了老三的事情不败露,肯将老三带回来的那两具白骨藏在小芽的坟墓里。但尔齐也不想老三继续错下去,所以在他跟到老三家里没有看到老三的时候,就猜到了老三是来伏击我的。他跟着就来了......后来因为南桥的死,我们怀疑到老三和尔齐的时候,也确认他们身上有一些伤痕像是刚刚打斗留下的。所以可以断定,尔齐为了阻止老三,曾经和他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而尔齐身上留着一些血迹,就是老三的。“......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只看到了尔齐,而没有看到老三你,也就说明尔齐成功的把你劝返了,但他不确定你是否还会出现攻击我,所以才会接替你,跟着我。”
那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物,尔齐想也没想的就直接射杀了,当时我还怀疑过他是想杀我。不过以他那时草木皆兵的状态,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在防备突然袭击我的家伙。他的箭法很好,要是真的想杀我,只需要躲在暗处一箭了结了我就完了,完全没必要给我机会,让我进到墓穴之中见到萧珏他们。
尔齐低着头,没有一句辩解。
“......你说的不错。”老三承认了,“是我要杀你,跟尔齐没关系。他阻止我,说你们是好人,若是知道我的事情,不见得会为难我。可我不放心,我杀了白隙,还杀了那两个贱人,三条人命......我还有个儿子,石生年纪那么小,他还被带坏了。我不能死,要不然石生就毁了......可我,没想到......石生也被害了。”
这个结果,的确是有些让人意外的。
“分明就是你杀了石生,你忍无可忍把他们都杀了!”外面有村民在得知老三的事情以后,叫嚷着,他们认定村子里近来发生的命案都和老三有关,一定是老三把人都杀了。
“我没有!我没有杀石生......”老三大怒,他的反应很大,“我没有杀石生,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儿子......”
“也许你突然发狂了啊,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自己的老大,自己的妻子,哪个不是跟你亲近的?你会因为石生是你儿子就手下留情吗?!”我质问道,“石生为了钱,屡屡勒索你,甚至也是因为他,古墓的事情败露,让我们盯上了后山的墓室,你难道就不恨他吗?他为了要钱,把你逼到了极点,甚至为了跟他那些朋友鬼混,他不念你是他亲生父亲的恩情打伤你,抢走你的钱,难道你就没有恨他吗?!”
一个连自己追随多年的老大都能杀的人,可以连眼睛都不眨,就用那般残忍的方式将自己的妻子活活折磨致死的人,他心里还会有感情?
“不,不是这样的!”老三突然咆哮发狂,赫昭和廉赫同时上前将其控制住,避免他猛地冲上来伤害我们。
可即使被生生压在地上,老三双眼通红,样子狰狞地还在嘶吼着,“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杀石生,不是我杀了他的!不是......”
我和萧珏交换了眼色,对于老三的反应,的确有些惊讶。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没有怀疑过,是他杀了石生。
可现在,外面围观的人,对于老三所做的事情都是深信不疑的,尤其在他们知道老三和万吉一样,曾经都是追随白隙的山贼流寇,甚至他和万吉一起联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大......那就更加坐实了老三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戾狂徒。
“你们要我死,我无话可说!可是石生不能死得这么冤枉!石生不是我杀的!钟离大人!钟离大人!!!请为石生做主,杀他的人,不是我!!!”老三的脸贴在地上,却还在大叫,甚至为了给石生一个真相,他还在不停的喊叫着。
“老三......”钟离瑾刚要开口。
“他的反应,虽然比我预计的要强烈一些,但是也在我推测之中了。”我打断了钟离瑾的话说道,“钟离大人,老三虽然杀了白隙,杀了他妻子和他妻子的姨夫,也曾想谋害于我,但他却不是近日来几件案子的真凶。”
“不是他?”钟离瑾都打算下令判处了,没想到我竟然改口了。
“不是他,我刚才也说了,先说那两具白骨的事情,所以现在证实了那两具白骨的身份以及他们是如何被害的。转过来我们就该聊聊,近日里发生在村子里的几件命案了,小夏遇袭重伤、万吉之死、村长被害以及......石生被杀的四件命案。”我说。
钟离瑾叹了口气,又退了回去。
“萧夫人,那你说这四件命案的凶手,现在可是确认了身份?当真是这村子里的人吗?”
“没错,我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就是这村子里的人,而且,他现在就在这屋子里。”我说着,逐一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
大家听了我的话,纷纷四处张望,都在怀疑身边的人是否就是一直以来隐藏在暗处的那位真凶。我接着说,“在揭露凶手的身份之前,我想先说说,凶手为什么要杀这四个人。”
钟离瑾正等着我揭穿凶手,也只好先点头同意了。
“第一个遭遇袭击的,是小夏,在我们都没弄清楚小夏的真正身份之前,我们只知道,小夏是云青的妻子,为人并不检点,与多人暧昧,和田良私好,并且有了身孕。所以在凶手看来,小夏是为不贞,道德败坏,是为耻。”我说。“第二个死者万吉,他袭击我在先,我们也确认了他的身份,但是紧接着他就遇害了。万吉曾经和老三一样山贼流寇出身,为了钱,他们杀死了自己的老大白隙,然后隐藏在村子里,伺机寻找白隙藏起来的宝物。此为不义,同样为耻。”
第一千零四十二话 推理小夏遇害的过程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如果凶手选择他们二人为杀害对象,是因为觉得他们行为不耻,那村长呢?根据尸检结果,村长是第三个遇害的人,为何凶手会选他作为第三个目标呢?”萧珏问。
“只怕是凶手看到的,与我们寻常人所看到的不同。”我说,“就像老三和石生的关系,我们若不了解他们父子之间的真实关系,恐怕也会觉得这是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石生固然年少不懂事,但好歹也是对他父亲不错的。而且之前我见过石生,向他询问一些事情,那孩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却是很懂事,他的谈吐和举止所表现出来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就算是孩子,也都懂得把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真实情况,也只有他们父子才懂了......”
说到这儿,似乎已经有人逐渐反应过来了,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阿义。
“......萧夫人,萧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阿义也一点点的明白过来,惊恐地看着我们在场所有人,“萧夫人,您是怀疑,您......”
“先别着急。”我示意他冷静。“为什么我会怀疑你,不只是因为你和村长之间的关系。”
“阿义?怎么会是阿义?......”外面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
似乎他们都不相信,阿义会杀害村长,以及其他三人。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啊!”阿义眼见向我们解释无用,便转身去求众人的同情。“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们不了解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
“是啊,阿义不会杀人的,阿义一直都很孝顺,怎么会杀了村长呢?”
“阿义,你还记得,小夏的尸体被发现时,你跟我们说过什么吗?”我问他。
“......”阿义在回忆,下意识皱着眉头,却咬紧了嘴唇。他对于那时候的事情记得应该不是很清楚了,那么咬紧嘴唇的这个反应就说明,他有意在克制自己不要乱说话。
“当时是你告诉我们,田良和小夏的关系暧昧。”我说,“你口口声声称呼田良为良哥,但实际上你并不是真的了解田良和小夏之间的真正关系。你看到的,和大家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和田良的关系走得确实近一点,比旁人多知道一点。而且,是你向我们透漏,出事当天田良和小夏约好了要私奔的。”
说到这儿,再看周围,只有萧珏似是想到了。“没错啊!虽然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田良和小夏的关系不一般,但是知道小夏怀有身孕,并且她和田良约好了当天晚上要一起离开的人,只有阿义了。”
“那、那又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我刚刚好听到他们说的话而已......”阿义说完,可能是想到了答案,顿时脸色苍白,他自己明白了。
“嗯,是啊,但只有你知道,也就是说当天晚上田良和小夏的计划只有你清楚,小夏会在什么时间出门,她会走哪条路,除了田良你是最清楚的。”我说。“村子里其他的人都只是知道他们约好了想要私奔,但是对时间和地点却不是完全清楚的,那么要想对小夏动手,你便已经具备了条件。”
“怎么可能,”阿义显得很慌张,他不愿意相信似的,“不,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害小夏,我知道她和良哥相互喜欢,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害她呢,我没有理由害她啊。”
“你这不就已经把理由说出来了吗?”我说,“你知道她和田良相互喜欢,并且,在小夏有了身孕这件事并未声张开之前,也只有你知道。正如我们一开始对于凶手的推测,凶手杀害小夏的目的,是因为他认为小夏行为举止轻浮不检点,故而是为不贞......小夏怀孕的事情并未声张开,也没人能坐实他们之间确有越轨的行为。虽然之后也证明,小夏和田良是亲兄妹,并无越轨之举,而小夏也受人胁迫被人欺负才有的身孕,可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一定十分愤怒吧。”
“不,不是的,不是的!”
“还有一点,当日小夏假借私奔的名义要去见田良,说是私奔,其实就是设计给云青的一场戏而已,想要借此诬陷云青。但当晚发生了一件意外,就是因为石生跟老三吵架,负气出走,结果跌入了山洞发现了古墓墓室。我们所有人都去了后山墓室,因而当晚所有人的时间和原本习惯的作息时间都发生了改变,小夏却能够顺利的等到云青回到家,睡下以后,再溜出来。从云青家到后山或者田良的木屋,都需要经过村口的同一条路,然后分开向不同的方向去。可是当晚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小夏,明明当晚有三组人值夜守着洞口,还不时换班,小夏是怎么顺利躲过所有人的?”我问他,“如果一开始没有人去跟小夏通风报信,告诉她云青和其他人都去了后山墓室,可能会晚一些,你说小夏会不会因为担心而改变原本的计划?或者,如果当晚没有人带着小夏,帮她掩护,你说,会不会有人撞见小夏私自前往田良木屋?”
“你是说,有人看见我了是吗?”阿义在笑,像是笃定我没有证据一样,“那就请萧夫人将看见我的人叫出来对质吧。”
“恐怕对质不了了。”我说,“你是村长的儿子,要是路过的话,只要告诉旁人,你是替你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的,也不会有人怀疑你。更何况你能向他们询问每一组人什么时候交接。我想,当晚看到你的人,应该是南桥吧。”
只见阿义的脸色青了一点,却还是在故作镇定,“萧夫人,南桥已经死了。你说他看见,他就看见我了吗?那岂不是要一个死人来作证了?”
“南桥的确是死了,可他为什么会死,难道你心里没数吗?”我问他。
“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阿义再一次结巴。
“要不要现在,把云青叫过来问一问?到底是谁告诉他,南桥欺负了小夏,撺掇他去杀了南桥的?”我问,“只要云青说出谁告诉他这件事的,我们也就可以确定是谁最希望南桥死了吧?”
第一千零四十三话 当晚的两个意外
“不,这都只是你们的猜测!”阿义再不像刚才那样镇定了,他已经露出了些破绽。
“阿义,虽然你是村长的儿子,按道理来说,当夜最有可能了解每一刻换班值夜的人什么时候交接,但是当晚还有一个意外。”我却很平静,因为现在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说明真相了,我只是不明白,阿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晚值夜看守洞口的人一共分成三组,第一组是今玉和长欢,第二组是南桥和大木,第三组是一禾还有知意。如果当晚没有出任何变化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他们三组人值夜。但是偏偏的,大木的儿子发烧了,他很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恰好当时,老三因为石生摔进山洞扭了脚的事情,来问大木借药,大木便求助于老三帮忙,请他替自己去值夜,好让自己能够继续守着发病的幼子。老三也是为人父的人,自然可以体谅大木初为人父的心情,就答应了下来。可是老三本身身体就不好,也许跟当年的事情有关,也许是被石生气的,只要情绪激动便会引发哮喘,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尔齐,便将此事告诉了尔齐。尔齐不放心,怕南桥照顾不好老三,若是当夜真的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刺激到了老三,南桥年轻只怕搞不定。所以尔齐提出陪老三一起去值夜守洞口,所以当夜的第二组人,就从南桥和大木换成了老三和尔齐,那么被尔齐接替下来的南桥,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吧,你带着小夏偷偷上山,却遇到了南桥。”
“......”阿义转过头去,像是在思索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怕是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为自己脱身的借口了。“我......我当晚,确实给小夏姐送过消息,我只是知道她和良哥约好了要离开村子,但是又突然发生了意外,我担心她等不住,万一跑出来的话被人遇上。之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杀她。”
“你带着小夏上山的事情让南桥遇上了,可是南桥当时应该并未怀疑吧,他知道小夏常常去和田良幽会的事情,所以当夜,只怕也是以为小夏是去见田良的。可是你们分开之后,你并没有带着小夏去见田良,而是把她引到了附近的盗洞口,拖了进去,袭击她......”想象着小夏被他按着,生生在身上用利器划开伤口的画面,我就觉得......惨不忍睹。“你是受到了石棺里那具无头男尸的影响,你被刺激到了,或许是那无头男尸出现的那一刻,让你的心情得到了一种释放。你获得了灵感,用同样的手段去折磨你认为有罪的人,可小夏是你第一个袭击的对象,你没有过杀人的经验,你只是按照无头男尸那样,在小夏的伤口里放进了种子,然后你听到因为小夏的呼喊赶来的田良,他的脚步声......你丢下了将死的小夏仓皇而逃。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廉赫后来看到的那样,小夏并没有对田良说出被你袭击的事情,而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让田良配合她完成了后续的部署以嫁祸云青。当你发现田良没有把你伤害小夏的事情供出来,你猜测,应该是小夏没有说,在安心的同时,你想到了前一夜见过的南桥。而这个时候你又因为小夏的死发现了南桥心里有鬼,所以你知道了,是南桥欺负小夏,你把这件事透漏给了云青,并且挑唆他,让云青出面去教训这个欺负小夏的人,因而将南桥灭了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义撇开头,他的呼吸声很乱。
“小夏死后,我们一直在调查云青和田良,谁也没想到杀她的人,居然是你。只怕,万吉也没有想到吧?”我笑了笑,示意他。
万吉受老三的挑唆来攻击我,结果未曾想被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给伤了,中途还蹦出来了个廉赫,万吉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匆匆溜了。但是他肯定知道,我和廉赫都看见了他,他回家就是自投罗网,于是,他就躲了起来。是阿义先找到了他,把他藏在了墓室之中,可万吉根本没想到,阿义居然会杀他,在他重伤毫无防备的时候,阿义袭击了他,将他杀害,按照无头男尸的样子在他的伤口里放进种子。之后阿义像没事儿人一样回到我们之中。
“作为村长,你爹对你的要求一直很高。其实村长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他把这个村子放在心里一个更重要的位置,那天发现盗洞和墓室的时候,为了保全村子里这许多无辜人的性命,将我夫妇二人诓骗至墓室里,让我们被迫与其他人上了同一艘贼船。稍后,他也的确想到了,事情总有败露的那一天,后山的古墓与黎族人有关,必成大祸,就算我们有办法帮助村子里的脱困,可是这许多人......恐怕自此便不会有什么好出路了,勉强保住性命,难保以后不被接二连三的为难。你爹还是偏向于你的,他把你带来,求我们带着你调查,就像曾经我们在村子里带走了里翀那样,你爹想要为你谋个生路的。”
根据村长前后的两个选择,不难看出,平日里村长对于自己的儿子要求严格,有着一些很高的期待,而且他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村子里,甚至做好了,要为这个村子牺牲的准备。
只怕是他的这些心思,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改变了阿义的一生。
“至于石生,那就更简单了。”我说,“你比石生年长一些,石生尊敬你,把你当成大哥哥一样的人,他在村子里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你。石生为了钱,打伤了老三,他从家里搜刮了最后的钱跑出来的时候,老三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石生害怕了,他跑出来遇到了你,你把他藏了起来,然后听石生说完这些事情,你就对他动了杀心......”
“我......我杀了人?不......没有,我没有......”阿义还在狡辩。
“把东西拿过来吧。”我对钟离瑾说。
钟离瑾向着赫昭点点头,赫昭便上前将从在河边找到的衣服丢在了阿义面前,我则从毓儿那边接过了药渣,“阿义,你仔细看看,地上这些带血的衣服,是不是你的。”
第一千零四十四话 嫌疑
阿义当时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在乍一看到那些衣服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惊讶地俯身捡起一件件的衣服,确认着什么......他看得很仔细,而且神情反应就像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一般。他拿着衣服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夺眶而出,特别是在看到衣服上的血迹时,那种......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却又接近崩溃的反应,让我有种感觉......
“怎、怎么会......”阿义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我们,眼底空洞又绝望,“怎么会......”
反反复复只有那三个字,“怎么会”。
“这些衣服,是你的吗?”钟离瑾问。
阿义反应有点迟钝,他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等到反应过来,又特别夸张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不是你的?!”钟离瑾又问。
“是......”阿义的回答,听得人心寒,不是他回答了什么,而是他那种语气就让人感觉他仿佛彻底绝望了。
“是你......你杀了他们,你杀了石生?!”
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就要冲向阿义拼命。
“拦住他!”我大喝一声。
毓儿上前,一个人都控制不住近乎疯狂的老三,后来还是在廉赫、赫昭以及四五个人的帮助下,才将失控的老三按在地上。老三的一双眼睛猩红,恨不得亲手杀了阿义似的。
在确认了阿义就是杀死石生的凶手后,老三就完全的陷入一种......失控的状态。
可是刚被控制住的老三,突然脸就变色了,不断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糟了,他发病了。”我见过老三发病的样子,我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在我这一声脱口而出的同时,原本站在外面角落里的尔齐快步走了过来,从众人手中接过了照顾老三的工作,萧珏眼看着老三的情况恶化,也顾不得老三曾经也是个杀人凶手的身份,就走了过去,帮尔齐一起照料,为老三诊治。
“是我?......怎么会是我呢......不,不会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阿义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旁边发病的老三好像根本就没有影响到他,他失魂落魄的碰着那些沾了血的衣裳,愣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在叨念着。
“萧夫人,他这是怎么了?”钟离瑾悄声走到我身边,问了一句。“他这,难道就是萧大人之前说的......”
“不急。”我说,然后将药渣拿给了阿义看,“阿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义的反应很慢,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有那么一会儿,才慢慢的有了变化,看了我,然后看向我拿过去的药渣......“这是,这是什么?”
“你和我说过,你爹这两日没有休息好,他回去之后不舒服,你给他熬了汤药让他喝下,对吗?”我提醒他,“这就是我们在你家屋后找到的药渣,和你所说的一样,这里面的几味药的确是可以缓解你爹不适的,只不过,这些药渣之中却多了几味药......”
“什么?!”阿义就跟刚知道这个消息一样,特别的震惊。“多了......多了几味药?那是多了什么药,为什么会多了几味药?明明我是按照我爹往日喝的药熬煮的呀,怎么会多呢?”
“阿义,这里面多了哪几味药,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我说,“我们已经证实,你爹喝了药以后没多久就遇害了,你说过,你爹因为身体不舒服,喝了药就休息了,连东西都没吃。如果他已经休息了,却又被害了,接着你在河边洗的衣服上就沾了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阿义问我。
“是你杀了你爹。”
答案很明显。
“不,不是的......”阿义依然不愿意承认,“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他是我爹啊,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杀他呢......”
只是说着说着,他又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匆忙避开,去掩饰那个他心虚的发现。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我接着问,很平和的问。
“我......”阿义犹豫不决。
“没关系,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我告诉他。
可是阿义还有顾虑,他焦灼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看着手里带血的衣服,然后看着我......钟离瑾有些紧张,像是担心阿义会突然攻击我们一样,抬手便横在了我们中间,然后挡在了我前面。
“没关系的。”我对钟离瑾说。
“萧夫人,”阿义缓缓开口,声音小了很多,“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好像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钟离瑾问他。
“我有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了,很多时候,我会突然间醒来......”阿义想要努力的将自己那种特别的状态说明出来,很费力,用他们的观念当然是无法理解的,“不是睡着之后那种醒来,就是在做着什么事情的时候,会突然醒过来......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全都不记得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多次,突然然醒过来,然后他们告诉我什么什么的,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他说着,甚至嚎啕大哭起来,全然没了以往正常的样子,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崩溃的少年,一梦醒来,然后一切都变了。
钟离瑾看向我,似乎现在事情的走向和萧珏当时跟他说的越来越相似。
“这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这样的......”阿义哭着说,“我突然在河边醒来,然后发现我竟然在洗衣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就是很不好,觉得......觉得好像是发生什么事了。然后他们来找我......我不知道啊......”
阿义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是凄惨。
连一旁的钟离瑾都狠不下心去质问了。
阿义蹲在地上,抱着那些染血的衣服,越哭越大声......
他的描述,倒还是有些像人格分裂的。只不过......我走到旁边,端起一盆水,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把就泼向了阿义......
第一千零四十五话 阿义的“哥哥”
“你干什么!”阿义瞬间就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一个箭步走上前,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你欺负他了。”
那几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阿义!”
毓儿冲上来想要拉开阿义,可是阿义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他的样子很凶,和平时我们所见到的不一样。“你做什么!放手!!!”
“你是谁。”我努力挣扎开,并且暗示萧珏不要过来。“你不是阿义?”
“我不是阿义,我是阿忠,阿义的哥哥,你欺负他,我就杀了你。”阿义的样子很吓人,他的一双眼睛都像是要凸出来了似的,毓儿只能尽全力和他抗衡,使他不能对我下更重的手,却无法将他拉开。
“你不会杀我的。”我说,“在你的定义里,没有杀我的理由。”
他就那么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看到我心里都发虚了,阿义却慢慢松开了手。毓儿二话不说就把我推到了身后的角落里,挡在我身前,似要与阿义拼个你死我活。
“你说的对,”阿义全然变了一副神色,比起刚刚的谨慎和拘谨,现在的他更加肆无忌惮,浑身散发着一种“变态”的气质,那冷漠的眼神看得人心底不免生寒意。“我的确没有杀你的理由,你这个女人虽然很讨厌,但是你没有做错事。”
“这么说,你承认那四个人都是你杀的了?小夏、万吉、你爹还有......石生?”我问他。
“嗯,你说的没错,人是我杀的。跟阿义无关,那小子太懦弱了,从小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连句嘴都不敢还。”他言语之间,都是对阿义的不满。
“你虽然瞧不起他,可还是出来保护他了啊。”我说。
“谁让......他是我弟弟呢,他不敢做的事,我来,他不敢杀的人,我杀。我是哥哥,我就应该保护他不被人欺负。”他看着我们,那种眼神颇有向在场每一个人挑衅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要杀你们的爹呢?”我很好奇,作为儿子的视角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究竟村长做过些什么,会让阿义将他也定义为目标?
“他该死!”阿义在提起村长的时候,怒气值增加了,而且他的样子告诉我,他对他的这个爹充满了怨恨,“他早就该死了......不仁,不仁!”
不仁?!
阿义给他自己父亲定义的罪名,居然是不仁?
“噢?那我倒很想知道,村长那么一个老好人,出了事尽想着保全村子里的人,他到底是怎么个不仁?”我悄悄比了手势,暗示我们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要动,不要激怒阿义。
“他总是在折磨阿义。”阿义说起这件事,就仿佛他真的是他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心酸悲伤,“阿义很可怜了,自小就没了娘......他还是个小孩子。可是我们的爹,却对他要求极其苛刻,他自己觉得突然成为了村子里的管事,要负起全村人的责任,自己去担就好了嘛,怎么可以用这件事,时时刻刻的威胁阿义,逼迫阿义像他一样,要无私无畏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破村子呢?如果是阿义和别人打架了,那么被骂的肯定是阿义,他可以毫不问缘由的,就臭骂阿义一顿,把阿义和其他人放在一起,他永远选择的都是其他人......阿义他很害怕,他很孤单......阿义他被那个家伙灌输了很多畸形的想法,阿义他很痛苦。”
竟然是因为他自己......
“我们的爹,总是在逼迫阿义,他说自己这辈子做不了什么大事了,就要阿义接替他管理村子,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他自己像条狗,还逼迫阿义也做一条更忠诚的狗!!!”
阿义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是哭着的,高傲地说出这些话,但是眼泪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村长希望阿义做出些成绩的这个要求,最终压垮了阿义......
“所以,你在阿义为他熬煮汤药的时候,占领了阿义的意识,在原本的汤药里加了几味,使你们的爹昏睡不醒。然后你出来,杀了他?”我问。
“没错。你说的没错。”阿义居然眼睛都不眨的就承认了他自己杀死了自己的亲爹。“我杀了他,反正已经死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以后都不会有人继续压榨阿义了......”
“你杀死他之后,还换了衣服,到河边去试图洗掉身上的血迹是吗?阿义说过,他‘醒来’的时候就在河边了。”我在引导他,把事实说下去,“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杀的石生?”
“......”他吞了口口水,顿了那么一会儿,看向我们,缓缓的,失落地说,“石生一直都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原本很好的,特别的懂事......可是自从他认识那些人以后,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他就变了......我刚把我们的爹给宰了,正准备着把他也丢到墓室里,我知道附近有条小路,通往一个盗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运送进去......石生就来了。”
说来真是缘分,石生袭击了自己的爹,把老三打得昏迷不醒,阿义杀死了村长正准备弃尸,他们两个小兄弟,同一天同一个时候,都攻击了自己的父亲。
“石生他当时很害怕,他跟我说,他好像把他爹杀了......”阿义说,“我问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跟我说,他跟他爹要钱,他爹不肯给他,他一着急就顺手拿了个石头,把他爹打了。他看到出了好多的血......满地都是,他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应该是死了......他吓坏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他就跑来找我了。”
我闭了下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很是遗憾,石生跑去找阿义,他却浑然不知把自己送到了凶手的手边......“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他不孝。”阿义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他不孝!他为了外面的那群朋友,打伤了自己的亲爹......他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爹,他不孝!他该死......”
阿义把石生也一并杀害了以后,就将村长和阿义的尸体,分别由那个最近的盗洞,拖进了墓室里做了安排。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石生不孝打伤亲爹,那你呢?你何尝不是手刃了自己的父亲!”钟离瑾忍无可忍的怒斥着他。
第一千零四十六话 双重人格?
“我们不一样!”阿义向钟离瑾大喊道,“我和石生不一样。”
在钟离瑾又想要开口反驳他的时候,我拉住了钟离瑾,并向他摇头暗示,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试图激怒阿义了,阿义刚刚情绪变化很大,就在钟离瑾提出他和石生一样都存在“不孝”这个罪名的时候,他在否定自己也同为有罪的定义,可是不禁提高的声音,却已经说明了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两个人吵架互相揭短,其中一方突然提高声音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心虚了,一个说谎的时候,会在自己的脑子里构建出一个完全与事实相反的经历,一旦被人否定,他的潜意识里就会去提高声音用以威慑对方,强制性的想要让对方承认他所说的话。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恰好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话命中了他的弱点。
钟离瑾原想呵斥更多,可是受我暗示,他不得不压下火气,将审问阿义的重点交给了我。
“好,村长是不仁,石生是不孝,那我们来说说小夏和万吉的事情吧。”我说,眼前的人已经情绪失控,即使我心里真的愤怒到了一定程度,此时此刻我都必须控制好我自己,避免自己的情绪受到阿义的胡搅蛮缠而产生波动。“你是怎么杀死小夏的?”
“......我当时就应该杀了她的。”阿义愤愤不平地说,看来这件事他稍微有些后悔。“可她不是我杀的。”
“小夏虽然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但是你在小夏身上割开那些伤口,将种子放进她的伤口里,她伤的很重,流了很多的血。即使没有后来她加重自己的伤势去诬陷云青,或者田良没有因为她痛不欲生的样子而帮她早一点脱离痛苦而将她掐死,她都活不成了。”我说。
可是这些话,并未换来阿义的不忍,反而,我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他在听说小夏有多痛苦的时候,竟然露出了那种满足且欣慰的笑......
我别开了视线,试图去缓解心里的不舒服,我怕我一个忍不住就冲上去暴打他一顿。
“可惜啊,她不是我亲手杀死的。那种女人......她就该死!”阿义说,“她不检点!脏!明明嫁给了云青,却还不清不楚的和田良黏在一起,她还有了田良的孩子!脏,真脏!”
阿义咬牙切齿说话的样子,和之前温吞的模样完全不同,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那种歇斯底里的挣扎,那种让人作呕的嚣张,真是......恶心。
“田良不是小夏孩子的父亲!田良是小夏的亲哥哥!”我忍无可忍,提醒了他。
阿义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噢,对!我记得,阿义好像是和我说起过这件事......那小子太蠢了,胆子又小,他偷偷摸摸找来跟我说什么,我们应该杀错人了......瞧把他给吓的,杀错?真的错了吗?那个女人,她跟这个村子里大多数的男人都暧昧不清啊!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被人扒光了衣服推到河里去呢!?”
即使他知道,小夏和田良的真正关系,他依然不肯认为自己错了。
“太脏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应该把她推到河里去洗一洗,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就像个妖精一样的去勾引村子里的男人,我们这个村子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她怎么可以打破这些呢?”阿义说,“我爹一心想要让村子里的人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可那个女人打破了这一切!因为她,村子里都乱套了......她不该死吗?”
“小夏遇害的那天晚上,带她上山的明明是阿义,你是怎么杀了她的?”我追问道。
“......”阿义回忆着,好像在回味着杀小夏的过程,他的表情特别的享受......“我就说,阿义那个小子太懦弱了,我在路上就劝他一定要杀了小夏,如果小夏真的跟田良私奔了,那我们整个村子都会成为笑话。可是阿义不敢,他还一直克制着不让我出来......可他总有松懈的时候,你们知道吗?遇到南桥那个家伙的时候,阿义就吓坏了,他本来真的想帮小夏的,偷偷的背着所有人,把小夏送到山上去和田良会合。他发现南桥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可能是想着这么晚了他还带着小夏去山上,阿义害怕,如果田良带着小夏走了,第二天消息传开,那么南桥就必然知道,是阿义送他们离开的。”
“所以呢?”我问他。
“所以......我就趁着他害怕,失魂落魄的时候,出来了。”阿义笑得特别的得意,“小夏不知道,我就跟她说,田良告诉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等她,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跟着我就进了山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让她叫,我捂着她的嘴,可她还在叫,叫个不听真是烦死了......我就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我没想到,竟然那么容易就刺进去了,手上黏糊糊的,好像是血。原来人的身体那么柔软,一刀,一下子就进去了,她当时特别害怕,她在哭,在求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义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看着他发疯,看着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心里都凉了一片。
“她求我,她求我放过她,她求我不要杀她.......哈哈哈哈......”阿义在模仿着小夏可怜兮兮的样子,越说越开心,越说越兴奋。“我让她不要叫,我想起了那具无头男尸,他也是有罪的,要不然怎么会被割掉头呢。他死了以后,身上被种下了种子,那些种子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长出了花朵......就好像,在为他曾经的一切赎罪一样。当新的种子发了芽,那么他生前所有的罪恶都会被赎清,他就可以那么华丽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我让小夏不要叫,我在她的身体里也种下了那种种子。可是一个伤口,太小了,我就又切开了一个伤口,还是不够......”
“那些种子,你从哪里得到的?”我问他。
“不是我的......是原本就放在墓室里的,小夏想跑的时候,撞倒了,撒了出来......然后,我就捡起来用了。”阿义说,“唉,可我没想到,小夏的哭喊声竟然把阿义那个家伙又引了出来。这个时候,田良居然听到了小夏的声音赶来了......”
第一千零四十七话 致命破绽
“不要......哥,你不能再杀人了。”阿义突然发出另一种声音,像极了他本人的语气。
“滚!没有的废物。”阿义又发出他狰狞的声音,似乎是在呵斥另一个自己,“我早就跟你说了,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从一开始就按照我说的做,也就不会留下那么多的破绽了。你居然,还让那个女人咬伤了。”
咬伤了?
我给毓儿使了眼色,他配合廉赫一起上前,拉住阿义的手臂,掀开袖子......
果然,在阿义的右臂上,有这么一个牙印还未愈合。
“右手......”我恍然,“我们检验小夏尸体的时候,发现用刀袭击她的凶手,应该是一个惯用左手的人,你的右手手臂被小夏咬伤,当时你是用右手捂着小夏的嘴,左手持刀,对不对?”
他挣脱了毓儿和廉赫二人,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个牙印......“那又如何,我都告诉你了,人是我杀的,和阿义无关。”
“阿义,你不用再装了。”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忠,你没有哥哥,村长也只有你一个儿子,从头到尾,就只有你,根本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钟离瑾有些意外,他被阿义精湛的演技所骗到了,竟还真的以为阿义的身体里有第二个灵魂的存在。
“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演戏而已。”我说,“阿义,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吗?”
“你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一个女人,竟然敢在这个地方说话。”阿义回避了我的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你真是太想要表现你自己了,”我笑着说,看着他此时此刻的表演,就像是看着一场闹剧一样,“我接触过很多真正患有人格分裂的犯人,人格分裂,是说在潜意识里一个人具有完全不同的人格。或许他们之间相互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也会像你刚刚所表现出来的一样,突然冒出的人格取代主人格,甚至是他们会争执,会吵闹......可有一点,你露出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虽然没有作出直接反应,但是此时他没有说话,更像是在听我说了些什么。
“......你在切换人格的时候,眼睛所看着的为什么是同一个方向呢?”我提醒他说,“你身体里那个‘阿义’冒出来的时候,是试图在打扰你,你故意把身体倾向在一边,想要表示出另一个自己的状态,那么在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应该是主动去寻找那个你想要反驳的人。可是你没有,甚至短短一句话之后你再次切换为‘阿忠’在训斥‘阿义’的时候,你的眼神都是定定的看向同一个方向,你根本就没有去寻找那个你想要痛斥的对象。而你为什么没有在意这一点呢?”
“这些都是你想象......”
“因为这一切你早就排练过了。”我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看到阿义那一瞬间就躲开的视线,更加确定了我的推测,“因为你在表现出两个人的时候,你不是临场发挥,你的潜意识也在回忆着之前排练过的场景。人只有在回忆的时候,眼神不会轻易移开特定的视角,因为那样,脑子里的回忆就会发生主次变化,你不敢有失误,却忽略了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你早就排练过‘阿忠’和‘阿义’之间起冲突的样子,你在试图将两个人从语气到表情完全区分开,可是你错了,人格分裂不见得会有太明显的表情和语气的变化,他根本不会太在意自己第二个人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就像我们和身边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方做了什么难道会影响你不去做什么吗?不会的......就像是眨眼,人格一的阿忠眨了眼睛,那么出现在你人格二里的阿义为了区分开和阿忠的区别,就会特定的做出和阿忠完全相反的举动,也就不会去眨眼睛。可真正的人格分裂不是这样的,因为两个独立的人格,往往不会为了区分开自己,而特定去做或者不去做什么。他们都应该是独立的......阿义,你很想要掩饰自己杀人的事情,甚至在事发之后,你为了掩饰这件事,不惜骗了我们所有的人,假装出另一个你来顶所有的罪名,这样你以为你还是清白的吗?”
“......”阿义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轻蔑。
“根本就没有阿忠,从一开始就没有阿忠,全都是你一个人演出来的,带小夏上山的是你,把她骗进盗洞攻击她的人也是你。你听到了田良追来的脚步声,所以躲在了其他的墓室里,逃跑了。小夏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为了不影响原本的计划,她没有把你攻击她的事情告诉田良,而是继续执意布置了陷害云青的现场,但他们不知道,云青当时也跟着上山了,他看到田良进了盗洞,也随着进来了,廉赫跟着田良进了盗洞,看到了田良不忍小夏受尽折磨而出手掐死小夏的那一幕,却被身后躲着的云青攻击。云青心爱小夏,他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向小夏表现出来,他不惜打晕了廉赫,将廉赫藏在了墓室里,隐瞒真相,帮助小夏和田良嫁祸给自己,也要完成小夏的心愿。”我说,“没想到,小夏隐瞒了真相死去,你逃过一劫之后竟然又起了杀心。接着是万吉,万吉跑来袭击我,却被我们察觉到了他的真正身份,你知道他是当年杀死白隙的凶手之一,便恨他见利忘义。受了伤的万吉躲在村子附近,他不敢出现,因为所有人都在找他,而你恰好遇到了他,你告诉他能够帮他躲过去,你带他从附近的盗洞里潜入了放置石棺的墓室......万吉在袭击我的时候,廉赫用一把土泼向他,伤了他的眼睛,所以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突然对他下毒手,你把他也杀了,这一次,你的手段狠毒多了,你将他杀死,在他身上切出伤口,放进种子,然后从其他的盗洞逃了出来,等着之后万吉的尸体被人发现。你杀了万吉,彻底引出了自己的愤怒,下一个你就想要杀你的爹,那个让你心里埋下阴影的人!”
第一千零四十八话 “不孝”
阿义要杀村长,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
记得很多年前,我曾经看过一份资料,就是著名的“开膛手杰克”的案例。1888年8月7日到11月9日间,于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五名从事特殊职业的女子被杀害。有一种说法是,他在杀害了四名女子以后,所杀的第五名女性被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这一点并未有官方新闻的认可,所以也只是一种推测。
当时我就考虑过,如果诚如传闻中的,第五名被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在杀害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前,也是建立了“心理铺设”的。
每个人性格的养成,天生的的确占有一部分因素,但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我认为更主要的是后天的养成,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潜移默化的在影响着他性格的改变。而从有对错认知开始,到成年,基本上这一段时间应该是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所以父母的日常行为和想法,便会对他性格的形成影响极大。这也就是所谓的原生家庭。
当然也有人,很不幸,未能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得到父母的抚养,他们可能失去了其中一方,在另一方的抚养下成人,缺失的一部分也会造成性格的偏激。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抚养他们成人的那一方,可以弥补上他们所缺失的另一部分,或许这个人长大,性格不会太偏激,还是向善的。但如果抚养他们的一方,充满了各种怨念,在无意识的前提下将自己的怨念传播给了他们,这种孩子就真的是一半一半了,全凭自己的意识和观念长大,善恶就在一念之间,他们比一般人的想法会危险一点,天平只要稍微倾斜,很容易极端。
动手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说杀人了,很多人连只鸡都杀不了。一个生命摆在面前,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是有敬畏感的,即使是一个性格有些变态有些偏激的怪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下手去杀害的,很多怪人到凶手到连环杀手的这个过程,是一个循序渐进,慢慢在适应,逐渐感受刺激而变化的。更何况要杀的人,是自己的亲人,能下得了手的,要么就是激情之下,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就动手了。要么就是筹谋已久,心态偏激,导致他们忽略一切的好,一直在往极端去想某件事情,策划许久,狠下心来就是要杀人。除非那种极其冷血的天生犯罪狂,冷静、理智,高智商,就是某些极端行为而存在的那些人,能够在极其冷静的情况下,去犯一件案子,大脑逻辑时刻在线,不慌不忙,能够做好每一个细节,这样的人也有,但是极极极少。
而我在想通了阿义杀害村长的这个过程时,就让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看过的那份开膛手杰克的资料,他们都是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造成了性格上的偏激和缺失,导致他们对于某种特定的人群生出特别的仇恨感。早在他们动手杀死第一个人之前,其实他们心里早就有自己预定的目标,最想要杀掉的那个人。可是他们没办法下手,只能通过旁的人,和自己没有感情连系的那些人去发泄不满,但是等到他们真的实施了杀人行为以后,总还是会回到原点的,去杀了那个他们真正想要杀掉的人。
第一个被害的是小夏,除了她的传闻全村都知道以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女性。阿义的年纪不大,他如果第一个选取的目标是一个身高马大的人,实力悬殊,他得手的可能性就很低。所以作为力量方面的弱者,小夏成为他第一个目标,是他的“试探”。
小夏虽不是阿义直接杀死的,但是她伤得太重,为了陷害云青,她还假造出自己被侵犯的假象,田良是见不了她那么痛苦的样子,所以才帮她结束了挣扎。但是小夏的死没有人追查到阿义的身上,让阿义获得了一种侥幸感,这种感觉会刺激他,使他急着开始寻找第二个目标。
也是因为他对小夏下手的时候,因为没有任何经验,导致留下了一些破绽,他在找到第二个目标之前的这个过程里,发现自己的失误并且加以调整,适当的改进了原本的行凶手法。而就在这个时候,万吉出现了。
万吉符合他想找的目标,而且他发现万吉的时候,万吉已经受了伤,还伤了眼睛,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阿义的压力。
所以万吉就成了阿义的第二个目标。
阿义很满意他杀害万吉的过程,一种恶彻底地从他心底被释放出来,所以第三个,他瞄上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他从一开始最想要杀害的人。
村长的身体不好,这让阿义能够提高一些自信。不过,因为从小他们父子之间就处于一个并不平等的局面,所以阿义要对自己父亲动手,肯定是有很大压力的,如何打破之前自己处于弱势的情况,去对那个他潜意识里“巨大的敌人”动手,他选择在自己父亲的汤药里加了东西。导致村长昏睡,然后阿义实施了犯罪的过程。
小夏是“不贞”,万吉是“不义”,村长是“不仁”。他在对自己亲生父亲动手的时候,潜意识里其实也知道自己是“不孝”。可他不愿意承认。
更糟糕的是,石生为了钱,打伤了老三,又偏偏去找了阿义,阿义将对自己的愤怒,发泄在了同样谋害亲生父亲的石生身上......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我问阿义,“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要辩解的吗。”
阿义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看着我,眼神特别的冷淡。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其实可能很早就已经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我问他,“他之前也是真的想要把你送到我们这来,让我们带你离开这个村子,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实现你的人生价值。他希望你有更大的作为而不是留在这么个小村子里......但是那天,万吉袭击我再早些的时候,我在村子里闲逛而遇到了你父亲,他当时惊慌失措的,一个人偷偷往回走,我叫住了他......”
第一千零四十九话 不过是周而复始
“他当时吓了一跳,只推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回来吃药。然后他故意转移话题,告诉我周围好像有奇怪的人出现......”我说。“我推测,他当时的本意并不是想要让我身陷危险之中,而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去怀疑凶手可能是外来的人。可是他前言不搭后语,直到你出现,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你从我面前离开。”
也许,早在那个时候,村长就已经发现小夏的死和阿义有着一定关系了。
我缓了口气,接着说,“后来万吉被发现死在墓室里,你和村长提起了尔齐曾经去问过村长,万吉攻击我的事情。那个时候,其实你们都在试图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去怀疑尔齐。但连村长都不知道,尔齐去确认万吉袭击我的事情,只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确认了,万吉就是当年杀死他妻子小芽的真凶,想要知道我们有没有把握定万吉的罪。”
但这一切,都错了。
村长曾经试图替阿义撇清干系,却不知阿义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带下去吧。”钟离瑾对赫昭说道。
赫昭将阿义捆了起来带了出去。
四周围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就算那么多的人......也始终保持着一种,鸦雀无声的落寞。这已经是这个村子第二次出事了......
“我累了。”我说,破解了这起案子以后,我是真的累了。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时候,我和萧大人商量着办。”钟离瑾说。
我叹了口气,便转身回房。
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一个案子套着一个案子,这个案子里,却生生套了四个案子......
昌和君的养父让白隙等人去取茧印,所引起的一系列风波,白隙被自己的两个兄弟杀死的旧案。小芽路遇劫匪被杀的旧案。老三恼羞成怒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其姨夫,将白骨藏于墓室的旧案。小夏误以为云青是杀死白隙的凶手,用自己的死嫁祸给云青的冤案。
四个案子啊。
“夫人,”红玉扶着我进了房间,“汤药已经熬煮好了,要不然现在端来吧?”
“等等吧。”我说,“我想歇一歇。”
“夫人还在想这件案子的事情吗?”红玉回来,在旁边守着我,“这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夫人看起来还是这么担心呢?”
“红玉,你觉得......为什么有人会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呢,恨到要亲手杀死对方。真的是......觉得面前那个很讨厌的人死掉,消失在这个世上,自己心里的愤怒就能平息吗?”我只是很不理解,到现在都很不理解。
“这......红玉也不知道,夫人,红玉也没有杀过人,怎么知道杀人的人,在想些什么呢。”红玉为难极了,这些事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红玉这一生,最恨最恨的时候,就是陈姬遇害的那个时候了。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可是却死得那么凄惨,那么冤枉,我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却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那时候,我真的好恨自己,好恨那个杀死她的人。”
我侧耳听着,其实她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红玉,遇见夫人了呀。”她转过头来就笑了,刚刚晦暗的表情一扫而空,“夫人在红玉最绝望的时候,帮了红玉,是夫人让红玉知道,即使我们微不足道,也要活得很认真。总会有人为了替我们主持公道而奔波,不惜自己的安危,也要讨一个公道的。看见夫人那时那么努力的样子,红玉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被自己困住了,原来我能做的,也有很多事情......陈姬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她对谁的态度都那样的好,若是她知道,也肯定不希望我们因为她而去害人。既然她不能好好的活下去了,那我就要替她实现她的心愿才行啊。”
“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许多人害人的事情了。”我头疼,之前分析了好多的事情,导致我现在,脑仁疼的厉害。
我皱了皱眉头,红玉就凑到身边来帮我按揉。
“夫人现在头疼得愈发频繁了,还是应当吃些汤药调养。”
“我的情况啊,自己清楚的很,光吃汤药没有用的。”我说,“每次只要用脑过度,我都会头疼,习惯了......”
“夫人都是因为近来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对了,我前日里听村子里年长些的妇人说过,这山里有一种野果子,把它的果核晒干,磨成粉,然后加一点清水冲服,可以缓解晚上睡不好的症状。”红玉说,“夫人,等下我去采些来试试吧?”
“山里那么危险,你别乱跑了。要是真的想弄,就给毓儿他们说,让他们上山去采就好了,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我想着案子解决了以后,后山的墓室肯定要处理的,红玉这时候要跑到山上去,只怕也麻烦。
“好。”红玉说。
“对了,我今天还没见微儿呢,她还睡着吗?”我发现微儿似乎和我不一样,这丫头倒是能睡,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
“应该是吧,”红玉向左右张望了一下,“丽夫人也不在,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里哄着咱们姑娘呢,夫人就放心吧。我瞧着,丽夫人照顾咱们姑娘,比自己的孩子还上心呢。”
“是啊,”云瑛对微儿是真的很好,可是想到微儿,这些时候为了追查案子,都没有怎么照看她,全把她丢给了云瑛,我也是有些内疚了。便起了身,“我去看看她们。”
“夫人,鞋!”红玉见我连鞋都没穿,就追了出来。
我已经走到了云瑛的门口,里面隐约能够听到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她在轻声哄着微儿,我心里一暖,凑到缝隙处想要看看清楚,听听看她又在跟微儿说着些什么样的童谣......
“......婉儿乖,婉儿乖,我的小云婉,你终于回到娘的身边了......婉儿乖,婉儿乖......我的小云婉啊,你要快些长大......”
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夫人。”红玉追到了我身边,这一声,引得房里的云瑛看了过来。
她将我的微儿视作亲生女儿一般的照顾,我是感激她的,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把微儿当做了......已经死去的云婉。
第一千零五十话 云瑛的绝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坐在那里,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对于事情的变化毫无准备。
红玉在我们之间看了又看,上前从云瑛怀里将微儿接过,抱了出去。
云瑛泄了气一般,缓缓落座,倒是一笑。
“云瑛,你到底怎么了?”我有些懊悔,这些时日为了查案,我忽略了身边的人,竟不知云瑛将微儿当做了她死去的女儿云婉。
“我也不知道......”云瑛说,“看着微儿那张小脸,脑子里就会时不时的浮现出我的婉儿,她和婉儿小时候真的好像......”
“但微儿不是云婉。”我提醒她。
“霍汐,你在责怪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喜欢微儿,把微儿当做你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可是你在微儿身上倾注了你对云婉的爱,你现在......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照顾微儿,致使神志不清,有些......”
云瑛却突然笑了,“你以为我疯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知道云瑛没有放下过,却还是忽略了她对云婉深沉的母爱,她一直都在刻意压抑着自己。如今为了帮我照顾微儿,致使她引起旧时的心病,似有发疯的预兆,我真的很不忍心。
“我是疯了......”云瑛说,“早在婉儿被杀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云瑛。”我看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不敢想象平时她跟我们在一起,那种淡然的心态举止,是否都是她装出来的。
“婉儿......我们俩相依为命许多年,她是我那段日子,那......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唯一的支撑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云瑛撇过头去擦拭眼泪。
“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
可云瑛却倔强的摇头,“不是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还是知道的,他们盯上了婉儿,是他们一定要害婉儿,婉儿怎么逃得过呢。他们......可是婉儿就要成婚了,她从那么一点点,那么小......好不容易,长成了大姑娘,霍汐,婉儿就要成婚了。她本该开开心心的嫁给内史家的公子,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她马上就可以有自己的家,有疼爱怜惜她的夫君,可是她......”
“云瑛,都过去了。”我想要她放下,云婉已经死了,除了劝云瑛放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她释怀的了。云瑛再这样纠缠不休,反复用云婉的死来折磨自己......我想,她很快就会垮的。
“没有、没有!霍汐,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过去,从来就没有......”云瑛突然哭了出来,“你知道......我常常会梦见婉儿,就像她很小的时候那样,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她那么小......会使了劲的往我怀里钻,我感觉得到,她还在,她就在我身边的......只是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婉儿,没有那些......那些日子了......我会梦见她,浑身是血的站在我床边,她的脖子上有伤,血一直往外流,她的衣裳都染红了,她的脸色苍白,就那么看着我......我冲上去,捂着她的伤口,我大喊着找人救她,可是没有人......她的血还是一直流......一直流......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我听她说这些都感觉到绝望,可想而知是她了。
“我根本没有办法放下她,她死的那么惨......马上就是她的大婚了,她却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害她。是因为我吗?如果不是我为她定下了那婚事,她就不会大婚,她就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了......对不对?”云瑛想要一个答案,却不是一个真正的答案,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一直背负着云婉遇害的事情,辛辛苦苦的活到现在。
“不。”我否定了她所想的,“他们是凶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生出了恶念,就不会害人。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云瑛,你不能一直想着这件事,不能把所有的错都背在自己身上。”
可云瑛沉陷在绝望的情绪里,痛苦极了。
“我知道现在提醒你这些会让你痛,可这也好过你把自己彻底折磨疯了,连痛都不知道的强吧。云瑛,你必须接受云婉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即使没有云婉,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走到她身边,把她拉了起来,不能让她继续瘫下去了,她如果只是疼爱微儿,想要把微儿当做自己的女儿,这我无所谓,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人疼爱微儿。但是云瑛是在翻开自己的伤口,用微儿的存在,弥补她曾经的遗憾,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出现了错乱的印象,她会把自己逼疯的。
“霍汐,是我害死婉儿的......我很清楚,我害死了婉儿......你不用安慰我。”云瑛却说,“我知道,婉儿一定很恨我,恨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我只要想到她那个时候会有多绝望,我心里,我心里就......”
“不是的,不是的。”我需要她现在恢复理智,不能继续任由这些想法扩散下去。
人有一点很可怕,就是会用幻想去伤害自己。
也许本身事情的发生对于她并没有致命那般,但是她反复去幻想,去想象云婉遇害的画面,幻想也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一点点扩散,慢慢的,她会联想出许多让她绝望而无奈的场景,把自己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
云瑛站不住,扑到我怀里痛哭不止。
“不是这样的,云婉她是一个很善良很乖巧的女孩,面对凶手的时候,她会特别的勇敢,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被害以后,她的母亲会不会很难过......云瑛,云婉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她不会舍得看你这样难过的。”我安慰她说,并且试图在她的潜意识里,重新勾勒出一个新的云婉的形象,这样或许可以帮助她在联想扩散的时候,转移从前的悲观意识。“云婉也是像你爱着她一样,爱着你的,她那么勇敢一定是随了你,你怎么可以把她想得那么懦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