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话 梦魇中紧锁的大门
“此次的事情,多亏了萧大人和萧夫人出手。二位不必担心,人带回去以后,我自会查问清楚,若阿勝是无辜的,也绝不会难为他的。”
我终于见到了那位昌和君。
他比较年轻,也就二十出头,和我之前根据其他人口中得来的线索做出的侧写有些出入,但是他的那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并不好。他很狡猾,但......不是那种充满邪念的狡猾,反倒是因为这样才让我觉得颇有威胁。
我站在萧珏身后,什么都没有说。
“萧夫人。”他本来要走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早就听过萧夫人的本事了,人人都说,萧大人和萧夫人是良配,萧大人医人,萧夫人医心......”
“昌和君谬赞了。”我可不想认他的称赞,只怕他这番说辞不是突然有感而发的。
“萧夫人不必紧张,不过是我恰好有一桩旧事,要请萧夫人帮忙而已。”昌和君初次见面,就很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着实让人很是意外。可是接下来他又说,“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且先等这件案子了了,再说吧。到时候我会亲自上门邀请萧大人和萧夫人的,到时候还请两位务必像今日这般,鼎力相助啊。”
“好说。”萧珏拉住将要发作的我,说道,“昌和君还有要是要忙,这么多的人带回去,只怕是要审上几天了,辛苦了。”
昌和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随后上了车辇,“走吧。”
他此行,带走了渔村里七成的人。
所有和三家灭门惨案有关系的人,都被他带走了,整个渔村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去吧,把事情说清楚。”萧珏嘱咐要跟着一起被带走的小容和铖季,“这位昌和君看着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你们的事说清楚,他自有定夺,不必太担心。”
我则目送着远去的人群。
“萧夫人,”老戌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既然渔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是不是该早些动身,回去了。”
我想了想,“嗯,休息一下,就准备返程吧。”
这里,我不想再多待了。
小小的渔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又要不停的做梦了。
......
“喝些水吧,你看起来很累。”萧珏把带在竹筒里的水递给我,“这两日你一直在想案子,看来是消耗了不小的精力,回去以后要好好歇一阵才好。”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我说,“小容、阿勝,还有铖季......他们以后该怎么活呀。”
萧珏也不知道,所以他没办法回答我。
“阿勝那么保护小容,我曾经以为,是小容承受不住了,才去杀了人,然后自杀。阿勝不忍心让小容死后还背着罪名,所以自己承担了这一切。可是没想到,连我都没有想到,阿勝之所以认罪,不只是因为小容,还因为那些村民。”想到这里,心情就很沉重,阿勝一定知道,那些村民是为了给小容报仇,所以才会联手将那三家人毒死的,因此他才会去顶罪。可是这整件事情里,阿勝何其无辜,小容又何其无辜,他们什么都没做,却一辈子都要被人压榨得死死的,他们只是想要逃离,却连最简单的离开都做不到。
“想到你哥哥了?”萧珏问我。
我半倚在他身上,这两日消耗的精力确实有些大,让我的脑子现在还嗡嗡的,身体乏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嗯。”
我哥哥,曾经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睡一下吧,这里到村子,还有些距离呢。”萧珏说,“靠着我,你先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想了。”
我点头,除了休息,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了。
我希望我能做一场梦,梦见我哥哥,梦见我们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迷迷糊糊的,我真的睡着了。
可是当我有意识的时候,片段式的梦境开始连贯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一扇大门,有些年头了......
我曾经,好像来过这个地方一样,看这里的一切,并不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前世今生一般,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过的。
很熟练的,我伸手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门闩。破旧的铁门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院子里杂草丛生,这里看上去就是荒废已经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我看到前面的建筑,那是一栋四层的老楼了,有点儿像是废弃工厂的意思。因为周围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心里不禁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直到我抬起头,从楼上一扇窗户里看到一个人影。“啊!”
我不禁脱口尖叫了一声,吓得头发发麻。
是谁?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影,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要离开这里......
潜意识里,便觉得这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充满了恐惧,想要从这里逃离。我害怕极了,转身要跑,根本不想去弄清楚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这个时候,我进来那扇大铁门已经锁住了,我拼命的摇晃它,拼命的摇晃它......
铁门发出刺耳的响动,却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它很笨重,以我的力量想要晃动它,需要卯足全身的力气才行。可是刚刚晃了几下,我就浑身疲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晃动它了。“谁把门锁上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
我大叫着,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刚才明明只要一拉就能打开的门闩,这时候挂着一把大锁。我不敢去细想,我不知道这把大锁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人挂上的。
明明感觉到这里有其他人的存在,可是,不管我怎么喊叫,却始终都没有人能回应我一声,使得我心里没了底,那种恐惧就蔓延开了。
“救我......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有没有人啊,帮帮我,帮我打开这扇门啊!来人啊!!!救命,救命......”任凭我喊破喉咙,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时候,我发现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天色竟然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四周围慢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第九百四十七话 局中之局
“霍汐,霍汐......”
我是听见了萧珏的声音,才从梦魇里醒过来的。
“霍汐,又做噩梦了?”萧珏端着汤药坐在床边。
我定睛细看,原来已经回到了村子里。“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怕是刚才的梦魇太吓人了,以至于精神紧张,对于身外的一切全然没有半点印象。
“早就回来了,你看,这会儿啊,天都黑了。”萧珏说,“把定神汤喝了,休息一会儿,起来吃饱肚子再睡吧。”
他抬手用巾帕为我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我随便伸手一摸,才发现满脑袋的汗,连衣裳都有些湿了。看到窗外,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了,就像梦魇里的一样......
“爹,我娘醒了吗?”毓儿探头进来问。
“刚醒。”萧珏说。
毓儿一下子就溜进来了。“太好了,娘,你终于醒了。你们这一走就是三天,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胡说。”萧珏斥他。
“胡说,胡说!”毓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哎呀,是我说错了。”
“你有什么事吗?”我猜,他并不只是担心我的情况,才赶来问这一声的。
“当然了,也是有点儿事的。”毓儿说。
“大人,村长来了。说是想请您帮忙去医治一位受了风寒的老奶奶。”红玉走进来,站在门口说道。
“这么晚了?”我疑心,“还要去吗?”
“我去看看,等下就回来。”萧珏说。“毓儿,照顾你娘。”
“是。”毓儿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我看着萧珏提着药箱又出了门,转过头瞧见毓儿的神色,“是你让红玉支开你爹的?”
“......不是娘你嘱咐的嘛,有的事情不要让我爹知道。”毓儿挠头,“我也是按照你吩咐的,免得我爹又心软了。”
“你见过儒申了?”听了毓儿的话,我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很明显刚才红玉是故意帮着毓儿支开萧珏的,毓儿要私下跟我说的事情,八成与儒申有关。
“是,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关于娘你的病情,还跟我确认了。”毓儿说,“哦,对了,说正事。儒申这次带回来一些消息,有关于耎大人的,也有关于茧印的,娘,你想先听哪个?”
“茧印吧。”我说。
毓儿点了头,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儒申说啊,那天廉赫遇上的那些人,应该不是昌和君的人,昌和君也在找这些人,不过他猜测,昌和君似乎是怀疑,那些人是偃伯派去的。”
“偃伯?”
“娘......你的语气,不太对劲啊,怎么?你一开始就怀疑偃伯了?”毓儿从我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惊讶。
可能他已经预先想过了,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有这样的怀疑。”我说,“然后呢?”
毓儿撇撇嘴,接着说,“然后,他查了偃伯两天,发现偃伯依旧如平常一样,根本就没什么大的动静。哦,对了,这中间偃伯倒是分别见过昌和君和钟离瑾,但是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就没有见过别的人了。娘,你说着昌和君既然已经在怀疑偃伯了,为什么他还要私下去见偃伯呢?难道......试探?他是不是想要从偃伯的反应上试探一下?”
“有这个可能。”我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消息吗?”
这两个消息,都不在我认为有价值的范围内,如果儒申花费了这几天的功夫就只调查出这些的话,我觉得,他的能力恐怕真的有问题了。
“哦,儒申还说,昌和君那边倒是挺忙的,这几天布置了不少的事情,似乎有什么阴谋似的......还有啊,之前不是说城里死了人嘛,就是曹宫来的,在酒馆斗殴被人打死的那个。”毓儿提醒了我一句,“这件事昌和君和偃伯二人争了一下,但是在昌和君和偃伯私下见过面以后,就交给了昌和君处置。偃伯便没有再插手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昌和君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这都好几天了也没个下文,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
昌和君似乎真的挺忙的,还有渔村里的命案要处理。
“看来,这是曹宫有变啊。”我说,难怪偃伯要把我们支开,不让我们插手这件事。
“娘,你这句话怎么跟儒申一模一样啊。他也是这么说的,曹宫有变......”毓儿惊叹道,“真的偃伯和昌和君......”
“嘘。”我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有的时候,别人的心思还是不要乱猜的好。“我们是局外人,茧印的事情看似小,实则背后的牵连却大,怕是有人原本想要借机拉什么人下马......或者,只是想要绊住什么人。对了,钟离家可有新的消息传来吗?”
“没有,钟离瑾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说是娘你的身体还未恢复,需要好好休养,让你多休息,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送东西来的人,却没有说。”毓儿说。
“那偃氏?女涎还在隔壁吗?”
“在,这两日是丽夫人陪着她的,她今日听说你回来了,便想要来问你结果,是否证明了她的清白。不过被丽夫人拦下了,现如今啊,她倒是很听丽夫人的话。”毓儿不禁钦佩起云瑛这劝人的本事了。
“是吗。”
我也很意外的。
先前几次女涎来的时候,云瑛都是能躲就躲,我以为她是不怎么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没想到......不过,再仔细想想,倒是情有可原。毕竟云瑛和我们是一条心的,女涎若是来打扰我,她也是要拦着的。
“那偃伯那边,可有人来找过她吗?”按照我的推测,偃伯是个并不喜欢声张之人,故弄玄虚。所以他很有可能把我们支开以后,再让人来瞧瞧打探女涎的事情。
他夫人的死,他现在是最不希望传出来闲话的人吧。
“没有。”毓儿也想不通这一点,“娘,你说奇怪不奇怪,自己的妻子被杀了,自己的女儿被怀疑是凶手跑掉了,然后......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偃伯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你不是说他是很疼这个小女儿的吗?这也太奇怪了。”
“是啊。”是很奇怪。“对了,你刚才说,儒申还带回来了关于耎大人的事,是什么?”
第九百四十八话 是谁在破坏游戏规则
“霍汐,你醒了吗?”云瑛站在门口叫我。
我给毓儿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门打开。
云瑛颔首向毓儿示意,便带着女涎进来了。女涎垂头丧气的,像是刚刚被打击过一样,云瑛一进门,就给了我个眼神,我大概也明白了些。
“怎么了。”我故意问。
“萧夫人......”女涎声音软糯,比起之前几次见面,更显得“小女生”了一些,褪去了霸道和嚣张,她现在多了惶惶不安,“你......你见过我爹爹了,是吗?”
我想了想,然后点了下头。
“那他,他怎么说?他是不是在怀疑我啊?他有没有问,我......”看样子,她很想知道自己逃出来以后的这段时间,偃伯大人有没有关心过她。
我觉得,女涎这并不只是一个女孩子担心被父亲怀疑的不安,反而恰恰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她很理智,即使不够淡定,但是比起很多人她更清楚眼前的境况,真相是什么或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她明白,只要她还没有失去她父亲的宠爱,那么就算她真的杀了嫡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
“......”我叹了口气,“偃伯并没有提到你的事。”
“什么?”女涎怔住。
连云瑛的表情也有些怪,像是不可思议一般。
“偃伯找我们去,其实只是为了阿勝的案子。”我说,“偃伯希望我们帮忙,找出阿勝案子的疑点,所以这三天我们一直在渔村找线索。”
“阿勝?”女涎提到阿勝,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那我呢?我爹爹难道一句话都没有提到我吗?”
“没有。”我说。“或许,偃伯另有打算。偃伯这个人......我接触不多,但是觉得,他是一个还算是很有主意的人,可能他并不希望我们插手他家里的事情,所以才没有告诉我们吧。要不然你再等等?”
“可是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女涎的声音带着哭腔,“萧夫人,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一点......其实我并不好说。偃伯这个人的心思,我还没有摸透,我总觉得,他做事并不是我们所能算计到的,这件事的背后,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们谁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关于偃伯夫人的死,直到现在还隐而不发,肯定是有计划的。
“其实,也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偃伯还没有注意到吧......”毓儿想到了一个很烂的说法。
我不禁扶额,他这不会安慰人的架势,似乎跟我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会,我是......我是他的女儿啊!我又不是别的人......他怎么可能把我忘了呢?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他一向最疼我了,他最疼我了!”女涎在听了毓儿的安慰后,情绪反而更激动了,似乎是毓儿的话侧面证实了,偃伯已经抛弃了她的事实。
我偷偷打了毓儿一巴掌,谁让乱说话呢,云瑛安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这位大小姐冷静下来的,他倒好......收拾完了毓儿,我只得再去安抚女涎,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你先别着急,我们再想一想,你看啊......你爹要是真的放弃你了,不管你了。或者像你说的,他认为你就是凶手了,那他明知道你在这里,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呀。”
“对啊,霍汐说的对。”云瑛附和道,同时给了毓儿一个眼神,让他帮忙说些安抚的话,免得这位大小姐今晚睡不着,又该胡思乱想了。
“那,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女涎懵的,她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了。
“这......”我飞快的运转大脑,想要找到一个足以能够安慰她的解释。只不过目前对于偃伯的种种行为,我也不算是特别的清楚,到底现在我们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局之中......我觉得自己既身在局中,可又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你想啊,如果你爹已经认定你就是凶手,那么不管是你嫡母的娘家,或者是你大姐那边,他为了给他们一个说法,肯定是要把你抓回去处置的。可他却把你放了出来......你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把他的心思琢磨的透透的么,怎么会来问我们,他这个时候会怎么想了?傻姑娘,你爹爹呀,肯定是变着法的在想,该怎么样才能保住你的。”
“真的?”
......
萧珏进门,抖落身上的寒意,把脱下来的外衣就顺手搭在了一旁。
“这么快?”我问,他回来的似乎比预想的要早很多。
“就是一个受了风寒的婆婆,不是什么大问题,服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萧珏把药箱轻轻地放下来,“这么晚了还不睡?”
“刚才云瑛带着女涎来了。”我说,“那丫头怕是太担心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啊。”
萧珏笑,从身后拥住了我。“是啊,听毓儿说这三天我们不在,她十分着急,连丽夫人也是劝了又劝的,大概是她心里实在没底了吧。”
“你说这偃伯,到底打着个什么主意呢。”我在心里嘀咕,事情发展到一步,完全超出了我对于茧印一案的估计,意外的牵扯出来许多的事情,出乎意料,猝不及防。“他放着自己妻子被杀,女儿成为怀疑对象的案子,请我们特地跑到渔村去查阿勝的案子?就算阿勝的案子真的有疑点,他是个特别好的人,让偃伯特别感动特别的受用,可是对偃伯来说,一个粗奴真的比他疼惜了这十几年的女儿,还要重要吗?”
这可不是一个“感动中国”的社会环境啊,现在我们处于春秋末期,诸侯天下,等级分明,哪里会有人把阿勝当回事呢。
“是啊,是很奇怪。”萧珏说。
他身上的药香,对我而言有一种类似于镇定的效果,让我烦乱的心情逐渐稳定下来。
我问他,“你说,这些人到底在算计什么。”
“算计?你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还有故事?”萧珏问。
“不好说,不是觉得有故事,而是觉得,他们想要更改故事......”印象里,诸侯乱世虽然没有什么亲情人伦可循,大多是权利和欲望的争夺,但也不至于如此杂乱不堪。“就像是有什么人,在破坏游戏规则一样。”
第九百四十九话 昌和君的第二人格
我们的猜测,很快就找到机会印证了。
昌和君的到来,还是很突然的,至少在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很“客气”地表示要来拜访。女涎吓坏了,还以为昌和君是要来调查她嫡母被毒害一案的,我让红玉把女涎和廉赫都藏好,才吩咐毓儿请了昌和君进门。
“萧大人。”昌和君进门便同萧珏招呼了一声,随后,向我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不会是因为我什么招呼都没打就跑来了,你们......吓到了吧。”
“哪里的话,我们也不过是身在钟离家的地界上,我夫人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便向钟离大人借了这块宝地而已。”萧珏请昌和君进了屋子里,不温不火地回道。
“哦?”昌和君一听,即刻回头看向了我,好像一副惊讶的样子问道,“萧夫人身体不舒服吗?”
我挽着萧珏站在一旁,“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我夫君太紧张了而已。”
萧珏看着我,我向他点点头,意思是我还好,没事。
“早有耳闻,萧大人萧夫人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昌和君并不是打算来看我们“秀恩爱”的,我也没有忘记,之前他的人险些闯了这里,目的是......
“昌和君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萧珏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
“这......”昌和君表面上面露难色,然而他的眼神却不只是如此,他一双眼珠子转动的速度很快,分明不像表面上的那样为难。“说来真是惭愧,许多事,原不该与外人道的,只是我这病......似乎只有萧夫人能够医治的了。”
只有我能够医治?心病?
萧珏故意往我身前挡了下,在知道昌和君的来意后,他不禁紧张了起来。
“啊,哈哈哈......”昌和君看到萧珏的反应,却忽而大笑,让人颇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感觉。等到他笑声止住,才见他向我们摆手,“萧大人不必紧张......我此行是有求于萧夫人的,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二位。只是萧大人身为医者,医者仁心,必是了解求医之人饱受病痛折磨之苦,还望理解,我此番冒然前来,叨扰二位。”
“没事的。”我对萧珏说,我虽然并不相信这位昌和君,但是他把自己的来意说得这样清楚,今日未必会做些什么事情。随即走上前问道,“不知昌和君请我医治,可是要医心?”
“正是。”昌和君很痛快的回答道。
“那,可有何症状,或是反应?”我目前为止,并未看出他有何不适。
“萧夫人,如果我说,我的身体里睡着另外一个家伙,你信吗。”
昌和君的语气突然压低。
他的身体里睡着另外一个家伙?“是什么人?”
他在听过我的话以后,怔住片刻,然后,大笑起来。
我留意到萧珏的反应,他像是担心昌和君会对我不利似的,时刻提防着。
“萧夫人,”昌和君说,“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第一个?
“这样的话,我跟许多来为我诊治的大夫说过,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昌和君的语气渐露悲凉,反而像是他真正的情绪,“他们都说我病了,可是我告诉他们,我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却都以为我疯了,或者......是以为我中了邪,还说要为我驱邪。你说好笑不好笑?”
“......并不好笑。”我说,“医心与医人不同,医人,问题出在了身体上,几乎都有明显特征,可根据个人情况开药治病,这是我夫君擅长的。医心,问题并不在身上,而在患者的心里,大多时候患者会习惯性的隐藏病因,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还是能够通过细枝末节了解到一些情况,医心者,需要完全信任自己所医之人,若不能感同身受,便像是在致命的伤口上,又刺了一刀,所以,不好笑。”
我认为医心也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
“......有意思。”昌和君说。
“那,能否请昌和君作出说明,你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存在呢。”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昌和君的说法很叛逆,可是我知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应该是属于精神分裂的范畴之内。不过精神分裂也分很多种,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另一个的存在,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是,一个女人。”他倾身向前,让人觉得相当受到压迫。
“女人,那......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问道。
“一个妖精。”他说,“一个妖精一样的女人,她有着千变万化的样子。偶尔,是这样的一张脸,偶尔,又是那样的一张脸,她能够窥视我心里的秘密,我离不开她,可是,我发现她逐渐的想要将我取而代之......我害怕了。萧夫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这情况,倒让我想到了自己......我和他一样,心里都有一个像妖精一样的女人,正在试图取代我而活在这个世上。
“那你是否还记得,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让自己保持冷静,避免他的情绪影响到我,我需要清醒的去判断,他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昌和君想了很久,可是好像依然没有想到答案一样,他摇头,很痛苦,“不、不记得了......很久了,她存在很久了。”
“那她,都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是在......你认为自己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还是你认为烦躁的时候?”我现在需要弄清楚,他的情况是不是和我的情况完全一样。
“这......我也不知道了。”昌和君对此,似乎出现了记忆混乱的情况,“有时候,她会突然出现,有时候,我希望她帮我,她却没有出现......不记得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想要取代你的呢?”我问他。
像他这样的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没有接触过这一类的相关知识传授,他只知道自己出问题了,却并不懂得去找出自己什么时候出的问题,甚至是,出问题前后的一系列情况,容易模糊印象,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她是......她是什么时候说的呢......”昌和君开始回忆,然后就陷入了回忆里。
第九百五十话 为昌和君催眠
“......”我见到这样的情况,也很为难,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想要帮他,也没办法下手啊。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算我一身的本事也无从施展。
“萧夫人,”昌和君说,“钟离大人说,你最擅长医心,若是连你都救不了我了,那我是不是真的死定了......她会不会杀了我,然后取代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了想,“根据目前的情况,我并不好做出判断。你对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的,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配合我们......”
“什么办法。”昌和君迫不及待的问道。
“催眠。”我说。
“催眠?是什么?”
“催眠,就是借助一些方法,让你沉睡,然后再睡梦里引出你所说的那个女子,然后找到答案。”我解释了一下催眠的作用。
“只要催眠,就可以找到她?”昌和君似有怀疑。“你相信她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应该会。”我说。“只不过,催眠的话,也有可能会暴露你的弱点,我想,到底愿不愿意尝试,选择应该在你。”
他满身的心思,应该不会想要让我们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的吧。
“......”昌和君不出所料的犹豫了,对于要不要被催眠,被催眠以后是否会泄露他的秘密,不得不重新考量。“如果,我说出了什么,你会怎么做。”
“你说出了什么,那是你的事情,作为医心的人,我不会说。”我虽然不是专业的,可我也知道,这样做是很不地道的。不管他在催眠的过程中暴露了什么样的秘密,我都不会拿他的秘密去换取什么利益,这么做的人,很没用道德。
“好。那就催眠试试。”他说。
“你相信我?”我还不至于蠢到,会认为他居然相信我。他这个人,敏感多疑,小心谨慎,给人一种草木皆兵的防备感,我认为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他有需要来求助我的,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相信我,这背后......肯定有问题的。
“不。”他很诚实,“如果你们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我会杀了你们。”
我冷笑,过往的许多年里,类似的威胁我听得太多了,他并不算最有威慑的。“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要不然你回去先准备一下,等你......”
“现在。”他说。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现在?”
“是,就是现在。”昌和君说,“萧夫人不会是以为,这点小事,我都要怕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那倒不是。催眠需要耗费一些精力,我只是担心,你最近审案过于疲惫,或许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认为他目前的状态,并不是特别适合做催眠的。
“就现在吧。”他说,“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我看向萧珏,看得出来萧珏是有些担心的。
“不必,我去安排一下,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等下我们就进行催眠。”我说。
......
“霍汐,你真的要为他催眠?”萧珏拦住我。
“你放心吧,只是为他催眠,并不会消耗我的精力。”我说,“我只是引导,有云瑛在旁辅助的话,很轻松的。”
这样的催眠对我来说,压力并不大。
“娘,你真的以为,那昌和君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毓儿对于昌和君的情况,也颇有微词,似乎是不大相信刚才昌和君所说的那些话。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一种心理病症,叫做精神分裂。通俗点解释,每个人都有一个盒子,会把自己的种种情绪都放在那个盒子里,喜怒哀乐各种各样的情绪。可是有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他本身的情绪也就多了,为了不使这个盒子里的情绪溢出来,导致自己的生活完全崩溃,所以他会选择,把多余的情绪放在另外的盒子里。而另外的盒子里,情绪逐渐积攒多了,拥有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以后,他就会变成这个人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好像是曾经替他承受过某些事情的那个替身一样,他把自己近乎极端的某些情绪投射在这个替身身上,然后这个替身就会在某些这个人本身受到应激状况的时候,做出反应。于是乎,这就是表现出来的第二人格。”我和毓儿解释了一下。
“我只是不太相信,那昌和君真的有第二人格吗?他看起来很正常,说说笑笑的,而且他好像知道自己有这个一个人格的存在,又不是特别清楚的。他前后的说法已经矛盾了,娘......这位昌和君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你不是没看出来吧。”毓儿劝我慎重考虑。
“我知道,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我说,昌和君的情况,仅仅只是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没办法确认的,“等下试过之后,他到底有没有第二人格的存在,就一目了然了。”
“我帮你。”云瑛将微儿交给了毓儿,随后折回房里取出了琴。“霍汐,我信你。”
我点头。
“我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啊。”毓儿对萧珏说,“爹,你不觉得这昌和君来的太凑巧了吗?而且他还说,是钟离大人跟他提到我娘的,这......是不是有点刻意了。钟离瑾真的会这么做吗?”
根据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说,钟离瑾即将迎娶偃伯的小女儿女涎为妻,那么明面上,大家都看得出来钟离家马上就要依靠偃伯了,自然和偃伯是一体的。可是偃伯和昌和君的对立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钟离瑾这个时候和昌和君搅在一起,未免是说不过去的,他为何要把我们推出去面对昌和君呢?这到底是偃伯是试探钟离瑾,还是钟离瑾在试探我们?
“没什么不靠谱的,他即是来求医的,那便是病人,无须考虑他们背后的关系和立场,若能救人一命,才是道理。”萧珏对毓儿说。
他俨然有了主意,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们与钟离家走得近,意外的牵扯进了这一场变故之中,也见过了偃伯,也见过了昌和君,但是对于他们的心思,我们并不是十分清楚的。那么也好,索性就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些什么把戏。
第九百五十一话 催眠进行中
“这里?”昌和君的语气似乎是有所不满。
毓儿将软塌摆好,示意昌和君可以先躺下,挂了垂幔,我们将在垂幔外,对他进行催眠引导。云瑛搬着琴,落座在一旁,正在进行调试。
“怎么了?”我则端着香粉入内,恰好就看到了昌和君正在挑剔。
“萧夫人,这催眠......究竟是如何进行?莫非,你们所有人都会在室内?我可要先提醒你,我素来眠浅,稍有些动静便不好入睡的。”昌和君所指,应是毓儿。
“你放心。”我说,“等下要开始催眠的时候,他们会等在外面,你在垂幔后休息,室内只有我和丽夫人二人引导。”
“那便赶紧开始吧。”昌和君很着急,虽不是很情愿,但也按照毓儿所说,在软塌上躺了下来,毓儿将毯子盖在他身上,随后放下垂幔,走了出来。
毓儿附在我耳边说,“娘,我就在外面。”
“没事。”我说,同时以眼色提醒云瑛,可以开始了。
云瑛轻瞟了垂幔内的昌和君一眼,对此人的做派很是不满,但这却并不影响她与我的配合,手指轻轻一拨,琴声遂起。
我点燃了香粉,放置在一旁,走到垂幔前。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睡着了吗。”昌和君却还在说话,对于我们准备的这些,他觉得根本就没什么用。“很多年了,我一直都睡不好,试过各种法子,就你们这些,我都不知道自己试过多少次了......有时候明明很累,很困倦,可是只要躺下来,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会冒出来......”
原来,他长久以来还饱受失眠的折磨。
“让你觉得心烦意乱的,也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只是一些清醒的时候就觉得是鸡毛蒜皮一般的琐碎事而已,偏偏,睡觉的时候就总是会干扰你。”我放轻了语气慢慢地询问。
只听到,垂幔内他笑了一声。“是啊,萧夫人也是如此吗?你好像很清楚我的情况。”
“我还好。”我说,“你平时应该不太习惯情绪外露吧,可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你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你不敢让人知道,也不想让人知道。明明是开心的,却要表现出不开心,明明是难过的,却要表现出不在意......你们这些身在朝野的人啊,不可自控的受野心和欲望的支配,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是最痛苦的......”
隔着一层垂幔,我在留意他呼吸的频率,逐渐减慢了语调,然后避免提问和反问,有时候,提问题是要看时机的,有些人提问题的时机抓不好,便会惹人生厌。既然是催眠,便是要他脑子里的一切想法放空,自然不能让他去集中注意力思考什么。
我觉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过他那边较暗,隔着一层垂幔,他会相对的拥有一些安全感,比较放松。
我讲目光从帘幔后移向云瑛,示意她逐渐将琴声也一并放缓。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年轻人想要离开生活惯了的村子,去寻找出路,他与心爱的女子告别,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离乡的旅途。他走啊走啊,走了好久,这一天,他已经忘记了是离开家乡的第几天了,身上的钱财用得所剩无几,他带出来的吃食也所剩不多,他一看,天色晚了,没办法再走到下一座城投宿。于是他就找了间很破很破的屋子,想要将就一个晚上。可是这屋子里呀,早已经住进来了一个老头,老头以为他是坏人,要把他赶出去,他一摸身上,只剩下明天一天的饭了,狠狠心,拿出了一半,对老头说,老人家,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的吃食了,我分一半给你,你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可以吗。老头看到粮食,就松了口,答应了。同意让他在这里住一晚上,他又累又困,缩在墙角,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夜里,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吓醒了,他看到老头躲在另外一边,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他问了一句,可是老头没有回答他,他本不想在意的,就翻过身继续睡,手无意间摸到了自己装吃食的袋子,突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袋子里还有明天半日的吃食,可现在袋子里却空了,发现老头偷了自己仅有的吃食以后,他怒不可遏的上去与老头厮打在一起,老头却急着将最后一口吃食塞进了嘴里。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啊,很快,老头就被他打得毫无还手的机会了,老头缩在地上,向他求饶,你放过我吧,我是神仙,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我的故事讲到一半,我发现昌和君的呼吸逐渐平稳,嘴边挂着笑,闭着眼睛像是快要进入到梦中了。我继续说,“他不信,说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仙。老头便说,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许第一个愿望试试吧。书生想了很久很久......说,那我要一顿丰盛的晚餐。老头只是随手一挥,就见那破陋的屋子里突然一道光刺眼极了,书生不得不把眼睛闭起来,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就见屋子里摆满了美味珍馐,他高兴极了,痛快的吃了起来。老头说,第一个愿望实现了,现在只剩下两个愿望了......书生想啊,原来这老头竟真的是神仙,那剩下的两个愿望当然不能就这样浪费了。他说,我要好好的想一想,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昌和君嘴边的笑意很明显,他已经入梦。
我示意云瑛,琴声可以再放缓一些,然后我的故事停了下来,可是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任何响动......“你是谁。”
“......”
垂幔内只有轻微的鼾声,随着我的问题,那鼾声的声调似有浮动,可是并不明显。
“你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垂幔内的鼾声继续随着我的问题而有所浮动。
“你是,昌和君。”我说,“别忘了,你是昌和君,你是受人瞩目,权势正盛的昌和君。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你在哪儿?......你现在,心情很好,很放松,你难得有这样惬意自在的时候,这里没有人打扰你,没有那些令你烦心的事情,你除了是昌和君以外,你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
第九百五十二话 被藏起来的第二人格
“你是谁。”
垂幔内突然传出来的一声,让我和云瑛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这个时候,昌和君不可能是清醒的,除非他从一开始就在装,而且这个声音,比起他本身的声音,更加的尖锐一些。
“你是谁。”我问道。
“看来,你也是这个家伙找来对付我的。”他说。
“你是什么人,你说的这个家伙,可是与你共用同一个身体的这个男人吗。”我问。
“你又是谁。”他执着这一个问题,语气不太友善。
“霍汐。”我说。
“霍汐?没听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怎么,你也是冒充什么名医,来为他治病的吗。”他在冷笑,那笑声不是他本身的,就像是催眠之后,真的将他身体里另一个给引了出来,“这些年来,自诩神医来为他诊治的人,不在少数,可他......太蠢了,明明被骗了那么多次,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似的,你说,他蠢不蠢。”
“好蠢。”我说。
他却分明顿了下。
“怎么,你不也是觉得他很蠢吗,他根本没有办法将你从他的身体里驱逐出去,可是却始终锲而不舍的在找法子。这么做,的确太蠢了。”这个情况即便是神医也不见得能奏效吧。
“你不一样。”他却突然收起了刚才的狂妄,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了。”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一样吗。”我冷笑。
“一样......”他细细琢磨着我的话,“你果真,抢了这个女人的身体。”
他的情况并不如我预料的一般,反而......“那这么说,你是想要抢这个男人的躯体了?”
“......我本来,也想像你一样,抢一个女人的身体,可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就只能勉强用他将就一下了。”他说......
根据“他”的说法,似乎“他”对于昌和君的“身体”不是很满意。
“是啊,抢一个臭男人的身体,那以后岂不是都要按照一个男人的生活方式去活了?”我故意激她,我记得昌和君说过,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个女的,通过刚才的对话,我也有这样的怀疑,潜藏在昌和君身体里的第二人格,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女的。
“臭男人?......有意思,有意思!”他说。
语气,不太对劲,若是女子人格,对于这样的说法,远不会表现得像他这样的猖狂。
他对男人敌意,但是作为女子,又过于嚣张......莫非,“你并不是女子,对吗。”
“哦?”他的语气告诉我,他对于我的话,突然有了兴趣。“你在说什么。”
“你并不是女子,你是男子。只不过,你和其他的男人不太一样......”这个发现,让我也觉得有意思极了,甚至连昌和君都以为自己身体里的第二人格是个女人。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问我,“连这家伙都以为我是女人,你怎么......”
“昌和君知道你的存在,可是他并没有和你直接接触过,你知道他,很明显一直以来你都躲在暗处,故意捉弄他。他以为你是女人,是通过你占据他身体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特征,你让他以为,他潜意识里控制他的那个人,是个女人。可是你,不是......”我现在已经很确定了,昌和君的第二人格,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女人,但他究竟是谁呢?
“......你很聪明。”他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说。
“也很嚣张。”他的语调稍稍有那么一点让我觉得受到了挑衅。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我说,“在这个世界里,也许你占据身体的这个男人,贵为昌和君已经权势滔天,可是在梦境的世界里,我才是操控一切的人。”
“......果然很嚣张。”他说,可是此时,他的语气已经变了,似乎在刚才的博弈之间落了下风,“他”意识到自己面对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正在狡猾的想着办法脱身。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独独挑中了他?难道只是因为他有着权势?我想不是吧,你明明不想要一个男人的身体的。”我说。
“我的确不想要一个男人的身体,可是我没办法。”他说,“一个男人,总好过一个女人,若是找了一个女人,只怕即便有了身体,也要处处受人牵制。那个时候,即便我想做些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你很有野心。”我说,他潜意识里的第二人格,似乎和他的主人格发生了冲突,同样是很有性格很有野心很有想法的,可为什么会导致性格冲突,而引发第二人格呢?
正常情况来说,我见过的人格分裂,大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比如一个温婉一个活泼,一个文静一个好动,一个开朗一个悲伤,总是不同的,但是他......
“怎么,你想告发我?”他问我。
“你为何对我有敌意呢,明明我们是一种人啊。”我说,“我也有野心,不过就像你说的,没办法,找了个女人的身体,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想,帮我?”他在听出我话里的潜台词以后,甚至是有些得意。
“怎么,不需要吗?”我说,“你知道我能帮助你完全占据这个男人的身体吗?我能帮你取代他,也能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这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够诱惑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他请来驱逐我的吗。”他有些不敢相信,仍然保有谨慎。
“嗯,可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说,“我发现,你比他更有力量。或许选择你才是对的,他......比你弱太多了。”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声和昌和君完全不同。“你果然有意思,我还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女人。”
“今天不是见到了吗。”我说,“可是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才好帮助你啊。你不是想要完全占据这个人的身体吗?”
“......”他却犹豫了。
“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只要琴声一听,我就能让这个男人醒来。既然你不信我,那我觉得,他也可以,至少,他是相信我的。我对于他的事情,了解的更多一点。”我故意在激他,我知道,他肯定会动摇的。
第九百五十三话 阴谋和棋子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我,然后,又沉默了。
我便耐心等着他。
“你想知道我的事?那你......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吗。”他问我。
“会。”我说,“怎么,你害怕告诉他吗。”
“......我怎会怕他。”他说。
“那不就完了。”我说,“他醒来之后,必定会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若不能如实回答,他对我必然起疑,那时候休要说帮你......你了解他的,你觉得他可会放过我一家吗。”
“......好。”他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选中他,不是偶然的,对吗?你和他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所不为外人知的关系,对吗?”我问,一个身体里的两种人格,必定是存在联系的,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就必须找出他们之间的矛盾点。
“我是......他的哥哥。”他说。
乍一听到这句话时,我强装镇定,然后回过头去看了看云瑛。云瑛的惊讶写在脸上,对于事情突如其来的变化,她很不安。
“你是昌和君的哥哥?可是世人并不知昌和君还有个哥哥。”我说。
“那是自然。”他说,“因为这个自私的家伙,我们尚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他便想要害死我的。我生来羸弱,奄奄一息,本就活不了。曹君因母亲私事震怒,闻听母亲生产,便怒不可遏的赶来,想要将母亲的孩子杀死。母亲见他强壮,为保他活命,命人将他藏起,将我交给了曹君!我当场殒命,而他!却被舅父带走,以亲生儿子的身份抚养长大,还承袭舅父之位,做了这昌和君。”
“......这么说,你和他本是同父同母的孪生兄弟?”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居然又揭开了一桩陈年旧事。
“不错。”他说。
原来,他不是宫人,他病态的感觉是因为天生体弱。
“你为何,要让他以为你是一个女人呢?”我说,“即是兄弟,何不让他知道?”
他默声,让我有些紧张,我害怕昌和君的这一人格会突然消失。
不过好在并没有,“你可知,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体里的鬼是何人?”
昌和君的第二人格,一直在误导他的主人格,让他的主人格怀疑,第二人格的存在是一名女性。而事实上,第二人格却自称是他的孪生兄弟天生体弱,早在一出生就被放弃了,为了换取昌和君的活命机会,自己被母亲送到了曹君面前,然后被曹君杀死。那么在他们的生命里,与他们“兄弟”二人有直接联系的,就应该是......“你们的母亲。”
他顿了片刻,随后大笑,“......萧夫人,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是你误导他的。”我说,“是你故意让他以为,他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你们的母亲。你要做什么......难道只是希望借此引起他对于你们母亲的内疚吗?”
不会的......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
“他自小被舅父养大,舅父倒是没少对他灌输曹君如何迫害母亲的念头,让他憎恨曹君,让他对母亲心存愧疚。我只不过是加以利用了而已,我让他以为,他身体里的那个鬼,就是我们的母亲,曾经惨死的曹国王后!”他的语气猛然间提高了不少,压迫感很强,他的怨恨很深。“舅父要让他报仇,杀了曹君,取而代之。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他这个人,太懦弱了。”
“你帮了他?就凭你?”我不相信这件事仅仅凭借着第二人格就能够改变主人格的观念,他们之间是有矛盾,但绝不至于影响到主人格的日常行为,他说得这么自信,除非......同样在做这件事的,不只是他,还有一个人。
“你觉得,我做不到是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满。
“你当然做得到,除非,你能够完全占据他的身体。可正如你所说,他这个人确实懦弱,想要控制他去做一件那么难的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才对。”我说。
“为何。”他问。
看样子,他有同样的好奇,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奇,恐怕是他努力过了,却发现真的改变不了昌和君的主人格,才会想要知道我的看法。
“他的心思深沉,不外露,这样的人很压抑,你想要控制他,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你没有摸清楚他的弱点,你不知道他究竟在意些什么。对吗?”人若没有了弱点,即便生出黑暗人格,也是无法取代主人格的。
“......”
“那个一直在暗处帮你的人,该不会就是你们的生父吧。”我顺口一问。
“你......”
“你不必惊讶,你们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一些,我知道你们并非曹君亲生子,而且昌和君已然承袭了你们舅父的地位,即便谋乱造反,也名不正言不顺,诸侯各国皆可讨伐。但是有一种情况,却可以让你们名正言顺的成为曹国之主。”我说,“那就是你们的生父,那位曹君一直心有忌惮的叔父,他是曹国先主的儿子,如果曹君死了,由他继位,之后再传承给你,那就名正言顺了。”
“这,是你猜的?”他的声音轻佻。
“不,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分析得出。”我说,“你们的舅父一直在灌输给他要报仇的意识,恐怕也是这个打算吧。”
为了给自己的姐妹报仇,他们的舅父将姐妹留下的孩子训练成了一把刀,最终将借着强有力的臂膀,刺向那个杀死了自己姐妹的凶手。
这一盘棋,可是越下越大了。
我回过头凝望着云瑛手下的琴弦怅然若失。
仇恨真的会改变很多,甚至是一个人的命运。昌和君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本与自己的心上人即将完婚,却因为被曹君看上而被送进了曹宫,连她心爱之人也不幸过世。心灰意冷,但她却并无报仇的本事,于是她设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在十几年后,自己的儿子亲手将那个毁了她幸福的人送进地狱......
可这一切真的会像她以为的那样顺利吗?
按照她的设计,她的儿子被她的兄弟抚养长大,会得到亲生父亲的帮助,然后向那个杀死了她自己的凶手报仇?她真的以为,这么做就是报仇了吗?王权之争我见得太多了,布局之人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可是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人局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第九百五十四话 早夭的兄长
“萧夫人。”
昌和君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房里烹茶,茶香四溢,让人神清气爽。他坐起身,透过垂幔看到了我,迟了些,才从垂幔后走了出来。
“坐。”我说,此时房门打开,四周围一片光明。
或许是光线刺眼,昌和君伸手挡了一下。我将烹煮好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先休息一下,不要急着开口询问。”
他看着茶水,眉头都蹙在一起了,本能的看向房内原本云瑛坐着的位置,可是现在房里没有别人,“他们呢?”
“我们这里的人手不够,所以平时,都是各忙各的。”我说,“丽夫人抚琴累了,我便让她先去休息了。”
“说来奇怪,许久了,我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睡那么舒服过。”他好像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并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萧夫人,那你的催眠,可有效果了?”
“你现在回想一下,可还记得做过的梦吗?”我说。
“做过的梦?”他经我提醒,才想起来要去回想一下刚才做过的梦,仔细地想了又想,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怕这会儿,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不记得了,只是沉沉的睡了一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昌和君,我在向你解释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吗?”我将手中的舀子放下,避免打乱他的注意力。
昌和君犹豫了一下,“可以。”
“你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个女人。是因为你偶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自己身上一些特别的表现吗?”我举了个例子,“比如说,穿着女人的衣服,或者,画着女人的妆?”
“......你怎么会知道的。”他认为他自己并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才对。
“不急,那我问你,其实你通过衣裳和一些其他的特征,早已经确认了,她到底是什么人的,对吗?”我就是为了试探他。
“......”昌和君这一次,答得很勉强,甚至是只有面上的尴尬,却并没有回答什么。
“是你母亲?”
“萧夫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起过......难道,难道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已经出来过了?”他很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你已经见过她了,是吗?所以你才知道这些事情的,那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想要杀了我?还是逼疯我?”
“昌和君,你听说过你本来是有个哥哥的吗?”我没有回答他,反而在继续我的问题。
“是她告诉你的?”他还在纠结,是不是他睡着以后,他母亲出现过了。
“你先回答我。”我说。
“......我是听说过。”
“听谁说的?”我紧跟着他就问了出来。
昌和君迟疑了一下,答说,“父亲......”
“也就是,你的舅父?”我问。
“你......”昌和君惊讶,可是随后他就冷静下来了,也许是他以为,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把这一切都告诉我了,自然是没有要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这些,可都是她跟你说的?”
“你舅父可还告诉过你其他什么吗?”我接着问。
昌和君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没有回答,在他原本好奇的基础上不断提问,让他的情绪有些失衡,他对于我们之间谈话的这个局势逐渐失去了掌控。
“......”
“告诉我,你的舅父还对你说过什么?除了,他要你去给你母亲报仇以外,可还跟你说过你母亲和兄长之间的其他事情吗?”我问他。
“你知道?”昌和君真的吓了一跳,给他母亲报仇的这件事,他应该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如今我们坐在这里,门窗都开着,却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即使是他,也难免会坐不住了。“萧夫人,你......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好,我可以告诉你。”昌和君已然失去了耐心,“......舅父曾与我说过,我母亲是曹君的先王后,她原本与人定了亲事,眼看着婚期将至,正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不幸被曹君看上,强娶入宫。母亲原以为这样便能换来外祖一家的完好如初,和心爱之人的安全,却不想竟得知心爱之人在她被送入曹宫的那个时候便已经病死了。母亲绝望而愤怒,可是得到了母亲的曹君,并未珍惜母亲,很快他就失去了对母亲的兴趣,整日风流,缠绵在宫婢之中胡闹。母亲是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遇见了父亲,父亲安慰她,保护她,并且帮她照顾外祖一家,才让母亲不至于绝望至死。母亲突然怀了身孕,可她却害怕极了,因为父亲的身份不能公开。他是......”
“他是曹君的叔父,曹国先主第二任王后的嫡子。”我替他揭开了事实的真相。
“......不错,”昌和君说,“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原就是禁忌。可到头来终究瞒不过曹君,曹君畏惧于父亲手中的权势,不敢明着发难,便故意趁母亲即将分娩,将父亲调派了出去。他要让母亲的孩子生不下来,难产而死。母亲在房里挣扎了许久,耗尽了力气,自己为自己接生,生下我与兄长二人,她亲手剪断了脐带。却因无人照料,使得她的身体情况十分糟糕。”
“......”我听着揪心,同为女人,能够体会到她自己生产时的绝望。
“曹君闻听母亲生下儿子的事情,便急着赶来要将孽子杀死,母亲无奈,便在我与兄长之间挑选了最有可能成活的我送了出来交给舅父,而用体弱的兄长,换了我的命。兄长......在出生的时候,就因母亲受困太久奄奄一息,所以他......他已经难以成活,可曹君还是将他活活摔死了......我被送到了舅父手上,舅父赶着去救母亲,才得知母亲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煎熬了几日,活活折磨死了......”昌和君缓缓低下了头,这些从他舅父那里听来的往事,是他对于自己母亲仅有的回忆了。
我见他痛不欲生,一时间也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了。
我一个旁人,听他说起这些都深感窒息,更何况是他......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九百五十五话 主人格和第二人格的攻守战
“......所以,你知道你曾有位兄长的事情。”我现在可以确定,他第二人格的产生,应该就是潜意识里被人灌输了太多关于他那位孪生兄弟的事情,从他的立场来分析,他和他的兄长都是他们的母亲经历不伦所生的。本来拥有同样生存的机会,不过是因为曹君报复他们的母亲,故意拖着,想要让他们的母亲和他们全都被活活拖死,他的兄长在他之前来到这个世上,那时候他们的母亲一定经历了很多狠悲惨的事情,最后迫于无奈,才会狠下心来自己为自己接生,可就是这个犹豫的过程,造成了他兄长奄奄一息的处境。之后,等到他出世,他们的母亲已经因为气力耗尽,命不久矣。也是因为无人照顾,导致他们的母亲在生下了两个儿子以后,身体状态极差,后又听闻曹君赶来要诛杀她的儿子,为保血脉,迫不得已在两个儿子之中做出了取舍,将身体差的那个交给了曹君,而将他送到了他舅父的手上,他因此才保住一条命。
他的母亲,亲眼看到曹君暴怒之下摔死自己的儿子,导致悲愤之下,产后大出血,一并死去。他的母亲和兄长在同一时间死去,他的舅父因为恨,所以自小便给他灌输了许多要他为自己母亲和兄长报仇的意识。也是因为这样,他在面对自己的不足时,憎恨自己的软弱,便从而衍生出了第二人格,他的兄长。
“是。”昌和君默然,随后向我问道,“萧夫人,你问了我许多,不知对于我身体里的那个人,可有判断了?”
“嗯。”我应,“有些说法,站在你的角度可能未必能够接受......”
“你说吧。”他倒是坦然,像是准备好了要面对一个极糟的结果。
“你认为你身体里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你的母亲对吧。”我见他喝了茶水,便又为他续上,“用你的说法,是你母亲的鬼魂,可是用我的说法,那是你潜意识里生出的另一人格。”
“人格?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这不是鬼魂,是我自己......”
我点了头,“人在极度悲愤、痛苦、愤怒等情况下,因为对自身能力等原因的不满,会产生一些特殊的念头,将对于自己的压力转移到另一人格上,以求自身的一种平衡。其实,你的第二人格并不是你的母亲,而是你的兄长。”
“我的兄长?不,萧夫人,你想错了......我知道的,她是个女人,绝不是我的兄长。”昌和君信誓旦旦的表示,他清楚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
“刚才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你以为那是个女人,是因为每一次你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身上留着女人的特征,所以你才以为,在你睡着的时候,有个女人占据了你的身体,控制了你,让你的身体按照她的意识去活。”我说,“可这,其实是你的第二人格,对你主人格的一种误导。”
昌和君迟疑了一会儿,“萧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按照你的说法,这第二人格是从我身上生出来的,可是为何你又说,第二人格要误导我?”
“想要解开这个问题,就只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了。”我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情况有点特别,但是好在他自己是有感觉的。“首先来分析你的主人格,你自小经历了不幸,你的身世扑朔迷离,你母亲为了保住你活下去,在你和你哥哥之间选择了更能够成活的你,送了出来,交给了你舅父。你哥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你而被牺牲掉的,你舅父希望你报仇,所以不断的给你灌输了关于他们的记忆,一遍一遍的加重了你心里的愧疚,比起恨意,你心里对于他们的愧疚应该更重一些。你的舅父为了帮助你复仇,让你拥有最好的条件,所以把自己的财富和地位都给了你,可你现在身为昌和君,利用你的优势,得到了一些你所渴望的东西,你自觉地自己过得还不错,虽有野心,可你也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冒然去造反,逼宫,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赢,日后继承曹君的位置,呼风唤雨。但是输的可能性更大,一旦输了,你就一无所有了。而现在,曹君对你虽有怀疑,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捅破这件陈年旧事的窗户纸,你们粉饰太平,过得也是相安无事。你应该并不想去破坏这样的平静吧。”
“......”昌和君的眉心拧成了一团,强压着恐惧和怒气。
“你心里很矛盾,既不想去破坏这种生活,可是对于你的母亲和兄长又充满了愧疚,前面是你亲生父亲的怂恿,后面,又不想辜负你舅父对你的期望。你在这样的条件下生出了第二人格,也就是你兄长的人格,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你认为自己最对不起的,是他。你认为他应该恨你,如果他恨你,或许你心里还好受一点,所以慢慢的,你的第二人格就在你对于自身的种种不满间,慢慢的行成了,或许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件小事的爆发,让他彻底失控,取代了你主人格的意识。事后,你应该会觉得很解脱,因为站在他的立场站在他的角度,你有的只有对自己的憎恨,却不曾有你自己的种种情绪和矛盾。”我说。
“可他......”
“你想要问,他为什么要让你以为,你身体里的是你的母亲吗?”我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一笑,“这也应该从你身上找答案才对。你对于自身的不满,通过第二人格作为你兄长的他进行发泄,你把对自己不满的那些条件和优势,全部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他拥有你没有的果决,拥有你没有的智慧,拥有你没有的狠毒,拥有你没有的霸道,而你唯一拥有的是一个比他更加健康的身体,这是他所没有的,也是你认为他最嫉妒你的。所以你潜意识里的第二人格,便一直在试图抢占你最有优势的身体,那么做为你,你拥有身为这么多机会和条件,你应该不想被他取代吧。所以你的第二人格,是在你潜意识里偷偷进行这一切谋划的。”
第九百五十六话 面对阴影
“......所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昌和君的情绪有些偏向于崩溃的边缘,对于目前这样的情况,他没办法接受。“是我想象出来的他,在算计我?”
“也不能这么说。”我试图找出一种更合适的解释,来说明这一切。“一般情况下,很多人都有第二人格,只不过一些矛盾冲突没有激化,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格的存在。即使当第二人格、第三人格产生的时候,几个人格之间相互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也有许多,你的情况算是很好了。”
就像是一场博弈。
主人格和第二人格之间在相互较量。
他的主人格不肯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第二人格又是个“阴谋分子”,不断试图做些什么,去攻击他的主人格,造成他主人格的恐慌和不安,于是趁机取代主人格,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主人格不肯放弃,所以第二人格隐藏了自己,也许是因为担心在主人格发现自己以后,会遭到“驱逐”,他的第二人格便表现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样子,来误导他以为,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是个女人,是他们的母亲。
“......他,要做什么。”昌和君问我。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其实你自己知道答案的。”我说。
“那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又问,“他会成为我?还是......”
“你自己希望怎么样呢?”我问他,“根据你目前的处境来说,你也是因为自己过于痛苦,内心挣扎反复,才会生出你的第二人格。你希望他取代你,还是,你希望他消失?”
如果他并不希望第二人格彻底消失,那我也没办法帮助他。
“......”
不出意料,昌和君果然犹豫了。
“没关系,心病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医好的。更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说,“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陷入到自我矛盾当中。想的太多,算的太多,才会让心态失衡,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要做的,便是正常面对就好,不要逃避,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改变居住环境的舒适感,多晒晒太阳,与人交流,避免极端想法的产生。尤其是,尽量避免一个人待着......”
“为何?”他对于我的嘱咐表示不解。
“因为一个人待着,最容易胡思乱想。我知道以你的身份,你应该不希望身边有个人絮絮叨叨的和你聊些有的没的,但是哪怕你身边有个婢人家奴在跟前,即便只是做些打扫的工作,可是只要有生气,就能够阻止你脑子里那些无限发展的想象。”我说。
心理有问题,很正常,越聪明的人脑子里越活跃,脑子里想法越多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可是多数时候,钻牛角尖只是因为我们疏于对对方的了解,只要多接触,就能够驱散那些极端的念头。因为那些关于对方对自己的一些看法和行为,大多是我们在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用自己的不满,套在了对方的言行举止上,所以越想越糟,越想越糟......只要正面去面对,很多人都可以解开心结的。
昌和君连声谢谢都没有说,踉跄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失落极了,整个人都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在昌和君出门以后,毓儿就溜了进来,奇奇怪怪地盯着昌和君的背影,凑到我跟前问,“娘,他怎么了?”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自己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迫害吧。”我说。
“什么?”毓儿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呢,“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迫害?一个人,还会害自己不成?那不矛盾死了。”
“不矛盾的人,谁会有心理障碍呀。”我说,昌和君要不是知道自己有问题,怎么会来请我帮忙“医心”呢。“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问题,因为对自己所看到的世界不满,所以把那种不满的情绪,或是发泄在自己身上,或是发泄在别人身上。总是会很矛盾的,越是矛盾的人,越有弱点,可是越有弱点的人,就越不安,越多疑。”
毓儿皱着眉头,看昌和君带人出了大门,“他好奇怪啊,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有精神的。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走了?娘,他不会像你说的,真的做什么伤害他自己的事情吧......”
“应该不会,自残的人,多半是外在缺陷较多的,他这个人比较自负,很相信他自己的。”而且,他舍不得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想他应该做不出什么自残的事情来。”
“那......娘,刚才你为他催眠的时候,有没有确认过?”毓儿偷偷摸摸的问。
“确认什么?”我被他问得有些懵了。
“就是......廉赫不是看到了那些人在山贼老巢里灭口吗?那些人是不是昌和君派去的,你在他的梦境里难道没有确认吗?”毓儿似乎认为我应该确认过的。
“没有。”我说,“那件事应该不是他做的。”
“......你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他,只不过觉得他的手应该还不至于伸得这么长。”我说。
“不是他,还会有谁啊。都知道他和偃伯私下不和,最想要害偃伯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呢。”毓儿觉得昌和君是最有可能这么做的。
“你也说了,都知道他和偃伯私下不和,但凡偃伯遇到点儿什么麻烦,那么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做的吧。”我说,“这个人,应该是有些脑子的,既然可以不动声色的搞出茧印的案子来,又将多人灭口,显然可以再做得仔细些。”
“......这么说,好像也对。”毓儿表示,“可是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也要陷害偃伯吗?”
“对了,女涎没事吧?”我现在想起来还藏在这里的女涎。
“当然没事了,那能有什么事。”毓儿说。
我问他,“刚才我和云瑛在这里为昌和君催眠的时候,跟着他来的人,可有人表现异常吗?或者,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在这附近过?”
“......没有。”毓儿说,“跟着他来的那些人,都挺规矩的在院子里守着,也没动。我都盯着呢,放心吧。”
“那这,就更有问题了。”
第九百五十七话 真相即将揭晓
“......”毓儿迟疑了一阵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眼神里却不禁流露出疑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昌和君来的确实太突然了,他找你医心,难道是有其他目的的?可他究竟何意呢?既然带着人来了,为何,又没有动静......”
“你可问过你爹了?”我见萧珏不在,便笑了。
“......问过了。”毓儿坦言,“当时觉得不对,就问过了。”
“那你爹怎么说?”我问他。
“我爹什么都没说,就说这两日不要乱跑,好好在这儿待着......”毓儿在反复捉摸萧珏的话,可分明一副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看起来他也是真的苦恼极了。“娘,我爹到底什么意思啊,他总是一副与己无关,故作高深的样子,我看着是真的糊涂。”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其实你的脑子啊,并不笨,只不过你的观察力还是弱一点。做事情,不能主观臆断,若从一开始便代入了自己的立场,那么以后不管事情怎样发展,你看到的永远你的角度做出的理解,而非,这所有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能够把心思静下来,细细地去品味一番,便是成了。”这也怪不得毓儿,他自小便是这般放养的性子,随意洒脱,自由自在,他不曾有过我们那样小心翼翼的经历,所以,他难免会有沉不住气的一面。
很多时候,决定性格的,除了天生的条件以外,还有成长的环境。我觉得毓儿这样其实也挺好,至少他比我们少了很多的烦恼,不会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毓儿显然是在应付我,“所以......娘,你是不是知道爹在想什么了?对,我觉得你肯定知道了,你们俩狡猾得跟一对老狐狸似的,就算没见了面,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虽然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我了解你俩啊,你可别想骗我。”
这些小事上,他倒是观察仔细了。“你爹说的没错,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这两天你们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那,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能去......”毓儿转念一想,似有恍然的意思,“娘,你是说,这茧印的事情该不会这两天就要有结果了吧?难道茧印丢失......并不是一个,一个我所看到的这种案子?”
他好容易算是开窍了,也不枉费我一番暗示。“没错,茧印的事情这两日便会有结果了,你再耐心等一等,还有,务必也告知廉赫。这几天千万不要出去,所有的事情,等到茧印真相大白了,再说。”
......
“怎么,又在捣鼓你的药材啊。”我半夜醒来,见萧珏不在,便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他正在外间里忙着分类他的药材。
“你醒了?”萧珏抬起头来,“这些都是村子里的人,他们辛辛苦苦采摘的药材。可惜了,前些时候受了潮,有些都发了霉,不能用了。我看着可惜,便拿回来分一下,这里面还有些可以用的,免得浪费。”
“你今天......可是跟毓儿说了什么?”我绕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他拿个小枝子一点一点的在拨弄那些药材。
“没有啊,怎么,他去试探你了?”萧珏嘴边含笑,只那一句便让他猜出了些什么。“这也不奇怪,你从鬼门关前又闯了一遭,自你病重,钟离大人便带着毓儿回来了。虽说这几日你的情况有所好转,可是他日日都闷在这村子里,难免会心烦一些。他与我提过,想要去城里帮钟离大人,但是我想着,钟离大人自从把他送回来以后,便不曾再有何消息传来。除了担心你的身体,让毓儿留下来帮忙以外,恐怕还有别的用意吧。”
我便知道,他也是看出来了的。“的确,我也是这么想的。钟离瑾这一次......似乎是故意撇清了我们去做的这件事,突然不需要毓儿再帮忙追查,可见是私下里已经与他们达成了合作。这件事,并非我们可插手管的。”
萧珏点头,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其他的态度,只是依旧觉得钟离瑾是我们的朋友,尽可能的去帮助他就好。至于其他的,萧珏素来是不怎么关心的。
“我记得......我听说过有一种小说,大多都是女主角或者男主角穿越后,凭借自己在未来世界学到的本事,改变历史。”我趴在萧珏的背上,慢条斯理地说着,“那时候觉得,怎么可能。可是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才突然觉得原来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一个世界,是多么难的事情。”
“也许你的出现,就已经改变了某些事情。”萧珏的声音很轻,他握了握我的手,说,“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
“嗯......”我有同感。“萧珏,你有遗憾吗?”
“遗憾?”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
“嗯,就是很在意,却没能做成的事情。”我问。
“遗憾......或许有吧,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的性子一贯如此,并不会去纠结那些已经发生的。
我透过窗子望向屋外,都已经这个入春了,怎么天气还是有些冷呢。起身,走到窗前,“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难过去似的,一直都让人觉得有些冷。”
萧珏披着衣裳坐在那里,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好像回到了一开始遇见他的那个时候,那时他因故摔断了双腿,我还曾想着要把他带到后世,想办法利用后世的医学帮他医治。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他完好无损的回到我身边,这一切就真的像是一场梦似的。
“怎么了。”萧珏见我许久都不说话,觉得奇怪,就抬起头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有些感慨。不知道,现在这一切是梦,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关于后世的记忆时一场梦。”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总是会想很多,好像死里逃生之后,人也变得感伤了。也不知道儒申那边,有没有调查出新的线索,耎大人到底是谁,我真的很好奇。“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们回去好好歇一阵子吧。”
第九百五十八话 女涎要回家了
一切都和预料中的一样。
只不过将才过了两日,我们在村子里悠闲地享受着我们的“假期”,而城里早就风起云涌,展开了一场以茧印为由头的阴谋,这一场阴谋,甚至直接点了把火烧到了曹宫里。
直到村长来告知,他得到消息,钟离瑾即将到来。
“钟离瑾,他来什么意思?”毓儿送村长离开后,见我和萧珏都坐着不动,便奇怪地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找茧印的吗?”
“看来,茧印找到了。”云瑛递给我一个眼色,这神情里倒是很耐人寻味。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场“王者”之战,跟我们无关。
不管这天下到底是谁当这个家,我们的生活也都是要继续的。
钟离瑾先派了人到了村子,告知了他将抵达的消息,而村长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看来......他这次的动作可不小。
本以为女涎会在这里见到钟离瑾的,可是老戌先于钟离瑾来了,带着人,说是要接她回去。“......萧夫人,萧大人,我家大人说了,姑娘在这里麻烦了二位多日,实在任性,日后大人一定会亲自谢过二位的。”
“我不回去。”女涎还是不敢回去,她看到老戌的时候便有种不好的念头,可能是以为老戌来接她回去,是让她认罪的吧。
“姑娘,”老戌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对女涎依旧客客气气的,“您即将就要与钟离大人完婚了,这完婚前还待在钟离家,确实不妥。大人是特意嘱咐了小人,让小人来迎您回去的,咱们这回去也好开始准备了,这嫁衣啊什么的,有的是要忙活的呢。”
我看了萧珏一眼,只是忽而觉得,好像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却并没有改变什么结果。女涎的嫌疑难道就这样洗脱了?
“完婚?”女涎听了老戌的话以后,反应跟我们差不多,她大概也以为自己和钟离瑾的婚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居然还要往下走。“老戌,那......那嫡母夫人被杀......”
老戌在那一瞬间,眼神突然就变了,只是一瞬间,阻止了女涎继续说下去,然后他继续是一副亲切和蔼的模样。“姑娘您在说什么呀,看来,这里已经得到了消息......的确,这一次叛乱,歹人闯入了家中,害了嫡夫人的性命。大人已经捉拿了凶手,只待您回去,才好送嫡夫人上路啊。”
这个意思,该不会是说已经找到了顶罪的人吧。
“嫡夫人被害了?那凶手,是谁?”我问。
“......说来,这也是家里的一桩丑事,大人原不想张扬的,可萧夫人并不是别人,想来告诉萧夫人也不是什么麻烦。”老戌客气了一番,说出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的答案,“杀害了嫡夫人的凶手,是浣娘。”
“怎么......”女涎心里怕是乱了,她一口咬定是浣娘陷害她,可是现在,老戌告诉她,浣娘才是杀害嫡夫人的凶手时,女涎也是懵了。
看样子她心里起了疑,也在怀疑浣娘究竟是不是凶手。
“浣娘勾结了贼寇,想要以大人的名义,中伤钟离家,嫁祸给昌和君。幸亏大人发现了,及时阻止了,没想到浣娘早已与外人通了气,放了贼人进门,这才害了嫡夫人的性命。”老戌说。
“这是浣娘自己承认的?她人现在何处?”我觉得这件事里漏洞太多了,浣娘与贼寇勾结?这个说法似乎有些勉强。
“回萧夫人,浣娘认了罪,便已经自尽了。”
“什么!?”女涎的反应比我们还大。
“姑娘,别让大人等着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老戌劝她,不过这话听着有些威胁的意思,像是在警告她。
“等等,”女涎的脸色变了,我看到她稍稍攥着拳头,眼神游弋,然后挂上了笑脸,“这几天麻烦了萧夫人许多事,我想和萧夫人再说几句话。”
“是。”老戌并未看我,便只身退了两步,“还请姑娘快着些,有什么话,捡短的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说话呢,这会儿功夫,大姑娘应该也在往回赶了。”
女涎突然嘀咕道,“大姐也要回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她。
“萧夫人,我们......私下里说两句女人间的话。”女涎故意说这句话给他们听的,随后便将我拖到了一旁,“萧夫人,现在怎么办?我爹,他真的认为浣娘是凶手吗?那我......他是相信我了吗?”
“这......”仅仅是根据目前的线索,这些事情并不好判断,“如果要你现在立刻回忆当时案发的经过,你还能想起来多少?”
“......想,想不起来多少了。当时天色很暗,而且我看到嫡母夫人的尸体......我当时吓坏了,我告诉我自己一定不能乱,可我真的脑子里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女涎说。
“想必,这也是你父亲的用意。”我说。
“这是何意?”
“因为你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你父亲才会大大方方的接你回去。”我说,“你刚才没从老戌的话里听出来吗?老戌是说,嫡夫人遇害,是浣娘与贼寇勾结,放了贼寇进门,才导致嫡夫人被杀的。”
“那又如何?”女涎问我。
“如果是贼寇入门杀人,他们会下毒吗?”我反问他,“既然说了是贼寇,那么用贼寇的方式,下毒杀人的速度太慢了,他们也难以确定,在下毒等待毒发的过程中,嫡夫人会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来,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比起下毒,用刀不是更快吗?既然是放了贼寇进门,为何你去见嫡夫人的时候,并未与贼寇相遇呢?”
“萧夫人,你是说......浣娘也非是害死嫡母夫人的凶手?”女涎这会儿方才觉醒。“那,那爹爹说,浣娘是凶手,已经认罪自尽,难道......”
“嘘。”我提醒她,“老戌是你爹爹身边的人,明摆着这件事有问题,老戌要接你回去,却还放任你我在这里说话。你不明白吗?他是故意的,这也许,也是你爹爹授意的,你爹爹可能算到你自己想不明白,必定是要求我解惑的。而事情过去多日,加上你当时的恐慌,想必你也是记不得什么的,那么回去之后,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切配合你爹爹。懂吗?”
第九百五十九话 由一场宫变结束
“萧夫人......”
女涎仍然有些不放心,经过这次的事情以后,她对于偃伯肯定心里会有些忌惮的,偃伯这一场连她也算计进去了,她从前很是自信,她能够在她父亲面前站稳脚跟。可现在发现,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父亲给的,她父亲既然可以给她,自然也是可以随时收回去的。
“没事的。”我伸手将她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很自然地同她说道,“现在你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价值的。不管是你父亲偃伯,还是钟离家,你都是他们相互之间用来牵制对方的筹码,你若是懂得如何利用这一点保全自己,那么其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威胁到你的。”
“......我明白了。”女涎说。
“回去吧,别让你父亲等得太久。你嫡母遇害,你父亲和姐姐的心情一定不好,你要多安慰一下,不要提及那些让他们不开心的。有时候,可以装傻,但是千万不要装聪明。”我为她整理完毕,便退后了两步。
女涎点了点头,“多谢萧夫人。”
我目送她上了车,老戌同我们告别,偃伯家的马车载着她就这么离开了。
“她不会有事吧。”云瑛问我。
“不会。”我说,“她是偃伯心头的宝贝,也是钟离家即将过门的主母,怎么会有事呢。”
或许身处于乱世,这便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价值了吧。
女涎离开不久,钟离瑾就到了,随性依旧是我们见过的赫昭,阵仗不小,颇有些荣归故里的感觉。让人不禁觉得,钟离瑾这是扬眉吐气了。
“萧大人,萧夫人。”钟离瑾从马背上下来,便迎着我们而来。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老戌带着女涎离开,他便出现了,丝毫没有半点的尴尬。
“看样子,茧印的事情解决了?”我见他的神色都爽朗了许多,可见事情已经有了圆满的结局,只是不知道这场茧印遗失的变故之中,在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事情的背后,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是,这次来,便是想要同大家说说的。”钟离瑾像是舒了一口气,他现在看起来很放松,“赫昭,你带着大家在外面等着。”
赫昭应声低头,算是回应。
钟离瑾则邀请我们一同返回院子里。
“红玉,去煮些茶水过来。”我说。
“我去帮她。”
云瑛见人这么多,担心红玉一个人忙不过来,留下一声,便随着红玉一起去忙了。
“茧印真的找到了?”毓儿耐不住性子,问。
钟离瑾稍作迟疑,还是点了头的。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很沉稳的,经历了这些事,他的眼底多了些世故。虽还是初时的模样,可现在坐在他对面,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找到了。”他说。
我看向萧珏,这一切都和我们想得差不多,尽管我们对于这件案子的了解并不多。
可是这样的结局,却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意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毓儿问。
“茧印之事,从头开始便是假的。”钟离瑾说,“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目的是想要挑拨偃伯和昌和君之间的关系,说起来,与我钟离家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因为偃伯与我家的关系,这才引出的许多事。”
“如此说来,怕是与偃伯家里日前的那场变故有关了吧。我听老戌说,偃伯的妾侍浣娘与贼寇勾结,想要趁乱搞些事情出来,结果事迹败露,浣娘将贼人放进了家里,贼人却害了偃伯嫡妻的性命。”我将老戌刚刚告诉我们的消息,转达给了钟离瑾。
他稍显惆怅,随后,也是应了。“没错,只不过现在,只是追查到了偃伯的妾侍浣娘与外人勾结,可背地里究竟是谁指使的,我们也不清楚......”
“不会吧。”毓儿说,“你们也都不清楚?”
钟离瑾作势极是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像是要确定一下,旁的是不是还有别人在。
“怎么了,钟离大人今日似乎谨慎了许多。”萧珏故意与他说道。
钟离瑾面露窘色,“是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真的让人......不知道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盯着。老实说,其实我大概都听说了,只不过,这些事情是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我......”
宫里传来的消息?从曹宫到这里,往返的时间稍微计算,我听着怎么都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玄机啊,“看你的样子,若是不便说,那就别说了。”
“也没有什么不便说,”钟离瑾说,“曹宫里出了些事情,茧印的事,我们都是受到了牵连而已。听闻,曹君病重,曹君的庶长子带人造反,发动了宫变,围了曹宫,想要逼迫曹君让位。幸亏曹君的叔父庆伯带人相助,这才解了曹宫之急。曹君的庶长子伏诛,造反的一干人等都已经被秘密的处置了。”
“难道......曹宫之围,和你们这茧印遗失有关系?”毓儿从钟离瑾的话里听出来了,这茧印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根本还是在曹宫。而钟离瑾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被人牵制住了而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是一场谋乱。
“茧印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曹君的庶长子平陵君的一场阴谋而已。他早就有篡位的野心,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前些时候,曹君与偃夫人的嫡子不幸早夭,曹君自那以后,便郁郁寡欢病倒不起了,让他觉得等待的时机到了。平陵君大概以为只要他逼进了曹宫,逼得曹君亲自下诏书退位,自己便有机会继任曹君。没想到......曹君素来不喜欢他这个长子,长子非嫡出,生母乃是从前曹君身边的一个粗使的宫人而已,这平陵君实在不是个有谋算的人,个性鲁莽冲动,极容易受到旁人的挑唆。早有传闻,说是曹君曾狠狠痛斥过他,可他却屡教不改,让曹君十分失望。想来,他本就是最没有机会继任的人,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若不是狠下心,也断然做不出宫变的事情来。”
“听起来,又是一场宫廷的悲剧。”我是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的。
“所以,平陵君故意设计了茧印的事情,就是为了困住你们?”毓儿算是听出来了,恍然,这才理解了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
第九百六十话 大婚前的顾虑
茧印的案子要从曹宫里旧事说起。
平陵君是曹君的庶长子,他的生母地位低,并不得曹君宠爱,在生下了他以后,很快就失宠了。平陵君个性冲动,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利用,所以曹君也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封了平陵君,将他赶到了平陵去。
平陵是个小地方,还没有钟离家所在的城大呢,平陵君自然是不服气的。曹君看上的先王后,却闹出了一桩宫廷丑事,曹君将先王后那病弱的孩子摔死,活生生的将她折磨致死。谁知先王后竟然早些便将另一个儿子送出了宫,交给了自己的兄弟抚养,这就是昌和君。
曹君一直怀疑昌和君的身份,对昌和君的亲生父亲,那位在此次宫变中救驾有功的庆伯也同样颇为忌惮。庆伯手握兵权,在曹地深得人心,一直都是曹君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先王后的丑事,导致曹君和庆伯心生嫌隙,便将庆伯派了出去。
而曹君的第二位王后,是偃伯的姐妹,偃夫人出身尊贵,是一个足以担得起曹君宠爱的人。可惜,她的儿子一直体弱多病,几个月前一场大病,突然就要了性命。曹君没有了嫡子,便让几个庶出的儿子开始打这个谋算了,纷纷都想要争夺曹君的位子。谁成想,第一个忍不住的,果然是这位最容易听信旁人怂恿的平陵君。
茧印,是平陵君的谋士出的主意,为的就是利用钟离家,把偃夫人的兄长偃伯困在这里,引偃伯怀疑昌和君,使得这二人暗斗,他好从中取得便利,去围困曹宫。
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庆伯带人赶到,解了曹宫之围。
“......神了。”毓儿话音未落,就见红玉她们送了茶水上来。
“神了?”钟离瑾并不理解他所说的神了,究竟是指什么,这件事情里,似乎没有一个可以称为神了的谋算。
“没、没事。”毓儿看到我瞪了他一眼,便不好往下说了。
他此时怕是想到了之前我和萧珏都警告过他,这两日不要往外跑,免得生事端。
“钟离大人,”我说,“你此次这般阵仗前来,恐怕不只是想要告诉我们,你解决了茧印的事情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呢?”
“什么都瞒不过萧夫人。”钟离瑾叹了口气,“是啊,我呢......是诚心想要邀请大家,我即将与偃伯的小女儿女涎成婚......”
果然是这个消息。
“你真的要娶她?”对于钟离瑾亲口说出的话,毓儿仍然有些怀疑。
“是啊,她的父亲是偃伯,不论是家世还是......其他的,我仔细斟酌过,她都算是良配。”钟离瑾说这话的时候,我听不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婚事是有多期待的,反倒是习以为常的接受一般。“这件婚事,其实本是早些时候,养父与偃伯定下的,我也早就应该告诉你们的。只是你们也知道,自从乌萝村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钟离大人您要成婚了啊,这是好事啊。”红玉说。
钟离瑾听到红玉的祝福,也只是无奈得低头一笑,连一句解释和回应都没有。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满意这么婚事。”我看得出来,他是不太情愿的,既然他并不情愿,为何还要接受呢?“可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不,”钟离瑾努力表现出没什么事情的样子,可面上的阴郁却并未有丝毫减少。“只是......”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要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出出主意啊,这不仅是那女人的终身大事,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别有什么遗憾才好。”毓儿心疼钟离瑾,谁都看得出来钟离瑾对于这门婚事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没什么,真的。”钟离瑾努力的想要让我们相信,“只不过是我自己在钻牛角尖而已。我对这位即将要成为我妻子的偃氏,真的没什么印象,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不过这门婚事是偃伯找到了养父主动提的,养父也不好拒绝......”
“你不想娶她?”我问。
“不!”钟离瑾立刻否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娶不娶她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我也总是要娶妻的,既然养父也说了,她的种种条件与我都是极其相配的,她的娘家日后也必定会成为钟离家的助力。可是在我看来,只是有一点......有一点别扭,明明是良配,却要好像是被逼着接受的,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原来他是介意这一点啊。
“这,恐怕我们帮不了你。”我说,“女涎这个人,其实这些时候就住在这里,很不凑巧的是,在你来之前,她家里的人刚刚把她接回去而已。若是你早来一些,说不定还能见见她。”
“她在这里住?”钟离瑾对于这一消息表现出了些许的惊讶,“怎么会?”
“是有一些情况,不过好像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她这个人,我见过,虽不能说你见了就一定会喜欢,但是想着确实如你养父所说,是个良配。”我想着这件事大概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他们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现在,也只能劝钟离瑾尽早的接受这个事实了。“事情总要往好的方向去想,你现在觉得心里不自在,可能是因为你知道她的父亲对你养父试压,使你养父不得不答应这件婚事。但是换个角度来说,也许你正是并未对她有什么印象,才会觉得她......”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接受她?”他一句话便都暴露了。
“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毓儿抢过了我的话说,“你马上就要跟她大婚了,难不成你现在想悔婚?你要是现在悔婚了,那偃伯丢了大人,还能放过你钟离家?”
“瞎说什么呢。”我怒斥毓儿火上浇油。转过头来,看到钟离瑾的神色更烦躁了,“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你的婚事应该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况且,站在你养父的角度来说,这对你来说必定是最好的选择了。偃伯能够帮助你站稳脚跟,坐稳钟离家家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