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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案九阙2之涅槃全文阅读

作者:妖塔塔     悬案九阙2之涅槃txt下载     悬案九阙2之涅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话 萧景毓的妹妹

    萧景毓一开门,红玉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根本没有料想到,一觉醒来会被吓一跳。“你......”

    “公子你怎么想。”红玉问。

    “什么怎么想?”萧景毓被问得一头雾水,可看到红玉认真的样子,他不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让自己的意识冷静下来,一扫才刚睡醒的慵懒,不难想到,“你说的是隼仪?”

    “公子也觉得很奇怪吧,那隼仪真的是害死了初五的凶手吗。”红玉少有的坚持,她从回来以后,只休息短短一会儿,便怎么都无法安心入睡,于是......

    “没错,”萧景毓承认,事情确实并不像所看到的那样顺利。低头思索良久,一抬头看到红玉憔悴的样子,“你该不会......回来以后就没有休息过吧,你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萧景毓一个大男人,都撑不住了,更何况是红玉了。

    连夜奔波,中途虽有短暂休息,可也未能缓解多少疲劳。萧景毓满脑子疑惑,可一着了床,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睡了过去,直到刚刚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又怎么能想到,一开门却看到红玉就这么站在他门口,险些把他吓得又退了回去。

    “我......我休息了一下。可就是,心里觉得怪怪的,一直没办法停下来......”红玉很诧异,可她也没有提前想好该如何回答萧景毓的这个问题。

    萧景毓闻听此言,只是微微一笑。

    “公子......”红玉哪里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呢。

    萧景毓摆摆手,他并不是笑红玉的傻,而是......“我不是在笑你,只是想到我第一次出来查案的事情了。”

    红玉不明所以,定定地看着他。

    萧景毓让红玉一同到院中小坐,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来。“那时候,我可能比你的年纪还小一些,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情况。我爹娘出来做事,我就跟着了,在此之前,我也看到过很多次他们怎么查案,怎么找线索怎么推理......我以为,我把我爹娘那一套都学来了。不过就是乱七八糟的把该查的能查到的,东拼西凑,堆成一个故事。”

    红玉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头,她所见夫人之推理,应该不像公子所说一般。可又不好当着公子的面提出质疑......

    可她的心思,萧景毓却是看得出来的。

    萧景毓没有急着辩解,而是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候年纪小,有些自以为是。他人因我父母而高看我一眼,称一声萧公子,我便以为那是自己应得的,却不知这一声公子一声大人的背后,是我爹娘无数的功绩。我记得,当时也是一件命案,一个女子被害,凶手被当场就抓住了,可凶手却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没有杀人。我爹娘一番调查,说是那女子应是自杀,我不服,便想要和我娘比试一番,看看到底是她对,还是我对......”

    “......那,结果怎么样?”红玉很小心地问。

    说来,她倒是能想见当年之事的结果如何,不过......

    “自然是我娘对了。”萧景毓没有回避这件事,“我当时一味的以为,一个女子为何杀了自己,而且以手法来看,又是绝对的他杀。她既然要自杀,何苦费这么大工夫,兜个圈子。我娘说她是自杀,我不信,我和我娘据理力争,可我提出来的每一条线索,当时就被我娘否定了,而且否定得我都没办法说什么了。可我呢,就是不死心,非要再试试,我就和我娘打了个赌......”

    “又打赌?”

    红玉脱口而出,然后立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个又字,揭了萧景毓的老底。

    只是萧景毓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笑得很温柔,很包容。“......是啊,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那是我和我娘第一次打赌,然后就......”

    红玉艰难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早在钟离家大宅的时候,公子就曾经和夫人打过赌了,但那时候的结果是......

    “你这丫头,真不实诚。有什么话干净利索的说出来多好,非得闷在心里自己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当真有个结果了?”萧景毓抬手敲了下红玉的脑门。

    红玉有些吓着了。

    “你知道我娘为什么喜欢你吗?”萧景毓负手站在了红玉面前,转过身去。

    红玉想了很久,可却没有个答案。她自己知道夫人对她自然是不同的,又不敢贸然去猜测夫人此举的用意。

    等到萧景毓久久得不到答案,又转过来看她,不禁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时。红玉才不知所措的摇摇头......

    “我娘很喜欢忠诚、善良、正直、直接的人。所以她遇见你的时候,就对你的印象很不错。其次,我娘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她身体不好,就一直都未能如愿,她喜欢你,觉得你像她,就把你当成了自己家的人。”萧景毓没有对红玉隐瞒这一点。

    他知道,他娘手脚冰冷,也是身体不好的一种症状。他爹特意配制的药茶,便是医他娘的药。他听他爹萧珏说过,他娘亲曾经几次险些丧命,一次浸入冰河之中,伤了身子,一次是因为昏厥了太久,在药水里泡了太久,加重了身体的寒气。可偏偏,他娘任性,极度讨厌吃药,他爹才想出这样的法子,以药茶替换,减少药里的苦味,不停的在调试。可是自从生下他以后,他娘便再没有......

    “......”红玉不好接话。

    “其实我也把你当做是妹妹。我一直在想,我要是有个妹妹的话,年岁也应该与你一般了。可惜啊......但是现在想想还好,至少还有你陪在我娘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我娘亲高兴,比什么都重要。”萧景毓说,“红玉,我娘还有一个心愿,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

    “那......”红玉低着头,有些窘迫,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公子......我......”

    “别担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让你为难。我娘的心思,我会去劝她的,所以,你不必一直躲着我......”

第二百八十七话 你和我的命运

    “公子......”红玉没想到,萧景毓的话会问得这么突然,让她丝毫没有准备,眼下也想不好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在躲着萧景毓。

    自以为做得很小心,可以避免让夫人和公子察觉,谁知......竟还是被发现了么。

    其实夫人的心思,从未刻意掩饰过,红玉也知道夫人喜欢她,有意促成她和萧景毓的事。反倒是她自己......是因为这一次她和公子一起单独外出,几次刻意避嫌,才让公子发现了么?

    “你讨厌我吗?”萧景毓见她始终也说不出来个所以,便问得更加直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

    “不是的。”

    红玉已经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为什么她要一直躲着公子呢,真的是像公子所说的那样,讨厌他吗?自然不是的。

    “那是因为......我娘?”萧景毓不确定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是的!”红玉立刻否认了公子的猜测,她把夫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希望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引得公子误会了夫人。“公子,和夫人无关,也......也不是因为您。”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萧景毓并不擅长猜测女人的心思,他所能想到的已经都被否定了,还可能是因为什么呢。早在他开始觉得红玉有意无意间疏远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这一次他们一起出去调查隼仪的供词,单独相处时,才让他证实了这个想法。

    红玉就是在疏远他。

    可是他想来想去,自己没有做什么会惹红玉不高兴的事情,这前前后后也不曾发生什么,怎么红玉就突然开始疏远他了呢?

    等了一会儿,红玉还是不说话,萧景毓无可奈何。“红玉,若是你不喜欢我娘亲下意识撮合......我会找个机会和她解释清楚的。你不必担心......”

    应该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吧。

    红玉也只是把他当成了朋友和家人,他娘亲下意识的撮合给红玉造成了心理负担,对于红玉而言,他娘是红玉的恩人,红玉自然不可能违抗他娘的心意了。那么就只有......

    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那公子,喜欢我吗。”

    突然起来的一个问题,一下子就打乱了萧景毓全部的思路。

    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既然也同样知道夫人的心意,那,公子喜欢我吗。”红玉鼓足了勇气,终于下定决心要和萧景毓说个清楚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

    “你,你怎么......”怎么不按照逻辑出牌呢。

    “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公子喜欢我吗?”红玉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萧景毓,“红玉和公子不一样,红玉从生下来就是下人的命。自幼被送进了宫里做事,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而公子呢......红玉记得,第一次见到公子,是和元姬一起,公子和元姬聊得十分投缘。元姬自此倾心于公子,公子那时又可曾看到过站在元姬身边的红玉呢?而现在,元姬被害,是夫人为元姬报仇沉冤,夫人不仅是红玉的恩人,对红玉更有知遇之恩。是,红玉不会违背夫人的意思,如果是夫人要红玉给公子做妾,红玉也会毫无怨言的答应。一辈子忠心不二伺候夫人和公子......可是公子呢,公子喜欢红玉吗?还是因为公子和红玉一样,都只是希望让夫人高兴,圆了夫人的心愿呢?”

    “我......”萧景毓竟从未想过这件事。

    “如公子所说,公子只是把红玉当成了家人,就像是公子的妹妹一样。可红玉不是公子的妹妹,更不是公子的家人。如果公子不喜欢红玉,那么只是为了让夫人高兴,便娶了红玉放在一旁,对红玉而言,也不是糟透的结果,但这也绝不是红玉想要的结果。”红玉很认真,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到底的身份,能够有今日之荣幸,死而无憾。

    她可以为了夫人去死,也可以为了公子去死。但是如果这件事原本就不是公子所愿意的,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任何一方对拖累。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萧景毓问。

    “我想要的......”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自己想要什么吗?”萧景毓将她的茫然看在眼里,深感意外。红玉躲着他,原来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

    “红玉是下人,不敢有奢望。夫人在,红玉定当全心全意的照料夫人,夫人是让红玉最敬佩之人,红玉帮不了夫人什么,却心甘情愿做好夫人交代的每一件事,为夫人省去后顾之忧,更好的查找真相,还众多无辜之人以清白和公道。”她说。

    “可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从没有把你当做是一个下人那样看待的。”萧景毓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决绝的一面,但是他很清楚,不管是他娘,还是他,他们都不曾把红玉当做是一个下人。

    “所以红玉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夫人和公子可以不把红玉当做是下人,但是红玉必须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下人,时时刻刻谨记,不能有丝毫马虎懈怠。只有这样,红玉才能留在夫人身边更久一些......”即使,她不嫁给萧景毓,萧景毓喜欢的人如果不是她,那么他们都是因为夫人的心愿才在一起,对她来说,留在夫人身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可是对萧景毓来说,如果他娶的是他自己并不喜欢对女人,那么对他不公平,她不愿意成为萧景毓一生的败笔。“如果公子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必担心红玉。红玉可以一生不嫁,只要侍候在夫人身边,能够陪伴夫人继续追查更多的案子,红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红玉......”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小丫头说了这么多的话,才发现他自己原来并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她。“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从未想过,如果和你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对。以前我确实把你当做像是妹妹一样的人......既然这样,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我并不讨厌你,所以你不必再躲着我了,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和我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觉得失望。”

第二百八十八话 萧景毓的第一件案子

    他只是从未想过,却并不讨厌。

    红玉心思细腻,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的。沉默了一下,面色绯红低下了头。

    “公子刚刚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萧景毓猛然回过神儿,错愕了半晌,顿时恍然。红玉所提到的,正是他刚刚说了一般的那件案子。“你是说那个啊......”

    “那后来怎么样了,公子还没说。”红玉也是刻意在岔开话题,否则这气氛就太尴尬了。

    “后来,后来当然是我娘赢了。我不愿意接受我娘所说的,死者是自杀,所以费尽了心思想要找到证据证实,我很想推翻我娘的推理,证实她是错的......我不相信怎么会有一个人,用那样特殊的方式自杀,我断定案子肯定另有隐情。”萧景毓回想起当年的那件案子,其实到了现在他还没有放下,也正是因此,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更加谨慎。

    “那,夫人呢?”

    红玉很好奇,公子质疑夫人的判断时,夫人又是怎么做的。

    说到这儿,萧景毓却是淡然一笑,“我娘亲当时什么都没说,她听完我的话以后,安静了一会儿。我以为她会告诉我,说是我的推理错了,她的才是对的。可她没有,她连一点点生气的反应都没有......然后,她让我自己去查。她告诉我,想要证明她是错的,就只有用证据去推翻她的推理。”

    红玉怔然,这个结果还真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她也以为夫人会直接指出公子的推理之中,哪里错了。她相信夫人既然已经做出了推理,肯定是经过再三考虑的,不会像那时对公子一样草率。既然如此,以公子对推理,就肯定不是夫人的对手了,夫人又为何没有指出他的失误,还让他自己去查呢......“夫人这么做,应该是有她自己的用意吧。”

    只是这用意到底是什么,她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再后来,我就真的去查了。起初我还以为我娘故意耍我,就是为了让我证实,我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她要证明给我看,我的推理在她面前什么都算不了。”萧景毓也为那时自己的幼稚而感到无奈。

    “那肯定不会啊,夫人怎么会这么做呢。”红玉根本不相信,夫人会像是公子所想对那样,就是希望公子跌个跟头,自己知道深浅。

    “我那时年纪小,又好胜,这么想,也不为过。”不过放不下归不下,幼时做过对荒唐事多了,他也差不多释怀了。原谅那时自己的幼稚,“可后来我发现,我娘非但没有阻止我,没有给我找任何麻烦。反而还让我爹帮着,她交代了周围的所有人,全力配合我查找线索,让他们如实地把对她说过的话,再对我说一遍。”

    红玉松了口气,这样的发展才附和她的想象。“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我一点点查下来,越来越觉得破绽很多。本来我是想要证实,那个女死者她是被人杀害,然后留下破绽,让人以为她是自杀的。我就在她附近所有关系里逐个询问,想弄清楚究竟有什么人跟她结仇,关系不好的。追查来追查去,我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甚至和她成过婚,但没有多久,他就离开了她。等到她再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早就另娶了一个家境好的女人,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和她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情......”

    “怎么这样呢,这个人也真是太过分了。”红玉心疼那女子的遭遇,可惜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她有心相帮,也无处使力了。

    萧景毓点头,他和红玉的想法一样,都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分了。无非是为了娶一个家境好的女人,抛弃了他对妻子而已。在多方打听之下又证实,女死者不甘心,几次堵上门去找这个男人,想要个说法。可她这样对举动,激怒了男人现在这位妻子的娘家,男人现任妻子的老丈人让他赶紧解决清楚,这样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只会连累了一家成为城里的笑话。

    男人答应了......

    不久后,女死者就死了。

    萧景毓当时认定,那个男人就是凶手。一个为了娶士族女子抛弃了结发之妻对男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更何况当时,女死者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了,极有可能影响他在现任妻子娘家的地位,那么辛苦筹谋的一切,都有可能这么毁了。

    “......况且当时,连他现在那位妻子的父亲都怀疑他杀了女死者。我就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把他审了又审,这时候,竟又查出一件事,那就是他所称的不在场证据,被推翻了。帮他作证对人经不住翻覆审问,交代说是拿了他的钱,答应帮他作证,说是案发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的。他没有了不在场证据,又不能证实案发的时候他到底在哪儿......我就这么一直往下查,还很得意的跑到我娘跟前去炫耀,我想告诉她,我找到了证据,证实女死者是被杀的。”

    “那夫人怎么说?”红玉一直跟着萧景毓在思考,当年那女死者到底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杀害的。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她让我再继续去查清楚。”萧景毓叹了口气,换做现在,他也应该察觉到自己已经错了,可是那时候年纪还小,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要回头呢。“于是我就去查,又是两天两夜的审问,他熬不住,认了在出事的时候他曾经到过案发现场。可是之后,他却怎么都不肯承认他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那件案子一波三折,他初出茅庐就敢放言要推翻他娘的推理,也难怪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凶手,是他吗?”

    萧景毓摇了摇头,“不是,那女子是自杀的。案件的时候,他约死者出来,给了死者一笔钱,想要换取自己的自由。那些钱足够死者下半生用的了......可是,在他走了以后,女死者不甘心,想要拖着他一起死。于是设计了这么一场自杀,意在让调查的人发现,从而怀疑那个男人,以杀人的罪名,陷害他。”

第二百八十九话 冲着萧景毓来的

    红玉没有说话,眉头下压,满怀心事。

    萧景毓所说的那件案子,让她不由得联想到这一次发生的案子。看似简单的自杀,却又莫名牵连出被害,里翀更无缘无故被扯进了案子里,还成了嫌疑人。

    “你在想什么。”萧景毓半天没见红玉发问,就回过头来看她,发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走神儿呢。

    “我......”猛不丁的,红玉被打断。她一下子也忘了自己刚才到底想到了哪儿,“我,我只是在想,公子当初怀疑,那个自杀的女人不是自杀,可她又是自杀,还想借由自杀来陷害那个人......里翀也是在这里被陷害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萧景毓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红玉是在听过萧景毓的那个故事以后,联想到了这一次发生的事,便......觉得这一次发生在里翀身上的案子,会不会像是之前公子处理的那件案子一样。

    “......确实有这个可能。”萧景毓也是顿时醒悟过来,这两件案子之间,确实很像。“可是杵嫂......杵嫂只是一个寡妇而已,她为何要陷害里翀呢?”

    “公子,如果要陷害的人不是里翀呢。”红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毕竟里翀代替公子前来村子,是公子早上要出发的时候,才临时决定的......”

    如果不是里翀,那么这件案子想要陷害的人,就是萧景毓......

    假设一大早里翀没有因为钟离家的人要抵达山上,而回避的话。他就不会在萧景毓要出发的时候,才提出替萧景毓走这一趟。那么来到村子里的人,就是萧景毓,理所当然的,案子发生的时候,恰好在这里的人,也是萧景毓......

    “公子......”红玉不禁后怕,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如果当时里翀没有代替萧景毓前来的话,那么现在,被陷害、遭遇袭击昏迷不醒的人就是......

    萧景毓的感觉很不好,不过当下,他一抬手阻止红玉继续说下去。“别说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我娘。”

    他们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件案子就是冲着他萧景毓来的。

    在证明之前,萧景毓也同样不希望,因为他们私下的怀疑,让他娘担心。

    “可是公子,那您现在......”红玉心里乱成一团,她一边努力安抚自己要镇定下来,一边又要拼命地想尽所有的可能,哪里,哪里还能完全集中精神去分析呢。

    “眼下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必须......必须站出来了。里翀受伤昏迷,还遭人陷害,如果他真的是替我挡了这一下,那我一定要给他个交代。到底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得在事情更加恶化之前,查个清楚。”萧景毓唯一庆幸的是,丽夫人也在,便可以帮助他拖住他娘,以便他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来证实他自己的推理。

    只是对于萧景毓的想法,红玉并不是完全认同的......她知道萧景毓确实有些本事的,可是如果里翀被陷害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的话,那......现在还留在村子里的萧景毓,可能便要......便要被潜藏的危机威胁。告诉夫人,是会让夫人担心,可是......可是,唯一能够比公子更快更准确查证真相的,做出更厉害的判断的,也只有夫人了。“公子,为何不让夫人帮忙呢,如果您和夫人能够一起......那不是可以更快的......”

    “你还不知道吗?”萧景毓问,“红玉啊,我娘也受伤了。她伤在心里,需要时间恢复,如果让她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受到了威胁,那她一定会......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还记得,他娘刚刚才痛哭过一场。

    红玉很想帮忙,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那,公子......您能想到,究竟是什么人,想要陷害您吗?您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您再仔细想想,那个杵嫂您真的不认识吗?”

    杵嫂......

    萧景毓不管回想多少遍,对于杵嫂他都没有任何的印象。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我不认识她,也不记得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她了。”

    “可是您独自游历的时候,去的地方那么多。也可能是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您再好好回忆一下,她不可能平白自杀然后嫁祸给您啊......”红玉有些焦急了,如果知道对方是谁那还好办,关键是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想要陷害萧景毓的人是谁。

    萧景毓自己也全然没有方向,如红玉所说,他独自一个人外出游历的时候,确实去过不少的地方,走过不少的国家,见过的每一个人未必都能够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在那无数的记忆里,他当真是错过了什么吗?

    “红玉,你先别担心。现在也只是我们的推想而已,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冲着我来的。还有啊,虽然当年的案子里,女死者是用自杀的方式来陷害那个男人的,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我是不是见过这个杵嫂了。她也不见得是自杀,也可以是被别人杀害,用来陷害于我的......”

    那就更麻烦了。

    凶手如果不是杵嫂的话,可能现在还在村子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着凶手来袭击吧。”

    萧景毓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态一点点的平静下来。“不,不能等他再出手了。不管怎么样,先查再说,究竟是杵嫂自导自演这一出陷害,还是有人杀了杵嫂想要嫁祸给我们,事情既然是围绕着杵嫂展开的,那就从杵嫂周围开始调查。重新理清杵嫂的人物关系,看看是不是有哪里被我们疏漏了的。”

    主意是有了,可他心里......却未必能放下。

    平生,他不曾得罪过谁,到底是什么人想要陷害他呢。总要是有个理由的吧......

    “红玉,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要告诉我娘,连丽夫人也不能说。”

    “丽夫人也不能说?”红玉大惊。难道这件案子,公子是想要一个人查下去的吗?

    “不能。”

    以丽夫人和他娘的关系,只要丽夫人知道了,他娘肯定也就知道了。所以这件事,坚决不能让丽夫人知道。

    红玉为难,她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选了,按理说她应该站在夫人那边,可又觉得公子说得有道理。

第二百九十话 过去

    好安静啊......这周围,怎么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我站在这里,不知该何去何从。前面是一片黑暗,后面也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全然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萧珏......毓儿......我试图去寻找他们。可是惊恐的发现,我竟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恐惧的感觉开始一点点蔓延开。

    好像是心里有个阴影,然后那个阴影在一点点扩大......一点点,一点点......

    毓儿,萧珏!你们到底在那儿啊?!

    我想要找到他们,我害怕,遗失在这茫茫黑暗之间,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自私、疯狂、痛苦......那些平日里我能够好好克制住的感情,在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比死更让我觉得难受。

    笑声,我听到了笑声......

    是谁?

    我停下了一切的动作,甚至放慢呼吸,想要听清楚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到底是谁。我想知道,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到底是谁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还在笑......那个声音,很轻......

    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一下子......怎,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是谁......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问我。她说,是谁。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很想逃开这黑暗,我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别怕,别害怕。你再仔细听一下,那个声音到底是谁,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的......那个声音一直在暗示我。

    不,不要。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个声音了,我不想......再记起那时候的任何一点记忆,我感觉到浑身上下,有......有无数的蚂蚁,在我身上爬......怎么会这样......

    我努力挣脱,努力想要甩掉那些爬到我身上的蚂蚁,努力的......可是那些蚂蚁从四面八方爬出来,不知道怎么就爬到我身上,没完没了的......永远都甩不干净。

    我很绝望,沉浸在黑暗里,那种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别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那个声音又在对我说。

    没有人会伤害我的?我脑子里只是刚刚闪过这一个念头,才有了一丁丁点的希望。

    四周,一下子就明亮起来了。

    因为刺眼,从黑暗到明亮的过程里,我的双眼无法适应这强光,我伸手用手臂去挡住眼睛,回避光芒。那种被无数虫蚁爬满全身的感觉也消退了......

    慢慢,挣开眼睛,我先是伸手看向自己的手臂,然后是身上,我巴不得看清楚自己身上每一处。没有蚂蚁了......一只蚂蚁都没有,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这种释然很短暂,没等我有片刻缓解,我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紧张起来。

    这是......怎,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怎么会......不,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梦!对,这就是个噩梦,是噩梦!不会的,我不会回到这里来的,我不会的,我应该是在萧珏身边,我和萧珏在一起,他是我丈夫,他......我,我是萧夫人,我是毓儿的娘亲......

    几次试图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想要让自己从梦境中的假设清醒过来。却一点用也没有......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我一把,无声无息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那一下,我脑子嗡地一声,几乎快要崩溃了。

    “......怎么了,看你吓的。快点洗手吃饭吧,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一点都不敢相信,这一幕竟还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个人,是我的养母。

    她端着一盘豆角炒肉,放在了桌子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碎花的纯棉连衣裙,合身......那是我上学期省了四个月的零用钱给她买的。她腰间系着围裙,很干净......

    对,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很干净的人。

    她很随和,笑起来很温柔,就像是午后温和的阳光一样。

    她又端了冬瓜丸子汤出来,她......见我还是一动不动的,十分不解。“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摇头,很大幅度的摇头。

    她在问我那句话的时候,很小心。我是作为孤儿被收养的,一同被她们夫妇收养的,还有我哥哥。“孤儿”这个身份,成了我自小上学以来,处处受人欺负的理由,她找过很多次我的老师,也让调了几次班,她亲自接送我上下学,想要隐瞒我是被收养的这个事实。她希望我每一个同学都看到,我也是有妈妈的。

    可是不管我调过多少次班,不管我转过多少次学......总是不知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同学家长,肆无忌惮的传开。先是他们大人之间,再来是被孩子听到,那些同学抱成团的欺负我......

    她明明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态度却很坚决,光我见到她和我的老师吵,和我同学的家长吵,训斥他们不该这样对我,就有好几次了。

    可是回到家里,她什么都不说,对我特别好。

    她拉着我坐下来,往我碗里夹菜......“你啊,爱吃菜好,可也该吃点肉才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该摄取一些蛋白质的。”

    我那时不喜欢吃肉,可她总说我在长身体,需要吃一点,她不勉强我,每次吃饭只是给我夹一点点放在碗里。我可以吃或者不吃,她并不干涉,如果我放下碗筷的时候,把碗里她夹给我的肉吃了,我会看到她很开心......

    我端着碗,眼泪流进了饭碗里,混着泪,我往嘴里扒拉米饭和菜。

    一点滋味都没有......这不是真的......

    “你们又该定冬天的校服了吧?这一次你一定记着,去年你就没有定,你之前的校服,今年冬天再穿着指定小了。”她和我聊起那些琐碎的事,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她没有亏待过我,一直都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

    我们安安静静吃着饭,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人,她的丈夫......上楼,站在门口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一边咳嗽着一边打开门的声音。

    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然后让我继续吃饭,她起身去迎,略带抱怨的问说怎么才回来......不出预料的,他们很快争吵起来......

    我不敢掺和,只想赶紧吃完饭离开。他们关上门在屋里吵,乒乒乓乓的砸着东西......

第二百九十一话 留在心底的记忆

    “小汐......”

    当那种恐惧逐渐将我吞噬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个令我心安的声音。

    我抬头,我哥就站在那里,一如既往......

    这一幕,我到底期盼了多久,日日夜夜的想念着,却始终都不敢再回忆。可是现在,他站在那里,就像......就像后来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哥。”

    “萧夫人,萧夫人!”

    琴声戛然而止,一个逐渐清晰可辨的声音,将我从旧时的回忆里唤醒过来。

    我睁开眼睛,撑着额头的手臂有些麻了,脸上还挂着泪,梦里所看到的一切,似幻似真,却徒留下无限落寞。

    “......萧夫人。”丽夫人再三唤我,又见我情绪一直未能平静,才不得以放下一切,起身去开门。

    我的思绪在渐渐恢复,从那个阶段过渡回来,一点点的让自己的意识回到当下的情况之中。好像迫不得已要接受那一切最终只是一场梦的事实......

    我听到,门外好像是村长的声音,具体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看到丽夫人回过头来打量了我一下,眼底很是担忧,她对村长说,“萧夫人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还是让她先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事情,等她情况好转一些的时候,我再和她说。”

    村长颇为不安,但他不难看到,我半倚靠在房里,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罢,那就劳烦丽夫人多多照顾了。如有需要,便来吩咐吧。”

    丽夫人送走了他,折身回到她琴前的时候,我已经大致上恢复了一半。

    她松了口气,“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是吓坏我了。”

    至此,她眉间阴郁仍未散去,看样子着实是受惊了。

    我未答话,只是仍然觉得胸口里疼得厉害。

    “你方才,究竟是看到什么了,怎么会哭得那么惨呢?若是我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话,我是断不敢帮你的。”丽夫人心有余悸,此番冒险,委实是我拜托她的。

    我让她帮我催眠,我想要进入自己的记忆里,试图去证实一些事情。

    我重重地喘着气,想要缓解心里那种沉重痛苦的感受。“......我刚才,可有说什么?”

    “倒是没听清那么多,你也说了一些,我听得不太明白的话。好像是说什么,上学、孝服的.....我都不懂,你说这上学吧,我大致也明白无非是求学,只是不懂你为何称上。还有就是孝服,你说定什么孝服的......我还听见,你喊妈......妈,就是娘的意思吧?你,你该不会是看到,你娘亲过世的事情了吧?”

    她以为我在被催眠以后所说的校服,是孝服。又听见我喊了妈,所以以为,我在被催眠的时候,是看到了我娘亲过世出殡了吧。

    “不是。”我说。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件事。

    “你刚才睡着以后,我就见你开始很害怕,有些慌张,与你平日里沉稳的样子真是差别甚大。后来,你好像是提到你娘亲了以后,便开始落泪......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结果你越哭越厉害,好像很伤心似的。直到......”她话说了一半,抬起头来。

    “直到?”我说。

    “直到,你喊了一声哥,哭得就更厉害了。我是怕你这么哭下去,心肺都要哭坏了,才不得已中止的。你可知道你刚才哭起来的那副样子,痛心疾首的,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丽夫人是因为这样,才停止了对我的催眠。

    我想,我知道她说的意思。

    “......我不是看到我娘亲过世的事情。而是回到了,我一直想要逃避的记忆里。我梦里见到的这位娘亲,也不是我的亲生娘亲,她是养育我和我哥哥长大的人,至于我的亲生父母,很多年前一场意外就不在了。”

    “那你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否则你怎么会那么难过呢。”丽夫人似在替我惋惜。

    “是很好......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我犹豫了,“只是,我突然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丽夫人原本正在擦拭她的琴,每一次弹奏后,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擦拭一遍。

    “这,这是何意?”

    “他们被杀了。”我说,我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发寒。“我在刚才,也看到了我哥。他是我亲哥,我们自小相依为命,在父母出事以后,我们被送到一个专门照料孤儿的地方。直到我养父母出现,把我们带离了那里。就是在我还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我哥失踪了。他们说他死了,摔下了山,炸了,着火了,烧得什么都没剩下。但是通过对尸体的检验,从他那天穿的衣服和指纹上,证实那具尸体就是我哥。”

    “指纹......”丽夫人显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既然已经证实你哥哥不在了,你为何又说他失踪了呢?”

    “因为我不相信,那是我哥。我......我也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觉得,那不是我哥。”

    当时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很强烈,也很矛盾。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就一口咬定,那具尸体不是我哥呢。

    可就是这种感觉,特别的确定,他不是我哥。

    “你见到他尸体了,怎么还会......”丽夫人应该也是觉得我那时太过激动,才会这样吧。

    “我没有见到他尸体。等我知道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我看到的,是后来警察调查的时候,拿给我的照片。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连个起码的DNA都没有做过,他们就可以肯定,那具尸体是我哥呢。不过后来想想,衣服等线索已经指向明确,更何况还找到了他的指纹,又有作为监护人的养父母确认,只要他们同意,那......

    “我也失去了至亲,我能理解你那时候的心情。”丽夫人显然又误会了。

    “不,不是。”我说,“那真的不是我哥。我很确定,就是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即使,我什么证据都没有......”

    此后的许多年里,我一直都想要找机会证实,我哥没有死,死的不是我哥。

    但是......在我找到更多的证据以前......“我一度怀疑,我哥的失踪,还有那具尸体,都和我养父有关。我哥出事以后,养父拿到了保险金,而且......在我想要证实,那具尸体不是我哥的时候,我的养父母出事了......”

第二百九十二话 当年案件的细节

    “怎么会这么惨呢。”丽夫人很惊讶。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那短短几年时间里,不幸竟然接踵而至。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试着用催眠的方式回到那个时候,我想要找到线索,想要在记忆里翻出那些已经尘封很久的细节,我想努力看清楚,当年是不是还有些线索是我疏忽了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离开家,他们就出事了。是我刚离开......”

    我刚离开没多久,警察就联系我了。他们到学校找到了我,我正在图书馆里补笔记,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养父母在我之后,仅仅十五分钟内就遭遇了杀害。

    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然后,他们带我回现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鲜血淋漓的命案现场,即使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可满屋子都是那种血腥的臭味......地上一滩一滩的鲜血,浓稠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冲了出去,哗哗吐起来。

    “那你......”丽夫人此时此刻才一点点想明白了。“你让我抚琴,帮助你催眠,其实你梦见的,是你曾经亲身经历的事情?”

    我点头,“是。”

    “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你梦里见到了,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丽夫人对我的冒失举动很不满,“也许,你心里压抑了太多的事情,你希望找到凶手,也可能会在你梦见的时候,你在梦里加入一些你后来想象的事情。这都是有可能的,你不能完全相信梦里的事情啊......”

    她原本以为的催眠,只是帮助我平静情绪,睡着。

    她以为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不,这不一样。”我说,“我给自己的潜意识,是一种引导。在你琴声的辅助下,让我放轻松,能够平稳进入到一个深度休眠的状态,回到当时的情景里,我给自己暗示,去回忆起当时看到的每一个情况。有些事情,本来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看到了,也记得的。只是后来,那件事让我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我身边所有可以信任的人。不仅如此,那件命案成了悬案,直到......直到后来也一直都没能破解,没有凶手,所有邻居在案发之前都只看到我回去过,除此之外,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我......就成了他们怀疑的对象,只是,一直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是我杀了人。可警察没有放过我,后来几年里,他们时不时出现在我身边,一直盯着我,他们想要证明,我是凶手......”

    丽夫人沉默了良久,她问我,“那,是你吗?”

    我叹了口气,才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或者,我也不知道。”

    “怎......”这个答案,让她觉得哭笑不得。“萧夫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一直都那么聪明,可以很快从别的案子里找到线索解开所有的疑点,而且这件事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你自己又在出事以前才刚刚见过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时候我还小,我还没有真正的接触犯罪心理,我或许......或许有感觉,也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该怎么推理。我......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疯了......”

    话说到这儿,丽夫人赫然看向了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萧夫人,你......是已经怀疑了什么吗?”

    我怀疑了什么......

    我摇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完全投入到那件案子里。我可以侧写出很多案子发生的时候所经历的一切,但唯独那件案子,每当我试图把一个线索放进去进行案件重演,就会莫名地脱离推理,好像乐高一样,我把这一块放上去,试图堆积起一个造型,可另外一块又崩了出来,根本没有办法能够拼凑起来。

    “你在怀疑谁。”丽夫人单刀直入,没给我片刻释怀,很直接地挑明了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

    “你已经想到了,你心里有这样一个人,你认为他是凶手。”丽夫人咄咄逼人地质问道。“萧夫人,你在逃避。你为什么要逃避?你不能解开这件案子最后的答案,不是你做不到,是你不敢,是你不想......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我很慌张,完全没有准备。

    “你怀疑的那个人,杀害你养父母的人,是谁?”她已经逼到了我跟前,不容许我有一点点的逃避。

    “是我哥。”

    我在无处可逃的时候,很崩溃的说出了我心里的那个人。

    她没有预料到,我从她眼里那一刻的诧异中就看出来了,她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你哥?你哥不是......”

    “我觉得他没死,他出事以后,我觉得他还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就在暗处一直跟着我......后来,后来也证实了。他确实还活着,化成了我身边另一个人,一直都在。”

    这是我最无法释怀的。

    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还活着。

    那他......就可能是杀死我养父母的凶手。

    “可是为什么呢?”丽夫人难以理解,“他是你哥哥,你说你们感情很好的。你们不是都被你们的养父母收养了吗?你和你养母的感情也很好,他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

    我摇头,我想否认其实对于这件事我可能猜到了理由的事情。但是我又不想再逃避了......“我,我觉得......我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我。”

    丽夫人再一次被震撼了,她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了。

    “是,是我......”我终于说出来了。

    很多年了,这个秘密一直都压在我心里,我不敢说,我不敢去面对。

    她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很荒唐吧。“你......这,为什么呢?你和你养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我养母的感情很好,她很疼爱我们。但是,但是她......”其实有些事情,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已经慢慢了解到了。小的时候不明白的意思,长大了也就明白了。“我父母出事,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父亲争执,我父亲外面有人了......他和他的一个学生兼同事关系暧昧,有了很不正常的关系。很多人风言风语的传这件事,我母亲知道了......然后他们大闹一场,出事了,撞车......我活下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话 噩梦

    “......刚被收养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关系。她对我们真的很好,好到......真的让我觉得,上天眷顾我,让我们遇见好人了。她把我们当成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疼爱,无微不至,宠着、护着、疼着、爱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和你父亲......”丽夫人着实不好说出这句话来。

    “一张照片。”我说完,愣了一下,然后想到她或许不太能理解照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解释说,“就是一张类似于画的东西,不过却是真人拍出来的,两个人在一起,然后通过一种东西,把那一刻的画面如实的拍摄下来。是真切发生过的,才能够拍到......那张照片上,她和我父亲站在一起,很亲密,她挽着我父亲的手臂......我从来没想到,她会认识我父亲。而且当时我也很小,不知道那是什么关系,于是,我把照片拿给我哥哥看,我哥哥明白了。”

    回想起当时我哥的反应,他其实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我们父亲的关系了,也同样证实了,先前引发父母争吵的那件绯闻里,确实存在的另一个女人......原来是她......

    “也许,她真的爱着你们的父亲,才会在你们的父亲过世以后,收养他的孩子,视如己出。”丽夫人的话,很中和。

    我点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却从我无意间发现了那张照片的时候开始,再也回不去了。”

    对于父母的死,我哥霍准应该比我更加介意。

    养父发现了那张照片,也是我哥刻意安排的。后果可想而知,养父有多么愤怒,对于养母和我们父亲的事情,我听说在养父养母结婚以前,他就知道的。至于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应该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他们结婚多年,养母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过去,还有,他不知道我们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父和养母之间的争吵就无休无止了。

    从前温和开朗的养父,也变得多疑、情绪不定,他时常会找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细微理由怒斥,和养母吵架。

    我看见过很多次,养父故意挑起“战端”,他声称我哥对他不尊重,和我哥争吵。

    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吓得只会哭。

    “后来......”这两个字之后,有些话就像是在嗓子眼里烧着里一样,疼痛难忍,却上不来下去的。“后......”

    “他怎么了?”丽夫人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

    丽夫人跪坐在我面前,她探过身来,试图想要令我的情绪平复下来。“......他伤害你了?”

    伤害......我该如何描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只是当他再一次性情大变,酩酊大醉地踏上台阶,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之后,他好像......热情了很多。养母不在,我趴在小餐桌上写着作业,他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那个眼神很凶,我打了个哆嗦,然后钻到了桌子底下。

    我听到他满屋子的转悠着,特别狠地喊着养母的名字。

    我不敢出来,我只能看到他的腿,看到他从我面前走过去,走过来,我听到他语气特别不好,我害怕他打我。

    突然,他在我面前停下来了。他蹲下身来,吓了我一跳......

    那些,那些记忆......那时候的恐惧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深刻,那种无助和害怕包围着我,我低着头,闭着眼睛,努力地想要忘掉......努力的......

    一双手死死抓着丽夫人的手腕,不知不觉的,根本忘了我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是她没有说,她什么都没有说,一直陪着我。

    我感觉自己哭了,不断有眼泪流出来。

    尴尬、痛苦、窘迫、无助、卑微、厌恶、憎恨......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是黑暗......

    是黑暗。

    我再也顾不上去平复自己已经失控的情绪,我再也没工夫管自己的呼吸是不是已经乱了节奏。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得异常剧烈。

    我明明清醒着,却在那一刻被拉回到了幻觉里才有的黑暗之中。

    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萧夫人,萧夫人?”她努力在唤我。“萧夫人,萧夫人!萧夫人!!!”

    “哐!!!”

    那是一声巨响。

    伴着各种刺耳的声音。

    她摔了她的琴。

    用巨大的响声救了我,把我从那无尽黑暗的噩梦里唤醒过来。

    绝望......挣开眼睛的时候。真的是绝望......

    她抛下手里摔得稀烂的琴,奔过来抱住了我。

    我听到她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别害怕......”

    一口气,颤抖着从肺里吐出来,小心翼翼的......就像那个时候躲在桌子底下,唯恐被发现的时候一样。

    ......

    黄昏的时候,我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斜靠在床上,经历了白天的那一场噩梦后,整个人有些虚脱,发了些汗,受了风,然后浑身无力、酸痛。

    丽夫人熬煮了些汤,端到了我面前。

    她说,“我想着你可能吃不下去东西,但是总要顾着身体的,好歹,也喝一些热汤,肚子里有东西,这病也容易好一些。”

    我嘴里干涩,发苦,其实这时候我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用勺子送到了我嘴边,我才轻轻抿了一口。

    有些腥苦,但是在这个缺少各种调料的时候,已经很好了。

    “那些事,不要告诉他们。”

    我强打着精神叮嘱她,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们知道我病了的事情。

    “我知道,”她把勺子放回到碗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毓儿和红玉,正在忙着调查隼仪的事情呢,两个孩子查得很是起劲。午后过来了一趟,听村长说你有些不舒服,我说你最近太忙,有些累过了,刚刚睡下。让他们先去忙了。”

    这还好。我终于松了口气,眼下的这副样子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

    太狼狈了。

    “萧夫人......”她唤我,“心里有苦的话,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有的事情,即使不愿意面对,也始终记挂着,那种感觉更要人命。”

    “是啊......”我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她握着我的手,“你......没事吧?”

    我摇头,想要告诉她我还好,可心里却一直都不舒服。

第二百九十四话 原生家庭的悲剧

    “都怪我,好端端的不该和你说什么托梦的事情。”

    丽夫人很是自责。

    “这不关你的事。”那些过去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就算我努力不去想它,但早晚会因为一些事就勾起了回忆。烂肉不割去,只会溃烂发炎,越来越严重......

    “他对你......”

    我摇头,“不是。那时,他让我出来,我不听话,不敢,哭闹着。他很生气的把我拖了出来,用长筷子敲我手心,两只手......他让我不许哭,可是很疼,他特别凶,我很害怕,两只手都被打得......我强忍着不哭。他......”

    他又好像很好,很心疼我。放下长筷子,抱我,他......

    他那时的举动,我很不喜欢,虽然养母也会抱我,但不是那个样子的。

    “......然后我哥就开门回来了。”

    丽夫人听到这儿,才稍稍松了口气。“那......”

    “我哥看到了,一下子冲上去,把我推开,就抓住他的衣领和他厮打了起来。我哥当时的样子也很吓人,他的一双眼睛通红,像是要把人活活吃了一样。他一开始,根本顶不住我哥的攻击,可是我哥那时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力量上还是有差距的,他们俩扭打在一起,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我就蹲在一旁,扯着嗓子哭......”

    我的哭声,还有他们扭打在一起的声音,很快就吸引来了邻居,把他们拉开,把我抱到一边去。养母也回来了......反正那一天,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哥再也不让我一个人先回家了,他的学校离我不远,我下了课他就先把我接到他学校里,让我在他班里最后面安安静静的写作业。我也很乖,他们老师讲课,我也不闹,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写自己的作业,画画......

    也是因为这样,我逐渐接近我哥的梦想,后来,成了他想为的那种人。

    我哥几次跳级,用之后的话说,就是智商很高。他被称为天才少年,读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其实也还很年轻,但已经帮助市里破获了不少案子。

    他们,叫他“霍少”。

    那些荣誉证书,荣誉勋章的,他拿了好多,自己并不在意,随手一放。他说那些都是虚的,他说他要做一个黑白分明的人,要破获更多的案子,帮助更多的人沉冤昭雪。他随手放的那些,我都会小心收起来,整理好了。

    有时候哥哥跟人家出差办案,尽管他说会尽快赶回来,也难免会有一两个晚上要住在外面的。那就是养母去接我,养母把我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她不会把我放在一个她超过一分钟看不到的地方。每每我抬起头,我都能看到她,她就像是感应一样,看过来,朝我笑。

    她在厨房做饭,我就趴在可以看到厨房的小餐桌上写作业。我听得到她切菜的声音,如果是番茄,她会特意留出来半个,切成一块一块的,盛在一个小碗里,端过来放在我面前。让我一边吃,一边写......

    “......我想,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哥意识到了养父的态度变化,也担心他会在伤害我。结果,他保护我的行为激怒了养父,那一天我真的听到了我哥和养父说,要在外面见一面。然后,我哥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的雨很大,外面一阵阵打着雷,我和养母都已经睡下了。从之前那件事以后,很多时候养母都是在我房间里和我一起睡的。那天很晚,养父才开门回来,我已经吓醒了,养母哄了我两声,然后起身去看。我隐约听到他们说,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养母还问他,怎么弄得那么脏。

    第二天,我哥被发现了,车烧得只剩个壳子。他们瞒着我,但总有那些嘴特别快的邻居,巴不得我知道这件事的......

    等我赶到的时候,我哥的尸体就已经被火化了。

    连个起码的DNA都没有做过,他们告诉我,已经被烧成一盒骨灰的,就是我哥......

    丽夫人揽着我的肩膀,似懂非懂。

    “我从那一天开始,就从养母家里搬了出来。学校提供给学生的宿舍很便宜,我哥平日给的零花钱,我都没怎么花,零零碎碎的攒了一些,凑合着一个学期还是够用的。但是想到以后,我就只能出去打工,可当年那个年纪能做什么呀。好在我平时成绩不错,学校里的老师也很照顾我,帮我问了一些可以做家教的人家,给小孩子讲一些简单的课,换一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已经够我救急的了。养母也会时不时的送些吃的,送些钱来......”

    是从我哥死的那件事开始,我和养母之间的关系,逐渐淡了。

    要说心里不恨她,也是假话。我从我哥死的时候,我就怀疑害死他的人是养父,而养母不希望再有事情发生,也一直替养父说话。他们没有告诉警方那天晚上养父回来很晚的事情,养父也故意隐瞒了他之前和我哥约好要在外面见面的事情。

    为什么没有做DNA证实,就急着处理掉尸体,这是我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儿。

    所以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处处依赖,处处信任、亲近养母了。

    甚至那时候我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养母身上,刚懂“小三”是什么意思的我,认为我家的不幸,都是养母造成的。

    她毁了我父母,害死了我哥,害得我......留下了阴影。

    如果我不这样想,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住,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崩溃。

    虽然并不亲近,但是偶尔,还是会有联系。心里怨归怨恨归恨,也明白她对我是真的很好,所以我做不到冷眼旁观,一刀两断。

    却在某一天,他们死了。我从家里离开之后,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遇害了。

    再后来我就进了和我哥一样的大学里,遇上了我以为是我哥最好的朋友。

    我的性格孤僻,与同学来往得很少。他既是我的前辈老师,也是我信任的朋友。

    他把我哥的东西送还给我,然后我就相信了他。

    我从没怀疑过,他到底是谁。

    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他,我把我遇到的难题告诉他,他会开导我,他会给我说很多很多的经验,帮助我走出困境。

第二百九十五话 第三个我

    “可是,在你养父母的命案发生的时候,按理说你哥哥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是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的前提下失踪了。那段时间他有没有和你联系过呢,你又为什么会认为,可能是他杀死了你养父母呢?”

    丽夫人的思维能力也很缜密,她和当下社会女子不同的,就在于她敢于去分析情况,做出判断。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知己的感觉,才能够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我养父母虽然时常争执,但是他们在外面,都是评价相当不错的人。他们几乎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如果以仇杀作为调查的基本,很难锁定嫌疑人......”但凡能够找到第二个可能杀害他们的嫌疑人,警方又怎么会盯我盯了那么久呢。

    其实后来我也想过,一方面,他们确实怀疑是我。当时那个年纪,我如果想要杀人,也有一定行为能力了。而且是我刚刚离开家的十五分钟之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除了我之外,前前后后没有人看到,有其他人进入过现场。

    另外还有一方面,是我哥。

    我之前就因为我哥是不是死了,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我哥的事情,闹过几次。我指责警方不负责任,没有做DNA证实,就答应养父母把他彻底火化了。警方的意思是,我哥是收养的,养父母当时没有提供我和我哥其实就是亲兄妹的线索,导致他们......

    但我想,有人记住这件事了。而且我也是因为这件事,跟养父母的关系逐渐僵化,搬到了宿舍去住。养父母被杀以后,如果我存在杀人嫌疑,那么之前我认定没有死的我哥哥,也同样存在杀人嫌疑。他们盯着我,也同样想证实我哥是不是还活着,养父母死了,我一下子失去了全部,那个时候......我哥如果还活着,应该会和我联系......

    如果顺着这样的思维模式设想,我哥曾经也是破案天才,他那时活着,绝对想过要和我联系,告知我他的情况来着。但是他在我周围发现了警察,一直一直跟着我的警察。他不难推算出警察跟着我的目的,那么他借用别人的身份,回到我身边隐藏着的行为,似乎就能够解释通了。

    “......十五分钟,其实并不长。为什么刚好那么巧,在我离开之后就出事了呢。到底是我真的那么幸运,还是有人一直跟着我,看着我进了家门,看着我出来,然后......”我没办法想下去了,这样的结果,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

    “除此之外呢。”

    “什么?”我没能反应过来,丽夫人所说的除此之外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只是这一种推测。萧夫人,你给我的感觉,你很压抑,你想要掩饰,但是你又把你所怀疑的事情进行了如此精密的推理,我......我并不觉得,你特别想要隐瞒这件事。只是你心里还有另一个推测,你不敢面对,甚至你连你自己都在欺骗,你以为你想要隐瞒你哥哥可能是凶手的推测,会不会只是你的一种掩饰呢?”

    “掩饰......”

    “你仔细想想,你抗拒接受的,真的是这样的答案吗?是你哥哥杀了你的养父母吗?其实你不能接受的,恐怕是另外一种推测,是比起你哥哥杀了他们以外,更加令你不愿意接受的。”她说。“你只有直面自己真正的心意,才能解开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真正的心意......

    我想要隐瞒的事......

    没错,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你说得对,我心里还有一种推测。”

    是我努力想要忘掉,想要忽略的事情,是我努力想要让自己彻底摒弃的念头,它很细小,却很锋利,它刺入我的身体里,不管如何它就在哪儿。刺得很疼,我不敢把它拔出来,我借口说,疼的是另外的伤口......

    “是什么。”

    “是我。”是我......

    丽夫人怔然。

    我说,“是我......你说的没错,在我所有的推理之中,确实还有一种可能,是我努力想要忽视的。但......我还是在意,那就是我。杀死他们的凶手,也可能是我。”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在看着一个十分荒唐的事情。“怎么会,如果是你杀了人,你会不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我也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愕然不动,我把自己心里最后的秘密说了出来,有种彻底病垮了的无力感。“他们所说的那十五分钟里......从我离开家,到我回到学校,这段记忆,我是没有的。”

    “为什......”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我发呆,被警方找到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养父母出事了。那中间的全部记忆,我没有......”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试图找回那些记忆,我想要知道,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清楚的记得自己离开了家,然后蹲在大街上,可是之后,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整个过程里所有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我哥杀死了他们。

    也可能是我......

    我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从很小的时候,父母因车祸过世的那一场争吵开始,我就......不一样了。我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不拒绝外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只是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侵略留下别人的痕迹,我很平静,但是在应激障碍的情况下,我脑子里的发散思维会异常活跃,比起平时要活跃太多,我会愤怒,会失控,我会觉得不舒服,一种恐惧包围着我,我会有很多自己都觉得很恐惧的想法......

    在我不能接受我哥已经“过世”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了第二人格来消化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感受,来分担我的无力感。

    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在某些自己并不知情的时候,我还有第三人格,第四人格......会不会有哪一个我不知道的,占据了我的意识,用我的身体去杀人了......

    然后,留给我一片空白的记忆。

    也许就在我俯下身的那一刻,另一个我出来,在那十五分钟里回到了家中,做出了一些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事情。再回到学校,让“我”的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等到警察来找我,告诉我那个不幸的消息。

第二百九十六话 毓儿的事

    “那你......有别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丽夫人也是经历了反复的思考以后,语气略显慎重地问说的。

    当然是没有证据的。

    如果有证据,事情有迹可循......我应该也会查下去。但我不确定,那时候的情况是否会比现在更好,没有线索的时候,只是怀疑就已经让我濒临崩溃了,我想要知道真相,却未必在现阶段能够承受真相带来的打击。一旦证实,我真的有问题,那我想......

    就不是崩溃那么简单了。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好好休息。怀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丽夫人帮我把被子掖好,她云淡风轻地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很多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哪件事做得不太好,如果重新回去,可能会做得更好一点。可实际上呢,我回不去那个时候,就算重来一遍,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也未必能够做得更好。我们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十分被动的。”

    我静静听她说着,不知不觉,竟有些觉得轻松了些。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些特别傻的事情,现在想想都觉得,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见人了。总想着和过去撇清干系,不承认那就是自己做的事情,于是,有的事情这么想着想着就忘了,忘了那就是自己......”

    我听她说的话,慢慢地聚起了注意,有些紧张,也有些担心。

    不过她倒是还好,并没有像我一样这么狼狈不堪。丽夫人笑了笑,“我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可要我说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们想要抛开那个自己都嫌弃的过去,所以就在记忆里逐渐淡化了过去的事情,以至于以后再想起来,就好像是在回忆别人的事情一样了。只有事情,没有感受......”

    我想了下,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说法。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谁知道呢。”丽夫人语气一转,继而变得有些狡猾却又让人无法讨厌,“如果你不说的话,谁知道你的过去怎么样呢。努力想要藏起来的那个自己,其实只是在现在的自己面前,但只要你不说,你的过去到底有多么的惨,多么的恶劣,卑微......这些没有人知道的。你过去的种种经历,在别人的一生里不过是片刻的点缀,只是你自己一直放不过自己而已。你放心,我的嘴很严的,今日的事情,绝不可能从我的口中泄露给任何人。”

    “谢谢你。”我是真的感谢,她陪我面对了这些,又愿意为我保守秘密。

    “我们都一样,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她的安慰,果然很有效果。

    “不过,你真的不担心那两个孩子吗?这村子里似乎隐瞒了好多事情,现在还有许多线索都没有查清楚呢,你就放心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丽夫人有些在意。

    不是不信任他们,可能只是觉得,他们还是太年轻了,未必能够百分百做好。

    “放心吧。”我说,事到如今我确实病得很狼狈了,现在就算有心也无力相助了,不过至于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我想,毓儿现在已经发现了新的疑点,顺藤摸瓜查下去,他们不难找出隼仪身上的疑点。隼仪是只老狐狸了,他也意识到初五的案子始终要有个结局,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怎么样的。他也透漏了线索给毓儿,我想他的用意不难猜测。要么是想要证实,他并非害初五之人。要么,是想要我们知道,害初五的人是他身后的人,也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但愿我们知难而退罢了。”

    这些事情,毓儿搞得定。

    “那你已经知道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了?”丽夫人看我的反应,猜出了个大概,她问我,“不知,这初五可还回得来吗。”

    “估计是回不来了。”我说,活的死的,他都回不来了。“不过还是得写封信给陈国国君才好,毓儿自己去处理这件事,终归有些势单力薄。”

    我也担心他们会故意刁难他。

    “看你这么有把握,这件案子我便放心了。应该只是时日问题,便可破解了吧。可是里翀的案子还没有个结果呢,这里翀......该不会真的杀了人吧。”

    丽夫人担心我眼下的状况,又放下不下毓儿和红玉那边的事情,说起里翀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里翀心思老练,处事小心。虽然不太好接触,但是他这个人很细腻,是绝对做不出杀人这种事的。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借机陷害,而且凶手原本要陷害的对象,并不是里翀。”说到这儿,我不由得压低了眉头,倒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是里翀?那是谁?”丽夫人问道。

    我舒了口气,“你想想,那日若不是里翀突然提出要替毓儿跑这一趟,那么该来村子里的人,是谁。”

    “自然是公子......”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顿时脸色大变。“公子!凶手的目标是公子?!这......”

    我轻笑,不以为意。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既然都知道对方的目标是公子,你这当娘亲的,为何一点都不紧张?这第一次没能陷害得了公子,万一......万一再生歹意,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比我还紧张。

    “凶手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何苦再出手呢。”躺在床上什么都动不了,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之前钻牛角尖出不来的,现在也都看开了。

    “达到了目的?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他,而且杀人原就是凶手的报仇,只不过他平白要扯进毓儿,若不是里翀替了毓儿走这一遭,现在被人陷害杀了人的,应该就是毓儿了。我在想,可能与毓儿过往独自处理的一些案子有关......”可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处理的案子,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为了不让我担心,很多事情都说得很简单,可是让他自己去面对这样的情况去做调查,他应该会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虽然凶手没有成功陷害了毓儿,却陷害到了里翀,致使这件案子连累了里翀受伤,还成了嫌犯,毓儿自然要负责追查,这个过程,就是凶手对他的报复......

    说实话,我心里也不是特别确定,惹来凶手向他报复的这件案子,毓儿是不是真的处理好了。

第二百九十七话 自私的隼仪

    “......隼仪,你应该知道我又来找你,是什么意思吧。”

    萧景毓卖了个关子,悠闲地看着隼仪,他相信隼仪心里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隼仪颤颤赔着笑,“这怎么说的......小人眼拙,竟不知是萧公子莅临寒舍,之前确有疏忽,还请萧公子海涵。”

    “你不必如此。”打过一次交道,吃过他一次亏,让他耍过一次了,萧景毓自然也明白这隼仪并不是表面上的这么憨蠢。之前那次,隼仪也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憨蠢的样子,结果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了,“你既然知道我的来意,也应该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个结果,我是绝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往后一次次的往你这跑,来求证线索,你说......”

    萧景毓改变了策略和战术,决定退一步,然后逼隼仪他自己说出来。

    隼仪一听,果然面露难色,但,也绝不是萧景毓所料想的那般。这隼仪很是狡猾,萧景毓并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转念一想......“萧公子,不知......令堂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

    好端端的,隼仪问起他娘亲对于这件案子的态度。

    萧景毓迟疑了下,回身看向了红玉。

    只这一眼,落在隼仪眼里,便有了数。

    “你觉得呢。”萧景毓反问。

    “若依着您,想必还未把这件事告诉她老人家吧。”隼仪把他看得透透的,自是知道他们还没有将所怀疑的事情告诉萧夫人的。继而又是一笑,“萧夫人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若是她知晓了此事,也不会再让公子您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景毓上前质问。

    隼仪可不是为了挑衅,他说这话的意思,原只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对于萧夫人行为的猜测。他立刻安抚,以免激怒了萧景毓,“萧公子,您听我说啊,我这没有对萧夫人不敬,半点都不敢。只是我猜想,萧夫人能够名扬天下,绝不可能是区区妇人心思,那必是有大智慧之人。我的这点儿小把戏,只怕萧夫人是早就看穿了的。而您呢,您以为没有告诉萧夫人,她就不知道了。可我想着,今日你我在这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萧夫人大抵也都能算得出来吧。”

    萧景毓听罢心里也是没了底,隼仪尚未有机会见到他娘,就已经推算出他娘知晓此事。他们故意隐瞒,当真瞒得住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非他还想要耍滑?

    隼仪赔着笑,“您放心,说实话,若是只有您二位呢,我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您二位一看就不是有心机之人,但您背后那位,我可是半点都惹不起啊。”

    隼仪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萧夫人大抵已经对这边的情况了若指掌了。这两个年轻人没有什么城府,不难对付,可再刁难下去,真把他们后面的那位惹出来,只怕最后牵连出来的事情,绝不会那么好收场了。不如,就到这儿吧......

    “那你是说,我们夫人有心机了?!”红玉是听不下去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老实,话里话外都在俺损夫人,这让她忍无可忍,站了出来。

    隼仪微微一怔,笑了,用手空点了她一下,“你这小姑娘跟着萧夫人多久了。”

    红玉蹙眉,她很排斥隼仪的说法。

    “看样子还不久吧。”隼仪转过身坐了下来,“我呢,虽说还没正式见过萧夫人,但是萧夫人的威名我还是听说了的,我可不敢有半点不敬。古往今来,萧夫人可是和万千女子不同的那一种女子,那是什么......小姑娘,多跟萧夫人学学,萧夫人也会像你这般失了分寸?心机嘛......小聪明才论心机,而萧夫人,那得称谋略了吧。我有自知之明,当真把萧夫人惹来,别说我了,就连我身后那些人那些事,都得被挖出来。到时候就算萧夫人不让我死,那他们哪个......也不会饶了我的。”

    “你说你没见过我娘,为何又知道她这么多事呢。”

    萧景毓颇为不解,难道这隼仪也是个能掐会算的主儿,知道他娘的底细,还是......

    “我说公子啊,我虽然没正式见过萧夫人,不代表我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也没见过萧夫人不是?总有见过萧夫人和萧夫人打过交道的,听得多了,也就跟自己见过没什么两样了......”隼仪说。

    “还是说回案子吧。”萧景毓打断隼仪的话,“说说初五,你的那位外甥,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这话说的,怎么会不担心呢。只是......”隼仪突然收起了笑意,“初五烂命一条,有的人要他死,他就不得不死。”

    红玉刚要开口,隼仪就示意她等一等。

    “别着急啊,我这不是正要说嘛。初五啊,该怎么说呢,也是他命好,长了副好样子,你说像谁不好,偏偏像是一个......该死的人。人家大人有心保自己的儿子,这姜国和陈国也要维持关系,牺牲了一个小小的初五,就能让多方都满意,何乐不为呢。”隼仪解释说。

    这隼仪平时没什么大本事,凭着一点小聪明和一张嘴,经常到城里去凑热闹,寻着机会到各位大人面前讨个好。虽不算什么“红人”吧,但也落了个眼熟,一来二去的,也就和那些大人们身边的人都混熟了。

    他那次无意间听说,姜地发生的事情,恰好这位大人的宝贝儿子他也是见过的,于是......“我记得呀,当年第一次见他,就是他路过城里的时候,请了城里的几位大人赴宴,我呢,就凑了个热闹。乍一看他我还吓了一跳呢......我心说,这人怎么长得跟初五那么像啊!要是没了旁人提醒,我还真就以为是初五这小子跟我开了个玩笑呢。”

    “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惹不起啊。”隼仪感慨。

    “所以你出卖了自己的外甥?”

    隼仪的做法,让萧景毓很是气愤,一个人再浑怎么能浑到这种地步。是非不分,只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够更加巴结得上那些大人,就牺牲了自己外甥的一条命吗?

    “这怎么算是出卖呢,况且提起这件事的,也不是我啊。”隼仪轻蔑地说。

    那些人里,有人见过初五。也听隼仪说过,他那外甥初五和人家长得那叫个像。

    于是,这便是算是故意把隼仪找去,挖了个坑,等着他跳。

第二百九十八话 悬案

    “......我想给初五留条命,但那帮人,愿意给我留条命吗?”

    原本就是设计好了的圈套,找上门来,就是找个替死鬼的。否则这件案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当真把陈国那位大人的宝贝儿子处死了,以陈国当时的国力而言,姜国是万万惹不起的。发动战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都不想做那个出头的,一旦给其他诸侯留下把柄,就算这一仗赢了,也终将受到周王室和其他诸侯的制裁讨伐。可如果,陈国灼大人记恨上了处死他儿子的姜国,屡进谗言,陈国只要给他姜国穿几次小鞋,联合姜国周边的几个小诸侯一起,没事就捣捣乱什么的,姜国也熬不住啊。可如果姜国不处置在自己境内杀人的凶手,又如何在本国子民面前树立威信呢......别管上上下下是谁,都在急于寻找一个替死鬼。

    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弄到这边来了。

    恰好灼大人的儿子在此地露过面,又有人见过初五。就跟城里的那位大人出了个主意,想要给隼仪设个圈套。隼仪是个多狡猾的人啊,三言两语就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那根本由不得他拒绝啊,就算他拒绝了,这些人还是有办法把初五弄出来的,那他先前在城里混出来的这些就全打了水漂不说,还彻底玩完了。

    为了自己能够获得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隼仪果断选择,卖了初五。

    他答应悄悄把初五骗出来,完成他们的大计,不动声色,避免更多的人知道这一场偷天换日。他找到初五,借口说是要帮初五在城里找个事情做,让他多赚点钱。

    初五傻乎乎的相信了,以为隼仪是真的变了,想要帮他了。

    还正经八百的回去和自己的妻子、弟弟商量了一番,甚至不顾弟弟孑遗的反对,就硬是决定要和隼仪一起去城里赚钱。殊不知,这本来就是一次有去无回......

    初五刚到了城里,就被蒙上了麻袋掳走了,送到了姜地,代替已经被灼大人接走的公子......

    “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隼仪面不改色,毫无半点愧疚地说。“我一个人回到这里,装作是我先回来了。我知道初五的家人会来问,他们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初五在城里的事情还没做完,我先回来,他过两天就会回来了。我也没想到孑遗那小子那么好骗,这就打发了。我就继续等,我知道初五不会回来了......我想,他家里的人怎么也得再来闹几次,不过还好,他们只是怀疑初五失踪是死了,却没有证据能证明初五的事和我有关系。只是,我听说初五的媳妇兰娘最近又弄出什么,说是托梦的事怎么的,我还担心了一下,生怕这事情闹大了,会不会就让人知道,初五是真的死了。弄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说实话,我也害怕初五真的找我托梦来......”

    他打趣说得这番话,让人越发憎恶他的这幅嘴脸。

    “你就不怕你害死初五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吗!”萧景毓愤怒极了。

    “欸,不对啊,初五可不是我害死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带他到城里给他找份活儿做的,绑走他的人不是我,杀了他的人也不是我。这整件事情和我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隼仪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矢口否认他和初五的事情有关。

    “你就不担心他的尸体被找到吗!一旦初五证实遇害,那带他出去的你,就百口莫辩了。”

    “找到?怎么找?”隼仪大笑,“除非是去刨别人的坟头去。被杀的是灼大人的儿子,那尸体自然是被送回了陈地,以灼大人家公子的身份下葬了,真正的公子隐姓埋名逍遥法外,何其自在。你们就算想要找到初五的尸体,都找不回来了。萧公子啊,你想想看,如果你去见灼大人,要挖他儿子的坟头,你告诉他,那不是他儿子,而是另一个人,你说他会让你挖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灼大人本来就知道他自己的儿子没有死,自己儿子的坟头里埋着的是另一个陌生人。

    可即使如此,他更要保守这个秘密。

    而且这件事事关重大,牵连诸多。一旦要证实那是初五的尸体,等于直接打了陈国和姜国的脸,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萧景毓经他点拨,也渐而反应过来。

    这件案子大概永远不好有个结果了。

    “那你呢?”红玉问,“你出卖了自己的外甥,换得了什么?权利,还是地位?可有被那些你上赶着去巴结的人高看一眼吗?”

    接连抛出的问题,字字戳中隼仪的痛处。

    隼仪别过头去,不愿意承认最后的难堪。

    “我想,他们或许承诺给你,只要你安安静静地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件事,定会给你,你所期望的东西吧。也许,他们答应你给你钱,或者是名望,你‘大公无私’地为了两国的关系献出了自己无辜的外甥,他们会给你一个官做,从此改变你们家族命运。可结果呢?你现在还不是在这里......你得到什么了?!”

    隼仪心中恼火,他低估了眼前这个刚刚被他看不起的小姑娘。

    果然是跟着萧夫人的人,倒也有些本事,他隐藏起来的心思,竟也都被红玉看得清清楚楚的。是,正如红玉所说,那些人给他设下圈套,让他献上自己的外甥,换取荣华富贵。他们承诺给他,太多,足以让他动心......他如约,把初五引到了虎口里,看着初五被套上麻袋带走,他们让他回去等消息。

    一天,两天......

    正如同孑遗和兰娘等不回初五一样,他也在漫长的等待里渐渐的明白过来。

    那些人不会给他什么了。

    他出卖了自己外甥的行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下等人之间的相互残杀,是一场粗俗劣质的戏码而已。后来,那些人给他送来了两贯钱,就算是打发他的封口费了。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城里那种世界他再也进不去了。

    牺牲了初五,到底换来了什么,让他自己说,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

    在红玉的质问里,隼仪才知道自己输得有多么惨烈,那些人......何曾把他当过一个人看吗?在他们眼里,他何时像过一个人,拼了命的去追逐,最终......还是被舍弃,一无所有。可怜而又卑微......

第二百九十九话 分歧

    “......村子里的条件就是这样,许多人一辈子只能靠着天有的条件活着,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丽夫人说着,放下杯子。

    怕是杯中“清水”的味道,让她颇感不适。

    “才下过雨,地面返潮的话,井里水的滋味自然有些腥的。”我知道她的意思,又怕她难堪,才帮衬了一句,替她解围。

    我察觉到了她在抿了口清水时,微微蹙眉的反应,便想起昨夜确实下过一阵微雨,不难想到,是因为那场雨,导致井水变了味道。

    听我的话,丽夫人才神情才缓缓放松了些。

    我盛了杯药茶推到她面前。

    “都知道,萧大人对萧夫人是真的好,如今这专门熬煮给萧夫人的药茶,倒让我捡了个便宜。”她嗔笑一声,许多话其实我俩心知肚明。

    “你若觉得是个便宜,捡去就是了。”这药茶,我喝了很多年,早就习惯了......“起先是因为我身体不太好,体寒异于常人,又极其讨厌吃汤药,他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经过不少次的改良,如今这味道,我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调理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也习惯了......

    院子里突然吵吵闹闹的,听声音像是红玉,偶尔夹杂着两声毓儿的训斥......我和丽夫人不约而同的侧目注视,想知道他们这又是怎么了?

    本以为他们相安无事在查找案子的真相,却不曾想这么就回来了。

    “我去看看。”她担心我着急,便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毓儿就已经闯了进来,他呼哧呼哧地生着气,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在压抑怒火。我心里大概猜到了一些,眼见红玉想要上前阻拦,丽夫人拉住了她,对她说道,“红玉,让他们母子说说话吧。我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你帮我个忙,如何?”

    寻着借口,丽夫人将红玉带离了出去。

    “娘......”毓儿上前,刚想要说什么,可又闭了嘴。像是......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说。

    毓儿的表情,极其震惊,他几次张了张口,似乎都是想要证实这个答案。他不敢贸然猜测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不想相信,可是在这一刻,他惊讶的是,我已经知道了。

    “说说你的想法吧。”我说。“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吧。”

    “是。”他应声,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端起杯子,轻饮药茶,杯中的药茶温度稍热,我缓了下。“那就说吧。”

    毓儿很生气,他转身坐了过来,瞪着我质问道,“娘,我以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可是......”

    “我知道。”我说,“不过,知道的比你早不了多久。也只是听闻了一些线索以后,推测出来的,不比你亲自证实来得有效。”

    “那你知道,初五是被谁杀的吗?!”

    迟疑了下,面对毓儿咄咄逼人的样子,我确实不好作答。“政治。”

    他先是不解,然后大笑出来。“娘......我以为,你才是那个不畏权势,敢于揭露真相的人,可原来,你......”

    “我什么?”我问,轻轻把杯子放下。“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还是,你觉得我让你失望了,明知道这件案子查不下去,终将不了了之,却还是没有阻拦你去碰这根钉子?或者,你觉得我也畏惧权势,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始作俑者以后,就不闻不问,索性放手?”

    毓儿赌气,把头偏向了一边。

    我的话,正中他下怀。

    “你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上,我也会觉得我自己是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的自私小人。说什么要还真相于天下,说什么会鞠躬尽瘁,全是胡扯。我也会很看不起我自己......”

    “我没有......”他的辩驳很无力,想来在推门而入之前,他也多多少少会这么想吧。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站在你的角度上,我理解你对我这一时的愤怒。”我说,这件事上难以定夺,我知道毓儿心里反复在煎熬的到底是什么。“可是,我想告诉你,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初五被害之后,真的是所有人都需要真相吗?”

    毓儿还在赌气,可我的话他应该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真相......我们查找真相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你想过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吗?......初五很无辜,我承认,他的家人也同样很无辜,于他们这个小家而言,初五的死带来了一场变故,他不该死的。可杀他的人是谁?”我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虚,是费了些力气才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坐到了毓儿身边。“姜国和陈国,都知道初五只是一个替死的,他没有错,他都对,可他为什么要死呢?杀他的人......只是背后操控那件案子的人吗?你现在赌气,追查下去,无非就是揭露了当年那一场替死的命案。你公之于众的是灼大人为了保住自己杀人的儿子,从中游说,姜国不敢得罪陈国,只能暗中寻找一个和灼大人之子一模一样的人来替死。灼大人暗中带走了自己的儿子,姜国只是杀了一个无辜的初五......”

    “......”

    毓儿有些很小的反应,他想说,却没有说。

    眼下的境况里,其实我们所能想到的那些公正、正义的观点,都站不住。

    社会决定了人的层次,决定了不同层次的人有不同的价值,在那些大人们的眼里,不过是死了一个区区的初五,就能够化解一场纷争,何乐而不为。

    “就算揭穿了又怎么样,死的人不是灼大人的儿子,然后姜国再找到灼大人的儿子,再把他杀了,得罪了灼大人,得罪了陈国。姜国失信于民,站出来承认,他们之前确实是怕引起战争,所以错杀了初五?”

    “娘!”毓儿大叫,他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政治?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我们是什么?你以前是怎么教我的?你不是这么说的......这原本就是姜国和陈国之间的事情,是两个诸侯之间的事情,而我们呢?我们是什么?!你说过,我们要替那些无辜无助的百姓说话,你说过的,我们要还公道和真相给他们,我们理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是错了,是姜国错了!姜国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就杀了初五,他难道不应该站出来解释清楚,向初五和初五的家人道歉吗?”

第三百话 我们的选择

    “应该!”我也随之站了起来,毓儿眼下钻了牛角尖,是油盐不进了,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只相信他自己的观点,他自己的正义,却忽略了更多。“我没有说不应该!错了,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是姜国几个人的错,为什么一定要无数无辜的百姓来付出代价呢?!”

    “什么?这是什么话,怎么会牵连到无辜的百姓呢?”

    “你自己想想!”我戳着他的胸口质问,“一旦公开真相,姜国国君无能,对外,他得罪了陈国,对内,他失信于自己的国民,势必引来讨伐!底下的百姓看不到这一点,你也看不到吗?在无数穷苦百姓的眼里,姜国错杀初五,放走了陈国灼大人之子,他们自然站在初五的角度上,为什么?!因为他们和初五一样,都是穷苦无助的百姓!他们理所当然会代入初五的感受,要为初五讨个公道!可是呢!这个公道讨到最后,是老百姓占便宜吗?!不过是给了更多贼人以可乘之机!让姜国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受人讨伐。大军踏入姜地,残杀的是那些大人们吗?不,只会是无数老百姓死于刀下!”

    所以,这件案子,不能公开。

    毓儿很挫败。

    他冷笑,“是吗,说来说去,这件案子白查了,初五白死了。他活该长着一副和灼大人之子一样的脸,就该为别人的错付出代价,牺牲他的命?!娘,你不觉得初五太可怜了吗?!到现在,他的妻子,他的弟弟......他们都还不知道初五已经死了!他们都还在等,在等初五回家!可是初五呢!?初五被杀,他的尸首还被带到了陈地,被冒充是灼大人的儿子,下葬!他连一具尸首都回不来了......我们呢,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查案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就能做的。推理,这世上有无数人,每天发生无数的事情,不管大事小事,都有无数的人在进行推理。为什么只有我们今日站在这里,担负起这件事了?!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厉害,不是因为我们的推理就毫无破绽!而是我们,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以万千百姓为本,懂了吗!”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把他推倒在了一边。我真的很生气,“谁说我们做不了?!案子都已经查到这一步,我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亲力亲为的证实了,还得到了隼仪的口供证据,做不了?!这世上没有做不了的事情,一条路堵住,就不走了吗?非要跟这一条走不了的路死磕下去,有什么用?路会自己通吗?它会告诉你,是它错了,它不该堵上?!我告诉你,你要是什么事都只能看到脚底下这一步,那这件事你就不要做了!你不止会害死你自己,你还会害死更多的人,想要保护别人,首先要学会保护你自己,不是脑子一热就是热血就是爱心,事事都要看结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学会忍耐!”

    胸口处极其不适,很难受,方才的一阵怒火,让我有些失控了。毓儿的性情还不够沉稳,他所经历的事情并没有教会他该如何隐忍。这种弱点,会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他的命。他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忍耐,还能怎么忍耐......我明明知道真相了,我知道初五是怎么死的,我知道是谁杀了初五,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忍耐,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忍,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忍......”

    毓儿的眼眶通红,这件事给他的打击不小。真相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和真相关在一起的,却是一只凶猛非常的野兽。把手伸进去拿真相,它就会咬掉我们的手,如果拆掉笼子去拿真相,就会把这只野兽彻底放出来......

    公道,说着简单。

    可一旦与私己的利益挂上钩,每个人都可能是和真相关在一起的野兽。

    “......”我叹了口气,今日他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经历过的。人总是要经历之后,做出一些牺牲,才能一点点的学会成长。错误,总是不可避免的。争吵过后,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彻底发泄出来,我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了很多。“中华文明,据说有五千年历史,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点一点的......周朝,包括西周东周,诸侯,包括春秋、战国......从公元前1046年到公元前256年,将近八百年的传承,他不亚于历史上已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你知道,周朝在历史上刚刚留下了多少痕迹吗?”

    毓儿的怒火之后,人也沉寂了。

    “......因为它距离后世文明相当之遥远,所以留到后世可以考证的历史资料,少之又少。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没有人知道,别说我们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灼大人又如何,他在姜国都能只手遮天,自己的儿子杀人犯了死罪,他都能把人换走了。可是在后世的历史里,却连今日的一个字都不会有,甚至,许多诸侯都未能在历史上留名,更不要说他们生平在位时做过了什么,后世的人,只能通过挖掘这些几千年前古人的坟墓,去寻找每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能是在他们后世子孙的墓里,找到传承的记载,然后知道‘噢,原来这诸侯的身份是这么传下来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什么什么的诸侯。’后世的人,只会根据他的谥号来推断,他生平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多少人啊......你现在放眼望去,就这个村子里,有多少人?但是这些人,只会是在淹没历史的黄沙中,成为陪葬。留不下一个名字......”

    就像初五一样。

    不管他是初五,还是灼大人的儿子,历史上不会因为他这么一个人,就留下只字片语。最终都是覆灭在时代的进程之中......

    “我们为死人说话,可是活着的人,也同样重要。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就牺牲更多的人。”我伸出手来,轻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觉得很难接受的一切,都是我曾经接受的。我以前比你还倔,我比你更执着,可那又怎么样......正是因为我们身份的特殊性,所以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更加小心才行。我们的一点点小事,都可能为其他人招致无妄之灾,你愿意看到更多的人,因为你的选择而失去他们的一切吗?只是因为,你想替一个人做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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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案九阙2之涅槃介绍:
继第一部《悬案九阕》结局多年后,萧珏和霍汐大隐于市,继续为破解天下悬案而云游各地,并且生下了他们的儿子萧景毓。转眼多年过去,萧景毓早已长成仪表堂堂的英俊少年,并且因为他母亲霍汐的不死之身受到影响,十八九岁的外表,却早已活了近百岁之久。因为萧景毓得到陈国国君的赏识,萧珏和霍汐在途径陈国的时候听闻国君夫人抱恙,故而探望,却刚好遇见陈国国君养女陈姬被杀,死状凄惨,凶手对于现场的布置如同献祭,夷部的死亡符号更加吸引了霍汐的注意。霍汐萧珏再入乱世,春秋之始,破解悬案,揭开层层谜团,将恶鬼的阴谋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履行最初的承诺,“还天下以公道”。悬案九阙2之涅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悬案九阙2之涅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悬案九阙2之涅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