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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并购

    如果复兴会今后要以通化作为后勤基地,那么有很多事情要做。铁路只是额外增加的项目,按照之前经营通化的计划,轮船公司是要开办的,这是诸人在谋划通化之时商议的结果。通化深处山区,往西至奉天、往南到安东相距都有二三百公里路程,往北距吉林也有两百公里,陆路水路都很不方便,要想尽快改善,那么最见效的就是开办轮船公司——只要花费八万块,购买十艘货轮就能很好的解决交通问题——当然,因为地域的特殊xing,这些货轮是打算用麦克尼尔的名义开办,按照历史,ri本将占领整个辽东,而英美是其后盾,如此可以杜绝ri俄的干涉,而且在今年冬天还要疏通航道,前次那两个航运师傅已经探查好了需要爆破清理的区域,其实也就是通化接鸭绿江的浑江这段,有三四个太急的弯道和一些河中巨石要清理,爆破清理之后通行五百吨的货轮没有问题,至于后续发展,那就非铁路不可了。

    办轮船公司当地士绅是完全支持的,有些甚至还和钟观光洽谈入股事宜,比如今ri约了的宝泰公司的老板陈廷森,此君也是浙江人士,早年从军,居功升至管带,后来弃官从商,打通了奉天将军增祺的门路,以矿务官员的身份接管了铁厂(地名)煤矿。此矿开采已有十多年,在庚子事变时,俄国人占领东北,打跑了盘踞通化县城两年之久的忠义军,见此矿就想占为己有,谎说这煤矿为胡匪所开,非要停办,后来经谈判被增祺收为官办,并派官员监督,陈廷森就在那时接手的。

    此矿所产是良好的焦煤,德国工程师估计可开采煤层有两到三层,初估埋藏量近六千万吨;除此以外,五道江也有煤矿,不过为无烟煤类型,不能炼焦,但储量更丰,初估达一亿多吨;而其他储量较小的如东来煤矿和大安煤矿,储量都在五千万吨以下,尤其东来煤矿所出的焦煤,炼铁尤佳。虽然已经探明东来这一个焦煤矿,但钟观光还是希望能把铁厂煤矿并购过来,因为这铁厂煤矿和探察出来的七道沟铁矿同在一条山沟里——铁矿是难得的富铁矿,矿石品位都在50%以上,储量也有两千多万吨——这煤矿还在山沟外侧,离江更近,而东来煤矿则与铁矿隔了一道山脊。如果要用东来矿的焦炭炼七道沟的铁,那么就要绕着山势修条路才成,因此钟观光是想把铁厂煤矿给并购进来。

    未时,陈廷森如约而来。此前在县令秋老大人的引见下双方都已经见过,对于这位同乡年纪轻轻能立下那么大的基业他是极为佩服的,味jing他是尝过的,真可谓人间绝味。虽然钟观光对外解释说自己来这关外之地是来办榨油厂收购豆饼的,顺便来看看有没有其他赚钱的行当,可在旁人看来他明显就是来找矿的,带着的三个找矿的洋人极为明显,而且听闻其在湖州长兴开了一个大煤矿,年采煤五十万吨,此等产量闻所未闻,似乎只有大清最大官办开平矿才能胜过。

    陈廷森戎马一生,年纪大了雄心不在,念及自己奋战半生而没什么基业留后,加上官运也不畅,所以就下定决心,举债通过关系把铁厂煤矿从奉天将军增祺那里给盘了下来,此在经营一年不到,一两百号人,每月产煤多时才四十万多斤,少时只有二十多万斤。产量不大,同时因交通不便,煤价很低,每百斤也才一钱四五,抛去人工,一个月只能赚个两百两左右,一年下来除去各项打点也只能收个一千多两。可要是煤能运到安东,不说好煤光是差煤每百斤就要两钱银,价为山里的一倍多,而且航路一通,销路不愁,那么可以多招矿工,产量将剧增。是以见钟观光相约他立马就来了。

    陈廷森刚一进门,就见钟观光在客厅前迎接他了,他从军多年,虽年迈但是身形刚健,利索的礼了一礼,“有劳钟老爷亲自相候了。”

    钟观光连忙回礼,“陈兄亲来,小弟怎么敢怠慢啊,快请快请。”说罢把陈廷森迎进去了。上茶不久,陈廷森就问道:“听闻钟老爷yu办轮船公司,如不嫌弃,幼山也是想入一股。却不知这章程如何?”

    钟观光和杨锐呆的久了,很适应这种直话直说有事说事的方式,真要像昨天的那些士绅一般,客气来客气去真不是一般的难受。此次陈廷森的来意他是很清楚的,他的实际情况钟观光业打听清楚了——其实男人很多时候也和女人般的八卦,不同的是女人显摆的多是自己多么幸福,而男人关心的是别人是怎么弄钱的、他口袋里钱多还是自己的钱多,“陈兄,轮船公司的事情好说,入股者多多益善。计划用八万两yu购五百吨洋轮十艘,一万两在冬ri疏通航道,一万两在安东和通化买地建设码头,总计费银十万两,以一百两为一股,共一千股。小弟自认六百股,其余则靠各位认购了。”

    听到总投资,陈廷森眉头不由一紧,这同乡真是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手笔,本来还以为他办的只是槽船,也就投资个几千两,自己凑个五千两好占个大股,谁知道办的确是洋船,而且还花一万两去疏通航道,这规模可真不小,自己最多也只能认三十股。轮船的利润可是不小的,通化、柳江、临江等县,地处深山,交通不便,加上胡匪出没,行商成本颇高。陆路成本高昂,也就使得水路价格也贵,大宗货物以石灰为例,每百斤运价需一钱五分,按照洋人的算法一吨就要三两银子,如果运煤就算轮船公司运价减一两,算上每吨二两的煤价,到安东每吨也要卖个四两,如果这老乡也开了个煤矿,同时轮船公司又是他的,这运价还不是左手倒右手,那么自己的煤就别卖了,亏不起啊。

    钟观光见他眉头紧锁,默认不语,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按照估计他能拿出来的钱也就三五千两,这些钱最多也只能占半成的股,要真是运价居高不下,他煤运到安定也无利可图,基本在给轮船公司白做工;而要想卖煤能挣钱,运价就要调低,这就要在轮船公司就要占大股,拉低运价,可现在他资金有限,最多也就是小股罢了。

    半响,陈廷森说道:“哎,为兄本想辞官办个煤矿以作家业,可最后煤矿虽好,却是难运,现在钟老爷办轮船公司是好事,可为兄却为盘下煤矿倾尽家财,还举债不少,如今煤矿刚办囊中羞涩啊,认不了多少股份啊。”

    钟观光见其真情流入,赶忙套他的话:“陈兄人脉深厚,别人就是想盘下来还要不着呢,盘下来虽然所花甚巨,但是有个两三年也就赚回来了?有何好忧愁的。”

    “钟老爷不知啊,这煤矿盘下来虽说卖了不少情面,但是也花了三万余两,本想三五年就能回本,谁知道此处偏闭,家家只用柴草,外运又不能运出,所得甚少。除去打点,每年挣两千两也就是老天保佑了。”陈廷森接手半年不到,心中对当ri的决定很是后悔。

    钟观光见状马上道:“陈兄原来也是有为难之处啊。既然如此,那小弟新开煤矿之煤一斤也不在本地卖。轮船公司运价也将极力说服各位股东降低,以便利陈兄之煤外运。”

    运价正是陈廷森最敏感的东西,见钟观光表态,连忙问道,“钟老爷你看这运价最低能降到多少?我闻天津那边开平之煤也就是卖个四五两,如今人力采煤本钱甚高,按西洋算法,每吨需二两,如运费也为二两,加上水脚人工等,那可是一分不挣啊,说不定还要亏不少。”

    钟观光听后很是吃惊,“陈兄采煤本钱怎么如此之高,家兄前段时间来信,长兴煤矿已经开始出煤,每吨人工也就是一两不到,大概要仈jiu钱。”

    这话说的陈廷森更是郁闷,“钟老爷,那长兴煤矿一定是机器采煤,我这煤矿本也可以机器开采,但先不说采出来怎么运出去,就是能运出去,机器价值不菲,也不是我能买得起的啊。”

    钟观光正等着他这句话,“陈兄如此为难,我倒有一策,就是说了怕陈兄怪我。”

    陈廷森正惆怅中,料想他说的也是有益,拱拱手,“请钟老爷赐教。”

    钟观光忙说不敢,“陈兄也知我雇了几个洋人探矿,今ri还是有些收获。先我已经寄信家中,拟在五道江开一煤矿,此为机器开采,因运输所限,洋人说只能按年产十万吨来办,需二十万两。今陈兄办矿为钱所困,而我却又有钱无处可去,所以……”

    陈廷森听着钟观光所言,脸上看不出喜怒,等他说到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了,“钟老爷是想把我的矿给买下来?”

    钟观光听到声音里有些不悦,忙说道:“陈兄是想把此矿作为传家之业,小弟哪里敢夺人家产啊。只是希望能和陈兄合办此矿。将此矿改为机器开采,每年产煤十万吨。如此一来,每年获利甚巨。陈兄也知,东北之地非安定之所,这本不早些收回来心中难安啊。”

    陈廷森哈哈笑了一声,“钟老爷也知道这关外之地很不安宁,怎么你不怕本钱难回啊?”

    钟观光笑道,“陈兄有所不知啊,如果机器采矿,运至安东,每吨纯利最少一两,十万吨也就是十万两,我如果投资只要两年就能回本,再办下去就是净赚了。这三五年间,矿还是变不了的吧。”

    陈廷森知道这样算极对,只是自己财力有限,明知道如此可以赚钱却无能为力,这矿还真是有钱才能开得起的,看来这钟老爷也没有想谋夺自己的矿,如果不合作,人家大不了走上一点,到五道江开矿了,这通化又不是一处有煤的。如此想心中他已经趋向合作了,“钟老爷,合作当是两利,只是这怎么个合法,还请告知。”

    钟观光见他如此问,知道他已经意动,也就不再急切,“这合作当是合股为好,陈兄此矿就作四万两算,小弟出二十万两,一切开支收益都按此股份分担。如产量达十万吨,一年可赚十万两,钟兄两年就可回本,再下去就是硬赚。”

    陈廷森倒没有在意股份多少,只问道:“要是赚不到十万两呢?”

    钟观光知道他的顾虑,索xing干脆些摊牌。笑道,“陈兄要是担心,还不如把矿直接卖了算了,生意总有风险。我今ri也是听陈兄心情不畅,所以才有此一议。如有冒犯,还请海涵。”说罢起身施礼。

    陈廷森这时才想起来,说了半天其实是人家为自己着想,自己如此要求还真是有些不妥。当下说道,“钟老爷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容为兄回去考虑考虑,是合股还是卖掉总要定个主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也不是办法。”又施礼道:“为兄告辞了,钟兄留步。”说罢大步流星的去了。

第八十九章 开头

    三ri之后,钟观光收到了王季同的电报,知道他已经将办铁路的文书信函等寄到běi jing了,自己如果直接去办事处拿便可,而且王季同还调拨了十万两过去天津办事处,以疏通关系。这钱不知道他从哪里筹的,此番连连花钱,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五六万块了。之前在沪上的时候见味jing赚钱之多,还担心如何花是好,现在看来,那点钱可真是不够啊。幸好还办了个煤矿,一年也能赚一百多万,加上味jing销量翻倍上涨,明年的钱应该会比较宽裕。只是不知明年又要花什么其他的钱。

    钟观光现在只感觉钱不够用,轮船公司花钱,按计划收粮食也很花钱,办煤矿铁矿也花钱,铁路就更不要说了,至今他都还没有弄明白杨锐准备拿什么来修铁路。通化虽然偏僻,但矿产甚多,除了煤铁,德国工程师还在二道江附近探到了铜矿,储量虽不是大矿,但是对于经营东北来说确实足够的;金矿银矿也不少,只是开采价值不大,这些矿办起来虽然都能挣钱,但是花钱却是不少,按照德国人工程师的估计,在用轮船运输的情况下,煤矿最大的产量为十万吨每年,再加上一个年产一、两千吨的小型钢厂和一个炼铜厂,根据德国人非专业的评估总投资在两到三百万马克左右。这些都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枪炮、弹药厂都不在其内。

    自从调来东北独当一面之后,钟观光终于明白以前杨锐为什么没事老琢磨钱怎么花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养自己没有问题,可养一帮子人干革命,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想事情想的头疼之后,钟观光终于开始想转移下思维,以准备下礼拜的铁路公司筹办会。秋县令办事还是很认真,不但把本县的士绅请来了,还把安东、宽甸、怀仁(恒仁)、兴京、白山、临江、柳江整个东边道的士绅也请来了,难得通化县牵头办如此大事,他忙的不亦乐乎。虽然在清末没有gdp之说,但是他老人家却知道修路架桥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为官几十载,能办多少好事,要这事真能成,此生足矣,这通化县到时百分百是要给自己立碑以记功德的。

    在秋县令准备办大事的时候,陈廷森又找来了。此次他的来意很明确,那就是把这煤矿卖了。钟观光倒是奇怪了,自己的本意也是为其着想,好留一份家业,谁知道他最后想了几天却是想卖掉,陈廷森这也是想通了,煤矿这玩意不是没钱人玩的,自己还是把钱退出来换个行当做做。

    钟观光见他时真心想卖,也不推辞,开了三万五千两的价格,陈廷森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煤矿弄来花了三万两,这半年来他也赚了一些,算上这多出来的五千,总的赚了六七千两,而且他还不要付款,要把这三万五千两再加五千两直接入股到轮船公司,同时要求煤矿要经营到明年四月,在此期间钟观光探矿、做规划都完全予以配合。

    “陈兄不要煤矿要轮船啊,呵呵,真是有大智慧啊。”钟观光对他的选择有些佩服。轮船公司每年运煤十万吨,运费现在是三两每吨,轮船公司成立后再怎么降也不可能一两每吨,如此算来,一年赚十多万两是一定的,他占四成的股份每年就要分四五万两,这可比合股开煤矿多了一倍。虽说煤矿是长期投资,但是在现在的东北真是有兵荒马乱的感觉,俄国人至今未退,这东北很有可能过几年就是俄国的了,那时这煤矿搬又搬不走,铁定要被没收的。轮船公司呢,大不了见情况不对,全部开走。就算大家意见不合,他也能分到四条船,到时候直接开回绍兴再办个轮船公司也是未必不可。

    钟观光见他心中主意已定不再多说,当下就和他签了文书,陈廷森也把他官督商办的文书带过来了,一起去到县衙里过户公证。出了县衙钟观光马上让人去找那几个德国工程师,准备好好去规划下煤铁铜各矿以及工厂的规划。探矿队在钟观光的要求下只在通化县附近活动,或者更确切的说只在二道江附近活动,这其实也是杨锐的猜测,电子地图上本来有一个县城的通化却有一个不远的通化市,而且铁路也很奇怪,尽往山里钻,这不是因为有矿是什么。是以这些天这几个德国人很是震撼了一把,这一个月发现的矿山比一辈子还要多,真是奇迹。

    要做一个工业区的规划,靠三个探矿工程师明显是不够的,他们完全没有这样的经验。领头的工程师克洛泽力劝钟观光发电报给沪上,由领事馆或者洋行从德国国内找些专业的人过来,同时还要加派探矿人员,对于通化的资源和情况他是很了解的,依靠这里的资源完全可以发展建设成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矿产他是在行的,但对于建设一个工业城市,他一无所知。

    钟观光在交谈之后还是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虽然这样的结果要付更多的银子给德国人,可对于这些起早抹黑探矿的洋鬼子,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洋人从商从政的大部分都坏,但技术人员还是有他们自己的cāo守。于是他让护厂队快马去奉天发报,一封是给吕特,要求其介绍合适的城市工业规划人员过来,同时要求增加探矿人员;另一封是给王季同的,根据杨锐的电报,非洲那边发船提早了一些ri子,阳历九月底军火就要到了,此时由王季同安排两艘轮船在宁波附近接货——宁波是钟观光的老家,那边他能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停泊地点和可靠的搬运人员,然后再装上早前订购的各类机器,按照通关文书改个船名,从安东入境。

    他将带着几个德国人在安东港外与轮船回合,虞自勋已经从东京赶过来在安东呆了一段时间,和安东巡逻队已经混的很熟,该花钱该打通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如果再加上这些洋人在货船上适当的嚣张一下,那么通关将更加万无一失。至于储藏地点早就以挖矿的名义找好了,就在县城下游十多里一条叫夹皮沟河支流旁的山洞里,山名很好记,叫老虎砬子。附近只有个夹皮村,都是山户,护厂队几十人,都是钟观光从闸北那边逃荒的人里挑出来的有家室的汉子,由他们驻扎保护,很是安全。

    秋老大人把初会的ri子定在八月初九,按照习惯,七月是中元鬼节,老爷们整个个月都是不宜出门的,所以算着各地的路程也只有放在八月初九了。可到了初九这ri,来的人只有一半,不得以只好等到初十,延期一天。

    因为是负责人,钟观光必须得赴会,因此接货的事情只能交给虞自勋负责了,安东那边本来就是他在通融关系,德国人也在前些ri子过去了,他去与不去关系不大。初九这ri,因为教育会的陈去病从沪上过来了,他便带着他一起到城东的玉皇阁观光游览,这玉皇阁在临江向阳山颠,浑江绕行其下,渡口行人不绝,南边山峰拱绕,高瞻远瞩之下真是气象万千。

    “真是苍茫大地,气势磅礴啊!”陈去病江南人氏,见多了江南的灵秀山川,但却从来没有来过关外辽东,此时登高远望,对这辽东磅礴之气深为震撼。“这祖先之地,不可轻弃啊。”

    钟观光笑道:“关外虽没有江南俊秀,但也很是富饶。这里种植和江南不同,chun时播种即可,熟时采收,中间不要多出人工。虽种植不得法,但产量也不低,一亩多则收两石出头,少则收一石半。还有此处也有蚕,名为柞蚕,不过都是野外饲养,蚕丝短而杂,产量亦是不稳。但较之江南人工少之又少,价虽低但还是略有盈利。”

    陈去病见他侃侃而谈,笑道:“宪鬯来此地时间不长,但却已经对此地有亲切之情了。看来竟成还是选对人了。”在王季同的考察下,陈去病经他介绍已经宣誓入会了,对会内的一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他是以中国教育会的名义来此的,根据地要发展,人才是根本,而教育又是人才的根本,教育会的目的就是培养符合革命建设的各式人才。通化一带是根据地的中心,所以教育基础从开始就要筹划。此次东边道各路乡绅齐聚,正好是推广办校的良机——教育会经费有限,募集捐款的工作是一个重点。

    见陈去病提及杨锐,钟观光不由想到此地的事物安排,如今所做只当起了个头,虽有县令大人支持,但还是任重道远。“佩忍兄,路漫漫而修远兮阿。但幸好开了个头,以后走的如何,那大家就要齐心协力了。”

    陈去病入会不久,但因为其安排的岗位较高,革命xing很坚决,所以对会内的一些重大决策比较了解,见他感叹前路艰难,劝慰道:“宪鬯啊,我等所选,乃先洋人而后满人,先国外而后国内也。此虽是艰难,但却是先难后易,况且华洋之别,乃是大义所在,只要义旗一举,响者如云。假以时ri,在这关外之地站住了阵脚,那么谋取关内还不是易如反掌。”陈去病说的很是激动,一言即毕,哗的一声打开了白纸扇,呼呼的扇了起来。

    陈去病毕竟还不是会内核心,他所说的只是对自己夺天下一些臆想罢了。按照杨锐和他们的密谋,在辽东之地,根本就不是为了取关内的,而是为了保住辽东并争取以后夺取俄国昔ri所占之地。“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想到杨锐这句话,钟观光就不由的笑了起来。当下跳过此节,道:“佩忍兄,今ri小弟已在复盛饭馆备下薄酒为兄洗尘,也正好可以尝尝关外之地的烧锅白酒。还有还请了县令秋老爷在座,还有就是县中各名绅,如此佩忍兄正好和他们谈及县内教育办学之事。走,此时下山时辰正好。”

    陈去病初来辽东,还不知道这烧锅白酒的厉害,闻之欣欣然下山而去。

    *

    有道是人间欢乐,却不想惊动了山野里的妖魔鬼怪。正当钟观光等在复盛饭馆喝酒听戏之际,通化县城西北十里大石棚的大车店里房门紧闭,一伙胡匪正在密议。

    昏暗的通铺房里烟雾缭绕,几个胡匪正抽着旱烟。正中间坐着的黑脸胡匪叫做大江东,是昔ri忠义军里的一个头目。前年冬天大当家刘弹子因想清廷招抚却被俄将诱捕,诱捕后刘弹子在俄人的威逼下为保命令部下缴械投降,一时众人或降或逃,他却拉了一票人跟了义和拳的王和达董老道,后面大头目王和达又被俄军清军剿灭,他便带着人落山为匪了,做了几次买卖之后,这大江东的匪号在这东边道一带叫的甚是响亮了。此时他正对这左手坐的一个三十余岁的jing壮汉子说道:“周快腿,这董老道人呢,是来还是不来,现今全东边道的秧子都在这圈子里,兄弟这次也早就拉线好了,跳子狗子也不多,还是个活窑,杀过去铁定成。今ri过了这个村了就没这个店了。”

    “二当家的和杨老太太商议过了,这铁路不是中国人修就是洋人修,终究还是咱们中国人自己人修的好。这次他就不来了,特让咱过来传个话给大当家的。”周快腿对这次打窑倒不是很热心。本来嘛,他和大江东之间就不是一个路数的,作为昔ri镇东军的一员,大伙看忠义军都不是怎么顺眼,以前大当家的十四阎王还在,加上俄军清军压境,大家还能放下恩怨,现在义军已散,那事情虽过去两年但还是犹恨不已,所以他和大江东并不怎么对付。

    大江东闭目不语,本来他也没想去请董老道杨老太太一伙的,只是这次各县秧子齐聚通化县城,他看着心里痒痒,就想联合昔ri各军头目干一票大的,像前年一样把通化县城打下来,谁知道这董老道虽远在临江猫耳山,却也知道这通化城里的消息,看来这次买卖要赶仗了。

第九十章 打窑

    “大当家的,董老道不来,就咱们打。圈子里跳子狗子统通也就两百多号人,都是拉稀的货。咱也有三百号人,再说这还是个活窑,晚上冲进去先放亮子,再去大车店里把那些秧子都绑了……”大江东右边下手的胡匪说的正起劲,却被另外一个胡匪给打断了,“季傻子,别瞎攔了。”

    被打断的季傻子似乎还要辩解,大江东却伸手拦住了,他只好瘪嘴自己嘟囔了一句,“当俺是傻子啊……”

    大江东没管季傻子,只对周快腿说道:“这次董老道不来也就算了,咱们自个打。兄弟要真是得手了,这秧子也给他送些过去,都是兄弟一家人也不分里外的。”

    周快腿听他言语却是知道他的算盘——真是要打进了通化县城,绑了那些秧子,那么此事定会轰动天下,到时候像前些年那样俄军清军一起进剿,董老道那边的临江猫耳山,山高林密是最好的躲避之处,看来大江东还是铁了心的要打这个窑,现在就已经为以后留后路了。当下不再言语,只是礼了一礼,转身就出去了。

    正走到门口,大江东出声把他叫住了。“周兄弟啊,不管怎么说前些年咱们还是一起打大鼻子的,现在怎么就这么生疏了啊?”周快腿在门边站住不动,也不回话,他只好接着说,“当年的那事情,为兄我也确实不知情啊。如今刘弹子也被俄毛子骗了去宰了,唐大当家这仇也算是报了,咱们兄弟间何必再有间隙?”

    周快腿还是没有回话,只待他不再言语,转身说了身,“告辞。”说罢就隐出门去了。只闻马蹄阵阵,渐渐远去了。

    周快腿既去,但是这窑还是要打的,大江东对着刚才那个打断季傻子问话的胡匪说道:“丁兄弟,城里的秧子都到齐了么?”

    这被问的丁兄弟匪号叫做丁蓝旗,也是昔ri忠义军一员,他是本地团勇出身,后来忠义军散了之后就落草为匪了。此次就是他把消息传给大江东季傻子等人的,指望着这一票干大一些,好大挣一笔。“回大哥,这秧子拉线的说只到了一些,安东那些远地方的都还没到。若是今夜杀进去,明ri再摆一局,等其他秧子入圈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江东深以为然,要是等明天所有秧子都齐了再打,那么圈子里狗子就多了,而且现今这大石棚是个交通要道,去兴京奉天都要在这里渡江,虽说大车店里的掌柜伙计都很识相,但夜长梦多,再过个一ri说不定就走漏了消息。他转头问向马师爷,胡匪向来都信点东西,历来打窑都要占卜问卦的,马师爷捻着胡子,心有成竹说道:“大当家的,早上卜过了,晚上正是吉时。”

    于是大江东大腿一拍黑嘴一裂大喊道:“好!让伙房弄些翻张子带着,今夜就把这个圈子给推了。”丁蓝旗和季傻子闻声立马得令,赶忙出去招呼自己局里的崽子们去了。

    入夜时分,三百多号胡匪往通化县城开进,最前边开路的一票人三十多个骑兵,在月sè下奔行。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侦察,特别是要看官路上是否有人,只要见到路人就都绑起来,然后交给后面的步队。山路虽然弯曲,但是十里也是不远,借着月sè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这一票人马就到了离通化城墙一里多的地方,骑马的都下了马,和步队一起伏在草丛里,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皎月之下通化县城像是一只大陶碗端放在山林之间,黝黑的碗壁之上透出灿烂灯火,这灯火最辉煌处应该是东面延和门那边的饭馆,那里可是士绅齐聚之处,远远的似乎能听到喝酒的吆喝和二簧戏的声音。

    大江东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只感觉肚子又饿了。他已经在山里窝了好几个月没出山门了,早就忘记了窑姐和烧鸡是什么味了,平ri里山寨里虽有女人、酒菜,但哪能和城里面的比啊?此刻他听见这声音好像又回味过来了。那边丁蓝旗已经让几个兄弟往城门摸去,这趟是他拉的线,插千的也是他的人,之前他可是保证能摸开城门的。

    这通化县城筑于光绪初年,据说花了五年时间才筑成,按照惯例,只开了东南西三个城门,现在大江东就在西面宝成门这边。修的时候估计是为了防胡匪,墙有两丈高,而且四面还挖了壕沟,进出城门只能走壕沟上的木桥。要真是摸不开门,这窑凭他们这几百号人怎么样也打不进去的,城里巡jing有七八十号不说,加上护送各县士绅来的丁勇,加起来得要有近两百号人了,真是硬打,还说不定谁打谁呢。

    大江东正忐忑间,只见城门那边火光一闪,心里顿时一紧:得手了。他赶忙一挥手,带头上了马——已是初九,没云的夜空月sè很亮,牵马过去很有可能被城楼上的哨兵看见——其他胡匪也都急忙上马,只听得“聿聿”的马叫声之后,“得哒得哒”,三十多人的马队跑了起来,一里多地跑起来其实很快,也就半分多钟的事情,但是大江东却感觉这一里多路远的很,好不容易到了壕沟旁,只听见城头上一声喝问,“什么人?!”然后又是一阵嘶心裂肺的喊声:“胡…子!胡…子!胡子来了……”接着“乒、乒…砰、砰”的开始放枪,同时jing钟开始“当当当”的敲了起来。

    墙楼上放哨的巡jing放枪的时候,大江东一马当先已经冲进过了壕沟,而后面的步队也是急冲冲的往城门里窜,丝毫不顾及城头上的枪。虽时不时有胡匪中枪倒地,但是城楼上毕竟人数太少,步枪shè速又慢,没等打到几个,胡匪们就已经冲进城了。

    通化城方圆也就四百多丈,骑马跑上一圈也就十多分钟的事情,加上这通化城前两年还被忠义军占了一年多,大江东对城里还是很熟悉的,他打马奔进城门,顺手拿了两个开门胡匪点着的火把开始往城里冲,进城之后他一边稍微减速,一边找准一户人家的窗子把火把扔了进去,然后带着骑队朝南门巡jing局杀去。

    巡jing局里此时也没多少人,除去放哨的和回家上街的,也就只有三十多个人,只听得墙头枪声钟声一响,以为是胡匪来攻城了,连忙拿着枪一起出院子往城墙上跑,可出院子没跑几步只见前面街上黑压压的一片马蹄声冲过来,正要躲避间,“砰砰砰”的一阵枪响,当场就有十多个巡jing中枪倒地,余下的被这阵势吓破了胆,连忙往回跑冲进院子里,只听又是一阵枪响,又倒了不少人,最后跑回院子去才十来个。

    大江东本来还愁这怎么冲进院子把这些狗子干掉,谁知道这些狗子都傻了似的自动送上来,眼见狗子们只余下十来个也不再忌讳,带着人就冲进了院子,借着院子里的灯火瞄准一个狗子“叭”的一枪打过去,只见那正要躲进门里的巡jing身子一顿,一头撞在墙上再倒伏在地上挣几下就断了气,余下几个没跑进门的连忙跪地讨饶,大江东没有跟他们客气,一枪一个全了了帐。

    丁蓝旗见状连忙夸道:“大当家管儿真亮啊!”

    大江东得意的笑笑,“崽子们,快把局子里的库房弄开,看有什么好东西。”众胡匪欣然应诺。季傻子动作最快,抢先奔到库房门口,“砰砰”两枪就把锁给打坏了,冲进去之后他的破嗓子就喊了起来,“好家伙,大当家的,响子真不少啊。”说罢傻呵呵的抱着几支枪就出来了。

    大江东、丁蓝旗听到响子多心里都乐了,这一票还真干的利索,不为别的,光为这些响子就值了。大江东顺手拿起一支看看,却见是一把连珠套筒快枪,瞄准院角的灯,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只听枪响灯灭,大江东对这枪甚是满意,嘴角一裂,喊道:“崽子们,把响子收拾好,跟我去追秧子去。”

    胡匪进城的时候,住在东街上的钟观光正和陈去病在说办学的事情,忽然间只听jing钟响了起来,然后就是砰砰不绝的枪声。两人正诧异间,护厂队的头头刘建云跑了进来,“先生,胡匪进城了。”这个刘建云本来是南京陆军学校的,后来因为拒俄和章士钊一伙退学到了爱国学社训导学社的拒俄义勇队,苏报案发爱国学社被取缔后无处可去,就被钟观光收留做了护厂队的教官,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同学,但入了会的只有他一个,来东北的也只有他一个。

    “啊!胡匪!”钟观光和陈去病都很惊讶,“怎么进来的?”钟观光问了句废话。

    刘建云摇摇头,他也很奇怪怎么一下子胡匪就进来了。“先生,胡匪似乎进来不少,我们是不是要避一避?”

    钟观光正yu答应,旁边陈去病说道:“不能避,这胡匪现在进城,我看是打的这些开会的士绅的主意,要是这些人被胡匪抓去了,那我们会也别开了。”陈去病毕竟年龄大些阅历丰富,懂得土匪的套路,其实全天下土匪都喜欢干绑票的勾当,没人喜欢自己去地里挖银子。

    陈去病一句话就把钟观光点醒了,此时非得不能避,还得去救,“胡匪有多少人?”

    刘建云对此也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听枪声应该不多,百来个总有吧。”保险起见他还是说了一个大数。

    钟观光手里有八十多号人,这些人都是从矿上和工厂里调过来的,带过来一是保护自己和德国人安全的,还有就是准备做苦力用的——杨锐运来了一百多吨的军火,在当地人不熟的情况下,只好让护厂队动手搬了。听到只有百来个胡匪,钟观光胆子也壮了,“士绅们和秋县令现在都在上午的复盛饭馆里喝酒,要救就得去那里。”

    刘建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就想找胡匪碰碰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见到,当下大声喊“是”,就出去整队了。钟观光业忙的进屋从行李里取出把霰弹枪,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把左轮手枪,出来对陈去病说道:“佩忍兄,你在这稍候,这枪拿着防身。”

    陈去病接过枪把玩几下,却说道:“要去就一起去吗,小小胡匪有什么好怕。”语气甚是兴奋。

    钟观光不想他年龄大自己许多,却还是个爱热闹的xing格,但一想还是跟着护厂队安全些,“佩忍兄,去是可以一同去,但是你拿短枪不能上前,须在藏在后面。”

    陈去病听见可以去满心欢喜,连忙答应着,至于钟观光后面的话他就选择xing的忽略了,钟观光和他出了房门,刘建云已经把护厂队集合好了。钟观光看见整齐的几排人,本想说几句激励的话好鼓舞士气,但事到头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喊了句:“走,打胡匪去。”然后就出了院子。后面的护厂队急忙赶上把他和陈去病保护起来,一行人朝东街的复盛饭馆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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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李景明

    通化县城最热闹的就是东面的延和门了,城垣外沿江的街市向来都是商旅云集的地方,而城门内的十字街也是烟馆、ji院、饭馆、旅店的聚集之地,这复盛饭馆作为城里最好的饭馆就在东城的十字街路口。今ri晚间县令秋老大人就把欢迎的饭局摆在这里,因为来的各县士绅不少,饭馆里开了五桌。正当酒过三巡的时候,城头的枪响了——和钟声相比,还是枪声更刺激人,接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胡子进城了,胡子进城了……”大家都是侧着耳朵听哪里的枪声,谁知道却是胡子进城了,顿时一片哗然,秋老大人一个激灵差点瘫在椅子上,其他的士绅也都慌乱起来,一会待他回过气来,秋老大人喊道:“诸位莫慌,诸位莫慌。”

    众人还是一片哄哄作响,巡jing局总巡李景明赶忙拔出手枪“啪啪”两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诸位,我们老爷有话说。”李景明算是个利索人,一下就把局面控制住了。

    “诸位,莫要慌张,胡匪此来怕是来绑票的,先到县衙暂避,先到县衙暂避。”相对于饭馆,县衙还是更安全些。李景明待秋老爷说完,便连同门口几个等着的巡jing护着他下楼。待秋老爷抖着身子刚上了官轿,正起轿时,只听“砰砰”几声枪响,前面两个轿夫软到在地,李景明和另外一个巡jing急忙抓住轿子,大喊:“保护老爷,保护老爷。”死拽着把轿子往屋子里拉。

    众士绅的乡勇们已经在街面上和胡子对shè了,一时间街面上枪弹横飞,火星四shè。这些乡勇们本来安排在一楼吃饭的,现在正好顶上了用。乡勇们用的都是五连发的快抢,胡匪虽然人多,但配大刀、**的不少,快枪统共也就只有四五十多支,还是以前忠义军时从俄毛子那里缴来的水连珠和一些不知道哪里弄来单打一,再算上刚才在巡jing局弄来的四十支套筒快枪,也才仈jiu十支,加上新枪到手还没熟络,是以一下子没有压住这帮乡勇。

    大江东是老阵势了,见状把丁蓝旗和季傻子喊了过来,“土豹子还有些料,这啃水窑就在路口上,你们从那两边包了它,最好迫近了弄。”这复盛饭馆正在东城的十字街路口上,胡匪抄了南面的巡jing局是从南门攻而来的,西门的街口和北面的街口空着,大江东的意思是三路直逼,最好迫近了肉搏,他带着三百号人,提大刀拿长.矛的就有两百多号,不凑近了这些人根本就是个摆设。丁蓝旗和季傻子会意,忙各带着仈jiu十号人去了。

    钟观光被护厂队围在中间,刚转出小巷子,就被街上的风吹的凉飕飕的,之前在院子里热血劲下去了一大半,十字街那边也响起了枪声,看来胡匪在围攻复盛饭馆,此时胡匪进城已经有一会了,城里各家的灯火早就灭的没了踪影,只见月sè惨白的照在街对面的屋子上,怎么看怎么看都感觉很不实落。正要找两句诗词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只听见前面刘建云喝问一声:“谁?!”

    不得不说刘建云是个仔细人,走的是有月影的这一面街,要不然他没法提前发现别人,只听他喝问一声谁之后,对面被发现的胡匪喊叫了起来,“有狗子!”“叭叭……”枪打过来的同时队伍一时也乱了起来。

    这支队伍其实是丁蓝旗带的包抄复盛饭馆的那支胡匪队伍,作为一个聪明人的丁蓝旗自然不会从南街拐到北街,他要的是出其不意的绕到东街,从那些土豹子的侧后杀将出来。可谁知道夜路走多真碰见了鬼,好死不死碰到了钟观光这一票人。两队人其实已经离的很近了,想到自己队伍里都是些大刀长.矛,丁蓝旗于是大喊一声:“崽子们,冲上去!”然后他就听见一阵古怪的咔嚓声,再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砰…咔嚓,砰…咔嚓,”面对冲上来的胡匪,护厂队的霰弹枪打得正欢。刘建云本来见到这样的怪枪多少有点不以为然——这枪口径是大,但是不能击远,对着靶子也就二十多米的shè程,当然,在看到这种怪枪二十多米打出来靶子时,刘建云无语了,这枪可不是一般的毒啊,二十米远一枪十多颗铅弹飞出来,一打就是一个扇面,谁受得了。眼下胡匪就正是被这种异常歹毒的武器打得血肉横飞,加上这枪五发的弹容量,根本就近不了身。胡匪似乎是打傻了,只知道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等到人最后只剩十几个的时候,啊的一声全转身跑了。

    护厂队也全傻了,直到面前人跑光了还在开枪,刘建云是最早清醒过来的,喊道:“停火!停火!”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又喊道:“有伤者没有?有伤者没有?”这时似乎之前被压抑的惨叫声才响了起来。钟观光拿枪的手全是汗,他枪里的子弹早就打光了,是不是打到了人他完全不知道,只看见前面黑黑的人影冲上来,接着被不知道谁的子弹打飞。幸好此时是在夜幕之下,要不然他见到现场的情景一定会把隔夜的饭吐出来。

    伤员很快找出来了,只有两个,刘建云安排几个人把两个人送回来时的院子,队伍接着往前。又走了一段快到复盛饭馆到时候,那边枪机喀嚓一声,一个声音问了过来:“什么人?”

    刘建云赶紧搭话:“自己人,自己人,钟老爷的人。李总巡呢?”

    只见那边一时没了声音,正忐忑间,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是不是吴队长?”这个声音是巡jing局总巡李景明的。他适才听见东街一阵剧烈的枪声,知道那边也有胡子摸过来了,赶紧带队赶上来布防。

    “不是吴队长,是刘队长。”哪有什么吴队长,刘建云知道李景明的问话是个圈套,连忙撇清。

    果然,见对上了号,李景明跑了过来,“刘兄弟,真是你,刚才那一顿枪我还以为是胡子来了呢,钟老爷可好?正想去给钟老爷报信。谁知道却被胡子围住了。”

    刘建云不理他的客套话,“刚才我从东街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股,被我们打退了。估计这东面一时无忧。秋老爷呢?”

    听说东街无忧,李景明顿时大喜,一把拍在刘建云的肩上,“兄弟这次全靠你了。秋老爷在楼上,人没事。适才胡子绕道西街,趁我等不备冲杀过来,乡勇们没见过这阵势都慌了阵脚,幸好城墙上巡哨的十多个巡jing来了,要不然今晚就完了。”李景明想到刚才还心有余悸,本来被这胡子莫名的杀进城来他就脱不了干系,要是秋老爷再出了什么事,他直接准备好棺材好了。

    复盛饭馆下的士绅乡勇巡jing们还在和南街那边对shè,西街的季傻子早就落位了,刚才贪功冲了一次,却被打退,现在只好等去北街的丁蓝旗一起上了,一时埋在暗影里没有什么动作。忽然朦胧间看见东街刘建云一干人黑压压的压向十字街口,也不细想,只以为是丁蓝旗杀到,破嗓子嚷道:“崽子们,丁大当家来了,并肩子上。”说罢就带头冲了过来。十字街是通化的繁华所在,街道有个三四丈宽,大于其他街道,适才冲锋被打退,就是因为西街这街上月光直shè之下无处躲藏,被巡jing们提前发现了,季傻子只好带着人钻进了街边的门店里。现在说要冲锋,这一票人连忙磕磕绊绊的从店里面冲了出来。

    季傻子刚冲出门店的时候,李景明和刘建云都反应过来了,李景明连忙喊道:“西面!西面!”示意乡勇们的火力西移。大江东在南面听见季傻子这边的呼喊声,哪会不知道配合,忙得带人也往前压了一压,枪声一时大作,众乡勇见状哪顾及得了什么西面,前面都要顶不住了,全都对着南面使劲开火。刘建云没管李景明,只是大嚷:“后队,后队,跟上,后队跟上。”现在因为jing戒护厂队拉的老长,火力根本不能和刚才比,所以他大喊后队跟上。

    霰弹枪特有的咔嚓上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冲到眼前的胡匪被一个个打得血肉横飞,可最后毕竟是近百号的胡匪冲锋,前队三十号人火力不足,而且距离又近,胡匪前次是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月sè被发现的早,还没有完全冲起来就被打退了,现在是摸到了街边上,冲过来也就是三五丈的样子,这个距离太窄了。很快,胡匪便冲了过来,和前队混在一起肉搏。这霰弹枪虽说是近战利器,但买来的时候却没有配刺刀,其实这东西生产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要装刺刀,肉搏起来很不得力。前队一时被牵制住了,其余胡匪连忙往乡勇的后路冲去。

    见后面的胡匪冲过前队往乡勇杀去,刘建云心里暗呼一声:完了。但幸好后队上来了,便急忙带着后队对着绕过前队的胡匪连连开枪,胡匪们冲过前队士气大振,本想一股作气杀到乡勇们的后面,谁知道被后队四十多把霰弹枪一顿乱枪打过来,几十号人顿时倒了一地,街面响起了一片哇哇惨叫声。刘建云见止住了胡匪的攻势,忙带着人冲到前队去帮忙,不过这帮忙不是上去肉搏,而是大家伙抽出左轮手枪借着月光开始放冷枪——护厂队的衣服都纯白的棉衣,在月sè下异常的显眼,随着叭叭的枪声,土匪倒了不少。

    就在刘建云解决了冲过前队的胡匪的时候,对垒的乡勇们却是一阵大乱,本来这些家伙只是士绅们的贴身保镖,遇到小股胡匪还能靠人多枪好吓唬吓唬,这次对上这么大队如此凶悍的胡匪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此时只见前面的胡匪逼近,而后面似乎又有胡匪杀过来,那渗人的哇哇之声就像是在身后,马上就有五六个人扔了枪转身往饭馆里跑。李景明见此心中大骇,忙喊:“顶住!顶住!”连开几枪嘣了好几个逃跑的,可无奈兵败如山倒,根本就弹压不住,大片的乡勇往饭馆和东街里跑,大江东见乡勇败退连忙招呼胡匪起身冲锋。李景明也算是个狠人,狠咬牙骂道:“吗拉个巴子的,拼了。”带着十几个巡jing挺着刺刀啊呀呀的反冲上去,胡匪攻势顿时一顿。

    刘建云正带着后队围住冲进前队的胡匪,冷枪之下四五十号人被干掉大半,却听身后一阵呀呀啊啊的叫声,回头一看只见乡勇们全部往饭馆和东街那边跑,眼看这胡匪就冲过来吧自己给包圆了。“后队,后队。”刘建云手足冰凉,歇斯底里的狂叫了起来,边叫就边带头往南面冲,边冲边放枪。后面的护厂队听到叫声连忙紧跟上去,打光了的左轮枪都扔了,拿起霰弹枪又开始狂轰。

    大江东刚把冲过来的这拨狗子的最后一个砍到在地,正要追击那帮逃跑的土豹子不想又是一波狗子冲了上来放枪,砰砰砰的枪声里冲在最前面的炮头们倒了一片,后面的崽子们眼见冲到一丈远的地方,接着又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响起来——形势危急下,之前和西街胡匪肉搏的护厂队大都转了过来,也幸好刚才肉搏的早,枪里还有三四颗子弹,这一顿枪立即把冲在前面的一大片崽子都给打没了,后面的崽子要么趴在地上,要么退到了两边的店铺里。大江东久经战阵,知道攻击的最佳时机已过,狗子们的后队上来了,于是也不再催促,街面上枪声顿时停了下来。

    ~

    注:狗子:巡jing;土豹子:乡勇;秧子:被绑票者;炮头:尖兵;插千:卧底;响子:枪支;翻张子:面饼;

第九十二章 钟声

    刘建云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刚才真是惊险万分,要是自己转向稍微慢那么一线,那么等南面的胡匪冲上来那就全都完了。这其实是得益于李景明的那一个反冲,要是没有他冲上去让胡匪延了一会,也没这一线生机。东面和西门的胡匪都被干掉了,两路加起来快有两百号人,现在南面听枪声最少也有一百,今夜进城的胡匪到底有多少?刘建云深怕又哪里跑出几股胡匪来,他忙找到钟观光,“先生,眼下胡匪攻势稍歇,楼上的秋老爷还是换个地方好些。”

    钟观光从开始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懵的,慌乱间只跟着大家伙一起开枪,此时枪声一歇被刘建云一叫半响没有反应,其实初上战场的人大多如此,枪声一响脑子就发木,做了什么全然都不知道,刘建云没有急催,只待好一会钟观光才回过神来,然后又问了一遍,“好!好!马上带人把秋老爷他们接下来,接下来。”刘建云赶紧领命而去。

    进了饭馆刚要上楼,只见楼上“叭叭”的几枪打过来,他连忙疾呼,“自己人,自己人,胡匪退了,胡匪退了,我找秋老爷,我找秋老爷。”

    楼上闻声一阵sāo扰,一会楼上安静下来,县令秋老爷的声音响起来了,“是李巡长吗?”

    刘建云回道,“回秋老爷,我是钟老爷属下刘自生啊,李巡长还在外面拒敌。”如今这当口,他可不敢说李景明已经殉职了,城里的巡jing都打光了。

    听说是钟观光的部属,秋县令顿时松了口气,忙对士绅说道:“是自己人,他是我家侄的属下,让他上来。”守这楼梯口的十几名乡勇立即移开了枪。

    刘建云上来见礼之后,忙道:“秋老爷,我家老爷就在楼下,适才胡匪被打退了。现在底下乡勇已散,只靠我家老爷这几十号人这里怕是不好守。老爷还是移步往城东而去,东关那边基督堂修的甚是坚固,请老爷和各位老爷在那边稍候以待援兵。”来通化一个多月,城里的一些街道建筑刘建云还是知道的,东关的基督堂本在庚子年间被毁,去年通化被清军收复之后,教会就派人花巨款修复了。此次修复都用的石料,房屋甚是坚固,是以刘建云才回建议撤到那里。

    刘建云此话一说,众人的心又提起来了。本来还以为胡匪真的退了,谁知道只是暂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攻了进来,如此情形心里都是趋于离开此地往东关而去。可是秋县令毕竟是朝廷命官,对这洋人还是很忌讳的,“那基督堂可是洋人的产业,如万一损坏可如何是好?”

    刘建云没有做过官不懂大清官吏的心里,见他犹豫只好说道,“老爷,不管去不去基督堂,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只需一把火这便呆不住啊。还是先撤了吧。”刘建云话一说完,众人都放声回应,秋县令见此也只好同意,饭馆确实不安全。

    正当楼上的士绅老爷们从后门撤退的时候,东街那十几个溃逃的胡匪终于从东面绕了大半个城到了南街的大江东队伍里。

    “什么,丁蓝旗睡了,他的那些崽子也都睡了?”——胡匪为了讨吉利,从不说死字,死了只说睡了——大江东黑脸越发黑了,这个消息他之前就有猜测,要不然刚才猛攻的时候怎么不见丁蓝旗的动静。只是以他对丁蓝旗的了解,很难相信这个鬼头蝦蟆眼被人给灭了。他抖着手用枪指着这几个逃出来的崽子,喝问道:“说的都是实话?”

    这几个小崽子马上叩头赌咒,大江东见他们不似作伪,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马师爷见状,连忙安慰道:“大当家的,此次进这圈子走的是西门,大为不吉利。我看……”

    大江东闻此言立即找到些安慰,忙问道:“师爷怎么看,今次还有戏么?”

    马师爷其实心里也没底,三百号人被干掉两百,城里的狗子却不知道还有多少,还有那些逃散的乡勇,因为没有乘势追上去,等他们回过神来联合刚才那帮狗子,那人数就比自家多了不少,要是再把城门给封了,那可就惨了。当然撤退的话不能说,毕竟送了这么多人命在这城里,总得捞些个什么吧。

    “大当家的,此战还得从速啊,丑时一过,鸡鸣一起,那我等将大不利。”马师爷终于编好了个鬼话。“丑时?鸡鸣?”大江东满脸迷糊,这么说来只有夜里干活了。可夜里除了放亮子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而且现在占据的城西城南面的看屋子也知道住的全是穷鬼,能榨出什么油水来?城里最富的东关隔的远着呢。看来这饭馆还得打下来,大江东心中定计,就把那几个跑回来的崽子都哄了出去,马上叫人着手放亮子过去。

    饭馆的几十个人不到一刻钟就撤出来了,此处距东关不远,护厂队按照之前刘建云的安排已经砸开了基督堂的大门,众人赶紧都钻了进去。秋老爷虽是很不乐意,但是此时保命要紧,也赶紧进去了,至于洋人的事情只好等胡匪退后再禀朝廷了。护厂队的人也逐渐退出了街口,埋伏在东街的两边,刘建云不知道胡匪到底有多少人,只好死守以防万一,此前幸好减员不多,加上楼上那十多个乡勇初估余下还有仈jiu十人,这些人凭借霰弹枪和地势还是能守一守的,就是不知道之前那些溃退的乡勇跑哪去了,要是有他们在那才是万无一失。

    “王老二,王老二,”刘建云喊着一个名字。一会一个汉子冒了出了,“你带几个人看能不能抓个胡匪过来,问问今晚上到底来了多少胡匪?”虽然干掉了两路胡匪,但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人数使得刘建云很不安。

    王老二应声下去了,他本是个天目山的猎户,动作利落枪法也准,很快带着几个人隐没在夜sè里。正等着间,刘建云只见南街的胡匪每人拿着几个火把远远的往复盛饭馆扔,这木楼本是在庚子年间被毁,去年才是新建,却依旧盖的是木楼,不一会功夫就燃起了大火。一时饭馆边的邻铺里尖叫阵阵,有几个人出门之后跑到了胡匪那边,顿时就被他们绑了。

    火光之中,大江东没见到刚才那些狗子,也不曾见到楼上有秧子跑出来,立马知道这些秧子们都撤走了。赶紧带着人往东街追了过来,可刚一出街口就被霰弹枪打了回去。护厂队因为枪不及远,任凭胡匪远远地开枪不还击,但只要他们已进入shè程,就咔嚓咔嚓的使劲开火,一时胡匪也没有办法,双方又在这东街街口对持起来。刘建云见形势暂时稳住了,立马叫那几个剩下的乡勇去收拢之前溃散的那些人,要不然再多一路胡匪攻过来他可真守不住了。

    对于战况的僵持大江东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面狗子的响子太过厉害了,冲过去多少人都被喷到在地,自己这边能打的只有一百出头,再次分兵实属不智。因没人救火,东南拐角的三层木楼烧的正欢,像个巨大的火把,夜里幸好风小,这才一时没有漫延左右。

    在大家都瞪眼看火把的当口,派去收容溃兵的乡勇回来了,带回了四十多号人,负责的头头对刘建云说道:“老爷,只找到这些,其他都跑出城了,一时收拢不到。”刘建云没管那么多,有人就成,这四十多号人虽然不多但是掺在护厂队里还是能顶点用的,特别是他们使得都是快枪,和护厂队的霰弹枪一长一短正好互补。要不是在街巷中,而且又是晚上,自己这个不能远攻的缺点一旦被胡匪发现那就是灭顶之灾。把五十多人编入阵地,安排好之后,他又回到基督堂跟钟观光商量对策。

    此时基督堂的牧师邢子衡已经被惊的起来了——通化这里本是偏僻之地,但再偏僻的地方都有教堂,特别是庚子赔款里赔给教会的钱可不少,一时间全中国一千三百多个县里一千一百多个县都有教堂,而且这些教堂修的都不赖,甚至有些比衙门建的都好——教会只派了一个中国信徒在此打理一切,枪声本使得城里的一切灯火都灭了,因为庚子的记忆,教堂门被砸开的时候,邢子衡把自己隐藏的严实严实的。直到教堂进了人,听见了县令秋老爷的声音之后他才冒了出来,交谈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胡匪心下稍安。众人都在小声的交谈着,更多的士绅就在基督堂里祈求菩萨保佑,允诺此难过后一定回来还愿塑金身。忽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是刘建云进来了。

    “先生,先生。”黑暗间刘建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好小声的喊叫。

    钟观光听见刘建云的声音,连忙喊住他过来。秋县令在旁忙问:“外面如何,胡匪可曾退?李总巡何在?”经历战阵之后,钟观光明白自己在队伍里完全是添乱,于是就和陈去病守在基督堂里。透过门缝只能看见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复盛饭馆那里火烧的正旺,时不时的冷枪和不断的喊叫之外,看不到胡匪有什么动静。

    “禀老爷,还没退。我等守在东街街口,胡匪一时过不来。”刘建云简要的说了外面的情况,见问道李景明,不再像刚才在饭馆里那样隐瞒,只低声说道:“老爷,李老爷他殉职了。”

    秋县令闻声小啊了一声,但毕竟几十年养气不懈,没有大叫起来。稍微缓了一下,对刘建云说道:“胡匪攻势已钝,你可派人去东门城楼上敲钟,此前曾有约如有jing则敲钟,勇丁将集。”

    刘建云不好反驳,只好说是,胡匪进城已久,大家估计都吓破了胆,哪还敢出家门。但不敢违秋老爷的意,只好派了几个人过去敲了。一会“当当”的钟声又在城里响了起来,夜深人静之际,这钟声传的悠远。这关外之地百姓还真是彪悍,本见胡匪进城枪声大作,都避在家里不敢出来,此时听见有人敲东门的jing钟,知道巡jing还在抵抗,热血之下便又跑出来不少。

    月sè之下,只见黑暗里陆陆续续的冒出一些人影,或是拿棍,或是拿叉,开始还有点摸摸索缩的张望,待见到钟楼下站的不是土匪之后这才奔了过来,众人都是按照甲分列,不一会就聚齐了一百多人。这些人除了几个是早先住家的巡jing,其他的都是东关附近商铺的伙计——这些都是原先保甲里的勇丁。他们虽然没有枪,但拿着棍棒刀叉人数也不少,一时使得守军士气大振。

    刘建云正要上去安排,之前去抓人的王老二回来了,他抓了个胡匪回来,但去的人也伤了一个。“报告队官,胡匪一共来了三百多人,骑队有三十多人,带头的叫做大江东。”

    明白情况就好,夜里两眼一摸黑的,根本无法分辨出多少人,现在看起来,胡匪剩下也就百来人,自己这方不加甲勇也有一百三四十人,一对一还是可以打一打的。刘建云心中有了定计,忙招呼着一个巡jing,让他找几个熟悉南街的人过来,打算问明路途绕过去抄胡匪的后路。

    东门的钟敲第一下的时候,马师爷的心就狂跳一下,他立马找到在指挥崽子们使劲搜刮的大江东,低声说道,“大当家的,子时已到,星象移位,此处不可久留啊!”

    大江东正火大中,夜里打着火把抢劫实在不便,那些秧子都躲在角落里,很难搜出来逼问银钱,自己找又半天摸不着门,几十个人弄了小半天五十两都没捞到,听了师爷的话之后半天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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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船到了

    马师爷心里是希望赶紧撤走,此次虽说人死的多钱却没捞着,但是在巡jing局弄了那几十把响子和二十多匹马已经算不错了,再说丁蓝旗挂了,他手下的人完全可以并过了,季傻子虽然没挂但也伤的颇重,他手下的人马也可以全归自己这边。见大江东不以为然,还一个劲的想找银子,急切的又说道:“大当家的,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去年五道江之祸啊。”

    五道江这个词一下子就把大江东给惊醒了——这五道江就在通化县浑江的上游,庚子年间忠义军大当家刘弹子招降被俘之后,一干人等就跟着义和拳的王和达混了。有次在进军海龙的时候,王和达带着的人马就在这五道江被俄军和清兵给包围了,一千多号人基本全灭,只有少数逃脱,大江东就是这少数人之一。话说出击之前另一首领董老道夜观天象,建议王和达缓行,王为求速攻,不允;又建议王改走他道,王也不允。队伍出发之后,董老道叹道:“战必败,事不成矣。”遂偃旗息鼓,将残部与**拳隐在临江猫耳山不再大肆活动了。

    在马师爷希翼的目光里,大江东还是不语,眉目拧在一起,马师爷察言观sè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大当家的,此次这圈子也攻下来,狗局也端了,走的时候索xing在县衙放些亮子,也好给皮子们一些教训。”

    大江东闻言脸sè稍好,他其实是怕打个圈子半途而废被道上人笑话,到时候面子没哪搁,但想想自己这次也是打进来了,狗子局被自己端了,县衙再放些亮子也算是圆满了。于是欣然同意,忙叫人安排下去了。很快,县衙屋顶上也扔了些火把,一会火就烧起来了,胡匪们骑着马,一边吆喝着乱放枪,一边沿街四处扔火把,喧闹了一阵,就一起从西城门撤出去了。

    刘建云还在和几个巡jing商量图纸,想着怎么抄胡匪的后路,却见一个甲勇疾奔过来,边跑边大叫,“老爷,胡子撤了,胡子撤了。”他原来是在东门城楼上望风的,这城里最高的楼也就三层,从十多米的东门城楼顶上看到西门那边没有什么阻碍,远远的只看见一行火把在西门外的官路上越行越远,大致数了下数目,猜应该是胡匪退走,连忙下来报信。

    “啊,就撤出去了。”刘建云说了句不合适的话,但此时大家都没留意。“快,找几个人去探探,还有找些人去救火。”复盛饭馆被烧的差不多了,能灭的也就只有旁边的一些地方。不久去探查的人跑了回来,大喜道:“老爷,胡子真撤了,真撤走了。”

    此时刘建云已经大概猜到胡匪为什么会退走的原因了,不再怀疑,也不追击,只命令看紧城门,余下的人都安排去救火,自己则去基督堂向几位老爷报告了。很快,城里就响起了锣鼓声,几个甲勇扯着嗓子在喊胡匪退了,又叫喊着走水救火之类,基督堂里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夜,五十三个巡jing,二十二个士绅带来的乡勇、八个护厂队员还有九个不走运的百姓被打死,十五个人负伤,胡匪自己则扔下了一百七十余具尸首,和十六名重伤者。财物方面损失的大头就是巡jing局丢了六十八杆毛瑟造快枪和几百发子药,以及二十八匹乘马,还有就是城里最高档的复盛饭馆变成了焦土。

    第二天中午待钟观光醒来往县衙去的时候,街道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城里到处挂着白布,不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昨天死了的五十多个巡jing家里大多都是住城里的,好不容易走到县衙,县衙却也是一阵嚎哭声,打听之下门房说是李景明的家眷正在里内。原来秋县令知道昨夜李景明殉职原委之后,于是上午就把他的家眷招来抚慰一二。钟观光在门外等了半响,厅堂里哭声才歇,一会下人就过来请。

    厅堂里秋县令眉头不展,此次匪来,死伤甚巨,光是几十个人的抚恤银就无处着落,本来嘛这些巡jing的开支都了开征巡jing捐筹来的,平时就不大够用,这次又要如此大的开销,真是无处着落。

    钟观光见他在沉思,不好打扰,只轻轻的说喊了声“老爷。”

    秋县令这才回过神来,“宪鬯啊,你来了啊。”顿一顿又说道:“哎,匪賊横行,地方不靖啊,昨夜要不是你在,怕我这脑袋都掉下来了。”

    钟观光知道这胡匪攻城都是这铁路公司惹出来的,当下拘谨不安的道:“老爷,此次胡匪攻城,都是这铁路公司惹的,小侄实在有罪啊。”

    钟观光的坦诚让秋县令不由得点点头,就事论事的话昨天的事情还真是这铁路公司惹出来的,当然这只是愚民之见,“宪鬯勿扰,李总巡等累受国恩,此次为国杀贼,死得其所,何况这通化地处偏僻,修路搭桥功德无量,再加上如今俄国虎狼之xing,我等不修铁矿,则路全在他耳。宪鬯,在这关外修路,利国利民,善莫大焉。”想起国事不畅,他又长长叹了口气。

    钟观光见其叹气,以为他是为昨夜后事烦恼,想来打死三四倍的胡匪上面完全能交代的过去,怕是为抚恤银发愁。想到适才街上听到的哭声,咬咬牙道:“老爷,不管怎么说也是这铁路公司惹的,小侄该对死伤之士勇抚恤,不然良心不安啊。”

    昨天死者加伤者可有八十多人,加上钟观光的护厂队可就有近百个人,秋县令见钟观光说的坚决,正为抚恤发愁的他心中大慰,宽声说道:“好。好。宪鬯有仁爱之心,财货自当浑浑如泉源。”又说道:“此次巡jing死伤殆尽,县城防务空虚,宪鬯可否任这巡jing局局董一职,你麾下刘自生武事娴熟,不知道可有功名,有的话正好任巡jing局总巡一职。”

    此时通化县城的防守力量全无,枪械也被胡匪抢走了,要不是有钟观光的护厂队在,那就真成不设防了。虽说今ri已经下令抽调县内其他区的巡jing过来,但这样地方上的防务就空了,本来通化就不是富县,收的巡jing捐根本不够养活额定的五百巡jing,现在全县巡jing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最多一百多人,昨夜一下就去了三四成,不填补这空子,那匪患将不绝。

    钟观光心中默想之后就知道秋县令的打算,心下却是暗喜,假装慌张问道:“秋老爷,刘自生本是南京陆军学堂的学生,俄事一起意献身报国,故退学后就被我招揽来了关外。可是我等皆非本县之人,任此官职是否不妥啊。”

    “没有什么不妥。只要能保境安民。”秋县令定下了调子,“昨夜之事,我已经写好了文书,已经把你和刘自生剿匪之功奏上去了,此次剿灭胡匪近两百名,你等又有功名在身,任此职无甚不当的。”

    见他定了调子,钟观光不在多言,又问道铁路公司大会之事。

    秋县令上午就和众士绅通过气了,大家经过昨晚对钟观光这个龙头还是比较认可的,关外之地不同关内,拳头硬不硬是事情成不成的关键。“今ri士绅就会到齐,待今ri休息一ri,明ri开始吧。”

    钟观光对此没有异议,自己既然不去安东接货,那么一时时间也不急,明ri开会,那么自己就要可以开会接货一起办,完了就应该去京城跑铁路这档子事情了。

    翌ri的铁路公司筹建会议开的异常成功,通化、宽甸、恒仁、白山、临近、兴京等地都处山林,交通委实不便,虽有浑江可以通船,但是航道没有清理平时一般也就是装两百石的木筏,而且还时ri甚久,冬ri又要断航,对开铁路公司都非常赞成。本来对一千万两的总股本有些惊异,但钟观光这边就认购了六百万两,加上张骞的信笺一念出来,会场的士绅都兴奋起来,一时认购踊跃,剩余四百万两也很快认购了近五十万两,总的算起来这铁路公司还是有三百多万两的差额。

    铁路既然出了大血,那么教育会的募捐就出的少了,陈去病说的口干舌燥也只募集到了三千多两银子,其中还有钟观光的一千两在里面,弄得他很不高兴。回去之后直说在关外之地太穷。其实这关外山林之地本来就不富裕,要是放到江浙这铁路公司不要说一千万,就是两千万也是一天的事情。来关外越久,钟观光对此越是对这里充满感情,不为这天地,只为这里的百姓。昨夜自己和众人缩在基督堂内看到钟声之下齐聚东关拿着木棍的甲勇,晚间听到刘建云感叹李景明如何义无反顾决死冲锋,他就感觉心中激荡不已,江浙百姓也是如此勤劳质朴的,但那种悍勇和义无反顾却并不多见,真是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啊,不自觉中,钟观光已经把这关外之地当作了第二故乡了。

    大事既了,除了跟秋县令谈巡jing局之事,钟观光就耐心的等航船北上。中秋后四ri,刘建云来报:船到了。钟观光立马起身yu出门,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大人物——因为前次胡匪袭城之事,加上各县的士绅乡勇添油加醋,整个东边道甚至包括奉天都知道通化有个钟老爷一夜杀了两百多号胡匪,而且为人极为仁义,死伤者不管是不是自己下属都给抚恤。这些传闻弄得他很是羞愧,胡匪袭城当晚最英勇是李景明和那些手持木棍的甲勇,自己可是怕的打颤躲在洋人的基督堂里。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人悄悄的出城,一晚上功夫要把货卸了。”钟观光自己目标太大,出城不归怕不保密,还是明ri白天去看看吧,刘建云得令之后匆匆的去了。

    第二ri早上,一艘三百吨的铁船停在了县城东面的码头上,这浑江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么大的船,全县的人都跑到东门来看热闹,因为只有一个专用码头,另外一艘船只能在河面宽阔处等前面这艘卸货完毕才能上来。虞自勋不在船上,船入关之后他就下船回东京去了,为打通关节他在安东已经一个多月了,东京的事情多有耽误。趁着轮船卸货的当口,钟观光坐着小船来到了老虎砬子,此处已经有三十多个护厂队守着了,两挺马克沁机枪也被刘建云拿出来了,交错架在各处要点的草棚里。

    钻过山洞口伪装,钟观光就看见了一排排木箱子一直延伸到山洞最里面。刘建云安排的很仔细,地下都垫了原木以防水,上面都盖了油纸,油纸下是草垫。空气里都是锯木味道,但一打开箱子,一股枪油味扑鼻而来,木箱里装满了步枪。钟观光对枪丝毫不了解,只问刘建云:“这枪怎么样?”

    “全都是洋人的好枪,虽说是用过的,但膛线都没磨多少,保养的也好,而且枪是最新式的,比朝廷用的套筒要好。”刘建云爱枪如命,昨夜卸完货就按照货单挑灯夜战把这些枪都过了一遍。“一共一万令三十八杆,有六千六百七十杆新式步枪,三千三百六十八杆和朝廷现在配的一样的毛瑟枪,只是工艺更jing,枪也轻些。还有就是一些配件。”那一千杆英国步枪已经在转移的时候运至沪上陆行工厂,打算卖掉。

    钟观光有密码信件,杨锐在电报里已经把这批枪的情况详细介绍过了,他就怕多少缺失了。“子药在哪里,数目对吗?”

    “子药在里面,”刘建云把钟观光带到里面,“我对过了,数目都对,新式枪弹三百万发,毛瑟枪弹三十万发,机枪弹二十万发。其他还有一些炸药。”

    钟观光转了一圈后就没什么兴致了,吩咐刘建云务必看好之后就签字带了一杆毛瑟式步枪和一些枪弹给陈去病。此人虽是文人,但却极好武事,这几天出去打猎因为不懂藏匿踪迹,近不了猎物之身就老怪霰弹枪shè程太短,以至他每去基本都是空手而回。看过军火的当夜钟观光就通知众人开会安排后面的事情,第二ri就带着铁路和矿产的各类文书和十多个护卫离开通化往京城而去。

第九十四章 京城

    钟观光是9月25ri赶到京城的,通化到奉天难走,但是从新民屯开始就有火车——俄国人不许关内外铁路接到奉天,于是关外铁路的终点就在奉天西面一百二十里的新民屯了。看到此情景,钟观光很是为自己的běi jing之行担忧,虽然在奉天见过增祺将军的时候,在两万两银票的孝敬下,他对这条铁路不作反对,但自己所申请的铁路就是想在奉天连接关内外铁路的,势必会穿过俄国的东清铁路,现在俄国人连朝廷的铁路都不让接轨,商办的铁路能成吗?真不知道竟成怎么想的。

    到了京城的当天,他忙的就拿着赵竹君的拜帖去拜访商部左丞王清穆王大人。这位王大人四十余岁,看完信后却是闭目不语,钟观光有些疑惑,但不好发问,只能耐心等待。似乎过了好久,才听他用带着吴语的官话道:“宪鬯啊,如今朝廷办路已意属商办,今办铁路公司正合上意,可这关外之地乃是非之地,如今洋人又占着不肯退,真要是大战一起,生灵涂炭,覆巢之下,你这铁路公司安有完卵?”

    钟观光早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了,“大人爱护之意,学生万分感激。昔ri太祖崛起海西,经营草昧,百战百胜,克创胚基,可见这关外乃我朝兴发之地,龙气所在,此万万不能为洋人所据,今俄人已筑东清铁路,横断东西,贯彻南北,关外之利之矿都将被其所夺。我大清虽有关内外铁路,但此路只到新民屯止,未有深入内里,不成局面。现通化长白山林之地,交通不便,矿产稀缺,素来为俄人所轻,安通奉铁路以民办为由从奉天延至通化,再由安东出海,此路也是横向,未与俄人铁路争利。”

    王大人见钟观光一脸正气,侃侃而谈,倒也没有打断,待他说完道:“铁路一事,所需甚费,此路有一千余里,所费当为千万之巨,若是朝廷允办,此路几年可成?”

    钟观光见他不纠结关外问题,知道其已有帮忙之意,当下把一些文书呈过来,里面最有份量有两份,一是张骞的入股文书,二是王季同通过关系让荷兰银行出的一份资金信用证明,上面金额写的很大,足有八百万之巨。“银钱所费,公司当能筹齐,朝廷允办后,当找洋师探路,此间约需两年,探路之后修筑,因路处山林,所费多时,需三到四年方成。”

    王大人接过文书,边听他说边翻看起来,越看神sè越是凝重起来,特别是最后洋人银行所开证明上的数额,很是惊人,这钱着实不少啊,比一些省的税赋还要多些。王季同办这份东西也是无奈之举,你要是装没钱吧,朝廷说你没钱不能修不了,你要是说自己有钱吧,那以后的一些摊派就立马要多起来了,但为了铁路能成,也只好如此了。王大人专心看这些文书,氛围一下子又凉了下来,直到他看完了最后一页,才道:“宪鬯,你上面所求煤矿铁矿铜矿倒是好办,只是这铁路干系甚大,颇费周折。今ri稍晚,明ri你来商部衙门,办矿和办路之文书需分开填写呈报,各矿允办之文很快就会下来,但铁路就看朝廷之意了。”

    钟观光在旁连连点头,王大人停了一下,复又说道:“商部尚书载振大人可有所耳闻?”

    钟观光闻言知道他说的意思,忙道:“学生有所耳闻,都有准备,都有准备。”

    王大人哈哈一笑,“如此,你且先回去,明ri到衙门里来吧。”说完就端茶送客了。

    翌ri,钟观光去商部把文书都写好呈上,三四ri之后由王大人安排下在衙门的前厅里匆匆见了载振一面,年轻的尚书大人甚是繁忙,只是寒暄了几句话就端茶送客了。当然,期间还是很利落的把四万两银票收去了——钟观光虽还有八万两但是不敢一次全部花光——然后只给了一句“等候朝廷旨意”的话就打发他走了。

    似乎是银子起了作用,很快这办通化铁路的折子就拿到朝堂上议了,按照王大人的说法,在提倡商办铁路当口,和对京张铁路的态度不同,朝臣们都愿意看到看到这样一条挣不到钱,还很有可能亏本的非基干铁路商办。若真是要能修成,那么这奉天一省,大清的控制力将增强,而且铁路通到通化,对安定长白山一带也大有助力。随着越来越多的朝鲜民众越境垦殖于长白山一带,朝廷担忧之下光绪初年就在长白山一带设立了东边道,尤嫌不够下,又在去年把原来属于通化的大栗子一带新设为临江县,以加强对长白山边境的控制力,但光设城是不行的,临江一带人丁稀少,华民基本是一些木把子还有一些山客。若是通化铁路一通,那自然这一面的人丁都将兴旺,边境自然安稳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条铁路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但和洋人相比,这些重大的优势都如吹灰一般的不重要了,在多数人唱高调的时候,自然就有人出言反对,比如外务部就把俄国人的意思传了过来:这铁路一办。我们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这通化铁路一事就暂时的不定期的搁置了。

    钟观光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清廷的办事效率也就很快,要是没有银子打点下去,他最快也要等到过年才有个信。估计是为了弥补收银子没办成事的愧疚,另行申办其他几个矿山和轮船公司都很快的同意下来了,他把这些信息都发电报给了王季同并由其转发给杨锐,然后等待他们的回音。

    在钟观光发愁的时候,有一个人却高兴坏了。作为一个来自真正文明之地的绅士,一个有着诺大名望的记者,莫理循先生对此事非常的关注。他一直通过自己的关系和资源在呼吁英国制约对抗俄国势力南下,因为他的竭力运作,在后世,ri俄战争常被人称作“莫里循战争”,大人物都认为,没有莫里循的鼓吹和挑拨,这场战争不会这么轻易就打起来的。莫里循凭借他在京城的关系网,通化铁路一事,很快就知道了,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素材——一个传奇的发明家响应国家的号召修筑铁路,虽然没有触及东清铁路的任何利益,但却被俄国人粗暴的干涉。几经周转,他找到了正在běi jing严寒之中苦等指令的钟观光。开始钟观光收到拜帖的时候很奇怪,这个人他不认识啊,莫大夫,谁啊?无事见一见也好。只见前厅几个人,当中的是一个中年洋人,看见他便道:“钟先生,你好,你好!”说完对他作揖。

    钟观光有点呆,却是被他说的中文给镇住了,这洋人说中国话还是第一次见,其实莫里循就是三板斧而已,他根本不懂中文。他机械的回应之后,坐下半天才说道:“鄙人和莫大夫似乎不曾见过,莫大夫此来是……?”

    莫里循对此不以为意,自然的把话接了过去,通过翻译道:“钟先生,我是英国泰晤士报驻大清的记者,是听到你要办铁路的事情之后,很感兴趣,所以前来拜访。冒昧打扰了。”

    记者,那就是报馆里的人的了,味jing的广告让钟观光知道了报纸的威力,但要相信报纸能办成铁路那是异想天开。在一个多小时的交谈里,莫理循很快知道了他要的信息。回去之后很快天津、沪上的主要报纸都报道了他的文章:

    “……我很荣幸见到了神奇调料味jing的发明人之一钟观光先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běi jing寒冷的寓所里,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这位已经发了大财的发明家住的很简陋,待客的茶叶也很不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承办的安通奉铁路的请求被zhèng fu长期的搁置了,但却不知道搁置的确切原因。按照可靠的信息,这条投资巨大但收益了了的铁路本来是会被zhèng fu批准的,但是却被俄国所反对,虽然他们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他们的利益只在东清铁路沿线,而且俄国和清zhèng fu之间也没有达成使其独占满洲的协议……

    ……虽然请求被搁置了,但是钟先生却只能呆在běi jing的寓所里,他告诉我他来běi jing是受了很多地方上有名望绅士们的嘱托,在现在的情况下,他无法回去面对他们的失望。他和那些准备创办铁路的绅士们都准备拿出自己所有的财产来修筑这条铁路,以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虽然这条铁路不是干线铁路,投资也会有漫长的回收期,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因为货量不足而亏本。但他们还是愿意拿出财产来修筑铁路,只要zhèng fu可以批准……”

    莫理循的报告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当然这只是在普通人之间,他的文章的真正所影响的是那些可以左右国家决策的高层,也只有这些人关心他的报道,在文章刊登不久之后,钟观光的寓所就开始有人陆续拜访了,来的大多是些掮客,一进门就吹嘘着自己又多大的能耐,这铁路一事要是交给他一定能成,钟观光对此都很客气,奉茶闲聊之后都一一请出去了。直到有一天有个叫龟田的ri本人找来,他是ri本金正银行的代表,说如果所修的铁路可以从金正银行贷款,他可以通过关系说服ri本zhèng fu支持这条铁路,钟观光对此很感兴趣,和他相谈甚欢,只是表示自己一个人无法决定,还要等铁路通过朝廷允许后与股东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他走了之后,钟观光马上发电报给沪上,不是钱不够吗,现在就有个送钱来的,虽然朝廷铁路章程里希望完全商办,但也是允许外资可以占一小部分股份的。

    电报发出去一周,他就收到了杨锐的远洋邮件。里面有一份英文报告,报告很厚,上面有些工厂常见的图表。杨锐的意思很明确,是需要他把这份报告送给美国公使康格先生,最好是能见上一面,然后说些话。这些话也在邮件里,内容只有两句话,一句是:铁路如果修筑将允诺所有外购的材料从美国购买,第二句话是:铁路修成后将让美国公司参与管理,还有就是一张东北的草绘图,和钟观光申请用的不同的是,铁路在通化用虚线向北延长了,行进两百多公里穿过宽城子之后还一直向松原白城伸展。

    钟观光看不懂英文,但是图表却看得懂,上面似乎都是近几年的海关数据——此前杨锐就安排收集各类海关贸易信息,这些报告的数据都是来自于此——对于这份报告的意思他大致还是猜测出来了:就是告诉美国人东北对其来说是个重要的市场,而要获得这个市场不能指望东清铁路,因为对于美国的主打产品棉布来说,ri本纺织业是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对美国另一个拳头商品煤油而言俄国又是凶狠的对手,要想美国商品畅行无阻就得有另外一条铁路输送商品。“要想控制市场就得自己控制通路”——这话是杨锐每次开会说到那些小小的、jing明的让人头疼的地区小贩子们时常常提到的话。

    钟观光马上行动起来,但是他到了使馆区就被拦住了——庚子事变之后使馆区的安保严密了许多,他又不通英文,无奈之下只好回头去找王大人。王大人对其的办法不无赞同,他毕竟是做过外务的,知道对于羸弱的大清来说,唯一能对付洋人的只有是洋人自己。当下安排人陪同他一起去了。看在王大人的官轿官府的份上,这次钟观光终于通过了,而且在美国大使馆也没用被阻止,在王大人通报之后一个秘书摸样的人告知他们公使先生很忙,如果要有事情可以由他转告。

    钟观光当下把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秘书拿出笔记下了他所说的要点,最后离开的时候,钟观光把报告和自己地址交给了他,让他转交公使先生。这场接见只花了十分钟不到,但是钟观光来来去去却从上午折腾到了下午。该办的都办完了,接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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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身份

    在钟观光听天由命的时候,杨锐却在11月13ri南非到纽约的邮轮上,很多事情让他不得不去到美国,而且是在ri俄战争之前。洛伦索马贵斯的事情已经交代好了,军校的已经有了初步的次序,开始有规则的运行,虽然九月底的时候从王季同又从沪上派来了五十多名学生,但也很快安顿下来了,军校虽简陋,但是却很有生气,初来的学生都很兴奋,但没过多久几天就被越野跑和夜间紧急集合折磨的奄奄一息了。

    和学生们同来的还有章太炎邹容还有蔡元培的信,他们都已经加入了复兴会。蔡元培的信里主要是数落他不辞而别。章太炎和邹容则写了两首诗送给他,章太炎的比较难懂,邹容的更为通俗感人。

    我兄杨竟成,觅剑斩妖龙。

    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

    一朝沦地狱,何ri扫妖氛?

    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杨锐把整首诗都抄录下来,贴在自己的书桌上。此时章太炎和邹容的案子还没有审理完,还被关押在老巡捕房,蔡元培在学社分离之后愤而出走,听闻苏报案发之后,又在八月初回到了沪上,在王季同的安排下已经入会了,仍然担任中国教育会会长一职。到此时,复兴会的几大体系已经有了雏形,杨锐负责军事,钟观光负责经济,王季同负责内务,蔡元培将负责人才培养、章太炎负责政治文化宣传,如果华封先生能入会负责军工的话,那整个体系就很完整了。

    在杨锐还在海上的时候,美国的各大报纸都在首版位置刊登了美国对满洲贸易的文章——前几个星期麦克尼尔收到了杨锐的信件,里面有一些新闻稿,要求他务必要把这些稿件刊登在各大主流报纸上,同时要求他联络美孚石油公司和美国的棉花及纺织协会等类似机构,并把一些文件寄过去。

    按照对东北局势的判断,能推动通化铁路的力量只有ri本和美国。ri本是不被接受的,因为战后那些地方基本都是他的势力范围,这条铁路等于在他的碗里抢饭吃。能适合的只有美国,而真正要撬动美国的光靠那份给běi jing公使的报告是远远不够的。按照了解到的消息,上个月中美商约谈判刚刚签字,清廷允诺开放的口岸为奉天和安东,谈判拖拖拉拉很是艰难,要让筋疲力尽的使馆人员再去谈一条不属于本国的铁路估计兴趣不大。钟观光只是敲个门而已,真正能促使开门的还要从美国国内着手。

    一时间,舆论都开始关注占到整个美清贸易一半份额而且还在每年递增30%的满洲市场,杨锐拟定的标题是《对清贸易的阿喀琉斯之踵——东清铁路》,文章指出不管俄ri间谈判或者战争是什么结果,对于美国而言都会失去这个占美国对清国贸易一半、年出口额近两千万、未来几年将达到一亿美元的极具增长率的巨大市场,这是从去年对满洲的纺织品出口量下降和近年来煤油销售几乎消失得出的结论,在每年总共只有七亿美元的清国对外贸易中,对于后发的美利坚而言,保住这个将来有一亿出口额的满洲市场就极其重要了。文章给出的数据都很全面,资料出处也很详细。除此以外,还有一份美国棉布、煤油在满洲各大城市的销售情况调查报告,所有的资料都显示美国产品在满洲极具竞争力的,但是因为ri俄两国的因素——特别是他们把持的东清铁路这一关键因素使得美国产品得不到公正的销售,这一切都使得美国所提倡的门户开放政策宣告无效。美国人有时很天真,只要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会变的很愤怒。

    文章还全力鼓吹纺织品公司,南部的棉花农场主以及美孚石油公司要给zhèng fu压力,迫使zhèng fu获得更多的对清贸易优势,同时不可遗忘的提到现在满洲本地商人正在筹建一条从安东经通化到奉天的铁路,铁路如果建成那么美国商品输入满洲将会多一条通路,可是这条能给美国贸易带来希望的铁路却因为俄国的反对而被搁置了。作者最后还谈到了最近结束的商约谈判,讥笑驻清公使康格先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给美国贸易带来实质xing的保障——众所周知在满洲清国zhèng fu无法主导什么。为商约谈判花的一年多的时间还不如支持中国人自己修一条通往满洲内陆的铁路,使得满洲市场不会被彻底丢弃。

    美国国内本来在莫理循四月间刊登的俄国撤军的七项条件之后就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七项条件都是排他xing的,有悖于美国的门户开放原则,这将会使美国失去最重要的满洲市场。虽然在此之后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德尔福伯爵就俄国的意图向美国人作了保证,并通过美国驻圣彼得堡大使告诉美国国务卿海约翰:“俄国无意排斥别国……,美国可以确信,目前开放着的门户是不会关闭的,”但是后来俄国不按期撤兵而且还增派部队到牛庄的举动,使得之前平息的舆论又沸腾起来。杨锐cāo作的文章刊登之后,美国报纸又转载了莫理循在中国采访钟观光的文章。这些文章给正为满洲贸易担心的人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支持中国人修建那条并不笔直,但却使得美国商品可以在不被他国的影响下顺畅的进入满洲内地的安通奉铁路。

    很快,那些与此息息相关的公司和资本就把这样的意见传递给联邦zhèng fu的办公室,而在分析了相关资料之后,zhèng fu训令很快传递了běi jing,指示běi jing要把这条铁路的修筑当作美清商约的后续部分对待,全力支持清zhèng fu及民间公司修筑这条铁路,如果有可能,最好让美国资本参与其中。

    凭借着买来的葡萄牙护照,杨锐安全的通过了让所有华人sè变的税关到达纽约,此时纸上还在讨论满洲贸易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真的要对美国zhèng fu游说别说关系没有,光是游说的费用自己就承担不起。他没有马上联系麦克尼尔,而是自己找了家高档一些的旅馆,买了一大堆报纸,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根据报纸找了一家小型的侦探公司,这家公司确实很小的,在一家披萨店的阁楼里,只有一间狭小的办公室,一个中年男子盖着报纸睡觉,直到杨锐的到来才把他惊醒。

    “先生,请问要帮忙吗?”中年人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边问道一边悄悄的打开抽屉摸索着他的枪。杨锐在非洲呆久了,胡子头发都很长,戴着个墨镜,加上几个月来ri夜不断的训练,彪悍的很像一个劫匪。

    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杨锐保持着距离,缓慢的亮出双手示意手上什么也没有,然后坐下来说道:“嘿,别紧张。你不是侦探公司吗,我想要一个合格的侦探。”

    中年人的摸索停了下来,在杨锐坐下来的时候,他看到这个彪悍的劫匪还不是个白人,似乎是个黄种人。哦。好吧,反正没有生意,只是价格要高一些。“是的,是的。我是杰夫格林,曾经在纽约jing察局工作,”说道这他站起来排排自己的腿,“后来因为受伤就退休了。先生你要调查什么?”

    杨锐对他的腿没有什么兴趣,只要不是个蠢人就行了。“格林先生,我是迈克乔丹先生,你可以叫我乔丹先生。你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有一份工作需要细致的人完成它。”

    格林见客户有些质疑,连忙说道:“不不,这家老鹰侦探事务所是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的,我们就像老鹰那样锐利,不放走任何一只兔子。”

    听到他的解释,杨锐笑了起来。这家事务所还是有点意思的,最少他花了不少脑筋取了个不错的名字。“我的工作比较简单,但是却很繁琐,如果不细致,那么很容易出错。”见对方开始拿出本子记录,杨锐满意的点点头,“工作是这样的,十七年前的时候,有一个七岁的男孩从西部来到了纽约,他在纽约生活了十三年。我要知道他这十三年都在纽约的生活细节。比如他怎么过来纽约的,然后来了纽约怎么生存的,纽约的十几年前的面包什么价格,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住在哪里,街区是怎么样的,等等等等。”

    格林听得很是迷糊,之前还以为是找人的,这工作是什么,还原一个七岁男孩的成长记录吗?“乔丹先生,请问您并不要我们找到他,而是要我们调查他十三年经历了什么是吗?”

    “完全正确,格林先生,你真是一个聪明人。”杨锐本来还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使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我是一个作家,正在写一本小说,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七岁的男孩在十八年前的纽约怎么独自生活,而不是被别人收养的生存下来,而且他还旁听了中学的课程,在五年之后他就离开纽约去了欧洲。我在纽约没有生活过,我需要十八年前到五年前这十三年里他生活在纽约的各项资料,还有就是他这十三年是怎么样生活的各项信息。要很仔细,并且完全合理。”

    格林大致知道了工作的内容,这其实没有什么难度,无非是要构建十三年里男孩怎么生存生活的细节罢了,只要找到一个在纽约呆了十几年的流浪汉,然后给他十美元听他唠叨一天就完全好了。“乔丹先生,我完全理解这份工作的要求,我想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能完成它。至于收费,我认为是五百美元比较合理。要先支付一半。”面对一个黄种人,他狠狠的开了个价钱。

    “可以,我先支付三百美元,还有我在纽约待的时间不长,调查完成之后我希望你寄给我,当然在寄之前我会把钱付清。还有,格林先生,这只是第一期的调查,如果前期的调查不够细致,那么后面我会中断委托的。”杨锐威胁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同时我需要签订一个保密协议,我不希望我的读者知道我曾经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塑造人物。”

    本来还担心对方会讨价还价的格林对这些要求没有任何异议,一切都弄好之后,杨锐离开了,按照报纸上的地址去下一个侦探所,白天一天他花出去一千美元,找了四家侦探所。所有人都很乐意为这么一个黄种傻瓜服务。杨锐知道他们这样的态度,只希望他们能调查的仔细一些,虽然他是打算在这次调查之后,在资料的结果上继续追查一些问题。

    在杨锐的设计里,整个男孩的人生分三个阶段,一是三藩市,那里本来就是华人的聚集地,所有偷渡客几乎都是在watsonville.beach上岸,然后聚集在三藩市,中国人多的地方不能久待,待的久了自然其他华人就会对他有记忆,所以那里只能待半年。设定里一家人偷渡而来,最后就剩一下男孩;再就是纽约十三年,这里是美国最大的城市,人来人往的地方不会有人去注意一个小孩,所以可以久待;最后是欧洲和德国五年,杨锐出现在沪上的时候就会德语,那么按照之前的逻辑必定是在德国呆过。如此复杂去构建之后,杨锐以后就有了他的“真实”的上半生。

    来到这个世界,杨锐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去一片空白,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商人,那么过去是什么样的完全无所谓,但是现在干革命,过去空白是不可能的,这让他很不安,必须要有一个完全清晰的过去,而且这事要尽快解决,不然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完善这个过去很费时间,而且还容易走漏消息。所以杨锐找了好几家侦探所,准备在他们提供的资料基础上,自己再重新加工一段人生经历出来。至于保密,杨锐不打算杀人灭口什么的,自己现在的头发、胡子和墨镜是个很好的掩饰,地址写的是麦克尼尔的,然后由他转寄沪上如意里老邓,最后再转寄给自己,相信自己的信那么多,老邓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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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容闳

    办好了私事,杨锐开始联系麦克尼尔。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回到美国之后基本就在纽约呆着,主要的任务是申请专利、筹建取名为美国在线的广播电台和小城镇无线电报公司,还有就是其他一些紧要事件。

    小城镇无线电报公司是杨锐的策划,但是他执行的并不成功,失败的原因是计划制定者对美国电报业根本不了解。这个策划的本意是通过加盟的方式,在那些没有电报的小城镇开设无线电报站,因为传输距离不远,这些无线电报支线就必须通过现有的有线电报干线才能将客户的电报发向全国各地,但是在当时的美国,统治整个电报界的是西联公司——和欧洲各国电报由国家买断垄断经营不同,美国对有线电报没有类似专营一类的管制,这就使得电报业竞争剧烈,几经洗牌,西联公司统一了整个美国的电报线路,在全国建立了近三千多个电报站。这家公司的存在使得没有电报的城镇很少,再就是这家公司在1901年马可尼试验成功之后也开始关注无线电报,对于麦克尼尔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实力的合作者西联公司毫无兴趣。

    麦克尼尔花了好几月的时间终于明白在无线电报上花时间是无益的,幸好在此之前他那些该申请的专利都申请好了,他现在在跟进无线广播项目。但是有个问题就是在纽约建立一个广播站是非常昂贵的,不但要找到高楼建立一个发shè基站,还要免费送很多收音机,这不是杨锐给的两万多美元能完成的任务。

    杨锐听着麦克尼尔泄气的谈到这些东西——他本来是认为通过无线电报机,自己能成为比莫尔斯那样的名人再小一点的名人,可事实未必如此。

    “威克,其实我们本来也没用打算在无线电报领域获得多大的成功。在沪上的时候我认为工作重点应该是在广播上面而不是电报,不是吗?而且,你应该很能明白我们现在的优势,马可尼电报也许是比我们传的更远一些,但是它在其他任何的一个方面都不如我们,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还有金钱不是吗?”杨锐安慰他说道,火花隙那种注定被淘汰的东西根本不让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在意的是那些专利,历来技术产品专利上的胜负决定市场上的胜负。

    麦克尼尔见老板没有责怪松了口气,回到美国的最后几个月,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无线电报上面,广播花的心思不是太多。“是的。老板,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和金钱。现在已经有几个投资人在和商议广播的事情,但是他们大多对出十万美元建立广播站保持怀疑态度,而且对不能取得公司的原始股份很不满意。我想应该再找别的投资人。”

    十万美元其实不光是广播站,还包括收音机工厂的前期投资,但是按照之前的计划,麦克尼尔只会将广播站的股份出卖,而不是整个公司的股份。杨锐知道这是原则问题,如果是公司股份那就不是十万美元所能谈的了。“那就换人吧。”杨锐说道,“沪上那边资金很紧张,今年是没有办法抽调资金过来,明年下半年才有可能。威克,我们最好能快些找到投资人,那怕只是建立一个街区的广播。如果没有实际的成果,没有人会投资的。”

    麦克尼尔点点头,这也是他所想的。“老板,明年路易斯安那的博览会,我们是以什么名义参加。是中国工厂的名义,还是美国工厂的名义?”

    对的,明年似乎是世博会,“什么时候开始?”杨锐问道。

    麦克尼尔翻出一份文件,说道:“明年的4月30ri,老板你可以参加吗?”

    听到这个ri期,杨锐就知道自己来不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山沟沟里训练士兵。“我想有很大的可能来不了。”杨锐不无遗憾的说道,“无线电一类的产品就以美国公司的名义参加,中国公司只负责味jing什么的吧。对了,看看能不能和主办方联系,如果能在博览会建立一个广播系统,那么我们就会有很多投资人了。”

    杨锐的主意又让他兴奋起来,是的,如果那样的全世界都会知道广播和自己的。麦克尼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板,可是我们怎么让人们听见声音呢,难道给每人一个收音机吗?”沪上的无线实验室虽然做出了三级管,但是却还没有做出放大器,所以声音不能通过喇叭外放,杨锐虽然在广播做出来的时候已经关注这个问题了,不断的催促哈利加快研发进度,但是毫无办法,这也是广播难以获得投资的重要原因。

    原本忘记的问题被麦克尼尔提起使得杨锐很没面子,这事情他是负有领导责任的。杨锐心里一发狠说道:“你先去联系主办方,我会在回到沪上之后亲自去敦促哈利尽快把喇叭做出来,不就是个简单的喇叭吗,怎么那么艰难。我会给他半年的时间实现它。”杨锐觉得他有发飙的理由,拉箱里那个学德语时用的复读机上的喇叭,已经被自己拆出来交给哈利研究了,虽然这让实验室获得很大的进展,但喇叭这东西还是一直没有出来。

    见到杨锐发飙,麦克尼尔大喜,要真是能像以前老板说的那样可以让声音飘荡在空气里,那么投资人就不是问题了。“这是个好主意。老板,我完全支持你的决定,是要给哈利一些压力了,虽然他工作很努力,但是这件事情的进度实在太慢了一些。”

    杨锐不想再提喇叭这个头痛的东西,转移话题问道:“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杨锐说的是容闳,从王季同传来的消息,江南制造局的设备就是容闳购买的,买的都是当是最新的设备,而且在唐才常自立军起义之后他也被清廷通缉,后来他就不知所踪,估计是回到了美国。一个华人能在美国买到专业的机器,那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最少有一定的学识——杨锐还不知道容闳其实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和社会关系,是以他来美国的另外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容闳这个在美国有一定社会基础的人,如果可靠合适的话,那么以后可以把美国这边的事情由他管理——有很多东西麦克尼尔是无法做好的。

    麦克尼尔在一个月前就收到消息,虽然在美国社会找一个华人很难,但容闳还是比较出名的,他很快就办妥了。“是的,找到了。他住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城,我已经在上个月和他联系上了,老板,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马上发电报给他。哈特福德离纽约不远,只有一百二十英里,坐火车只需要五个小时。”

    杨锐哦了一声,他以为容闳会在三藩市,自己要见他需要穿越整个美国大陆,谁知道就在纽约不远的地方。“很好。你一会联系他吧,另外帮我买明天的火车票。”

    杨锐是在11月24ri到达哈特福德城的,火车开了近六个小时,麦克尼尔给杨锐买的是头等票,本来作为一个华人是无法进入头等车厢的,但是和入关时一样,乘务员见到杨锐上等人的装扮和短发,估计以为他是个ri本人,所以也没有阻拦。下午五点的时候,火车晚点到站。出了车厢杨锐发现开始下小雪了,他在站台正担心接的人是不是已经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声调有点怪,但却是汉语。“杨先生吗?”

    杨锐回头一望,却是一个华裔年轻男子,狐疑的道:“是的,我是。请问是容先生吗?”杨锐对他的年龄还是很有怀疑。

    大概知道杨锐的怀疑,对方说道:“我是容觐槐,家父已经恭贺多时了。”

    原来是容闳的儿子,杨锐笑了起来,一边和对方握手,一边说道:“火车晚点了,让你久等了。”

    容觐槐也笑了起来,父亲安排他出来接人的时候,他本以为是国内的官员什么,但是很吃惊只见到杨锐一人,而且还一头短发,这不由得使得他想到了革命党,父亲在几年前就是去了中国参加革命的,最后起义失败,失望而回。可这革命党却是太年轻了吧,杨锐此时虽然留着胡子,头发也长,但眼睛却是明亮、年轻的。他正想着这些,没有注意到杨锐说了什么。只叹道:“杨先生很年轻啊!”

    杨锐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在复兴会里还算是成熟一点的,其他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他不由的想到那些在学校里的学生,第二批来的有一个才十五岁,真不知道王季同怎么安排的,也叹道:“还有更年轻的!”

    此时的天空雪越下越大的趋势,容觐槐忙把杨锐带上了马车,急急的往家赶了。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车就看见一个老者迎在门口,这应该就是容闳了,还不等杨锐说话,他就已经迎上来了,握着杨锐的手道:“哈哈,想不到能有一天能见到竟成会长的真容,真是我的荣幸啊。”

    杨锐被他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自己给麦克尼尔电报落款是“china.rejuvenation.association,jingcheng.yang”想不到他也知道沪上苏报一案,从报纸里知道了复兴会和竟成兄,还居然从拼写中猜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本来还担心他对革命的态度,见其如此热情,杨锐忙向他深施一礼,说道:“容老先生,此次冒昧,还望海涵。”

    容闳此时七十有六,却jing神矍铄,手上的力气也不小,见杨锐行礼他避开不受。开怀大笑之下把杨锐引入屋里,饭厅上寒暄之后,书房里彼此开始公开的商谈了。

    “竟成,你们复兴会宗旨我已知,但却不知道具体的目的,革命的最后是不是要成立一个min zhu的共和国?”容闳在1900年自立军失败逃亡ri本的途中和孙忠山相识,深谈之后知道孙忠山yu将中国建成为类似美国的min zhu共和国,对此他极为赞赏。此前他在报纸上知道了复兴会的纲领,对前面两句的武力排满的主张没有异议,但从“深度改革,复兴中华”这样的语句中无法得出复兴会的政治倾向,所以有此一问。

    在与他儿子来时的路上,简单的对答中杨锐了解了容闳的背景,对这样一个少有的能接触到美国社会高层的华人,要经营美国非此人不可,所以无论如何都是要把他争取过来的,有这么个前提,他就不敢再畅所yu言了,对他的问题心平气和的反问道:“先生以为在中国能否实行美国式的min zhu?”

    杨锐的平和出乎容闳的意外,在容闳看来,所有的革命领袖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质,无不以说服别人信从自己为最大目的,康有为如此,梁启超如此,孙忠山也是如此,但杨锐却出人意表、并非如此,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革命党魁首。其实杨锐此时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推销员而已,不是使劲吹嘘自己的东西有多好,而是要关注对方的需求有那些。革命初期的几经碰壁,反思之后他把市场营销的那套东西用了起来——分析需求、细分市场、满足客户。

第九十七章 联合?

    容闳对杨锐的反问没有多想,只说道:“现在的中国满族人当政,又常常受到外国欺凌,如真是革命成功之后,千万不能走回满族的老路。至于国体,满族如果推翻,天下已经没有了皇帝,那么min zhu共和将是最好的选择,”此言虽说有推崇美国min zhu的意思,但是在没有皇帝的中国,中国确实只有min zhu共和制可选。

    杨锐不想告诉他前明后裔之事,哪怕到最后这事情迟早要传出来了,毕竟只是一面之交,中国近代的革命史就是一部杀戮史,今天的盟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对此杨锐不得不防备,他只好隐晦的道:“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就怕到满族下台之时,风云诡异,各方人士都有逐鹿之心啊。就怕到时人心散乱,纷争四起,看中国的历史,每次朝代兴替,战乱都要几十年不止,天下才能安定。太平天国之后,各地督抚权利越来越大,已有割据之势,怕到时候又类似隋末。中国封建两千年,想当皇帝的人很多。”

    容闳虽是美国长大的,但是隋末还是知道的,知道杨锐说的不无道理,但他的意思不是很明白,问道:“竟成是想当皇帝?”

    杨锐大笑,“这怎么可能,当皇帝多累啊。要真是当皇帝,我还不如来美国跟先生一起做生意。”

    容闳也笑了起来,他刚才也只是试探罢了。杨锐这样的反应让他确信杨锐是真的不想做皇帝。“那竟成怎么让全天下没人敢再做皇帝呢?”

    杨锐答道:“抓住军队,改革社会。”

    容闳道:“抓住军队,莫非要以力压人?”

    杨锐笑道:“如果有人想做皇帝,那么这时候就需要军队了。”

    容闳大惊,追问道:“如果是你们想做呢?”

    杨锐笑了笑,“有这个可能的,但是按照历史和社会发展来看,皇帝很快会被世人所抛弃,个人的最终解放是历史洪流,无法阻挡。我们要真的做了皇帝的话,最终还是会被世人推翻的。枪杆子能得天下,但长久看却是守不住天下”

    容闳点点头,然后问道:“竟成是想通过军队来发动革命,我关心的是在革命成功之后中国是怎么样一个国家?”

    杨锐说道:“我们没有在未来国体这个方面多做考虑,军队只是革命成功的关键,也是保护中国不被外敌凌辱的保障。当然,中国实行什么国体要根据国民自己的意愿,如果国民选择共和,那我们就实行共和,那怕共和不好;如果国民选择帝制,那我们就实行帝制,哪怕帝制不好……”

    容闳听到这,很是欣慰的笑笑,对杨锐的好感越发多了起来。一般而言,革命领袖们都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大气魄,认为只有自己就是英雄,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拯救万物苍生。但这些在杨锐身上都看不到,他不似个将军,倒像是个纽约时报的编辑,虽然自己在领导革命,却置自己于革命之外对革命坦然处之。

    “……但美国有美国的情况,中国有中国的现实,初略看来,中国民明智未开突然实行min zhu,那么这样的min zhu其实是虚假的min zhu,完全被各地实权派cāo纵,从**到min zhu要有个过度,没有四十年的时间,这个过度无法完成的。”

    待杨锐说完,容闳对他的四十年之说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四十年?不能更短时间嘛?”

    其实杨锐觉得四十年都太短,最好是五十年。见他问,就说道:“min zhu的前提是要大部分国民都参与进来,但中国能识字明理的人太少,所以要min zhu那么教育必定要跟上。以八岁上学算起,四十年之后才四十八岁,如果民选的话,十八岁以上算选民,可是在十八岁到三十岁的人难免年少气盛,容易被人鼓动,他们的主张也未必是周全之策,如果三十岁以上的人太少,那么min zhu的结果可想而知……”

    平心而论,容闳对这还是认可的,他四十八岁才结的婚,两个儿子虽然听话但还是有年轻人的冲动。只叹道:“四十年太久了。有些人未必能看到那一天。”

    杨锐知道那些人的心思,这就像张之洞不管成本非要把铁厂建在汉阳、希望在武昌看到烟囱一样,强人们做事情都喜欢马上能看到结果,这是一种可以让人陶醉的成就感。和希望开门就看到烟囱冒烟的张之洞一样,孙忠山一类的革命者也是务必要看到共和制在自己手中开始实行,所以他才会对主张渐进改良的严复说出“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话语。也许,不是改良行不通,而是他等不及。

    杨锐笑道:“先生,革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奴役之苦,我们这一代人注定是要牺牲的,甚至是默默无闻的牺牲。我们这一代看不到,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就怕后人也看不到,那就是千古遗憾了。”

    容闳已经是古稀之年了,没有打算看到那一天。只见杨锐不反对共和,于是说道:“现在反清的势力中,除竟成的复兴会之外,还有两股,一是康梁的保皇会,在海外影响很大,会员也很多,财力雄厚。现在美国有华人的城市基本都设立保皇会分会,并且他们已经在加州的洛杉矶训练军队;还有一支就是兴中会,现在由孙汶领导,在华南、南洋一带素有影响力。如今复兴会影响力主要是在国内,竟成如果能和他们联合,那么革命很快就能实现。”

    见容闳提到康梁、孙忠山杨锐就感觉头疼,总不能告诉他康梁都是蛀虫,除了拿了华侨几百万捐款胡花之外一事无成,至于孙忠山,不但崇拜美式min zhu,二次革命由此开中国以武乱政之源。杨锐想了想说道:“康梁主张保皇,不是反清,他们要的无非是要光绪再次亲政罢了。如果和康梁联合,那中国势必要革命两次,一是革慈禧的命,再是革光绪的命,革来革去受苦的还是百姓,能少革一次那就少革一次为好,所以康梁没有必要去联合。至于孙汶,他的主张我从复兴会东京分会也知一二,可他不顾国情力主共和的主张我难以认同,复兴会认为中国选择什么国体那是人民的zi you,不能由谁强加过来的。”

    康梁的主张和习xing容闳在自立军的时候就很是领教了,庚子年的时候,若不是康有为迟迟不把军费汇过来,唐才常自立军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快。至于兴中会,自从去年年底大明顺天国起义失败之后,他和兴中会领导人之一的谢缵泰就断了联系,兴中会大头目里面现在也就唯有孙汶还在ri本雌伏,虽然此人之前被众人说成一个会党豪客,但是自从那年在轮船上和他偶然相遇之后,容闳感觉自己这位老乡颇为“宽广诚明”,并且有华盛顿之大志,所以对他多有鼓励。现在见杨锐也是真心革命之人,便想促成双方联合,尽快推翻满清,但见杨锐没有做什么思考之后就一口否决,心下失望。

    他苦口婆心的说道:“竟成,革命开始,当以发展为先。联合其他势力一起推翻满清,那么成功指ri可待。这就如开公司,自己资本不够那就贷款,这样公司才能开起来。”

    虽然反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很不道德,但是杨锐心中的狗血使他忘记了市场营销的原则,还是把真话说了出来,只不过他把声音放的很低,语速也变慢:“先生,先不说主张是否相同的问题,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宁要神一样的对手,不要猪一样的战友。当初自立军若不是康梁犹豫观望,那么结果也不会如此吧?再说孙汶惠州之事,如果纠结的不是一些会党,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这只军队规模很小,那结局将大不相同吧?康梁纠结于光绪礼遇之恩,孙汶则强求美国min zhu之制,其实他们都不善于武装革命,也不懂中国真正该如何改革。和他们的联合不但不能加快进程,反而会拖延进程,与其找一张写满的纸改了再写,还倒不如直接找没有写过的纸……”

    杨锐话一说完,气氛就有些冷场,容闳一时间沉默了,其实在回到美国之后他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早先自立军的事情,确实就像杨锐说的,如果康梁那时候不犹豫,那么当初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啊;至于孙汶,先不说惠州之事,只说去年的大明顺天国的事情就是因为保密不严而失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会党还真是难以成事。但是他怕杨锐像自己当年一样,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对孙汶抱有成见,于是说道:“竟成啊,康梁我们不说,只是这孙汶我还是希望你能见一见,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杨锐心里苦笑,但在嘴上只好说道:“好的,只要有缘,我想我们会见面的。”

    不管杨锐的不情不愿,容闳跳过此节,问道:“竟成这次来美国主要是办什么事情?”

    绕了大半天,这话题终于来到了正题上,杨锐说道:“这次来美国,主要是找容先生帮忙的。”

    容闳笑道:“竟成请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帮助。”

    在说出请求之前,杨锐是很犹豫的,只要自己一开口那么复兴会的很多秘密就等于告诉了他,虽然他也是属于革命派的,但是他对孙忠山的看重让杨锐很是担心,怕他有意或者无意把消息传给孙忠山,不管传了什么过去,都会让杨锐很不安。但是不说也不成啊,在美国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两个人选是合适自己的,第一个就是容闳,另外一个就是抗ri小说里常见的司徒美堂,但现在司徒美堂还没找到,就是找到,他的社会地位也决定他的作用有限,虽然他在华人中地位很高,但是对于美国上流社会而言,能接受的也就只有耶鲁大学毕业的容闳了。

    也只能相信他了,杨锐心里对自己说,然后说道:“先生在美国多年,社会影响力深厚,这是我们所缺少的,如果要革命,那么金钱枪械不能少,这两样复兴会都在着手解决,但是中国工业基础薄弱,很多事情只能寄希望于美国。我们所求有三,一是各类工业人才,华侨来美国多年,很多都已经融入美国社会,受过专业化的训练,这是中国所没有的,这些人才我想通过先生联系介绍并聘请到国内,同时我们还会将国内一些可塑之才送到美国留学,容闳先生以前负责过学生留学之事,想来再行此事应该是轻车熟路了。”

    容闳点点头,表示同意,示意杨锐说第二条。

    “第二就是不管是革命成功之前还是革命成功之后,中国都需要大量的工业设备,特别是现在,我们准备办一个军工厂,但是制造枪炮弹药的设备难以买到,我们希望先生能帮我们找到合适的设备和愿意出售的人。”

    这个倒是出货容闳的意料,他以为杨锐会让他帮忙买军火,谁知道这一步直接跳到军工设备上了,他问道:“这军火工厂多大,开在哪里,工程师怎么办?”

    杨锐答道:“早期规模不大,供应一支三到五万人的部队就可以了,至于工厂开在那我还没有确定。”杨锐笑着看着他,只见他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又接着说道,“至于工程师,我们准备在1906年左右才开设兵工厂,也就是说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来培训人才,人才的培养我们准备放在美国,这就要借重先生在美国社会的关系了。”

    容闳对此表示同意,只是说:“如今美国排斥华人气氛很浓,除了留学和偷渡之外,华人是难以入境的。这些人才放在美国培养,势必要进工厂,这就一定要有合法的身份了,我看这些人还是在华侨里找为好。”

第九十八章 陈宜禧

    容闳的提议其实就是杨锐的想法,杨锐点头之后接着说道:“第三就是资金了,我们的本意是通过开办公司赚钱然后支持革命,但是中国的市场太小,要想赚钱还是要到美国。所以我们希望能聘请先生为我们的顾问,借助先生的人脉帮助我们开通生意。”

    杨锐说完,容闳哈哈大笑,康梁等人拿华侨捐的血汗钱以开公司为名给自己享受,这边却拿自己的钱开公司为革命所付出。前几个月梁启超来美国搞巡回募捐,路过哈市的时候来拜访过他,双方立场不同,所言寥寥就结束了。笑毕,容闳说道:“竟成一心为国,真是有办法,可叹有些人啊,哎,不说也罢。竟成准备开什么公司?”

    杨锐压下想告诉他美国已经有公司的念头,只说道:“已经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但是具体的事情还要我回中国之后才知道。我到时候再联系先生。”

    对此容闳表示同意,杨锐接着说道:“现在比较紧急的事情:就是兵工厂的技师要现在就开始准备,回国之后我将筹钱过来,我希望那时先生有个具体的计划,比如开设这样一个兵工厂需要多少资金购买设备,需要哪些设备?还有就是需要多少技术人员,这些人要培养成功的话需要什么学历,放在哪里培训,需要多久才能培训好?最后就是资金问题,计划展开后需要多少资金?”

    谨慎的本xing使得杨锐没有告诉容闳复兴会将在哪里起义,更没有告诉他东北铁路的事情和前明宗室的事情,容闳本来在自立军起义后就被清廷通缉了,如果让商业这条线——特别是国内的商业这边和容闳挂上联系,那么有心人很容易就可以把目光投向钟观光那边,是以杨锐来美国的其他二件事情没有向容闳透露分毫,他只说自己的行程是离开纽约之后就去三藩市,然后搭船回国。

    书房的深谈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钟敲到十一点的时候杨锐提议睡觉才结束。第二天早上起来晨练的时候,他老人家早就起来了,jing神矍铄的正在客厅里看书,这让杨锐不得叹服他身体好。哈特福德从昨天开始下了一夜的雪,看着这晶白的世界,杨锐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几个月后要待的东北,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挂在那片白山黑水里。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说的时候,根本不要为主角的命运担心,可现在不是啊,谁能肯定自己是主角?想到这个,杨锐不由的埋怨穿越大神怎么不弄个防弹衣给自己,但一想有的时候防弹衣也没用,除了子弹,炮弹也是会杀死人的。还是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的两天杨锐就住在容闳的家里,两人除了谈怎么造反怎么革命之外很少有其他的话题,他的大儿子容觐彤是冶金工程师,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毕业,小儿子也已从耶鲁大学毕业,现在就在纽约孛格林军火公司上班。容闳表示如果复兴会有需要,他愿意派他们两人往国内服务,但杨锐却感觉不安,这样一来把人家儿子都弄走了,老人家要是有个什么事情怎么办。只好表示现在国内还不安全,军火生产也没用那么快,待到国内打开局面形势稳定了,再根据情况决定,对此容闳表示同意。

    很快,在11月26ri感恩节晚餐的时候,容闳就对两兄弟宣布了他的决定,当然他没有说革命之类的话语,只说希望兄弟两回国为国家服务,虽然容闳入美国国籍已经几十年了,但是他一直都把自己和两个孩子视为中国人,餐厅的气氛因为这席话而凝重起来,杨锐很是坐立不安,面对如此局面,他只有找了借口落荒而逃了,然后在房间里还能听见餐厅容闳的激动的话语声,很显然两兄弟未必乐意离开舒适的美国去一个被媒体称为野蛮落后的地方,虽然父亲对中国有着那么深厚的感情。

    在第二天早上,容闳告诉杨锐觐槐这两年将在现在美国组织未来兵工厂的人员,几年之后再去东北。觐彤则根据实际情况,如果国内需要,那么他将将立即辞职回国服务,面对如此结果,杨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离开哈特福特的前一天,容闳带着杨锐散步到了一所学校附近,路过一幢三层的建筑说道:“竟成,那就是以前的留学事务所,1875年建成的,花了朝廷七万五千美元,当时我认为朝廷花了这么多钱在这里,总会把留学计划坚持下去。想不到啊,唉,没过多少年就撤了。”

    杨锐知道清朝的留美幼童计划,容闳就是这个计划的推动者。因为中途夭折,四批一百多人的留学生就只有寥寥数人完成了学业,其他的都辍学回国了。如果当时这个留学计划一直坚持下去,那么中国完全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纯公。”之前听着容闳说起中国国会的事情,大家都叫他纯公,杨锐也学着叫了。“这是清廷浪费的第一次机会,如果留学计划没有中断,那么中国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说到这件倾注了心血的往事,容闳还是很是感慨,半响才道:“他们太陈旧了。没有办法再引领这个国家走下去。竟成,中国以后就要依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不过啊,你们要团结啊。”

    杨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在这个问题不好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的说道:“会的,只要大家理念一致,就自然会团结的。”

    翌ri,杨锐告别容闳来到了纽约,刚回到纽约的时候,麦克尼尔就把几天前王季同发的电报给了杨锐,电报上说前几天美国驻běi jing公使派人去找了钟观光,双方聊的很愉快,在钟观光说出那两个条件之后美国人表示愿意为铁路贷款的意愿,钟观光按照杨锐之前邮件里的嘱咐回答暂时不需要贷款,并再次重申铁路建成之后邀请美国公司管理的保证,以及希望美国能在安东开设领事馆,并投资参与兴建远洋码头。

    11月30ri,杨锐又收到了王季同的电报,安通奉铁路的上奏被清廷批准,为了工程能顺利完工,还赐了钟观光一把尚方宝剑,清廷示意如果修路有人恶意阻扰可以先斩后奏,同时,商部也在第二ri就批准了《安通奉铁路章程》,原件一字未改。清廷本来就极为愿意有这么条铁路,这样能使关内外铁路的影响力深入东北内陆,而且这条铁路和京张铁路不同,因为途径山区,修路花费巨大但收益有限,商办最好。之前因为俄国反对不敢批准,现在美国拉着英国,英国又带着ri本都示意清廷批准这条铁路,于是清廷就骑驴下坡的马上同意了。铁路批准的第二天报纸刊登了这则消息,俄国公使雷萨尔毫无反应,看来俄国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

    拿着电报杨锐一时间大乐,弄得办公室外的其他人莫名其妙,本来外面的那几个老美见老板麦克尼尔先生领来一个华人就很惊讶,排华之风虽然在东海岸不算盛行,但在报纸舆论的影响下,美国人对“肮脏的、舔食内脏、不信上帝”的“苦力”们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在外面听到这个中国人的夸张的笑声更是厌恶,不过幸好,这个华人很快就消失了。

    12月3ri,杨锐踏上了枕了无数华工尸骨,在后世被英国bbc誉为世界工业七大奇迹的太平洋铁路,这条长三千七百八十六英里长的铁路分为两段,靠近东海岸的那段叫做联合太平洋铁路,而靠近西边的那段叫做zhong yāng太平洋铁路,分界的地方在奥格登属,因为实在漫长,穿越这条铁路需要七天时间,杨锐在10ri那天到了三藩市。和在纽约一样,化妆之后他只花了八百美元就找了四家侦探所帮忙编故事,同时还额外的要求帮忙找西部华人会修铁路的工程师。很快,侦探们都传回了同一个公司和华人的名字——西雅图广德公司,陈宜禧。

    根据侦探们的资料,陈宜禧是一个老华侨,他在十多年前所开设的广德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帮铁路公司招揽工人,并且承包修筑铁路——确切的说这家公司是一个铁路修筑承包商。而陈宜禧本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在几年前的西雅图排华案里,他以一己之力用法律手段帮受损的华工讨回公道。

    “那么,他是在西雅图了,对吧?”杨锐有点诧异的问道,西雅图似乎在加拿大那边。他本来以为华侨们都聚集在三藩市,但其实不是,美国很多城市都有华侨。

    “是的,乔丹先生,你可以坐火车过去,只需要花两天左右的时间。”事务所的侦探很热心的给他指点了路途。

    在西雅图,杨锐找到了广德公司,陈宜禧是个六十的老人,干练的气质在西装革履之下似乎是个ri本人。其实他看陈宜禧像ri本人,人家也看他像个ri本人,要不是杨锐通报的时候说是从国内来的,他还想以英语问话。

    微微有些诧异,虽然来求自己帮忙的华人不少,但是都是有辫子的。陈宜禧问道:“后生仔,揾我乜野事干啊?”

    他用的白话,杨锐只能听个大概,意思是自己找他什么事情。“陈先生,是关于一条铁路。”说着,杨锐把一份洛杉矶时报递了过去,上面是有一个版面是专门评述清国第一条民营铁路——安通奉铁路的,当然主要是分析这条铁路修成后对美满贸易的影响,文章作者认为中美商约里清国所允诺开放的安东和这条铁路,将是美国对满贸易进一步增长的坚实基础。

    作为一个修筑铁路的工程师,作为一个华人,陈宜禧是知道这条消息的,当然只是知道而已,按照惯例这条铁路也是马上交给外国工程师修筑。此时见杨锐拿出这则新闻,吃惊的用英文说道:“你是要修这条铁路?”

    杨锐笑笑,也用英语回答道:“是的,通化铁路公司不希望把铁路的修筑工作交给外国人,所以他们派我来美国寻找有筑路经验的华人。如果陈先生没有其他的原因,我很希望可以承接这条铁路的修筑。”

    陈宜禧闻言沉默起来,事情很是突然。忽然之间就有这么一条近四百英里的铁路送上门来让他修,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看杨锐的神sè却不像是开玩笑的。杨锐似乎知道他的疑惑,拿出了通化铁路公司和安通奉铁路的一些资料。其实这条铁路都是他对着电子地图在房间里策划出来的,最原始的资料都在他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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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修路

    待他看完资料,杨锐说道:“陈先生,不瞒你说,这条铁路是在美国人的支持下才拿下来的。东北的局势很不好,俄国人和ri本人马上要在那里开战,这条铁路按照计划只能在开战之前完成测绘,在战后开始修筑。我们在当地的势力完全可以保证工人的安全问题。至于外国干涉也不成问题,美国人会保证我们把它修好。”

    修铁路除了考虑铁路本身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关键问题,比如政治因素,比如当地的治安问题,在美国修筑太平洋铁路的时候,为防止印第安人阻扰,zhèng fu就出动了军队以保证筑路顺利完成。陈宜禧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两个问题也是他所担心的,然后他又问道:“你们公司准备了多少钱修筑这条路?”

    杨锐对铁路一无所知。只好说道:“我们还不知道这条铁路要花多少钱?通化铁路公司的股本金是一千万元,我想应该是不够,这不够的部分只能后续再增资。我们希望陈先生在测绘之后给我们一个较为准确的预算。而且越快越好。”

    陈宜禧问道:“要这么急嘛?”

    “是的。ri俄马上就开战了,虽然战火一时间波及不到铁路沿线,但是大批军队进入东北会比较麻烦,最好能在两月份之前就进入。只要进入东北那么安全没有问题,”杨锐知道ri俄是在两月初,希望陈宜禧能马上带人过去。只要不在旅顺或者安东这些沿海地带,他还是能保证这些人员的安全的。

    看着杨锐给出的东北地图,看到那蓝sè虚线安通奉铁路和红sè实线的俄国东清铁路,他沉默一会,然后点点头说道:“可以,我可以马上派人去测绘,但是你要让通化铁路公司给我们发电报邀请我们过去。”说到这里他看了杨锐一下,解释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美国排华很厉害,按照排华法案在美国如果华人没有一千美元的财产,那么离开美国之后就不能再回美国了。就是有一千美元的财产,也只允许离开美国一年,一年之后没有返回,那么以后就回来不了了。我要拿通化铁路公司的邀请函和美国官员商议,如果这些去东北修路的技术人员还要遵守这条法规,那么我就告诉他通化铁路公司可能不打算把铁路交给美国人,很可能交给其他国家。”

    1882年制定十年期的排华法案到期之后不但没有废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其中对来美国的华工限制的更为严格。杨锐说道:“好的,铁路公司的钟经理还在běi jing,他和美国公使有过交流,我可以让他给美国公使提出这个问题。”

    “那再好不过了。”陈宜禧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笑了起来:“说了半天,还未请教……”

    杨锐对他问题想以想好,说道:“鄙姓杨,有点来历不明。等国内发邀请函之后,陈先生可不要对外说有我的存在,只说是通化铁路公司直接联系你的好了。”

    这个回答让陈宜禧有点遐思,“杨先生是哪国人?这铁路……”

    杨锐知道他会错了意思,担心自己是哪国的汉jiān,忙解释道:“我是中国人,铁路没有外国资本,陈先生放心好了。办铁路公司的人和我认识,所以帮忙。我是在庚子年自立军的时候,受了些牵连,所以如果先生把我说出去,那么朝廷对这条铁路就会有其他的想法了。先生还是不要向外表明铁路和我有关系的好。”

    自立军之事影响很大,现在三藩市保皇党的大同ri报介绍的很多。作为影响力最大的华人自办报纸,陈宜禧还是看的,所以对戊戌以来的国内事件还是了解些。

    两人交谈之后杨锐就给王季同发电报——为了保密期间,杨锐和商业那条线的联系都通过身在租界的王季同周转——让钟观光给美国这边发邀请电报,并且向美国公使提出华工修路返美限制的问题。很快,在第二天下午,陈宜禧就收到了发自běi jing的通化铁路公司的邀请函。当他拿着邀请函去找移民局官员的时候,他所有的要求都被同意了。很显然,有更高官阶的人对此事施加了压力,同意所有回国人员在移民局领取相关证件,只要凭此证件,回国人员可以在铁路完工后再返回美国而不受那个一年返回美国的限制。

    很快美国报纸也报道了这一消息,认为通化铁路公司把安通奉铁路交给美国公司修筑是明智的行为,并且对zhèng fu开放华工回国返美的限制也表示了认同,认为这个举动最少能让几万华人在三到五年的时间里不和美国工人抢工作。在媒体一片歌颂的背景下,广德公司开始被各种人物拜访,华人自不必说,很多与铁路有关的供应商也频频求见,一吐昔ri广德低三下四求他们的恶气。

    杨锐正睡的香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然后就是一个声音说道:“杨仔,起身咗,十点多咗,ri头晒屎窟咗。”杨锐一听就知道是陈宜禧家阿婆的声音,她也是广东人,老公早死之后就陈宜禧家帮忙做事,陈家的那些孩子都是她带大的。杨锐这些天本来要住旅馆,但是陈宜禧怎么也不愿意,非要杨锐住他家,不然旁人就说他没有待客之道。杨锐想到美国的饮食,欣然允诺。这陈宜禧本为新宁人,家中饮食和洛伦索马贵斯相似,很是和杨锐的胃口。每天都好吃好喝招待之余,杨锐的懒病发作,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起床,其实也不能怪他,从五月份以来,他都是承受巨大压力在硬撑着,好不容易在洛伦索马贵斯稍微轻松了些,但是在学生们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睡懒觉,而且还要身先士卒作榜样,而为了ri后保命他也不敢丝毫松懈,ri夜苦苦cāo练。好不容易诸事办完,又有这么一个好吃好喝的地方,不睡懒觉那才怪了。要是不革命,他简直有些不想走了,西雅图不知道为什么,虽在北方但气候也不是太冷,真是个好地方。

    当然,如果没有佣人阿婆的话那就更好了,她在家里是老资格了,见杨锐年纪和少爷们相仿,天天睡懒觉就不得不来打搅打搅。阿婆进来就拉开了窗帘,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杨锐对阿婆的行为毫无怨言,迷糊的就起床了。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现代的家里,每天睡懒觉被妈妈揪起来。等杨锐起床到了饭厅,陈宜禧却在那里。杨锐睡懒觉被抓有点不好意思,陈宜禧平时中午都不回家,这次回来却见到自己睡懒觉。

    陈宜禧没有去猜杨锐的想法,只说道:“你要找的司徒我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在波士顿,还有就是铁路测绘的人已经确定了,下周就可以去,我也去。”

    他扔出来的两个消息都很让杨锐震惊,一是司徒美堂现在似乎不这么出名,他居然也能这么快的找到,再就是他自己也亲自回国,要知道他老人家已经六十岁了。杨锐吞了下口水,说道:“陈先生你也要去,东北的冬天要比这里冷多了,那里野外可是零下三四十度啊。不行,不行。”

    陈宜禧摇摇头,很是坚定的说道:“这是我们华人自己修的第一条铁路,我怎么不能亲去看看。我若这次不去,那要等到战争之后才行,我不放心。”

    杨锐之前为了他早点派人,所以把战争对交通的影响说的很严重,现在产生了恶果。他忙道:“先生,先生,听我说,听我说。这战争只会纠缠在旅顺一带,至于安东,我估计明年下半年就可以通行了,先生有美国国籍,ri本人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先生还是夏天的时候来,到沪上可以做公司的汽船到通化,也可以从安东走陆路到通化,顺便查看地形。”

    杨锐说的他还是不信,“这战一打起来,那能那么快就完结。你不要骗我啦。我的身体虽不算好,但绝对不差。西雅图也是北边啊,这里的冷我也不怕啊”

    杨锐辩解道:“先生,ri俄他们在乎的是东清铁路,ri本要抢的也是那条铁路,至于安东那边只是个前哨站,那里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争的。”

    铁路的重要xing陈宜禧是知道的,闻言有些相信了。杨锐马上加码:“先生还是明年夏天的时候来吧,到时候不管打不打仗,我都保证接先生去通化。”

    见到杨锐的保证,陈宜禧方才放过此节,说道:“那个司徒美堂在波士顿,在当地是一个大佬啊,是安良堂的五叔。”

    杨锐点点头,说道:“安良堂,五叔?”他记得应该是致公堂啊。

    陈宜禧答道:“是啊。他在安良堂排行第五,所以叫做五叔。听说他为人倒是很仗义的,以前还帮大家顶过罪坐过牢,所以人望很高。你要让他过来嘛?”陈宜禧知道杨锐在下个月就要回国,波士顿在美国的东北,从这里过去要仈jiu天,来回就差不多二十天。

    杨锐也纠结这个问题,心里直呼冤枉,早知道就让容闳帮忙找人了,看地图这波士顿就在哈特福德旁边,真是失策啊。陈宜禧在西部华侨里威望很高,以他的名义找洪门通知司徒美堂来三藩市一次也未必不可。但是这样做确实不好,不管怎么样是自己找人家帮忙,这样叫人家过来实在不妥。

    正思考间,陈宜禧说道:“三藩市到沪上最快的船如果不停檀香山的话要十七天,要是停的话要二十三天到沪上。每个礼拜都有船去国内。”

    今ri已经是12月16ri了,如果火车坐快车的话那么12月25ri能到波士顿。待五天的话返回旧金山应该是1月4ri左右,到沪上应该是一月底二月初。杨锐主要是想在2月8ri战争之前进入东北。和学生们大多留辫子不同,他是属于没有辫子的,很有可能被俄国人以为是ri本人,万一被抓起来处决掉,那就真是冤枉了。还有就是他希望能和钟观光在通化过年,要真是在轮船上过年拿就太冷清了。

    算算时间虽然有些赶,但还是要去的,容闳虽然在美国有些影响力,但只是在高层,在普通华人里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力。而且他以前做过清廷驻美副使,华侨素来有反清复明的倾向,对清廷官员不怎么待见,据说李鸿章来美国的时候参观华人街,都是被美国jing察护着坐在马车里从唐人街疾驰而过,怕有生命危险根本不敢下车。复兴会要在美国打开局面,除了要有能联络美国上层社会的容闳之外,底层的华侨里面也是要有人的。

    “我还是要亲自去一次。”杨锐咬咬牙说道。

    陈宜禧见杨锐下定决心,说道:“那马上吃饭,坐下午的火车去三藩市。我下午给波士顿发电报。还有船票你从波士顿过来的时候给我发电报,我让人帮你买好回国的船票。”

    杨锐怕自己耽误了其他事情说道:“去东北的人员1月前得出发,不要因为等我耽误了时间,晚一点就不太好走了。”因为杨锐的敏感身份,陈宜禧对别人介绍杨锐只说是国内新来的子侄,上过新学所以剪了辫子,不把杨锐往铁路上面引,如此他就可以和探路队一起回国了。但现在看来,估计是要分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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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五叔

    杨锐到波士顿正好是平安夜的下午,走回头路让人很是疲惫。波士顿是美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当然作为古老的城市,那么一些问题就在所难免。杨锐刚一下车的时候,在站台上他就感觉被人盯着了,趁着拐弯的时候,透过人群,就看到有两个白人跟着自己,看打扮应该是流氓之类的货sè。虽然很多穿越小说里主角常常会有痛揍坏人的情节,但那不是杨锐的爱好,他是华人,拿着六十英镑买来的不知真假的葡萄牙护照,而且还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一切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无法借助人群来隐蔽自己,于是只好加快脚步出站。在出站口的时候他看见有两个华人举着牌子在等人,上面写道:“西雅图,杨先生。”杨锐连忙跑过去说道:“我就是杨先生,是司徒先生让你们来的吗?”

    两人对杨锐文绉绉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一个说道:“是的,五叔让我们来的。”旁边的高个子则看到跟着杨锐过来的两个白人说道:“是杰克那一帮的人。赶快走吧。”说着带着杨锐上了一辆马上疾驰而去。

    马车里,杨锐很好奇他所说的杰克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感兴趣,问道:“刚才那两个人从下车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他们是干什么的?”说着杨锐拿出一包烟,给他们发烟,一时间车厢里云雾缭绕。

    高个子似乎烟瘾不小,使劲抽了好几口才说道:“他们是专门干抢劫的,火车站一带都是他们的地盘,只要是外地人穿着好一点都是他们下手对象。杨先生这身打扮太富贵了些,又是华人,所以就被他们跟上了。在美国,抢华侨jing察从来都不管的,不跟着打劫就好了。”

    杨锐一时无语,现在的美国和后世标榜现代文明min zhu的美国完全是天壤之别。自己穿的只是穿越带过了的一件羽绒衣,也许是衣服上面的料子很像丝绸吧,被人家看作是有钱人了。

    “以前他们抢过我们的人,所以大佬就带着我们跟他们打了一次,大家都死了不少人。就这样结仇了。”之前举牌子的小个子也发话了。看到杨锐的打扮谈吐,他不是很看的顺眼,特别是杨锐的短发,他想不出来外表斯文的杨锐是干什么买卖的——这时候的美国华侨只有进过局子的人才没有辫子,美国jing察怕他们用辫子上吊自杀所以一进局子就剪辫子,于是没有辫子的华侨就是罪犯的显著标记——不过看在五叔和香烟的份上他还是给了些面子。

    很快马车到了唐人街,在一家店前面下车,有两个人候在外面,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短发,甚是魁梧,有着桀骜的味道,他穿着一袭灰sè的短袄,只是两腰间鼓鼓,经过几个月训练的杨锐对枪很是敏感,只觉得那是两把枪。另外一个明显是他的跟班。先下车的两人已在他面前耳语了。只见他点点头,然后向杨锐抱拳道:“杨生,路上札下咗。请!”说着伸手请杨锐先行。

    杨锐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说道:“不敢不敢。”当下也不客气,居中走在了前面。

    这是一家广东菜馆,今世后世,广东菜馆变化很多,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进门的关公依然虎虎生威。杨锐知道和司徒美堂这些人没有必要斯文,斯文反而是怯弱的表现,于是不再纠结年龄大小和位置的关系,在他的礼让下坐了下来。坐下之后,菜还没有上来之前,旁边就拿酒来了,装在一个玻璃瓶的白酒,只是颜sè是略黄。酒倒满之后,只见他说道:“杨生,嚟個系我平时浸嘅药酒,好补嘅。来,干!”

    见他酒一口干掉,杨锐也不似弱,也干掉。旁边又马上把酒倒满了,他接着说道:“再嚟,干!”

    杨锐见状也只能再干掉。如此接连干了三杯。三杯之后,大佬司徒美堂开始发话:“杨生,你我旧时唔多識,点揾到我嘅,揾我又系有乜野事?”

    为了不把钟观光那边和杨锐这边有所牵连,杨锐在西雅图的时候要求陈宜禧所发的电报署名为杨先生,发件人也个假地址。是以司徒美堂根本不知道这个杨先生是谁,电报上只说从国内慕名而来,有要事相商,望接洽云云。对于这个没头没尾的电报,再加上杨锐的短发,司徒前几年为众顶罪坐了几年牢,也是短发,他以为杨锐在国内也是个不良份子,所以才有这顿下马威。

    杨锐根本不会说白话,对他说的也只是听个大概。于是用英语说道:“司徒先生,我可以拿点东西嘛?”说完指着旁边的包。

    司徒美堂点点头。杨锐为了不造成误会慢慢的把包打开,慢慢的把东西拿出来——只是一本《革命军》以及两封章太炎和邹容的书信。《革命军》这本书封面做的很简单,就是一个花边黑框里竖写着三个大字:《革命军》。杨锐在离开沪上的时候书已经印好了,所以带了一些,这次来美国也是带了几本。

    杨锐把书往司徒美堂推过去,说道:“我是革命党。此次来美,本在西海岸一带转,只是偶然听到司徒先生的大名,知道先生是当世有名的豪杰,所以就莫名而来了。想请司徒先生一起革命。此书是我们的同志章太炎先生和邹容先生所著,出版之后,风行全国,正因为如此他们为满清所不容,他们今年七月在沪上租界被抓。”

    司徒美堂拿着书没有翻看,只是看着杨锐说道:“杨先生是要帮我你去救人吗?”

    杨锐摇头,“他们不愿意我们去劫狱的,太炎先生知道满清通缉自己后,不躲不避,在巡捕来查的时候主动迎上去对巡捕说:‘余人都不在,要拿章炳麟,就是我’,就这样被抓的,邹容兄弟是在太炎入狱写信相招之后,第二天一早自己去巡捕房自投罗网的。按照太炎先生的说法,他要和满清在法**对辩一场,看看满清有什么理由统治中国。”

    砰的一声,司徒美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喊道:“嚟嘀先正系個豪傑。我唔如佢哋啊!”

    杨锐不太明白他喊的意思,但也不好相问。司徒美堂用英文说道:“你来找我,是让我和你一起造反,可是我虽然有人但是都在美国,怎么帮你?是否也要像保皇党一般的四处筹款?”司徒美堂小时候也曾读过私塾,辍学之后平时也常看中国传统说部之书,对明清鼎革之际的事情知道的很多,素来对满清都没有好感。此时见杨锐确实是个革命党,也不再为难,倒是有倾心相助之意。

    “不要。”杨锐说道。“华侨愿意革命的都比较穷苦,让他们掏钱于心不忍,那些有钱的都倾向保皇,你向他筹款他也不会掏钱的。”之前和容闳相谈的时候,他就对杨锐说了之前康梁等来美国筹款的情况。

    这下司徒美堂有些不明白了,不要派人就救人,也不要筹款,那怎么革命?

    见他很是不解,杨锐望向左右,就是不再言语。司徒美堂见状知道杨锐的意思,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ri后也是革命一员,杨先生请说无妨。”

    既然如此,杨锐就不矜持了:“为了革命成功我们要造枪造炮,但是国内没有人懂得这些,懂的人都在满清的工厂里;我们派人去外国学,但除美国外,各个国家都军工控制的很严,满清不同意没有那个国家会教我们,所以只能到美国来。可是要到美国学的话,只能偷渡,但是偷渡进来的没有身份在美国很不便。所以我们就想让美国本地的华人去学,这样他们没有身份问题。学成之后再偷偷回国。我们需要人,需要懂技术的人。”

    司徒美堂听到这样的要求倒是愣住了。向来造反都是要钱要兵,现在这位可不是这样,只要技师。半响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杨先生,你要的技师都有正当的工作,他们不一定会革命的。”

    杨锐知道这个担忧,“不是,我要的不是现成的技师,我希望司徒先生能在华侨里面选择一些有一定文化基础,又倾向革命的人。我可以找人安排他们去工厂里学习,学成之后再回过,待遇从优。”怕他不明白,杨锐解释道:“我在这个月初和容闳先生见过,他愿意为我们安排人员到军工厂学习。”

    容闳司徒美堂是听过的,他算在最早的留学生了,但是向来和他们这些底层的华侨不对付,而且因为之前容闳和清廷混在一起,所以底层的华侨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他不是保皇党吗?”

    杨锐笑了笑,说道:“他以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今年在广东的大明顺天国一事,他就参与在其中。”此时桌子上的菜已经上齐了,司徒美堂召唤杨锐吃菜。之前的三杯药酒空腹下肚,现在肚子里还一片翻滚,杨锐连忙吃了几口菜压一压。

    司徒美堂在美国ri久,对国内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全部了解,而且大明顺天国起义还没有发动就泄密了。但听名字就知道是反清的事情,于是对容闳不再抱有看法。

    杨锐接着把计划说的更详细点,“司徒先生你是否可以在愿以革命的华侨中选一些读过书的,或者在机械厂干过的,然后把这些人送到容闳先生那里,他以前策划过留美学生的事情,在美国也有一些关系,他已经答应安排帮我们培训一些军工人才。还有对于这些学习军工的华侨,我们也会按照美国的实际情况发给工资,待学成之后回国到我们的军工厂工作。简单的说这个计划就是,司徒先生找人,容闳先生安排培训,我们出钱要人。”

    司徒美堂笑了起来,“这怎么听起这么熟啊,就像我们华侨当初被卖过来一样。”华侨当初就这样被卖猪仔卖国来的,但是后来在美国过的比中国要好,于是就越来越多人偷渡而来了。“行!我答应你。”说罢又要干一杯。

    杨锐苦笑,连忙说道:“缓缓,缓缓,不甚酒力。”司徒美堂等人大笑。当天晚上杨锐就醉薰薰的住在司徒的家里,和后世的洪门大佬不同,此时的司徒美堂只是一个推车卖猪肉蔬菜的小贩而已,家里也很是简陋。杨锐对简陋倒不是很介意,再加上喝的差不多了,一躺床上就昏昏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杨锐醒来的时候却见他坐在屋内,似乎没有睡过,头发凌乱,双目血红的在读邹容的《革命军》:

    “……乾隆之圆明园,已化灰烬,不可凭借。如近ri之崇楼杰阁,巍巍高大之颐和园,问其间一瓦一砾,何莫非刻括吾汉人之膏脂,以供一**妇那拉氏之笑傲。夫暴秦无道,作阿房宫,天下后世,尚称其不仁,于圆明园何如?于颐和园何如?我同胞不敢道其恶者,是可知满洲zhèng fu**之极点……”

    看见杨锐起来了,司徒美堂停了下来,说道:“竟成,这《革命军》一书真是反清号角,怪不得清廷要抓人。昨夜我看了一夜,久不能睡。邹先生的文章比章先生的更通俗易懂,读起来一气呵成,让人热血沸腾,我现在恨不得就去到běi jing,杀光满人。”

    见书这么有效果,杨锐心里暗喜,说道:“杀光满人不是根本,那只是开始。中国要富强首要任务就是要建设,而建设就要有人才。办工厂、修铁路、开矿山这些都要人才。现在中国用的都是洋人,稍微不满意他们就掐我们的脖子,这一定要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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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白话翻译来自天河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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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洪门大佬

    司徒美堂来美国二十多年,对美国西部的各项建设有切身感触。他点点头,说道:“对,我们也要像美国一样。”

    杨锐却是会错了意思,说道:“不。不。要像ri本一样。”

    司徒美堂奇道:“美国和ri本有什么差别?”

    杨锐道:“美国是min zhu国家,推行个人资本主义,ri本是集权国家,推行国家资本主义。”见司徒美堂对资本主义这个词不是很了解,又解释道:“美国是有钱的人多,懂技术的人也多,ri本是有钱的人少,懂技术的人少。美国可以让那些有钱人去雇佣那些懂技术的人,再招些工人,去办工厂、修铁路、开矿山,然后让它们互相竞争,扩大规模,降低成本,这样美国就能富强起来;而ri本呢,钱少人少,所以就要zhèng fu出面,集中资金和人才去办工厂、修铁路、开矿山,只允许一家、几家公司去做这些事情,如果不这样,钱和人都不够,上不了规模,最终事情办不成。我们中国虽然大,但是情况和ri本类似,要想富强就要集中财力人力去做这些事情。如果学美国搞分权,那么大家财力人力都很小,办不成什么事情。”

    司徒美堂虽然只读过几年私塾,但为人好学,前些年更在美国海军军舰上工作,游历各国见识不少,见杨锐说道集权自然想到美国所提倡的min zhu,问道:“竟成,ri本国体和美国确是有差异的,ri本是有皇帝的,美国没有皇帝,只有总统。莫非竟成是想……?”

    杨锐这是第二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了,大笑不已,“集权不一定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也不一定要集权。集权之下民众会失去一些权利,但在min zhu之下很多东西也无法得到。司徒兄,你看看现在的美国,看上去你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当总统,可以真的可以吗?集权是水泥墙,告诉你此路不通;min zhu是玻璃墙,看上去能过去,其实过不去。我们最关键的要看这个zhèng fu为什么人服务。看看美国吧,那些被刺杀的总统:林肯、加菲尔德、麦金莱他们都是和有钱人作对,打算更好的服务百姓,可结果呢?”

    美国的总统率阵亡率之高,据说超过二战一线士兵。当然,按照后世的某一种观点,这些总统的被刺似乎都与美元的货币权息息相关。杨锐此时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以后的事情,只在想今天或者最迟明天要带着司徒美堂去哈特福德见容闳,商议好人才计划的细节。杨锐的话给司徒美堂带来一些以往没有的思考,他彻底沉默了,试图弄明白一些问题,以至他在去哈特福德的路上一直在沉思。

    容闳对杨锐的去而复返很是惊讶,对此杨锐只好描述了一下自己荒唐狼狈的在美国东西海岸来来回回的傻蛋行为,引起他的大笑。对于司徒美堂此人在交谈之后他也很是喜爱,感觉其人坦诚可信,尊师重教。于是三人主要商议军工人才计划,按照容闳的估计,通过一些关系手段安排人员去兵工厂实习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能确保这些人可以拿到工资,在美国排华的大背景下,如果拿工资的话那么势必会被兵工厂工会所排斥。也就是说,这些人员的开销必须我们负责。

    司徒美堂道:“现在华人每天的收入大部分在一块钱以下,如果要付工资,那钱可就不少了。我建议还是动员大家不要工资,平时只发一些生活费就行了,这样能节省资金。”他说的是美金,司徒美堂常年混迹华侨之中,对他们的收入很是清楚。

    杨锐知道他是为了革命着想,可以如果对这些人不予以优待的话那么后面的人不好招聘,对此反对。“不行。有道是千金买骨,如果对这些人不好,那后面还有有谁敢来?我看这样,普通人员工资每天一块,技术好一些的一块半,最高不超过两块。具体的工资标准有纯公来决定。”

    对杨锐的决定容闳满心赞同,“竟成此为谋国之言啊。好!好!”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英文,他说道:“竟成走后,老夫还是做了些工作。目前有一家兵工厂是确定可以接收人员的,只要不抢白人的工作,进去是没有问题的,人数在一百名左右。”容闳多年以前曾经卖过格林机枪给李鸿章,所以在和兵工厂还是有些关系。

    “这一百人的工作和枪炮生产有直接的关联,非要进兵工厂不可。但兵工厂的有些工作,机械厂也是有的,所以可以安排在机械厂,在那里人数可以多安排些,我认为三百人左右是合适的。人员的组织就要看基赞那边的速度了,这些人员全部集中到哈特福德选聘,我估计第一批人进入工厂的时间在明年四月前后。至于工资,我建议还是每人每天一块,加上给工厂和白人师傅每人每天各五十美分培训费——当然给工厂和白人的我会尽量减少——每人每天需要两块。四百人一个月需要两万块,八个月则需要十六万块。因为这四百个人不可能全部在四月份进工厂,所以初步估计第一年的预算最少不低于十万美金。第二年则需要二十四万美金,第三年则更少,估计十五万美金就够了。”

    容闳说完,杨锐除了感慨钱多之外,就是想了几个月现在终于看到了兵工厂的曙光。当下说道:“好。钱虽然不少,但是兵工厂终于有希望了。我今天就发电报到国内要求先汇一万美金过来,作为计划的前期筹备费用,钱将汇到纯公的账户上,财务的支取由纯公负责。”钟观光跑铁路十万两花了六万,还剩了四万两,杨锐打算把这笔钱侵吞为革命所用。一万美金也就是一万两出头一些,剩余的两万多两将用在通化的军队上面。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容闳和司徒美堂商议了,其实主要是容闳按照入厂要求给司徒美堂一些选人的标准,好让他在洪门各个分堂选人。事情比之前设想的顺利,他过来的时候还怕被司徒美堂打出去呢。其实这洪门两百多年来一直在主导反清复明的,司徒美堂组建的安良堂入会问答的第一句就是:“入会何事?”回答则是:“反清复明。”可以说清末闹革命找洪门是找对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杨锐回三藩市动身回国的时候,司徒美堂提议同行,因为洪门的总堂就设在那里,他要把杨锐引见给洪门的大佬们。整个美洲只要有华侨的地方都有洪门的堂口,想到可以更广范围选择人员,杨锐欣然答应。

    再次辞别容闳,杨锐和司徒美堂在纽约稍作停留,于1月2ri到了三藩市,此时铁路的测绘队已经出发了,在陈宜禧交代的地方拿到了船票,是周ri晚上的船。他还要在美国呆五十个小时。

    对于洪门的印象主要是来自于刘德华的一部片子,当然,不说片子需要艺术xing改造,只说这一百年的变迁就有很多不同。杨锐在三藩市沙加缅度街的洪门总堂忠义厅干坐着,司徒美堂已经入内很久了。

    “大佬,此人叫做杨竟成,是复兴会的魁首,不知道怎么找到弟子,邀弟子一起反清革命。弟子见其为人诚恳可信,当下就同意了。他求洪门不为钱款,不要死士,只要人才。”洪门总堂内,司徒美堂再向各位大佬交代杨锐的来历和目的。

    “人才?要何样人才?”大佬中的前辈朱三问道。此人是洪门老一辈人物了,现在虽然已经不管事,但遇有大事也还为新人参谋指导。

    “杨竟成谓过几年要在国内建一兵工厂,制造枪炮以待时机成熟时作反革命。所以要弟子帮其找三四百读书之人,在美入厂实习学造枪炮之术。他已联络香山人容闳,由其联系美商,负责安排人进厂实习。为求诸人安心学习,其还每人每ri发一美金,钱具有复兴会出。”虽然已经参与其中,司徒美堂现在说起来还是有些诧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作反的。

    大家对此也都感觉怪异,一同深思起来,总堂大佬书记唐琼昌说道:“此人来历可靠吗?”

    司徒美堂从身上拿出那本《革命军》,双手递过去道:“来历可信,确实是反清人物。此书为其会中人章太炎、邹容所著,字字排满,句句革命。弟子还见了此两人写给他的书信两封,信中都有诗作赠于他。”

    书记唐琼昌结果书翻看一会,点头叹道,“真是有学问之人啊!此两人是否也来美?”

    司徒美堂想到杨锐所说章、邹两人之事,也是叹道:“没有赴美。此两人为豪杰之士,此书即出,便为满清所忌,通缉之,两人不躲不避,在沪上租界具被抓入狱。其中章太炎谓,要在法庭.上和清廷对辩,看其有何理由统治中国。”

    司徒美堂此言一出,总堂大佬黄三德说道:“如此勇气,实为反清豪杰之士。我洪门反清两百余年,自今不忘其本,复兴会之事,我洪门当鼎力阻之。”朱三和唐琼昌对望一眼,也一起点头。

    忠义厅里,杨锐已经喝干第三杯茶了,下人招呼到时很周到,只是司徒美堂一去不回。正忐忑间,只见门里传来笑声,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哈哈,杨会长久候了,三德怠慢,三德怠慢。”

    人未至声先到,待出来一看却是一个长相斯文俊朗,眼眸却深邃黑亮的中年男子抱拳而出,后面跟着其他两人,司徒美堂也在其中。杨锐不敢怠慢,也起身抱拳行礼。司徒美堂在旁边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洪门总堂总理大佬黄三德。这位是前辈大佬朱三,这位是总堂文书唐先生。”

    洪门里面都是大佬,个个都不好得罪,抱着这样的心思,虽然奇怪总堂总理不是个满脸横肉的肌肉男或是刀疤男,杨锐还是以后辈身份见礼。“后辈杨竟成,难得有缘见到各位大佬,真是三生有幸。”

    总理黄三德也不踞傲,客气的请杨锐坐下。“杨会长,早先基赞已经将贵会计划告知于我等,洪门反清两百余年,矢志不渝。复兴会之事就是我洪门之事。”

    听到他这么爽快的支持复兴会的人才计划,杨锐连忙称谢不已,许诺道:“不敢当会长之称,大佬叫我竟成就好。今ri得大佬相助,来ri复兴会必当回报。另外此事关系重大,竟成恳请大佬代为保密。最好除在座各位外,不再外传。”

    此言虽有些无礼,但帮会出身的黄三德不以为意,闻言微笑起来,“好。好。今ri之事除在座之人外,定不传第六人之耳。竟成不要客气,只要是反清,那就是洪门分内的事情。黄某所做,只是国,不为私。”

    难得见到如此爱国的大佬,杨锐端起茶杯说道:“我汉人志气两百年来终究不灭,反清可成,复汉有望。小弟在这里以茶代酒,敬各位大佬。”说完就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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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偷拍

    大事既然说完,余下就是闲谈了。黄三德说道:“本堂也有反清确实计划,竟成可曾听说孙汶?”

    按照杨锐对历史的肤浅了解,孙忠山和海外华侨的关系不浅,想不到洪门也和他有关系。杨锐不可置否,说道:“有所耳闻,大佬是想支持孙汶反清?”

    黄三德笑道:“孙汶反清已久,其兴中会成员也大多为我南洋洪门子弟。今孙汶在檀香山已入我洪门,不久就将赴美,竟成要是不早走,倒应该一见。你们都是反清志士,同仇敌忾也是应该的。”

    杨锐心里苦笑,怎么最近有点孙忠山yin魂不散的趋势,说道:“复兴会成立伊始,人员不多,根基不深,现在也就以丝茶生意为继,准备七到十年的时间卧薪尝胆,以图一朝复仇血恨,现在如果发动反清,怕是成功难以有望。大佬今ri鼎力相助,加之孙汶如果反清起义也需要资金购买枪械。复兴会愿意捐赠两万美金,一谢大佬今ri相助之恩,二表复兴会反清之志。”

    黄三德听杨锐的话正想说什么,旁边朱三抢先说道:“杨会长好意,我先谢过了。今ri天sè已经不早,基赞,带杨会长去旅馆吧。”

    旁边司徒美堂很是灵醒,连忙起身要带杨锐出去,杨锐知道刚才的话惹大佬不高兴了,也不言语,抱拳一礼之后就出去了。

    杨锐走后,黄三德望向朱三,问道:“你这是……?”

    旁边唐琼昌说道:“大佬,你还没有听不来吗,这个杨竟成和孙汶不是一个路的。为了不和孙汶绞在一起,宁愿出两万美金,两万美金可不是小数目啊。”

    黄三德道:“我也奇怪,都是反清为何不能合力呢。我正想问这事情,谁知道……”

    朱三起初在一旁摸着胡子不言语,此时听到黄三德的话说道:“杨竟成此人我看唇厚面广,神透土相,即是土相虽是待人宽厚、重义守诺,但也会固执己见。刚才他说捐赠钱款之时,神sè决然,三德你硬要他和孙汶联合,恐怕适得其反,所以我才让他先行休息。”

    朱三毕竟是前辈,识人众多,略懂相人之术,这点黄三德是佩服的,“那他不与孙汶联和,他所求之事?”

    朱三说道:“杨竟成有成事之相。三德还是按照之前许诺之言行事吧。ri后他能成功,大家ri后也好相见。”

    杨锐被致公堂安排在一家英国旅馆,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旅馆很是高档,屋内陈设很是jing美。看到对方以礼相待,自己刚才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司徒美堂从进屋就一直没有说话,看来还是纠结在刚才的事情上,杨锐对他只有主动搭话了。“司徒兄,不要郁郁寡欢吗,刚才我是唐突了,实在是失礼了。”

    司徒美堂还是不答话,杨锐只好说道:“司徒兄,打架的时候你会找个白人当战友吗?”

    司徒这次终于回话:“你似乎没有见过孙汶,怎么知道他就是白人。”

    杨锐反击道:“你也没有见过孙汶,怎么就知道他不是白人。”

    司徒美堂哑然。杨锐接着说道:“在我看来,孙汶和康梁没有什么差别,他们一个要兴儒教以兴中国,一个要搞min zhu以救中国。可他们做了什么实事吗?没有,他们甚至对中国本身都不了解,一个自谓救中国的人,知道中国耕地多少,知道百姓税负多少,知道粟米多少钱一斗吗?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大嘴一张,四处鼓吹,与其说他们是革命家,不如说他们是鼓吹家、演说家,四处筹款,贩卖救国理论。我对这种革命家提不起情趣,与其和他们合作,还不如多培养几个技工,多造些枪炮子弹,也好保家卫国。”

    司徒美堂此时想来杨锐还真是个办实事的,什么鼓吹也没有,见面就说事,说完就行动,现在口袋里的五千美金就是他给的前期经费,想到他也是真心革命,而且不去向华侨筹款,也就释然了。

    杨锐以为他被自己的话所说服,又说道:“司徒兄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哎,等你什么时候见了孙汶,被他一鼓吹就会觉得的他说的才是对的,全天下只有他值得信赖。”

    司徒美堂自问自己不会那么傻,说道:“怎么可能,他要说的不对我照样觉得错,”

    杨锐笑道:“司徒兄你功夫一流,可人家号称“孙大炮”,就是靠嘴吃饭的,嘴巴一流,忽悠你那还不是小菜一碟。鼓吹家的特点就是说的一切都很完美,而且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但是却永远实现不了。”

    杨锐和司徒美堂的辩论没有继续,第二ri黄三德请吃饭的时也没有再提到孙忠山之事,只商议了有关人才计划的安排。想到明天晚上就要离开,下午在司徒美堂的带领下,杨锐在唐人街附近转悠,只见天sè已晚正想回旅馆,可路过水果摊的时候,杨锐旧xing未改的上前去看看,正拿着个橙子的时候,旁边的店里窗帘掀动,杨锐却是刚好转身看旁边的苹果,只见那边窗户一阵强光亮起,杨锐连忙闪在人群之中,见没有枪声,便拉着还一脸错愕的司徒美堂快步离开。两人转进一个小巷子之后,司徒美堂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杨锐喘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我猜只偷拍。”

    “偷拍?”这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词,司徒美堂不解,杨锐解释道:“就照相机拍照。我转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拍照,你去找几个兄弟来帮忙。”

    司徒美堂点头,然后从鼓鼓的背后摸出一把左轮枪说道:“这个给你。”

    杨锐摇头,“不能拿,要是身上有枪在美国更有理由抓你。”司徒美堂不理,使劲塞在杨锐手里,说道:“这里是唐人街。”说完便出去了。

    杨锐绕到街后面的后门,在一堆煤旁边守着,因为穿着是黑sè的羽绒服,蹲在那里并不显眼。正如杨锐所意料的,很快这家店的后门就开了,两个白人男子抱着一个相机出来了,杨锐心里一边暗骂,nnd,敢给老子偷怕,一边拿着数码相机给他们来几张特写照,这相机一直放在随身笔记本包里,用来拍水果的,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那两个白人上了马车,杨锐也缓缓跟着,实在跟不上就也招手上了一辆马车,让车夫跟着前面的那辆马车。

    走了大半个小时,远远的见前面那辆马车在一幢房子前停下来了,杨锐忙让车夫不要停车直接过去,路过的时候杨锐又拿这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回到唐人街的时候,在洪门总堂的忠义厅里杨锐没有见到司徒美堂,只有大佬黄三德和唐琼昌在堂内,他们已经收到了司徒美堂的消息,正在苦等回信,见杨锐回来,忙道:“竟成怎么回事?基赞出去没找到你吗?”

    杨锐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两个白人用相机偷拍。大佬这里可有画师?”为了知道是谁在偷拍,杨锐已经不顾及数码相机暴露了。

    唐琼昌道:“有,有,我去叫来。”

    待画师画好人像的时候,司徒美堂爷被人找了回来了。见杨锐端坐厅里,他心里松了口气,“竟成不是跟着那几个人去了吧?这样太危险了。”

    杨锐说道:“他们只是拍照,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这次被刚好我转过身,就不知道下次他们会怎么样。大佬现在画相、地址都有,还望帮忙清查一二。”

    洪门的贵客在唐人街被人拍照,这是根本就是不给洪门面子,黄三德咬牙说道:“此事不查处个明白,我洪门决不罢休。竟成你就放心吧。”

    有他这句话杨锐心里稍安,最怕的是看不见的敌人,他不想自己被人暗算,所以对此事很是心惊,他又拿出明天的船票说道:“大佬,看来我不能坐明天晚上的船了,他们照相不成,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从这里三藩市回国的船基本都要经过檀香山,谨慎期间,我还是换一条路吧。这张船票交给大佬,看能不能在堂里找一个和我长的像的兄弟,打扮成我的样子上船。”

    黄三德深以为是,点头答应。杨锐接着说道:“现在唯有回到纽约从那边回国了。只是现在三藩市火车站不好进去,大佬能不能帮忙把我送到下一个火车站?”

    黄三德拿着画像正在思索,唐琼昌见状马上说道:“竟成说的的对,我们可以去奥克兰坐火车,我马上安排,行李我也马上交人去取。”

    杨锐点头称谢,其实重要的东西他都放在随身的笔记本包里,留在旅馆都是些衣服之类。当晚,在致公堂的安排下,杨锐和司徒美堂坐着马车离开了三藩市,连夜渡海到了奥克兰,找了家偏僻的旅馆住下,打算坐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离开。

    杨锐和司徒美堂没有丝毫睡意,都在想着白天的事情。司徒美堂问道:“会是清廷派人干的吗?”

    杨锐第一感觉不是清廷,说道:“我感觉应该不是,清廷只能使唤华人,使唤不起白人的。再说,如果认为我重要的话,拍照那还不如开枪呢,要知道拍照的难度要比开枪难一些;如果我不重要,那也没有必要拍照了。我感觉真好拍照的人不是想干掉我,倒是想了解我。”

    司徒美堂此时似乎面有难sè,半响才到:“竟成,我从下火车开始就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听他这话,杨锐大骇,“但是我又找不到是谁,当时以为是个错觉。刚才看了画像之后,我可以确定在下火车开始我们就被他们跟踪了。”司徒美堂拼杀经验丰富,第六的灵敏远非杨锐这样的菜鸟可比。

    杨锐此时张口结舌,半天才说道:“你怎么不早说阿?”

    司徒美堂却是苦笑,“当时那只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就是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杨锐知道确实不好埋怨司徒美堂什么,人在经历生死之后只会磨练出野兽一般的灵觉,当然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既然知道从下火车就被跟踪,那么对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在下火车之前,整个美国知道自己来了的只有麦克尼尔、容闳、陈宜禧还有司徒美堂,司徒美堂完全可以排斥,麦克尼尔只知道自己是个商人,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回来三藩市。

    杨锐头冒出了冷汗,要是陈宜禧的话,那钟观光那一条线就完全暴露了,抄家杀头之下还革什么命啊。苦思良久也不见答案,杨锐整夜未睡,天亮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却梦见自己睡在家中被清兵包围,一片火光喊叫声之下然后房门被砸开了,自己提着刀啊的一声正要冲上去杀出条血路的时候,旁边却是司徒美堂的声音,“竟成、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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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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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介绍:
一百年来,有太多沧海桑田……
一百年来,有太多英雄热血……
一百年来,我们每次回望总是心潮起伏、满腔遗恨……
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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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末英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末英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