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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妖塔塔     悬案九阙2之涅槃txt下载     悬案九阙2之涅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话 韩氏背后的“军师”

    我愣了些许时候,看着唱月姑姑黯然笑过,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又去忙碌的身影,顿觉恍惚。赫然觉得同样为人,却因为出身的不同,有如此沉重的不同代价。为人父母,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却是无法改变的。生身为奴,奴籍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唱月姑姑是哪里人?”

    本就是随口一问,想着岔开话题闲聊的,却没想到原在忙碌的唱月姑姑突然停下了手里的事,她好像因为我的问题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很多人都有自己不想与他人说的事情,或许是我无意间触到了唱月姑姑的敏感,“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便聊聊。”

    唱月姑姑可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听到我这么说,便做了个样子,好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原就是这里的人,只是很多年没人提起了。”

    这里的人?“唱月姑姑也是这里的人?那……”

    钟离延原先瞧上的那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我觉着,这唱月姑姑的姿色绝对能说得上是上等的,为何她却沦落到要在乡下做些粗活呢。

    “父母卑贱,给了这卑贱的身子,有什么办法。”她无奈说道。

    “里翀的父亲……”

    “他只是村子里一个普通人而已,可惜死得早,里翀都未必记得他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唱月姑姑就像是要阻止我问下去一样,她的回答否定了一切可猜测的可能。

    普通人?

    许是见我并没有因此放弃,唱月姑姑说道,“里翀的父亲不是什么出色的人,这乡下女子,嫁个男人,不就图个安稳过日子吗。谁能想到他短命的很,早早就走了,倒苦了我一个人带着里翀,想着总是自己的孩子,也就不觉得太辛苦了。”

    “没错,是这样的……”我应和着她说,心里却怎么都放不下了。

    唱月姑姑……里翀的生母……

    里翀因为钟离家的事情失踪了许多天,唱月姑姑却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表面上她告诉我她不知道里翀去了哪里,但却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

    这一点,就让我觉得奇怪。

    再加上她和里翀的关系……里翀说过,让我阻止“他们”,这个“他们”到底包括了什么人,他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难道……和他母亲有关?

    可唱月姑姑只是钟离家乡下一个做粗活的人而已,能和钟离家扯上什么关系呢?

    她很美。同为女子,我也觉得在她面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真的很美……让我觉得特别疑惑的一点是,这么美的一个女子,居然在乡下做粗活。总觉得不太对劲,可又不能凭空去猜测,否则这样的诋毁后果太严重了。

    我更不想去冒然伤害这样一个女人。

    ……

    趁着午后,村子里的人都去干活了,我站在钟离瑾幼时和他母亲寒玉住过的院子里,回顾四周,这里的陈设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毕竟钟离瑾后来回到了钟离家,因为他的关系,幼时住的地方也受到妥善的保护,否则这里应该早就变了样子。

    寒玉是一个人在乡下生下钟离瑾的,即便有旁人帮扶照料,但她一个女子既要承担流言纷扰,又要付出成倍的辛苦,才扛得起同时身兼父母的责任,怀着孕住在这里的时候,她承受的压力一定很大。

    我记得……寒玉在临产之前,遭到她丈夫的毒打,险些溺死河中,她丈夫以为把她杀了,匆匆逃窜,因故失足跌入悬崖摔死。寒玉被浸在冰冷的河水之中,被人救下,后来是钟离己的嫡妻韩氏安排她住在这里待产……这样说起来,寒玉在这里住了没多久,就生下了钟离瑾。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转过身看去……从这里能够直接看到唱月姑姑的住处。

    是巧合吗?

    无意间的安排,让寒玉和唱月竟成了好友,推测里翀和钟离瑾的年纪,当时唱月姑姑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村子里。两个同样身为母亲的女人,没有丈夫的保护,却越走越近,甚至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甚至后来,寒玉杀害曹氏后,假扮成她回到钟离家,韩氏应该还活着。钟离南说过,逢年节时候他们是可以去探望钟离月的,虽然钟离大人平日把曹氏和钟离月关在了北院中,可年节的时候却没有限制府里的人去探望。既然钟离南见过钟离月,那身为嫡子的钟离延,应该也去探望过。我一直觉得钟离延和钟离月之间的感情很不一般,不像是对待一个遭受父亲嫌弃毫无感情的妹妹,他应该……多少也是疼惜这个妹妹的。毕竟钟离延应该是不知道钟离南所听闻过的那个秘密的,当时钟离大人和韩氏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特别融洽的,韩氏身为嫡母,她和曹氏之间确有隔阂,却安排了寒玉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她在做出收留寒玉这个安排的时候,已然是当初害寒玉出钟离家的事情,是曹氏的阴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不管放到任何时候都是适用的。

    古时候这些男人希望家宅安宁,妻妾之间可以和睦相处。但是女人嘛,你宠这个就得罪了那个,你宠那个就得罪了这个,有喜好自然有偏袒,一碗水端不平很容易就生出波澜。妻妾之间当真能和睦相处的,能有几个,谁愿意把自己心爱的人分享给其他人呢,妾室得宠,当妻子的难道不心酸?久了,明着和睦,暗地里勾心斗角也是难免的,只是有些事不会做到明面上……

    韩氏拉拢寒玉,让寒玉在乡下生下孩子,甚至找了借口把寒玉的孩子钟离瑾带回钟离家。确实扮演好了一位钟离夫人的角色,要说一点私心都没有,也不可能。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如果她真的后面能想出拉拢寒玉的法子,为何一开始会连曹氏耍的那些把戏都看不懂呢?还上了曹氏的当,送走了寒玉,惹得她与钟离大人夫妻间不睦。这前后怎么看,都像是有人给她出了招儿……

    我认为通过现在了解的所有事情来看,韩氏……实在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她只是一直在扮演好一个钟离家夫人的角色,她对钟离大人之的感情很难判断。但是后来她做的事情,一定是被什么人影响了。

第一百六十七话 里翀到底是什么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呼出一口气,腾起一阵雾气。

    搓了搓手,天果然是冷了。

    事情……我大概已经想通了八成,但另外两成我还是不明白。

    村子里的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眼看天要黑了,都收拾家伙回来了。一时间周围几个院子仿佛都热闹了起来,孩子们围绕在爹娘身边,欢声笑语不断……

    过度的去思考问题,让我的脑神经很痛,似乎脑子里的一根筋儿抻着了。我抬手去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缓和这种痛楚。却忽而察觉到身后有逼近的脚步声……

    碍着前两次被人偷袭的经验,我这次可是警惕多了,滕地转身,同时往后跳了一步,远远避开了利害。

    映着渐显昏暗的光线,我终于仔细辨认出那个呆愣在原地的人竟然是里翀。

    莫名的……因为自己过于夸张的反应,我觉得有些尴尬了。轻哼了一声,想要摆脱窘迫的现状,我环顾左右,问了句,“是你啊……我……”

    里翀被大火烧坏的那张脸,趁着夜色实在有些吓人。

    不对啊,我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好像是突然从身后不远处逼近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你刚才一直在我身后?”

    里翀点了头。

    难怪呢,我并没有注意到有哪个脚步声是从远处过来停留在我身后的,里翀本就暗中跟着我,我站在院子里思考事情,他就一直守在外面,一动不动,也没有出任何声音,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要不是刚才我身体不适,去扶额头,让他误以为我怎么了,他也不会急着上前,因而被我察觉到了脚步声。

    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神秘。

    我连他一直跟着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去过你家了?”

    里翀迟疑了一下,点头。

    “你回去过了吗?”我又问。

    里翀抬了头,眼神很快避开了我。

    “没有去看看你娘亲吗?”我从他的反应里,猜到了他的答案。不禁感叹,“里翀……你跟着我,是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解开你给我出的这个难题。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解开了这其中的因缘,你要怎么办?”

    里翀的身子震了一下,“萧夫人,你……”

    “除了一些事情还没有想通之外,但是大致上,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很抱歉的看着里翀,因为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

    我相信他不是真的希望这一切暴露出来,也不是想要害任何人,只是……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了。“当年钟离延身边有一个婢女,也是从这村子里选去的,名唤秋若。你可记得?”

    里翀没有说话。

    “她不是你杀的,钟离延也知道这一点,对吗?”许是天冷的缘故,以前想不通的事情,豁然就在某一个时候突然明白了。

    秋若是钟离延这些年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如果秋若的死和里翀有关系,钟离延怎么可能那么信任里翀。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他,夜色里的里翀样貌吓人,如同只有在深夜里才会出没的鬼魅一般。“你和钟离延……”

    “萧夫人果然已经知道了。”里翀没等我的话说完,便回道。

    “那我说的,对吗?”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一样,他亦正亦邪,心如猛虎,却胸怀一切。

    “萧夫人为何不自己去证实一下呢,既然你已经猜透了一切,何必问我,只是你手里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罢了。”里翀一语点破我现在的处境,他一直在暗处跟着我,自然知道我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

    “你以为……我真的没有证据吗?”我静静地问道。

    只见里翀一怔。

    “你忘了我夫君是做什么的了?”我又问。“里翀,你心里才是最复杂的吧,你希望借由我来帮助你逃逃这命运,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你不想和他们一起继续在无望的宿命里挣扎,但是你又不希望害了任何人。是非分明往往需要一个了断,没有人可以从中获得一起想要的,你不可能保全一切,当旧时尘封的一切被揭开,所有隐藏在阴暗下的一个都逃不掉。这是你想要的吗?”

    “萧夫人今日见过了公子瑾,”里翀说。看样子他原本是盯着钟离瑾的,可是我和钟离瑾都没有发现他,那场对话也被他听到了,“让我觉得很奇怪,萧夫人不是应该站在光明和正义的一面吗?为何劝说公子瑾的时候,却并不是安慰他,而是要他接受那肮脏卑劣的命运呢?从萧夫人的一贯言行来看,今日面对公子瑾时所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以往萧夫人会说的话。”

    “安慰?安慰有用吗?”我道,“如果安慰有用的话,这世上还会有那么多不幸吗?如果安慰有用的话,寒玉为何要杀曹氏取而代之?如果安慰有用的话,凭何祸及钟离延三位妻子?如果安慰有用的话,今日你为何站在这里?”

    安慰……更多时候都是虚伪的,而在其他时候,是人面对束手无策的境地所能做出的唯一帮助,也是最无力的帮助。我也常试着安慰人,安慰那些可能需要听一些好听话的人,而事实上呢,安慰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能抚慰伤痛?

    能改变结局?

    能让受到伤害的人遗忘不幸?

    能让伤害别人的人受到惩罚?

    都不能……伤害已经造成,不是每一次伤害和遗憾都需要去原谅的,人所能做的,是释怀,然后接受现实。

    钟离瑾无法选择他这一生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就像我无法选择我和我哥哥……为什么会……

    “只有小孩子,摔倒了才需要安慰,而大人,需要处理伤口。”我劝钟离瑾面对事实,接受一切,我劝他像个成年人一样去看待一切,但是面对里翀,我知道我不需要解释这么多。“里翀,其实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心里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否则你不会出手救我。你想要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原本的秩序当中,你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你不想伤害无辜……你的思维在这个村子里很难被大家接受,你虽然如你母亲所说的一般生在了这样的地方,是这样的身份,可你心里并不这么想。这个时代,很难接受你的想法,你需要被人肯定。选择错的,往往只是对正确的事情视而不见就好,但是选择对的,往往需要的更多的勇气。你来找我,是因为你知道,我能给你这个勇气。”

第一百六十八话 鬼祟现形

    夜深,红玉照料妥当之后,从房里退了出来,将门轻轻掩上。

    萧珏站在屋外,红玉抬头便看见了他,走了过去。“大人。”

    “可有反应?”萧珏问。

    红玉本能地回身向诺儿的房间看去,心事沉重,摇了摇头。“回大人,诺儿姑娘今日的境况未见起色,一如昨日。”

    萧珏点头,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不动声色。“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大人,夫人她……”红玉担心夫人,她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夫人和公子了,现下心里七上八下的,让她莫名地不安,总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在乡下,似乎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今天怕是回不来了。”萧珏说道,他们没有把红玉当做外人,如自家人一般,自然不需要特别去避讳什么。

    “夫人……”红玉还是不能放心,“大人,夫人她不会再……”

    萧珏弯起眉眼,不由得笑了。红玉担心的,竟也是霍汐会不会再次去冒险,“夫人的性子,素来如此。不过有毓儿和公子瑾跟着她,就算毓儿拦不住,同去的公子瑾也不会让他们冒险的。”

    红玉听了萧珏的话,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大人,红玉有句话想说……”

    “你想问我,为何不阻止夫人,是吗?”萧珏负手立于月色之中,乌云已然散去,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如同散开了一团金辉之色在他的素衣长衫上。

    红玉默认,她并不觉得大人对夫人的安危毫不挂心,只是不能理解,夫人是为了一个真相几次犯险,大人身为夫人的夫君,为何也不劝说夫人呢。

    “夫人并非良言相劝便可回心转意之人,满腔赤城,正是夫人与其他人不同之处不是吗。”萧珏轻轻叹息,话虽如此,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红玉啊,夫人在做的事情,是一件尤其伟大的事情,若连胸怀赤子之心的夫人都放弃了坚持真相,这天下就真的没有真相了。既然身为同路人,携手并肩踏过一切阻碍,倾尽所能帮助她实现心愿不是更好吗?上天不会苛待公义之人,总有一日,这天下冷血之人会被唤醒,擦亮双眼站出来。每一个人都像夫人一样主张真相和正义,那才是天下公道。”

    “大人……”红玉对萧珏的这番话听得不是特别明白,但也多少知道话里的意思,“红玉以为,大人心爱于夫人,却不知,大人如此心爱于夫人。”

    在萧珏的爱前面,红玉的劝说显得极为薄弱无力,红玉方才看清,原来萧大人和萧夫人一脉痛心,系于公道。不是她一个担心可以比拟的……

    “回去休息吧。”萧珏说。

    “是。”红玉退出了院子。

    萧珏在院中静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

    最后一丝动静彻底消失,沉浸在月色之中,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吱~”很轻的一声,伴随着这一声响,门开了一道缝隙,估摸着是因为发出了响动,戛然而止,静待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院子里没有其他人,门被更加小心的拉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悄声张望。

    正是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诺儿。

    她特别小心的留意着周遭的一切动静,蹑手蹑脚的从房里走了出来。她把鞋子提在手上,像是生怕弄出一点点动静似的,竖着一双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所有声音。在确定了情况安全后,她才从院子里溜了出来。

    一路避开了钟离家深夜巡视的家奴,顺着廊下悄摸去到了另一处院子……钟离孚的院子里。可是前脚刚踏进院子,她警觉地发现院中竟坐着一人,意识到不妙,折身想走,但身后突然传来家奴恰好巡视至此的声响,又将她逼了回来,她躲在院内,钟离孚因为哮喘的关系,他的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植被,诺儿四下无处躲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呢。”我坐在院中已经等候多时,从她一进院我就知道了。

    诺儿傻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她好容易才拿定主意,很小心地走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在这儿,我该在哪儿?”我被她的问题逗笑了。

    诺儿真的是……傻的可爱。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骗过所有人,她以为后来的一切都按照她设定好的方向在进行着,却不知道,整件案子里就她最天真了。

    “你不是应该……”她此时才反应过来,“难道萧大人是故意那么说的?!”

    我点头,“还不算无药可救。”

    “不可能!”诺儿惊慌失措的否定了我的说法,“你不可能知道,肯定……肯定是你,是你……”

    “你直到现在还不想相信,其实你装昏迷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吗?”说不上讨厌她,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她真的太傻了,傻的有点让人觉得可怜。她不过是坠井溺水而已,通常情况下不会昏迷太久,萧珏确认过她没有大碍,状况不错,只是一直没有醒来。可是比起昏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个人昏厥太久,没有及时补充摄入的补给,也就是吃饭喝水,反而撑不下去的。而诺儿昏迷了半个月都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一到入夜,你院子里的人就都撤了吗?”

    “可是……”

    “你以为防得住我们就没事了?萧珏素来回避逾越礼数之事,所以他不会在你那边待得太久,再加上钟离家还有一个至今昏迷不醒的人,身份比你更加尊贵,萧珏的医术很少有人能与之披靡,必定要先照料钟离家的公子孚。而我,城里城外的跑,要负责查找线索,更不可能留下来盯你一个人,你以为只要避开红玉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所以今晚,萧珏和红玉在院子里的对话,也是精心安排好的,让屋子里的人确认红玉被支开,从而让她安心,无所顾虑的依照寻常行事。

    “该不会……”诺儿此时想到了什么立刻折身去门口一探究竟,却见里翀站在那里,挡住去路。

    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钟离延早就安排的里翀。

    “为什么!”诺儿厉声朝里翀质问,“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第一百六十九话 奴籍

    “无冤无仇?”我觉得她这个词用得甚是微妙,当即怒喝,“你一个婢人,不好好照料你家小姐,虚荣忘本,害人性命,你真的不怕死吗!”

    诺儿浑身一颤,她冲上前去撕扯里翀的动作也僵住了。

    里翀顺手一挥,把她推开了。

    “我没有,我没有!”

    “萧夫人,还是把她交给钟离大人处置吧,诺儿串通公子孚害姜氏,已经无可辩驳,我这就把她送到钟离大人那边。”里翀揪住弱小的诺儿便要离开。

    “我不去!”诺儿自知见了钟离延非死不可,当即吓得腿都软了,瘫在了地上,全凭着里翀提着她的一股力量,像极了个木偶人。她捂住脸就开始哭诉,“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害死的小姐!”

    “你再不说实话,便让里翀把你带到钟离大人面前去好了,至于钟离大人信不信你的话,那就和我无关了。”

    “萧夫人!萧夫人……”诺儿拼命想要挣脱,向我求救。“萧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死小姐的,萧夫人,您不能把我送到钟离大人跟前去啊,钟离大人一定会杀了我的,萧夫人!”

    “不是你害死的,那你敢说,姜氏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吗?”我指着钟离孚的屋子质问道,“不是你把姜氏的病告诉了钟离孚的话,钟离孚会借着钟离畅害死姜氏吗!”

    从一开始钟离孚发病昏厥在我面前,就引起过我的怀疑,而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和钟离孚有关联,恰好处于这样一个位置的钟离孚却因为病症昏迷不醒。

    那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当发生在钟离家的案子一件件水落石出,唯独害钟离孚的人,让我毫无头绪。

    钟离孚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小心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他住的的院子没有任何会造成他发病的花花草草。我询问过钟离孚身边照料的人,得知钟离孚每日必去的地方,其实就是供奉着韩氏牌位的祠堂。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不管酷暑严寒风雷雨雪,从未有一日更改过行程,每日清晨必去祠堂,一则亲自打扫,二则为韩氏抄写祈福的经文。在钟离家的看来,钟离孚俨然一副韩氏亲生子的模样。

    而出事前,他正是刚刚从祠堂出来,就在我们面前发病昏厥了。

    我按照他行来的路程走了一遍,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从祠堂到园中,中间还隔着钟离南和他的住处。如果真的是预感到自己要出事,他不去向钟离南求救,也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让人去找医者来看病,反而绕过了钟离南和他自己的院子,到了园中,在我们面前倒下了。

    这不是一个预感到要发病的人会做的事情。

    “夫人。”红玉适时出现在院子门口,看了眼诺儿,径直走了过来。“夫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钟离大人那边,就等着把她带过去审问了。”

    “你听到了。”我对诺儿说。

    “不,不……”诺儿的挣扎在里翀的力量面前,显得毫无用处,“萧夫人,萧夫人救救我,救救我……”

    “诺儿,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姜氏吗?”我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了。

    按理说姜氏和诺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诺儿能够作为陪嫁跟着姜氏来到钟离家,她必是姜氏及其父母都十分信任的人。为什么恰好是这样一个人,就背叛了姜氏呢?她背叛姜氏总要有原因吧。

    “……”诺儿面露窘迫,她被里翀提着,很不自在。犹豫再三,她狠了狠心说道,“我为什么要害她,还不明白吗,她若活着,我一辈子都是个要替她隐瞒病情的婢人,她不会放过我的,更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这个答案和我预期的并不一样。“只是这样?诺儿,姜氏比你年长一些,她病了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你在身边照顾她,难道她对你真的不好吗?”

    诺儿死死咬住嘴,发白的嘴唇上沁着丝丝鲜红。她眼中噙着泪水,着实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可怜,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错在哪儿了。

    姜氏对诺儿实则不错。

    姜氏是家中独女,受尽了宠爱,奈何生平受尽了这病的折磨。诺儿欢快、活泼,惹人怜爱,她的年纪比姜氏小一些。诺儿很聪明,有自己的心思,为了能够讨好姜氏占得便宜,她在姜氏面前献足了殷勤,她知道姜氏喜欢她什么,她就努力在姜氏面前扮演一个乖巧听话,一心为姜氏着想的好妹妹。

    姜氏原是担心自己出嫁以后,府里的人会苛待诺儿,才以病作为借口,说是需要人照料,一定要把诺儿带上。

    诺儿原以为,姜氏出嫁,会放她自由。可她却失算了,姜氏就算嫁人也要带着她走,让诺儿觉得,姜氏对她好原就是想把自己一辈子当成要替她保守秘密的奴婢。出嫁之前,姜氏的母亲偷偷与姜氏说起,等姜氏过门以后,寻个机会,把诺儿说给钟离大人做个妾,毕竟诺儿是一直照料姜氏的人,有这个身份摆在这里,钟离大人纳她为妾室也是合理的。如果钟离大人的妾室是诺儿的话,至少诺儿不会成为姜氏的心腹大患,也可以帮着姜氏搞定钟离大人的心思,免得有外面的女人进来,让姜氏生些闲气。

    这话本就是母女两个私下里说的,却被门外的诺儿偷听到了。

    能够成为钟离大人的妾,对诺儿而言,自然是飞上枝头了,诺儿高高兴兴陪嫁,跟着姜氏来到了钟离家。姜氏成婚,诺儿就一直在等,姜氏作为钟离夫人什么时候为她做主,可是左等右等,姜氏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一样。等了两个月,诺儿忍不住暗示,要一辈子陪着她和钟离大人,没想到姜氏却什么都没有回应她。

    诺儿这才意识到,姜氏和钟离延新婚,恩爱和睦,如胶似漆,根本不愿意让诺儿分享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这世上,她便是最虚伪的人,口口声声为我好,可她心里希望的却是我一辈子能够做她的奴隶,跟在她身边,好帮助她隐瞒她的病!”

    “我看最虚伪的人是你!”红玉忍无可忍,顶回了她,“身为奴籍,本就不该有妄念,而你倒好,不指着你家小姐跟钟离大人和睦恩爱过好日子,却只想着你自己脱离奴籍,和你家小姐平起平坐!你凭什么!”

    “凭……凭什么……”诺儿被红玉问得说不出话来,又像是突然间想通了似的,苦笑,喃喃重复着。

第一百七十话 锦盒里的药丸

    “夫人。”红玉端了汤水进来,才将屋里的灯火调得亮了些。“夫人还在想诺儿的话吗?”

    我一只手压在桌上,托着下巴发呆,回过神儿瞧了瞧她,竟也说不出话来。

    红玉跪坐在我身旁,盛了汤水放到我面前。“夫人,天凉了,暖暖身子吧。”

    我收回手臂,胳膊都有些僵硬了,我揉着酸疼的手臂,“再凉,也凉不过人心啊。”

    红玉却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我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开始红玉竟也变得怪怪的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夫人果然是在想诺儿的话呀。”红玉好像早就看穿了一样。

    “你又知道了。”我嗔怪道。

    红玉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此前审问一切有嫌疑的人,夫人凡事都会亲自过问,可这一次我们抓到了诺儿,夫人却只在听到诺儿那一番话以后,让里翀把她带到钟离大人那边了。”

    “诺儿并不是整件案子里至关重要的一环,只是被人利用了她的私心,加害于姜氏罢了。既然已经知道她的目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我没有跟去审问,自然是有我的想法了,诺儿身上的瞒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总要让钟离大人也做些什么,以免我们喧宾夺主,扫了人钟离家的颜面。

    话虽如此,红玉也不再问什么了,倒是我心里,有些不自在。我顿了顿,说,“你方才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在想诺儿的话。”

    诺儿和姜氏之间,我想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否定,她们的感情,两个人一起待了十几年,即使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但多少都是有感情寄托的。可感情和这时间所有有生命的东西一样,都是会变质的,会因为时间、温度以及一切周遭变化而发生改变,变质后的心思,会忘了最初的心意,然后嫉妒、憎恨、厌恶……

    越亲近的人,往往要求越多。自认为不说,对方就应该明白,自以为那段关系本应至高无上,得到无往不利的优先权,却因为一点点的失落开始疏离。

    “诺儿一开始,也只是姜氏府里的一个奴婢而已,她努力的讨好的姜氏,尽心尽力,就算只是为了获得一些好处,可那时候她对姜氏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姜氏是家中独女,生来却患有重病,随时都可能因为一点点意外而丧命,即使受尽了宠爱,可过了今天,还能不能等到明天,她又何尝不是孤独的。遇见诺儿,受到诺儿无微不至的照顾,那鲜活的生命在她看来,应当也是十分羡慕了。”我试着分析过姜氏和诺儿的心思,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物理定律,能像推算食物腐败一样,去推算人心的,去计算到底是多久,什么样的条件下,什么样的温度会造成人心的变质。

    “夫人觉得,姜氏为何不愿意让诺儿成为钟离大人的妾呢?难道真的像诺儿所说的,姜氏是不希望诺儿分享钟离大人吗?”红玉问。

    “但凡深爱,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这时代只是将女人当做一个物件罢了,认为物件不该有自己的感情、思想,但是同样身为女人,我们真的没有感情吗?只不过为了迎合这个复杂的世道,很多女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命运。”我说,“我在想,姜氏疼爱、信任诺儿,和她深爱自己的丈夫本来就不冲突,她喜欢诺儿,不代表就要让诺儿去分走她的丈夫,来表示她有多么无私。这样的试验太变态了,只有付出才能证明自己的无私?红玉,不应该是这个道理。”

    姜氏已经死了,关于她为何不提让诺儿成为钟离大人的妾室,已经没办法去验证她是不是有自己的私心,她舍不得分走自己新婚丈夫的注意,也不忍让诺儿这个她唯独能信得过的人远离。但姜氏终归是人,是一个女人,她即便有私心,也是正常的。

    只是诺儿……

    “其实令我……真的感觉到害怕的,是诺儿的话。”我看着红玉,诺儿的话萦绕在我脑海里,久久无法平息。“姜氏和诺儿十几年的感情,她对诺儿确实是毫无私心吗,是不是她太依赖诺儿在她身边,所以不惜牺牲诺儿的幸福,也不愿放手让诺儿离开。就像诺儿憎恨她的那样……我很担心,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姜氏那样,因为舍不得让你离开,甚至不惜牺牲你的幸福和自由……”

    “红玉不会离开夫人的。”她突然很肯定的告诉我,“夫人……除非是夫人不要红玉了,红玉,红玉不会说那些道理,但是红玉知道……夫人不是姜氏,红玉也不是诺儿。”

    红玉的话,滕然让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惊喜的看着她,平时这个主张并不多的小丫头,竟然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红玉啊红玉……”

    “夫人怎么了?”红玉愣住。

    “我只是,太佩服我自己的眼光了。幸好……”

    红玉扑哧笑了。

    ……

    “爹。”萧景毓打开锦盒,从盒中取出一颗药丸交给萧珏。

    萧珏捏在指间,放在鼻息下闻了闻。

    “爹,这药究竟是做什么的?”萧景毓跟随萧珏学习医术药理,可这药丸奇特,他实在辨不出个所以,只能问萧珏求解。

    “用温水化了,再看看吧。”萧珏把药丸放回到萧景毓手中锦盒之中,“你在哪里找到的锦盒?”

    “按照诺儿交代的,在韩氏牌位后面。”萧景毓说,“爹,这药果然是治公子孚的?可是公子孚为何要把他的药放在祠堂里呢。”

    “那诺儿怎么说?”萧珏甩开衣袖,站起身去舀了杯药茶。

    “诺儿说是她无意间看到的,公子孚把这锦盒藏在了祠堂里。想来公子孚应该也不知道,他藏这药的时候竟被诺儿看到了。”萧景毓说,钟离孚千算万算,应该恰好没算到这一点。“儿子倒是能闻出来,这药里有一味荆齿草。”

    “再去祠堂附近找一找,或许能找到倾倒的药渣,诺儿坠井,却将荆齿草的药渣握在手里,恐怕有此暗示。”萧珏认为,诺儿其实也在担心,她坠井之后会不会就这样一命呜呼被钟离孚害死,所以坠井的时候,才会握着线索,只是她没想到……

    “是。”萧景毓说,“爹,你不是说先不要把诺儿可能醒来的事情告诉娘吗?怎么你又说了。”

    “我没有说。”萧珏道。

    “没有?”萧景毓不信,“知道这件事的,就你和我,我肯定没有告诉娘,要是你也没说的话,那娘如何知道的。”

第一百七十一话 最重要的是什么

    萧珏轻叹,被萧景毓缠得有些无语。“你娘去看过诺儿了,你知道吗。”

    这原就是他们父子先商量好的,也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为了瞒住霍汐,所以连红玉都未曾告知。

    “那又如何,”萧景毓不明白,“娘又不精通医术,就算耳濡目染,也只是略通皮毛而已,总不可能去看一眼,就知道诺儿是装的吧。”

    “你娘虽然不精通医术,但是她通人心。”萧珏说着,翻开了一旁的竹简,自顾自的在竹简上查找着线索。“你知道,我是如何一进门,便知道榻上的人是你吗?”

    “这有什么关系……”萧景毓越说越糊涂,他和萧珏刚才不是在说霍汐是如何知道诺儿装昏迷的吗?为何又会扯到他身上来。但是转念一想……“呼吸。”

    萧珏抬头看向他。

    “我明白了,是呼吸!”萧景毓说,“诺儿是装昏迷的,那她一定能够听到和感觉到什么,就算娘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装的,但如果靠近她,诺儿应该就会不由自主的加快或减慢呼吸,避免自己被发现。而娘就是留意到了这一点!”

    “还不错,你还能想得明白,只是……毓儿啊,有时候一个道理你光明白没有用,你得会用。”萧珏引导他说,“这次的事情,是这么个道理,换成了其他的事情,可能还是这个道理。你不能知道这件事的道理之后,就把想法给圈起来了,等到下次发生近似的事情以后,你又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这道理,能够理解不算道理,你呢,要是从这一个道理上学得一些真本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能明白是怎么样一回事,那才算是真的学明白了。懂吗?”

    “知道了。”萧景毓听得明白,自是知道萧珏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去吧。”萧珏说。

    “欸。”萧景毓低头应过,从房里退了出来。

    祠堂的后面,找到了掩埋起来的药渣,其中不难辨认几味药材。

    萧景毓半蹲在一旁,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药渣竟然和那药丸对的上。

    “这些,是什么。”钟离瑾问。“把药渣埋在这里,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看。”萧景毓把药丸拿给钟离瑾看,“这些药渣,就是熬煮凝练这药丸留下来的,钟离孚把它埋在这里,本就是不希望有人发现,他做了这药丸。”

    “这药丸,有何效用?”钟离瑾闻了闻,只觉得刺鼻辛辣,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咱们普通人,吃了这药丸,顶多是心悸、胸闷、气短,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可是对钟离孚而言,这药……便可诱发他的病症。想来他也是不想死,才会在凝练的过程中加了一位荆齿草。”萧景毓比起钟离瑾,对于药理更是熟悉太多,这会儿倒也给了他机会可以在钟离瑾面前将自己以往所学好好表现一下了。“荆齿草本就有毒,可它又是治哮喘的良药,一般的医者是不会轻易用这味药的,它的药性对于每个人的体质会呈现不同特性,也是特别冒险的。而钟离孚这药丸,本是诱发他病症的,让他看起来像是发病了一样昏厥过去,可他也担心自己会不小心丧命,只有这荆齿草不会与这药丸里其他的药性产生冲突,可以保他一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天他恰好在我和我娘面前发病,病得那般厉害,却还是活下来了……”

    其中,自然是经过精妙安排的。

    钟离孚不可能是在祠堂就服下了药丸,他必是拿着药丸到了园子的附近,看到了他们,才服下药丸。药丸引他发病,而发病后症状呈现明显,但是实际上,药丸里的荆齿草却又克制了发病的影响,而当时,萧景毓本身也在那里。只要简单的处理之后,之后再请医者来看,为什么他发病之后很快稳定下来,就可以隐瞒住药丸里荆齿草的效用了。

    “可叔父孚……为什么要害他自己呢?”钟离瑾疑惑,“他日日出现在这里,为韩氏祈福,平常这里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他在这里做了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那他凝练药丸,难道只是想诱发自己的病,然后,嫁祸他人?”

    萧景毓将药渣放在了随身带的一块帕子里小心包好,沉思了一会儿……“他昏迷的这个时候,钟离家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是难以脱关系的。如果他平安无事的在那儿待着,很难不引起怀疑,可他却在这个时候莫名的成了第一个受害的,钟离家的人。自然可以撇清他自己的嫌疑了。”

    “可叔父孚至今昏迷不醒……”对于萧景毓所说的,钟离瑾却有些异议。

    至少从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钟离孚在病发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他真的会像萧景毓所说的那样,和钟离家发生的几件事情都有关系吗。

    “那也是因为荆齿草的关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荆齿草本身就有毒性的,他所为,实乃冒险之举。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也因为药性的中和发生变化,导致他中了毒,才会昏迷不醒的。”萧景毓解释说,“你放心吧,该他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了。”

    眼看萧景毓起身要走,钟离瑾冲上前去拦住了他。“景毓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叔父孚他……”

    “瑾,你信不过我的医术,总该信得过我爹的医术了吧。他到底是病发还是中毒,如果连这都没办法确定,我萧家的医术凭什么了得呢?只是先前,我们确实没有怀疑到钟离孚身上,但是钟离孚毕竟是第一个受到威胁的人,假借让他病发昏迷的借口,本以为也能瞒得过真的在钟离家意图不轨的凶手。却没想到案子查下来……”

    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了钟离孚。

    荆齿草的毒有些厉害,但是能够平衡,所以让钟离孚因此昏睡,也是希望避免凶手会再次加害他。

    钟离瑾受到了些刺激。“这也是萧夫人的意思吗?”

    “……瑾,我娘原本是真的想要阻止钟离家再有人遇害了。让钟离孚先昏睡着,趁着这个机会使凶手大意,找出破绽,从而阻止钟离家再有人受到凶手的迫害。可是谁会想到,这件事后面竟然牵连诸多,如同扯出一根藤似的,一下子带出了许多陈年旧事。”萧景毓说,“数月前,发生在陈国王宫的那件案子,你应该听说了。丧心病狂的凶手滥杀无辜,为了满足私欲,在短短两天之内杀了几个人,案子就发生在我娘负责查验的同一时间……这件事给了我娘不小的打击,比起找出凶手,更重要的,是保住那些受害者的性命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二话 前尘往事

    “什么?萧夫人又出去了?”钟离延前来商讨余后处置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次碰壁了,我让红玉守在门口,推辞了,假借我出去了的借口,让钟离延回去。

    而我坐在房中,静静饮着烹煮的药茶,将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钟离大人还请先回去吧……”红玉按照我说的,向钟离延说道。

    “萧夫人到底是怎么了?红玉姑娘,萧夫人可有透漏过什么吗?”钟离延今日终于忍不住了,让红玉打听起来。

    红玉沉默了一下,“红玉不知,钟离大人所说是何意。”

    “红玉姑娘,我不瞒你了。如今这些事都困在了这里,本以为拿下了诺儿,萧夫人就已经解开了一切的谜团,可为何从那日审问诺儿开始,萧夫人就好像……好像再无音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钟离延等我揭晓最后的答案,却惊讶于我迟迟没有动静。他仅有的耐性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这一次竟又吃了闭门羹,看来是一定要向红玉打听些什么了。

    “钟离大人,您之前来的时候,红玉不就和您说了吗。夫人让红玉转告于您,案子尚未结束,夫人还有些事情需要想明白,请您再等等。”红玉依着规矩向钟离延回话,让她去处理这件事,果然是最好的,红玉曾经在陈宫里待了那么多年,熟悉宫廷里待人接物的那些花腔,不会惹出大麻烦,更不会让钟离延看出些什么。

    “我知道,可是……这已经好几天了,萧夫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担心……红玉姑娘,萧夫人到底有什么想不通的,还请萧夫人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兴许就有个结果了呢。”

    听钟离延的意思,是不管我想通没想通,都希望我能把自己在想的事情说一说,好让他心里有个底,不至于这样一直猜下去,惴惴不安的。

    红玉却嗔笑一声,“钟离大人,我家夫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旁人是断然帮不上忙的。夫人既然说了让钟离大人再等等,就请您再耐心等一等,我家夫人是一定会查个清楚的,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这……”

    我听得钟离延这一声,忍不住在房里勾起了嘴角。

    “唉。”钟离延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奈何不得红玉,没能从红玉口中套得半点消息,败兴而去。

    红玉亲眼看着钟离延离开之后,才折身回到房里,“夫人,已经按照您交代的,让钟离大人先回去了。”

    “嗯。”我应。

    “只是……”红玉欲言又止。

    我侧目过来,“怎么了?”

    “夫人,钟离大人怕是已到极限,今日虽就这么回去了,恐怕下次再来,便不好这么打发了。”红玉为难,和钟离延的短暂交流,让她察觉到了钟离延的决心,她走上前又说道,“夫人,您打算一直不见钟离大人吗?”

    “先几次,确实是不到时候。”我若有所思,这两日我静下来重新回顾了整件案子里的线索,将自打来到此地以后发生的一切重新屡了一遍,也不是一无所获,也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明日不会来,后日差不多了……看来,该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夫人是想明白了?”红玉大喜。

    “明日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帮我准备马车,不要惊动任何人,更不要让钟离家的人知晓……”我有自己的安排,在我证实我的猜测之前,不希望打草惊蛇。

    “夫人,这样一来,您太危险了。”红玉说,“还是找人护送吧。”

    “不需要。”

    ……

    “萧夫人?!”唱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等候她的我,她惊诧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预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来见她。

    “为什么那么惊讶呢?”我笑问道,“去忙了吗?以为来到这里就能见到你呢,结果你不在,我便擅自在院子里等了,希望你别见怪。”

    唱月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她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很自然地走到了我跟前,拉扯了下裙摆,坐了下来。“萧夫人是钟离家的贵客,钟离大人都没说什么,我们这些乡下人,怎会见怪呢。”

    “唱月姑姑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对我有许多的不满啊。”我抬眸去看她。

    唱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挽了挽衣袖,从一旁的罐子里舀出水里便咕咚咕咚了喝了起来,有水从那舀子边上沁出来,顺着她的朱唇,流经那洁白无瑕的脖颈。她没有刻意去表现什么,好似一切都那么随意似的,我一个女人也觉得她此时极是万种风情。

    她饮了个痛苦,将舀子扔到了一旁,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巴。

    我也不言语,就静静的看着。

    “萧夫人,”唱月先说,“萧夫人应该不光是来探望我的吧,看样子,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不是吗?”

    “能看出来吗?”我也不否认,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其实,我也还不是特别明白,直到现在,有些事情我也没想通……可惜啊,当初受了钟离大人的托付,这两日他催的急,我呢,就只能趁着他再去逼问之前,逃出来了。”

    说完,我苦笑去看她的反应,唱月并不觉得我的话有任何好笑的地方,而是继续一副很警惕的样子看着我。

    “是啊,这么忙的时候,为什么我会放下案子逃到这里来呢。”

    如同喃喃自语一般,我面向唱月,故意说道。

    唱月好像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想听我说一个故事吗?”我问。

    唱月的眼神,才微微有了些变化。“萧夫人卖了半天的关子,应该就是为了来给我讲一个故事的吧,我能拒绝吗?”

    我心想她果然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兜圈子了。“这个故事,恐怕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吧……久到什么时候呢,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一些,这一代钟离家的子嗣还没出生之前,那位前任的钟离大人钟离己……幼时了吧……”

    唱月正要伸手去捞那舀子,却听我这么一句,顿了顿,当时便如同定住了一般。良久,她收回手,也放弃了去捞那舀子,正襟危坐,有几分拘束。

    “话说这钟离己,本来呢,是钟离家的嫡子,他的生母又是那样尊贵的嫡妻,本该前途无量。奈何,他母亲性情高傲,很是不讨他父亲的喜欢,连带着,他父亲也开始不喜欢他了,反而去喜欢妾室桃姑娘所生的庶子……钟离素。”

    “萧夫人!”

    “听下去。”我说。

第一百七十三话 旧日的情事

    唱月的眼神变得凌厉、阴狠,直直地盯着我,让我难免生出些后脊发亮的感觉。

    “怎么,这不是你们计划好了,故意泄露给我的吗?怎么换成我来跟你讲,你就听不下去了呢?”我尽力去忽略她的憎恶,倾身向前,借此希望在气势上对她现下的心境形成一种压迫。“唱月,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聪明,差一点就连我也骗过去了。可你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什么会犯这样低级的失误呢?你是太自信了,还是太心急了呢?”

    唱月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来她在任何慌张,面对我咄咄逼人的挑衅,她还是端坐在我面前。只是与她这副大方从容的样子相悖的是,她却咒骂了一声,“还不是那个废物自作主张。”

    我豁然,也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唱月也难逃“猪队友”的诅咒,在最后关头竟然露出了破绽。

    “萧夫人很得意吗?”唱月问,“若不是那个废物……还有里翀,你应该都想不到吧。”

    “怎么会呢。”我说,“这事件、事件,就是几件事搞出来的,但凡做过什么,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唱月根本不信我说的,她最记恨的,应当还是里翀和合山村长,如果不是他们,她认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破绽。

    “韩氏。”我只说了两个字,话音将落,就看到唱月的冷笑僵在了面上。我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在试想韩氏为何要收留寒玉的时候,有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就是韩氏对钟离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韩氏出身尊贵,因为她自己就是韩氏一族的嫡女,所以嫁给了钟离己成为钟离己的“续弦”,也是身份十分尊贵的嫡妻。一开始受到曹氏挑唆,认为钟离家的舞姬寒玉勾引钟离己败坏钟离家的家风,所以身为嫡妻、“主母”的韩氏出手,将寒玉送走了。

    可是通过曹氏“上位”的事实结果,韩氏很快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但寒玉和钟离己之间也不清白,只是寒玉不像曹氏一样,不择手段的勾引钟离己欲求“上位”罢了。对于钟离己而言,不管是寒玉,还是曹氏,都是偌大钟离家养着用来消遣的舞姬罢了。曹氏假借怀孕,被钟离己升为妾,当时谁也没想到,曹氏肚子里不是真的有一个可以让她“傍身”的孩子,结果钟离孚出世了,曹氏生下了庶子,一时无忧而已,终归钟离孚不是亲生的,她自知钟离孚靠不住,很快有了钟离月…...就在曹氏安胎期间,已经嫁给了屠户的寒玉入府照顾,却和钟离己暗度陈仓,还怀了钟离瑾。寒玉险些被屠户溺死河中,却得到了韩氏的相救,屠户坠亡,寒玉却在乡下的村子里安然无恙生下了钟离瑾。

    我看向周围,“……不觉得很巧合吗?寒玉当时的处境,那么惨,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被曾经将她赶出钟离家的韩氏相救,还能在这个村子里,把她和钟离己的孩子生下来。”

    “韩氏并非善妒之人,心怀慈悲,念及寒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钟离家子嗣,将她收留于此有什么不妥的呢?”唱月反问。

    “并非善妒……”听了唱月的解释,惹我大笑不止,“你可曾心仪过一个人吗?”

    唱月猛地看过来。

    “换一种方式来问,韩氏为何不善妒呢?”我说。

    唱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她的眼神并不是那么友好的。

    “能不能这么推测呢,韩氏对钟离己,只有主母之意,而无心仪之情。她只是想做好钟离家,钟离己夫人的这个身份而已,尽力维护着钟离家的名声,她并不在乎钟离己是和那个舞姬鬼混去了……”我伸手拾起舀子,甩了甩,放在唱月面前。“韩氏身为嫡系宗女,她不能选择嫁给什么人,看起来她身份尊贵,可是她却毫无自由可言,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对于韩氏一族而言,她就只是一个注定要用来联姻,维系韩氏一族与其他族姓之间的联系。”

    “所以呢,萧夫人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唱月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伪装得温婉善良。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和我之间,自然可以褪去那份伪装了。

    “你知道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什么吗?我一直想不通,韩氏为什么会听你的话,她为了维护钟离家,为了维护钟离己不被他人构陷败坏家风的罪名,所以在听说寒玉勾引钟离己的时候,便将寒玉送了出去。但是寒玉为什么在曹氏怀钟离月的时候,竟能回到曹氏身边照顾,寒玉又是如何在曹氏和韩氏的注视下,和钟离己旧情复炽,并且顺利怀有身孕的呢?之后,韩氏又为何救下了寒玉,还让她在这里生下孩子……钟离瑾回到钟离家,以钟离南养子的名义恢复了他钟离家子嗣的身份,也是韩氏和钟离延一手安排的…...韩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夫人以为,韩氏会听我的?”唱月对此不怀好意,她算准了我没有证据,所以难免显得有些嚣张。

    “钟离瑾……也是你计划之中的吧。”我这次,故意避开了钟离家的人来到这里见她,连钟离瑾都不知道。“在事成之后,解决掉钟离家所有人,然后顺理成章的,让这个寒玉所生的‘私生子’背负一切罪名,对吗?你们要害钟离家的子嗣,可是又安排了钟离瑾替你们背这黑锅,看来从一开始,你们的目的就不只是要害人那么简单,还想到了自己的脱身之策。这些……都和被钟离己除掉的那个钟离家的庶子,钟离素有关系吧。”

    二十余年前,钟离家庶子钟离素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身为宗女的韩氏。二人很快坠入爱河,成了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每日思念着彼此,偶尔一次相聚也需要花费许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安排,不能有一点点疏忽。即使如此,还时常会因为一些突发的状况打乱他们的计划。

    可就这样,钟离素和韩氏还是一如既往的相爱着。

    而帮助钟离素和韩氏联系的人,正是钟离素的身边的亲信女婢……唱月。

第一百七十四话 报应

    韩氏贵为嫡女,她的家族以联姻作为目的,将她许配给了钟离己……钟离家的嫡子,未来继承钟离家大人身份的人。

    韩氏和钟离素从相爱的人变成了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

    “……公子是个很本分的人,韩氏也是个恪守礼数、教养极严。韩氏嫁进钟离家以后,和公子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规矩,可以说是很小心了,唯恐落人话柄,遭小人构陷。公子原就是大人心里的那根刺,老大人病重以后,钟离家的事情都交给了大人打点,公子平日甚少与大人有丝毫冲突,即使偶尔有人挑拨,公子也都是宁肯自己委屈些,也不希望惹来大人的厌恶。如此一个老实的公子,却还是难逃大人的毒手……”唱月的眼中,那死气沉沉的墨色深处,涌动着不甘和愤怒。她没有其他的神情,一点点也没有,好像早就已经麻木了一般。

    钟离己的嫡妻死后,才又迎娶了身为嫡女的韩氏,在大婚之前他都没怎么见过韩氏,更别提是不是因为爱慕了。韩氏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族宗女的这个身份,是他为了巩固势力,拉拢韩氏一脉而走的一步棋罢了。

    可怜韩氏,心系钟离素,却嫁给了钟离己。

    钟离素庶出的身份,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过门之后,家教严谨的韩氏并未再做出任何有辱规矩的事情,以钟离家主母的身份,打点着上下的一切,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于她和钟离素之间的那段感情,只能永远的放在心里,保持着一个嫂子与小叔之间的距离。

    可是钟离家老大人在过世之前,向钟离己提出要将一部分家产分给他最爱的桃姑娘和钟离素。这就惹得钟离己生出杀心,趁着老大人重病弥留之际,未等这事有个眉目,便下了狠心,以钟离素纵容其母桃姑娘在老大人耳边煽风点火,意图分裂钟离家为名,将其拖了下去,打了整整两百棍子,才在族中长辈的劝说下算是罢了手。

    可惜那钟离素身子单薄,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受得了这两百棍子,早就已经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了。桃姑娘忍着,一直低声抽泣不敢反驳,等到族中长辈发话,才怯怯安排了下人将钟离素背了回去。

    钟离素伤重不治,即使身边有医者救治,却也没能撑得过第二天天明。

    咽了气,先老大人一步殁了。

    再说钟离家的老大人……本就是昏死一阵儿,醒来一阵儿,好容易醒来,却听说钟离素被活活打死了。当即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也殁了。

    “……钟离大人真是个狠人啊,除掉了公子竟连眉眼都不曾眨一下,连去给老大人捎信儿,说是公子被打死的下人,竟也是钟离大人一手安排的。”唱月道。

    我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心口像堵着什么似的,连喉咙处的吞咽都显得艰难。

    钟离己……竟如此不堪。他构陷钟离素有罪,以家法惩治,将其活活打死。还安排了人到钟离家老大人病榻前传达这个残忍的消息,从老大人告诉他,想要将家产分给钟离素一点点开始,老大人和钟离素就已经让钟离己心态扭曲,恨不得除之后快了吧。在解决掉钟离素以后,他甚至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老大人活活气死了,然后,继承了钟离家的一切……

    “我听说,老大人死后,钟离己安排了钟离素和桃姑娘,以及他们院中的所有家奴婢人陪葬老大人。那你为什么没事?”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唱月姑姑身上,有一种特别清冷坚忍的气质,在经历了钟离家若干年前那场变故以后,如今还能安然端坐在这里,心中定是有无限感慨了吧。

    “公子重伤那晚,临去之前他吩咐我,替他去办些事情。我按着公子所说,看着公子用沾了血的手在锦帛上写了几个字,拿着锦帛找到了韩氏……”

    唱月不认字,她根本不知道钟离素临终前留下的,竟是给她的“保命符”。

    她还以为,钟离素有心愿放不下,让她去办。她便傻乎乎的将那锦帛交到了韩氏的手上,韩氏拿到锦帛,便明白钟离素的意思,将唱月送到了乡下,让她等着……

    唱月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还以为是公子要我做什么,我便耐心等着,可是……天亮了,谁知等来的消息却是公子……”

    钟离素死了,老大人死了……当晚,钟离己便找了借口,将桃姑娘一并毒死,给老大人陪葬了。那天晚上,钟离素生前住的院子里是怎样一片哀嚎哭喊,现在已经不得知了,只有唱月一个人活了下来。她在这里等着,等着……

    如果不是钟离素早有安排,如果不是韩氏顾念这份情义,现在,唱月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将昔日的旧事讲述于我。

    “我活下来了,就是要为公子报仇的……”唱月的眼神变得愈发阴狠,她凝视着我,使我不寒而栗。只听她说,“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可是钟离己早就死了。”我说,“钟离己死了,害死你家公子的钟离己,也遭到了应得的报应,你向谁报仇?”

    她眼中的怒火滕然变得呆滞而无望,我听见她在笑,笑声又不像是从喉咙发出来的,她那般绝望,那般孤独。

    “钟离己死了……可他还有儿子。”

    父债子偿么……我可怜唱月的遭遇,但无法认同她报仇的这种行为。“可是钟离己的孩子们,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父亲为了除掉钟离素曾经做过些什么。你这么做,对无辜的他们来说,不公平。”

    “公平……公平?”唱月的凝视,仿佛恨不得将一切都毁灭。“这世上,有公平吗?对公子,公平吗……萧夫人只怕是脑子坏掉了,竟然说公平。他们要怪,就应该怪他们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他们的父亲不惜杀害兄弟争来的一切,传给了他们,难道他们无罪吗?!”

    这是什么道理?!

    钟离己迫害手足,逼死父亲,弑杀庶母……罪无可赦。但是钟离己虽说是为了钟离家的家业,可从钟离己手中继承了家业的钟离家子嗣,为何要遭受连带的报复呢?

第一百七十五话 小门的痕迹

    “钟离延……不是钟离己的儿子吧。”我淡然地从她面前拿起舀子,自罐子里舀了水来喝。“否则,继承了钟离己一切的钟离延,不是更应该第一个遭受报应吗。”

    唱月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不会想要告诉我,因为钟离延是韩氏的儿子,韩氏和钟离素有过一段旧情,于你也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放过了他的儿子吧。”这样的借口,我觉得以唱月的聪明而言,应该知道一定骗不过我的。“那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判断呢?”

    钟离延其实曾经向我透漏过一件事。

    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希望借由我的嘴,来帮助钟离家向外面的所有人澄清,钟离家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只是钟离家的子女因为一些原因都患了病而已。

    那时候我就怀疑,钟离南一出生双腿残疾,钟离畅是先天智障,钟离孚是哮喘,钟离月是早衰。他们的这些病都是无法治愈,而且影响了生活的,为何继承了钟离家的钟离延大人却看起来毫发无损呢。钟离延告诉我,他幼时得了一种病,症状类似于天花,可却在那一年他发病极其严重的时候,被家奴抱了出去,找了一位村野的医者大夫,竟给治愈了……

    天花这种病,在我的了解里,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治愈的呀。

    而且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影响,等到钟离延再回到钟离家的时候,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莫名痊愈了。

    “……因为,被抱走的确实是钟离延,可是回到钟离家的,就已经不是韩氏的儿子钟离延了。”我把舀子放下,闷声让这僵持的气氛添了些不安。“钟离延所说的那种病,传染性极强,不过得过一次如能痊愈以后,这个人一辈子就不会再患了。可是呢……这个病不会从生下来就带着的,因为这个病……撑不了那许多年。”

    我一开始想不通,这个病,不可能一病多年。可他所形容的症状,确实与天花如出一辙。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想明白了,钟离延只能这么说,因为在真的钟离延被你们从钟离家带出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患了这样的病。也正是因为他患了这样的病,所以钟离家的人,都很害怕,他们不由自主的就避开了钟离延,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传染。而他身边只有一个……你们的人,因为生过了这种病,就对这种病有了免疫,自发的留下来照顾他。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被你们的人从钟离家带出来……”

    他们谎称,公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钟离家的孩子都是自幼如同诅咒一般的患有不同的病症。钟离己坏事做多了,其他人也根本不会怀疑。

    “……更甚的,那个病……会不会是在你们的安排下,让真正的钟离延接触到了患病的某个人,从而使他被传染,也得了同样的病呢。”

    唱月突然一笑。

    我说,“我第一次见到里翀的时候,他攻击了我。我在抵抗的时候,曾经近距离观察过他,他那个时候全身穿着黑衣,蒙着头,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和眼周的皮肤露在外面,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那些溃烂和脓疮。所以我当时除了他的眼神以外,更多的是关注他那皮肤的样子……”

    因为恶心,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我在和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忽略了其他的线索。

    里翀和钟离延……很像。

    里翀被大火毁了容貌,几乎可以说是看不出来他原本的样子。但是没有被大火毁了的眼睛,和钟离延是一模一样的。除此之外,他们的年纪相近,身形相近……

    唱月的眼神变得有些在意了。

    “里翀为何能几次三番的进入钟离家,却没有引起怀疑呢。”我说,“不是很奇怪吗?里翀……他的样貌那样特殊,但凡见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忽略才对。我怀疑过钟离家是不是有像密道一样的地方,认为里翀可能是因为密道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他告诉我,钟离家没有密道。”

    风,拂过,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身后有着特别轻特别轻的细微动作……

    “……里翀那时告诉我,钟离家根本没有像密道那样的东西,至少他不知道。可是我很奇怪,他是如何出入钟离家的,他说是炊房附近有个小门,废弃了一些年头,平时他就是从那个地方进来。我让人去看过……炊房附近确实有个小门,废弃了很久,不过,那个门是关着的,平日里也都是插着门闩的。从里面出去可以做到,但如果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进到府里,那是不可能的。门闩上,积了厚厚的土,但是有些手印,像是在证实曾经有人确实从那个地方打开门出去过……可是,不会觉得太明显了吗?那可是炊房附近啊,又不是平日根本没有人去的地方,弄出那样的痕迹,难道就不担心钟离家的家奴发现,有人借着那小门出入了吗?”

    那个证据,分明就是留给我看的。

    里翀想要证明,他确实是从那个地方出入钟离家的。

    可是反过来想想,里翀也是一个心思很细腻的人,他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免得被钟离家的家奴发现行踪。一定要留下痕迹,都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就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唱月说着,她纹丝不动的盯着我,瞳孔没有丝毫疏忽,没有一刻从我身上移开,去看向任何地方。

    “我有个习惯,”我说,“也许,是职业习惯,我在和人说话的时候,特别会留意对方的眼神,我认为人的话会欺骗对方,但是有些生理反应是不会的。就好像在撒谎的时候,有些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我想你应该也留意到了。”

    “那又如何,萧夫人是想说,我撒谎了?”唱月冷冰冰的反问道,似乎想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撒谎了。她并不觉得眼神的变化能够当成证据,来证明她有问题。

    “你故意一直看着我,没有片刻偏离,其实你是不希望我看出你的心虚,更不希望我知道……”我滕然站了起来,然后和悄无声息来到我身后的人面对面对视了一下,回身对唱月说道,“我身后有人。”

    能够轻易做到无声无息就站在我身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里翀。

    我刚才一直盯着唱月的眼睛,她不知道,墨色的瞳孔里,不止映了我的样子,还有我身后那个在悄声接近的人影……

第一百七十六话 脸

    “萧夫人如何知晓……”唱月惊呼一声,恶狠狠的看向里翀,“是你!”

    “和他没关系。”我在里翀开口之前,撇清了跟他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他,里翀对你们的作法早就不认可了,但他还是一直都在帮你,尽全力维护你,只是不想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你知道他有异心,甚至怀疑他早已把你们的计划告诉了我……其实你错了,他直到最后都在试图帮助你挽回,没有说半句对你不利的话。即使他提醒我,这件案子里可能另有玄机,也是希望我能够阻止你,希望借由我出面,保护你……”

    不知道唱月有没有把里翀当成她的儿子来对待,但是在里翀心里,唱月的地位却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上次就在钟离瑾住过的那间院子里,我问过他,可关于这件案子的始末,里翀却始终没有亲口向我透漏一个字。

    我想,在他心里,一定还是挣扎的。

    在善恶边缘徘徊,挂在悬崖下的,是他的生母唱月,而里翀不得放手,更随时有可能被唱月给拽下去。

    “里翀,你知道我在见过你之后,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心结是什么吗?”我面相里翀,直视他那双从一开始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眼睛。“我素来相信,一个人的心思,一个人的善恶是可以通过眼神看出来的,眼神无法藏住一个人真实的内心,那是对当时心境最好的折射。所以我特别会去关注我面前每一个人的眼神,而你的眼神……却是从第一次遇见就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而后来,我在某一处无意间再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即使不是你当下这副样子,我也记得特别清楚。”

    只是那时候事情太多,我只是关注到了他这双眼睛,我记住了这双眼睛给我的感觉,却忘了我究竟是在什么状况下看到的。

    “你偷偷约了钟离延在北院见面,那晚他只带了一个亲信前去,你原本是想要杀了他,来终止这一切的。可是……我却意外出现了,那时候我在想,钟离月到底是如何从院子里突然失踪的,我就在那个井边一直想,一直想,眼看着,你和钟离延约好的时候要到了。你躲在暗处,害怕我影响你的计划,那是你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你想把我推进井里,让我像钟离月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即使钟离延紧接着而至,也不会发现什么。但是影子……当时我背对着月光,你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你的影子就投到了我面前,我躲过了一劫,和你扭打起来。钟离瑾其实早就跟着我了,他想知道我在查什么,可是又担心打扰我,于是他不敢跟得太近,就等在外面,然后听到了你和我扭打在一起的响动,赶紧来帮我。再然后,毓儿也赶到了,你不敌毓儿和钟离瑾的攻击,败下阵来,被毓儿降住。”

    那时他一定很慌张,当钟离瑾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乱了阵脚,因为钟离瑾曾经和他共处过一些时日,很容易便可以认出他来。我要去揭开里翀的面纱,确认他的身份……

    “就那么巧,钟离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原本可以躲掉的,只带了一个人过来,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可他没有走掉,还进来了。为什么呢?他要帮你,他知道不能让我们看到你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所以尽管会惹出怀疑,他还是进来了。你顺势挣脱,挟持了钟离延,甚至连钟离家的管事都莫名的在帮助你,引得追捕的家奴和你们走散。”我暗中清了清嗓子,“等到钟离家的人追到城外的时候,却只看到了被歹人丢下的马车和‘钟离延’……”

    里翀的神色凝重起来。

    “萧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你忘了,我去见过你。”我说,“‘钟离大人’莫名就被释放,接回家中以后,竟闭门不出。我原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索性的,便让毓儿冒充了歹人去书房袭击钟离延。却不想那钟离延镇定十足,仿佛……从毓儿扮演的歹人一进门开始,就十分确定,毓儿绝不是那也掳走他的歹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里翀不说话了。

    我揭开了谜底,“因为钟离延知道,那夜里的歹人究竟是谁。”顿了顿,才又当着他们母子的面接着说,“起先受钟离大人之托,查探钟离家的怪事。与钟离延自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喜时怒时悲时恨时,他的种种反应也都在自己全然无查之时被我看了个清楚,但那晚‘钟离大人’的眼神却令我觉得格外陌生,凶狠、坚定,这是钟离延的性格本身没有的。尽管他贵为钟离大人,但自小受诸多局限,他的性子里有受约束,自暴自弃的一面,软弱、不堪一击、矛盾挣扎……绝不可能是那夜里的人,一个人,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情绪,我将那夜书房里的人逼到了极限,也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那张脸……分明和钟离延一模一样,可是潜意识里的人格却是完全不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换人了。

    歹人挟持钟离延逃走的那天晚上,钟离家的人在城门处接回的,被歹人丢弃的钟离大人,原本就不是真正的钟离延。早在歹人挟持钟离延的半道上,二人就对换了身份。

    所以,那夜里真正失踪的,是钟离延。而回到钟离家的,却是那原本袭击了我,有挟持了钟离延的人。

    “……里翀,你还要隐瞒下去吗。”我问。

    里翀迟疑了一番,看向唱月,自知结果,伸手……揭下了脸上那张假皮。

    假皮之下,赫然是一张与钟离延一模一样的脸。

    没错。那天晚上我带着毓儿胡闹,闯进了书房见到的人,就是他。

    我和钟离延在那之前打过交道,想来他对我既不是喜也不是恶,但那夜里见到的钟离延,却对我是满眼的憎恶。

    “就是这张脸,这才是你能够不受约束往来钟离家的那条密道。”

    装作钟离延的样子,大大方方的出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只要他用心一点,避开和钟离延同时出现的机会,没有人可以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破绽。“你们,果真是孪生兄弟。”

第一百七十七话 草籽的来源

    如此,倒也证实了一件事情。

    钟离延,亦不是钟离延。

    我们已知的钟离大人钟离延,并非是当年韩氏所出的钟离家嫡子钟离延。

    现下的钟离大人和里翀是孪生兄弟,所以钟离延也是唱月的儿子。

    “……当年,真正的公子延被你们从钟离家掉包带了出来,假借治病的名义,等到所谓治好了病送回家的,却已经是唱月姑姑的另一个儿子,里翀的孪生兄弟了。后来寒玉杀害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曹氏,取而代之回到钟离家,寒玉的儿子钟离瑾被唱月姑姑收留,和里翀一起养在身边,直到韩氏和钟离延以钟离南养子的身份将钟离瑾接回钟离家后,里翀和钟离延有着同一张脸的事情,或许很快就会被发现。从前钟离延确实经常来探望钟离瑾,可是他和里翀应该从未同一时候出现过,加上他们的服饰和装扮大有区别,钟离瑾课本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和里翀太熟了,回到钟离家以后,时常见到钟离延,很难不会去细细比对怀疑…...里翀偏就那么巧的,在钟离瑾离开之后因为山火毁了脸。也是为了避免日后被人怀疑,引起麻烦吧。一旦有人查起来,却再也想不到里翀后来长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的计划很周密,假装被毁了脸的里翀,可以在取下假皮之后堂而皇之的扮成钟离延,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带上那恶心的假皮,他就是里翀……

    “难道你想说,韩氏的儿子在我手里,我用自己的儿子换走了她的儿子,所以她受制于我,才不得不听我的吩咐行事吗?”唱月知道我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萧夫人,听你说到现在,也都是你的推测而已,就算里翀和钟离大人相似,也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你有证据吗?还是……你知道韩氏的儿子在哪儿?要不然你在这里搜上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说的那个,被藏起来的公子延。”

    “你会傻到把那么重要的把柄留在身边吗。”我反问,看到唱月才微微得意就立刻僵持下来的那张脸,心里生出些许的畏惧,这个女人……这么好看的一个女人,心肠竟如此歹毒,连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这般利用,怨念真的是恐怖。“韩氏怎么会是因为孩子而受制于你呢,她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那时候并没有死吧。”

    唱月浑身都像是定住了一样。

    “韩氏如果知道,她的儿子当时还活着,那个孩子定是她最大的顾虑,她又怎么会答应你,和你一起去报仇,推翻了钟离己,毁了她自己全部的前程呢。”我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女人最绝望的,就是她的儿子死了。你让韩氏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你给了她绝望和愤怒,是你怂恿了她加入你的复仇大军,帮助你,开始实现你复仇的计划。用你的儿子代替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儿子,带回到钟离家,甚至,继承了钟离家。你又怎么会让韩氏知道,她的儿子在哪儿呢。那个孩子对你来说,其实死了活着都一样,但他不能在这里,否则韩氏便不会配合你了。”

    唱月沉默。

    取代公子延,是她复仇计划里的第一步。

    她利用了韩氏,她让韩氏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死于钟离家的诅咒,是因为钟离己惹得天怒人怨,才会让她的儿子遭受报应。她给了韩氏愤怒,和报仇的理由,再加上钟离素母子的惨死……韩氏终于妥协于魔鬼,成了魔鬼的爪牙。

    “秋若,也是你杀的。”我说,我无比确定这个答案,在我看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以后,我就知道秋若是死于谁的手。回身,看了眼里翀,“我之前想过,里翀会不会是杀害秋若的凶手。但是这案子一路查下来,越往下查,我越是发现,和钟离家总是莫名牵扯在一起的里翀,反而没有嫌疑了。”

    里翀和钟离延是兄弟。

    里翀曾经下定决心,背着唱月,想要杀掉钟离延来结束这一场阴谋。

    但是,他不会杀秋若。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就是知道里翀可能杀了钟离延,但是绝不会伤害钟离延心仪的秋若。而我相信,钟离延也知道这件事,否则他对秋若的事耿耿于怀,直到多年后才让秋若的尸骨重见天日。“如果杀害秋若的人是里翀,钟离延不可能继续这般信任他。而钟离延也一定知道,杀害秋若的人是谁。”

    “萧夫人的意思难道是我一个妇人家,杀了那女子不成?”唱月挑衅地看着我。

    “唱月姑姑难道忘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啊,除了里翀意外,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刚刚才自作主张,将钟离素的一些线索透露给我,试图让我的注意转移到可能与钟离素有关的其他人身上,而忽略这村子里看起来最是无辜的所有人啊。”

    是合山村长。

    说着话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合山村长站在不远处,唱月的身后。

    她意识到我神色的变化,慌忙转过身去看,看到合山村长的时候,唱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煞是惊愕。“你,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们。”合山村长说罢,抬起头,满怀心事地走到我面前,“杀了那姑娘的人,是我,和唱月无关。你不要冤枉她,她根本不知道的。”

    “你是如何杀了秋若的?”我问。

    “……掐,掐死的。”

    “你很恨她?”我问。

    “不……唔,我……不恨,不是的……她……”合山村长显然没有准备过。

    “秋若的颈骨都折断了,你掐住她脖子的时候,那确实不是一个女人的力气可以做到的。你掐死秋若的时候,也是用足了力气,如果你不恨他,为什么你卯足了力气去掐死那么一个无辜的女孩呢?”我追问道。

    “她,秋若……秋若她……”

    “因为她和钟离延之间的关系。她是你们整个计划里唯一的疏漏,那个从这村子里选去钟离家的姑娘,竟然和钟离延越走越近,你们担心,钟离延会受到她的影响,打乱你们的计划。”我替他说了答案,他没有否认,我又问道,“你都已经把人掐死了,为什么还要在她的尸体上刺了那么多刀?”

    合山村长猛地睁圆了双眼。“不,不是。”

    “秋若即使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是她的骨头上,还留着痕迹。那一刀刀刺入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体,刺穿她的尸体,甚至刀刃剐过她的骨头泄愤……如果不是特别的恨她,为何要做到这般绝呢?而且她死以后,你们处理过尸体,掩埋她的时候,你们把她的尸体和荆齿草一同掩埋。”我叹了口气,去缓和起伏不定的心率,“荆齿草这东西很奇怪,既是一种毒药,也是一种可医治哮喘的良药,如果和死尸一同掩埋,便可以很快的使尸体加速腐败。这种草在村子里很常见,城里却很难生长,有一点你们没想到的是,在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上,还找到了荆齿草的草籽。”

第一百七十八话 他们是谁的儿子

    合山村长立时看向了里翀。

    原来……是这样啊。

    我轻笑,“与我推测的差不多。杀害秋若的人,是合山村长,而在秋若死后补刀的,是因秋若险些坏了大计,恨她入骨的唱月姑姑。之后,你们二人将秋若的尸体掩埋,撒上了荆齿草,希望她的尸体更早些腐败烂成白骨。”顿了顿,我看着里翀,“而你,是那个把秋若的尸体挖出来,装在罐子里,送回钟离家的人。”

    我原以为,凶手曾经转移尸体,是因为到了夏天,温度升高的时候,会有臭味散出,从而使尸体会被旁人发现,所以才将女尸挖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杀人凶手,和移尸的人不是一回事。

    合山村长是受到唱月的请求,才会动手杀害了“无辜”的秋若。

    在唱月的整个安排之中,同样从这个村子里出去的秋若,确实是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意外。秋若和钟离延相互之间萌生情意,钟离延的性格里有一部分缺陷,来自于他对自己的不肯定,他喜欢秋若,但也不敢去违抗一直以来承受的一切,故而,在取舍之间不断动摇,难以做出抉择。可唱月能够感受到,即使钟离延不敢违抗她和韩氏的意思,却也因为遇到了秋若,动摇了他的心意,让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那般坚定。

    所以……唱月恨透了这个突然出现,改变了钟离延的女人。

    可无论是唱月还是韩氏,都在那时候低估了钟离延对于秋若的心意。钟离延知道自己难逃宿命,他并不是真正的钟离延,当秘密揭穿的那一天,他就会一无所有。所以他已经向秋若提出疏远,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秋若,不被连累进他们的计划之中。而秋若尽管一无所知,却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她和钟离延之间的身份差距让她不敢逾越……可惜,唱月和韩氏并不知道这件事。

    在唱月的授意下,韩氏故意安排了秋若在这时候回去乡下村子里替她办事。秋若见到了唱月,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迫近了死亡。合山村长受到唱月的请求,动手杀了秋若,解决掉这个后患,唱月并不解气,所以在尸体上补刀泄愤……之后,他们将秋若的尸体埋下,并在尸体上放了许多的荆齿草,希望秋若的尸体早些腐败,这样便无人能够追查下来。“……可是让唱月姑姑、合山村长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掩埋秋若尸体的事情很快就被里翀发现了。里翀想要阻止这个阴谋,应该不是近来才生出的念头……你把秋若的尸体挖出来,可是受到荆齿草的作用,她的尸体的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你把她装在罐子里,然后利用你可以伪装成钟离延的样子,带着罐子回到了钟离家,你知道钟离延时常会去探望钟离月,所以,你把罐子留在那里。你希望钟离延发现罐子,发现秋若的尸体,你希望钟离延可以终止这一场阴谋……”

    “是你!”唱月怎么都没想到,里翀将秋若的尸体送回钟离家是这样的目的。

    不过我看合山村长倒是十分镇定,确定他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唱月悲愤,冲上去捶打里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坏我的计划!你怎么可以!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我什么要这么做的!你怎么可以,阻止我为你们的父亲报仇!”

    “父亲?”我听得唱月那一句,立时呢喃自语。

    “够了。”里翀却推开了唱月,他扼住唱月的两个手腕,唱月的身子极力摆动想要挣脱,却还是无能为力。

    “父亲……你刚才说,你这些是为了给他们父亲报仇?难道里翀和钟离延的父亲是……”钟离素?!

    是钟离素?!

    里翀和钟离延,难道是唱月和钟离素的儿子。

    “不是的。”里翀却坚决的否认了,他抬眼看了下合山村长。“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吧。虽然韩氏一直相信了母亲的话,以为我们的父亲是公子素,可是……”

    为什么要看向合山村长呢?

    韩氏相信了唱月的话……这么说来,里翀和钟离延并不是钟离素的孩子了,而唱月一直以来欺骗了韩氏,韩氏以为,里翀和钟离延是钟离素的孩子?!

    “那……”我发现,里翀看向合山村长的眼色不似寻常,“难道你们的父亲是……”

    合山村长不知何时窜到了我身后,他手握着一块陶器的碎片,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不要!”里翀大叫。

    我则抬手示意他不要惊慌。

    “萧夫人,你本不该搅进来的,否则,也不会……”听合山村长的意思,他不是真的想要杀我,只是我知道的太多了,对他们已然构成了威胁。

    “你知道,为什么你出现的时候,我并不惊讶吗?”我对身后的合山村长说。

    我感觉得到,抵在我脖子上的那块碎片在颤抖,合山村长很紧张。

    “不要听她说!”唱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情绪的激动的阻止我说下去,“她在蛊惑你,合山,不要让她说下去!”

    “你的女儿……”我抢在合山被唱月说服之前,开口说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女儿如今在哪儿吗。”

    “……”

    顿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合山直视里翀,里翀却摇头否认,这个消息是他透漏给我的。

    “你不是真的合山老村长,对吗。”我偏过头,余光有在留意那碎片和我喉咙处的距离,那陶器的碎片并不算锋利,但是想要划个口子,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我得想办法避开利害,免得他情绪激动,手底下把握不好分寸,再划我一下子。“……我听说,合山村长早在钟离瑾回去钟离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推算下来,你如今的年纪应该在七十往上,可我们先前与你接触的时候,我从你的许多不经意的动作里能够察觉,你并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你的举动丝毫不像一个老人那样缓慢,你潜意识里留意周围,十分小心,但凡身后有些许动静,便会下意识回避,你转身的动作太过灵敏,那不是一个老者应该有的矫健。所以当时,我就对你的年纪有了些怀疑。”

第一百七十九话 钟离月的身世

    合山村长不是合山村长的话,他究竟是谁呢?

    每次解开一个问题之后,都会紧跟着无数的问题。

    比如合山村长的真正身份。

    他和唱月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可以让唱月轻易要挟他,甚至他可以帮助唱月去杀害秋若。刚刚的接触,我相信合山村长本性不坏,他和唱月还不一样,唱月是偏执,和其他许多犯罪者一样,钻了牛角尖,被仇恨蒙蔽了心。但是合山村长……他的心思其实和里翀一样,他们都是迫不得已被牵扯进唱月的报仇计划里的,甚至,他们都想要结束这一场不幸的阴谋。

    难道……钟离延和里翀的生父其实是……

    这一点,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确实是我先前所没有想到的。

    大脑在急速运转,许多先前无法联系在一起的线索,都快速的联系起来……“我听说,合山老村长的妻子过世的早,他有一个儿子,小的时候生了病,病得厉害,就被老村长送去了妻子娘家照顾。要说一个人能够无缝连接老村长和现在这位假扮老村长的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而你的样貌,衰老的厉害,手部和脖颈上的皮肤也都呈现老年人特有的特征,是很确实的衰老迹象。这就不难让我联想到钟离家另一个,患有同样病症的人……钟离月。”

    早衰这样怪异的病症,医学上证实,确有一部分遗传基因的。我对早衰症的了解并不多,不过根据我的推测,这样的病应该是因为基因里,有这样使身体细胞加速运动,却无法正常新陈代谢吧。钟离家即使有所谓的诅咒,每一个生在钟离家的孩子,都会患上各种疾病,钟离月的早衰却并非其他人所患的疾病那样,而眼前又有这么一个同样患有早衰症的人,他和钟离月之间的关系,大胆推测,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月儿,月儿她在哪儿。”合山村长问。

    他惊慌的反应,证实了我先前的种种推测。

    钟离月,是曹氏借了他的“种”,才生下的孩子。

    曹氏当年,利用钟离己和韩氏心生嫌隙的机会,成为了钟离己身边的女人,破天荒的成了钟离己的妾。可是钟离孚并非是曹氏亲生,她更担心有一天钟离孚的身份曝光,会导致她失去好容易得来的一切,所以急着有个自己的孩子傍身。可是却一直未能如愿,曹氏心急,所以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后来曹氏会一个人出现在乡下,被寒玉杀害后取代了她的身份。曹氏那时并非头次去到乡下,早在那之前,曹氏就已经去过乡下了。“这么说来,曹氏应该知道,你并非是真正的合山村长……所以钟离月是你和她的孩子,钟离己后来算着月份瞧出端倪,所以才会对卫氏说了那样的话。钟离延原就知道,他和钟离月是兄妹,因而与我说起钟离孚抛弃曹氏和钟离月,使钟离月受苦的时候,他会格外心疼隐忍……”

    对上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是我疏忽了,之前竟然没有想到钟离延和合山村长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钟离延知道的话,那么里翀也是知道的,唱月也是知道的。

    曹氏不可能找一个老头子去借“精子”,所以她定是知道合山村长的秘密,以此要挟他。因为曹氏也需要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利用同样需要保守秘密的人,对她来说,等于是加了一重保险。而后来,寒玉杀了独自一人来到村子里的曹氏……曹氏那时也绝不是来找她的,可能曹氏已经预感到,钟离己开始怀疑钟离月的身份,她是来找合山村长求助的。但是合山村长又被迫搅进了唱月的复仇计划里,他脱不开身……

    “寒玉会动手杀了曹氏,莫非也是你们的授意?是你们让寒玉以为,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借着曹氏的身份回到钟离家,和她的长子团聚?!”而实际上,让寒玉杀了曹氏,便是解决了曹氏这个后患……但钟离月始终是合山村长的女儿……

    “月儿她究竟在哪儿!”合山村长渐而没了耐心。

    “她根本不知道!”唱月则是希望合山村长杀了我,她声嘶力竭的想要控制合山村长,“她是骗你的,合山,她是骗你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钟离月在哪儿!”

    “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杀了我,你永远都别想知道钟离月在哪儿了。”我大喝一声,试图唤醒合山村长,他对于唱月的请求已经形成一种习惯性的臣服,这样的情况对我来说太不利了,“你想想钟离月,不管曹氏做了什么,钟离月都是无辜的,她是你们这整个计划里,最无辜的人了。她自小患了那样的怪病,又被钟离己囚禁在北院的一间小小屋子里,没有亲人的陪伴和照顾,她已经被活活逼疯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追查下去,找到钟离月的。”

    “不,合山,杀了她!钟离月已经死了,杀了她!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唱月大叫。

    合山村长动摇了,他可怜钟离月的遭遇,想要救回那个无辜的女孩,慢慢的,他放开了我,手里握着的那块碎片沾染了他手心的血,掉落在地上。

    “合山,你……”唱月顿时失望极了,她冷笑,似乎早就应该想到,合山村长会背叛她。她眼神阴狠盯着我,“你以为,你还能逃掉吗。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一个人来,难道就没想过走不掉吗!”

    “你怎知我是一个人。”我说,然后看向了里翀,里翀稍显犹豫,在我和唱月之间为难。

    “不,不会的。里翀,你不能背叛我!”唱月大叫。她看到里翀犹豫不定的样子,盛怒,突然拔下头上的钗子,冲我刺了过来。

    “母亲,不要!”里翀大叫一声。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挡在了我身前,唱月的钗子插进了他的手臂……鲜血一下子殷了出来。唱月也吓傻了,“怎么……怎么会,里翀,里翀!”

    “母亲……”里翀脸色苍白,隐忍着剧痛,还在劝说唱月。“母亲,不要错下去了。”

    他的伤不致命,唱月本身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里翀挡了一下,现在我的脖子上可能会被扎出个洞。里翀的个子高,人又壮,挡在我面前,阻止了唱月对我的袭击,与其说是救了我,不如说是救了唱月。

第一百八十话 钟离孚是谁

    钟离孚慢慢醒来,沉睡多时,如今方才初醒,身子十分不得劲。

    可他警觉房中还有其他人,立时望向一旁,却见我坐在房中,顿时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钟离孚勉强镇定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昏睡过久的缘故,让他的气色看上去并不好,人也有些呆滞。“萧夫人……”

    我侧目瞧了一眼,“我夫君说你这个时候该醒了,倒也与他算的一样。”

    “萧夫人怎么会在这里。”钟离孚的语气还是有些紧张,相信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我听他声音略显干涩,便抬手将一早准备好的汤水推到他面前。“不在这里,我该在哪里呢?”

    “萧夫人不是应该……”钟离孚笑着说,脸却慢慢僵住了。他或许不希望我看出来他的异样,想要努力的表现出如往常一般的反应,“萧夫人不是应该在查案吗。”

    “是啊,是应该在查案子。钟离家的案子,太复杂了,千头万绪……好不容易屡出些线索,可是查了半天,却发现又是一个死胡同。似乎,永远没有一条线索是可以完整查下去的。”我说。

    “原来萧夫人是查不下去了,既是如此,休息一下也是情理当中。”钟离孚坐了下来。“可萧夫人怎么会……”

    “公子孚难道不好奇,我究竟查到了哪里,查不下去了吗。”我故意打断了他的话。

    眼见钟离孚刚刚端起汤水正要饮下,还在观望我的态度,却闻听此言,当时愣住。片刻之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汤水,窘笑一声试图缓解尴尬,“萧夫人,这钟离家的事情,您既是受到兄长的委托,我怎好过问呢。”

    “可如果,你非知道不可呢。”我说。“或者也可以这么说,你原本就知道……”

    钟离孚面色诡谲,行难断定。

    我继续说,“无论是钟离延和钟离南、钟离瑾商量,借我的口,澄清钟离家并没有诅咒之说。还是唱月等人早有密谋,要为钟离素报仇,所有的计划,其实你都知道。”

    钟离孚避开了眼神。

    “你不是寒玉所生的儿子,素玉离开钟离家的时候,根本没有怀孕。可为何都盛传寒玉当时怀孕了呢,而且连曹氏假怀孕,抢夺了寒玉的孩子都能传得有声有色的,如同真的一般。想那曹氏当年费尽心思,才借着韩氏的手,送走了寒玉,成了钟离老大人的心头宠。她处处小心,唯恐一个不留神儿就跌落云端,以她的身份好容易爬上这个位置,那是什么样难得的机会啊,她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赶快生个自己的孩子来保住她在钟离大人身边的位置呢?她会让这件事那么轻易就传出去吗?”只要对比过前后,很容易便能察觉出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萧夫人的意思是……”

    “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我看到钟离孚的指尖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又把这刀子往他心里更深处又戳了戳,“根本就没有寒玉生下来的那第一个孩子。我猜想,这消息也定不是曹氏那里传出来的,能够让这样谨慎的秘密肆无忌惮的声张开来,这偌大的府院之中,除了韩氏没有人做得到。”

    钟离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低头一笑,“听萧夫人的意思,孚乃寒玉所生,为曹氏所掳,无非是嫡母散出的谣言而已。”

    “可韩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韩氏和唱月之间的关系,唱月母子都已经交代了,想来,那韩氏也被唱月所惑,故意散出这样的传言来迷惑府里的人。当然,这目的也并未是为了让钟离老大人误会……而是为了引起曹氏的恐慌。曹氏很清楚这个孩子并非她所生,而传言这个孩子的生母是寒玉,那么钟离老大人一旦追究起来,曹氏很难从整件事情里脱身。所以,她越想越害怕,便急着需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来傍身……”

    “萧夫人的话,孚越听越糊涂了。”

    “不碍的。”我摆手说道,“其实我说这么多的意思,也只是想告诉你,一开始曹氏假怀孕,抱来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寒玉所生,估摸着,是曹氏的生母在村子里难得找来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钟离孚笑而不语。

    “只是后来,这个孩子……”我故意拖长了声音,“便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又被掉包了呢。”

    钟离孚的笑容霎时间凝固住了。

    “你的病是天生的,不是后天装出来的。那么也就是说,在你和曹氏一开始抱来的那个孩子调换之前,你就患有这样的病症了。而且,因为你的病,你天生瘦弱,看起来比你的实际年纪要小得多……”因为钟离瑾的事情,才给了我灵感,既然钟离瑾可以隐瞒他的年岁,成为钟离南的养子回到钟离家,那钟离孚又为何不能呢。“所以,你到底是谁呢……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回到钟离家,你知道他们所有人的阴谋诡计,加以利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想要在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钟离孚,”我沉默了良久,任由气氛降至冰点。“你是韩氏的亲生儿子,当年合山和唱月设计好了从钟离家抱走的那个嫡子。”

    钟离孚,才是真正的钟离延。

    他的生母是韩氏,他是韩氏当年生下的嫡子,本就因哮喘的病症“生人勿近”,极容易引起病发。又因幼时生了一场“天花”,让唱月等人寻机将他带走。韩氏以为她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可是辗转,他竟以这样的身份又回到了钟离家。

    “我想,应该是在钟离月出生以前吧,曹氏原先抱养的孩子被换成了你,她并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可是没办法找到另一个适合的人选。曹氏后来生下了钟离月,钟离月生有怪病,受到钟离老大人的厌恶,你更因此与曹氏和钟离月撇清干系,只认韩氏这一个嫡母……”所以,钟离延厌恶他,他也根本不在意,绕了一圈,他认回的,实际上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那个孩子死了。”钟离孚在轻饮了一口汤水以后,抿了抿嘴说道。“正是你所知道的合山村长,暗中将那个孩子毒死了。他们将我掳走之后,唱月的原意是要杀了我,以绝后患。可是合山村长下不了手,合山村长受到我嫡母的多方照顾,念及恩情,不忍对她的骨肉痛下毒手。既没办法将我藏在村子里,那么,他便只能毒死了曹氏抱养的孩子,再借机将我送到曹氏面前。反正曹氏的第一个孩子没人疼宠,更没有多少人留意过他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那你,这算是承认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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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10/ 第一时间欣赏悬案九阙2之涅槃最新章节! 作者:妖塔塔所写的《悬案九阙2之涅槃》为转载作品,悬案九阙2之涅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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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案九阙2之涅槃介绍:
继第一部《悬案九阕》结局多年后,萧珏和霍汐大隐于市,继续为破解天下悬案而云游各地,并且生下了他们的儿子萧景毓。转眼多年过去,萧景毓早已长成仪表堂堂的英俊少年,并且因为他母亲霍汐的不死之身受到影响,十八九岁的外表,却早已活了近百岁之久。因为萧景毓得到陈国国君的赏识,萧珏和霍汐在途径陈国的时候听闻国君夫人抱恙,故而探望,却刚好遇见陈国国君养女陈姬被杀,死状凄惨,凶手对于现场的布置如同献祭,夷部的死亡符号更加吸引了霍汐的注意。霍汐萧珏再入乱世,春秋之始,破解悬案,揭开层层谜团,将恶鬼的阴谋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履行最初的承诺,“还天下以公道”。悬案九阙2之涅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悬案九阙2之涅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悬案九阙2之涅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