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话 渔村的传说
经过将近半日的车程，我们最终在黄昏前后抵达了阿勝的家乡。
这是个渔村，近水，空气里便弥漫着一种潮汐的味道。
村子不大，看去也就是二三十户人家。不过才将近黄昏，但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着实是有些突兀了，就会让人有一种，这里不久前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错觉。
老戌去同这边村子里的人交涉，寻找今夜落脚的地方，我和萧珏便径自在村子里大概走了一下，结果每一家都是这样。我不禁觉得好笑，“你说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呢？难打真的是害怕那些被杀的人变成冤魂回来索命吗？”
“近水而谋生的人，大多崇敬鬼神，有敬畏之心。你虽不愿相信，但是在这里最好尊重一下他们的信仰，也使得你更容易获得答案。”萧珏提醒我。
“那是什么？”我看到不远处，那近水处的一个石碑。好奇便走过去看看，这石碑顶上还放着一块石头......“萧珏，你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石碑上刻的像是字，可是又不是字，说是图腾吧，也不像......
“这是人名。”老戌解决了住处的问题，正好看到我们对着石碑在研究上面的刻痕，“每一个出海却没回来的人，就会把属于他们的名字刻在这上面。后面出海的人，每次出海之前，都会拜祭这石碑，以求石碑上的先人，保佑他们可以平安归来。”
“原来是这样，这上面刻了这么多的名字，看来这个渔村也是有些历史了。”每一处都有每一次自己的习俗，只不过若是拜祭管用，想来也不会填上去这么多的人名了吧，那第一个就应该显灵了吧。
“老戌，你知道这村子里为什么天还没黑，家家户户便已经锁上大门了吗？”萧珏将我们刚才的疑惑，问了出来。“也是因为阿勝的事情吗？”
“这倒不是。”老戌说，“这也是他们这个村子的习惯，据说此处百年前并不是一个渔村，这里也不是近海之处，更没有海。只是一个山林而已，直到有一天，一个怪物跑到了这里，于是这里就有了海，不过这里的人却传说，每到夜幕降临，那变成海的家伙就会又变成怪物，找到村子里，进到没有关紧大门的人家，生吞活人。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天还未暗，家家户户便急着回到家里，把大门关好，以防那海变成妖怪来吃人......萧大人，萧夫人，天色不早了，小人已经找好了住处，我们先去吧，免得再晚一些，这海真的变成了妖怪。”
这话，我是不信的。
我也知道老戌是在同我们开玩笑。
我们跟着他，到了村口的铖季家里，铖季是这个渔村里唯一一个独自居住的人，他的父母在很多年前便因为出海再也没有回来，如今也是那石碑上的两个名字。他没有其他亲人，一直是一个人住的，上次老戌来渔村里询问关于阿勝的事情时，认识了铖季，这一次也是找到铖季，才找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铖季熬了鱼汤，端来给我们。“天冷了，喝点暖和的，身子暖了，好早些休息。”
“谢谢，”我凑到鱼汤那闻了闻，“好香啊。”
“铖季做鱼汤的手艺真的是一绝。”连老戌都忍不住称赞，“上次来，就喝过了他的鱼汤，回去后还一直惦记着这个味道呢。”
“那这次就多喝些。”铖季说。
我们都笑了，铖季是个实诚人，跟他坐在一起也会很放松。
“你们这次来，还是为了阿勝的事情吧？”铖季问，大概从他看到老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你们不是都审过了吗，他自己也认了，到底还在查什么呢。”
“他是认了，但是好多事情说不清楚的，大人就请萧大人和萧夫人来查一下。”老戌同铖季解释说，“阿勝那个人，话少的很。什么也不说，什么都憋着，大人是不忍心他受那车裂的酷刑，就算是死也想让他少受些罪。”
“唉，他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日子要好过了，谁知道摊上这样的事情。”铖季的语气，似乎也是在为阿勝抱屈。
“你和阿勝很熟吗？”我问。
“当然熟了，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就算他说话少，可是一天见十几次，怎么也是有些感情的。”铖季说，“阿勝和小容很辛苦，他们的父母，名字也都刻在那石碑上呢。而且为了让小容过好日子，阿勝把自己卖到了城里去做粗奴，好不容易盼到了小容嫁人，谁知道竟嫁了这么一户人家。”
“你对小容的夫家，似乎有些看法？”萧珏听出来了。
“当然有看法了，这个村子里谁不知道。”铖季说，“小容的夫家早些年也是穷的很，若不是因为阿勝，把在城里赚到的钱拿回来接济小容夫家，哪有他们的好日子啊。钱也给他们了，小容也给他们做牛做马的，把他们伺候得那么好，他们倒好，忘恩负义。就想要把小容给换了！”
铖季说到小容的事情时，也是义愤填膺的。
他说，“你们可以去这渔村打听打听，哪户人家不说他们家坏事做尽呢。阿勝就小容这一个妹妹，他唯一的心愿也就是希望小容过好日子，可是这些人，非得把小容逼死了不可。也难怪阿勝发了狂，要把他们都杀了，要我说啊，杀的对！像那种忘恩负义的，就该杀，换了小容是我妹妹，这么被人欺负，我也像阿勝一样把他们都给宰了不可。”
看来，小容夫家所做的事情，还真是犯了众怒了。这渔村里的人都很朴实，谁也看不惯小容夫家那公婆的嘴脸，尤其是他们用着阿勝从城里赚到的钱，贴给的东西外，还变着法的折磨小容。
“小容的女儿是生来体弱？怎么会去得那么突然？她染了什么病？”我问。
能够逼死一个母亲的，定是孩子的死。
“谁知道呢，这小渔村里连个医者都没有，生了病全都是用的老祖宗留下的土办法，熬过去了就熬，熬不过去就死。不过小容的闺女，说来也是奇怪了，从小体弱，八成是小容怀着她的时候，他们一家还把小容当使女似的使唤，落下了病。那闺女生下来，小得......就那么大点儿，看着可怜着呢。”
第九百三十二话 被逼死的小容
小容的经历，每次听到多一点的线索，都会让我跟着多揪心一点。
可惜这个时代的背景下，像小容一样不幸的女子有太多了，女人没有地位，把自己的位置放得特别低，最后被逼上了绝路，已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那闺女反正一直身体就是不好，每日也是靠药养着。你们知道这边近海，这鱼啊虾啊的什么要多少都管够，可是药材，就只能走很远的路到临近的城里去买。带着鱼和虾进城，变卖了换了钱，再去买药，往往一筐子的鱼，不够吃一顿药的。时间久了，小容的夫家也就有了怨言，养不起了。这时啊，小容他家那邻居茛嫂，就跟小容的婆母说，不如找个会算命的来，看看小容那闺女还有多久的命，要是命还长，就救，要是活不了多久，那就不救了。”铖季说，“结果谁知道茛嫂帮忙找来的那个算命的，见到了小容的闺女，就一直说什么妖孽，弄得他们家吵了好几次，有几次我看到小容天还没亮就抱着孩子站在海边了。”
“那后来呢？”我想或许这个时候开始，小容就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她改变不了那些人看待她女儿的眼神，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她可怜的女儿逃离这个世界。
“后来？后来我每次看到，就都把她们送回去了呀，那可是一条人命呢，哪儿能由着她找死啊。”铖季说，他很庆幸每一次都看到了，还把她们送了回去。“可惜啊，那算命还跟他们家人说什么，如果小容的闺女活着，就会影响他们一家的运势。他们真是......为了自家的运势，能把一个孩子活活耗死，不管小容怎么求，怎么哭，他们死活不给药了，闺女的病，也就这么拖着拖着的，给耽误了。小容的闺女生了一场大病，熬不住了，死了。你们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
听到他这么问，我还想了一下。
“最过分的就是啊，小容的闺女刚死，茛嫂就迫不及待的撮合小容的丈夫和阿月，三家的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小容，忍受不住丧女的打击，日渐消瘦。”铖季自己揭开了答案，说起小容死前最后的经历，他看起来很是惋惜，“你们说说，他们这是人吗？人能干得出来他们这样的事情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渔村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一边虐待着刚刚丧女的小容，不给吃不给喝，还让她里里外外的干活，一边商量着要把阿月嫁给小容的丈夫，为小容的夫家生孩子，一边还瞒着城里的阿勝，骗他说小容在这里过得有多好，傻乎乎的阿勝就没怀疑过，还是时不时的让人把钱捎回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容在这里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阿勝是直到小容自杀没死成，偃伯大人特意让阿勝回来探望笑容的时候，才知道小容的经历吗？”我想，别说是阿勝了，换做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宝贝了一辈子的姐妹，受了这样的气，都肯定是要砍人的。
铖季点头，“是啊，要不是阿勝突然回来了，他也还不知道小容在这里过的这种日子呢。”
老戌把头低着，看起来也是挺难过的。阿勝不是一个根上就坏透了的人，本就是一个老实人，哪怕是出卖力气每天累个半死，在城里偃伯家中干一些特别辛苦的工作，挣那些并不算多的钱，也只是希望他唯一的妹妹能够过得好一些。可是那些人，却这样对待小容，不仅害死了小容的女儿，还把笑容给逼死了。
“你们来查，要是能够为阿勝做些什么，你们就跟我说，我一定帮忙的。”铖季说，“阿勝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挺难过的，想着要为他做些什么。”
“你们，不害怕他么？”我问。
“害怕？为何要害怕他啊。就只是因为，你们觉得他杀了人？”铖季反问了一句。
“他杀了十七个人。”我说，这不是什么冲动杀人了，这已经算是......蓄意报复了，十七个人啊，十七条人命握在他手里，难道他们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可他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铖季说，“但凡这三家里有一个好人，也不会把小容逼到绝路上啊。那茛嫂和阿月本就带着亲，虽说阿月有些无辜吧，可她也是一早就知道小容的丈夫早就娶了妻有了孩子的，却还是图他们家过得好一些，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把自己的命，自己爹妈弟弟的命都贴进去了，她呀，也是活该，没一个无辜的。”
这话听着极是讽刺，但并没有错。
阿月既然知道小容夫家的情况，本就不该再掺和这一脚了。她理应知道，小容夫家之所以过得还不错，完全是因为小容的哥哥阿勝在城里做事，把钱都贴补了回来。拿着这个钱，小容夫家才有了在渔村里难得的好日子过，可是阿月却还是贴上了小容的夫家。
“这三家十七口，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被砍死，被烧死，还是......”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选择烧死这个选项吧，毕竟，他们折磨小容，小容的每一天都是在挣扎的，也应该让他们感受一下煎熬的滋味。
“是毒死的。”铖季说，“咱们这海里有一种鱼，鱼胆是有剧毒的。阿勝就是把那鱼胆的毒下在了他们的饭食里，等他们吃下饭食，毒发身亡。”
“毒死？”这个死法......
“萧夫人，有什么疑问吗？”老戌问。
“......不，我只是有点儿意外。”通常投毒案，以女性凶手居多，阿勝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粗壮汉子，居然用这样的方式下毒，也是真骇人听闻。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铖季不以为意，“别管怎么死，他们那些人，也算是糟了报应了，活该。就没必要同情他们。你们要是亲眼看到了，他们是怎么折磨小容的，你们就不会觉得他们死得可惜了。”
“那你知道小容是怎么死的吗？”我问他。
提起那些人是怎么伤害小容的，铖季气得厉害，看样子他很了解那些人欺负小容的过程，那么也许他也会知道，小容是什么时候死的。我记得老戌说，小容是被淹死的。
第九百三十三话 分歧
“淹死的。”铖季给出的答案，和老戌一模一样。“也真是可怜，怕是真的不想活了，就跳了海。第二天阿勝才发现小容不见了......唉......”
他长叹的这一声，其实恰好是我们每一个人听到这里的反应。
一个好女人，最后被逼的跳海自杀，了却这一生的糟心事，她得有多绝望啊。
“你们，究竟是想要查什么呀？这些事情不都清楚了吗？”铖季问。
“清楚是清楚了，就是想找找办法，给阿勝证明些什么。”老戌说。
“这能证明什么，人都杀了，他妹妹也死了，就算证明了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吗。”铖季表示不理解，毕竟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渔村来说，是好不容易刚刚平息的一场风波。
“偃伯大人的意思是，若能证明阿勝杀人的背后有着被逼无奈的经历，或许可以问他求个情。三家十七口，足以处以极刑，以车裂的方式了结。可是偃伯大人念他忠心老实，希望他就算是被处死，也少受一些痛苦，落个全尸。”老戌解释说。
“车......车裂？”铖季还没听过这么残忍的刑罚，一下子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怎么？”我见他神色不太对劲，便问了一句。
“没，就是觉得，这个惩罚太重了。”铖季吓得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别气短，呼吸声也是浮动不安的。
“可是他杀了人，三家，十七口。”我说，“不管他和小容是否蒙受了冤屈，都应该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的，而不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这十七个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是冤枉的吗。”
“......”铖季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把面前的鱼汤给掀翻了，“我，我出去看看。你们喝了鱼汤早些睡吧。”
说完，他就出去了。
“这铖季......”萧珏有些疑问。
“他就是这样的怪脾气。”老戌替铖季解围，“这村子里的人啊，都是这样，或多或少总有些怪脾气的。他们整日在海上飘着，也怪不得他们。”
“铖季和阿勝认识，那他和小容的关系怎么样？”我问。
“啊？......萧夫人您怎么会这么问啊，难道您怀疑铖季和小容之间......”老戌想歪了。
“不是，我是说阿勝平时都很少回来，也不怎么说话，铖季都把阿勝看得很重要。那他会不会和阿勝一样，也把小容当做妹妹呢？”我是觉得，铖季说起小容在夫家受委屈的事情时，反应也是比较强烈的，或许他把小容当做妹妹，也和阿勝一样，看不惯小容夫家做的那些事情。
“这，小人也说不清啊，只是知道，小容死了以后，阿勝杀了那三家人，但是渔村里的很多人，却还是同情小容和阿勝的。这铖季也许正是其中一个吧，知道小容的夫家所做的那些事情，谁能平静呢。”老戌说。
“这倒也是。”我同意他所说的，“别说铖季了，我听了都想打人。小容那么好的一个女人，竟然遭受了这么多不幸。还有阿勝，他辛辛苦苦就是希望她妹妹能够在夫家过的好一些，结果小容夫家的人，拿了钱，却还是在虐待小容。”
“萧大人，萧夫人......小人斗胆问一句，不知凭二位的看法，阿勝是否有可能......免受折磨呢。”老戌带着我们了解了铖季对于阿勝小容的说法，便好奇我们会怎么想。
“不好说。”萧珏道，“从目前证据来看，也只是能够证明阿勝有足够的理由憎恨他们实施报复，但是想要为阿勝减少些罪孽，让他少受些折磨，不太容易。”
“......可是偃伯身份特殊，如果是偃伯去求情的话，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可以换阿勝一个好死了吧。”我觉得偃伯的身份去做这件事不就容易多了吗，何苦非得找些什么理由呢。这样麻烦不说，还不记得有效果。
“萧夫人有所不知，阿勝的事情过了昌和君的手，昌和君和偃伯大人，其实也只是表面的友好，实际上啊，昌和君一直在试图抓住大人的弱点要挟，大人想救阿勝，却也没办法去找昌和君说清，所以......”老戌说。
“阿勝的事情，其实已经将近板上钉钉了，若昌和君是真的想要以极刑处死阿勝，即使我们找到阿勝的苦衷，也未必能够改变昌和君的判断。”我说，“除了这，我倒还有一个想法。”
老戌一听我说还有别的可能性，本来都已经失落极了，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萧夫人请说。”
“如果，阿勝不是凶手的话，他就不用背处以极刑了。”
老戌的表情僵了一下，好像觉得是我在逗他一样，“萧夫人，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小容虽然死了，阿勝顶了罪，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既然阿勝承认是自己是杀了人，为何却对自己如何行凶的过程闭口不言呢？我们在阿勝面前提到小容的时候，阿勝的反应很平静，因为他知道小容已经死了。可为何当你每次提到他可能是为小容顶罪，阿勝的反应就很强烈呢。”我知道，其实偃伯和老戌也在怀疑，阿勝在每次提到他可能是为小容顶罪时，阿勝的反应会那么大，就是因为，真相恰好相反。杀死这些人的不一定是阿勝，也有可能是小容。
“这，这......”老戌说不出来话来。
“我们今晚好好想想吧，或许能找到办法证明呢。”我是想，如果杀害这三家十七口的人，正好是小容。小容在杀人之后便选择了自杀，那么正式阿勝只是为了给小容顶罪，阿勝就不必被处以极刑了，而小容已经死了，她自然不会再死第二次。
我乏了，一天的奔波，大病初愈，我感觉自己的血条蹭蹭地在掉血。
萧珏问我，“累了吧，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再跟渔村里的人打听一下关于阿勝和小容的事情，便准备启程回去吧。”
“这么快？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现在就走，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我觉得很可惜，眼看着已经接近真相了，真的要现在就走的话，那么可能有些事情这辈子都没法解开了。
“前功尽弃？你还真的想要找出第二个凶手吗？”萧珏不满，认为我们本不该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
第九百三十四话 有毒的深海鱼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他，“其实我们都感觉到了，阿勝在每次别人提到他是为小容顶罪的时候，反应都过分的强烈，说明这件事上本身就还有一点没有查清楚的呀。也许他真的不是凶手？”
“如果阿勝不是凶手，难道小容就是凶手了吗。”萧珏问我。
“我不是说小容一定就是凶手，我只是说，也许凶手另有他人。你想想看，对阿勝来说，小容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小容出事以后，替她报了仇，把所有害了她的人全都杀了。那么阿勝除了因为自己不能为小容报仇以外的自责，他难道就不会感动于对方的忠心吗。反正自己也活够了，唯一的亲人也死了，那么甘愿替为小容报仇的人顶罪，不是很正常吗。”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的。
因为阿勝在承认了就是自己杀了那些人以后，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任何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事情。很显然，他的回避一定是藏着什么秘密的，而他为什么要藏着这些秘密，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这三家十七口人被害案的细节，一旦他开口，必定会露出破绽，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想要替对方顶罪，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如果不是小容，还会有谁。”萧珏说。
“可能是......可能是很多人啊，你刚才也听到铖季说的了，这个渔村里很多人都是同情阿勝和小容的，他们看不惯小容夫家的人这样欺负她。”所以，渔村里知道真相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若是这样，你需要排查的人就太多了。”萧珏似乎有些生气，“霍汐，你的情况才刚刚好转一些，其实我是不希望你这个时候就开始查案的，你的状态不适合投入到案子的查办过程之中，你现在还没有调整好，很容易走极端。如果你再一次失控，该怎么办？”
“我答应你，我会尽量的注意，小心一些，我要是觉得自己不对劲了，我会立刻收手，调整自己的状态，避免出事。”我向他保证，可是这一次的事情既然已经参与了进来，我希望有个结果的。“我真的是觉得，阿勝他们太可怜了，如果他真的没有做过，却只是因为感激别人而替人顶罪......最后却还要承受车裂之苦，这真的太残忍了。虽然都知道小容自杀了，因为失去了女儿，她受到了打击，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她是在这三家十七口遇害之前死的，还是在他们遇害之后死的，这可能，将会彻底改变整个案件的结果......”
“霍汐，即使小容是杀害了这些人的凶手，阿勝也知道，你认为阿勝为什么会顶罪，然后什么都不说，就等着最后执行车裂呢。”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阿勝知道，小容就是杀害了这三家十七口的凶手。但是小容在杀人之后就选择了自尽了断，阿勝却还是去替她顶罪，难道只是活够了吗？”萧珏有不同的看法，“或许，这本就是阿勝的心愿呢，他去顶罪时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背负着杀人凶手的罪名死去，所以他宁肯承受车裂酷刑，他也要忍下来，这是他能够为他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难道还要去揭穿他吗？”
“......假如这是真的，那我很感动他对他妹妹的付出。可是替罪一事不能被接受，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人。不能因为谁可怜，就去破坏这个规矩，打破这个平衡，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以后就会有无数的人开始效仿。可能这些人并不如今日的小容一样可怜，但他们看到了，小容是什么样的情况就可以逃脱罪名，他们也会照着模仿的。到时候，谁是真谁是假，谁是真正需要被关心的，谁又是伪装出来的，这一点便很难界定。天平一旦发生倾泻，那么任何一个‘筹码’都可能动摇平衡。”所以，即使我同情小容的遭遇，如果她真的就是凶手的话，我也会留情面的拆穿她。
这不是阿勝希望怎样，便可以怎样的世界。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就听到渔村里开始忙活起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还没睡醒。
“再多睡一会儿吧，一天很长，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萧珏起来了，对着什么东西正在研究似的。
“你看什么呢。”我揉了揉眼睛，但是也没有认出来萧珏拿在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昨天晚上铖季说的那种鱼，本身便有剧毒，尤其是它的鱼胆。”他已经把这鱼给解剖了，在研究鱼胆和毒素之间的关系。
“像是这种鱼的话，他们生活在渔村里，世代都是靠打鱼为生的人，应该很容易辨别的吧。”我说，这种毒就是毒害那三家十七口的罪魁祸首，打了一辈子鱼的人，竟然没想到因为这些鱼，大致他们送了命。
“也并不算容易辨认，”萧珏说，“这种天生带有剧毒的鱼，其实和另一种黑鱼长得很像，连我也常常会闹昏头的。只是这种带有剧毒的鱼，大多生活在深海的区域内，甚少会往浅水处游，想要抓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你这条哪儿来的？”我觉得奇怪。
“我这一条，也是方才在近水的地方，见他们打鱼归来，拿着一些草药向他们换的。”萧珏说，“就是想要研究一下，为什么这种鱼会天生带有剧毒呢。”
“那你找到了原因吗？”我来了精神，一听他说他正在试图找出这种鱼身上毒素的原因，我觉得，我们离破案就已经不远了。
“暂时还没有。”萧珏说，“不过有一点发现。”
我急忙爬起来，跑到他对面，“什么发现？”
“就是我刚刚同你说的呀，这种鱼生活在深海，不会往浅水处游。想要抓他们下毒的人，一定是个经常会到深海附近捕鱼的人，或者，是一个曾经和我一样，购买过这种鱼的人。”
说的没错，只是......
即便找到了这种鱼，也证实了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可现在范围依然很大。
“算了，反正你已经起来了，收拾一下吧，我们出去走走，顺便可以打听一下小容的事情。”萧珏把解剖完了的鱼，顺手用帕子包了起来，准备丢掉。
第九百三十五话 霍汐的计策
渔村并不大，总共也就这些人家。当我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快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比较谨慎，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在提防着什么。
“他们这是怎么了？”萧珏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不速之客了。”我说，“而阿勝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我们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太单纯了，还是太善良了。萧珏从不会去把人性想得太恶劣，他和我的区别就是始终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可是他们这样，我们该如何询问他们，关于阿勝的事情？”萧珏向周围看了一群，发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友善，故而有了些担心。
“总会有办法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们得在外面多走一走，而且，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打听阿勝的事情。”我悄悄跟他说。
萧珏蹙着眉头，他不太明白我这么做事为了什么，毕竟现在看到的这些人，都提防着我们，很显然不管我们问什么，都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而我却偏偏还要去向他们打听。“难道，你是想要......”
“这叫引蛇出洞。”我说，“我当然知道，我们要是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过来询问他，关于阿勝的事情，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是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的，顶多编一个囫囵的借口，就算是漏洞百出，只要逃出去就好了。但是我们在调查阿勝的事情，很快便会传开，也许一个两个的不会把和阿勝有关的事情告诉我们，可这渔村这么大，难保有些人不会想要告诉我们。”
我们只是放个风出去，让这渔村里的人知道，我们是在打听和阿勝有关的事情就足够了。
我相信，会有人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的。
“这是什么。”我看到几个妇人在晾晒的东西......很薄，似乎也是鱼身体里取出来的。
“这是鱼身上的一种药。”萧珏说，“这种药，用来治痛风是最好的。”
她们远远的看到我们，便悄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举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给萧珏使了眼色，随后我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在这渔村里转了半日，怎么也不觉得这里像是刚刚发生过命案的样子啊。是不是弄错了，那个......那个叫什么阿勝的人，不是这个渔村的人吧。”
萧珏其实当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知道我是要他配合我唱这一出双簧，低头那么一笑，随后进入角色，“可是这附近我们都找遍了，就只有这么一个渔村。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不如，我们找那边的几位大婶问问，或许他们知道，那阿勝是不是这里的人？”
“......”我故意看过去，她们原本津津有味的听着我们的对话，可是一听到萧珏说要找她们去问，她们匆忙就把头低下了。像极了上课的时候害怕被点名的我们......我知道，她们不会说的，“她们，她们能知道什么。杀了人那么大的事情，这几个妇人整日关在家里，最多也就是到渔村里走走，她们能知道什么呢。”
“话不能这么说，渔村的事情，自然是渔村的人更清楚了。”萧珏说。
渔村的事情，渔村的人最清楚？也真有他的......“我觉得不会，你看啊，我们在这个渔村里绕了好久，可是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我看啊咱们是白来了这一趟了。就回去禀报偃伯大人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能够帮助阿勝的，阿勝毕竟杀了十七口人，也该受些报应的，车裂而已嘛......”
说到车裂，我偷偷的去留意她们的反应，她们吓坏了，应该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吧。几个人低着头，还在相互交换眼色，示意对方绝对不要说。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萧珏说。
“这里的环境不错，我们再休息一天，明天就启程回去吧。阿勝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我们回去后就看如何执行了。”
故意留下这些话，我拉着萧珏离开，绕到一旁树后，偷偷地看着她们。
“你这法子能管用吗？”萧珏对我的办法似乎有些怀疑。
“等着看吧。”我说，“这招若是对付男人，未必有用，可若是用来对付女人，可却是一定有用的。女人最容易心软，而且女人最容易猜疑，我这不过就是利用了女性的心里特征，才想到这个办法的，你可千万别拆我的台啊。”
“好。”萧珏答应了。
我们看到方才还在忙活着的那些大婶，居然在我们离开以后悄悄凑到了一起，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一样。
“看来有效果了。”我说，隔着这么远，我们听不到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她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我猜着我的计划应该成功了。
“他们真的会去找我们吗？”萧珏说，“看起来，她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你就等着看吧，他们一定会来的。”我说，刚才还不是这么确定，可是现在，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来。女人的好奇心一旦上来了，她们也会很想要知道和阿勝有关的消息。况且我们刚才所提到的车裂，那可是独一无二的酷刑，死后都没有全尸。从前也都只是听说，并没有人亲眼看到了车裂行刑，偏偏这一次，阿勝的事情将会换得一个车裂的结果。
“你就这么确定？”萧珏并不相信她们一定会为了阿勝而作证，但是他相信我的判断。“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回去，等着她们去找我们？”
“谁说的。”我说，“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当然要好好逛了逛了。这里山清水秀的，看着赏心悦目，我们先走走，刚刚也是同她们说了，我们要出去走走。这样才不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万一我们要是就直接回去了，被她们看到了，她们也就猜出来我们是故意蒙骗她们的。”
那个时候再想要做什么坏事，可就难回头喽。
“好，那我们就先到处去走走。”萧珏指着前面说，“早晨我就是在那儿换得那鱼，那边有个类似于市场的地方，你要过去看看吗？”
第九百三十六话 无解的妇人
渔村里的东西，顶多就是图个新鲜。我不是没见过海的人，所以看到那些从海里打捞出来的东西时，也就没那么多的惊讶了。
他们在渔村前面卖的，都是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东西，像是鱼和一些手工的东西，以实用为主，但也有一些小东西。我看着新鲜好玩，但也只是过过眼就好了。
等我们回到铖季家里的时候，就见老戌焦急如焚的找了过来，“哎呦，可是回来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小的就要去回禀大人了，请大人派人来搜。”
“她们是？”我先注意到的，还是等在老戌身后的她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堵到这里来了？”
“她们是这村子里的人，说是要来见夫人您。”
“见我？”我大概知道她们想要说什么。
“你是萧夫人？偃伯大人既然要派人来查阿勝的事情，为何要派个女人？”她们同为女人，却不能接受我作为一个女人来到这里，负责调查阿勝的事情。
“我是萧夫人。”我说，“你们找我什么事？”
只是说到什么事的时候，她们突然谁也不说话了，凑在一起，又开始嘟囔了。我听不太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可是看样子......
刚才问我话的，在她们之间负责挑头的人。我不着急，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耐心等着，我知道他们早晚有憋不住的时候。
“她们已经在讨论了。”萧珏说，“只不过看他们的样子，谁在这件事里说了也不算。”
“等等看吧，有个方向总好过我们一无所知，到处抓瞎。”我说着，回过头偷偷瞧了瞧。
“你觉得他们会说吗？”萧珏对于这些人，并不是很看好。他觉得这些人实在不像是什么靠谱的样子，未必能够提供给我们有用的消息。
“会啊，当然会。”我说，到了这会儿，我依然不改。
我相信她们一定会说的，只要等下，让她们自己调整一下......
“几位，”老戌有一种上前要去赶人的意思，他的举手投足都说明，他已经看穿了我和萧珏在这件事情上扮演的角色，无非是为了帮我们一把。“既然你们没有别的事情了，那还是早些回去吧，天不早了，萧夫人大病初愈，也是不能牢累的。”
可她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三两两的来，却谁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算了，我是要去休息了。”我说。
“这位夫人也别见怪，我们都是生活在渔村里的粗人。”有个女子说道，“我们这次来，其实是因为刚才偶然的，听到了您和这位大人商量的事情，所以我斗胆前来，就是想确认一下......阿勝真的会被执行车裂吗？”
“这还能有假么。”老戌说，“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就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我笑笑地看着他，似乎这一次他打定主意要当一个“坏人”了。明明知道扮演坏人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他倒好......
“等等。”妇人推开了他，“我们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呢。我们就是想问问，阿勝的事情真的那么严重吗。”
“阿勝杀了人，三家十七口。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难道都不曾听说过这件事情的吗。”我说，“对了，我倒是听说，他从来性格孤僻，不会与人打交道......”
“阿勝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异口同声。
我觉得更奇怪了，阿勝这么一个人，长得不帅，没有钱，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粗人而已，只是在偃伯的府里坐着一些特别基本的工作而已，换取微薄的收入......平日里不苟言笑，处处认真，怎么，现在就冒出来这么多人替他说话了？
“如果人不是阿勝杀的，那会是谁杀的呢。”我问。
我一直在等一个回答，一个足以撼动这个结果的回答。证明阿勝的清白，证实我的猜测。
“......”只是当我们问到会是谁杀死了这些人以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生怕被怀疑一样，左看右看，却一个话题也敢留。
“既然你们没什么要说的，那就早些回去吧。”我说，“天不早呃，你们还得回家去准备其他的事情了吧？”
“不急，我们不急......我们就是想要知道，阿勝他虽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但是他的心眼不坏，我们也是认识许多年了。这个孩子会不会杀人，我们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你们既然想要确认他有没有杀人，来找我们不是更方便询问出结果的吗？”
“你们，知道什么结果吗？”我接着问，话眼看着就要一步一步的从她们嘴里套出来了，偏偏这个时候......”
“萧夫人，能私下跟你聊聊吗。”那妇人问。
“当然可以。”我说，瞧着那夫人也就三十多岁，实在不像是能够看着阿勝长大的人。遣散了其他人，我只留下她一个询问，“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萧夫人，阿勝......是冤枉的呀。”
“冤枉？你们都在说他冤枉，可是他自己却从没有想过要推翻之前的证词啊，你或许不知道，阿勝早已经认罪了，他承认那些人是他杀的。三家十七口，这里面还有孩子，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说，单凭这一点，我就没办法认为阿勝是无辜的，他虽可怜，但也真的不是一个好人，十七个人的性命，加上他自己，所以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吧。
“他承认了？”她倒是慌了，听说阿勝已经承认了是自己杀人的死后，她吓了一跳。“不会的，不会的......阿勝那个孩子，一定熬得过去的。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承认什么，是他杀了人的事情啊，你们查清楚了没有啊，一定要好好的查一查，他......”
“你想说什么。”我问她，“这里没有别人，我也知道你想救阿勝。”
“我......”她虽动摇，但也不是下定了决心的。
所以我决定，不要把她逼得太紧，慢慢的，更容易从这种人找到答案。
“我......”她左思右想。
看她做个决定而已，没想到竟也是这么复杂的。
“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再没有找到证据能够证明，他并非是蓄意伤人以前，他虽是有可能被人处死的，而且是以极刑。”
第九百三十七话 妇人的证词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我问她，“你特意约我单独说话，想来不是为了阿勝的遭遇感慨两句的吧？我听说阿勝这个人有些奇怪，他很闷，不怎么爱说话，我还以为他这样的人没什么朋友，不好相处呢。”
“......”妇人猛地抬起头来，不忍地想要解释，可是在她对上我的眼睛以后，她就犹豫了。我能看出来她有所顾虑，而且，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阿勝的案子现在已经定案了。偃伯是不忍心他就这么被处以车裂的极刑，杀了三家十七口，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好的下场，反正都是死，怎么死也就没关系了。看来我们休息一晚就可以动身回去了......”我故意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的，我知道她一定会动摇。
她能找上我，并且要求跟我私下谈，我知道她其实她本意是想要向我说明一些情况的，可是她这顾虑......到底在顾虑什么呢，难道阿勝杀人，这三家十七口命案，和她还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不想帮助阿勝，只是帮助阿勝是要承担一些风险的，我在想这些风险会是什么。
“夫人！”她突然拦住我，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跪在我面前了。
我一惊，连忙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夫人，您听我说两句话吧......”她的力气比我大，挣脱了我去搀扶她的手，非要跪着说完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她的心意，“好吧，那你说吧。”
“夫人......阿勝是个可怜的孩子。是，他确实如你所说，是个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他很闷，不怎么说话，小的时候这渔村的孩子都欺负过他。阿勝和小容很可怜，小小的年纪，他们的父母就出海再没有回来。阿勝很疼爱他的妹妹，为了他妹妹可以过好日子，不管多辛苦他都愿意承担的。渔村里的大家，起初是不怎么喜欢阿勝，觉得他憨傻无趣，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们太了解阿勝了，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阿勝他......他是个好人啊。”
“好人？”我觉得她的话也是很有意思，如果只是想要为阿勝求情，大可以直接了当的说，可是她的反应，却似乎是对阿勝心有愧疚一样，这样怎能不引起我的怀疑呢。“好人会杀人吗？好人会杀那么多的人吗......十七口人，十七条人命葬送在他手里，你说，他是好人，那对这十七个人来说，公平吗。”
“......”妇人僵住片刻，“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道理，但是我知道，我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了解阿勝，也了解那十七个人......他们该死啊，夫人，你若是见了他们怎么样虐待小容的，你也会这么想的。”
“听你这意思，你是亲眼见过他们虐待小容的了？”我问。
我有感觉，她对于阿勝和小容的态度不太正常，好像过分的关心和在意了。我不知道他们村子里是不是都这样，因为同情阿勝和小容，所以才会这么......
“是，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的，小容夫家那一窝畜生，他们就不是人！”妇人竟咬牙切齿的说，提到小容夫家，似乎特别的憎恨。“他们不只是虐待小容，他们愿意娶小容，本身就是因为阿勝在城里做事，能赚的些钱，他们逼迫阿勝把赚来的钱都交给他们，以小容来威胁阿勝。可是拿了钱，不是应该对小容好些的吗，他们没有，他们给小容吃的，都是前两天剩的馊饭了，他们自己却吃好的，还让小容给他们做......有几次小容生了病，病得厉害，烧得都糊涂了，他们也不给小容治病。那次，我记得小容病得厉害，看着都要没气了，他们那一家人，竟然大半夜的把小容给扔了出来......他们只是担心小容死在家里，竟就把她扔在了海边上，等她死。亏得是小容命大，缓过来了，天亮了自己又爬回去了......”
我听她说这些，我心里也觉得特别的压抑。
我缓了口气，平息心里的愤怒，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乱了，如果真的是同情小容和阿勝，就更应该为他们找出真相。只是凭空的愤怒，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说的这些事情，阿勝都知道吗？”
在小容成婚嫁人之前，阿勝应该已经到了偃伯家里去做事的，也是因为阿勝能够赚得钱财，才让小容的夫家动了这样的歪心思。可是......小容在渔村生活，阿勝在城里，他很少回来，一般也都是托人把钱和东西送回来，所以他应该是没机会再和小容接触，听小容说起这些委屈的吧。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小容在渔村里受到的这些委屈呢？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是小容失去了女儿，一直想要寻死，村子里的人看不下去了，就请人到偃伯大人府上，把这些事情说清楚。请偃伯大人允许阿勝回来探望小容......应该是那个时候，有人不忍心，便把小容的事情都告诉了阿勝。”妇人说。
“是谁告诉阿勝的？”我觉得奇怪，感觉不像是她，她们这些人虽然好事，但是恐怕是有忌惮的，不敢把小容被她夫家虐待的事情告诉阿勝的。那还能是谁呢，这么关心他们，还......还有这样的正义感？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阿勝突然来问我们，一家一家的问，证实小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看到阿勝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吓人的......我没敢骗他，但是我也没敢直接告诉他，就把他撵走了，谁知道......”妇人是因为这件事才觉得心虚的，她们都知道小容受了多少苦，可是因为害怕小容的夫家找麻烦，始终只能视而不见。当阿勝因为小容一次次自杀的问题回到村子里来陪伴小容的时候，却从某人口中意外得知了小容的遭遇，他气急败坏的找人证实，这个时候她们依然没敢说实话。“对了......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可是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哦？”这还挺意外的。“那你猜是谁告诉阿勝的呢？”
“铖季。”
第九百三十八话 没有结果的喜欢
“你说......铖季？”萧珏听过我的话以后，也是这副反应。他放下外衣走过来，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是我担心他受凉了，才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的。萧珏问我，“这真是那妇人与你说的？”
“可不是嘛，”我说，“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是懵的。怎么好巧不巧的，却正好是铖季呢，她这猜的未免也太离谱了。”
“也不好说只是猜的。”
萧珏的反应比较沉重，让我觉得他有什么心事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把她们的猜测告诉你，你就闷了？”我笑话他说，他如今也是这么不经事的了吗？“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才同你说起的。今日那妇人告诉我说，铖季与阿勝、小容兄妹自小便认识的，他好像喜欢小容，但是小容却不喜欢他，后来阿勝进城，去了偃伯家里做事，小容嫁了人，他们之间的来往就少了。不过有人看到了好几次，铖季偷偷帮助小容，被小容斥责，渔村是有些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的，那妇人说，她男人亲眼看到出事之前，铖季去找的阿勝，猜测就是那个时候，铖季把小容夫家的事情告诉了阿勝......不过这都只是她们说的而已，铖季就算见过阿勝，也确实把小容在夫家的遭遇告诉了阿勝，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们毕竟是朋友，渔村里看不过去的人尚且有很多，更何况是作为朋友的铖季了，铖季那个时候应该也不知道阿勝会去杀人吧。”
“你似乎已经认定了阿勝就是杀人凶手。”萧珏说。
“也不是完全认定了，只是倾向于相信吧。”虽然阿勝是真的很可怜，憨厚了一辈子，结果他妹妹这么丢了性命，搁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阿勝有动机有理由，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现在只是差一个行凶的过程而已，十七口人的命案，如果没有特殊的证据，怕是不好翻案了。”
萧珏是认同我的说法的，他见我突然改变了想法，就只是笑了笑，“你能接受这个答案，当然是最好的了。”
“我可没说我就这么接受了。”我说，“虽然我倾向于相信，可还是要证实的，每一点都要落实，十七口人不是小数，他一个粗人，看着也不像是那么聪明的，他到底是怎么实施的，应该再仔细调查一下。”
我不认为阿勝一个人，有足够的作案能力。
萧珏笑了，“唉，我就知道。”
天还没亮，我听到院子里有些动静，我知道这是铖季打算要出海了，正在做准备。急忙穿好了衣裳出来......
“你干什么去。”萧珏拦住我问。
“我去和铖季说两句话。”我说。“你先休息着，不用管我。”
说完，我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你这是又要出海了吗？”
铖季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我，“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啊，天还没亮呃，再睡会儿吧。”
“没什么睡意了，闲着无聊。”我见他正在收拾他的网，上前去和他闲聊，“你每天都这么早就要出海吗？”
“是啊，这个时间最好了。”他猛地想起，“哎呦，我忘了......是不是我收拾东西的动静，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不是的，你不用在意。”我说，“我就是好奇，没有见过人捕鱼，所以来看看......对了，正好你要出海，你能带着我一起去么？我也好见识见识，还能帮你打个下手。”
“......这，只怕不行啊。”铖季为难，却还是拒绝了我。“夫人，您这......这么尊贵的人，还是别去了，海上太危险了。万一有个风浪的，我要是光顾着照顾您，我也没法打鱼了呀。您还是体谅体谅我吧。”
铖季求得诚恳。
“那好吧。”我便不好强求，“你这平时打鱼，会去的很远吗？”
我见过他们停在海边的小船，特别小特别破，我觉得那样的船......实在是经不起什么风浪啊，好像随便一个浪打过来，都能毁了它似的，若是架着那样的船出了海，去到很远的地方......恐怕真的会出事。
“不会去得很远的，船太破了，也没钱做个新的，只能将就着。前面的地方不好去，万一船破了，要死人的。”铖季的话很实在，他给人的感觉也是憨憨的，不过，他从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没有看过我。这无法不让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铖季，其实我有件事想要问你。我今天听人说，阿勝一直不知道他妹妹小容在这里被夫家欺负的事，是有人在阿勝回来后，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铖季说。“那个人，就是我啊。”
这么直接？“是你？”
“是啊，是我。跟您说这些的人，其实早就怀疑我了吧，只不过没人来向我问过，我知道他们在怀疑我故意把这些事情告诉阿勝的目的，他们都觉得我是别有用心的。可是他们一直都只是在背后说，还没有人真的当着我的面来问问，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跟他们解释一下的。”铖季的坦然，让人刮目相看。
他特别坦荡，好像我们之前的猜测，就只是......小人之举。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他，既然他好像一副，他并不是做什么亏心事的样子，我倒是更好奇了，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看不下去了。”铖季说，“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小的时候，就是挺好的朋友。阿勝小的时候就憨憨呆呆的，所以村子里同龄的孩子就总是欺负他，而我是那个经常站出来帮他的人，我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一直在保护他。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勝说是要进城去一位大人家里做事，还说小容要嫁人了，他希望小容能够过得好一点。”
“你和小容......真的只是朋友？或许，你有没有喜欢过小容呢？”我在试探，我看得出来他和他们的感情也是很深厚的。
“是。”铖季没有回避我的问他，他犹豫一下，便回答说道。“我喜欢小容，只是小容不喜欢我。我和阿勝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小容不喜欢我，我也和阿勝一样，能把她当做妹妹，我也希望小容可以过得好一些。喜欢不一定非要有结果的，您说呢？”
第九百三十九话 铖季的坦然
铖季的“坦诚”，一下子把我准备好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我看着他，试图想要找出他这些话的破绽，哪怕在这一刻有一个微表情，能够让我解读出他的心虚，我都能找到突破。
“萧夫人，阿勝和小容很可怜，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确实是我将小容的遭遇告诉了阿勝，小容被折磨得很惨，她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阿勝辛苦做事，挣来的钱都给了小容夫家，可是他们拿了钱，对小容并不好。渔村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可是大家因为小容夫家人多势众，没有人肯冒着得罪他们家的风险，去告诉阿勝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要有一个人去让他知道，那些人拿着他辛苦挣来的钱，做了些什么吧，我和他们关系最近，如果连我都不愿意为阿勝小容出头的话，这世上可还有公道吗？！”
铖季的质问，问得我哑口无言。
小容的事情，渔村里的人都知道，就像那妇人告诉我的，她们可怜小容，她们知道小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直到小容被虐待得失去了女儿，她遍体鳞伤，几次求死，阿勝回到渔村里陪伴小容，也没有敢把小容是怎么被虐待的过程告诉阿勝。或许在他们看来，阿勝就是个憨傻的，他斗不过小容夫家，而小容夫家一家九口，人多势众。如果她们之中的谁，向阿勝说了小容的事情，很有可能受到牵连，所以这些人即使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而铖季是和阿勝小容一起长大的人，他是这个渔村里和阿勝小容最亲近的人，他认为自己有这个责任告诉他，小容是怎么被欺负的。
“你告诉阿勝，小容被她夫家欺负，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我问他，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勝，结果阿勝把那些虐待小容，逼死小容的人全都杀了，难道这样的后果是他预想到的么。
“有。”铖季说，随后犹豫了下，似乎是有些愧疚的。“虽然，事情变成这样，我很对不住阿勝，我并不知道他会去把那些人都杀了，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这么做的......小容成婚了，我没办法再帮她什么，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流言的困扰。只有阿勝，作为小容的哥哥，他才有这个资格。我......或许我当时，应该好好劝劝阿勝的，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把小容带走。”
“小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了。”我问铖季，既然阿勝都已经回来，也知道了小容所受的苦，那小容怎么会突然自杀了呢。
铖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表示他也不知道。“......小容自从丧女后，便一直疯疯癫癫的，神志一直都不清醒，她好像一直都没能从失去女儿的打击中振作起来。所以......”
“你是说，小容跳海自杀，是因为她丧女后一直神志不清，过度悲愤所致？”我对此表示怀疑，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会知道大半夜的跑出来吗？
“我也说不清楚，我知道的也就这些。”铖季说。“萧夫人，我该出海了，要不然就晚了。”
“好，那你先忙，等你回来我们再说。”我也不好继续耽误他出海捕鱼，只能退让了一步，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出门，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始终还是悬着的。
回到屋里，萧珏正坐在床上，好像把我们刚才在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似的。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他问。
我坐到他身边，一身的寒气，扑到他怀里，靠着他取暖。“......你都听到了，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回答。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去问呢。”
“目前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不知情，只是作为阿勝和小容一起长大的朋友，把小容在渔村里受到夫家欺负的事情告诉了阿勝。要么，他是知情的，看到今天那些妇人来找你，所以大概猜到了她们可能会跟你说些什么，准备好了等着你去问的。”萧珏分析了一下。
“那你认为，哪一种的可能性最大呢。”我问他。
“不好说，我又不是你，没办法只是看到对方的眼睛就知道对方有没有再说谎，更何况我刚才也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就更没办法断定，他是不是在说谎了。”萧珏耸了下肩膀表示，并且随手将被子拉起，盖在我身上，“外面那么冷，你出去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刚好没多久，还是要小心。”
“我刚才，看到他的眼神了，他没有回避我，一直都很坦诚地在同我交流。”我说，“我完全看不出他有半点说谎的痕迹。”
“那就是没说谎了。”萧珏轻声道，“看来，他只是把小容的情况告诉了阿勝而已。”
“不对。”我说，“虽然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他好像是没有说谎，但是他的话矛盾了。之前他还跟我们说，阿勝不可能是杀害那些人的凶手，说是希望我们能够帮阿勝。可是刚刚他却跟我说，他对不住阿勝，他并不知道阿勝会把那些人都杀了。”
“哦？”萧珏轻咦了一声，“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嗯，你也觉得不太对劲吧。”我说，“前面还说过阿勝的这件事肯定有问题，可是后面，他居然主动说，阿勝把那些人杀了。他到底是相信阿勝没有杀人，还是认为阿勝杀了人呢。”
“不好说，这得看你的分析了。”萧珏表示他帮不了我，这件案子没有多少他的用武之地，他也束手无策。“不过，你可要抓紧了。再有两天，阿勝就该被处以极刑了，若是在那之前你找不到证据证明，说不定，你就真的救不了他了。”
“......”是啊，现在时间是最急迫的，想要证明阿勝有没有杀人，有没有苦衷，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赶在行刑之前，阻止行刑。
“铖季出海了？”萧珏问了一声。
“嗯。”我应。
“奇怪啊。”他说，“这种天气，他还要出海吗？”
“这种天气？”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这种天气究竟指的是......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天将亮的时候，起了雾，雾很大，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我看向萧珏，好奇他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的。
第九百四十话 死去的人回来了
“很简单，以后慢慢教你。”萧珏卖了个关子，“可是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这些靠出海打渔为生的人，世代居住在近海的地方，理应有分辨天气的能力啊。明知将起大雾，为何还要出门呢。”
“说不定，”我猜测着，“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世代居住在近海的地方，知道这种天气该怎么应对呢。有什么比出海打渔更重要的呢。”
“即便再有办法应对，可是起了雾，便不好打渔了。况且天亮涨潮，他非要赶在天亮之前就出发，未免说不过去了。”萧珏在暗示我。
“那，你的意思是......他今日出海，是有问题的？”我也不傻，听得出来。
“除非有什么一定要出海的缘由。”萧珏说。
一定要出海的缘由？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我去看看。”
“等等。”萧珏刚叫住我。
“萧大人，萧夫人。”老戌也从一旁的房子里出来了，“二位起得这么早，可是没休息好吗？若有什么吩咐，便交给小的去做吧。”
“你？”我确实有些顾虑。
老戌看上去虽然沉稳，但他有些年纪了，不像是......
“霍汐，老戌是偃伯大人派来帮助我们的。”萧珏在身后提醒了我一句。
我顿时就反应过来了，看到眼前老戌在等候吩咐，我便直说了，“那，就拜托你去跟踪一下铖季吧，我怀疑铖季所谓的出海，是有其他目的的。”
“是。”老戌应下，便出了门。
“他真的能行吗。”我问萧珏，“老戌怎么也有五十多岁了吧，铖季是个大小伙子，万一真的起什么冲突，老戌能......”
“此次前来追查阿勝的事情，偃伯却只派了老戌一个人与我们同行。若他真的怀疑凶手另有其人，便该想到以我们三人难以制服凶手。可是这并没有改变偃伯的安排，那就说明......”
“那就说明老戌是深藏不露？！”我明白了，“是我疏忽了。”
“怎么？”萧珏见我心事未解。
“没，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说。
“不太对劲？”萧珏不明白。
“走，我们去小容夫家看看。”我想回到案发现场去看看，或许能够找到遗漏的线索。
阿勝是以一种深海鱼的毒素，毒死了这三家人，但这三家人并不是都在一起的，小容夫家九口，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邻居一家四口，虽说是在小容夫家的隔壁，但也隔着一些距离，并不是出了门就直接到了。至于那女子一家四口，距离更远一些。
我们进了小容夫家的大门，这里从出事后便没有人来过了，死了很多人，大家都很忌讳这边，所以这边还保持着他们被害时的情景。
“那是一种剧毒，会略微发苦，无色，中毒后并不会直接发作，稍迟一些，就会中毒身亡。整个过程并不会拖很久，但是中毒后到毒发的这段时间内，是唯一可以解毒的机会，如果等到毒发，那就没什么希望了。”萧珏说。
我走进房里，“你说，他们一家靠什么生活呢？我在铖季家里还能看到一些捕鱼的工具，可是他们家里，却没有。”
“不是说，阿勝经常会把在城里赚的钱，托人带给他们的吗。”萧珏说，“那些钱在城里虽然不多，可是在这样的渔村里，却足够养活一大家子的了。”
“那可真是过分了。”我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我在这渔村里也算是见过几家的生活现状了，这小容的夫家算是相当不错的水准了。他们一家子都画着阿勝挣的钱，却还在虐待着小容，换成我是阿勝，我也得弄死他们。”
萧珏愣了下，随即笑了。“你是来破案的，就算找不到线索证明杀害这些人的另有他人，至少也要试着找找证据，来证明阿勝是在什么样绝望的情况下杀人的吧。”
“阿勝未必是凶手。”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这一点，“只不过如果想要证明这一点，就要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行。否则阿勝自己也不肯开口，就算我有心想要替他挽回，他也未必领情。”
“你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萧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难猜，等到老戌找到铖季，应该就能够解开了。”我说。
“什么？”
“尽早铖季出门前，我和他聊了很多。后来想想，如果他只是为了出海捕鱼，所以才带着饭食的话，那应该不至于带着很多吧。”我说。
“你说铖季，带着很多的饭食出门的？”萧珏蹙了下眉头，自然也是想到了我要说什么的，“你认为，他带出去的饭食，并不是自己吃的对吗？”
“不好说，我现在也只是怀疑，还得等老戌把人带回来才知道。”如果老戌真的有那样的本事的话，想来要把人带回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可他要是真的把人带回来了，证实了我的猜测，那就要想想另一件事了。
......
老戌把人带回来了。
除了被绑起来的铖季，还有一个女子。
当女子被老戌带回到村子的时候，渔村里的人见到她，就跟见到鬼一样。
萧珏问我，“这也是你预料之中的？”
“不，这算是预料之外的。”我说，可是心情没有很大的波动，或许这个结果我没有很意外吧。我走过去，“小容，你果然还活着。”
她很慌张，想要躲避我的视线。
铖季被捆着，老戌将他押回来，按在地上。他听到我和小容打招呼，拼命的挣扎了两下，但是老戌却将他控制得死死的。
“放开我！”
小容很担心地看向铖季，像是害怕我们会伤害铖季一样。
“你担心他？”我问她，“那你哥哥呢？你哥哥因为你杀了三家十七口，马上就要被处以极刑了，你知道吗？车裂......”
自从出事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昌和君的人还在小容的墓里，挖出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女尸，所以，在无法鉴定女尸身体的情况下，他们就已经认定了，女尸就是小容，小容已经死了。
而她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她被铖季藏了起来，铖季每次出海都会带着一些吃的，其实就是为了给小容送去。
偏偏这一次，就引起了我们的怀疑。
我以为，她对她哥哥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根本不关心阿勝的死活才对。
第九百四十一话 假死之谜
小容一直在回避我，她根本不想就她哥哥阿勝的问题，对我们做出一个正面的回答。即使在明知道阿勝因为她的事情，要遭受车裂的极刑，她脸上也看不出来有半点的担心，反而是那一副视死如归的平淡，让我觉得她和阿勝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些我们没有解开的秘密。
“先把铖季关起来，看好了。”我经过此事，对老戌的能力刮目相看，万万没想到偃伯身边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老奴，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铖季的目光在我们和小容之间打了个转，他可能猜到了我的用意，拼命挣扎着，“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老戌哪里会给他这么多时间让他询问呢，不由分说，便把他压到旁边的屋子里关了起来。
“走吧。”我对小容说，“既然你还活着，总要跟我们去确认一下案发现场的吧。”
小容偏过头来看了看我，她的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仿佛经历过一次死而复生，她对生死已然看透了般。提步，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她跟着我们，回到了她夫家。
这里和她离开之前已经截然不同了，渔村里的人知道我们找到了还没死的小容，都来周围凑热闹，想要看看小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站在院子里，小容纹丝不动。
“怎么样，你对这里应该十分熟悉吧。”我说，“再回到这里，有没有什么感触呢。”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触吗。”小容问。
“任何有感情的人，故地重游应该都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触吧。”我说，“这个地方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啊。”
小容冷笑了一声，她眼底渗出来的冷漠，看了让我都觉得寒意满身。
“铖季说，你们是来查这件事情的，他说他看到你们的时候，就一直在担心。虽然之前，也有些人来查过几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很快就打发走了，只有你们，让他觉得这一次可能瞒不过去了。”
“是吗？原来他这么相信我们啊。”我说。
“相信？”小容的语气，听上去特别的冷，是一种从心里让人恐惧的冷。“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相信的，不过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漠视人命。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才是真相，非要把人往死里逼，逼到死，才肯罢手。”
她对我们有着很深的误解和敌意，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你不肯将事实告诉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漠视人命呢。”
我还说不上生气，这几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凶犯家属，什么样的事情也都遇到过，她这种情绪和反应，也在我们的理解之中。只不过，她眼底的绝望更重一些，好像是从被老戌抓回来的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断定自己活不成了。
“你们在想什么，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笑起来的样子像疯了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了......想死你们也不让，非要让我活着，活着做什么呀......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夫家还有那么多的人都被杀了，我哥哥杀的！我哥哥是凶手，他杀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也要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你可以死，但是死之前，你也要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萧珏都愣了下。我继续说，“你想死可以，可是案子我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你哥哥到底有没有杀人，我是要证实清楚的。他若是真的杀人了，那就应该受到惩处，如果他没有，那么他的冤屈我一定会如实禀报。”
“没有......”她踉跄着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你相信他没有杀人？”
“我相信证据。”我说。“你如果不想看着你哥哥因为你惨死，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你哥哥也是知道的，对吗？”
她没有否认，看样子是我猜对了。
“是你哥哥，帮助你完成假死的，你想逃开你夫家那些人，是吗？”我又问。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小容却突然改口了。
“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假死？还是不知道......你还活着？偃伯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守着一座新坟哭诉，把新坟扒开，里面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女尸，经过证实，那女尸是被淹死的，只不过他们辨认不出女尸本来的样子。所以他们只能根据你哥哥阿勝的说法，认定那就是你。那个女尸是谁，她为什么会在你的坟里，你哥哥假借着她，帮助你脱身，难道不是你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吗。”
我肯定不信他们相互之间没有商量好。
“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她说，“我是想死的，只是没想到，被铖季救了。”
“铖季救了你？”我确认了一下。
“......铖季每天都会很早就出海打渔，我半夜溜出来，想要跳海了断这一切不幸，去找我的女儿。可是浪太大了，几次把我打了回来，后来，我就被铖季救了。那天，铖季还捞到一具女尸......”小容说。
“就是后来，被你哥哥葬在坟里的那个？”
小容默认了。
“那后来呢，你哥哥是怎么知道的？”我接着问。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还去找了我。铖季找到他，跟他说了我的事情，把他带了过来。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家里了，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把我抓回去，继续虐待我的。”她说，“所以铖季和我哥就商量着，用捞到的女尸代替我，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们后来，也确实这么做了。
小容饱受虐待，实在不想要再回到那个地方了，于是铖季和阿勝就利用那具女尸，来了个偷天换日，帮助她从她夫家那个鬼地方里逃了出来。
“既然你都已经逃了出来，他们并没有怀疑，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哥哥阿勝还要跑回去把那些人都杀了呢？”这是我不解的，感觉他们兄妹二人都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为什么都已经离开了，还要再回去杀人呢。三家十七口，都是中毒而死的。
“不，不是的。不是......我不知道。我哥，他没有杀人，他没有......”小容突然脸色惨白，大声抗争着。
第九百四十二话 三人谁是凶手
“你冷静一点。”我按住了她，免得她自戕。“如果你哥哥真的有冤屈，他现在什么都不肯说，如果连你都不能帮他说清楚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冤枉的了。”
“你真的能帮我们吗。”
“如果你们是无辜的，我可以。”我向她保证。只不过......究竟是谁杀了这些人，我的怀疑对象，始终在她和阿勝、铖季之间，在没有找到证据以前，我也不可能轻易的改变我的判断。“你说你哥哥没有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我们，已经说好了要离开。他答应带我走的，我们说好了......我跟着他去城里，找份事情做，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可是那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很慌张，我问他们出什么事了，他们说......那些人死了。”小容说。
小容并不清楚毒杀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知道，在她假死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藏在铖季家里，和阿勝约好了，等到阿勝把渔村里剩下的事情料理清楚，就带着她一起回城里。阿勝答应给她找份事情做，然后从此，她不再是那家的媳妇，她可以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是商量好了，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问题。
三家十七口人命，一夕之间，全都被毒死了。
阿勝和铖季看到这一幕后，都懵了，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可是也明白，这件事追查起来，他们难逃干系。
“铖季让我躲在那边的山洞里，每日一早送去吃食给我。说是等到风头过去了，就会带我离开，我哥先去打探情况......可是有一天，铖季跟我说，我哥被抓了，他自己承认是他杀了那些人的。”小容说。
“这是铖季亲口跟你说的？他当时，有没有什么与往常不大一样的反应？”我问。
“不大一样？......你怀疑铖季？你怀疑，他才是凶手？”小容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照例问问，每一个值得推敲的疑点都不能放过。”我解释说，目前还没有确定铖季就是凶手。
“不会是铖季的。”小容说，“我了解铖季，他和我哥一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照顾我。他不会杀人的，他也希望这件事早些过去，他不会杀人的。那些人好不容易相信了，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们......我们不可能再去杀人啊。”
按照她说的，似乎也没错，他们都已经相信了她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可是，如果不是她、不是铖季，也不是阿勝的话，还会是谁呢？
“既然，你们都不可能是下毒毒杀他们的凶手，那你觉得，你哥为什么要去认罪呢？”这就说不通了，难道阿勝也是误以为，下毒毒杀那三家十七口的是她或者铖季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我原是想着，铖季跟我说你们来了，我想让他跟你们打听一下的，可是我跟他还没说清楚，你们的人就来了......”
她也不知道阿勝为什么要顶罪。
我叹了口气，回身不经意看向院子外的时候，围在院子外的那些村民，一下子都散了。“你们这个村子，一直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小容哪里还顾得上去想我说的话，她心如死灰，早就把这些都抛到脑后了。
......
“萧大人，萧大人！”铖季看到我们走进去，立刻就扑上前拉住萧珏，“萧大人，小容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呀，萧大人！她没有杀人，我可以替她作证，真的，我可以发誓，小容她没有杀人！她胆子很小的......”
“铖季，你先别紧张，我们没有说小容杀人了。”萧珏把铖季扶起，“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如果知道，一定要告诉我们实话。”
铖季犹豫了下，但还是点了头。
“是不是你下的毒。”萧珏问。
“......不是，不是我！”铖季否认道，“我没有下毒，我......我是恨死了他们，恨他们伤害小容，欺负小容。但是我跟他们，又没有那么大的仇，我同情小容把小容当成我亲妹妹，可我也不至于那么恨他们啊。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下毒手，毒死那么多人呢。”
“你说你恨死了他们，又说你没有那么恨他们，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啊？”
我问，他前后说的话都已经矛盾了。
“我......我是恨他们，但是犯不上为了这样的原因就去杀人，而且，杀那么多的人......”铖季说，他毕竟不算是小容的亲哥哥，喜欢小容，可是小容没有嫁给他而已。他说的也是合情合理的，的确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去杀人。他见我们犹豫，急忙解释说，“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阿勝说，要带小容走。我在这里还有些家当，想着等这些都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他们，阿勝说在城里特别容易找到事情做的。等到我们都离开了这里，去到城里，就可以开始以后的生活了，眼看着好日子就在跟前，我......我怎么会去杀人啊。那不是，那不是太蠢了吗？！”
他的话，倒是有些说服力的。
“你说，既然你声称自己不是凶手，也坚信小容不是凶手，难道人是阿勝杀的？”我试探了他一句，想知道他和小容的看法是不是一致。
“我......”在这个问题上，铖季就不是那么确定的了。看得出来，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想去相信而已。
“如果你不说，最后你们三个只怕都要被送去审问了。”老戌诈了他一句。
“不要啊！不要，小容不能去的，如果小容去了，他们一定......他们一定认为，是小容。不，不是的......”铖季很矛盾，在小容和阿勝之间犹豫不定。“好，我说。我觉得，应该是阿勝......小容那些时候一直都在我家里，每次出去，我都会在门前做上记号，那几天也是。小容根本就没有出去过，小容没有杀人。”
“那你为何怀疑阿勝？”萧珏质问道。
“是阿勝自己说的呀，”铖季说，“不是你们说的吗，他认罪了，他自己都已经认罪了，他说人是他杀的嘛。我......那我当然就觉得，人是阿勝杀的了。”
第九百四十三话 让人不安的事件发展
铖季的说法，似乎说服不了我。他也不知道渔村里那遇害的三家十七口人，是不是阿勝害的，只不过在来往调查的人口中得知，阿勝自己已经认罪，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相信，那就是阿勝做的了。
见我们并不相信他的话，仍然抱有怀疑，铖季“狡辩”说，“是真的，是......难道不是吗？是你们的人，说阿勝自己认罪了......”
我看向老戌，或许他对此事有不同的见解，不过老戌并没有当面表达出他的想法，躬着身退到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在一切未定的时候出头。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不是阿勝做的。”我提醒铖季了一声，他的话已经出现了矛盾。
铖季猛地抬起头里，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没有回避我的质疑，我从他的反应里很清楚的读到了他的愤怒。
“是，我不相信是阿勝做的，阿勝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是你们说的，你们告诉我，你们都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们说，阿勝自己承认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也很矛盾，对于阿勝自己承认杀人的事情，他很愤怒，也很不解，在他看来，向他透漏这一线索的是来调查的人，每一个都这么说，所以他不得不相信。可是出于私心，他确实不相信阿勝会杀人......
......
我叹了口气，又翻了身，脑子里乱哄哄的，头疼，心跳动得不太正常，根本就睡不着。索性我就坐了起来，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着这三个人的反应。
“怎么了，睡不着吗？”萧珏在我翻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随着我一起坐了起来。
“头疼。”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你是怀疑，阿勝是凶手？”萧珏问。
“当然不是。”我说。
“那你怀疑小容是凶手，阿勝是为了小容顶罪？”萧珏又问。
“不是。”我说，压在我心里反反复复过不去的事情，不是这个。
“那......难道你怀疑铖季说谎，杀了人的其实是他，阿勝是为了他顶罪？”萧珏认为，目前只剩下这样一个推测了。
我还是摇头，不对，不对......这和我心里的感觉不一样。
“霍汐，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萧珏将一旁的衣裳拿过来，披在我身上，陪着我一起想着。
“我......我也说不清楚，可就是觉得，不对劲，整件事都不对劲。”这种感觉很强烈，不是某一环节出了问题，而是......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萧珏，这三个人......说不定都是无辜的。”
“都是无辜的？”对于我这样的判断，萧珏是有些意外的，“好......反正你现在想不通，就更睡不着。不如我们从头开始，把这件案子重新捋一遍。”
“好。”我同意他的提议。“那一开始，是阿勝和小容兄妹俩生活在渔村，他们的父母很早之前就因为出海，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兄妹俩是相依为命的......”
阿勝的性格比较闷，话少，为人朴实。村子里的人虽然不是很喜欢阿勝，可是他们都知道阿勝是个地道本分的人。
小容是阿勝的妹妹，性格温婉善良，没那么多心眼。
他们兄妹俩有个朋友，就是铖季，铖季的父母早年间也都相继去世了，可能是因为他们经历相同的缘故，所以更容易走到一起。铖季心仪小容，可是小容却没有嫁给铖季。
为了让小容嫁给渔村里一户人家，阿勝答应，去城里做苦差事，他在偃伯的家里做粗奴，干的都是脏活累活，然后固定的会把自己赚到的钱托人捎回来，带给小容的夫家。
而小容的夫家，拿到了钱，改善了生活，逐渐好逸恶劳。他们虐待小容，让她做很多繁重的事情，铖季曾经因为看不过去他们这样折磨小容，想要偷偷地帮助小容，却还是被人看到，因此给小容惹了一些闲言碎语。
小容生下了女儿，女儿因为不足月早产的关系，身体很差，需要很多的药维系着生命。小容的夫家便动了放弃的念头，还找了所为的“大师”来看，结果对方说小容的女儿肯定会死，更加坚定了小容夫家放弃治疗的念头，也因此对小容更心生厌恶。“大师”还提到，如果小容的女儿活着，便会折他们一家人的运气。
这句话，等同于对小容的女儿下了催命符一般。
为小容夫家找来这位“大师”的邻居，还将与自己家有着亲戚关系的另一家的女儿，介绍给了小容的丈夫。小容的女儿死了，他们还聚在一起欢笑着准备办亲事。
绝望的小容几次想要自尽，却都被拦了下来，渔村里的人大多了解小容的经历，他们可怜小容，便请人到城里偃伯面前将小容的事告知。偃伯于是放了阿勝的假，让阿勝回来陪伴他刚刚痛失爱女的妹妹，好让小容心情好一点。有阿勝的陪伴，渔村里的人才放心了，至少这个时候他们认为小容不会再去寻短见了。可是却没有人敢把小容夫家对小容做的事情告知于阿勝，他们虽然气愤，但是小容夫家一家九口人之多，人多势众，谁都害怕惹麻烦上身。
只有铖季，念在曾经的情分上，偷偷的把小容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告诉了阿勝。
无法走出丧女之痛，面对着那一家人的行径深恶痛绝的小容又一次趁夜溜了出来，跳了海。所幸的是，铖季每天出海都很早，那天的风浪很大，几次把小容打到岸上，让出海的铖季发现了，救了她，把她带了回来，同时那天铖季还从海里打捞到了一具女尸。
“......等到阿勝发现小容不在的时候，他寻了出去，到处寻找小容，甚至是找到了海里，他已经想到，先前经历过多次自杀都未成的小容，还是可能跳海寻短见的。”我说，“铖季这边安顿好了小容以后，便想到，阿勝一定会担心，所以他把小容留在家里，前去寻找阿勝。在找到了阿勝之后，他把小容的事情告诉了阿勝。然后他们一起回到了铖季的住处，小容不想再回到那家人身边了，那家人显然也从未把小容当做过他们的家人，所以他们不得不打起别的主意。”
第九百四十四话 谁是凶手
他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赶紧结束这里的不幸，开始新的生活。
阿勝是三人之间唯一一个有着走出渔村，在城里做事经验的人，在他看来，走出渔村去谋生活并不是那么难的。如果想要帮助小容远离那家吸血鬼，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可是怎么离开，是个难题。
小容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没就没，如果她就这么消失了，万一以后再遇上，也是个麻烦的事情。如果她夫家追究起来，小容的一辈子就真的毁了，可是和解，只怕那家人绝对不肯放过她的。
想来想去，铖季就想到了自己从海里捞上来的那具尸体。
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利用那具女尸偷天换日，将小容带出这个鬼地方。
阿勝答应小容，等到她夫家那些人相信，她已经跳海自杀，真正的死了以后。他就带小容离开这里，去到城里，给她找个事情做，以后他们兄妹继续相依为命，好好的生活。
阿勝和铖季把女尸扔回海里再捞出来，当时渔村里的人都以为那就是小容，经过之前海水的浸泡，女尸的样子已经浮肿变样，根本看不出来本来的样子。可是没人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巧的事情，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小容已经死了。
“......在小容死了的这件事上，她的夫家本来就是理亏的一方。他们心虚，知道小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逼的接二连三的自尽，直到这一次跳海。可是他们唯一倚仗的是，渔村里没有人会跟他们作对，他们家的人最多，所以渔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很怕他们，那么也就没有人会去把他们如何对待小容的事情告诉阿勝。小容死了，阿勝没有去追究他们，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不可能再去追究这件事的真假吧。”我说，“鱼目混珠”的第一步之所以成功并非偶然，只是利用了小容夫家的弱点而已。“之后，结合小容和铖季的说法，他们三个人就在计划着怎么离开渔村了。阿勝肯定是要想办法先带着小容离开的，而铖季他在渔村还有这么一处住的地方，还有一些东西，他的计划是把这些都变卖了，然后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发生了三家十七口灭门惨案。”
“这三家人离奇中毒死亡，所中的毒是同一种，都是这深海里一种鱼的毒素。”萧珏说，“至此，这件案子就变得扑朔迷离了，三个人，谁都知道对方不可能是凶手，又都在怀疑，到底是谁下了毒杀了这些人。”
“没错，这就像是罗生门一样，每一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他们三个人之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杀了这十七个人，都在怀疑对方，又都在替对方辩解。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阿勝是最先被怀疑杀人的凶手，在所有人已知范围内，小容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所以没有人怀疑小容，他们怀疑的是阿勝，偃伯的人捉了阿勝以后，将阿勝交给了当地管事的人审问，也就是昌和君。阿勝是在假小容的坟前被抓，他自己承认杀人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了。”我说，“这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阿勝确实忍无可忍杀了人，然后不想连累小容和铖季，被抓，认罪。第二，阿勝知道是谁杀了人，可是他为了保护那个杀人的人，甘愿顶罪。第三，阿勝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人，只不过他有怀疑，沉默只是为了保护小容不被发现。一旦小容还活着的事情声张出去，那么自然会有人怀疑，小容才是凶手，只有迅速平息这件事，才能确保小容安然无恙开始新的生活。”
“既然你都已经想清楚了，那还有什么值得苦恼呢？”萧珏不解，他认为我已经做出了完整的分析，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我......我只是觉得憋闷，我觉得他们三个人都不是凶手，如果不能找到证据证明的话，他们三个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原本就已经很不幸的三个人，若是还要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的话，那真的太可怜了，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在一天时间内，找到真凶，然后证明，他们三个人是无辜的。”我说，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如果再耽误下去，恐怕阿勝就要被处决了。
“那你现在，有目标了吗？”萧珏问我。
至少得有个目标，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查。我很想告诉他，我有目标了，可是......
我只能摇头。
“那就是还没有目标。”萧珏叹了口气。
没有目标，却要在一天之内证实，到底谁才是杀害那三家十七口的凶手，这个难度真的是......他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了。
“我觉得，杀人的人应该就是渔村的人。”我说，“我们只有先走访这三家人的关系，找出他们之间共同的利益关系，然后再分析什么人可能同时对他们三家动手......可能，只是其中一家的关系，另外两家，是因为凶手要嫁祸给小容和阿勝。还有......”
“霍汐。”萧珏突然叫住了我。
“......什么？”我以为他有了新发现。
“渔村里的这件案子，或许和我们之前经历过的案子并不一样。你想的可能太复杂了，你要不要，把事情想得更简单一些？”萧珏提醒我说。
“更简单一些？你......什么意思？”我问他，我想我应该看出来了，萧珏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的，他之所以暗示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是说......或许这件案子，并不是凶手和这三家人之间的恩怨呢。”萧珏说，“也可能是......”
“萧大人，您睡了吗？”老戌在门外突然喊了一声。
萧珏示意我先不要说话，然后他去回老戌的话，“还没，老戌，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大人，您还是亲自出来看看吧。如果萧夫人也还没睡下，就请一起出来吧。”老戌的语气不太对劲，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和萧珏立马起身，更衣。
等我们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许许多多的村民，跪在院子里。
第九百四十五话 凶手认罪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珏一惊，随后上前去试图将跪在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的搀扶起来。
虽然这不算是我预料之内的，可是想来，和我的猜测大概是不谋而合了。
萧珏扶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的，他无奈地问，“霍汐，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来替阿勝求情的吗？”
“并不是。”我说，“他们是耐不住良心的谴责，来认罪的。”
“认罪？”老戌脱口而出。
“你是说......”萧珏明白了我的意思。
“想来，你们也不想在这里跪上一整夜吧，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的，并不是你们在这里求情，就可以免除所有人的罪。”我拉了拉衣裳，晚风有些寒冷，轻易就吹透了披在肩膀上的衣裳，像是要把骨头都吹散冰冻一样。“不管是什么事，总归是要说清楚的，对吧？”
“萧大人，萧夫人。”带头的人是这渔村的老村长，年过六旬，岣嵝着身子，“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瞒不住的，今日是前来请罪的。杀人的并非阿勝，而是......是我......”
老村长打算以个人名字承认杀人的罪名，结果话一出口，跟在他身后的村民就熙熙攘攘的不干了，争先恐后的认罪，谁也不愿意缩在最后了。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我们的声音，我们试着想要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几次开口叫停却都无济于事。
“够了，够了......”老村长哭丧着喊道，“是我，本来就是我出的主意，我年纪大了，也活到头了。你们和我争什么呀......”
“不是的，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有份参与，不是您一个人做的。”身后的人拉住老村长，不忍年纪一把的老人家去承担这三家十七口的重罪。
“是啊，这事......到底是咱们所有人一起做的。不该让您一个人来承担啊......”前日里见过的一位妇人，也在人群里。
我看到老村长泪眼婆娑，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的争执声逐渐平息下来。
“您有话要对我们说，是吗？”我走上前去问道。
老村长迟疑，随后点了点头。
“那您进来说吧。”我说，“老戌，麻烦你在这里陪着所有人。”
“萧夫人尽管放心吧。”老戌很妥帖地回应道。
我和萧珏搀扶着老村长进了屋子，萧珏断了热汤给老村长取暖。
“......”老村长接过热汤，抱在手里，他双手颤抖着，却仍然保持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势，“这件事，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和他们无关......”
“可是我刚才听他们说，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这一次的案件。”我可不会信他的这番话，我知道，他是想要保全外面那些人，替他们顶罪，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名。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出的主意啊，是我想到，要用毒杀死那些坏人的。他们......他们只是帮我而已。”老村长哭诉着说。
“帮你？那我可以问一下，你和这三家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呢。”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
老村长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萧珏稍微拉了我一下，“霍汐，让老人家慢慢说。”说完，萧珏坐到老村长跟前去了，安抚道，“村长，别着急，慢慢地说。你为何要杀那些人呢？他们和你可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老村长依旧答不上来。
“是因为，你们都以为小容已经死了吧。”我问。
老村长手里的热汤突然就打翻了，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收拾，萧珏拦住他。
“没事的，有没有烫到？让我来收拾就好，您不要动。”
“你们以为小容死了，你们才想起，小容被那些人折磨的有多惨，她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替她出头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些人虐待，过得生不如死。甚至在她几次想要死的时候，你们也只是把她救下来，然后再送回那里去。阿勝回来照顾小容，你们不敢告诉阿勝发生了什么，你们害怕那三家人......直到你们听说小容死了，才开始后悔，才开始内疚。对吗？”
“......”老村长的反应，等同于默认。
“也许，是你出的主意，你们要除掉那三家祸害，给小容报仇。用一种鱼的毒素，毒死了他们，可是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你根本做不到同时毒杀三家人，所以，外面那些人他们协助你一起完成了报仇的计划。可是你们不知道，小容还活着，假死只是阿勝和她计划好的，要离开这里而已。阿勝知道，你们为了小容，杀了那么多的人，所以他决定替你们顶罪。他并不清楚案发的过程，只是知道，是你们做的，他害怕露出马脚，所以在承认了自己杀人以后便一个字也不再说。”案件到了这里，就已经很清楚了。
是他们，杀了那三家人，而阿勝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他不忍心让大家担起罪责，所以一人扛下了三家十七条人命。
“是我们的错......是我的错。”老村长悔不当初，他确实是想要为小容兄妹做些事情的，没想到，却害了他们。
阿勝被抓住以后，每每当老戌在他面前提起他可能是替他妹妹顶罪时，他的反应都会很大。我曾经怀疑，他可能真的是替他妹妹顶罪，可是在一切真相明了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阿勝只是不希望任何人发现小容还活着的事情。
渔村里的人都以为小容已经死了，铖季每天早早出海，会特意带去吃食给小容，没想到因为一个意外被我们发现了。“死而复生”的小容回到渔村，每一个人都吓呆了，他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最后，他们商量过后，决定站出来承担罪责，不想让阿勝枉死。他们兄妹受了太多的苦，没有人愿意再让他们多承担一分。
于是就有了今夜，他们一起跪在院子里认罪的事情。
说实话，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心里那种遗憾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为了小容，也可能是为了阿勝，或许是为了这些人心中迟来的正义。正义迟来，它还算是正义吗？小容和阿勝经历了那么多，他们又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