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话 毓儿的困惑
醒来的时候,萧珏就在身边。
在历来的许多日子里,这都是少有的。
萧珏和我的生活习惯有很大的不同,即使是那些不为案子奔波的日子里,他都习惯了早起,每每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都已经做完了他每日必做的早课,神清气爽的坐在房间里轻酌药茶了。而我呢,非日上三竿不起,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早起倒是特殊的,我十分享受赖床的乐趣,而每晚必定折腾到半夜,才肯在困得不得了的时候爬上床去睡觉。久而久之,我们倒也都习惯了彼此的这种特别习性。
但如今,我醒了,他还睡着,实在少见。
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才微亮,似乎还早。想来是我昨日睡得早,今早才醒得早了。话说回来,我记得昨夜我和萧珏说话,后来肩背酸痛就趴在他腿上,他帮我小小按摩,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恐怕是那个时候,我就睡着了。
萧珏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我听到他的喘息,竟觉得十分的安心,他这几日应该也累坏了,就让他再多睡一下吧。我这么想着,枕着他一条手臂,轻轻挪动了身子侧了过去,依偎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想要满足的再补一觉。
“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萧珏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我赶忙抬头,他眼睛都没睁开,仿佛那声音如同梦呓一般。
“你醒了?”我惊讶的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而已。”萧珏说。
“闭着眼睛休息,不就是睡觉吗。”也不知是他在纠正我,还是我在纠正他了,“你既然醒了,怎么今日却没有去做你那些早课?”
“看你睡得香,不忍惊醒你。”他将另一边的手臂枕在头下,侧过头来看我。
“我?”我这才明白,是我压着他的手臂了,所以他才会说不忍吵醒我吧。想来也是,天色虽早,寻常这个时候他也都起来了。我十分不好意思打乱了他的习惯,“我也不知我是怎么压着你的,才害你耽误了今天的早课。”
他笑着,转过身来,一下子与我面对面了。“霍汐,你知道每次你因为案子的事情而担忧,晚上睡觉便会很不老实吗。”
“有吗?”我并不觉得我睡觉不老实啊。
“翻来覆去,还总是乱踢被子,你醒着的时候不愿让人看到的那焦躁不安的一面,睡着的时候可都显露出来了。”他分明是故意取笑我的,“昨夜便是如此,你虽在我身上睡着了,我把你带回来,可你也不怎么老实。”
所以,为了阻止我再到处翻滚乱踢被子,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他就把我抱着睡了一晚上啊。
“这算什么不老实,”我坏笑,伸手去挠他腰间,他唯有这一处软肋,很是怕痒。我说,“这才叫不老实。”
“停,快停手。”萧珏在我的攻击之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求饶了。
“..…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是,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毓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对于我们“打情骂俏”的行为表达了他充满的不满。
我连忙停手。
萧珏按住我的手,免得我不知什么时候又去搔他的痒。他示意我不要说话,向门外问道,“什么事?”
“你们要是起来了,就和我聊聊吧。”毓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我看了看萧珏,萧珏也看了看我,我们的表情都不轻松。
穿好衣服下了床,毓儿死气沉沉的进门坐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吗?”我看他的样子,一脑门都写满了惆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恋了呢,“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毓儿回身竟是说起了案子。“我这一晚上,辗转难眠,一直在想钟离家发生的这几件案子,可是越想越乱,越想越乱,最后……我就彻底理不出头绪了。”
所以,他才会一大早来求助我们。
“那你先说说看吧,你困在什么地方了。”我也整理妥当,在一旁坐了下来。
“娘,你觉不觉得钟离家发生的这几件案子,好像联系并不多。”毓儿说,“先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按照你的推理,是钟离瑾的生母寒玉以及曹氏和钟离大人之间的一段关系,寒玉和钟离大人有段私情,然后曹氏利用钟离大人的正妻韩氏赶走了寒玉,又抢了寒玉的孩子,因而成了钟离大人的妾室。结果她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保障自己日后在钟离家的地位,怀钟离月的时候,寒玉来探望竟与钟离大人旧情复炽,寒玉怀了钟离瑾。可这时候寒玉已经在曹氏母亲的做主下,嫁给了同村的屠户,屠户愤怒想要杀了寒玉,寒玉却又活了,屠户却因此摔下悬崖死了。寒玉得到韩氏的照料,在乡下产子,生下钟离瑾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开始以为,寒玉死了,可其实寒玉并没有死,或者说死的不是寒玉,而是曹氏,寒玉很有可能在杀了曹氏以后,假扮成曹氏回到了钟离家,直到她死去以曹氏的身份下葬。”
“没错,这段分析是对的。”我说。
毓儿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是和钟离瑾有关的,这三个人的一段恩怨。然后就是钟离延和秋若之间的那段旧情,秋若被杀,不知道什么人把她的尸体送回钟离家,钟离延以为有人在威胁他,恐惧之余,他将秋若的尸体给埋了。然后不久前,因为借着寻找密道的借口大肆挖掘,让秋若的尸骨暴露在我们面前。”
“……”这一次,我没有吱声,因为这件案子里的线索还不完整,当年到底是谁杀了秋若,现在不能确定。那时候里翀的年纪应该也不大,要杀秋若,难度大了点。
“这是钟离家第二件案子。”毓儿郑重的数道,“然后,是钟离延三位夫人的死,似乎很多人都知道钟离延的第一位夫人晋氏疑似与钟离南有染,并且虐待钟离畅,又失足摔进水里淹死了。妫氏则是上吊,据说是因为与钟离家的人有了冲突,受不了委屈才会上吊的。再来就是姜氏,姜氏有哮喘,遭遇惊吓而身亡。这三个人的死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可是……却又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太巧合了。”
第一百三十七话 从最开始查起
“接着说。”
“然后是第四件案子,也就是钟离孚被人暗害的事情。娘,你不是说过,钟离孚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已经知道有人要害她了吗?但他还是故意中计,然后到我们面前来,让我们知道他被人害了的事情,这……这也太奇怪了。如果害他的人真的是钟离家的人,他明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为什么还要去中计呢?而且我觉得,这钟离孚身上本身就有疑点,先是他和瑾说的那些话,然后就是他抛弃曹氏和钟离月的事情,再来,是他和姜氏一样,都是哮喘,那他就是最清楚哮喘怕什么的人了,你不是说,害死姜氏的凶手,应该是除了姜氏和诺儿之外,钟离家第三个知道姜氏病情的人吗?如果是钟离孚的话,他应该更容易察觉到姜氏的病吧。”
毓儿看样子,这一晚上睡不着还真是有所收获的,他分析出来的这些,可见精华。
我点头,对于他所说的这第四件案子着重考虑了一下。“没了?”
“当然还有,然后就是钟离月失踪的事情了。这钟离月一直都因为怪病被关在院子里,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看她,都说她疯了。可是在出事以前,诺儿却好像早就知道钟离月要出事一样,故意安排人路过,作为见证钟离月坠井的目击证人。可是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从井里打捞出来的居然是诺儿,而钟离月竟然就这么在戒备森严的钟离家失踪了。”毓儿一点点分析着线索。他整理的很清楚。
“没错,这一点真的很可疑。”我承认他怀疑的事情。
“还有,就是钟离南被暴打的事情。”这是最后一件了,他越说越来精神,“钟离南出事当天,是他自己安排瑾跟我们去了乡下,然后又支开了他身边照顾的家奴婢人。好像故意在等什么人似的,可是他却遇到了钟离畅,钟离畅更因为下人照顾不周误打误撞找到了钟离南。可钟离畅是个智力与常人不同的人,他的智力像是个孩子一样,呆呆傻傻的,他为什么要攻击钟离南嗯?而且在钟离畅攻击钟离南被紧接着寻来的莲生看到以后,莲生居然受到了里翀的威胁,里翀是受命于何人要对莲生灭口呢?难道他是帮着钟离畅要杀莲生,因为担心莲生会指认钟离畅吗?至于之后里翀的事情,已经解开了,但是钟离延为什么阻止我们见里翀呢。”
“钟离延是钟离畅的亲哥哥,他们同父同母,如果钟离延在钟离南受到袭击之后,就已经知道袭击钟离南的凶手是钟离畅了,那么他安排里翀去灭口莲生,使莲生无法对我们指认钟离畅的话,是不是就说得过去了。”我那日和钟离延一起去见过钟离畅,显然,钟离延是故意的,故意对我隐瞒了钟离畅的一些情况,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了钟离畅面前,也是因为我和钟离延一起出现,引起了钟离畅的恐惧,导致我从钟离畅那里什么都没有问到。但我看得出来,钟离延很担心钟离畅,而钟离畅也特别依赖钟离延,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常人难以想象,如果钟离延为了保护钟离畅,我相信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可是,娘,难道你不觉得,钟离家先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那种逻辑存在吗?”毓儿头疼地说,“每一件案子,看起来都是独立发生的,他们之间很难找到共同点,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搞出这些案子的原本就是不同的人呢,因为不同的目的,去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利益。会不会?”
“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有些相似,我也觉得钟离家发生的这些案子是由几个人去完成的,就像钟离瑾和钟离南钟离延商量,把我们请到这里来,原本的目的是想借着我们的嘴替钟离家澄清诅咒的传闻。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一再出现偏差,接连发生意外,甚至将多年前的案子牵扯出来,这些事情原本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看得出来他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所以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上,有人动了手脚。而动手脚的那个人,也未必是最后操纵全局的人,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最后却阴差阳错的凑了一盘死局。”这是我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僵局之下,必要突围,否则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那会是谁……”毓儿仔细的想了又想,“难道,根本没有直接关系吗?”
“不,应该是有逻辑可以将这几件案子串在一起的,只是这背后的关系,或许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们目前没能掌握的,所以我们一时间还不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可我觉得,钟离家的事情一再出现意外,就算是背后布局的人恐怕都已经觉得有些失控了吧。
毓儿陷入沉思,和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还遗传了我喜欢捏自己下巴思考问题的习惯,我们面对面坐着,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试图找出解开这些案件的线索,想要把这几件案子联系起来,就必须找出其中的关键。现在的情况确实如同毓儿所说的那样,几件案子看起来毫无关联,都是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搞出来的,但是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一个足以串联一切的线索,实在让人好奇啊。
萧珏看着我们,似笑非笑,眼神亦是深邃如星夜一般。
“娘,我们接下来,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呢?”毓儿先泄了气,他想不到那个可能串联起这一切的线索该从什么方向查起。
“往前查。”我说,其实我想不通,这最关键的一点线索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那绝对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绝不可能是现在,“如果钟离家最早的疑案发生在钟离瑾出生前后,那就再往前查,钟离瑾出生之前,曹氏、寒玉之间的所有关系。还有寒玉生活在村子里的时候,她所接触的一切,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挖出来。”
我不觉得这一切会是在一个毫无关联的可能上发生的,而且我在怀疑钟离延的母亲韩氏,那么事情自然要从曹氏利用韩氏把寒玉赶走之前查起来了。
“当年发生在钟离家的一切,不管大事小事,最好都要弄清楚。”
第一百三十八话 韩氏的遗言
我来探望钟离瑾,顺便把在乡下发下的那具白骨和曹氏的秘密告诉他。
钟离瑾这一场病是因心病引起的,一时间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养了这几日,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可今日看着,他脸色还是很糟,不禁让我很是担心。
“萧夫人,”钟离瑾说,他的声音很轻,中气不足。“如此说来,那曹氏是我母亲所害?后来,被关在后院的曹氏,才是我母亲?”
我点头,“应是如此。”
“可是,怎么会呢?我母亲她……她为何要害曹氏?”钟离瑾现如今不能接受的是,他的母亲是害死了真正曹氏的凶手,甚至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一直伪装成曹氏生活在钟离家。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我,应该也没办法接受。
“你还记得我让你看的那对玉饰吗?”我问道。
钟离瑾想了想,“记得。”
“你说那是钟离大人送给你母亲的,对吗。”我说。
钟离瑾默认。
“但是我们在那具白骨上找到的玉饰,并不是你母亲的。”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免得让钟离瑾再次受到打击。“唱月姑姑证实了,那对玉饰上的图案,和你母亲所拥有的那对玉饰上的图案不一样。而在曹氏墓里找到的那对玉饰上的图案,和唱月姑姑所说的,你母亲拥有的那对玉饰上的图案是一样的。两对玉饰形状质地相似,只有玉饰上面的图案不同,细微之处连你都未能辨认出来,我想正是因为,你母亲和曹氏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们样貌相似,所以钟离大人才会将这两对相似的玉饰分别送给她们……”
钟离瑾的反应与我预期中的不太一样,他愣了好一会儿,以至于我不敢冒然说下去,我怕下一秒,他激动得再一次口吐鲜血倒下去……
但是这一次,钟离瑾显然沉稳了许多,在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的眼里尽是苦涩无奈,轻声一笑,也让人心里不好受得厉害。
只听他说,“早该想到的……他对我母亲那般无情,也就是我母亲,还念着他的好,一直在等他……”
事情总有正反两面。
不必说得太多,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只是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而已,就像热恋中的女子,执着的相信她爱着的人,甚至可以忽略在这段感情里所受到的伤害。本能的选择遗忘和回避,明明伤害就摆在那里,却还能自欺欺人。这是蠢吗?难道她们不知道疼吗?当然不是,陷入深情就如同溺水,拼了命的挣扎只是想要活下去,记忆里的那一点点好,就像是水边的稻草,明明不可能承担自身的重量,却还是想要相信,否则便没办法活下去了。然而终有一日,这根稻草断了,她们还是要沉入水中的,要么被淹死,要么游回去。
沉浸在梦里的时候,谁的道理也听不进去。但清醒了,自己都是明白的。
钟离瑾的母亲便是这无数女子里的一个。
漫长的等待,让她死了心。
但她为何要杀死曹氏之后,顶替曹氏回到钟离家呢?难道,是为了找回她被曹氏抢走的儿子吗?可是那时候,钟离孚为了自保,已经和曹氏以及钟离月划清界限,以此来向钟离大人表明决心的。她回到钟离家,要面对的也是被囚禁在小院子里的悲剧,还是和钟离月一起……
“瑾,关于钟离孚的事情,你或许还能不能想到些别的什么?”我问。
钟离瑾的情况不太好,甚至在刚才的对话之后,他的气息又弱了很多。他努力打起精神,仔细回忆了一番,“萧夫人是指什么?”
“所有的,所有关于钟离孚,你所能想到的事情。”我说完,又不放心,看到他一筹莫展的样子,我怕他一无所获,试图提醒他,“你说过,你和钟离孚本来是亲兄弟的,钟离孚也是你母亲所生,后来被曹氏抢走,那么关于你母亲和钟离孚,你能想到些什么吗?”
“母亲和叔父孚?”钟离瑾说着,尽力去回忆。“当时的事情,我记得的确实不多了,那时候我年幼,在母亲身边,即使听到过母亲说过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了。后来母亲失踪,我住在唱月姑姑那里,唱月姑姑很照顾我,村子里其他人的闲话我听得的也少。至于这些事,多是在我回到钟离家以后,无意间听得下人们说起而已。”
“那他们,都是怎么说的?”面对那些虚无到根本抓不住的线索,我几乎要崩溃了。
“多是议论曹氏和叔父孚并非母子而已,便有人私下猜测,曹氏所谓怀有身孕的时候,我的母亲被陷害与钟离大人有染,因此被韩氏送走。后来曹氏竟然成了钟离大人的妾室,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所以……”
所以难免令人怀疑,曹氏的儿子并非亲生,而是那个被送走的舞姬所生。
一个女人是否真的怀孕了,是可以通过很多线索证明的。但凡有过生育经验的,就很容易看出来她是否真的怀孕了,是否真的生过孩子。
“我听家奴说过,叔父孚并非曹氏亲生,而府里谣言四起,曹氏唯恐动摇她的地位,才会急着生下钟离月自保。只是没想到……”钟离瑾说着,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头,极力克制。
“但如果这些只是你钟离家的家奴私下议论,也不能当做是证据,证实什么呀。”我做事讲求证据,即使所有的推测都指向同一个目的,也需要证据去证明。
不可能平白的根据那些家奴的闲言碎语,就确定钟离孚和曹氏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说,这些后来是经过韩氏承认的呢。”钟离瑾突然问道。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韩氏承认的?”
钟离瑾接着说,“韩氏重病弥留之际,亲口向我证明的。她告诉我,钟离孚应该就是我母亲所生的儿子,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
原来……韩氏死前,曾经向钟离瑾坦言真相,说明了当年被曹氏戏耍的委屈,也请求钟离瑾原谅,那时她为了顾全大局,保住钟离家的名声,不得不将钟离瑾的生母寒玉送走。
她说,后来曹氏的母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儿子,就是钟离孚。
第一百三十九话 密道的所在
钟离大人和当时身在府中的舞姬寒玉有私情,被曹氏发现。
曹氏原就心存不轨,她和寒玉相比,任何条件都不逊色,而且寒玉一直以来都比她的身份要低一些,自从寒玉进了她家的家门,就是一个父亲外室所生的庶女而已。曹氏无论怎么想,都心有不甘,后来是一同做舞姬的姐妹怂恿,说是曹氏和寒玉本就相似,若能除掉寒玉,那大人必将宠爱曹氏。
是曹氏第一个发现了寒玉有了身孕的,但她没有说,她耍了手段,让钟离大人的正妻韩氏知道了钟离大人和寒玉的事情,韩氏一直都有所怀疑,钟离大人和府里哪个舞姬有染。为了保全钟离家的颜面,韩氏做主把寒玉送走了。不过韩氏毕竟不是个狠心的人,她没有对寒玉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只是希望寒玉能够离开钟离大人和钟离家而已。
可却不曾想从这里开始,她就落进了曹氏的诡计之中。
没有了寒玉,钟离大人就注意到了和寒玉样貌相似的曹氏,曹氏从中挑唆,让钟离大人误会韩氏将寒玉送走的目的,从而生出间隙。钟离大人更是一时赌气要保护这个和寒玉出身一般的舞姬,将曹氏破格立为了妾室。
韩氏这才发现,自己被曹氏给利用了。可这时不管她向钟离大人如何解释,钟离大人都不会相信她了。
很快,曹氏说自己有了身孕。
生产之日,曹氏仗着宠爱让她母亲来陪伴,曹氏的母亲便带来了一个出生不久的男孩,也就是钟离孚。
钟离大人喜出望外。
但是韩氏心里别提多恶心了,尽管夫妻离心,但韩氏毕竟是钟离家明媒正娶过门的正妻,身后有娘家作为强大靠山,钟离大人还是要忌惮三分的。韩氏与曹氏摊牌,曹氏更是无所畏惧,当面对韩氏说出,这个孩子确实非她所出,但的确是钟离大人的孩子。
念及无辜的孩子确是钟离家骨血,而寒玉之事不能再声张了,否则她只会更糟钟离大人的厌恶。韩氏不得已,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但谁也没想到,钟离孚出生不久,府里四处竟传出流言,说曹氏的儿子并非她所生,而是当初被送走的寒玉所生。
这话自然不是从韩氏那边散出来的,韩氏有意将事情压下,但毫无作用。
曹氏也害怕极了,一旦让钟离大人知晓此事,她先前得到的宠爱就付之一炬了。曹氏的母亲给她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尽快再生下一个孩子,以保住她在钟离家的地位。
没多久,曹氏果真又有了身孕,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曹氏的母亲意外病故,寒玉已经嫁人,作为曹氏的妹妹前来照顾曹氏,却又阴差阳错的和钟离大人旧情复炽……
“这些,是韩氏亲口告诉你的?”我听过钟离瑾的话之后,再三向他确认。
钟离瑾郑重其事的承认了。
韩氏亲口承认,钟离孚是曹氏从寒玉那里抢夺过来的孩子……
“萧夫人,你是否有所顾虑?”钟离瑾问。
“噢,”我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即便是韩氏亲口向你承认的,但是韩氏也是听曹氏所说,那还是在你回到钟离家之前的事情。如果曹氏在向韩氏说这些话的时候,本来就有所隐瞒呢?”
“萧夫人以为,叔父孚并非是瑾的兄长?”
他虽然病着,但是脑子依旧好使,转眼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错,我在想的是你之前告诉我的,你说钟离孚曾经对你说过,他才应该是钟离家的主人这样的话。如果他和你一样,他为何要这么说呢?”我以为,即便钟离孚知道他自己的这个身份,可凭借寒玉这样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身份,钟离孚有何把握敢说出这样的话呢?
一个生母在钟离家毫无地位可言的儿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太自信了吧。
“会不会……”钟离瑾试着猜测,可也无法解释那时候钟离孚对他说的话。
“钟离孚应该知道些什么,是你我现在都未能查到的。”我说,“不过,萧珏已经去确诊过钟离孚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恐怕一时半会儿的还醒不了。”
想从钟离孚口中获取答案,这条路不太可能。
“但如果,除了曹氏、韩氏以及钟离孚以外,还有谁会知道钟离孚的真正身份呢?”我喃喃自语地说。
钟离瑾和我一起想。
偌大的钟离家,子嗣不少,可他们之间却很少有来往,所以钟离孚的秘密谁还会知道,确实很难猜了。
“唱月姑姑会不会知道一些?”钟离瑾说。
“她?”我不由得叹气,来表示我的失望。“唱月姑姑那里,我确实想过,但你母亲未必会向她透漏这件事。而且有一点,如果曹氏一开始就从你母亲身边抢走了钟离孚,那么她和你母亲的关系应该有所恶化才是,怎么可能一边被关在钟离家的院子里,一边又会出现在乡下去见你母亲,甚至连被……”
连被寒玉杀了都没有人知道。
当然,这后半句我没有当着钟离瑾的面说出来。
可是看他的反应,他应该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吧。
寒玉和曹氏之间的关系,还会有谁知道呢?
曹氏死了,寒玉也死了,曹氏的母亲死了,寒玉那个屠户丈夫也死了……甚至连韩氏都死了……所有能想到知道她们之间关系的人,没有一个至今还喘气的了。
我几乎要绝望了。
“不如先找到钟离月。”钟离瑾建议说,“她和我母亲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应该发现了我母亲并非曹氏的事情,如果她们一切被关在那里多年,应该会聊到很多事吧。”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对,钟离月……”看似诡异失踪的钟离月,却莫名的与发生在钟离家的几件案子都有联系,她失踪的又太过巧合,也许真的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可是那里我们已经翻遍了,根本就没有密道能够逃出去,钟离月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该到哪里去找她呢。”
“也许,没有密道呢。”钟离瑾问。“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密道,只是我们错误的相信了这个说法,就集中在找密道,而忽略了其他的线索呢?”
“没有密道?如果没有密道的话,里翀是怎么进到钟离家的?如果没有密道,钟离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呢?”
第一百四十话 偷袭
密道。
历来在各种影视及文学作品之中,都是一个被赋予了极其神秘色彩的存在。
我虽然对类似的作品看得不多,但也知道一些。仿佛提及古代,密道密室一类就是一种象征着诡异的证明。甚至像许多传奇故事里的山贼山匪,也都是通过挖掘密道可以撤离或者应对围剿,而很多大宅大户之间,如果没有个密道都没办法证明其了不得的身份……现如今,我就是在这一点上吃了瘪。
我以为钟离家肯定会有一个密道。
一个从钟离家的小院子可以直接通道外面的密道,来帮助凶手实现在钟离家和外面自由出入的行为。
而且像钟离家这样的身份、背景,我觉得怎么有个密道一类的,也符合实际吧……
却没想到被那些虚张声势的“传奇故事”打了脸。
哪里有什么密道,整个小院子都被翻了几遍,每一块地都被挖下去一人多深,我亲自检查过每一面墙,挨个区域敲击过……但,也没有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更别提什么密道了……
难道,没有密道?
不可能啊。
如果没有密道的话,凶手是如何在钟离家自由来往的。
如果没有密道,钟离月又是如何消失的?
等等……一开始我所有的假设,都是在钟离家一定有一个没人知晓的密道存在的基础上做出的,可现在,实际的情况与后世流传深远,甚至影响到了人的认知的小说不同,压根就没有这个密道的存在。
失误了。
我被误导了……先入为主的相信了钟离家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理所当然的相信了那些毫无证据证明的猜测。结果就是像现在一样,我得重新疏离线索。
没有密道,钟离月的失踪就不可能是歹人通过密道掳走了她。
没有密道,能够带着一个大活人离开钟离家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若是一个人,还有可能通过掩饰出入,带要是带着一个人质,除非钟离家的那些家奴疯了,才会任由歹人将钟离月带走……一个人?!
对啊,钟离月自己就是一个人。
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歹人”的存在?
钟离月的失踪,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但她的样子……她的样子那么特别,她有可能骗得过府里的人,离开这里吗?现在回想我唯一一次见到钟离月的场景。
当时她被关在这屋子里,疯疯癫癫吓了我一大跳。我从那个时候莫名的对她的印象就打下了一个标签——疯癫。
我只见过钟离月那一面而已。
我当时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钟离月,也可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钟离月自小便患有所谓的怪病,她多少应该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得到生存的机会。那么装疯就可能是她的一种伪装……
我只见过她一面,她就失踪了,该不会她原本就计划好了?
她患有早衰,而且这个年岁,她设这个局难道是为了离开钟离家?但她的情况离开钟离家只会更加危险就是了,她的情况不容乐观。那她从这里逃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抬起头,只是一下子想到了一些事情,然后,我走进了钟离月住过的那间屋子。
自从钟离月失踪以后,这里就空了下来,一切都保持着她失踪的时候留下来的样子。即使这么多天没有人住了,我一进到屋子里还是被那股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了。这……
我猝不及防,根本就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先前也就没有做任何的思想准备,一下子就被薰了出来。
这什么情况啊……臭成这个样子?!我的天啊,一下子我都睁不开眼睛了,可想而知屋子里的味道有多么的震撼。
低下头我去揉眼睛,试图缓解刚才冒然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那种感觉。
有人……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
猛地,我转过身来,额头挨了一下子,生疼,立刻就感觉到有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粘稠的血液流到了脸上,我强打着精神看过去。就算今天我死在这儿,我也得知道,是谁要杀我!
钟离畅手里握着石头,一下子没有砸晕我,他也吓坏了,估摸着看到我满脸是血的站在他面前,一时间吓得慌了神儿。
我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钟离畅?!
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石头,那家伙砸一下疼得厉害,我可不能再挨一下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把他手里的石头弄掉了,否则下次我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万一被砸的昏死过去,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你,你怎么……”钟离畅神色惊慌,他的语气急促不安,话也说的不利索。
可是……和之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
那时候他躲在钟离延身后一直敌视我,可说话的时候,却分明是一副孩童的语气。但现在,他变了……或许不是变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或许才是真的他。
趁他失神,我卯足了力气,抬腿踢在他手上,把他手里的那块石头踢掉了,同时,我头上流下来的血滴在了身上,地上……
见鬼,这家伙下手够重的,我头上一阵凉意,这伤口怕是不轻。也就索性他拿来当凶器的那块石头没有锋利的棱角,也不算太大,就算他使足了劲儿所造成的伤害也不足以致命,因此我才逃过一劫。
把他手里的石头踢掉,钟离畅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他扑上来想要掐住我的脖子。
我上次被袭击过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那时候我没想到,歹徒会突然冒出来,险些吃了大亏。但这一次……我可不能再让他杀我个措手不及了。从那天之后,我便一直都多少留有防备,钟离家不简单,我不确定是不是每一个人对我都没有杀意,所以……
我抓住钟离畅的手臂,反身一挡,一用力,以我自己作为支点,把他给抛了出去。
钟离畅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招,他们肯定没见过。
我也是头一次用,尽管这一招并没有很轻松,但是以钟离畅摔倒的状态来说,我算是成功了。
钟离畅爬了起来,紧接着又朝我扑了过来。
这是……我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快,而我并不擅长近身格斗,那一招也是突发奇想,面对钟离畅我所能做的,更多也只是抵抗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话 惨不忍睹的样子
事实证明,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是很悬殊的,而且钟离畅情绪激动,他一身的蛮力,我根本抵抗不了他的攻击。他扼住我喉咙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着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就搞定他的,但是没有想到,在力量面前,技巧……算个屁。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快把掐断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我这次连求救都没机会了,恐怕是真的胸多吉手了。
完了……
正这么想着,面前那扼住我喉咙的钟离畅突然就被人甩开了。
我逃过一劫,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不禁替我自己的情况感到担忧。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是谁救了我。
因为在那个人最靠近我和钟离畅的时候,我仿佛嗅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味道。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里翀吗?!
里翀……上次在这里想要杀了我的人。
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可以断定刚才把钟离畅一下子甩开的人,就是现在正和钟离畅厮打在一起的里翀。钟离畅的举止简单,但凭借着力量强大,就像是“坦克”一般,杀伤力十足,相当于一个肉盾。里翀对付钟离畅也渐渐败下阵来,钟离畅发了狂的去攻击里翀,不多会儿已经骑在了里翀身上……
再这么下去,恐怕里翀就要被钟离畅给杀了。
想到这儿,我顾不上自己还在颤抖的身体,四下找了根较粗的棍子,走到了钟离畅身后。里翀的眼神分外慌张,他不是因为钟离畅感到紧张,而是……因为我?
钟离畅全身心在对付里翀,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我在他身后,挥起了棍子,猛地朝他后脑重击一下。
钟离畅身子一僵,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我,眼神发直。
“打脑门会打死人吗?!”我冷笑,就当给他上了一课,看着钟离畅的身体直直从里翀身上倒了下去。
里翀愣在当场。
我的腿软的厉害,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一双手也在颤抖,嘴皮子发麻,心跳得特别快……
“我动不了了,你要是想逃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对里翀说。
以我现在的情况,他要是起身就跑,我没办法追,我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情况,更别提他了。况且地上,还一个被我打晕的钟离畅。
“我不跑了。”里翀坐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我和钟离畅“搏斗”过,我知道这个一身蛮力的家伙有多么恐怖,里翀也算是救了我一次,他和钟离畅拉扯了这么半天,当然也消耗了不少的力气。
我强打着精神看向他,他说他不跑了?
我一笑,但眼前已经模糊了……糟了,我伸手抹了一把头上,一手的血……
……
“……夫人,夫人!夫人,您醒醒啊,夫人!”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红玉焦急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从鬼门关给叫回来。我先抬了手,意识还未恢复,意思是我已经醒了。
“夫人,夫人!”红玉一看到我有动作了,更叫急得又哭又笑,上前来小心摇晃我。
“我没事……”这么说着,我仍然能感觉到额头上疼的撕心裂肺,她一摇不要紧,一阵恶心莫名涌了上来,我一把将红玉推开,翻身趴在床边试图吐出来。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去叫人。”我挣扎着说,心想完了,就算我不懂医术也能料想得到,钟离畅砸我的这一下,恐怕是给我砸成脑震荡了吧……当时受伤浑身寒毛都束着,因为面对钟离畅的时候十分紧张,我知道我一旦晕过去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没准今天我就会被发现陈尸水井之中了。
红玉擦了把眼泪,急着跑出去找萧珏了。
我吐了半天也只是吐出来些苦水,实在没缓解半分,小心的躺回到床上,伸手摸了摸我头上包着的纱布……
疼啊。
萧珏很快就回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将我扶正,让我躺在石枕上,掖好了被子。皱着眉头检查我的脉象……我看他这副严肃的样子,也不敢说话了。
我其实挺想知道,在我打晕了钟离畅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里翀又在哪里。可这些话堵在嗓子眼儿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比我之前见到的许多都还要难看。
我知道,他这一次真的特别特别生气。
在我恢复以前,我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免得他一气之下把我绑在这里让我老老实实养伤……
“咳咳咳……”
可现实就是这么尴尬,越是害怕发出声音,就越是有许多的状况,让我忍不住发出声音来。我在感觉到喉咙的不适后,已经很克制的在忍了,可最终,还是一连串的咳了起来,刚才呕了半天嘴里都是苦水,这一咳,顿时整个口腔都是那个令人恶心的味道。
我被呛着了,所以咳的更厉害了。
萧珏却突然抬手伸到了我脖子上,我吓了一哆嗦……他不是气得要杀人灭口了吧。
可,没有。
他只是用手指在我喉咙上轻轻按了几下,我那咳不完的难受劲儿就好多了。
刚才咳得太厉害,身子一直在颤动,头也晃了好几下,现在好了……刚止住咳嗽,我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
红玉守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偷偷摸摸打量着我。
“很严重吗?”我弱弱地问。
萧珏没有回答我,只是侧目一眼,我就闭嘴了。
如今愈发觉得,萧珏是越来越像我家长了。
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被发现的时候,我额头上的鲜血还没止住,想到萧珏看见我时我该是怎样一副狼狈凄惨的样子,我就能够理解他现在这副态度。
红玉也是,我让你去找你,你悄悄把毓儿找来不就行了,你为什么要把萧珏找过来呢。我现在还伤着,这不是要让我更难受吗。
“毓儿在审里翀,一时应该过不来。”萧珏突然说道。
我一愣,立马回忆我该不会是被钟离畅打傻了,刚才把那些话说出来了吧。
没有啊,应该没有啊……起码红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诧异。
难道萧珏也会读心术了?
知道我在想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话 萧珏的担忧
“怎么了?”萧珏问。
“没事,没事……”现在的情况,我哪敢说有事啊,怯怯的躺在那里,就跟死了一样的安静。
红玉大概也是受这气氛的影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站在一旁,不时留意我们之间的一举一动。
“啧……”我一时没有注意,突然间吃痛发出一声,还想说什么抱怨一下萧珏竟然没有提醒我,可看到他的脸色以后,我就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生生憋回到了肚子里。
原来,他把几块石头放在火上烤,烤完了又往我的臂弯内一放,我就是被这样一下子突然烫的发出声音来的。
“你这又是什么呀。”
我有些惊恐……虽然知道萧珏不会害我,但是他现在用的这一招显然和我所知道的一切治病的法子都不一样。倒是听闻过,历史上有这么一个刑法……也是类似的……
他不是真的让我气到想杀了我的吧。
“你失血太多,我试着看看,之前想到的这个办法能不能缓解你的情况。”他竟然也是直接用手指按着那烫得厉害的石头,压在我臂弯内侧小心按摩着。
我看到他的手指都烫的发红了。
“这是什么办法……你这灵感从哪儿来的啊,该不会是某种刑罚吧。”我有些怂了,想来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变得这般怂的,确实没几个人,但我面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萧珏只是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
我没敢接着问,是不是烙刑。
“这些石头,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没有棱角,也用各种活血的药物浸泡了多日,经此高热,能够帮助药渗透入身体里,加上配合的按摩,或许可以促进你身体的血活动得快一点。”
我这下明白了,都怪我平日没事,竟将后世那些病啊什么的随便说与他听,让他了解到了几千年后医学文明的进步,人一旦开了窍,那后果……
萧珏这促进血液循环的办法,听上去也是靠谱,不过他刚刚说什么?他说……或许可以?
我感觉脑子一热,顿时那种将要昏厥的感受就弥漫开来,连呼吸都困难了。“你要是生气,就直说吧,干嘛拿我做实验……”
通常,医学上第一个献身的固然伟大,但也都面临巨大的人身威胁。
“生气?”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我,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我能听到牙在颤抖的声音,想我霍汐一世英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我也会害怕的真相,但在萧珏面前,短短一天之内,我居然接连怂了多次。“……你,真的没生气?”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为什么要生气。”
萧珏的反应让我觉得很纳闷,这算是什么反应,到底是我失忆了,还是他失忆了。
他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吧。还是故意在蒙我呢……
不行不行,萧珏和我以往接触过的那些人不同,萧珏比那些人更机警,换句话来说,他的反侦查能力超乎寻常啊,他该不会是……
“可我不是去冒险了么……”
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噢。”他这下,头都没抬就这么应了一声。
噢?一个噢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知道了?
还是说,他不在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他可是萧珏啊,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呢。要是搁其他时候,我去冒险还受了伤回来,他早就训得我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平常?
阴谋。
绝对是阴谋。
可我现在自身难保,我明知道萧珏这些反应绝对是阴谋,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别想破了。我开始悄悄留意周围,一个人不行,我就得想办法拉拢同盟了。
可现在屋子里的,除了我和萧珏,就只有一个红玉了。
红玉看上去受到我和萧珏“冷战”的影响,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对于整件事情也并不是十分了解的。
不行,红玉肯定不行。
那就只能……那也没有其他人了啊。
“霍汐。”萧珏突然叹了口气,把渐渐冷却的石头放在了一旁。
完了,该不会刚刚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他现在冷静够了,是要准备和我算账了么。
他不会一气之下……
“我又不是故意的。”当下的情况,先下手为强。我耍赖,不等萧珏的质问说出口,就忍着头疼,赖到他腿上躺着。萧珏坐在床边,突然我就拱进了他手下,霸占了他的腿,也是十分的无奈。我今天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大概也只有这一招能够蒙混过去了。“我根本不知道那钟离畅为什么袭击我啊,我好端端的在那儿找线索,结果……我可冤了。”
“冤?”萧珏突然问道,“你说你冤,但是先后你哪次被袭击,不是自己找上凶手的。”
这……“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要查案嘛,我就得把这些人一个个揪出来,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那个动了他们奶酪威胁到他们的人。”
近年来,歹徒越发的丧心病狂,我开始渐渐感觉到,萧珏的担心也是越来越多了。甚至,他虽然没有与我说起过,我也能感觉到,他心里对于支持我继续做下去的这件事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我无辜,可是对于凶手来说,我是那个要把他们揪出来,将他们绳之于法的人,自然算不得无辜。
我给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低着头红着脸出去了。
我赖在萧珏身边,枕在他腿上撒娇。“我也不想出事的嘛,但是我怎么会知道,这一个钟离家居然有层层杀机。是我太急于找出答案了,所以忽略了很多的事情,甚至没察觉,我自己都被凶手给盯上了。”
萧珏再难怨怪我什么,我能感觉到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担忧,他的不安都输给了耍无赖的我。
“霍汐,我从没怪过你什么,但你知道,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即使只是一点点的可能,我都不愿意去面对这样一个结果。”他的手拂过我的头发,在我的耳边而脸颊上抚过,“我只想要你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再冒险了。你早就与当初不同,不是一个人了,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让我该如何,又让毓儿该如何呢?”
第一百四十三话 反省
“知道了。”我也确实害怕了。
这次的事情给我的教训也不小,从前没想过当我真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会是多么的担心,可是这一次,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受到了恐惧。
钟离畅握着的那块石头,但凡再有一丁丁点的偏差,我现在可能都不会这样赖着萧珏撒娇了吧。那时候面对钟离畅,我血流满面,浑身颤抖,现在想想,着实害怕的厉害。
我发现,我一时间竟然没办法从那种恐惧里立刻脱身出来。这就意味着,钟离畅的威胁给我留下了很糟糕的记忆,可能会对我的心理素质造成影响。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钟离畅握着一块滴着鲜血的石头要再袭击我样子。
我从突然间乱了的呼吸节奏,到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那一幕的恐惧,无不在证实着,我现在的心理状况确实出问题了。
我试图抽离,试图逃避,猛的身体一个抽搐,抗拒再回忆起那一幕。
“霍汐?”
所幸,萧珏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怪状,只是不太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埋头,发出痛苦的呢喃,只是为了抽离恐惧的记忆。
“霍汐,霍汐!”这下,萧珏算是听到了,他立刻叫我,将我的身体扶起来。
我紧闭着眼睛,身体好像一团棉花似的,软绵绵的,昏昏沉沉间,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幻想的,很难做出分辨。
“睁开眼睛。”
萧珏的声音很轻,他应该知道我出了什么样的状况,他不敢惊扰我,只能小声的提醒着我。
“霍汐,把眼睛睁开,是我,你看看我。”
我困在黑暗之中,萧珏的声音就好像是引领我走出黑暗的提示。
我的抗拒不再像刚才一样那么强烈,我的意识在听到萧珏的声音以后,逐渐从恐惧的幻想里渐渐分离出来。
黑暗的记忆,和温暖的现实,往往都在一个瞬间模糊了边缘的意识,被那些黑暗记忆里的恐惧及一切负面情绪所影响,难以抽离。
“霍汐,霍汐!”
我听着萧珏的声音,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我试着相信他,睁开眼睛。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方才的恐惧影响了我太深。
我全身都特别紧张的应对那种突然的恐惧,所以一下子看清真实的状况以后,那种紧张一下子放松。
泄了口气,顿时身子瘫软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萧珏的反应其实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更加紧张,直到我泄了口气的时候,萧珏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探出一口气,将心里压抑的紧张舒了出来。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唯恐我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我没事……”
这是我回过神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看到他这样担心的反应,我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呢,是他帮助我驱散了心里的黑暗,但他那时候却比我更加紧张。
他把头压在我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声略显急促。
我伸出手来,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安慰说,“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我听到门外传来毓儿的脚步声,急急的走来,可是走到门口,脚步声停了,然后有很细微的响动,和一些特别轻的说话声。
应该是刚才我让出去的红玉,守在门口,拦下了毓儿。
“儿子来了。”我对萧珏说。
萧珏刚才告诉我,毓儿在审里翀,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听说我醒了,急着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便赶来探望。让他等在门口太久不太好……
萧珏慢慢的调整了情绪,站起身,让我躺回到床上,他扶着我的头,慢慢的放在枕头上。然后帮我把被子掖好,整理完毕,他才对门口说道,“进来吧。”
毓儿得到允许,立刻就冲了进来,速度比拦着他的红玉更快。进到房里,他先是站在床边看了看我的样子,像是确认我真的醒了,又像是在确认我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这家伙,莫不是和我一样无厘头,居然也以为萧珏一气之下会杀了我灭口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萧珏也肯定看到毓儿的反应了,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问起毓儿的情况。
“……嗯?”毓儿被萧珏一下子问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噢,噢!对了,对了对了,没错……”
这反应显得也未免太心虚了吧。
毓儿应该也知道,他的这些心思根本瞒不过我们,尴尬的挠着头,解释说,“刚刚我和爹一起审问里翀,结果红玉来了,说是娘已经醒了。我本来要赶过来看的,结果爹说什么也非得让我留下把审问的事情完成,他就一个人过来了。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娘……”
毓儿说着,大概留意到我和萧珏的脸色不太对劲了。
“娘,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你过分了。”毓儿猛不丁的转了话题来说我,他的语气装的很凶,说话的时候倒是一直都在留意萧珏的反应,似乎是因为现在萧珏的反应并没有特别满意,毓儿才挠着头接着说,“娘,你看看你,每次都弄得一身伤,你知道爹有多担心吗!这一次,要不是钟离家的人恰好看到,然后赶来回报,后果可就严重了!你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你一脸的血倒在那里,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吗!”
他这话,怎么都像是故意要帮我解围的。看来他真的相信,萧珏一气之下可能真的会对我施以酷刑,来惩罚我又违背承诺。
我幸亏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否则,我可能在我的脸上看到无数条黑线。
我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萧珏在一旁,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听得津津有味。
可我和毓儿之间的暗示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该死的默契顿时就不默契了。毓儿明显误会了我的意思,继续添油加醋的说,“……啊,那个,娘,你知道错了吗!爹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冒险不要冒险,可你就是不听,你看看……就这一会儿功夫没看住你,你就闯祸了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爹,你放心吧,我来给我娘讲道理,你先去忙吧。”毓儿说道。
“好啊。”萧珏应了,“那就好好帮助你娘反省反省,让她明白,下次再敢冒险的后果。”
说完,萧珏转身走了出去。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生无可恋了……我生的这个蠢儿子啊!
第一百四十四话 里翀的变化
我想到里翀,顾不得再分心了,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毓儿眼疾手快,上前搀扶,稳稳的让我靠在了床边。“娘,你怎么起来了。”
“你刚才,可从里翀口中套出什么话了没有?”我急着想知道案子是否有了新的线索,也算是我没白挨了钟离畅那一下子。
毓儿看着我,眼神不太对劲,看样子……是失望了。
“不会吧。”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跌进了谷底,要知道,虽然抓到里翀并不是我的目的,但这一次我也算是九死一生吧,居然毫无收获?“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红玉在一旁也很失落,她避过毓儿,上前帮我把被子拉扯到身上,担心我再着了凉。
“那倒不是。”毓儿又解释说,“里翀他倒是说了,自从上次假死之后,他从钟离延那里听说娘你的本事如何了得,有些担心,所以他一直都在暗中跟着你。”
“跟着我?”
我豁然想到,难怪那些时候,我确实感觉到身后有种怪异的视线,一直都在盯着我。
毓儿确认了这个答案,“不过他也说,他跟着你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钟离畅竟然也盯上了你,不过碍于钟离畅和钟离延之间的关系,起初他并没有多想……”
里翀是得到了钟离延的暗示,才会盯上我。
但没想到,与此同时钟离畅也盯上了我,可是钟离畅并不知道,里翀发现了他,而里翀也并没有在意,他还以为钟离畅和他一样,是得到了钟离延的提醒,毕竟这两个是亲兄弟,钟离延不会对钟离畅放任不管的。
里翀跟着我,无非是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调查的进展如何,直到我被钟离畅袭击的时候,里翀才发现不对劲。
当时里翀推开钟离畅以后,和钟离畅厮打在一起,我能看出来,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是提前商量好了的,钟离畅对前来阻止的里翀也下了狠手,要不是我缓过来拿着棍子打昏了钟离畅,里翀也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说起来,倒是我欠了里翀一个人情。”我叹了口气,怎么都不会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一向都是尽力做到冷静和客观的,但现在,最值得被怀疑的里翀居然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心里委实不是个滋味。
可转念一想,如果里翀救我在先,杀人在后,那么……我应该能够更客观的去看待吧。只是现在的问题是,里翀好像并不是我认为的那种罪不可赦,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否则,他为何要救我,暴露他自己呢。
这件事上,会不会还有什么疑点?
“他还说什么呢?”我问说,或许关于之前的案子,里翀有没有向毓儿说些什么呢。
“没有。”毓儿的回答很干脆,双手一摊很是无奈,“里翀只说了这么多,他原本在盯着你,但是看到钟离畅快把你给掐死了,才不得不出面的。所以……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说,我问他的时候,他只是用那种特别冷血的眼神盯着我,然后说,那些事他只会和你一个人说。所以,在见到你之前,他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任何细节。”
“我?”
这里翀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告诉我一个人,难道是缓兵之计,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说的吗?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里翀不会留下来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出现的,那么他趁着我和钟离畅都昏过去之后,自然有办法可以离开,只是他当时并没有这么做,所以他应该不会再耍什么把戏。
我突然想到,“对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爹没有跟你说吗?”毓儿十分好奇,反倒突然间来了兴致凑到一旁打听着。
“你爹只是说,我昏倒之后,恰好有钟离家的家奴路过,看到了,然后里翀就让人去找了你们过来,所以……”我很清楚记得萧珏说过的话,却说不清为何,总觉得细节上有些对不上。
毓儿偷笑,样子诡异极了。
“你笑什么。”我有些恼了,我正急着想知道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可倒好,还有闲心看热闹呢。
毓儿连连摆手,“不是,我是笑啊,我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
他的表情,让我更加确定萧珏确实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我。
“是这样的,当时爹来找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说没有,又想起你好像提过,要去确认那院子里是不是真的没有密道的事情,就和爹说了。爹说是什么,感觉到心慌,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于是,他就急着向偏院找过去,我不放心啊,我就跟在我爹身后,一起往偏院跑。可谁知道……”毓儿分明是在吊我的胃口,故意顿了顿,眼看我要发火,这才老老实实接着说下去。“谁知道,里翀竟然会背着满头满身都是血的你从偏院跑出来,慌慌张张的……爹当时都有些惊住了,恐怕他还以为里翀把你给杀了,这是要去抛尸呢。还好我反应的快,三步冲上前去拦下了里翀……”
是里翀把我背出来的?“再然后呢?”
“再然后,里翀看到我们,没有求饶没有逃跑,也没有任何挣扎,他只是说,让我们救你……”毓儿说到这儿,从他的脸上能够察觉,他对于里翀当时的反应也深感疑惑,不明白里翀怎么就会突然转了性,居然求他们救我。半晌,毓儿才回过神儿来,又说,“娘,你说奇不奇怪,这里翀居然又成了好人,他怎么会突然救了你呢?他不是……”
毓儿没说完的话,我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里翀在我昏迷之后,居然背着我求救,这比他出手从钟离畅手底下将我救出来更加令我诧异。是啊,他怎么会突然之间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娘,你和里翀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毓儿吞吞吐吐,忍了几次也没有忍下去,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这话究竟是几个意思,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毓儿头上,毓儿吃痛抱住了头,我却也因为动作过大,头晕得厉害,胃里翻涌不断差点吐出来。
“夫人……”红玉上前扶我,她很担心我现在的情况,不免替我说道,“公子,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夫人现在伤得这般厉害,您就不要再气夫人了。”
第一百四十五话 钟离延来道歉了
“臭小子,你居然敢怀疑我了!”我就算头晕,也被他气得恨不能跳起来狠狠揍他一顿解气,他居然怀疑里翀的变化,是因为我和里翀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变得有些暧昧,所以里翀才会出手救我。
我要起身去打他,红玉忙着拦我。
“别拦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他。”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怀疑我的清白,这真是……家门不幸啊。
“我就那么一问,既然没有发生什么,当然最好了,咱们都说清楚了,心里不都没有那个结了吗,不然猜来猜去反而……反而生疑不是吗。”毓儿一直往红玉身后躲,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了事出来,唯恐我揪住他再打一巴掌。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一旁的萧珏刚才留下的石头就要丢。
可几次狠了狠心,都没忍心,儿子是我生的,这石头当真砸在他身上砸出个好歹,我也心疼,又分明气不过,索性把石头往身旁一放,生起闷气来。
“娘……”毓儿又来哄我,悄悄的把我手掰开,把石头抢了去交给红玉,红玉将那一盆的石头端走,以确保我不会再气得抓起石头来要打毓儿。他松了口气,才又说道,“你说说你,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一点都没有收敛。”
“一把年纪?”
这算是当下我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了。
“……”毓儿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他自知说错了话,急着转开话题,“我的意思是……我娘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和里翀那种人有什么暧昧呢,对吧。是儿子小气了,曲解了事情,让娘受了委屈。”
哼,他如今怎么想,刚才怎么想,我会不明白吗。
“娘,那你……”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想弄清楚来着,我最后一次见里翀,还是和你一起把他抓住的时候,再后来,钟离延盗尸帮助里翀假死逃走,我便没有见过他了。只是在那之后有几次,我做着事情,总是莫名觉得身后确实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视线,我也怀疑过,是不是逃出来的里翀,可他从未露面甚至做些什么,我又如何证实。这一次,的确是多亏了里翀,要不然,我就被钟离畅给掐死了。”我说。“说来奇怪,如果里翀说的都是真的,那钟离畅也盯上了我,这一次发现我落单,所以才会突然冲出来袭击我的,为什么呢?”
钟离畅为什么要袭击我呢……
难道是因为,他袭击钟离南的事情,让我发现了?所以,他才会突然袭击我……
“这……这件事,”毓儿为难,纠结了半天,“这件事,我倒是证实了一些。”
“什么?是钟离畅袭击我的原因?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冒出来要杀了我似的……”
我满心不解,对于钟离畅来说,我现在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啊,而且这是钟离家,钟离延要是有意包庇他的话,就凭我的证据也不能证明他什么,顶多算是他和钟离南发生冲突,可钟离南也不过是受到了些惊吓,根本没有什么致命伤,甚至钟离南自己都不承认他被钟离畅攻击了。
毓儿一直没说话,我看着他,又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知道他袭击了钟离南,而是因为钟离延?”
并非是钟离南,而是钟离延。
那时候我曾经被钟离延骗了,和钟离延一起去探望钟离畅。钟离延那个时候就知道,钟离畅会害怕和他一起出现的女人,所以他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了钟离畅面前,以至于钟离畅害怕我,躲着我,我也没能如愿从钟离畅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现在看来,钟离延一定知道些事情,是关于钟离畅的,而且不能被我所知道的。他带着我去见钟离畅,导致钟离畅害怕我,从此即便我有意接近钟离畅向他打听任何消息,钟离畅都会因为我是和钟离延曾经一起出现的女人,而感到害怕,因而回避我。
这样一来,倒是事半功倍让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和钟离延一起出现的人啊……
这点线索,使我很容易就想到了钟离延那三个过门不久便惨死的妻子。
都传说,钟离延的第一个妻子晋氏和钟离南有染,因而在钟离延出门以后,虐待发现了他们奸情,心智不全的钟离畅。
我一直认为晋氏的死,或许不是简单的蹊跷。
如果说失足跌入水中的话,是不是太巧了……
而且晋氏的事,成功的将钟离畅、钟离延以及钟离南联系在了一起。
现在,钟离畅又找上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发现他袭击了钟离南,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我曾经和钟离延一起出现过……
毓儿点头。
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钟离畅不仅仅是害怕和钟离延一起出现的女人,而且我那时候所感受到的敌意也是真真切切的。可我没有想到,钟离畅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袭击我就是了……
门外似有动静。
刚才端了石头出去的红玉这时候也回到房里,她看了看毓儿和我,对我说道,“夫人,钟离大人来了。”
钟离延?!
这也,太巧了吧。
我和毓儿正说起他的事情,他就来了。
“娘,你若是不想见他,我现在就去把他赶走。”毓儿替我生气,如果当时不是钟离延的算计,我也就不会被钟离畅莫名其妙的袭击了。
“不必,”我拦下他,我突然受伤昏厥,眼下也是在钟离家养伤。既然是在钟离家,怎有赶走主人的道理,我对红玉吩咐说,“让他进来吧。”
红玉应了,退了出去。
毓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替我整理妥当。他看着我头上包着的纱布,眼里写满了心疼,伸手似乎有意想要触碰确认,却又定住了。
钟离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萧夫人。”
他看了看左右,似乎在寻萧珏的身影。
“钟离大人来了啊,不过我伤得厉害,不能起身迎你,这里也是你钟离家,钟离大人就不必客气了。”我要是说我一点都不生气,那自然是假的,钟离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只是他和我都没有想到,他这次的算计险些要了我的命。
听我这么说,钟离延也没有半分松懈的样子,他一副赔罪的架势站在一旁,实在歉意的很。“萧夫人,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四十六话 钟离南遇袭事件始末
“钟离大人何出此言。”如若我现在手边有个镜子,一定能看到我自己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萧夫人,此事确因我而起,是我估算失误,才造成萧夫人遇险,还望萧夫人……”
钟离延此番赔罪,倒也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来的,不管我的态度如何,他都全然不在意。我先前的确是因为生气才刁难他,只是现在,他这反应似乎……让我察觉到了什么。
“钟离大人难道以为,单单凭着几句话,就能抵消公子畅袭击我母亲的事情了吗!”毓儿不休不饶的质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次轻易就这样过去了,钟离家之后还不知道会对我们做出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钟离延面如土色,似乎……
“钟离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我不难看出钟离延的一再隐忍是存有目的的。
毓儿惊觉,他盯着钟离延的样子顿时就变得更加气愤。
“萧夫人。”钟离延揖手说道,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为难。
“是为了钟离畅的事情?”我问,早已心知肚明。
“……”钟离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在愣了片刻以后,稍稍点了头,动作十分沉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袭击的人是他呢。
“你们先出去吧。”我对毓儿和红玉说道。
他们也都很犹豫,红玉在我们之间观察了半晌,才不得不先退了出去。
“我不出去。”毓儿这一次,却格外的不听话了,他拗道,“这钟离家几次三番要害你性命,谁知道这钟离大人揣着什么心思,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你……”我被毓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公子一番孝心,令人钦佩。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瞒着萧夫人和萧公子了。”钟离延不再执着让毓儿也退出去,看来这次他是难得下定了决心,“萧夫人,我确实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前来,替他向萧夫人请罪了。”
“……”说起钟离畅,我心里的滋味很是特别,虽知钟离延来意,但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毓儿看到我的反应,遂替我回道,“钟离大人,公子畅袭击我母亲,几乎置我母亲如死地,若非里翀意外出手,只怕此刻我母亲已经遇害了。钟离大人亲自过来请罪,怎么有点逼迫着我母亲原谅钟离畅呢?”
毓儿的语气不善,尤其是他说到后半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
“毓儿。”我低声警告,毕竟这钟离延怎么说也是钟离家的大当家,我们不好给人家弄得太难看了吧。
“母亲!”毓儿反倒呵斥我,气急败坏,“母亲在钟离家受到钟离大人之托查明案件始末,却屡遭迫害,几次险些丧命,此事若不追究到底,还不知道日后要生出多少事。”
如此说来,毓儿所说确实有理。
只是他这些说辞,愈发的像萧珏了。
“萧公子责怪的甚是道理。”钟离延如此也没有反驳,居然也同意了毓儿的质问,“萧夫人在钟离家几次遇险,我身为钟离家的钟离大人,当然有责任了。但是这次,我是替我那个不知深浅的弟弟,为他所做之事来向萧夫人请罪,并不是强求萧夫人一定要原谅他。相信经过此次袭击,萧夫人对于畅的所为,已经有所怀疑。我只是希望,若萧夫人一定要追查畅的事情,不如由我来为萧夫人解惑。”
这么说来,他不是来逼迫我原谅钟离畅的。
而是知道,我经过被钟离畅袭击的这一次,已经对钟离畅有所怀疑。他的到来,是希望亲口向我解释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承认,钟离延真的很聪明。反正钟离畅的事情早晚都要暴露出来,如果由他亲自做出解释,从中省去了很多的猜测,那么对于钟离畅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在调查取证的过程里,我不会受到流言的干扰误判钟离畅在整件案子里的存在意义。
毓儿大概也是反应过来钟离延的意思,他转过头来看我的反应。
“既然钟离大人难得想说,也好。”我说罢,作势强打起精神,让钟离延看到。“不过在你开口之前,不妨先听听我的推断,如何?”
钟离延很明显的一愣,没想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我竟然已经做出了判断。
“你那三位夫人,都是被钟离畅害死的吧。”开门见山。
“萧夫人……”钟离延听后,一双眼睛里的反应很强烈,立刻要反驳我的推测。
我抬手示意他等等,接着又说,“之前莲生说过,她见钟离畅不在房里,才一路寻了出来,根据钟离畅边吃边留下的骨头,找到了钟离南的院子附近。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动静,寻了进去,结果……莲生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钟离大人也已经很清楚了。”
莲生那个时候也并没有直说,她找到钟离畅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当然,莲生听到钟离南的声音赶过去,恰好看到钟离畅正在袭击钟离南也都是我们的推测。这一观点,即便符合逻辑,根据现场的情况,结合莲生过去的时间以及钟离南遭受袭击时的状况,再加上钟离畅留在现场的证据,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事实。但莲生的反应告诉我,她碍于钟离家家奴的身份,随时可能翻供,否认先前已经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拒绝承认她就是看到了钟离畅袭击钟离南时的情况。
钟离南作为被袭击的人,居然在意识恢复以后就先行否定了钟离畅是袭击他的人,即使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钟离南都不承认,单凭莲生的证词,很难确认钟离畅有问题。
所以我决定,诈他一诈。
钟离延面上阴郁不散,眉宇间一股惆怅笼罩。
眼见钟离延开口想要辩解,我抢在他前面再次掌握了此次对话的主动权。“钟离畅离开之后,钟离南得到救治。而目击了案件经过的莲生,成为了指证钟离畅的证人。你们,想要杀莲生灭口。”
钟离延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意图解释,但在我的注视之下,最后他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狡辩当时的情况。
“里翀是你找来的。”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凭着几次和里翀打交道,我发现里翀只有对钟离延的话,才会听得进去。能够安排里翀袭击莲生,帮助灭口的人,一定是钟离延。
“……萧夫人说的没错。”
第一百四十七话 不伦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刚刚,钟离延承认了?
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而是接着说,“看来瑾说的果然没错,萧夫人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
这个评价……我不禁轻笑,这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其中的意思肯定不单纯。
“萧夫人说的没错,里翀是我找去杀莲生的。”钟离延坦然承认了他雇凶杀人的事实,对此竟然没有半分的内疚。
他要保护钟离畅,保护他不被任何人威胁。
而当时唯一能威胁到钟离畅的人,就是莲生和我们。
事情发生以后,不管是当时目击了案件经过的莲生,还是钟离延,一直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就算钟离延想要找莲生确认什么,他也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这么去做。当时看到莲生,钟离延就已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莲生是专门负责照顾钟离畅的人,她居然成了第一个发现钟离南遭遇袭击的人,即使当时钟离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莲生说些什么,也不由得怀疑,事情发生的时候,钟离畅就在这里。当天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更加在钟离延的预料之外,那就是我抢在钟离延之前,带走了莲生,钟离延却不得不留在当场,那个时候,他心里到底有多么的慌,只有他自己知道。还要装作镇定,去应对当时的情况,他很担心莲生会在他没有任何嘱咐的前提下,将他猜想到的事情告诉我们,坐实了钟离畅袭击钟离南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钟离南醒了以后,通过某些暗示达成协议,钟离南对我们掩饰了袭击他的人就是钟离畅的事实。
另一方面,钟离延急着除掉莲生,他只能找到里翀……
“事情,就和萧夫人推测的一样。恰如萧夫人所说,是我让里翀去解决掉莲生的,我不知道在萧夫人将莲生带走之后,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我不能冒险,如果莲生告诉你,她看到是畅袭击了兄长,你们一定会怀疑他……”钟离延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直到我们再也听不见了。
说到一般的话,就那么停下了,未免显得有些太突兀了。
“你不是担心我们直到袭击钟离南的人就是钟离畅,你是担心,我们怀疑钟离畅为什么要袭击钟离南,对吗?”我接着他说不下去的话,直接挑明了他心里的忌惮。
钟离延慌忙避开了我的眼神,我的直视让他感到难堪,他试图找些其他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最终都无济于事。
“我们听说了一个传闻,是关于钟离南和你第一位夫人晋氏的。”我这人,向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往大了说是还天地以公道,但是这中扒人伤疤的事情还真没少干。一开始还会有些觉得不忍,可是慢慢的,那么不忍就慢慢淡化了。有些人回避过去留下的伤疤,任凭旧伤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炎烂掉,生出驱虫恶臭无比,他们只想着该如何遮挡那丑陋的一面,却根本没几个人选择直面伤口,选择将伤口扒开治愈。多少也是我出于私心的自我安慰,这些年接触过的,并非每一个凶手都是罪大恶极的,那些令人感慨扼腕的经历,造成了后来性格的扭曲,使他们从受害人变成凶手,我也不敢说我可以真的做到客观理智,还是会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纾解罢了。
提起钟离南和晋氏,钟离延似乎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拘束,特别压抑,我见他几次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尖,又有拉扯衣领的动作,看来我说中了他的心事。
“钟离南和晋氏……”
“都是下人的传言罢了,萧夫人……”钟离延皱着眉头,他举足难安的样子看在我们眼里,形成了与之前极其鲜明的对比,再不是那个处处稳如泰山的钟离大人了。
我好像,抓住了他的死穴。“……果然,晋氏是你杀的。”
一句话,让钟离延愣在了当场。
毓儿茫然的转过身来,惊愕的看着我,对于我刚才所说的事情,他深感意外,并不亚于钟离延。我知道毓儿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我了,可他知道,钟离延就在一旁,现在不是问我问题最好的机会,只能将那些好奇强忍了下去。
“萧夫人,你……”钟离延口干舌燥,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房中可能存放着水的地方,这些无意间暴露的小动作,都在证实着他内心里最真实的答案。
“其实,钟离南和晋氏未必有染,晋氏作为当家主母,过门不久,自然要向钟离家的其他人表现出友好的态度。钟离南生而双腿有疾,使他的性格与常人不同,十分的冷淡,他回避任何人的亲近,所以不太可能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一个女人。再加上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你的嫡妻,钟离南更是小心,唯恐给自己惹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他对晋氏,更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生出要违逆你背叛钟离家的感情。”我说。
当年那件事的大概脉络我已经弄得差不多清楚了。
晋氏刚过门,就算她再如何,也不必急着这么短的几个月内,就迫不及待的背着自己新婚的丈夫和自己名义上的大伯子有什么不伦的关系吧。所以这两个人发生不伦的几率,我认为在百分之五以下,接近不可能。
只是,就算他们俩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可晋氏作为钟离家的新主母,不管她拉拢钟离家其他人的目的是什么,她有一点点失误的是,太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主母了。否则,也不会那么快的就落人话柄,让钟离家的家奴婢人发现她和钟离南往来密切。钟离南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于主母的示好就适用,需要晋氏着实花费一番功夫去讨好亲近。这些看在下人眼里,就变得不堪了……
钟离延继承基业,要承担的责任很多,他经常不在家,一走就是好多天。回来又听到下人对于新婚妻子和自己那位庶兄的议论纷纷,多几次,也难免生出疑心,怀疑他们二人是否背着他真的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情当然不能张扬,钟离延越是想弄清楚二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清白,就越容易陷入自己的矛盾之中,怀疑他们二人趁他出门早已经私下里十分亲密了。
第一百四十八话 是谁杀了晋氏
钟离延是前任钟离大人嫡妻韩氏所生的嫡子。
钟离南则是妾室卫氏所生的庶长子。
韩氏乃是在钟离大人结发妻子过世以后另娶的嫡妻,韩氏过门之前,卫氏就已经在钟离大人身边了。所以钟离延和钟离南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个“微妙”来形容。
这二人我都见过,也知道他们之间商量好利用我的事情,可难道看起来关系甚好的两个人,就不会各怀心思了吗?我善于解读人的心思,他们愿意说的或不愿意说的,他们愿意展示的,或者想要隐藏起来的,我不是男人,但对于男人的心思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我知道不管兄弟间感情再好,这样的传闻都足以在彼此心里留下疙瘩,而且是解不开的那种。
钟离延的性格里有极大程度的自负,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解开造成他性格缺陷的原因,或许是他幼时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吧。但以他的自负来说,在听到家奴说起关于晋氏和钟离南的绯闻时,钟离延一定不会主动低下头去向钟离南证实,他不会在钟离南面前暴露他自己的弱点。
而他又无法容忍晋氏的“背叛”。所以一定会和晋氏确认……
是他杀了晋氏。
气氛几乎凝固住了,钟离延浑身散发着一股草木皆兵的威慑。毓儿站起身来,防备钟离延会在情急之下攻击我们。
我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钟离延。
可是在长长的静寂之后,钟离延用一声叹息打破了僵持。
“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
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
“可是你的手上,沾着她的血。”我一字一断的说。
钟离延分明倒吸一口冷气,他直直的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想要杀了我。因为我的话,让他不得不回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钟离延不相信,他以为再没有人会知道这段旧事,他以为尘封了那么久,所有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没有人会再知道发生过什么。
“钟离畅。”我说。
即便钟离畅什么都没有说,可从他孩童般的举动,我能解读出他的心理。
钟离延似笑非笑,恍然,脸上的表情却极是悲伤。“我从未想过,要杀她……”
原来当年,钟离延新婚不久后便听闻关于钟离南和晋氏有私情的传言,他起初心里确实不舒服,可是也不好发作,毕竟他还是趋向于相信自己刚过门的妻子。可是随着他之后又两次出远门,府里关于晋氏和钟离南的传闻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钟离延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可是他自负的不允许自己先向钟离南低头。
就在晋氏遇害的前一天,钟离延提前结束外面的事情回到府里,却果然看到晋氏对府里的人交代,她拜托了娘家的兄弟,从外面请了一个医者来为钟离南医治腿疾,让家里的下人提前去接一下,免得怠慢医者。知道晋氏对钟离南的事情格外照顾,钟离延被妒火烧着了一般。
晋氏并不知道钟离延提前一日回来了。
其实除了对钟离南的照顾以外,晋氏对钟离家的人都很上心,连钟离畅的药她都不曾假手于人,事事都亲力亲为。而她和钟离南之间,更无私情一说。她熬煮汤药送去给钟离畅,却意外见到提前归来的钟离延坐在钟离畅的屋子里。
钟离畅喝了药以后睡下,晋氏和钟离延离开,可刚出了钟离畅房间的门,钟离延就忍不住问她和钟离南之间是怎么回事。
晋氏自然觉得冤枉,事关清白名声,她必是要与钟离延据理力争的。
可是钟离延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去晋氏的辩驳,只当那是一个**的强词夺理罢了。而晋氏一再说明,让钟离延厌烦极了,他恨不得晋氏就这样闭上嘴,永远的……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掐着晋氏的脖子,晋氏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
钟离延吓坏了,他以为自己错手杀了晋氏。趁着没有人发现,他把晋氏丢进了水里……可他不知道,晋氏当时只是昏了过去,还没有死。
入水之后,晋氏被冷水一激,很快就醒了。她不会水,拼命挣扎。
钟离延也没有想到,晋氏居然还活着,他试图去救,可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如果晋氏活下来,势必会有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他试图杀害晋氏的事情一旦声张出去,晋氏的娘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再想到晋氏对钟离南的讨好……
钟离延眼睁睁看着晋氏在水中挣扎,直到,她沉了下去。
还有一个让他意外的状况就是,原本喝下汤药睡着的钟离畅,却在听到钟离延和晋氏在院子里的争吵时,就已经醒了。他看到钟离延掐住晋氏的脖子,把她掐得一动不动,他也看到钟离延拖着晋氏,将晋氏扔进水里,然后,晋氏在水中挣扎直到死去。
钟离延一回身,就看到了钟离畅,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害死晋氏的事情,居然被钟离畅目睹了。
“你当时完全可以杀了钟离畅。”
我的话一出口,钟离延投来的视线就变得尖锐。
慢慢的,他的眼神才逐渐柔和下来,“我做不到……”
“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我想象不到,像钟离延这样善妒善疑,猜忌心又重,更是十分自负的一个人,居然会在被自己的亲弟弟看到自己杀了自己的妻子以后,还能顾及“亲情”?他不是应该为了把事情藏住,而连自己智商有问题的兄弟也一并杀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钟离延冷着一张脸,他看我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在我面前,他没有藏住这个让他觉得是耻辱的秘密,他应该很讨厌我的。“可我没有萧夫人想得那么卑鄙。”
我笑了。
不只是因为,钟离畅是他的亲弟弟,也因为在这偌大的钟离家,只有钟离畅自始至终的维护他。那是他唯一的牵挂了……
钟离畅目睹了钟离延杀害晋氏的全过程,他确实曾一度害怕钟离延,可最终,他选择了维护钟离延。钟离畅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这个哥哥,他不忍心看到钟离延为难,所以,他把这件事隐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话 姜氏之死背后的真相
“但是你没有想到,钟离畅目睹你杀害晋氏的过程后,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创伤。”我对于钟离畅那时的遭遇还是不免同情的,他即使智力和常人不同,但对从前的他来说,也不见得是见坏事,生活在钟离家这样的地方,能够一直保持着如同孩童一般的初心,我觉得挺好。只是,如果他没有见到钟离延杀了晋氏的话……“钟离畅在乎你这位兄长,他选择包庇你,维护你,但你却不知道,他的心智如同孩童一般,你所做的事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影响。他开始害怕出现在你身边的女人,他害怕你再出事,所以,他会攻击她们。”
“不是的,不是……”不是说到最后,连钟离延自己的辩解都说不下去了。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用这两个字来说服我。
“你应该是从妫氏的死,就发现了钟离畅对于你‘妻子’的敌意吧。”
“……”钟离延摇头,试着想要否认他自己都已经相信的事实,他的情绪很矛盾,在边缘化不断徘徊,“畅是无意的。”
妫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用我所能表达清楚的词来形容,她算是钟离延的“续弦”,就是在钟离延的嫡妻“意外殒命”以后,同样因为身份尊贵而嫁给钟离延作为嫡妻的女子。她并不知道晋氏的死有什么内幕,只知道钟离延很在乎他那个弟弟钟离畅。妫氏发现钟离畅仿佛对自己有一种抗拒,她试图接近钟离畅,想要和他变得更亲近一些,借此也可以对她和钟离延之间的夫妻关系更近一步。
可她没想到,自己亲近钟离畅,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钟离延发现不对劲赶到钟离畅的院子里,就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妫氏。和坐在一旁,神志错乱的钟离畅。
钟离畅因为害怕妫氏,所以在妫氏想要和他亲近一些的时候,动手袭击了妫氏,直接造成了妫氏的死亡。
钟离延看到妫氏的尸体,才反应过来,钟离畅是因为目睹了他杀害晋氏的过程,才会变成这样,他要保护钟离畅,所以草草了结了这件事,恰好借着钟离家所为的“诅咒”一说,掩饰了妫氏的死亡,将她匆匆葬了。
妫氏死后,时隔数年,钟离延才再娶姜氏。钟离家不能没有一位当家主母,否则会引来更多的怀疑,而这其中数年,钟离延也确实是不想把更多无辜的女人牵扯进钟离家来,所以便没有再娶。直到姜氏……
钟离延说到这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隐去他眼底的痛苦。
毓儿看向我,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姜氏自幼便患有哮喘,而为了隐瞒这件事,她的父母只命诺儿在身边伺候,甚至连姜家的人,也未必都知道她的病。为了能让自家的女儿有个好归宿,他们隐瞒姜氏的病,甚至可以不计钟离延先前死了两个夫人的事,把姜氏嫁进了钟离家。
诺儿一直都在暗中帮助姜氏,所以姜氏的病也被控制的很好,嫁到钟离家以后,姜氏也并未发作过。
“那钟离畅是怎么知道姜氏患有哮喘的?”我很奇怪这一点,此前的推测里,凶手应该是一个除了姜氏和诺儿以外,唯一一个知道姜氏患有哮喘的人,否则怎么会想到用突然惊吓的方式,激化姜氏的病,让她猝死呢?
“畅并不知道。”钟离延说。
“不知道?”怎么会呢……难道是我之前的推测,有什么问题?“那你……”
“我也是在萧大人检查之后,才听闻她患有此疾的。”钟离延的态度很坦然,这件事上他应该没有任何隐瞒了。
所以,他和钟离畅都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钟离畅并不知道姜氏有这个病,那他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想要杀姜氏,结果还没动手,姜氏居然是因为病发,吓死的?”毓儿也对这个结果颇为惊讶。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有预谋犯罪。
可是这个预谋和这个结果……太戏剧性了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原以为,这几年里,畅的状况已经恢复了很多,他对于我妻子的敌意应该也减少了,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害死了姜氏。”钟离延的这句话,应该也是真心的。
他并不知道钟离畅会袭击姜氏。
“你说钟离畅的情况好转了?”这话,我当然是不怎么相信的。
作为一个刚刚被钟离畅袭击的人来说。
“萧夫人,是因为我才致使畅对你有所误会,因而伤害了你。是我的疏忽,你若责怪,便怪我吧。”钟离延已经放弃了再对此事做出辩解。
“钟离大人,我只是想问,姜氏的死……钟离畅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仍然觉得有些疑点好像并没有解开。
虽然,最终结果来看,和一开始的推测一样。
可这就好像是在玩“大富翁”,只是从第一步,跳过了中间无数种过程,直接到了结局。很多的细节对不上,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好像,错过了什么。
“畅?”
钟离延很是奇怪,应该是因为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在他已经说出全部真相的前提下,还要追问关于钟离畅害死姜氏的经过。
“对,你说钟离畅害死姜氏,但是在姜氏遇害前后,钟离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或者,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些什么。”我继续提醒他,希望他能够想起更多的细节,帮助我把整个案件始末的推测完整了。
毓儿补了一句,“对,哪怕再小的一件事,不起眼的,也最好仔细想想。”
“为什么还要问这些?我都已经说了,畅他是……”钟离延对我们的话有了些反感,他不喜欢我们在钟离畅的问题上说太多。
“钟离大人,你知道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之间的区别吗?”
我料想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原也没想着要卖关子。
“通常,孩子表达情感的方式都很直接,而一个成年人表达自己情感、情绪的方式,则会因为成长经历的不同,会有所改变,或变得内敛,或变得复杂。钟离畅虽然是一个成年人,但是他的心智如同孩子一样,我们便不能用一个成年人的思考方式去分辨他的行为。”
“萧夫人的意思是?”
“钟离畅可能被人利用了。”
第一百五十话 逐渐接近真相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在害死姜氏的事件上,应该还有内幕。
“这,这怎么可能?!”钟离延都表示无法相信,他已经接受了是他害的钟离畅一再杀人,他是为了钟离畅前来向我说明事实经过的。
“除了你之外,钟离畅还和什么人接触过?”
钟离延和钟离畅都不是那个知道姜氏患有哮喘的人,钟离畅的心智如同孩童一样,却因为看到了钟离延杀死晋氏的经过,而埋下了暴戾的阴影,他会在一些特别愤怒的时候,发挥出超乎常人的暴力欲望,去袭击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人事物。
我盯着钟离延试图找出答案,可钟离延也不太清楚,他自以为对钟离畅的保护无微不至,却连钟离畅私底下见过了谁都不清楚。
“……钟离畅那日袭击钟离南,应该也是因为钟离南和晋氏之间的传闻吧。即使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他心里,维护你便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他意外走到了钟离南的院子附近,遇到了钟离南,他记起曾经听到的传闻,认为钟离南的存在会威胁到你,所以……”钟离畅才会出手袭击了钟离南。“可你知道,那天钟离南遣散了院子里的所有人,他到底要见什么人吗?”
钟离延赫然抬起头来,他的反应告诉我,他知道钟离南当时要见谁。
我也看得出来,他为难,不方便直言。
“难道是……”我觉得,钟离延那瞬间眼神里给出的答案,是一个我绝对猜不到的人,他不能告诉我,却也知道,我能猜得到。在仔细琢磨了钟离延的“暗示”之后,我不由得怀疑,钟离南当时要秘密会见的人,是谁……
绝对猜不到。
那说明,在我目前的潜意识里,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不能告诉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失踪的钟离月?”依照目前情况来推测的话,应该只有这一个答案,符合我对当前所有线索联系起来后的……惊讶。
钟离月至今下落不明,可是钟离家的人除了找密道以外,全然看不出来他们有多么焦急,似乎他们早就知道钟离月目前是安全的。唯一一个能够让钟离南遣退院子里所有人私下去见,不能暴露行踪的,只有她了。
“真的是她?”我说出钟离月的名字以后,钟离延的反应像是证实了。
“不,其实……”钟离延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你不清楚什么?”毓儿郑重其事的要钟离延说清楚。
钟离延摇了摇头,“应该说,我和兄长都不清楚,那是不是月儿。”
毓儿被钟离延的话弄得有些失去了方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清楚是不是她?难道钟离南不是在知道钟离月要来见他以后,才会特意支开了瑾,并且调开了他院子里的所有人,避免钟离月出现的消息走漏?”
钟离延双眸垂下,眼底稍显浑浊,不再像刚才一样那么锋利,好像还有些犹豫不定。
“事已至此,相信你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钟离家的秘密,越是想要隐藏的,便越是藏不住。”我告诉他。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会是这样。”钟离延突然开口。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钟离南当时的计划,而且在钟离南得到暗示以后,也确实与他商量过,那日即便我们没有提出要去乡下,钟离延也会找借口从钟离南身边调开钟离瑾,以确保钟离月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去见钟离南。
“出事前两天,兄长收到了一样东西,是月儿的梳篦。月儿的首饰很少,仅有的那件梳篦还是兄长的母亲卫氏曾经送给她的,卫氏有一对,其中一件给了月儿,所以兄长一眼就认出来了。”钟离延道。
钟离南拿到梳篦,自然认出来那是他母亲曾经送给钟离月的。他以为,梳篦是钟离月让人拿给他的,是一种暗示,当时他拿不定主意还特意找去了钟离延。一商量,他们都觉得钟离月失踪之事原就有蹊跷,而他们又收到了钟离月的梳篦,可能就是钟离月暗示钟离南要见面。梳篦的第三个齿上系着一根白发,钟离南便以为这是约定第三日见面的意思。而这第三日,便是他出事那一日……
他先是吩咐钟离瑾跟随我们去了乡下,紧接着,又遣散了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人静等着钟离月的到来。
“钟离月出现了?”我紧张地问。
然而,钟离延却迟迟地摇了摇头。
看来,钟离月没有出现,而钟离畅却阴差阳错的出现了……甚至在钟离畅见到钟离南以后,想起钟离南和晋氏的传闻,因而担心钟离延杀害晋氏的事暴露,所以冲动之下,他袭击了钟离南。钟离南院子里的人早就被他吩咐到了别处,出事的时候院子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直到钟离畅意图拖走钟离南,钟离南腿脚不便跌坐在地上,被钟离畅拖行,凄惨的叫声引来了,追随着钟离畅找到这里的莲生……
“难道是因为,钟离月发现钟离南的院子里出事了,有其他的人在,她才回避,没有露面?”毓儿对当时钟离月失约一事做出推测。
也有可能,钟离月如果真的是私下约钟离南见面,不希望有人知道她还在钟离家的话,钟离南的院子里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也是钟离南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钟离月一种警告,告诉她,院子里有麻烦,让她不要出现。
“萧夫人,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畅。”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因为姜氏的死来到了钟离家,结果意外的牵扯进钟离家一堆麻烦之中,接二连三的我还受到攻击,险些丧命。
秋若的死,目前还无法确定就是韩氏下令除掉的,只是推测下来,我认为杀了秋若并且埋尸,再转移尸体的就是里翀。
钟离瑾的生母寒玉和曹氏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已经证实,寒玉杀了曹氏以后,取代曹氏回到了钟离家,直到以曹氏的身份去世再被葬下。
钟离延三位夫人,晋氏是被他杀死的,而妫氏是被钟离畅杀死的,至于姜氏,是钟离畅不知被什么人利用杀死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钟离月的失踪到底隐瞒了什么样的秘密。为何她会突然联系钟离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