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胸膛
下面岗亭正在对话,里面的门窗紧关着,徐敬熙正召集骨干人员开会,以图对之前防御性的作战计划做一个根本性的调整。此时,只有副总参谋长郭弼上将在会议室外的办公大厅给总理府打电话——巡警局打电话过去说游行已经报备,属于合法。打到民部说是上面安排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在华盛顿的和平谈判,郭弼最后只得打去总理府。可电话一直就要不通,若不是大门已经被堵住了,他真想跑去紫禁城找翁文灏那个混蛋加软蛋问个明白。
“……仔细的说,构想大致是可行的。”会议室内,前西北战区总参谋长、现作战部部长黄宗邠中将对周思绪的构想表示基本赞同,此时他还不知道徐敬熙又找到了美国的另外一个命门。
“……开战以后,造船打海战的时间、登陆巴拿马的时间、占领古巴的时间,还有对油田进行轰炸的时间。陆军除了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征召士兵、整训部队外,基本是没有战事的,除非英国人也对我们宣战。如果他们宣战,也就缅甸、波斯这两处会发生战事。借此契机,陆军正好可以驱逐在波英军并拿下伊拉克油田。而后,应当继续往西推进,一直打到地中海沿岸,直至占领苏伊士运河和埃及。”
黄宗邠用木杆在墙壁地图苏伊士和埃及的位置指了指,再道:“地中海有三个战略要冲,苏伊士运河、马耳他岛、直布罗陀海峡。在海军获得制海权、登陆巴拿马之前,我们最少应该拿下苏伊士运河和马耳他。如此当舰队在大西洋实施对美封锁时,只要再拿下直布罗陀,那么从北庭到地中海的航路才有通畅的基础。
苏俄的态度也相当重要。邮轮货轮从亚欧运河经过地中海到大西洋只有八千公里,但如果亚欧运河不能通行,那么即便是用波斯和伊拉克的油料——我们估计还要在当地建大规模的炼油厂,那就有一万千多公里,两者相差四千公里。弹药和给养倒是可以通过临时修建铁路,从地中海东岸到巴格达也就只有两千三百多公里。可以铺上三到四条铁路。沙漠地带缺少淡水,届时则应该使用少用水的内燃机车。
在海军夺取巴拿马前,我们不必担心陆军进攻的进度,因为一旦海军获得制海权。掐断敌军的后勤补给,那苏伊士运河、马耳他群岛、乃至直布罗陀都唾手可得,只要我们控制了石油。另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这些地区的驻军将大大减少我们登陆美国西海岸的难度。美国人如要说动英国参战,那他们就必须出兵增援中东、印度、南洋等易受我军攻击之地。美**队出动越多,那么西海岸反登陆作战时。他本土的可以作战军队就越少。
从这一点来说,敌军资源和敌军兵力是成反比的。”黄宗邠说着自己的思考。“我们越晚登陆巴拿马运河,那从美国本土倾巢出动的美军就会越多,而当彻底失去制海权后,这些分散于世界各地的美军将变成鱼腩——要进攻,没弹药油料;要防守,没给养物资。所以从世界大战的角度来说,海权就是战场主动权。缺少海权的军队要想出击,只能依靠铁路而不是船只。
这是作战,但从生产的角度看。那就是越快拿下巴拿马运河越好。在西太平洋海战失利后,美国人虽不会想到我们能在一年之内建造二十艘航母,但他肯定会担心自己战略资源的供应,特别是那些北美没有的矿产。晚一天占领巴拿马,他们今后的物资就会多支撑一天、用于运输重要物资的远程运输机就少一架、用于作战的飞机就多一架……”
徐敬熙的思路一直放在北美,不想从世界角度来说,美国人如果出国作战,那与当年日本人在东北作战的下场差不多——一旦失去制海权,海外缺少补给的军队虽说不会饿死,但有等于无。于是他笑问道:“以海军占领巴拿马的时间表计算。美国人能派出多少军队?”
“海军的时间表……”黄宗邠想着当年那个未被通过的作战草案。当时的估计是开战第一年建造十五艘航母、第二年二十四艘、第三年三十艘。以美国的航母数量、作战飞机性能判断,开战的第一年底第二年初,己方就能完全获得太平洋制海权,可登陆巴拿马这样的防守重地是要做前期准备的。加上此地地处赤道,气温奇高,所以最佳的登陆时间是在开战第二年的年底或第三年年初,这就有两年至两年半的时间。
“美国人是很懒散的,两年时间他派不出多少人。”黄宗邠想到上次大战,知道美国大兵的作态。断然摇头。“而如果我们要让他有自己还握着一定制海权的假象,就不能登陆澳大利亚、新几内亚这些要害之地诱敌;诱使他们前来菲律宾也不行。两年的时间,我看就只能在中东吸引三四十万吧,毕竟苏伊士运河是战略要地。”
“那我们就给美国人加码,开战后全力抢攻苏伊士运河以及埃及。苏伊士运河对英国的意义不下巴拿马运河对美国的意义,我们派出数百万军队抢夺苏伊士,英国陆军兵力不够肯定会要求美军增援。”徐敬熙想着这一点,端起茶杯笑道:“从这里看,英国还是宣战的好,不让我们无法调动美……。”
‘哐当…’他正要喝茶时,会议室窗户上的玻璃忽然碎了!一个石头‘砰’的一声落在地板上。一边的副官见石头还在冒烟,吓得以为是手榴弹,急忙喊了一句‘卧倒’,把徐敬熙拉压在地上。这边急急忙忙,那石头冒完烟却很小声的‘叭’得一炸,原来只是个绑在石头上的鞭炮。
副官算是眼疾手快,可徐敬熙却是狼狈了,茶水溅湿整个衣襟不说,横摔在地上全身还发疼,他站起正要大怒,不想又有几颗绑着鞭炮的石头扔进院子。
“这是要造反了!!”徐敬熙豹眼怒睁,佩剑几乎又要拔出来。
一边的黄宗邠也大怒,堂堂军机重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实施‘炮击’。他大声道:“来人呐!把敌人抓起来!”
黄宗邠这边喊,外面的廖耀湘已经在抓人了——他不愿接学生的血书代学生通报自然惹怒了这群学生,刚开始石头还砸在门前的岗亭,后来拿石头直接越过屋脊。飞进院子里去了。自己吃亏也就算了,可石头扔进院子里那性质就不同了,眼疾步快的廖耀湘一挥手,当即带领士兵越过拒马抓人。不料广场的学生早就看着,士兵一出去便有人大喊:“当兵的打人了!当兵的打人了!!”场面一片混乱。
可廖耀湘这个黄埔六期的湖南人后世能混到兵团司令。显然不是拍马屁拍出来的,他已经瞅准了那几个扔石头的混蛋。在他的带领下,几十把白晃晃的刺刀一路直捅过去,学生当即像暴风雨后倒伏的稻子那般趴向两边。学生怕刺刀急忙闪避,那几个学生想逃跑可却被人挡住,几十秒的功夫,几个无处可逃的学生被士兵逮个正着。
不过这种人群之中的逮捕最难的不是抓人,最难的是如何带着人离开。此时见丘八抓了学生,又见他们的刺刀只是吓唬人,根本上没捅人。一干学生又来了精神。
“凭什么抓人?凭什么抓人!”有人大喊道。“同学们,他们不敢伤人,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听着这喊声,刚才软趴趴的稻子这时像吃了春药一样挺立起来,学生们对着士兵又拉又打,更揪住那几个被士兵扭着手的学生不放,之前开出的路全给堵上了。
“剁脑壳!”廖耀湘用土话骂了一句,而后一挥手,“我命令:各班滚筒式后退,不能乱!”
滚筒式后撤就是各部交替掩护。后世奈何果军太渣,滚着滚着变全军溃散。可现在廖滚筒手下只有五六个班的兵,对手又没枪,于是长官一下令会意的士官马上‘滚’了起来。
学生本就是乌合之众。手上更没家伙,何尝见过这种滚筒式战法?一时间这一小队士兵带着俘虏像泥鳅一样又滚了回去,根本就拉不住。待最后一个兵越过拒马,数千名爱好自由的进步青年愤怒了!他们手上只要有东西,全都往士兵身上砸,一时间石头、钢笔、硬币、钥匙、皮带、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雨点般的落在警戒区和总参谋部的大门上。
“放人!放人!!放人!!!”愤怒的学生激扬起来,丝毫忘记自己刚才在刺刀下的缩卵。前面的那些更激动的掀翻警戒区外侧的拒马。眼见学生就要冲进来,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廖耀湘一挥手,‘砰砰砰砰……’,一个班的士兵忽然对天鸣枪,人群杂乱惊呼后,他对着学生大声警告道:“若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轰轰烈烈的学生被枪声震的脸皮发白,胆小的已经准备往后撤。不想廖耀湘只是警告,不是真的开枪,于是短短几秒沉默后,几个声音又开始打气:“同学们,不要怕!他们不敢开枪!他们不敢开枪!!”“同学们,营救我们的同胞!冲啊!!”
喊话的人藏在人群中,言语力量和刚才的恐惧顿时转变为歇斯底里。最前面学生不顾铁丝网上的荆刺,疯狂推开眼前一切阻碍,领头的几个已冲进黄线以内的警戒区。
“他敢不敢开枪?”犹自带着狼狈的黄宗邠正站在窗外,看着大门外暴乱的学生。他这么问是觉得那个少校果敢而机智,是个可用的人才,现在就看他有没有胆气了。
“哼哼……”徐敬熙轻笑,他还没笑完便听到外面成排的枪声。尖叫嘶喊中,学生们刚才的勇气全变做逃跑的力气,人群海水退潮一般的极速后撤,除了人推人、人踩人,更有无数人被挤出栏杆,掉进了积水潭。血案,终于发生了!!
紫禁城,文华殿。
总理秘书吴景超挂完电话便匆匆往殿内疾走,小心的他居然接连撞翻两个进出的文书,雪白的文件当即撒了一地。可他还是不管不顾的跑到翁文灏身边,既焦急又兴奋对着翁文灏小声道:“总理,积水潭那边出事了!”
“真出事啦?!”翁文灏不自觉的道,话一出口才察觉太对于是急忙掩口。好在四周没人,他这才放心低声急道:“快说!”
“学生们本在外面抗议,但不知怎么就和总参谋部的卫兵发生冲突。卫兵冲入学生中抓人,被激怒的学生于是就冲进警戒区救人,然后……”吴景超停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低语道。“然后卫兵就开枪了!”
“打死了学生?”翁文灏坐着,吴景超躬着身子站在。听闻卫兵开枪,他当即吊着眉毛歪头看着吴景超,带着不安又带着急切。
“学生们往里冲,卫兵又对着人群开枪。怎能不打死人!”吴景超道。
“那赶快救人啊!”翁文灏毕竟心善,胡适等人策划学生游行之事他只能默认,但现在既然达到了游行目的,那他就觉得应该马上救人。
“不行啊,总理。”吴景超说话的声音更低,“要是我们打电话出去,那大家就会怀疑我们……”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吴景超这是担心计划被人识破,因而想装着毫不知情。可翁文灏毕竟是一片公知的心。他使劲的摇着头,皱眉道,“让学生去冲击总参谋部,这已经很……已经很……”他长叹了口气,又道:“我怎能任由学生们留血伤亡!”
“总理,那也要等半个小时。”吴景超不得不退让,“最少也要等其他地方报信的电话打过来才能下令救学生啊!”
吴景超说的有道理,可良心倍受折磨的翁文灏却坐立不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更好、民众更好,可为了这个目的却不择手段的让学生去面对专.制者枪口。这将会使他一辈子内疚。他站了起来,在大殿内热锅蚂蚁一样乱窜,终于,十数分钟后。电话响了起来。只是他快步上前要接时,手却被吴景超按住了——电话是五号线打进来的,他是总理,怎能亲自去接五号线电话。吴景超考虑的仔细周到,翁文灏只得让他接,可目光焦灼的看着他。
“喂……。嗯,是、我是吴景超。”吴景超故作轻松的说话,不一会他的声音就高了起来,“什么?!有什么这样的事情!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向总理汇报。”
“快!快给医院打电话啊!”翁文灏在他身边命令道。
“总理,不是学生!”吴景超放下电话说道。“是外交部那边,美国海军陆战队今天早些时候登陆了马绍尔群岛的多个环礁,与日军驻岛部队发生激烈交火,双方各有死伤。”
“什么、什么?!”翁文灏的眉毛猛然放下,而后吊的更高。之前美日之间仅仅是飞机交战,现在却是登陆交战。群岛虽然不属于日本领土,只是国联托管地,但托管地的一切主权为托管国所有,美军悍然登陆已经可称之为入侵了。
“外交部怎么说?!”翁文灏急问,不想这时候电话再响,吴景超只好先接电话再作答。这次才是报告学生被总参谋部卫兵枪击致死的电话。接完电话的他在翁文灏的示意下马上打给医院和京师警察厅,让他们马上救人善后。
总参谋部门前一片血迹,皮靴、帽子、游行学生打着的横幅杂乱无章的扔在早前站满学生的三角广场上。这些东西并不刺眼,唯独倒在警戒区黄线之内的六具尸体很是触目——在宪兵未到之前,来不及逃走的重伤者已被总参谋部的医疗室收治,而尸体因为是物证,所以并未挪到。
看着死者年轻稚嫩的脸上带着的扭曲和恐惧,下令开枪的廖耀湘少校一脸麻木,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恍然间,外侧警戒的卫兵突然喊道:“不许拍照!”
“凭什么不能拍照?!凭什么不能拍照!!”数个带着眼镜、胸前挂着记者证的人大叫道:“宪法规定大中华新闻自由!”
“说了不许拍照就不许拍照!”卫兵也不是傻瓜,见记者刁滑更是一直挡着镜头前,而他身后的记者趁着混乱,忙把拦着记者的卫兵还有地上的尸体抓拍进去。
“还拍!”闪光灯连闪,卫兵猛然伸手抢过抓拍记者的相机,三下两下就把胶卷抽了出来曝光,惹得记者大喊不止。
“你们还有没有法律!”一个满是正气的声音远远传来。诸人看过去,却见是一个身着正二品官袍的人在数十名巡警的簇拥下出现在积水潭一侧。卫兵们不认识这些人是谁,可记者们却认识——正是他,七年前为民请命。不顾自己的乌纱帽,抓了勾结外人、洗劫国人的国家银行行长张天王张坤,怎奈专.制势力官官相护,他的作为不但毫无结果。反而丢官去职。可即便如此,百姓们还是感激他的正直和良心。
“敢杀人不敢拍照?!”气喘吁吁,疾走过来的民部侍郎、巡警总长朱家骅痛斥。“我大中华是文明之国,民众对任何事件都有知情权。”
朱家骅说着,剩余的记者一边叫着‘朱大人’。一边给他拍照。朱家骅对着闪光灯毫不在意,他大义凛然的道:“刚才谁报的案,现在这里已经被京师警察厅接管了!”
“军事警戒区内巡警没有管辖权!”刚才恍惚的廖耀湘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只是他不太敢直视朱家骅凛然的双眼。
“放肆!”朱家骅温怒,“只要是在京城发生的命案,就应由京师警察厅负责。”见对方只是个少校,朱家骅又挺直了身子,一边往前一边再道:“马上去回报你的上司,就说这里已经被警察厅接管!”
“站住!”廖耀湘失血的脸显得异常苍白,但手势却不慢。在他的命令下,一干开过枪的士兵又把步枪齐齐举了起来,黑通通的枪口正对着朱家骅等人。
“你敢!”朱家骅嘴上不屑,可眼睛一扫,见到士兵们摄人的眼神神色还是呆了呆。这是之前开过枪的兵,既然敢对学生开枪,那就敢对他开枪,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可问题是他带来的巡警全都在看着他,越来越多的记者也期盼他能再次为民请命。
“哼!”朱家骅硬着头皮迈开刚才停滞的步子。他一边往前一边挥手大声道:“有本事开枪打死我。”
见朱家骅带着人越走越前,廖耀湘整个人陷入一种不由自主的状态,他撕着嗓子再次喊道:“各就各位,预——备……”
情形再次千钧一发。正当所有人都提着胆子、几个胆大的记者更想抓拍士兵开枪的枪火时,一个声音大声道:“全体都有……,听我口令:下枪,立——正!”
命令就是一切。听着熟悉的口令,十几个举着枪的士兵顿时下枪立正。此时门口出来的是副总参谋长郭弼。他命令完卫兵又对着朱家骅道:“这里是军事警戒区,巡警无权管辖!”
“这是恶性命案。巡警自然有权接管!”背心全部湿透的朱家骅大声道,声音带着些不自然。
“我再说一遍,这是军事案件!归军队管辖,退出去!!”郭弼声音更大,而且眼神带着些藐视——刚才他报案的时候,巡警推说游行合法,现在闹出命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巡警又主动跑出来负责,所有一切都让他觉得这是一起策划好的阴谋,虽然不知道策划者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这里由巡警负责!”既然对方不敢开枪,那有亿万民众撑腰的朱家骅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当即走当郭弼面前与他对视,身后的巡警和记者也拥了上来。
“放肆!”两帮人对峙间,几辆军用五吨卡在三角广场急刹车停下,轮胎重重的磨出数道印记。车上此时下来近百名宪兵,带头的范安中将早在车上看到了一切,是以一下车就大喝。“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更是军事案件,无关人等马上退出!”
宪兵一个个荷枪实弹,手上的冲锋枪当即对准突入管警戒区的巡警和记者。被卫兵打死也许可以喊冤,被宪兵打死只能自认倒霉。不光巡警明白这个理,素来刁钻机灵的记者更是明白。此时见宪兵要玩真格的,这群人马上退出警戒区。记者一退,巡警也拉着朱家骅后退,整个警戒区顿时被宪兵围了起来,六具刺眼的尸体顿时被他们遮挡的看不见。
“大中华是一个法制国家,更是一个文明国家。”无奈退出的朱家骅只好在三角广场上对着记者们和若干重新回来的学生讲演,他神情悲伤、满脸肃穆。
“但在这个文明的国家,却出现这么让人痛心疾首的一幕,这是为什么?!”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朱家骅大力的捶着自己的胸。“诸君,同学们,是什么吞噬了这五个年轻的生命?宝贵的生命?是什么让这个文明的国家出现如此丑恶的一幕?无耻的一幕?”
“是专.制!是独裁!是法西斯!!”朱家骅嘶喊着、大手连挥。“是它们在抹杀年轻的生命!是它们在践踏民众的自由和尊严!是它们在制造这最丑恶、最无耻的一幕!那六个生命、年轻的生命、宝贵的生命、拥有美好未来的生命、处于人生最美好的生命!就这么……就这么的消逝了、不在了……”
随着朱家骅的讲演,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而他,悲伤间突然留下了眼泪。看着他的泪,人们痛哭起来,难以抑制的悲伤和愤恨刺痛着在场着所有人的心。
“诸君,我们绝不能任由这种血案再次发生!”擦完泪的朱家骅接着道,“我们要洗涤这个充满专.制、充满罪恶的国家!我们更需要联合起来,向总理府、向稽疑院、向全国民众请命。不但要让全国、全世界知道这起血案、不但要严惩制造血案的刽子手,更要彻底葬送那种血腥残忍的制度!
诸君,不要怕!同学们,不要怕!自由和文明是杀不死的!!他们有枪,我们有胸膛!!!”(未完待续。)
PS: 说明一下,果军将领按照北朝月军门评价出现,无关作者喜好。具体为;杜聿明、郑洞国、范汉杰、黄百韬、胡琏、邱清泉、廖耀湘(月军门补充过此人)、欧震,此为兵团级;傅作义为统帅级。赤军因为考虑到和谐关系,适当化名出现;日军将领视情况而定。
第五十七章 刺骨
夕阳落下的时候,海军陆战队司令托马斯·霍尔库姆少将乘坐一艘希金斯登陆艇踏上了马绍尔群岛的主岛——夸贾林环礁。此时战斗已经全部结束了,凌乱的滩头上除了被舰炮打死的海鱼、横七竖八的尸体、运输物资的船只,再就是一些抛锚的M2中型战车和LVT-1鳄鱼履带式登陆车——这是少将强烈要求装备陆战队参加这次实验性登陆作战的。它们中有几辆确实是抛锚,但有几辆却在燃烧,燃起的黑烟被习习海风吹散,薄雾一般的弥散在整个狼藉的登陆场。
“情况真是糟透了……”之前的陆战队总部作战与训练总监,现在的陆战队第一旅旅长霍兰德·史密斯上校对着霍尔库姆少将抱怨,这个有疯嚎男之称的陆战队作战指挥官在早上和中午已经嚎叫了无数次,但余嚎未消的他见到长官仍有嚎叫的意思。
“战车上装的一点四五英寸炮实在太小了……”疯嚎男第一个就抱怨战车。其实在海空军都占有据对优势的情况下,希金斯登陆艇也表现正常,也就只剩下战车可以抱怨了。“它对日本人临时修筑的工事根本无能为力,甚至还被他们炸毁了六辆。”疯嚎男停顿了一下,眼中闪光一种难以名状的担忧,而后又接着道:“如果华盛顿那些****养的想用以前的库存物资来打赢这场战争,那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霍兰德……,一切都不会变好的!”霍尔库姆少将抓住了这个容易激动的下属,他知道这个亚拉巴马州出来的小子是一个尽职尽业的优秀军官。他所提出的这些问题在之前的训练中就曾经提过——M2战车的火炮口径太小,无法在登陆作战中有效击毁敌军滩头简易工事,这使得抢滩的时间和伤亡大增;同时,在上一次大战中使用过的浅色卡其军装、1917型钢盔并不能很好的将士兵掩护在滩头阵地,反而会将他们凸显出来,成为敌人的好靶子;
更糟糕的是,士兵们还在使用上一次大战的斯普林菲尔德M1903(春田)式步枪以及M1918式勃朗宁自动步枪。前者性能的确优良,但和日本人装备的神武二十三式半自动步枪的改型、昭和四式半自动步枪相比。射速上立见差距;勃朗宁自动步枪虽然可以弥补火力,可这种枪有十六磅(7.25kg)重,连发射击时不宜控制精度,而且装备的也少。对于实际作战杯水车薪。真正能增强火力的是M1919A6式7.62毫米轻机关枪和上次世界大战中最常用的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可它们实在是太重了,登陆时往往落在最后。移动也困难,日本人的迫击炮和掷弹筒找准了机枪阵地打,一旦失去重火力。结果就是灾难性的。
问题早就存在,也多次向上反馈过,但身为陆战队司令的霍尔库姆少将却知道华盛顿的官僚们并不重视海陆陆战队。性能不逊于日本人半自动步枪的M1式加兰德步枪去年就定型生产了,可问题是这种步枪必须先装备陆军才能轮等陆战队。还有其他装备,陆军部自始至终都认为应该给海军陆战队供应库存装备,所以下发下来的全是上一次大战的东西,连头盔都是二十年前的。
海军陆战队本就是被‘特殊’对待的部队,为了获得陆军的支持,海军部从来就默认陆军对陆战队的轻视。好在即将发生的战争是在广袤的太平洋,这里有无数岛屿需要陆战队进攻和守卫。只能能获得优良的战绩,霍尔库姆少将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霍尔姆,情况怎么样?”通过信任的目光让下属恢复平静后,霍尔库姆少将开始询问战情——战前所有人对日本人都有一种难以说明的忌讳,有人说他们其实是被魔鬼洗礼过。
“非常糟糕,将军。”史密斯上校有些艰难的启口。“日本人放弃了滩头阵地,或者说我们的炮击并没有有效摧毁他们的工事,下一次登陆作战火力最少要增加三倍。”
“是的。”越往前走少将就看到越多己方士兵的尸体,他们有一些是和矮小的日本兵纠缠在一起死去的,双方胸腹部都被残忍的炸烂。“我们伤亡了多少人?”少将问道。
史密斯上校对上司的问题沉默。过了一会见部下不回答,霍尔库姆少将不得不再问道:“霍尔姆,我们伤亡了多少孩子?告诉我!”
“大概……”疯嚎男脸带苦涩,不过最终他还是答道。“大概有一千人……”少将凝重的脸色正要恢复正常时,上校却又让他变得无比凝重,“将军,大概有一千一百名士兵阵亡,一千六百人受伤……”
瞪目结舌半天之后,霍尔库姆少将难以置信。“可……可侦察飞机说日本人只有二千多人!”
“是只有二千多人,但平民也参加了战斗。”史密斯上校道,“他们……他们打得很顽强、是的,非常顽强!”
“那我们俘虏了多少人日本人?”少将沉默一会再问。他本以外为经过几天轰炸,陆战队一登陆日本人就会投降,然后事情可以按照华盛顿的想法‘和平’解决,不想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没有俘虏!”史密斯上校再次给出意想不到的答案。“连平民也没有,包括女人和孩子。”
“为什么?!”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有,霍尔库姆简直难以置信。据他所知,岛上是有几百名日本移民的。
“女人自杀前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史密斯忍着恶心说道,“本来有一些日本伤员被我们收治,但他们无一例外的用暗藏着的手榴弹或匕首杀死了医务兵。将军,他们应该是撒旦的军队!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更是一切基督徒的死敌!!”
“哦,上帝!”霍尔库姆少将情不自禁在胸前划起了十字。他从来没想到情况会这样。
“将军,我认为应该趁现在、趁那些魔鬼没有准备,华盛顿要马上对日本宣战!”史密斯说着自己战后的第一个想法。他认为不要扯什么搜救艾米莉亚小姐的幌子,应该马上开战。
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感觉很不好的霍尔库姆少将说道:“霍尔姆,我会把你说的每一字都汇报给华盛顿……,但是。”他微微摇头,“但是,华盛顿有自己的计划,国会当中依旧有不少反对战争的声音。所以,这一次我们只能在马绍尔群岛搜救艾米莉亚小姐。”
因为靠近国际日期变更线,马绍尔群岛的时间比东京快三个小时。当驻守夸贾林环礁的第30联队联队长仪我诚也大佐在战斗最后一刻,用从半好半坏的无线电发出的玉碎辞别电报经特鲁克转发至东京后,得知消息的东京民众全体沸腾了!要不是东京警察厅近千名警察恰巧在十分钟前把米国大使馆保护起来。愤怒的人群恐怕要将这栋建筑炸为齑粉、所有米畜将全部撕碎。
事情确实让人感到无比愤怒!
在米国女飞机家埃尔哈特失踪后,他的伙伴、在旧金山等候她凯旋归来的乔治·波德曼先生曾向旧金山日本领事馆提出搜救要求,而后美国国务卿赫尔先生也对日驻美大使斋藤博提出协助搜救请求,日本海军当时也拟派一艘海洋考察船和神威号水上飞机母舰前往协助搜救。
可忽然美国人的语调就变了,非说飞机是迫降于马绍尔群岛。美国舆论也声称美丽的飞行女王因为靠近了马绍尔群岛,所以被可恨的日本人击落在那片岛屿,如同六年前被日本军人杀死的伟大的喜剧影星查理·卓别林一样。之后美国正式提出要登岛搜索的请求,此项要求自然被东京严词拒绝,紧接着双方便发生冲突了。而从美军一登陆便抢占夸贾林环礁的动作看,这哪里是在搜索女飞行家啊。这根本就是有目的在抢占马绍尔群岛!
整个东京人浪震天,但二重桥内的松之阁却安静如冰。御前会议正在召开,内阁总理大臣犬养毅躬着身子、他身侧的是他的长女婿、外务大臣芳泽谦吉;天皇这边,则是海军军令部总长伏见宫博恭王、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以及主动进宫的西园寺公爵。
会议的议题很清楚,就是如何处置米国强行登陆马绍尔群岛一事。亲王们当然是要求内阁马上对米宣战,但西园寺公爵和犬养毅却力主暂时退让,把这个问题交给国际联盟调查解决,如果国际联盟调查后米国还不退出马绍尔群岛,那么再行宣战不迟。
内阁这样的表态当然被军方怒斥为软弱,但天皇显然有天皇的考虑——中国的翁内阁正准备退出东亚同盟。表决的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是在中国稽疑院表决之前对米宣战,以趁同盟条约有效时将中国拉入战争?还是先暂且退让一步,就如犬养说的那样把事情交给国际联盟调查,等调查报告出来后再行解决或宣战。如此。不要马上面临选择的中华稽疑院很可能会否决退出东亚同盟提案,待局势变化,等杨氏等人再次组阁再对米宣战?
两个选择一急一缓,可都充满着变数。杨氏确实可以信任,在很久以前他就在做对米开战准备,但可气的是台上的国民党诸人大多是西化份子。他们正在破坏神圣的东亚同盟。
裕仁正权衡这两种选择间,隐隐约约的,皇宫边日比谷公园内的要求帝国马上对米宣战的狂喊声开始传入内廷,而宫内秘书河井也疾步跑了进来,他手上捧着一块沾血的白布,白布里裹的全是激愤年青咬断的尾指。
“陛下……”河井双手是血。此时二重桥外已是一片混乱:激动的人群除了咬断手指,更有十多人在二重桥前剖腹自裁。情况如果再得不到控制,那么米国大使馆、在日米侨一但被民众攻击,那宣战决定将不是由东京来下,迫于舆论压力的米国将会先于日本宣战。
“陛下……”河井手上的血还印在裕仁的眼中,侍从长铃木铁太郎却从后殿进来了。他看了诸人一眼,又躬身对裕仁道:“杨氏长子杨无名刚刚抵达东京,望陛下召见……”
“纳尼?!杨无名……”裕仁正想着杨锐为何不来电报,不想他已经派长子亲来了。
“是的,陛下,他从通化紧急赶来,就在殿外。”铃木铁太郎抹汗道。他也是收到消息急急赶来的,杨无名乘坐的汽车一入城就被激愤的人群堵死,赶时间的他只得亮明身份让两个警察带自己步行前往皇宫。
“马上宣杨无名觐见。”裕仁有些焦急道,根本未察觉此时的日本一举一动都要仰人鼻息。
在诸人的注视下。身着空军少校军服、捧着一盒东西的杨无名出现在殿前。虽然极力克制,可他走路依旧一瘸一拐。例行见礼后的杨无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陛下:家父今日听闻美国海军登陆马绍尔群岛,特疾书一封呈现陛下。”
杨无名什么也没说只奉上一封信,在诸人的焦灼目光下信很快被裕仁展开。信只有两页。虽是汉字,但裕仁是看得懂的汉字的,更何况他已经学会了的华语。
匆匆读毕,裕仁将信抓在手上,出声问道:“贵国内阁据说明日要表决退出东亚同盟,公爵阁下是否知晓此事?”
“回陛下:家父早已知晓此事,但表示对此将不做干涉。”来前杨锐明显交代过一些事,所以杨无名如实照答,只是答案让殿内的日本人一阵不满。
“为什么不做干涉?”裕仁气急反笑,他早就感觉到国民党翁氏上台是杨锐有意放纵。如此才造成今日同盟解散之危机,他难以想象杨锐胸中到底在谋划什么。
“回陛下:家父说我国自强的晚,西洋毒素渗入的多,且民风不如贵国……不如贵国…野…蛮,”杨无名禁不住擦了把汗,可来时他老子当时就这么说的。“……所以需要教训。太平洋开战将是旷世大战,决定今后数百年世界霸权归属及最终命运,此非血战数年而不得成功。若民众不被教训,开战后艰苦之时我国民心动荡,必重蹈俄国当年覆辙。如此坑害盟友、作践自己。非坦荡贵族之所为。唯有中华民众受到血之教训,大战中最艰苦之时才可坚持,战争才能最终获胜、贵我朝三国之军旗才能插遍北美大陆。”
军旗插遍北美大陆之语说得主战派浑身振奋,可看过信的裕仁也不是傻子。他追问道:“如果国际联盟调查后米国不听劝告撤出马绍尔,日米开战而贵国依然如故,那又当如何?”
“回陛下:家父说此次美国发难,真正的目的是要摧毁我国而不是贵国,贵国只是地处东面代我国受过而已。我国政要不明此理却一味与虎谋皮、以邻为壑……”杨无名说到这里再次擦汗,最后硬着头皮道:“…如此掩耳盗铃。…死了…也活该!”
“家父还说:他确实可以扭转当下之局势,可仔细考虑却觉得他即便能守护民族几十年,可文明之路漫漫,以后几百年、几千年华夏又有谁来守护?性格决定人之命运,德行决定民族之命运,既然我国民众背盟卖友、无德无义无信,那就应该任其毁灭。不然即便获得世界霸权,也不会有美好未来,反而会招致更大灾祸。
而贵国与美国之战已无可避免,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其中原因有贵国与美国太平洋争夺西太平洋海权之故,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与我国结盟所致,所以家父承诺保证贵国在此战能中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贵国不对米宣战,一吨石油、钢铁都不运入我国,公爵阁下如何保证我国不败?”说话的是伏见宫博恭王。杨锐的话确实坦荡,更让人心存敬意,但他宁愿赌中国民众的觉醒也不肯站出来扭转局势,这让一心扑在战争准备上的伏见很是气愤。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背盟了。万一中国民众永不觉悟、永不对米宣战,缺钢少油的日本岂不是要迅速被米国击败而彻底奴役。
“家父说可以用这个保证!”进来的时候杨无名就捧着一盒东西,却未交给内侍。
“这是什么?”裕仁看着那盒东西,忍不住问。
“家父说这是一种武器的影像带,有此武器,绝对可以保证贵国不败。”杨无名道,不过再在把电影胶带交给内侍时他又补充道:“因涉及事情实在重大,还请陛下独自观影。”
“哼!”伏见一听说是种武器,自然想到当时在通化杨锐面对石原莞尔避而不答的东西,此时东西出现在眼前,他当然好奇的很。谁料自己居然不能看。当场气得胡子发抖。
“伏见,不可无礼。”裕仁也知道中国有一种秘密武器,正因为要保密才使复兴会丢掉了本届总理之位。是人总有私心,可刚才杨无名转告的那番话却使得他对杨锐心存敬佩。这样的人才是他希望的合作者。也只有与这样的人合作日中之间才能真正共享世界霸权,不然,击败米国后接下来发生的将是日中内战。
裕仁起身带着杨无名前往后殿,两小时后他才神色如常的回到松之阁。此时伏见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裕仁出来。一干人又再行鞠躬、等候圣裁。
“河井……”裕仁并不对其他人说话,只吩咐自己的秘书长。
“是,陛下。”外面天色已暗,可怜的河井此时还捧着那堆尾指。
“出去告之国民,朕明晨八时将亲向全体国民告之马绍尔之事应对方略,以安帝国国民之心。”裕仁一说将亲向国民告之,大臣们就有些慌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将是天皇第一次玉音放送,而之前对民众的宣传说的是天皇是现世神,不会开口说话。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伏见、闲院甚至犬养毅和西园寺都一起阻拦,犬养毅道:“陛下真有决定可由臣对国民宣布。”
“国民如此激愤,一旦由内阁宣布请求国际联盟调停调查,内阁诸大臣将会被民众戕害。”裕仁坚持道。他或许是为了保护内阁诸臣,但更有一种把握天下的自信——哪怕这种自信的力量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见诸臣还想阻拦,裕仁再道:“朕心意已决,退下吧。”
天皇真要玉音放送,担心此举会损害天皇威信的伏见和闲院气得直抖脚,他们想怒视杨无名时发现这家伙在后殿根本就没出来,最后只得悻悻而归。而犬养毅和西园寺虽然也不满天皇站到前台。他们担心的是这会损害内阁威信,可毕竟天皇选的是不宣战,将米国登陆马绍尔之事交由国际联盟调停,这就等于说和平暂时保住了。
按以前国际联盟调查的惯例。如此重大的案件最少要调查半年以上,如果再暗中作梗,那很可能要调查一年。有这一年时间,局面肯定存在扭转的可能——并不是只有中国有西化分子,日本同样也有避战妥协的西化份子,只是这些人隐藏的深。不在台面上罢了。
‘天皇圣裁已下,明日玉音放送。’二重桥外,日比谷公园、东京街头巷尾……,激愤的人群被这两句话震的五内剧颤,但随急这些人便又跳又闹大呼‘天皇板载’。虽不知道最终是什么结果,但最少天皇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呼声。
美国海军强行登陆马绍尔群岛是震惊世界的大事,此时日本政府的反应最为关键,各国外交官听闻日本天皇将于明日亲自宣布决定,当即将这条轰动的消息急急发往国内。太平洋是否开战,明日清晨便知道结果了。
东京的外交电报线路异常忙碌,而这些电报中,有一封经过重重转发,最终到了京城总参谋部。会议室内,自中午得知美军登陆马绍尔后徐敬熙就很是担心,以常理论日本在未经中国允许情况下是不能宣战的,可万一小鬼子想赌一把怎么办?再有一个:日本民众饱受尊皇教育几十年,此次居然被人家打上门了,还死了那么多人,参照六年前的滨口内阁,不宣战本届内阁肯定要全部死光光,死光后新内阁若还是不宣战,同样要全部死光光,然后一直死到下下下……任内阁对美宣战为止。
“是先生让无名紧急驾机去东京的!”副总参谋长郭弼在徐敬熙耳边小声说道,“要不然怎么可能玉音发送。”
“嗯。”听到天皇明晨玉音放送那一刻徐敬熙就一屁股坐下了。天皇要出来说话显然是内阁压不住阵,之所以会压不住阵自然是不会宣战。日本不宣战他就放心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日本宣战——所有一切都没有准备好。
“外面怎么办?”郭弼看着外面冲天的灯光——民部那个侍郎明显是在鼓动学生继续闹事,而总理翁文灏此时推说正在医院慰问学生、告慰亡者,一直不曾来总参,其意自明。
“先生怎么说?”徐敬熙问。现在日本的事情解决了,外面的聚着的学生显然不好解决。
“先生的电报只有三个字:不干涉。”郭弼摇头——只要杨锐准许,即便稽疑院不同意,军方也可在一夜之间接管京城。
“哎!”徐敬熙也摇头,他随后道:“既然这样……,那就调一个装甲团进城吧。”他这么说郭弼很是吃惊,但他又解释道:“不是政变,我是想把这里的重要文档统统带走。”说罢他又道:“今天开枪不开枪都是一个样,他们总会挑起事情来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从总参谋长的位置上赶走,好让他们的人接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半张纸也不留给他们。”
“一个装甲团够吗?”想着总参谋部的资料,郭弼感觉一个装甲团根本就运不走,而任何一份资料留下落地美国人手里,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现在那帮人肯定担心我们搞政变,以保护总参谋部为名调进来一个装甲团已是极限了。至于带不走的东西,全部烧了!”徐敬熙冷笑,眼里全是刺骨的寒。(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铁疙瘩
总参谋部外的三角广场灯火辉煌,黑压压的学生们正在倾听一个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的激烈讲演。每当教授讲到激烈处,三角广场上都是一片学生的呼喊和掌声——他们已经将总参谋部彻底的包围起来,口号除了要徐敬熙下台外,还要求枪决那几个对爱国学生开枪的官兵。
又一次火辣辣的掌声停下,台上那个在夏天也围着围巾的清华教授继续嘶喊:“……你们杀死了六个学生,就会有千百万个学生站起来!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你们看着我们人少,没有力量?告诉你们,我们的力量大得很、强得很!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力量!此外还有广大的市民!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反人民的势力不被人民毁灭的!
***、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面前倒下去了吗?翻开历史看看,你们还站得住几天!你们完了!快了!快完了!我们的光明就要出现了!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我们光明,恰是反动派的末日!(热烈的鼓掌和欢呼)
现在司徒雷登出任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是教育家,他生长在中国,受的美国教育。他住在中国的时间比住在美国的时间长,他就如一个中国的留学生一样。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学者,是真正知道中国人民的要求的,这不是说司徒雷登有三头六臂,能替中国人民解决一切,而是说美国人民的的舆论抬头,中国才会有转变。
学生们的血不会白流的!他们赔上了性命,我们要换来一个代价。‘五·一五’烈士倒下了,年轻战士们的血换来了专.制者退出历史舞台;现在六个学生倒下了,他们的血要彻底给这个国家带来民主与和平!(热烈的鼓掌)我们有这个信心!(鼓掌)
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鼓掌)
历史赋予我们的任务是争取民主与和平,我们的青年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我们不怕死,我们有牺牲的精神!我们随时像他们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长时间热烈的鼓掌)”
“闻教授讲演的真好!”朱家骅一边使劲鼓掌,一边对身侧陆志韦道——死的学生里面有四个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他这个校长不得不来。
“讲的好有什么用!”陆志韦对灯火通明的总参投去仇恨的目光,现在巡警和宪兵一起把学生和总参谋部隔绝了,那个下令开枪的少校和开枪的卫兵已被宪兵带走询问。学生的尸体也被他们运走了。这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可陆志韦却坚定的认为军队中官官相卫,杀人凶手得不到正义的惩处,他们最终要逍遥法外。
想到这点,陆志韦忽然叹道:“哎!总理为何就不能……就不能……,不能让禁卫军接管京城呢?!然后宣布解散稽疑院,重新大选、重新制定宪法……”
“以什么理由解释稽疑院?军队打过来怎么办?”陆志韦是公知,可朱家骅却是官僚,他想得比一般人深多人了。比如现在,他只在广场上拉上电灯。自己却躲在背后——不管是不是爱惜性命,冲锋陷阵还是让学生们去为好。如此冲进去了是胜利,被打死则是光荣。
“他们敢!”说这么忌讳的事情陆志韦当然是低着声音,可现在见朱家骅提到军队会打过来,他当即拉高了嗓子。“有千百万人民支持我们,还有市民,他们怎么敢……”
“嗯……”见陆志韦真是一个书呆子,朱家骅本想反驳却又忍下了。什么人民市民,全国的农民九成九拥护皇上、感激复兴会;全北京八十多万人口,有一半多是革命时期、对日战争的烈属。与复兴会比人多。那是老寿星上吊。现在的这些学生,也是靠蔡孑民先生当年的余脉、以及兄弟会成员在各所大学二十多年苦心经营所得。按今天全国各地游行的情况看,进步的力量也就一百万人上下,这里头还有不少是在老师带头、学校组织茫然中裹挟进来的。
“我说的不对吗。骝先?”见朱家骅嗯了一下就不啃声,陆志韦当即转头追问。“纵观各国革命,大多都是少数进步青年努力所致,而且首先占据京城,而后宣布革命成功的不在少数。葡萄牙如是,奥斯曼如是。即便当年满清倒台,还不是杨竟成一开始就占领这里。”
“这个……”陆志韦越是说,朱家骅就越是否定,待他终于说完,这才道:“陆校长,这件事太过重大,还要看总理、还有适之先生等人是怎么考虑了。”
“还要考虑什么?机会明明摆在眼前!”陆志韦见素来大义凛然的朱家骅把问题推到翁文灏和胡适那里,他当即不快。可问题是掌握全国巡警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他只得跺脚转身,前往翁文灏的寓所,此时胡适等人应该就在那里议事。
陆志韦猜的确实没错,胡适以及内阁诸人此时正在翁文灏的寓所开会。不过他们讨论的是国际局势以及日本天皇明日一早的广播讲话。没有人能确定明日那日本天皇到底要说什么——也许是把事件提交国际联盟?也许因为美国是大国,天皇要亲自壮胆宣战?真的宣战,那中国的情况就尴尬了,不跟着宣战就是违反同盟条约,宣战又……
“明日能不能让稽疑院提早开会?”外交部的蒋廷黻出了一个聪明主意。“在天皇进行广播前通过提案,这样日本大使通知我们宣战时,我们就能以提案已经通过为名不对美宣战。”
“这样真的合适?”翁文灏心中一阵不快,可想到这样可以避免对美宣战,他又忍下了。
“从时间上来说是无懈可击的。”蒋廷黻道,“日本天皇八点广播,但不可能准时,即便准时,等日本那边发电译电,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其他地方再耽误一下,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只要稽疑院能在这一个小时之内通过提案,想来被人指责也是有说辞的。”
“这么说稽疑院要早上七点开会?”吴景超在一边问,他记得东京比北京早一个小时。
“是。必须在早上七点准时开会,一个小时通过提案后东京的消息刚好传过来。届时我们大可以对日本大使说我们稽疑院认为同盟条约会惹起战争,所以宣布推出。”蒋廷黻道。
“理藩院的代表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投反对票的。”教育部长蒋梦麟道,他本来是来商议血案的,可现在战争一事比学生被杀更为棘手。
“可以通知一部分人……”张君劢答道。“特别是那些反动派可以不通知或晚通知。只要大会有合法人数,那通过的提案就是合法的。”
“可我们又怎么让稽疑院提前开会?是让王小徐还是让吴景濂?”徐新六笑。“这两个都是复兴会的人。通知代表提前开会是要由他们两个议长通知的,我们怎么能瞒得过复兴会那些代表?再说,我们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提前通知开会?稽疑院可不归总理府管的。”
徐新六一番话,当即把蒋廷黻的主意给否决了,可到底还是聪明人多,张东荪却道:“大家看这样是否可行?就说因为要慰问学生、平息事件,总理府还有其他十二部明天都晚一个小时上班,等稽疑院那边提案通过再行上班。日本宣战我们毫不知情,也未与我们商量。反正就是不作数。现在稽疑院又通过提案,所以……”
张东荪自以为得计,不想还在外头的陆志韦却先声夺人的大声道:“咏霓兄,现在我们要想的不是对日之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马上让禁卫军和巡警接管京城,解散稽疑院后宣布大选,重新建一个自由、民众、博爱的共和国!”
陆志韦不请自来、且一来就鼓动政变,这让翁文灏很是不快,可看在他是燕京大学校长的份上,翁文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是刚才在静听的胡适有些责怪的看着他,“志伟,你怎么来?你不是在积水潭那边……”
“我为什么不能来?”陆志韦大踏步走近,却不坐下。“咏霓兄。我是来为民请愿的!现在正是我们接管京城最好时机,是建立民主共和的最好时机,为何不马上行动呢?!”
“志伟兄,还是请先坐下吧。有话慢慢说,不要激动。”吴景超见陆志韦这般模样,当即站起要把他拉到一边坐下。不想陆志韦却挣脱了他的手。更加厉声道:“我们还等什么?!还等那些人再杀学生吗?流血是要有代价的!这些学生的血的就白流了吗?”
“志伟!”胡适本来听陆志韦来就觉得没好事,可翁文灏本着体恤学生之意却让他进来了。“现在专.制的力量还很强大,事情到这个份上,能把徐敬熙逼下去就好,不能再多要求什么了。”
“适之!”陆志韦见胡适也反对自己,心中更加不快——他认为学者就应该有别于官僚的,更要有正义的力量和勇气。“此时徐敬熙等人被学生围逼得没办法只能缩在屋子里。他们又什么力量?他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专.制者在心虚、在害怕!他们害怕学生、害怕人民,他们不敢再做天怨人怒的事情……”
“志伟兄还是坐下吧。”这次是翁文灏亲自过来扶陆志韦坐下,他还给他递了一杯茶。“志伟兄,学生的事情我也很心疼,可谴责凶手是一回事,改变国家政体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专.制的力量在害怕,他们根本不害怕。他们之所以什么都不做,那是因为我们做的都没有违反法律,也就是在杨竞成之前划定的规则之内。可一旦我们接管京城、宣布重新大选,那就是在规则之外了……”
“可我们有人民……”陆志韦犹自强辩,这次是吴景超将他的话打断了。
“志伟兄,杨竞成从来就不把人民当回事,以前他只是利用人民、代表人民,可后面五·一五大屠杀一出,他没办法再愚弄人民、代表人民,就退到关外去了。从通化大学堂传出来的消息。这十多年他在那什么文明论的基础上弄出一套更专.制、更恶毒的理论。其他我就不多说,只提一句就够了。”
吴景超说到到深深吸了口气——每当想到这句话,他总是不寒而栗。“话是这么说的:‘……衡量美德的唯一标准就是勇敢,而关系统治的基本条件就是武力。换而言之可以这么说:有勇气。才有美德;能杀戮,方能统治……’”
‘哐’的一声,陆志韦茶杯摔在地上,他激愤的站起,不敢相信的问:“他……真的这么说?”
包括翁文灏在内。所有人都第一次听说如此血腥残暴的统治宣言,大家全看着吴景超,翁文灏问道:“这真是杨竞成说的?他真敢这么说?!”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是通化大学堂里转抄出来的,杨竞成每月都会去那里给贵族子弟讲演一次,他的讲演每次都有人传抄出来。从语气和思想上看,这几乎就是他的原话。”吴景超肯定道。“文章不止这么几句,可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
上面还说自古以来所有思想的交锋都可以归结为两种:一种是远古部落武士精神的传承,另一种则是不能打猎也不能打仗文人的流毒。前者以勇敢为美德,后者以心机为依仗;前者以武力保卫部落、统治部落;后者用口号挑唆庸人、横夺利益……”
“够了!”果真是又专.制又恶毒。翁文灏实在听不下去了,但为了让大家能真正了解杨竞成其人,吴景超还是道:“文章最后还说:文人因为太过聪明,所以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服,但他们却认一种东西:那就是暴力。前明东林党看似大义凛然,可满人一来全部剃头跪安,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同?因为前明的暴力是假暴力,满清的暴力是真暴力……”
“够了!够了!!”翁文灏不忍听却又很想听,等最后说到东林党的例子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关外的那个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会噬人的兽。
“他杨…杨竞成真的敢不依法杀人?”感觉大家都吓慌了。张君劢在沉默中问了一句。
“他做的出来!”胡适脸色发白,指节紧紧捏在一起,眼镜更是扶了又扶。“从哲学上说,这是一种最久远最落后的保守主义。神武十二年五·一五后。整个国家就转到这方面来了/。小政府、自由经济、宗族、国教,都是这种思想的直接体现。从这点来说,杨竞成要杀人很简单,他甚至可以宣布反对皇帝、反对国粹的就是敌人,春秋时代就有尊王攘夷了。”
胡适脸色发白,蒋梦麟则是背心全湿。但他却有些不信道:“可整个世界是趋向进步和民主的,他难倒能逆世界潮流而动、能让这泱泱大国再次闭关锁国?”
“按照杨竞成的文明论,我们的嘴里的进步就是他书里的没落或者堕落。为了应对‘人性’这个词,他居然创造了‘族性’这个词。他认为正是因为人性的释放才造成‘族性’的阙如,而‘族性’的阙如又正是民族毁灭、文明衰亡的根本。用他的话说:大家都提倡人性,那么个人死了,民族也就没有了;可如果大家都尊重‘族性’,那么个人死了,民族依然能繁衍生息。”
胡适说到这里总结道:“可以这么说吧,杨竞成的恶毒专.制思想不但在我国肆虐,还在全世界广为流传并饱受追捧。国外很多学者和报刊记者都常将他与俄国革命家李宁相提并论,认为他身上具有一种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
兆贤说杨竞成要闭关锁国实在是太低估杨竞成和这个国家了。之所以大家认为自由民主是世界的潮流,那是因为上一次大战协约国打败了同盟国,如果德国赢了大家会不会这么认为?以西方的说法,战争就是上帝的裁决,如果下一次战争自由国家打输了,那么情况就……”
胡适话没有结尾,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只是大多人都不信,张东荪干笑道:“适之怕是多虑了吧。真要打仗也是打海战,中日怎能打得过美国?不要忘记他可是世界第一大工业国,更是世界第一富国,其他不说,光汽车他就有三四千万辆,几乎是每四个人一辆。要不是想着国家二十多年建设不易,不少时候觉得就中国的情况最好还是打一仗,打输正好可以让美国人帮我们建设民主……”
“那东荪可知我们又有多少辆摩托车?”吴景超见张东荪如此无知,不得不提醒。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请告知。”张东荪转头看向他。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数量不会比美国的汽车少多少。”吴景超摇头道,“现在乡下小媳妇迎亲都要有摩托车而不是十块钱自行车,存量可想而知。”他说罢又转到因陆志韦而岔开的话题,道:“总理,对日本我看还是按东荪说的办法办吧,明天各部要员晚一个小时上班,就说去探望学生了,稽疑院那边更要想办法保证提案通过。”
“嗯。”翁文灏还在沉浸在杨竞成‘能杀戮,方能统治’的恐惧中,对吴景超的建议只是简单的点头。忽然,电话铃——的响了起来,他的心当即一紧,这么晚能有谁?
“我是翁文灏…,对……,什么?!调兵?调什么兵?!”接电话的翁文灏大吃一惊,他的惊呼传到客厅,厅内坐着的一干人全部惊的跳将起来。
“怎么了,咏霓?这是怎么了……”胡适的轮椅推在最前。秀才是最怕兵的,所以他最为关心调兵。“是徐敬熙那些人要调兵入城吗?”
“嗯。”沉重脸的翁文灏点头,他看着满是惊慌的大家,涩笑道:“是禁卫军司令部鹤孙打来的,他说总参谋部刚刚给了他一个通知,有一个团的部队将连夜从锦州开赴京城。”
“一个团?真是一个团?”有人难以置信,刚刚才说杀戮,所以一说调兵入城大家心里都发毛——以前土改时复兴军镇压地主的时候、孙汶勾结俄人在昆明叛乱的时候,都杀的是血流成河、死尸成山。复兴军是撤销了,可复兴军的人大多还在。
“鹤孙说通知里就是一个团,一个装甲团。”翁文灏道,他说罢又故作轻松的笑:“估计是徐敬熙被学生堵得没办法,要派些战车进城壮壮胆吧。”
“难倒就不能不放行?按照宪法,太尉府不也是要听总理命令吗,这样擅自调兵岂不是违法?”陆志韦适才神情激昂,现在听到调兵入城瞬间脸色发暗。讲课、写文章、做学问他都拿手,可就是不会打仗杀人。
“可按分封法,贵族可以随时调动自己的私人卫队,只要卫队和卫队不结伴而行,且向沿途军区通报并无害通过既不违法。”吴景超这个总理秘书最熟悉律法,对各种调兵权限记得极为清楚。“徐敬熙当年策划对日战事有功,加封的是侯爵,他的卫队能有一个团。”
“腐朽的贵族!”陆志韦骂了一句。他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只是一个团,禁卫军可有好几万。
“总理,我看徐敬熙调兵不会是壮胆这么简单吧。”吴景超低声问,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他想做什么?”翁文灏问。“一个装甲团又能做什么?不就是几辆铁疙瘩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滚!
虽然太尉府早就将军队编制明细报备到了总理府,但上任一月以来翁文灏并没有细看那些复杂浩繁的文件。他终究是个文人,既是文人那从骨子里就厌恶军事和战争、崇尚民主与和平,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一个装甲团到底有多少辆铁疙瘩。
此时,山海关高速入口处,黑暗中收费站的职员正听着远处的响动发傻——越来越近的声响显示,明显有一列火车朝这里驶进,可这是高速公路哪来火车?钢铁摩擦声、发动机嘶吼声,只等最前面一辆车驶入路灯下,大家这才看清是一辆狼式战车——从神武五年大阅兵始,虽经过几次大改,可国人几乎全认识狼式战车和比狼小一圈的犲式战车。
‘东北军入关了!’第一辆狼式出现后,紧接着第二辆狼式也出现在路灯下,再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见这么多战车,诸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关内恐怕是出事了。另外还让人觉得怪异的是,黑灯瞎火的,这些战车全没开灯,难倒军队的司机练的全是猫眼?
“姑娘,横杆拉起来。赶紧的!”见收费站的女职员还在发傻,第一辆狼式炮塔舱盖哐当一开,一个军官拿着个电广播喊了一句。这么一喊大家才缓过神来,可‘姑娘’的反应还是晚了,战车不得不在横杆前做了一个急刹,那喊话的军官当即瞅着大玻璃窗内的女收费员。
正当大家以为此人要发火时,此人却大咧咧道:“长的真他……水灵!姑娘你许了有婆家没有?没许要不就嫁给俺,俺包你一辈子过好日子……”
战车上军官喊出的话让女收费员面红耳赤,无奈她瞪了他一眼表示抗议,可这正常的举动却出人意料的让丘八更加兴奋,他中奖似的大叫:“哎呀妈呀!她瞅俺了!她瞅俺了!哈哈……”
军官如此癫傻,这让原本担忧东北军入关的人全都掩嘴窃笑。真是当兵去三年,母猪赛貂蝉。本朝军人地位虽然提的极高,可这些丘八还是狗改不了****。
收费站的人在笑,后面战车探出脑袋的同僚也在笑。而且每辆战车驶到收费岗亭都要来个减速,驾驶员从驾驶窗,无线电员从无线电窗,车长、炮手、装填手从炮塔盖。全探出脑袋来看这个连长嘴里的‘水灵姑娘’。好在这就十九辆战车,战车一过去除了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但这短暂的几分钟足以让夜里加班的男男女女打起了精神,他们全在聊刚才发生的事,更有几个女职员带着艳羡打趣那个被当众求亲的女收费员。关外比关内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再加上那人的是个军官。虽没看清品级,可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对于她们这些中专学校毕业的女职员来说,嫁军官总比嫁个同是中专毕业的同学、或家里介绍的人家好不少。
一干女人嘻嘻哈哈,不料火车轰鸣再至。大家不由往刚才战车去的方向看,以为那个军官回来求亲了。可收费站的另一边,刚才战车来的方向再次冒出了黑影,又是一长列战车驶入收费站。好笑的事情出现了:另一个出入口上,想如法炮制的某女在一辆军用猛士急刹后当即挨了一顿臭骂:“干什么!我们在执行公务,横杆拉起来!”
“吼什么!”见自己司机冲一收费站的姑娘吼。宋得胜上校不得不训了一句。本来他还在闭目养神的,此次总参命令装甲团入关,却没有说什么事,只说要多带卡车。
卡车自己是有的。按照装甲师的最新编制,装甲部队的合成度已经达到团。即装甲团由一战车营、一自行炮营、一摩步营,外加侦察连、防空连、舟桥连、油料连、通讯排、勤务排协同编成。这样的好处就是部队可以像搭积木一样分分合合,将进攻时受地形限制的因素减到到最小;并且,一旦战时扩编,这些团长立即可以升为师长——一个装甲师有四个装甲团,十个装甲师就是四十个装甲团。等于有四十个装甲师。
与前面侦查连十九辆战车相比,这次过去的战车有四十五辆。自行炮营因为不打仗,营内司机开的全是军用五吨车,摩步营也是如此。除了本有的一百辆卡车,又向其他团借了一百辆卡车,于是,四十五辆战车、四百多辆大小汽车足足十分钟才全部过去。这些车辆一过去,那个因东施效颦而挨骂女收费员就破口大骂,惹到收费站又充满了笑声。
装甲团向京城匆匆开进。翁文灏府上密谋的人群也各自回家睡觉,总参谋部门前三角广场上闹了一天的学生终于也困乏了。吃过‘好心人’免费送来的高档夜宵后,他们全坐在地上、人靠人的休息。唯有总参谋部内还在忙碌——低阶参谋带着人正在整理资料档案、以方便明天搬上卡车,而高级参谋们则在继续完善对美登陆计划。
唯有徐敬熙、郭弼、黄宗邠三人是闲着的,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简要聊着整个对美作战计划。此时,作战部部长黄宗邠中将对周思绪的一些观点表示否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石油消耗。
“……登陆美国作战部队最少要有一千一百至一千两百万部队,总计六百个师。以装甲师、步兵师平均每日消耗四百吨物资计算,每天需要的物资就有二十四万吨,这还不包括修建工事的物资、空军物资。保守以每天三十万物资计,每月就需九百万吨。
太平洋三条航线,保险起见只能走中或南线,夏季可走北线。平均算,沿海各港到洛杉矶基本在六千五百海里左右,十一节的航速二十五天到港,来回一点也不能耽搁就是五十天。这么算,假使每艘船都不耽误、不击沉、不损坏……,海上也没有风浪,一切都平安无事,那也要一千五百艘万吨标准船。但这是不可能的,战场上、特别是海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最少要把这个量翻上一倍才有基本把握,也就是三千万吨商船是登陆最起码的要求。
光庭要商船烧煤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可不是沿着太平洋岛屿而是依靠补给基地直接驶往美国西海岸的,这中间哪里有煤站加煤啊?按煤耗算,它载的一万吨煤拉到了美国也就差不多烧完了,要是那边不能加煤。那就有去无回。这只能是烧油,最好是烧柴油。两千五百匹马力一天也就十二吨柴油,一来一回才六百吨,这才能运货。
可这里问题又出来了,一艘船一年跑六个来回。那就要三千六百吨油,陆军三千艘、海军一千艘、加上其他什么船,匡算四千五百艘,一年就需一千六百多万吨油。仅商船就要这么多,海军除了作战编队还有伴随舰队机动的高速补给船。我看啊,每月二十万吨油是少算了,单凭马力算油耗就要三十万吨。一个作战编队每月三十万吨,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万吨;每年建造五个编队,那就是一千八百万吨,三年下来就是五千四百万吨。
海军五千四百万吨。陆军呢?每月九百吨物资里面一半是油料,这同样是五千万吨。空军暂且还没有加上、国内也还没有加上。就这些,不管怎么节省,军事上所需的油料也要超过一亿吨。我们现在石油产量只有四千五百万吨,算是伊拉克、波斯、委内瑞拉的三千万吨,也就只有七千五百万吨。苏俄每年出口两千多万吨、荷属东印度八百万、墨西哥八百万,这些我们暂且还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的石油加起来也才一亿一千万吨左右。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石油储备了,算上今年新入库的大概在两亿一千万吨左右。如果让全国的车辆都停用,把油都省出来军用,我们大概能顶四年。第五年就要没油了。”
随着机械化军队的建设,物资补给对军队越来越重要,其他黄宗邠不担心,他就担心物资补给不足。在提出油料不够这个问题之后。他再道:“之前的计划是海军作战,陆军为辅,现在陆军要作战,那钢铁肯定是不够的。三千万艘商船就要两千一百多万吨钢;六百个师,每师两千辆自重三点五吨卡车,这就又是四百二十万吨钢;
还有集装箱是个大数。三千艘船,每艘船五百个柜,这里又是三百万吨钢,而且集装箱肯定不止船上用,部队肯定会截留一大批集装箱自用,加上损坏的、滞留的、起码要六百万吨钢;最后就是炮弹了,这个相比之前那些量要来的小,每年一百万吨应该就够了。这些核算核算平摊到每年,仅陆军每年消耗的钢铁就超过一千两百万吨。”
说完油和钢,黄宗邠再提到一个棘手的问题,“现在还未开战,假设明年国际联盟调停后开战的话,那距离登陆我们大概还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钢增产是没问题的,油就要看先生能不能再用金手指点一下,找出个产量和大庆一样大的油田了。另外我还担心美国那边的港口和铁路。我记得旧金山这样的大港,每年的进出口也才五六百万短吨。我们一天就三十万吨,一年就是一亿零八百万吨,这么多货肯怎么卸货?
再就是美国的铁路,当然这是登陆上去立住脚之后的事情。美国的铁路是东密西疏,虽然铁路的性能不错,甚至普遍比国内的要好——货车载重达四十九吨之多,头等铁路占九成五以上,但还是太少了。为了节省油料,我们到时肯定要大建铁路……”
黄宗邠说了近半个小时,所有的话其实就再说两个字,那就是物资!物资!物资!!登陆美国将使一切军事物资的消耗翻倍,最最明显的就是油和钢。
待他全部说完喝茶时,徐敬熙笑道:“钢确实是少了,每年的钢产量最少要达到六千万吨以上,等于是现在的产量翻两倍。油应该问题不大,山东营口那边去年就正试勘探了,听说已经打出油来了,规模估计是年产四千万以上的特大油田。如果东北再增产一部分,那算上北庭,仅全国就应该有一亿吨油了。
登陆才是大问题。美国人肯定是严阵以待的,全国兵力估计有八成会集结在西海岸,大概就是四百多万人甚至更多些。这么多兵力,仅登陆一个港是不够的,应该是同时登陆几个相近的点。组成一个面,不然的话部队多了摆不开,少了又站不住。
这么看的话,那登陆场就只有三个。一是旧金山、二是洛杉矶,二是波特兰和西雅图。再往北加拿大那边全只是小港口,几十万人能上可几百万人根本摆不开,港口设施、铁路也不行。这么说起来墨西哥就很重要了。”徐敬熙也在反复思考登陆场选择的问题,千万大军虽多。上不了岸也是抓瞎。可登陆场就这三个,美国人肯定会死命防着,而东海岸、加勒比海沿岸,也不是说不能登陆,可那片海域不能阻绝敌方的潜艇和航母。
且北大西洋的气候海军不熟悉,亚欧运河也是个大麻烦——即便运河能支撑每日三十万吨的货物通过,可石油还是要从东海岸运。因为油田主要集中在东边,人员、物资生产更是基本在东边。最后苏俄的态度也很重要,运河毕竟是在他土地上经过,万一运河紧要处塌方怎么办?所以美国东海岸只可以作为牵制。登陆是要完全放弃的……
黄宗邠想的是物资,徐敬熙想的就是登陆。这两个问题要是解决了,那战事就再也没有什么难题。此时下面具体的计划还没有提交上来,可战该怎么打三个人心里却有数。照实说,登陆美国是很牵强的一次计划,物资够呛、资金够呛,唯有人力是足够的。可周思绪的计划明显是得到了先生的首肯,甚至很可能就是先生要求的,所以几个人不得不往这方面策划,等方案做出来、所有的计算完成。如果是确实不行,那总参谋部将如实相告了。最终做决策是先生,他们只负责计划和执行。
总参谋部的灯光亮到东方发白,此时沉睡的千年古城早已苏醒。昨日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看到报纸上血腥的标题怕酣睡一宿的人早已忘记。六条人命——报纸上如是说/头版文章语言激烈,照片也是极为模糊的,并且最要的是,大部分报纸都将叙述重点放在卫队开枪上,为何开枪只是一笔带过,在何处开枪那就更是一笔未提。
唯有帝国日本和顺天时报情绪温和。他们重点叙述学生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学生扔了爆炸物入内;而卫队之所以开枪,是因为学生不顾之前的鸣枪警告冲进了军事警戒区。报纸是照实叙述,可其中的意思却是责怪学生被人指使,故意制造冲突以制造血案。帝国日报头版社论文章更是认为:将学生扯进政治斗争,以学生之血达成政治目的实在可耻!
帝国日报大家本就知道它极为反动,可这次居然敢如此污蔑学生运动、诋毁进步青年,这让在三角广场蹲了一夜的学生再次如家禽抢食般躁动。一个梳着中分头的学生迅速抢占昨天闻教授讲演的高台,他乱着头发、挂着眼屎的开始挥手鼓动:“同学们,烈士的血还未干,专.制者的狗就在狂吠。我们不能放过他们!我们绝不能放过他们……”
“同学们,烧了帝国日报!”下面有人抓了份帝国日报高举着当众撕得粉碎。这顿时引起了在场学生的呼应。“对,烧了帝国日报!烧了帝国日报!”
年轻人说干就干,这边一喊叫,那边就迈开了步子,几个在此潜藏指挥的燕大学生想拦都拦不住,见事机灵的一个当即跑去燕大报信。
按照昨天晚上的安排,京城中的游行学生今日是有安排的。第一个就是稽疑院。早上八点稽疑院将就退出东亚同盟之提案进行表决。因为大部分代表都不想打仗,所以即便理藩院还有复兴会骨干份子投反对票,他们也很能用‘战争迫在眉睫、退盟家国平安’来说服诸人投赞成票,估计提案是可以通过的,但万一不通过呢?所以,必须派大批学生前往稽疑院呼喊助威,让这些代表看到‘民意’。
第二个就是总参谋部。血案发生后,徐敬熙并未如诸人判断的那样请辞,这脸皮就已经厚到家了。他更调亲兵前来护卫,那就应该再制造几起血案,好让他名誉全毁。武夫的名声,那是报纸说好就是好,士人说坏就是坏,只要全国的士人都说徐敬熙不好、说复兴会军人残暴,那这风评也就定了。舆论如此。史书更是如此。
“什么?!又去了烧帝国日报?你们怎么不拦着他们!”燕大贝公楼里,幕后总指挥胡适大怒。烧帝国日报可就不是游行请愿了,这是刑事案件。“快!快打电话,让巡警拦住他们。”
胡适如此着急。看了帝国日报后气得没吃早饭的陆志韦却道:“帝国日报不该烧么?早就该烧掉了!!看看!看看!”陆志韦拿着一份帝国日报挥舞,“看看他们是怎么诋毁烈士的!这种恶毒的报纸就是犯死罪也应该烧掉!”
“志伟!”胡适看着蛮横不讲理的陆志韦气的差点吐血,他指着陆志韦想骂最终还是忍下了。但当他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电话边摇了摇把手开始拨110时,走过来的陆志韦却笑:“适之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今天巡警厅是不会出警的。”
陆志韦如此说。那边接通的胡适却伸手要他住嘴,只是那电话一直嘟嘟嘟没人听,他打了三次都是如此,最后不得不问向陆志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陆志韦看着他如此焦急,忍不住大笑,“你忘了吗?昨天晚上不是说过了吗。为了行事方便,今日出什么事巡警局都不出警。”
陆志韦这么说胡适倒想了起来,可他却依旧厉色质问:“不出警那也只是针对学生抗议那几个地方,可这为何就不接报警电话?”
“要是打电话报警就是总参谋部、稽疑院呢?”陆志韦看着胡适如此心情大悦。“所以巡警厅还不如一律不接警,省得事后被人指责。”
“这可是……。这可是……违法啊。”胡适终于感觉事情不对了。
“所以我说还不如趁现在接管京城。”陆志韦说道。“事情做到这一步以后复兴会上台早晚要查出来的,我们不动手那以后就是他们动手了。”
陆志韦如是说,胡适只是摇头固执的推着轮椅出了校长办公室,他这是要亲去前门那边拦住那些烧报馆的学生。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他人还没有出前门,五道庙堂子胡同的烟又升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和上一次不同了。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别乱来啊……。我们是学生……”最先赶到报馆泼油点火的十几个学生被一伙身穿大褂、手持步枪的汉子在堂子胡同里拦住了。因为早有交代,巡警学生是不怕的,可对方恰好不是巡警。
“什么乱来,放完火就想跑?!都有了。抓起来送衙门!”一个领头的瘸腿汉子扯着嗓门道。在诸人扑过去抓人时他还很是愤恨的骂:“妈拉个巴子的,上回就让你们跑了,这次还敢来,信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二三十个蓝大褂堵着胡同抓学生。慢了一步的其他学生见此情形当即大喝,他们显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妈拉个巴子的,又来了一伙烧报馆的?!”瘸腿汉子转头看见学生们提着的煤油桶,当即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他抡起步枪就砸了过去,“我打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打死你们这些烧报馆的!”
“打人啦!打人啦!”瘸腿汉子状如疯虎。只会嘴炮喊口号的学生哪里抵挡的住,没两下前排几个就被打到在地,煤油桶也倒在地上,煤油撒了一地。而后面那些想跑却又被胡同口越来越多的学生堵住,无路可退下他们只得跪地求饶。
“都捆起来,回头交杜杀换酒喝。”见后面的学生没拎煤油桶,瘸腿汉子见好就收,他招呼完身后又拿枪指着那些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学生,他大声喝道:“都******给老子滚出这条胡同!下次再来见一次打一次!滚!”(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猜着了
烧报馆的学生居然被人抓了,胡适这个备受进步学生敬仰的燕大教授当然要被前往解救,只是稽疑院那边马上就要表决,缺了学生助威将有碍之前的计划。最终,权衡后的胡适让随同自己前来的学生带着多数学生去稽疑院,自己则前往堂子胡同救人。
堂子胡同就在骡马市大街以南、菜市口和虎坊桥之间,刚好被果子巷、粉坊琉璃街这两条南北走向的街夹着。胡适被十几个学生簇拥着来从粉坊琉璃街这边进来,到了地方就看着几个汉子端着枪在胡同口守着。这些人长得三大五粗,戴旧毡帽,着蓝大褂、灯笼裤,脖子上还搭了条白毛巾,衣衫缝缝补补、毛巾也脏兮兮,一看就是火车站的苦力或者京城常见的人力车夫。
微笑着看了这些汉子一眼,胡适想等他们问话,可这些人却不搭理他。他不得不清咳了一下,开口道:“请问诸位这……”他忽然感觉不知道怎么问好,最后只得假装不知情的道:“请问诸位可看见鄙人的几个学生?”
“鄙人?呵呵……”一个汉子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噢,原来就是你这老王八羔子指使那些小王八蛋来烧报馆的是不是?”他这边说,那边却道:“兄弟们,正主儿来了,捆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胡适一听他们居然要绑人,当即脸色大变。这时候陪着他一起来来到学生也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叫道:“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
学生们想理论,可莽汉那管的了那么多。上次报馆被烧,殃及池鱼下半个胡同都遭了殃,纵火者是被抓了,可问题是这些人——上教会学校的学生家庭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未必能赔的出这个钱,大伙也没买保险,好在报馆老板陆鸿逵良心发作接济了大伙一些钱(其实是得了算卦先生‘越烧越旺’四字批语高兴的),这事情才算勉强顶过去。此次学生再来烧报馆,胡同里的住户当然愤恨。谁想抓了学生来了老师,那就就更要捆起来。于是乎,十几个学生也没有拦住这些汉子,胡适狗一样从轮椅上拖了下来。和之前那些学生关到一块去了。
“适之他……”湖州会馆里,正躲着日本大使的翁文灏听吴景超说胡适被人抓了,明白原委后的他不由有些恼怒。上午的事情很关键,胡适怎么能可为几个学生坏事!
“总理,还是让骝先带几个巡警去看看吧。”吴景超建议道。对付坊间粗蛮之人也就只能借政府的一身官皮了。可现在巡警不出警,那就只好让管全国巡警的朱家骅亲去了。
“不行!”翁文灏断然摇头,“稽疑院那边正是关键时候,万一通不过怎么办?骝先必须看着。适之那边就等一等吧,那些人只是绑人又不是打人。”翁文灏在意稽疑院的提案,吴景超也只得放下此事,心随翁文灏一起飘到稽疑院去了。
稽疑院里还在为退出东亚同盟之事辩论,听得无聊的王季同总感觉哪里不对:早上来稽疑院的时候后半个皇宫已然被学生堵上了,地安门大街、东安门大街……,凡是学生能进去的地方。都被他们占满了。稽疑院里,议长吴景濂刚宣布开始讨论,一干国民党议员就捶着桌子鼓噪着要马上投票,不然日本政府一宣战那就要陷中华万劫不复之地云云。
杨无名急飞东京之前杨锐是和他讨论过混元弹秘密外泄之事的,后来杨无名从东京发来的电报也表明赶去的目的达到了——日本政府将选择请求国际联盟调停而不对美宣战。国民党鼓噪明显是想借此威吓那些畏战如虎、守财如命关内士绅,好达成退盟之目的……
坐在理藩院席位上的王季同想着其中的关节,又想着杨锐改变主要要登陆北美大陆,慌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待秘书提醒他时,稽疑院议长吴景濂已经在捶木锤问是否还有人发言了。
下意识的。王季同举了一下手,不过刚举他就后悔了。在稽疑院日久,他已经看透了关内代表恶心的嘴脸,也许正要想杨锐说的那般。给他们一些血的教训才能让其彻底警醒。
“我……”王季同对着坐席上的话筒说一个字就顿住了,半响的犹豫后,他还是好心提醒道:“诸位,现在已经是八点三刻,按说日本天皇之讲演已经结束,可为何一直没人通知这里呢?”
王季同没有说退盟不退盟。只说日本那边已经做了决定,这话像凤一般的吹过整个稽疑大厅,一干代表又叽叽喳喳起来。“对啊,照说日本天皇已经讲完话了,可为何还没消息呢……”一人说接着便是百人说,看到场面又变得乱哄哄,议长吴景濂当即捶了捶桌子,对着勤务人员问道:“日本那边的消息为何还没有传过来?”
“议长大人:我们收不到消息啊!”被问的是通讯处处长,他正急急忙忙从通讯室下来汇报此事。“从早上开始电就不通,打电话去供电局又说线路没问题……”
“胡扯!”吴景濂用木棰指着头顶灯光,“这不是有电吗?怎么你那电就不通了?!”
“大人,这只是两项电,咱们的电台是超大功率电台,要三相电才能用,现在还缺一相……”通讯处长辩解着,他随机又说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大人,咱们的应急发电机也坏了,电话也接不出去……”
“你下去吧。”听说应急发电机也坏了、电话更不通,吴景濂当即对情况心知肚明。
“议长大人,我看这辩论……,从昨天下午开始辩到今天,诸位代表的意思也已了然。当下日本国作何选择并不重要,关键是咱们自己作何选择才是重中之重。”湘籍代表罗杰忽然站起来说话,他的话一说,当场就说一片附和。
“对,关键是我们自己选什么,不是日本国选什么。”东方杂志总编陶葆霖第二个发言呼应。“当今太平洋之紧张局势,正因东亚同盟条约而起,诸君要想消弭战乱,那就应投票退出此同盟。如此才能保黎民百姓一片安宁。”
“你们这是卖友背盟!”理藩院席位上一个蒙古人站了起来,说话是内蒙代表鄂博噶台。他居然带着马鞭,说话的时候马鞭抽在桌子上,气势很是吓人。“长生天会降灾于我们的!”
“肃静!肃静!”这次是王季同在敲桌子。鄂博噶台说的没错,可他没遵守发言程序。
鄂博噶台还想说话,可听王季同一敲桌子,又只好坐下去了,但他还是不忿。是以马鞭一抽,官袍一扒,光着膀子在席位上大口出气。陶葆霖见他如此只是蔑笑,稽疑院说话是有规矩的,那些蒙古人杀人喝酒没人能比,可比钻空子说话,怎比得过汉人。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着紧道:“我再次提请两位议长宣布开始投票表决。我国到底是与日本一起走向战争,还是退出同盟消弭战祸,各位代表大人心中自有公道。”
辩论昨天下午就开始了。今天本来就是投票的,虽然也许能等到日本的消息,可……。想到这里议长吴景濂看向王季同,不想王季同也正看向他,目光交错中彼此的心意知会后,吴景濂敲着桌子道:“现在,我宣布,退出东亚同盟一案开始表决。”
吴景濂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国民党议员就起身前往投票箱投票。那带头的罗杰在把票放下时还要停一下,待在场的记者给他拍完照才微笑着把票放下。国民党代表投过紧接着就是国家党代表。双方加起来也才一百三十八票,可因为他们抢着先投,是以票赞同退出同盟的票数一直居高不下,待复兴会代表投票时。反对退出同盟的票数才慢慢上来。
可此时的复兴会不是十多年前的复兴会了,虽在是一个组织,但在战与不战这件事情上复兴会代表内部分歧很大。打仗就要增税,这是最基本的,而且打仗还要征兵——按照中华兵制,征的可不是贫民破落户。那些人没资格当兵,真正去打仗的还是有产人家的子弟。不光出钱还要捐命,这事情谁爱干谁干,反正代表老爷们不干。
在王季同等人起身投票时,赞同票数已经上升到四百一十五票——关内几乎绝大多数代表都赞同退出东亚同盟,但他心中还是笃定不惊的。按照重大提案必须三分之二代表多数通过原则,这显然还不够。本届稽疑院代表为六百三十人,如果要想通过提案,那就必须有四百二十票赞成,现在只有四百一十五票,还差五票。
“还好没丢人。”王季同上前投票时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回到席位上时却看到俞子夷神色大变,他见王季同回来,低声道:“小徐先生,我们的人不够啊!”
“不够?!”顺着俞子夷的目光,王季同看向左边最后面的一排位置——代表虽然离席去投票了,可席位上的台灯却应该是亮着的,可那边却又几盏台灯不亮,这明显是人没来。
“有多少人?”王季同沉着脸问,他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
“大概有……有十八人没到。”俞子夷刚才全场仔细数过,共有十八盏台灯没亮。
“这么多人!”王季同大讶,睡过头的事并不少见,可昨天他明明交代大伙要早些到齐的,可这十八人却置若罔闻。
“小徐先生,其他人不来也就算了,但辜鸿铭先生不来是不可能的!”俞子夷说着以南洋华侨代表入选两届稽疑院的北大英文教授辜鸿铭,此人虽然不喜开会,但到会素来准时,他也不来着实让人感觉奇怪。奇怪虽奇怪,但一会两人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异口同声的道:“那些学生!”
“肯定是那些学生将他们拦住了。”俞子夷道。“早上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原来是这样。先生,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叫院警去拉人进来。”王季同终于有些动气。他随即敲了敲木棰发言道:“诸位代表,诸位来之前想必看到了宫墙之外的那些学生,现在复兴会有许多代表、特别是理藩院代表被学生堵在门外无法入院。”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见王季同此时将外面学生的企图揭破,站起来说话的便是国家党的党魁梁启超。他获得议长吴景濂的准许后发言道:“小徐先生,要是这些代表是自己不来呢?我们总不能等到明天再宣布表决结果吧?!在此我建议大会破例等候十五分钟,若十五分钟后迟到的代表还是未至,那就宣布投票表决结果。”
“对啊!总不能等到明天吧。那以后表决怎么办?每天都表决?”有些代表起哄道。
“任公糊涂啊!稽疑院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哪有等十五分钟的,我看一分钟都不用等。”又有人大声道,他说后一干又附和。
“肃静!”见场面再次混乱,吴景濂这个议长不得不大力敲着桌子。待场面平静下来,他才开口道:“稽疑院是没有等候迟到代表的先例,但这次事出例外,诸位来时想必已经看到了堵在门口的那些学生,我建议派除院警前往各门保持进出道路通畅。”
“议长大人:派出院警维护秩序是一。但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稽疑院也从来没有等候迟钝代表的先例,此列一开以后还怎么表决,大家都说己方的人没到,拖个没完没了……”说话的是国家党的张君劢,他和他老师的意见根本不一样,只想抓住良机马上宣布表决结果。
“好了,就十五分钟!”坐在另一侧的王季同大声喊了一句,他此时真有破罐子破摔的愤恨——迟到几个代表并不重要,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玩起了花样。
吴景濂本来还准备争取三十分钟的,但王季同那边说了话。他只得附和道,“那就十五分钟。从现在开始计时,十五分钟后宣布表决结果。”
从地安门也好、两侧的东安门、西安门也好,稽疑院三个出入口任何一个进来都在一公里以上。紫禁城只能步行、不能驱车,景山地势又高,道路为了美观又修的曲折,这一公里多路即便是跑,以那些年老体衰代表们的腿脚,十五分钟也是跑不过来的。但院警是听两个议长大人指挥的,他们风也似的跑向最近的东安门。果然,辜鸿铭几个代表座驾被潮水一般的学生堵着,那几辆挂着铭牌的汽车好像是怒海里的礁石,不断的被海浪拍击。
“让开!让开!都让开!”为首的院警见到车驾就知道自己选对了路。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刺刀只有警棍。学生们见他们来反而围了过来,一个个大喊着‘保卫和平’!
“让……开!”一个身高马大的院警把学生推开一条缝,自己卡在缝隙里让同僚通过。只是,越往外学生就越多,更有一堆人围代表乘坐的汽车周围,车根本就开不了门。
“同学们。不能放他们过去!”一个声音大喊着,人同时死死的挤在车里,不让里面的人开门。一个学生如此,其他学生更是如此,十几个院警拿这些学生根本就没办法。
“车窗……”车里的辜鸿铭着急的敲着挡风玻璃示意。从七点五十分开始,他就被学生堵在这——显然,学生们看了车外的铭牌知道车里是谁,更知道他的立场。之前他还想和这些学生理论,可之后他就只能生气吹胡子了。现在,他刚让司机打开些车窗说话,那些学生就把手挤进来了。
代表大人都下令砸车窗,院警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两个院警当即跳上车前盖,用警棍狠狠的砸挡风玻璃。汽车、特别是稽疑院代表的配车都是价值上千的高档货,学生们之前只想到堵,没想到院警会砸。他们想上前阻拦时,车下的位置也就被院警站住了,最终只得无奈看着他们砸玻璃。很快,没砸几下挡风玻璃就‘砰’一声全碎,玻璃沫子溅了一地。
“快!块!”辜鸿铭官帽已经掉了,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想马上进稽疑院投票。
“别让辜鸿铭跑了!”见堵了半天的人要跑,学生们又躁动起来,拦车变成了抓人。
稽疑院内,中间最低处的座钟正在滴答作响,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待到十四分钟的时候,原本有些担心的国民党、国家党诸人终于吐了口气——赞同票数是四百一十五票,在场代表是六百一十二人。只要赶来的复兴会代表不超过九人,那自己就赢了。
梁启超一边张望着门外、一边看着座钟,在他正要放心的时候,一阵呼喊传了过来。最先脱困的六名代表被院警背着跑了过来。
“老师!”梁启超身边的张君劢见此很是不安,六个能来那就等于十个也能来。
“不用担心,我们赢了。”梁启超的位置靠近稽疑院的中央过道,他能看到正对着门的那条路,此时路上已经没人了。
“议长。时间已经到了。”梁启超微笑间,湘籍代表罗杰又站起来发言,时间还差五秒。
瞪了瞪罗杰、又看了看那面座钟,吴景濂举着锤子的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在秒钟走到十二点位置时敲了下去。“现在宣布表决结果……”
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早就知道结果的书记官有些木讷的道:“关于退出东亚同盟提案之表决结果……,赞同票四百一十五票,反对票一百八十三票,弃权票二十票。本次投票票数超过三分之二,即。本次提案获得通过……”
书记员越说到最后越不是滋味,而此时刚刚走入稽疑院,且只穿着半片官袍、双赤着脚、散着辫子的辜鸿铭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堂堂大中华国稽疑院代表,即便是总理、各国大使见他也要礼让三分、客客气气,可今天却被学生堵在稽疑院外一个小时之久;而且进来的时候,拉扯间学生不但将他的官袍撕破、官靴也丢了、辫子也差点被扯断……书记官一说提案获得通过,稽疑院里满是欢呼声,但辜鸿铭的出现却让这些呼喊的人噎住了声音。
“辜先生……”看着衣不遮体的辜鸿铭,吴景濂赶忙从席位上下来。扶着踉跄的他前行。但辜鸿铭显然不想去自己的位置,他只想说话、他只想要发泄、他只想骂人。
“大中华开国二十六年有余,民生、经济、国势、处处都胜过我大清,我这个前清余孽不得不佩服这个国。更感觉当年复兴会诸公革命确实是革对了,可今天我才知道。这泱泱大国、这东亚大邦,除了钱多了些、人多了些,终究还是不如我大清啊!”
辜鸿铭最后那一句说的大声,这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可正是这咳嗽、这副衣不遮体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忘了起哄。
“我大清素来不会做这种卖友求荣之事,更不会……”他撩起自己前胸还挂着的半片官袍:“更不会以如此下作之手段阻拦一个堂堂国会代表!这是什么?这又在做什么?今日敢唆使学生拦住代表、不让代表进来投票,那以后是不是那个代表不听话、不合意,就要像当年屠夫蔡元培一样,让这些学生拖出去枪决?无耻!简直是无耻之尤!我辜鸿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下作之手段!
我很想问那些幕后指使之人:这个国家到底是在座的六百多名稽疑院代表做主,还是外面那几千名学生做主?要是学生做主,那各位还是请回吧,把这稽疑院让给他们,他们爱怎么表决就怎么表决;要是是咱们这些民选代表做主,那就不要行此下作之手段!
多行不义必自毙,玩火者必**。此乃古训,各位好之为之吧。”
辜鸿铭话说完,便又赤着脚裸着身子往外走,根本不顾及正在给他不断拍照的记者和不听叫着他的吴景濂。他这边话说完了,可后到的那十二名代表正气得脸色发青——书记官示意他们投票已经无效。
“诸位,还是坐下吧。”王季同出声劝着他们,他此时已心如止水。国民党挑唆学生拦住反对议员的手段是很下作,但问题关键在于他们能拉来四百多张选票。退出不退出东亚同盟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内代表除了山西广东两地几乎全在站在他们那一边。
‘炸弹不落到头顶上、不流血国人怎会长教训?’杨锐当日的话又回响在王季同耳边,他长叹了口气,真是一切都被他猜着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立威
总参谋部内,总参谋长徐敬熙上将正睡得朦朦胧胧,鼾声也渐起渐落——这一夜他考虑得的东西太多,以致人非常困倦,吃过早饭收到车队的来电后,他便靠着椅子睡着了。他的梦是带着血光的:一会是从己方航母舰队起飞的舰载机与美海军飞机在太平洋上做殊死之战,几万架军机遮天蔽日;一会又是陆军数万艘登陆艇如潮水般涌向北美大陆,那边海岸上,战机缠斗、巨炮嘶吼、黑烟滚滚……
战火对其他人来说是恐怖的,但对他这个总参谋长来说却甘之如饴,他甚至还梦见先生也到了北美、到了洛杉矶,在那里的中华大戏院……,不!不是中华大戏院,是一座比大戏院更雄伟、更壮观的城楼——城楼下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站满了来听先生讲话的人;城楼上面则铺着红色地毯,同样站满了人。
梦里,先生就站在那一排大大的红灯笼底下。他对着话筒,挥着手、用响亮的声音向全世界宣告:“我们胜利了!”这一句话刚说完,整个广场就立刻沸腾,欢声雷动、旌旗挥舞。
虽然是在梦中,徐敬熙上将依旧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但很快,美好的梦境就消失不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唤着,他不得不带着遗憾醒来。
是副参谋长郭弼在叫他,他和作战部长黄宗邠,以及海军办公室的沈鸿烈正站在他身前。放弃回味梦境的徐敬熙当即抹了一把脸,他哑着嗓子问道:“是车队来了么?”
“不是。”郭弼深深的叹了口气,而后道:“刚刚传来的消息,稽疑院那边通了退出东亚同盟提案,现在外面的学生正在庆祝。”
郭弼一说提案被通过徐敬熙心中美好的梦境残影便消失不见,他再细听外面,这才发现堵着门的那些学生正在放鞭炮,更有几个尖利的声音再喊‘和平万岁!’
“荒唐!”徐敬熙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办公室里犹如困兽度步。本来他觉得自己辞职那些人就应该满意了,不想那些人要的是彻底拆散东亚同盟。真是一群卖国贼!想到这里徐敬熙握着佩剑的手就抓的越发紧,牙也在狠狠咬着。可沈鸿烈中将的一句话却让他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
“据说此次赞同退盟的票数有四百一十五票之多……”与一个多小时前电话频频故障不同,此时的电话通畅无阻。稽疑院的表决结果一公布,总参谋部这边马上得到了消息。
“惺初。既然民心如此,那么我们还是算了,请辞吧。”郭弼黯然道:“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咱们不伺候了,今日欢呼的这些人不需两年就要后悔的。”
“先生那边有消息吗?”郭弼如此。徐敬熙还是寄希望于杨锐。
“先生来了电报,上面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郭弼无奈答道,“先生还说我和你可以辞职,但总后那边、还有下面的人不能辞职。”
“还是‘不干涉’?”徐敬熙再次抹了一把脸,刚刚得知提案通过时他是恼怒的,可再听到赞同退盟的居然有四百一十五人,他便悲凉起来——在路上去吓一只狗,那狗大骇后退的同时也会撕牙咧嘴、对着这人狂叫几声,可现在大战临头国人居然自断臂膀。真是比畜牲都不如!
“是!不干涉。”郭弼点头,他似乎是想摸出香烟点着,可摸出的却是一包抽光了的,激动中他把所有不满和愤恨都发泄在那个已空的烟盒上,揪成一团扔掉后他又带着哭意带着笑意的道:“我郭弼他娘的活了大半辈子,现在终于知道前明是怎么亡国的了!”
“车队到了没有?”徐敬熙终究要比郭弼冷静些,他一会就恢复了平静,打算着下一步。
“还要三个小时。”作战部的黄宗邠道。“已经到宝坻了,距这里不到一百公里。”
“那东西都收拾了吗?”徐敬熙再问。他相信自己终究要回来的。
“都收拾好了。”黄宗邠道,“自毁系统彻底检查过了。能用,剩下的资料将被彻底销毁。”
“那就好!”徐敬熙点着头,刚才走着的他此刻又坐下了。“就按先生说的吧,我辞职。不过,”他看向郭弼,“奇远你还是留下吧。这里总要有一个级别高的,好拦着他们胡来。”
“我同意。”郭弼已经是心如死灰,留与不留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
见郭弼如此徐敬熙想说什么又忍下了,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副官。“去找个文笔好的,给我写一份辞呈吧。不要说什么学生什么的,就说是因为惊闻稽疑院背盟弃义而请辞。”
“不如干脆提一句学生吧。”黄宗邠建议道,“据说表决之所以通过是因为有人故意破坏了稽疑院的电台,还让几千名学生在宫墙外拦着那些投反对票的代表,这才让提案以三票的微弱优势通过。真要被拦住的那十二名代表进去了,提案根本就没通过的可能。”
“居然有这等事?!”徐敬熙再次惊讶,这种手段不但下流,已经是违法了。
“是。”沈鸿烈也道。“稽疑院已经将此事通报给督察院,要求督察院调查局马上彻查此事。”他说完又带了一句,“从这两天看,巡警已经靠不住了。”
“这些都是后事了。”徐敬熙不自觉说了‘后事’二字,可此时谁也没在意。他再道,“日本那边呢?天皇玉音放送了吗?后果如何?”
“放了。”黄宗邠道,“据说之后东京街头哭声一片,但既然是天皇说了话,全日本没人敢不从的,就是又有几个海军将领在二重桥前剖腹请愿。”
黄宗邠这边说完,沈鸿烈当即补充道:“都是些老将,没有航母编队的将领。可要是我们这边退盟的消息传过去,恐怕就……”
“别恐怕了,先生既然早料到了今天,那自然会对日本天皇有所交待。”徐敬熙并不在乎日本那边的反应。他摆摆手道,“就这样吧,马上把辞呈写好,学生的事情就像刚才说的。加一句,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点到为止即可。”
“明白了。”副官看着他道。转个身就去了。
两个半小时候后,这份辞呈送到了文华殿。此时,刚刚礼送完暴跳如雷的日本大使和朝鲜大使的翁文灏正满心轻快。这东亚同盟一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大中华实现民主自由更是指日可待。他这边还没欢喜完。吴景超又笑着跑过来报喜:“总理,徐敬熙请辞了。”
“真的?”翁文灏迅速接过那份辞呈。除了痛斥学生那几句外,他没什么不满意的。“那就马上回个文书过去,批准他辞职吧。”看罢后翁文灏吩咐着,说完他又颇为自得的道:“其实这复兴会专.制是专.制,可还是明事理重承诺的,要不然我们这几步棋跟本走不了。”
“这只能说他们那些人迂腐吧。”吴景超也想不到日夜筹划的事情就这么一上午全办完了,他臆测道:“再一个就是杨竟成也担心打不过美国。想想吧,我们连一艘战列舰都没有,美国人现在有二十艘。船坞里还有十六艘,我们算上日本也才只有十四艘。如此看来适之之前定的那个方向是正确的,就要借助美国压着复兴会这些顽固势力,唯有这般,这个国家才有救,百姓也才有希望。”
两人高兴着,好在吴景超毕竟是做秘书的心比较细,他想起那些撤离稽疑院后又围在总参谋部的学生,道:“既然徐敬熙主动请辞,那些学生就应该回学校了。”
“是。不能再出事了。”翁文灏当即表示同意,嘱咐吴景超去办。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觉得自己捍卫了世界和平、又保卫了国家安宁的学生已经疯了。在他们看来,退出东亚同盟一事完全是他们的功劳。现在再听传话之人说徐敬熙主动请辞,就更以为‘世界是我们的’。这些人不但不退,反而向总参谋部外军事警戒区一侧的宪兵逼近,一个个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狂吼着:‘徐敬熙滚蛋!复兴会滚蛋!胜利永远属于人民……’
宋得胜上校的装甲团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入城的,侦察连王士铮中尉选择的是从西北方向德胜门入城。这德胜门一进来右手西边就是三角形的积水潭,积水潭南面就是总参谋部。一个三角形一个类长方形。于是积水潭的南面、二条、三条胡同的东面,总参谋部的北面,就有了一个面积不大的三角广场。
像赶庙会一般,三角广场、二条、三条胡同之间,以及总参谋部西侧的火药局、东侧的高庙和豆腐巷,全塞满了学生。唯有正对着德胜门的德胜门大街保持着畅通,再就是西面与之平行的新街口北大街较为通畅。
“连长,咋整?”头辆车里,与王士铮同期毕业的副连长李子梁挠着脑袋问。他也被蚂蚁般的学生给震了一下——难怪总参谋部紧急要自己入关,原来是被敌人包围呀。
“什么咋整,电喇叭伺候!”王士铮早就知道关内的学生全都跟一个叫做‘胡说’的残废洋教授学坏了,现在居然敢包围总参谋部,心中很是恼怒。“他妈拉个巴子的,真当战车是拖拉机啊!前进!”他骂了一句随机命令开车往前。怎奈狼式是老车,虽然保养得当,可从绥中入关一夜功夫奔行三百多公里,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战车在半路掉队,剩余的这些半数都有些故障,刚才走着没事,现在一停车再踩油门就抛锚了。
“这车……”王士铮摇了摇脑袋,他不能说这车不好,只能怨它坏的真不是时候。“让后车顶开它。”王士铮对驾驶员嘱咐了一句,出去的时候又道:“想办法马上修好!”
一夜在车里颠簸,刚落地的王士铮顿觉得腿软,走了几步方才正常起来。他回到自己本该乘坐的猛士,让士兵拉响警报并打开喇叭往前开。军车喇叭和警笛声响根本就不一样,不但声音刺耳,声音也大,一开喇叭积水潭边的鸽子全吓跑。学生们此时还在哈哈大乐,被这尖利的声音一刺,当即全转过来了。
“他们调兵来了,他们调兵来了!”一干学生起哄道。紧接着又是一些人大叫:“同学们。不要怕,胜利永远属于我们!”这熟悉的口号一起,众人的胆子又上来了。
沿着德胜门大街,猛士开过德胜桥要右拐时。路已被一干学生当中堵上,一个带眼镜伸开双手的学生手朝德盛门大街划了划了,大声道:“这里在游行……”
‘吱’的一声急刹后又是‘叭!’的一声巨响。学生话还没有说完,猛士急刹车的同时高音喇叭便按响了。因为贴的太近,喇叭里发出的声浪甚至吹乱了眼镜男时髦的中分头。他人也被这一喇叭彻底震傻,耳朵里全是高音回想,脑袋也想打了一棍似的剧痛。
“让开!!执行军务!”王士铮中尉抢过电广播怒喝一句,明白他心意的司机当即放了刹车,缓缓的往里,打算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猛士往前,后面的战车则紧跟,不用一分钟就开到了豆腐巷,只要再开过高庙就是总参谋部门口了。见这边车来,那些维持秩序的宪兵也挤过来维持秩序。双方的距离相隔不到一百五十米。可被早上胜利刺激的全身振奋的学生死死堵在高庙门前怎么也不肯让,仇恨的眼光还投射到车里——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王士铮几个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你娘!”王士铮算是见识了所谓的人民大众的力量,但他一个关外军人与关内的学生毫无瓜葛,此前更是看不起这些只会闹事的学生,现在被死死堵着,不但高音喇叭猛响,电广播也严厉警告着,甚至右手已经摸到枪套上了——他才不管学生为何游行请愿,他只知道自己命令就是前往京师总参谋部。并为后续部队开道。
“士铮……”一边的副连长李子梁伸手把他摸枪的手给按住,“就用高音喇叭,开一声进一步。”李子梁早就发现相比于喊话和警笛,学生怕的是会震晕脑袋的高音喇叭。是以出了个主意。他这么说司机当即照办,开一声喇叭震开人后车就迅速往前耸进。这办法果然有效,猛士一下子开到了高庙和总参谋部的夹巷,但前面开着道,后面没喇叭的几辆狼式战车却被堵上了,它们不可能像猛士这么灵活的一开一停。车与车之间总有空隙让学生插进来。
“你娘!”看着后面被学生淹没的车队,王士铮忍着怒火又骂了一句。但他的声音随即被学生们的怒叫所遮盖——高音喇叭确实杀伤力惊人,前面的学生都大声唾骂。有几个还伸手过来想把他拽上下车。
“往前开。”打掉伸过来的几只手,王士铮决定还是往前,他必须前往总参谋部报告。
积水潭边发生的一切,总参谋部这边全看的一清二楚。看着那辆猛士终于开进军事警戒区,徐敬熙笑着道:“还算不错,最少是冲到了门前。”
“冲到门前又怎样?”郭弼看着那些学生,恨不得搬挺马克沁重机枪过来全给突突了,他就不信血肉能扛得住钢铁。怎奈这些人从法律上来说都是同胞,军队又怎能肆意屠杀同胞?
“最少人是来了。”徐敬熙对前来的装甲团长宋得胜上校充满信心,他觉得宋得胜这小子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报告!”王士铮被带动徐敬熙办公室后,敬礼的同时看着总参谋长、副总参谋长有些发傻。
“宋得胜呢?”徐敬熙没在意他的失礼,只是问起了宋得胜。
“报馆大人:团长还要……”王士铮放下敬礼的手快速看了一下表,道:“……按照计划已经到了,此时应该就在德胜门外。”
“稍息吧。”看着紧张的装甲师中尉,徐敬熙语气柔和了些。但郭弼却转身看向窗外,没发现有战车,只看到几辆工程车,但一会他就发现确实是装甲团到了——那几辆工程车开到积水潭对面停车立桩,在起重机吊篮的帮助下,一个士兵已开始剪断电线杆上的电线。
“他们这是要什么?”郭弼看着那些士兵,根本不懂这些人的意思。
“应该是……应该是……”作战部长黄宗邠连说两个应该,最后失笑道,“我知道了,每个装甲团都有一个舟桥连,他们现在是准备在积水潭上架桥。”
“是这样……”郭弼此时也看到后面两辆浮箱车直接开进积水潭内,摆好位置后将身上托着的浮箱向两侧一展,桥墩便出现了。之后就是起重机吊桥面。一百五十多米宽的积水潭,三下两下桥面便铺好,甚至为了避开三角广场上的学生,那桥下来的时候还往总参门口斜向下横了二十多米。距离军事警戒区还剩六十多米。宪兵们当即会意的围了上来,把学生堵在这条凭空出现的道路两侧。
舟桥部队的能耐不要说学生,就是军人也难见。眼看着在短短十多分钟里士兵这么利索就架好了一座桥,在场的学生全都看傻了。就在他们议论纷纷时,宋得胜的猛士第一个过桥。他车一停就往总参谋部内疾走,见到徐敬熙后立正敬礼,大声道:“第5装甲师19装甲团团长宋得胜向徐总、郭总参谋长报道!请恕下官来迟!”
“什么迟不来迟啊,三百六十公里,用了十七个小时……”说到此徐敬熙又问道:“你六十四辆战车,现在还有几辆能战?”
“报告徐总,职部还有四十六辆能战。”宋得胜和之前一样大声答道。
“还好,不算差。”徐敬熙点了一下头,并不算是表扬。他随即道:“有多少辆卡车?”
“报馆徐总:职部此行共带来四百三十五辆五顿卡。”宋得胜再道,“另有二十五辆猛士、二十三辆舟桥车辆。全团官兵共计一千三百余人。”
“炮营呢?”黄宗邠突然问道。他知道战车、炮营、摩步三者已经合成到团,对宋得胜没有炮营很是奇怪。
“是我下令让他多带卡车的。”徐敬熙回头解释,之后又道:“这京城虽说是禁卫军的地盘,可也不会有什么战打吧。好了,别磨蹭了,整理好的那些东西马上装车吧。”
总参谋部附近的道路、以及整个德胜门都被装甲团临时接管了,那些五吨卡依次沿着搭好的铁桥,在摩步营士兵和宪兵的协助下驶入军事警戒区,资料都已经打包好了,装车是很快的。三四辆卡车并排装车,没几分钟就有一辆装满。
积水潭这边如此大动作,当然会有人把消息汇报到文华殿。
“拆了积水潭两边的护栏……”翁文灏念叨着吴景超汇报来的消息,“还把总参谋部的东西往车上装?”他看着吴景超。“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吴景超不好说自己不知道,他道:“这事情还是等鹤孙过来才知道。”
他这边刚说温应星温应星就来了,敬礼后温应星道:“总理,总参谋部这么多年来资料怕积累了不少。徐敬熙既然辞职,那想来是要想把那些资料都带着。”
“他敢!”翁文灏还没有激动,吴景超倒是激动了。他一下大声把翁文灏吓了一跳。
“总参谋部的资料又不是私产,他徐敬熙怎能说带走就带走。”吴景超见自己吧翁文灏吓了跳,当下解释着原委。
他激动可翁文灏却不激动。在他看来今天的事情都办完了,徐敬熙要带走资料就带走吧,有什么大不了。“还是算了吧,再说我们怎能分清哪些是公家的、哪些是私人的。”
“总理,这……”吴景超不好说话,温应星当即会意:“总理,徐敬熙虽然辞职了,可如果没有那些资料,我们也无法掌握整个总参,不掌握总参也就没办法掌握军队。”
“是这样?”翁文灏还是有些疑惑,他觉得自己是总理,自然掌握着全**队。根本没去想他的掌握和温应星所说的掌握根本是两个意思。
“他们只有一个装甲团,最好要把那些资料截下来。”温应星建议道。
“打起来怎么办?”翁文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总理,稽疑院已经站在我们这边,美国也暗中支持我们,民心更全向着我们,此一时非彼一时啊。”吴景超在一边鼓动。
“我要考虑一下。”翁文灏对他们这般步步紧逼有些难以理解,
“总理,不能考虑了,再考虑人都要走了。等出了禁卫军管辖范围,那就拦不住了。”吴景超着急着。其实他并不在意那些资料,他在乎的是要借此向世人宣告:复兴会在军中的势力已一去不复返了。唯有如此,那些被复兴会排挤的、一直观风的将领才会主动投靠过来。以国人望风而动的禀性,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不如此,他们怎会相信复兴会已被新内阁踩在脚下?简要说,这叫做立威。(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乱下去
总参谋部的资料室很快就被士兵搬空,这并没有多少东西,考虑到卡车足够,副总参谋长郭弼还想将作战条令库、部队编制库、三军武器库、人事资料库搬空,可徐敬熙认为搬原始资料就够了,按照计划全军本该在今年彻底做一次革新,特别是关内各师,可碍于本届内阁没有马上编制。当最后一辆卡车关上车门驶离总参谋部时,徐敬熙正在对诸人进行告别讲话,参谋们还好、那些低阶女书记员、打字员、勤务员又不少在垂泪。
“……说来说去这世上只有一条理:那就是能打才能活。细想洋人的今天,他们繁荣是怎么来的?是勤俭持家来的?是比黄种有能耐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都不是,全是抢来的!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透这个理,以为那些洋人爱好和平、爱好文明。
真要这么,去年意大利就不会侵吞阿尔巴尼亚了;那些殖民地……,印度、安南、缅甸,非洲各邦,这些地方早就该独立了。可那里照旧是起义一次镇压一次,不得不变成洋人的庄稼地。放眼当今世界,是殖民地十亿牲口般的百姓在养活西洋四亿文明举着的洋人;放眼当今世界,也就只有咱们、日本、朝鲜、还有苏俄这四个国是自己养活自己。咱们为何要和日本结盟?不就是不想用百姓的民脂民膏,像满清那般去供奉洋大人。
咱们过咱们自己的,可洋人就是不让。六亿人口的大国,国力一天比一天强、钱财一天比一天多,他们就担心有一天,这世界要被咱们打个稀巴烂,他们的庄稼地会变成咱们的庄稼地,他们的世界全变成我们的世界,这才要拆散东亚同盟、这才要搞什么海军裁决谈判。洋人自己都不信的事情,我们这边一个比一个信。他们以为自己放下枪,洋人也会放下枪。那是做梦!所有情报都表明,不出两年,最迟等美国人新飞机入役,战争就要开始。
各位有些是革命时就入的伍。有些是开国后,最晚的是去年军校毕业刚刚分到这里的。在此我徐敬熙就不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就以个人的身份提醒诸位:别忘记是咱们这些人在看护着这个国,任凭再大的困难,再多的阻碍。这两年都要想办法做些什么。”
短短的话说完,徐敬熙对着礼堂内诸人庄重敬礼完,不待大家回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此时,后方资料库的火已经烧了起来,烟雾弥漫在各处,可就是没有人去救火。
出到门口的军事警戒区,徐敬熙在摩步营士兵的保护下坐上一辆全防护的军车猛士,顺着临时架起的铁桥驶过积水潭,可心血来潮的他过桥之后却让司机停车——在京二十六年,他想再看一眼这个呆了二十六个春秋的地方。
总参谋部后房的烟越冒越大。甚至那些因见徐敬熙离开而兴高采烈的学生见此也有些惊慌,他们以为这火是自己人放起来的;而在新街口北大街路头,一辆刚刚在士兵准许下开进城的银色雪佛兰轿车忽然猛然刹车急停,一个身着法兰绒西服、歪戴礼帽的年轻人下车后指着左前方烟中带火的总参谋部幸灾乐祸大笑,“哈!哈哈……,这,这是着火了啊……”
“二小姐……”司机是在年轻人命令下停车的,不想停车就是为看火灾,他当即开门上去劝阻,“二小姐。老爷怕正在家里等二小姐回去呢,不能在这里耽误啊……”
“不要拿老爷来吓我!”和成功男士一样梳着大背头的二小姐瞪了司机一眼,她瞪过眼睛回转却看到汇通祠前正站着两个军人,其中一个是身着将帅服的将军。金色的领证甚是耀眼,但因为隔得有两百多米远,她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
“这就是下令屠杀学生的徐敬熙吧?”她自作主张的猜测,脚撩开跟着自己下车的哈巴狗后,随身带着的勃朗宁手枪拔了出来,虚指着那个将军。
二小姐十三岁起开始玩枪。平时就会掏枪吓人,甚至还听说对人开过枪。司机一见她拔枪脑子就‘嗡’的一声要炸。拿枪指着总参谋部的将军,那还了得。他赶紧冲过来想把二小姐拦住,不想着急中踩到了哈巴狗,哈巴狗急了也会咬人,剧痛踉跄间他的手正好打在二小姐胳膊上,于是——,‘叭’的一声,枪,居然响了!
仿佛与枪声同步,正准备上车的徐敬熙忽觉得胸口一麻,身子摇晃两下就要倒下,身边与他一同下车的副官也听见了枪声,他赶紧扶住徐敬熙,再一边大叫救人。
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副官一边按着徐敬熙冒血的胸口一边喊救人,奔过来震惊无比的宋得胜见状再看着积水潭那边的学生,目眦尽裂的大喊抓人。而等总参谋部内诸人闻讯带着医生跑来时,徐敬熙半身军服早被血染红了。眼见如此惨剧,郭弼忍着泪紧紧握着他的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他已经麻木了。
郭弼念念叨叨,担架上拧着眉毛的徐敬熙却费力的伸进自己军服的内侧口袋,一份沾着血的白纸上被他塞到了郭弼手上。见他想说话,伏过去的郭弼只听得他隐隐低语:“……美国人…的…命门……”
“惺初!惺初啊……”即便身旁异常嘈杂,可郭弼还是感觉徐敬熙在话说完那一刻一瞬间就走了。他失去理智的大喊起来,双手激烈的摇晃着徐敬熙的身体,可却没有丝毫回应。只等之后医生悄然告之他上将已经死亡时,他才勉强恢复些冷静,只是依旧紧抓着徐敬熙的手,不肯放下。
神武二十六年六月初四,刚刚请辞的总参谋长徐敬熙上将被人刺杀于京师积水潭汇通祠侧。这则消息向风一样的卷向京城,再刮向全国各地。高兴了一上午的翁文灏此时终于有些害怕了,他打电话急急把胡适叫了过来,但来的却是郭秉文和朱家骅。
“事情绝不是我们做的。”郭秉文算是兄弟会的老人,他可以确保刺杀不是自己安排的。
“真的,你保证不是学生开的枪?”翁文灏并不相信,他知道学生一旦被鼓动起来,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比如早上再去烧帝国日报社就是明证。
“当然是真的。”郭秉文有些不满翁文灏的态度。可事情毕竟重大,他又解释道:“最少我们没有这样的计划。但现在买枪并不难,很多学生家里就有钱,学生那边怎么敢保证?”
“那现在怎么办?”翁文灏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大多是学生只是临时鼓动而来,因为昨天的卫兵开枪事件,今天学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万一他们想报复呢?
“总理,这种刺杀案件依法律办理即可。不必担心,关键是要把那些学生救出来。”朱家骅道。“再说我们昨天死了六个学生,今天他们才死了一人……”
“糊涂!”说话的是刚刚赶到的徐新六,他见朱家骅如此不分轻重,当即训斥。“徐敬熙是总参谋长,今天稽疑院又刚刚表决退出东亚同盟,这几件事情加在一起闹兵变怎么办?咱们现在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
徐新六说完自己的意见,又道:“总理,这事要处理。您应该马上去总参谋部那边祭奠。那些将军此时的反应很重要,不安抚好一定会生乱。”
“司徒雷登先生那边、督察院、廷尉府那边都要马上找人站出来说话表态,一起营造一种以法律解决的舆论……”吴景超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出主意。
“可那些学生怎么办?”郭秉文见他们都在商量徐敬熙的事,有些气愤提到学生。
“鸿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学生,说不定现在关外东北军已在集结准备南下了。”刚刚跑进文华殿的蒋廷黻见郭秉文还在不知轻重的提那些学生,当下苦口婆心、拉长语调的描述出一种最恶劣的形势,这才是诸人最怕的。
“总理。北海说的对,应该马上营造出一种局势,好让此事法律解决,再则是应该马上探望慰问。安抚各个将领。再就是稽疑院那边的代表,能拉几个是几个,人越多越好,让他们也去总参谋部。”蒋廷黻当即说了几个办法,都是上上之选。“还有就是学生。既然之前的目的都达到了,那就应该让这些学生马上回家。不能再闹下去了,再闹说不定要出大事。”
“是,总理,这就马上要做的。”吴景超感激的看了蒋廷黻一眼,他说的那些确实很要紧。
“好,好。”翁文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我马上去积水潭。司徒雷登先生那边就交给绶章,稽疑院和廷尉府就由北海安排,学生,学生那边……”翁文灏这次看向郭秉文,“学生的事情就交给鸿声了,学校不在京城的学生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翁文灏话说的轻而易举,来时就气愤大家不顾学生的郭秉文又气愤道:“学生怎能说走就走?现在积水潭那边被军队以嫌疑犯名义扣了几千学生,有几个因害怕想跑的学生更被士兵开枪打伤,这……这简直就是军阀!是草菅人命!!”他说罢一挥手,“要学生回去可以,但要先把扣着的学生都给放了,最少要绝大多数放了,不这么做那些学生怎肯回家?!”
“那就先让京城的学生回学校!”翁文灏也知道郭秉文说的是实情,可问题是学生扣了也就扣了,真要是关外那伙人怒了,就真是大难临头了。“告诉他们被扣学生的事情政府会想办法妥善解决,让他们暂时不要上街游行。”
“我做不到。”郭秉文剧烈摇头,他来之前就知道,早上兴奋满满的学生得知积水潭那边学生被抓被打,已全体愤怒,这才是胡适没来的原因。现在不说要学生回来,在学校的那些都很可能拦不住要去积水潭抗议。
“做不到也要做!”翁文灏也开始生气。“你们惹出来的事情就要想办法善后。”
“什么叫我们惹出来的事情?”郭秉文见翁文灏这么指责,语气也变得极为不满。“没有这些学生提案能通过吗?徐敬熙他会主动请辞吗?现在事情办成了,倒埋怨起我们来了。”
“可有哪一件事是与我商量过的?”翁文灏气愤之余更有一种委屈,“是你们说游行会很文明很文明,结果呢?冲进军事警戒区惹得卫兵开枪!还有稽疑院的事情,不是说了只是喊口号示威吗?结果代表的衣服被学生扯烂,还不让他们进去投票。我真……”
翁文灏越说越气愤,他感觉自己彻彻底底被这些人绑架了,想到着他忽然把头上的官帽抓下一扔,坐回到椅子上道:“这事情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大不了倒阁。”
之前是翁文灏着急,现在他撂挑子就轮到别人着急了。蒋廷黻等人正想劝,可明白他脾气的吴景超却使了个眼色。再道:“快去请适之来。”
“那积水潭那边的学生怎么办?”问话的是朱家骅。听闻积水潭那边士兵扣押了学生,他就想派几百名巡警前去救人,可又怕拿不准分寸,所以来文华殿讨个主意。
“既然涉嫌谋刺,那就先扣着吧。等查清了嫌疑自然会放人。”吴景超看了郭秉文一眼。还是坚持道。“你可以让巡警厅想办法和军队交涉,看能不能把这案子接过来。”
“明白了。”朱家骅答应着,走了两步想回头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匆匆走了。
总参谋部的烟火已被扑灭,积水潭周边更被军队接管了,而之前听闻徐敬熙被刺高喊着报应的学生早乖乖蹲在地上。照说加上宪兵一千多人未必能控制的住这些学生,可当几个想跑的学生被士兵直接开枪打倒后,余下的这些学生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全在畏畏缩缩的坐在地上。
最先来的总参谋部的是王季同,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府里读一本佛经。闻讯便匆匆来了;第二个到的是督察院的龚宝铨,这两天学生闹得厉害,上午学生居然敢阻拦稽疑院代表不让其入院投票,而下午则惊闻总参谋部长徐敬熙上将遇刺,生怕再闹出什么大事的他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抓住凶手了吗?”刚进来的龚宝铨见王季同和郭弼等人全立在徐敬熙遗体一侧,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
“都在外面!”王季同他们几个没说话,倒是海军办公室的沈鸿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是的,都在外面。枪响之后,宪兵、装甲团士兵,还有这一片街区的住户——大多是早前移居入京的烈属和军属。一干人很快就把整片区域给封锁了,十分钟后,整个京城也被封锁,这是当年预备役的力量。
感觉到自己的问话很不合时宜。龚宝铨当即沉默。过了大约个把小时,大理寺的章士钊莫名跑来了,他却并不如龚宝铨这么识趣,草草瞻望过徐敬熙遗容后,他开口道:“列位,逝者已逝。外面那些学生就这么扣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交给巡警厅较为妥当……”
“滚出去!”黄宗邠中将狠狠瞪向他,与他一起瞪过来的还有一干参谋。
“你们……”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恶语相向,章士钊像是被打了一拳,脸涨的通红。他确实是被国民党人所托前来这里做说客的,本想事情很容易解决,不想却吃了钉子。“小徐先生,这事情怎不能就这么僵下去吧?中华是法治国家……”
“我看就是个********!”说话的是宪兵司令范安中将,“军队的案子,凭什么交给巡警?你说的那些巡警和学生其实是一伙的,昨天报警巡警根本不来,今天干脆连报警电话都打不通。杀了人被抓了,这才开始唱什么以法治国!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这……”章士钊也知道这两天学生闹得的实在过分,可他还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道:“学生的事情也一样要依法处理啊,再说军队抓人审人,这结果……民众如何信?”
“我们不在乎别人信不信!”沉默良久的郭弼突然开口。“我们自己信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章士钊无比惊讶的看着郭弼,而后又看向王季同。他知道杨锐一直推崇依法治国,不想他的学生今日受此刺激,居然不在乎法律和公义。
“这怎么不行?!”还是一开口就出言不逊的黄宗邠,“大不了做一回满人。满人当年杀的人头滚滚,今天不照样有人忠贞不二。”
“小徐先生……”实在是劝不下去了,章士钊只好看向王季同。
“行严,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这是军事案件,理应由宪兵调查、由军事法庭审理。”王季同道。“如果有学生被起诉,他们可以请律师。”
“这……”王季同说的是实话,可章士钊却知道徐敬熙一案涉及到两党斗争,如果交给军队这边。不说合不合法制,万一他们故意屈打成招以求让国民党内阁下台,国民党肯定会不服,双方闹起来怎生得了。
“为取信于民,还是让督察院参与进来吧。稽疑院也应该派各派几名代表参与。”一边的龚宝铨道。“这样不但各方都有个交代,民众舆论也相信结果。”
龚宝铨的建议也算不坏,可王季同还没有答应外面又传来了学生的喊叫声——得知积水潭数千名学生被抓后,全城的学生都赶了过来。他们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他们只知道军队正在迫害进步青年。至于死了的徐敬熙,那是他的昨天杀学生的报应。
德胜门大街与三不老胡同路口,王士铮的侦察连正驻守于此和东面的李广桥,学生们高举着横幅、喊着口号黑压压的从东南边气势汹汹的来,可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有一边的士兵用电广播警告道:“这里是军事管制区,不可通行!这里是军事管制区。不可通行!”
这两天电广播响的太多了,有上面的吩咐,学生们什么都不怕,他们听到警告不但不停步反而走更快。见这些人如此冥顽不化,王士铮对一侧从炮塔露出头的战车车长命令道:“前面三十米的街面,开一炮!”
“是!”车长低低的答应一句。紧接着炮塔转动、低垂,‘轰’的一声,车体震动间一颗三公斤57mm高爆弹打在前方三十余米的街面,猛烈爆炸溅起无数碎砖沙石,砸在街边的屋子和瓦片上。宛如下了一场冰雹。
昨天仅仅是开枪,现在却是开炮,炮声一起慷慨激昂的队伍便当即大乱,王士铮见他们还不跑又命令道:“打远一些。开两炮!”
不趁势将学生的士气打垮说不定被人一鼓动还要冲过来,车长虽然不解连长的意图,可还在照着命令连开两炮。第一炮隔自己有几十米远,大家也就吓一跳,有人还鼓劲说他们不敢杀人。现在炮越打越近,最后一发炮弹似乎就在身边爆炸。游行队伍终于彻底崩溃,学生不管不顾一个个往后逃命,数分钟后,大街上只剩下三个不大的弹坑和学生逃走时扔下的横幅标语,写着民主和自由的白纸犹如满地鸡毛。
“一群傻逼!”王士铮见街面上逃散一空的学生,当即放下了心。他这边放心可听到炮声的人个个都不放心,最近的是正在总参谋部坐着的和事佬章士钊,响第一声炮的时候他就跳起来喊:“怎么能对学生开炮?他们只是学生!”
章士钊的喊叫甚至连王季同也不搭理;稽疑院、养心斋、文华殿也都听见了炮声,最惊慌的莫过于文华殿,刚才撂挑子不干的翁文灏闻声之后又戴起了官帽,他失色的朝吴景超问:“谁…谁在开炮?打起来了、是打起来了吗?禁卫军在哪?”
“禁卫军就在城里啊!”吴景超心中也忐忑不安,他就担心复兴会会武力接管京城,要是那样,一切可都完了。说罢他又摇头,“绝不是禁卫军开的炮,一定是那个装甲团。”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要打过来了吗?”确定是复兴会的人开炮,翁文灏猛的从位置上跳起来,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不知道。”吴景超也拿不准,他再想到当下的形势,特别是那些被抓的学生——如果军队从学生口中问出这两天自己这边策划的一切,那一切也全完了。是以他犹豫好几下才最终道,“最有可能的是兵变。总理,安全起见,还是让禁卫军接管全城吧,把那些学生救出来,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西厂
杨锐的专机当夜在南苑机场降落时,京城内禁卫军已经与第19装甲团对持了,只是,这仅仅是象征性的对持——听完对面19装甲团的广播通告,禁卫军没有一名士兵再往前挪动一步。总参谋长被学生杀了,还让自己去救那些杀人学生,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禁卫军全体官兵抗命不从,温应星这个空降禁卫军司令只得作罢,他若要强硬坚持,禁卫军说不定就要反到总参谋部那边,真要这么,新内阁就全完了。
听完在机场等候的俞子夷简要介绍京城的情况,杨锐想笑又笑不出来。徐敬熙死了,这是军队最大的损失,而若不计较所谓的理性损失,情感上便是他的一个学生又走了。这个时代的学生读书晚,排除老师学生的这层身份,当年随他一起去南非的四十三名学生有几个几乎与他同龄。革命时牺牲的、肃贪叛逃的、二十多年来病死的,到如今,这些学生还剩下不到三十人,徐敬熙一走,就只剩下二十六人了。
“去京城吧。”感觉自己又老了几岁的杨锐很是默然,半响后才命令道。
“大人,为安全计,应该绕路换车。”卫队长徐财根心里很不乐意杨锐亲来京师。最先一个,这里从黄昏时就两军对峙,一旦大规模交火指不定就会伤到大人;第二个,在飞机上他与卫队其他人根据事情经过仔细分析了徐敬熙被刺一事。照说提案通过了、徐敬熙主动请辞了,国民党那些人应该鸣金收兵才是,可偏偏在徐敬熙离开时开枪刺杀,这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这次刺杀不太可能是国民党指使的,是不是不敢不确定,但应该不会。
既然不是国民党策划的,那刺杀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游行的年青学生急于报复,擅作主张开的枪。这倒没什么,此时学生已被装甲团全部控制。可还有一种可能却让整个卫队心思沉重。那便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故意挑起两党内乱,让装甲团和禁卫军交火,甚至杀徐敬熙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大人引至京城,然后在进城的途中刺杀大人。真要是这样。那从机场到京城的这一段路就危险无比。
徐财根眼里带着焦灼,而特意在此等候的装甲团团长宋得胜上校之前也与他做了交流,此时也劝道:“大人,职部兵力不够,入城又有十数公里之遥。还请大人绕路换车吧。”
“好。”杨锐并不在意坐哪辆车、怎么走。既然卫队长强烈要求绕路换车,他便带着陆眉换了一辆车。只是徐财根好像多虑了,这一路并未发生意外,二十分钟后,他赶到了总参谋部。
“竟成……,”看到他来,王季同和皇叔朱访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而郭弼、黄宗邠等人敬礼的时候却渗出了眼泪。
“惺初呢?”大厅内气氛很是压抑,杨锐简单的回礼后便问徐敬熙。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让他参加前几日在通化举行的会议,如果前几****去了通化,那说不定就避过了这一劫。
看过内堂已经冰冷的徐敬熙。杨锐出来的时候脚步忽然有些踉跄。他回忆起爱国学社、回忆着南非军校、回忆着日俄之战、回忆起对日对俄战争……,三十多年来,他太习惯徐敬熙在身边了,此时他忽然不在,就像心头被人割走一块肉。
杨锐的悲伤只有王季同能看懂,他抓着杨锐有些冰冷的手道:“节哀啊,竟成。惺初之前是痛楚,可最后是含笑而去的。”
“先生,惺初临去……前交给我这个,然后他就放心走了。”郭弼隐约间见杨锐眼中闪着泪光。怕他太过伤心,当即顺着王季同的意思道。
沾血的白纸折了两折,展开是一副美国地图。阿肯色州的中央的位置画了一个圈,除了这个圈。更有一道不规则的曲线标注在地图西北角,且一直延伸到海岸。再之外,纸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杨锐看过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惺初说这是美国人命门。”郭弼并未看过纸上写着什么,此时才知道那是一份简要标注的美国地图。这一圈一线必定事关对美作战计划,可惜的是徐敬熙不在了。仅靠这一圈一线,其他人未必能理解他的意思。
“放下吧。”杨锐当然知道这是对美作战构想,但他此时没有半点兴致谈对美作战。
“是,先生。”郭弼小心的把地图折好,小心的放在怀里。
“竟成,因刺杀扣押的学生太多,还是要想办法处置才是,不然要出更大的事情。”王季同说着了当下的事情,杨锐来了才能真正压得住阵脚,所以他想马上把处置办法定下来。
“惺初都死了,还能出什么大事?!”杨锐不好太扫王季同的面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我倒是见有人担心我们查出什么阴谋,千方百计的想把这些嫌疑犯抢回去。”
“那怎么办?”王季同也知道内阁那边打得什么主意,他只是不想再死人了。
“不怎么办,血债血偿便是。”杨锐低沉的、一字一字的道。他这边说着,外面却有一个声音在叫‘我要见公爵大人……我是稽疑院代表……’。听声音倒像是虞洽卿,想到此人和内阁总理翁文灏是同乡,杨锐嘴角抽笑,道:“好像是阿德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不再连任沪上市市长的虞洽卿自然做了稽疑院代表,以他墙头草的本性,年初便谢绝了翁文灏的入阁邀请,专职做起了稽疑院代表。对于退出东亚同盟提案,他也识趣的两不相帮,投了弃权票。此时京城出这等大事,他当然要出来做和事佬,只是他的技术比章士钊高明的多,这才没有被赶出去。现在见杨锐来,他便马上求见,好让事态平息。
虞洽卿被人带了进来,他一开口就开始叫屈,“这巡警也太玩忽职守了,不光任由学生围着总参谋部、也围着稽疑院。早上进场的时候,我也差点被那些学生拦着。要是慢了一步,怕也要和辜汤生一样,被他们剥个精光……”
虞洽卿说个没完,只说那些学生不好。又痛斥巡警渎职,根本不说新内阁如何,待大家都听得倦了,他才道:“现在国失栋梁、军失巨擎,当举国哀悼。稽疑院诸多代表都表示:惺初将军当行国葬、加爵一等。凶手更要依法严查彻查,直到找到血手为止。”
“阿德是怕我造反吧?”见虞洽卿唠唠叨叨半天,最后又开出国葬及加爵的条件,唯在‘依法’二字上重重吐音,杨锐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是以反问。
虞洽卿被杨锐戳中心中所想,人顿时一怔,可既然杨锐揭破,他也不再装了,道:“大家确实是有这个担心。下午的炮声谁听谁害怕。竟成你说吧,各位也说说,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置才满意?只要我阿德做得到,什么都行。”
虞洽卿等于是帮翁文灏他们开条件,王季同、皇叔朱访纶、以及参谋们都看向杨锐。前者担心他提的要求太过分,后者又担心他太过慷慨放过如此良机。
诸人的注视间,杨锐有些不悦的道:“我来只是看看我的学生。若要说提什么要求,那我就有一个要求:让惺初活过来。”听闻杨锐就这个要求,虞洽卿当即苦笑,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幸好杨锐自己答了。“你们能做到吗?你们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要说拿惺初的命去换什么条件,那其实是玷污了惺初的血。现在我要的、大家要的,也不过是找出真凶罢了。
阿德担心我。还不如担心那些人。这学生是谁鼓动的?是谁将他们拉到京城来的?又是谁指使他们围总参谋部的?这两天他们又都做了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真是人至贱则无敌,不过那些信奉此理的人不要忘了,靠嘴是打不了天下的,靠嘴也毁不了天下。”
杨锐说完便什么沉默,他这根本就没提什么要求,也没有切实表态。尴尬间虞洽卿只好在硬着头皮问道:“竟成的意思这事情依法办理即可?”
“现在不就是在法办吗?”杨锐反问。“难道有什么地方违法了?”
“这……”虞洽卿当然不知道军队哪里有违法了,他强笑道:“那……那些学生呢……”
“查清楚了没有嫌疑的自然会放人。”杨锐道,“有嫌疑的当然会提起诉讼,不过是在军事法庭罢了。稽疑院要是不放心,可派人过来监督。当年遁初的案子是怎么办的,那现在就怎么办。”
“好,好。”虞洽卿终于放心了,他一怕杨锐兵变夺取,二怕查案时军队屈打成招。现在杨锐一提宋教仁当年的案子,他就完全明白意思了。
他这边放心,外面徐财根却突然冲了进来,他的消息让人震惊不已:“殿下、大人、诸位大人,雷将军的车队在进城的路上被人炸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大惊。徐敬熙遇刺杨锐前往京城,各地的战区司令也齐齐赶往京城,刚才杨锐进城时故意绕路,不想后到的雷以镇却被人炸了。
“雷以镇呢?”杨锐站起来急问,他不想死了一个学生后又再死一个学生。
“幸无大碍,听说只是受些轻伤。”徐财根的话让杨锐放下了心,也让其他人放下了心。而虞洽卿则高兴起来,真凶自己跳出来了,这次刺杀完全可以证明前一次刺杀和国民党、与新内阁没有丝毫关系。
“布置抓人了吗?”杨锐一屁股坐下后又问,接连不断的刺杀基本可以断定是孙汶余孽所为。想到这他不由决定要让张实好好动一动。
“宋团长和禁卫军都过去了,县城各乡各乡也都通知了。”徐财根道,说罢便出去了。
“又是孙汶余孽干的好事!”徐财根一走虞洽卿就来了精神,可他没说两句见诸人神色不对,便识趣改口,“殿下、竟成、小徐兄、各位将军,若是没事,鄙人便告辞了。”
虞洽卿行了个礼就匆匆去了,本来还想杨锐提更多条件的黄宗邠等人见雷以镇也差点被杀,便不在生闷气了。很明显的,陈其美又回来了——此时,隐于京城一角、听闻暗杀失败的负责人居正有些黯然。计划极其周密的,不想杨竟成竟然毫发无损。
“到底怎么回事?”居正有火没处发,可还是瞪向负责实际操作、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犹太人那鸿·艾丁根。他干暗杀是一流好手,历史上托洛茨基便是死于他策划下。
“非常简单。情报不准确。”艾丁根知道居正的身份,他并不在意他的质问,因为他没这个资格。“机场那边电报发送的太晚,行动也很仓促,我想我们无法判断目标到底坐在那辆车里。居。我想知道你们怎么逃出去?整座城市已经被封锁了。”
自己质问俄国人,不想俄国人却担心自己被捕泄密,居正冷哼了一句,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倒是你那边别走漏了消息才是。”
“我,不用担心。”艾丁根笑道,“我是外交人员,不会有人敢拿我怎么样。我现在担心你,你的朋友能帮你逃出去吗?如果被逮捕,你还有的你的人能保守秘密吗?”艾丁根说着。却忽然看向门口,笑道:“哦,你的朋友来了?”
京城确实被封锁了,而在城外执行暗杀任务的那个小组估计无法逃脱追捕,他们一被捕说不定就会查到这里来。居正这边想着如何脱身,却听艾丁根说自己的朋友来,心思电转间他不但没有转头看向门口,而是快速掏出了枪。
果然,艾丁格的正想抽枪对着他,只是他恰巧慢了一步。可犹太人一点也不担心。他抓枪右手没动,左手却缓慢把嘴上吸完烟拿下,他笑着问:“居,你要杀了我吗?”
“哼!”刚刚命悬一线的居正此时满头是汗。刚才要是他转了头怕自己早死了,可艾丁格说的也没错,作为寄人篱下的自己,根本不敢杀他。
小心的将艾丁格手上的枪取过,又在他身上摸了几下,确定他没有其他武器的居正还是不敢放下枪。他端着枪道:“我是不能杀你,但我会向上面写报告。”
“随便。”艾丁格见他如此说心下大定,他又缓慢的掏出一支烟点上,道:“还是商量一下你的逃跑计划吧。”
“不许你费心!”居正警惕艾丁格的所有举动,他小心的退到门口,取下自己的中式礼帽后便关上门快步出了四合院,很快消失在一片昏暗的胡同里。半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自己在京城落脚的孔府,只是还没进房便隐约听到孔祥熙在大吼,另外还有女子的哭闹声。
“我让你玩枪!我让你玩枪!!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一人犯法全家连坐,一家人都要给你陪葬……”孔祥熙喘着粗气,手上的棍子刚打着孔令伟,孔令仪和宋霭龄就使劲拦着,他顿时把气发在大女儿和老婆身上,“你们还宠着她呀?这个家都要被她拉进棺材了……”
“父亲,妹妹说了不是她打的人,怎么会有错?”孔令仪争辩道,回来吓的脸色发青的孔令伟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和她说了,特别强调当时枪响的时候还有另外一记枪响,再就是她和那人隔了两百多米,以勃朗宁手枪的射程,根本就打不着。
孔令仪争辩,宋霭龄当即拿了把绣花的剪刀塞到孔祥熙手里,撒泼道:“女儿是我生的,你就杀了我吧,你就杀了我吧……”
母女都逼了上来,孔祥熙只得罢手,可这时总管家姚文凯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孔祥熙这才恢复镇定,手上的棍子也放下了,还当着宋霭龄的面点了支烟。
“啥事情?”宋霭龄见他面色数变,当即明白京中有变,于是赶紧让孔令仪带着孔令伟回房,而后也不在乎丈夫抽着的烟,用英文问什么事。
“雷以镇上将入京的时候差点被人炸死……,前面杨竟成的车队因绕路幸免。”妻子用英文问,孔祥熙也用英文回答,“看来积水潭的事情和珍娜没关系。”
“早说了不是珍娜的错,”听闻又发生了刺杀案,宋霭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事情显然没完,孔祥熙又道:“这接连的刺杀案只能是……”他说罢又停下,道:“二妹介绍的那人可靠吗?”
“二妹……”宋霭龄素来精明,只是对女儿关心太切,现在想来二妹介绍来京的这个陈有德确实有些古怪,他只说来京城处理一笔生意。却不见此人丝毫半点生意人的做派,反倒是神神秘秘的。想到此她大惊道:“你是说……”
“嗯。”孔祥熙重重点头,“京城各处对外来人查处的极严,二妹又是……。这人来了的也巧,刚来京中不久便连发大案。”
“那怎么办?”突然想到那人常常拿着的公文包,感觉里面就是炸弹的宋霭龄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年她才是孙汶的‘贴心’英文秘书,可二妹仰慕孙汶的紧,居然跟自己发脾气抢孙汶。并最终不顾家人反对与孙汶结婚。怎奈世事难料,孙汶客死他乡,二妹独自守寡。正因感觉二妹是在替自己受过,她才接了那份信,收留了那个人,不想却……
“还是让他走吧。”孔祥熙无奈道,“要是真被抓了,那就一口咬定我们全家都不知情。”他说完又强调:“我们本来就不知情嘛。”
“好,好。”论精明宋霭龄不比孔祥熙差,她眼见一转就有了主意。一会。知趣的居正便带着行李匆匆离了孔府。
漫漫长夜不知何往,看着街面上越来越多的巡警和士兵、市民,居正一咬牙就去了崇文门内的羊肉胡同。居正来的倒轻巧,可听闻管家通报他夜里到访的常凯申却倒抽一口凉气,京中发生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现在策划暗杀的凶手上门,这让他怎么办?
“志清啊,前几年凯申公司要破产的时候……”居正察言观色,见常凯申一百个不愿意接纳自己,不得不提起了旧事——几年前经济大危机恰好是凯申物流大举扩张之时。那时候凯申公司被银行催贷行将破产,正是布尔什维克国际的卢布救活了公司,所以他必须提一提这些旧事,好让常凯申有所顾虑。
“觉生兄哪里的话啊。我常凯申对革命、对布尔什维克事业完全是忠诚的。”常凯申屏退下人后激昂说道。这时孙晓云刚刚从楼上下来——拜陆眉求情所赐,她并未在牢里呆多久,反而借着陆眉的关系不断想办法帮衬着丈夫的物流生意。
“觉生大哥可不要生分,就把这里当家好了。”孙晓云察言观色,感觉居正今日的神色有些狼狈,却不知道他已成了丧家之犬。
“我就不废话了。”居正直接了当的提出要求,“现在全城戒严,志清得想办法送我出去,而且越快越好。”
“我晓得,我晓得。”常凯申一见居正上门就知道他已无路可走,可此时全城戒严要送人出去实在艰难。不过他干运输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哪里有空子可装。于是道:“觉生兄大概有多高?有多重?”
“高大概在一米五七左右,重有九十多斤。”居正见他说到正题,想了一下才答。他是湖北人,并不高大。
“那就好办了!”常凯申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喜道:“觉生兄要是不怕脏,可以藏在卡车油桶里出去。那种油桶高虽只有九十三公分,可直径却有五十八公分之多,里面因装过柴油,气味大,警犬是嗅不出来滴。”
常凯申不愧是专业干物流的,集装箱卡车有那些部件几乎是刻在他心里,他现在眼睛一转就想到了办法,还连笔带划,深怕居正不上车。幸好居正也见过汽车那种大油桶,当下点头道,“那你公司什么时候有车出去?”
“公司天天都有车出去。”常凯申赶紧答应,他一刻也不想居正留在这。
“那现在就走。”居正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可越晚离京就越危险,尽快出京才要紧。
“好,马上就走,”常凯申看了一下钟发现时间并不晚,当即同意。此时戒严仅仅是不让人出城,不是户户搜捕。“我马上让人送你去外城的货运公司。”
“不,你送我去公司。”居正担心他出卖自己,要他随行。
“也好,那我去换件衣服。”常凯申此刻穿的是睡衣,要出们总要换衣服。不想居正也紧跟着他入内房看着他换衣服。只是他再怎么小心也没办法阻止常凯申临出门去亲自己的老婆,而正当常凯申亲吻孙晓云面颊时,两个字从他嘴里悄悄吐出来:西厂。(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稀巴烂
夜色越来越淡、总参谋部内到达的将军则越来越多,大厅里弥漫的烟雾也越来越呛人,待天明时分,随着郭弼的一声立正,大厅里散乱的将军和稽疑院代表们当即起立,手上的燃着的香烟也尽数踩在脚底。一夜未睡,杨锐却无丝毫倦意,他环视诸人一眼后,往侧面抬了抬手对范安道:“开始吧。”
“是,先生。”宪兵司令范安中将的声音有些大,却能让有些被烟雾熏昏了脑袋的众人提起精神。只听他道:“经连夜排查审讯,隐藏于学生中的刺杀凶手已找到,系燕京大学无政府同志社小组王永其、麦増、顾得凰、张德花、杜汉英、牛文茵六人所为。其中张德花、杜汉英、牛文英三女负责外侧掩护警戒、王永其负责现场指挥、麦増和顾得凰负责开枪。”
范安这边说,一侧的宪兵便将从学生手中收缴的凶器当众展示,凶器外表看就是一根粘绑示威口号的长木棍,唯有被白纸细细裱裹的尾部较大,但当宪兵当场破开木棍,里面的枪管和枪机便当场裸露了出来,这其实是一把改装过的步枪。
“六犯已经供认此次刺杀由无政府同志社上级指示,目的是制造混乱,但连夜逮捕到的京城学委书记李声焕供认,本次刺杀是为了挑起两党内乱,并吸引先生赴京,好于机场至京城途中暗害先生。刺杀先生之行动同志社另有特派员指导负责,此人已于昨夜暴露,正在追捕中;负责城外暗杀的五人则于天亮前逮捕四人,还有一人外逃。
另,本次案件还侦破出整个京城的无政府同志社组织网,其主要存在于燕京、清华两校中,现两校已逮捕学生讲师一百四十三人、整个京城逮捕一百八十一人,其中包括两名美籍讲师、两名美籍记者、一名美籍校务办公人士。案件侦破就此基本结束,不出意外明后两日将向军事法厅提请上诉。”
案件牵连出无政府社的也就算了,还逮捕了五名美国人,早就得知结果的杨锐对此无动于衷,但在场的将军和稽疑院代表却表情各异,前者心中更加恼怒,后者则担心这会激起中美外交事件,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局势又会因此变得更加严峻。
“请问这李声焕可是沪上人士?”之前离开、之后又以稽疑院代表身份回来的虞洽卿问了一个别人没注意的问题。
“是。”通报完案情的范安看了虞洽卿一眼,而后道:“其父为李汉骏,其伯为李书城。李声焕作为京城学委总书记,本次暗杀是他和俞大伟等人一同负责。另,俞大伟之祖为俞明震。”
“什么?!这怎么可能?”一干代表吓了一跳,李书城作为国民党骨干就不是了,俞家更是绍兴望族,国公章太炎就是俞樾的学生不提,其祖俞明震曾任江南水师学堂总办。三十多年前的苏报案,在满清要抓捕爱国学社诸人时他曾暗地里通风报信,章士钊、吴稚晖、邹容(后又被章太炎邀请自首与满人对博公堂)等人就是因此逃脱,不想他的孙子居然是个乱党。
“请问范将军,是否要依法将俞家与李家诸人全部逮捕?”作为大理寺代表的章士钊最先跳出来问话,他关切的是绍兴俞家。毕竟当年如果不是****先生提醒点化的话,他可能也与邹容一样死在牢里了。
“已经通知浙江巡警厅、沪上巡警厅全面抓捕!”范安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答。
“这怎么……这怎么可以……”章士钊着急的很,他虽然知道新法改为以户为基本的连坐制,可对当下的事实就是无法接受。
“子不教父之过,行严有意见?”杨锐看着激动的章士钊,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可是…可是启动先生当年……,”章士钊本想说是当年俞明震救了大家,可杨锐当时早就带着一干学生离开了,救的是仅仅是自己,好在王季同当年也是逃走的一个,他才道:“小徐兄,复兴会难道真的要恩将仇报吗?启动先生当年可是救过我们大家的啊。”
“违法必受审,启动先生当年是救助过复兴会,复兴会也会请法官考虑到当年之事,斟情审判,但俞大伟之事……”说到此王季同摇了摇头,俞大伟作为刺杀的策划人和无政府同志社的京城总负责人,也许可以格外开恩免于死刑,但两个无期徒刑是免不了的,这辈子大概要老死在监狱了。
章士钊就担心案子牵连到整个俞家,现在见王季同说会向法官求情,当下稍微有些放心,至于李书城那边,怕是吃不到好果子了。
“这……咳……”熬了一夜的稽疑院议长吴景濂咳嗽了一声,他道:“李晓圆这是……,”他再次咳了一声,终于道:“李晓圆是稽疑院国民党代表,刺杀之事他是否知晓?”
“李晓圆并不知晓刺杀案,但李晓圆知晓其弟李汉骏很早就信仰了无政府主义!”范安答道。
“宪兵一夜之间就侦破此案,不免有些太快了吧?”一直不做声的国家党代表张东荪忽然来了这一句,调子很是怪异。
“阁下是想说宪兵刑讯逼供?”范安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调子很是不满,直接反问。
“我有这样的怀疑。”张东荪见诸人的目光、特别是杨锐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背上顿时冒汗,但话既然开了头,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过他转而把众代表都扯了进来,道:“我相信大家也有这样的怀疑……”
“那就敢问还有哪个代表还有这样的怀疑?”看着他开始‘代表’众人说话,杨锐忽然出声问向众人。和他想象的一样,大部分人都避开他的眼神,唯有张东荪身边那几个除外。
“不要动不动就把大家扯到你的套子里来,不说你没有这本事,你那变来变去、今天哭着尊皇、明天喊着自由的师傅梁启超也不够格!”杨锐温怒道。“要是有宪兵刑讯逼供的证据,那就在法庭上拿出来,不要在这里唧唧歪歪!”
不说在场的将军,光杨锐一人的气势就足以压垮张东荪,被杨锐怒斥后他脸色不忿,但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好了,案情通报到此,各位代表熬了一夜,请回去休息吧。”见场面无人再有异议,范安当即宣布送客。他这么一说,一干代表便拱手告辞了,对他们来说,自己虽是熬了一夜,但事情总算是落了地,没有发生两党相残之事,此为国家一大幸事。
“竟成,俞家的事情……”唯有章士钊未走,他还在挂念着俞家连坐之事。
“行严也累了一夜了,还不回去?”杨锐步入内堂喝茶,今天他看章士钊是越看越烦。
“当年****先生……”他又提及俞明震,感觉非要杨锐承诺些什么似的。
“你想干什么?”杨锐不怒反笑的看着他。“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还是当作惺初没死?”
“这,同志社总不是一个人负责吧。不是还有那个李声焕吗?”章士钊不依不饶的道。
“李声焕只是京城学委书记,俞大伟是京城总书记。刺杀命令是他下达给李声焕的,宪兵连夜抓捕时从李声焕家里搜出了他亲自签名批准的命令文件,估计李声焕也是怕事情暴露最后追责,所以没有销毁。你是要宪兵销毁证据吗?”杨锐怒问道。
“这,”章士钊‘这’不出什么来,他也是学法律的,不可能不知道此次证据链已极为完整,既然有俞大伟签名的文件,那刺杀的主要责任自然在俞大伟而不是李声焕。不过他想到俞大伟仅仅是京城总书记,是以道:“可这也是同志社上面安排的呀,他的命令也是杜雯、陈其美之流下达的啊,不是说还有个特派员吗?”
“行严你还是不要再闹了。”王季同见章士钊如此急切,当下劝道:“此案要过几天才审理,事情还有没有转机要过几天才知道。竟成也不是主审法官,即便是法官现在答应你万一后面的证据又变了那该如何?总之,从这次抓捕的京城同志社骨干来看,有不少都是名流子弟,这些人管束不好自己的子女,那自然要法庭帮其管束。”
王季同的性子是温和的,他都不耐烦了,章士钊当即知趣的离开,他一走王季同就问道:“抓了这么多同志社的人,可他们大多对刺杀并不知情,这该如何处置?还有安如那边该怎么处置?”
安如就是早年爱国学生的学生刘亚子,此人当时曾报名参加革命,后来听说要去海外,又转而说身体不适反悔,待杨锐等人在东北打出名声,又靠了过来说要参加复兴会,可杭州一举义,又不见了踪影。之后革命局势越来越好,他才开始支持革命——所谓的支持革命也就是组织一帮南社诗人为复兴会、革命军写诗。开国后又想自荐为杨锐的秘书,却被杨锐直接的给否了,之后就在沪上一边办报一边发牢骚,没想这次居然牵出了他。
他确实不是无政府同志社成员,可经济危机报馆收益减少后,同志社用大笔卢布供养了他以及沪上其他报馆杂志社,而这些报刊杂志又供养了一批非无政府同志社成员、却有无政府立场的知识分子,杨锐熟悉几个民国大师就廉不知耻在里头。这些作家拿着卢布、或由卢布兑换来的华元不但写作,还成立一个叫做民权保障同盟的组织,基本是打民主之旗、行无政府之实。
这些人在社会上、特别是在舆论界有极大的影响力,逮捕也好审判也好,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杨锐并不在意这些浮在表面的东西。他在意的是暗处那些巨额卢布是如何运作的?是谁在主持这个资金网?谁在全盘掌管一切?以及更进一步的是:苏俄现在与无政府同志社的是什么关系?斯大林是抱着什么目的下令刺杀的?
杨锐没回答王季同,王季同也没问,他此时想的是杨锐终究没看错布尔什维克那些人:狡诈、下贱、毫无信义。只是想到‘毫无信义’时,王季同又想到昨日早上稽疑院通过的那个提案,说苏俄下贱、毫无信义,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先生,张实来了。”郭弼这个副总参谋长客串了杨锐的秘书,他报告张实来了后又道:“外交部的一个侍郎和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也来了,他是为燕大的学生和被捕的美国人来的。”
“司徒雷登?”杨锐笑了笑,“让范安去见他吧,他是宪兵司令,我不是。”
“可他就要见先生。”郭弼道。
“那告诉他,我很困,要见的话下午睡醒再说。”杨锐不在乎的道。随即看向刚刚进来的张实,道:“那边审的怎么样了?”
“全审完了,先生。”张实亲自拿着一个卷宗,同志社特派员居正被运输大王常凯申关在柴油桶里,而后交给了西厂。为了保密,刚才范安并未对外宣布此人已经被捕。
“此人叫居正,原名之骏、字觉生,湖北武穴人。神武前六年保送日本政法大学预备部学习。同年加入同盟会,是同盟会最老的一批会员之一,参与云南叛乱,在城破前逃脱。本次是持孙汶遗孀宋氏的书信至户部侍郎孔祥熙府上留宿的,所以之前没有被查出来……”
说到这里张实忽然浅笑了一下,插言道:“孔祥熙事后大概是察觉了他的不对,将其逼出孔府后又立即亲到京师巡警厅报案,基本将自己失察之罪抹的一干二净。
他还供出一个叫Nahum.Eitingon的俄籍犹太人——我们拿了苏俄大使馆人员的相片给他辨认——此人明里是苏俄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实则是苏俄对外情报局INO的间谍,来京的时间不到两个月,对先生的暗杀就是他筹划的。居正的供诉虽然完整,但我感觉他有故意将我们往苏俄上面的引的企图,这个叫艾丁格的俄国人到底在刺杀中持何种态度还未可知。再考虑到苏俄国内正在大规模肃反,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并不是斯大林嫡系看,斯大林对此是如何态度我们难以判断。”
听闻张实说到苏俄肃反,对苏俄情况不太明了的王季同道:“苏俄现在的情况很乱?”
“是的,小徐先生,苏俄现在内斗的厉害。”张实解释道:“现在是斯大林主政,他正在以新培训出来的布尔什维克替代老一辈打天下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像我们熟悉的季诺维耶夫、布哈林等人都已被枪决。但苏俄老布尔什维克遍布各个岗位,他们依然趋向托洛茨基所谓的世界革命政策,有些像鲍格莫洛夫这样的人暂时还没有受到牵连。”
“那个案子呢?是托洛茨基的余党做的,还是斯大林下令的。”王季同又问。
“这个很难判断。”张实在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前,并不敢擅自判断情况,这毕竟关系到两国邦交。他见杨锐也看着自己,只好道:“我的猜测是苏俄正有意将我们和日本往对美战争上推,这点从好莱坞各电影公司的突然转变能判断出来——这两天几乎所有的电影公司都说要拍中美、中日战争的片子,而美国诸多报纸、特别是好莱坞电影公司几乎全被布尔什维克渗透。我国现在是国民党执政,他们主张和谈,如果刺杀了先生,那兵变恐怕难以避免,我会********后自然会推动对美战争……”
见张实提到兵变,杨锐突然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按此计划,为何苏俄能确定刺杀后必会发生兵变?是否各将中有人已被他们收买或掌握?’
“这……”张实一时语塞,刺杀杨锐是一件惊天阴谋,从中能折射出很多让人望而生畏东西,见杨锐提出此点,张实顿了一下才道:“先生,我想事后待情报完整,我会提交完整的分析报告。情况虽不至于悲观,但也不至于太过乐观。”
“同志社那边是什么情况?”杨锐点头将这一点紧记心头,又问起另外一个事情。
“同志社的总部表面设在香港,但实则却是在沪上。”张实道。“沪上银行众多,资金调集迅速,国际账户往来不易被追踪。而支持大局的根本不是中国人,而是持有欧洲各国护照的外籍人士。本次根据居正的供诉,他在沪上领取活动经费时曾暗中跟踪过对方,对方的办公地点是在大都会贸易公司。”
“他为何要跟踪对方?”杨锐好奇的问,这种行为在纪律森严的布尔什维克里是绝不容许的。
“先生,居正此人根本就不信无政府那一套,他也很清楚苏俄支持无政府同志社的目的是为了颠覆这个国家,使中国最终成为苏俄的附庸,所以他对俄国人极为戒备。从这点看,此人应该是反苏的。”张实道。“只是他上了船根本没办法下船。”
“既然如此,那可以考虑放他回去。”杨锐道,说完又有些后悔,“可这么一来沪上那边就不好动手抓人了,能有其他办法吗?”
“先生,我也认为放他回去为好。”张实道,“沪上那边并不要急于捉拿,我们最好是摸清其中的关系、渗透其内,以不打草惊蛇为第一要务,待对整个苏俄间谍网彻底了解后,再在适当的时候聚而歼之才是上策。”
“能做得到吗?”杨锐看了他一眼,并不确定的问道。“我们鱼现在都还在鱼缸里呢。”
“技术上能做到。”张实听闻杨锐提鱼缸里的鱼,神色有些凝重——情报局二十年前派了十八名留学生前往法国勤工俭学,这些人断粮后在法国入党、最后不出所料全进入莫斯科东方大学、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这算是整一个间谍班了。但苏俄那边对待同志社较为慎重,并未将这些人派至中国,反而因为肃反、派系斗争死了不少。而之前中华革命党中的内应又被同志社排挤出党,这就使得情报局对同志社暂时失控。
这次既然通过居正重新找到了线索,自然要紧跟。虽然没有内应,但按以前交手的情况看,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对理想并不坚定,他们唯一的依仗不是自己有多坚强,而是认为中华是法制国家,组织上派来的律师帮自己打赢官司自己就会没事。
同志社的成员信仰不坚定是一,得以于晶体管造出的小型窃听设备则是二。张实认为只要在大都会贸易公司负责人家里和办公室装上几个窃听器,那就能在短时间侦破整个间谍网。
“另外……”张实提到技术之后又道:“孙汶遗孀暂现在居于沪上,借助于沪上教会还有宋家的人脉,她正在操持着一个民权保障同盟,这该如何处置?”
“她不是基督徒吗?”杨锐忽然道。“居然是基督徒,却嫁于有妇之夫,特别是在孙汶还未与前妻离婚前就与孙汶姘居在一起,不管怎么说都违反基督教义吧?中华革命党我记得有不少人被杜雯清了出来,大理寺最终赦了他们的罪,你就让他们写几篇文章——不需造假,实话实说就是,见报后她还有脸在外面抛头露脸?”
“对!他们的婚礼好像也没有牧师见证。”张实被杨锐一提醒当即醒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孙汶遗孀此时的灵魂籍慰就是耶稣基督,活动的能量也来源于基督教会,如果直指她违反基督教义,那不单能摧毁她的关系网,还能摧毁她的精神依仗。
“那就这么办吧。”杨锐淡淡的道。“沪上放过,香港那边那个空壳不能放过,不然整件事情显得太过平静会让人感觉很不正常,还有那个苏俄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弄死他!”
“竟成!”王季同吓了一跳,“那可是有豁免权的外交人员。”
“他们总要付出代价!”杨锐扭头道。“对苏俄,只有比他更强硬更凶狠他才会老实,软弱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他说罢又转头看向张实,面目变的有些狰狞,“直接在大街上,不!就在苏俄大使馆门口,用冲锋枪打死他!用几支冲锋枪打死他!!”
“明白!”张实知道放过居正已是杨锐的极限,报复总要落到其他人头上。
“香港那边有炮就直接上炮,没炮就装一卡车炸药冲进那个报馆,不!”杨锐又激动的否决这个提议,他怕同志社那些人如法炮制的对付自己,他改口道:“火箭筒不是出来了吗,装几十支到香港,把那栋破楼给我轰个稀巴烂!”(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下次
昔日的镇国公府杂草丛生,十年前杨锐离京时虽有不少下人留守于此,但也难以维护整个府邸,是以十年下来,墙头地缝、道路屋檐,各处都长满了野草,此时正值盛夏,这些野草郁郁葱葱,好不茂盛。
晨间进宫觐见过朱宽肅后,杨锐便转至这里休息,而在他睡着这段时间,他早上吩咐的事情很快办完——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苏俄大使馆门前发生凶杀事件,一名大使馆三等秘书被有‘芝加哥打字机’之称的汤姆森冲锋枪扫射致死。当时在大使馆门前执勤的卫兵恰巧被一块行人抬过的大招牌挡住视线,枪声响过大街上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大概在同一时间,香港民声报馆也被袭击,但这次就不是芝加哥打字机了,一门75mm山炮不知怎么被暴徒移至报社对面的凉茶店,四十八发炮弹打完,两层楼面的民声报馆立即变成一堆瓦砾,向来事后才到场的香港警察只从瓦砾里挖出二十多具尸体和三名重伤员,即便是三名重伤员,也于送往医院的途中被人打死。
两起事件看似毫无牵连,但稍微知情的人若看了早上帝国日报关于徐敬熙上将刺杀案的号外,便肯定会猜到这是军方的报复行动。无政府同志社与苏俄的关系不明不白,而香港民声报又是同志社的喉结,军方报复他们在顺理成章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受此牵连的苏俄和英国却异常恼怒。凶杀案杀的是苏俄外交人员,炮击案发生在大英帝国领地香港,是以两国大使都不约而同一起向中华总理翁文灏抗议,要中方做出解释、缉拿凶手。
英俄都是大国,因洗净嫌疑而全身一轻的翁文灏虽然也知道这肯定是复兴会干的好事,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只好婉言相劝,答应一定会彻查真凶。这边打发完英俄大使,翁文灏转身就赶到镇国公府,只是,杨锐还未起床。苦等一个小时后,会面才开始。
“国公大人可知下午京师苏俄大使馆门前的枪杀案和香港民声报馆炮击案?”翁文灏在外头等得焦急,见杨锐此时会客却穿着睡衣吃面,毫无待客之道(他与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一起前来),当即不悦的直言相询。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杨锐正在吃大排面,他的牙口无比锋利,即便隔得远,翁文灏和司徒雷登也还是能听到猪骨头被牙齿咬裂的声音,杨锐吃饭的架势就像一头撕咬猎物的豹。咬食的间隙,杨锐又嘟囔一句。“有督察院的逮捕令没有?”
京师和香港两件案子都做的滴水不漏,翁文灏哪有证据去拿督察院的逮捕令,可他还是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苏俄大使馆门前谋杀苏俄外交人员、在英国领地炮击民声报馆,这种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命不好被打成马蜂窝、风水不好被轰塌楼,这种事情怎么怪到我这里来?”杨锐放下筷子让下人把碗端走,又接过另一个下人递给的毛巾擦了擦嘴,而后,第三个下人奉上了漱口水,漱口后吐到第四个下人端的水盆里,最后再接过第五个下人沏好的茶,这才开始看着翁文灏说话。
此人戴着一个单片眼镜,眼神像鴉片鬼一样毫无神采,眉毛一高一低,而身材……,真是糟蹋了那花了三百八十六两银子做成的官袍。带着不屑,杨锐扫视完只是喝茶。翁文灏却被他的话和不屑的目光刺激的很是恼怒。好在此时他身边的司徒雷登开始说话。“公爵阁下,我想知道军事法庭将会怎么对待那些学生?我希望您能看着他们都是学生的身份上,赦免这些孩子。”
“军事法庭的事与我无关。”司徒雷登国语很是地道,只是他吉普赛人式眼眉让杨锐对其无丝毫好感,并且他发现司徒雷登身上也找到半点扬基佬惯有的大大咧咧和朴素。
“但是,阁下,军事法庭认为所有在积水潭前游行的学生都应受到审判,他们有几千人……”司徒雷登早上是会过宪兵司令范安中将的,那个斯斯文文的将军示意所有人都要接受审判,而不仅仅是那六个凶手和幕后策划主使。
‘扑哧’的笑了一下,杨锐放下茶杯:“大使先生什么时候认为法律应该根据嫌疑犯的人数而改变?人越多罪责就越轻,所谓法不责众是吧?”
杨锐的反问让司徒雷登语塞,看来杨锐不吃中国人惯吃的那一套。他转而道:“可他们只是学生……”
“大使先生还认为法律会因为嫌疑犯的身份而改变?所谓刑不上读书人?”杨锐再次反问,而后答道:“宋明以降,读书人就应该全部处死了,我看不是刑不上读书人,而是邢要重办读书人,那些清流嘴炮最好全部死绝,国家才能落个清静。”
“国公大人,我国正与美利坚进行和平谈判,若审判不公……”司徒雷登见杨锐根本就不给面子,当下沉默。见他如此,与翁文灏同来的外交部侍郎蒋廷黻当即开口帮衬。
“法律是法律,外交是外交。不要把你干不好的事情怪到其他人身上。”杨锐虽然不知道蒋廷黻是谁,可见他把外交谈判扯进来,当即反驳。
“竟成先生是必定要挑起中美矛盾吗?”气了一会的翁文灏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当场质问。
“去拿电话来?”杨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对下人说话。
见杨锐吩咐下人拿电话,翁文灏和司徒雷登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大致摸透了他想法的总理秘书吴景超却叹了气道:“国公大人何等伟人,今日又何必如此?”
“那是因为有人实在太贱!”杨锐笑看吴景超一眼,答道,又觉得自己的意思翁文灏不太明白,再道:“有些人以为可以用他们精心编织的道德罗网束缚所有人、绑架所有人,那我在这里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这些人:这是做梦!华夏民风虽然不比日本野蛮、不比俄国强悍,但也还没有堕落到那种被绵羊道德捆绑的境地。那些想以文制武的人。可以先在脑子上开一枪看是自己的脑袋硬,还是枪子硬。”
杨锐这边说,电话已经被下人移过来了,他直接拨给总参谋部,待让人叫来范安后,他笑着大声问:“有人说,依法审判就是破坏中美和平,你怎么看?”
“先生:屁的和平!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美国间谍,应该抓起来细审!”虽然电话没有免提,可范安的声音还是能落到翁文灏和司徒雷登的耳朵里。翁文灏脸色转白,司徒雷登则暗呼上帝——没有人相信中美和平,那战争就不远了。
“抓起来有那么简单吗,没证据拿不到逮捕令怎么抓人?”杨锐笑,他笑后又道:“不过既然是这样,那这学生我认为判的越重越好,但务必要合法,省得有人说是非法审判。”
“哦,上帝!那可是两千多人……”司徒雷登没想到来此求情却起到了反效果,当下极为不满的站起来。而本就满怀怒气的翁文灏想到杨锐的那些话,脸色开始由白转黑、继而黑的发紫。他一直认为两党斗争应该有一定的克制,最少在外人面前要勉强保持一致,不要针锋相对,更不能把脸撕破,但此时杨锐却不顾中美邦交,让他的肺几乎气炸。
“好了,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挂完电话的杨锐似乎没看到两位主角的脸色,故作轻松道。
“历史证明,独裁者最终会在人民的面前垮台。”压抑不住怒意的翁文灏直接骂人,但骂的很非常斯文,非常文明。
“你说的非常正确。”诡异的是,杨锐居然赞同他的观点,“但他们绝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人民而垮台,垮台那是因为他们自甘堕落。这种堕落的具体表现就是他们沉迷于绵羊式的个人享受,同时被绵羊式的道德束缚,忘记了自己豹的身份,更忘记了如何使用自己的爪牙。
以人类文明看,堕落是必定的,但绝不是现在,也绝不是中国,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我现在只想劝告有些人:既然上了独木桥,那每一步都要看好,一旦掉下去不说自己,家人、朋友……,还有其他几十万人、近百万人,都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说到此杨锐再笑,“如果我是这些人,怕早就找大使先生申请美国绿卡保安全了。”
威胁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翁文灏起身大叫道:“你敢?!”
“尊王攘夷而已,有什么不敢?!我想当那几十万不敬祖宗、不穿华服,开口自由民主、闭口人权博爱之人被吊死在电线杆上时,全国六亿百姓将敲锣打鼓、拍手称快。”杨锐不以为然的道,“日本、朝鲜都有过先例,华夏几千年来这种事情也不少。也就是一群夷化了的香蕉人而已,不说只有几十万,就是有几百万也被会被碾成渣!”
“你……”翁文灏彻底失控,他的手正指着杨锐,全身颤抖。胡适之前就警告过要当心复兴会搞‘尊王攘夷’,不想这事情真的在杨锐嘴里说出来。
事后他也想过这所谓的尊王攘夷,可根本就找不到破绽——复兴会从成立到现在都推崇国粹,他一举起攘夷之旗,那只要是外来的政治思想,全要被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现在的中华,头顶有皇上、乡里间士绅、各处有庙宇,封建思想已牢不可破。也就只有港口城市好一些,但即便是沪上,家家户户也是老思想多。总而言之,清末行将入土的东西又被复兴会给救活了,并且得益于那个牌匾一般的假皇帝和复兴会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保守势力几乎要恢复到往日盛况。
“公爵阁下这是威胁吗?”司徒雷登见两党的斗争白热化本不好再开口,但听杨锐说要吊死那些‘开口自由民主、闭口人权博爱’之国人,本着基督的良心,他不得不开口。
“这只是劝告。”杨锐盯着他道,“而且很快、很快就会发生!希望大使先生在此之前可以说服贵国国会和华盛顿政府,让这些人移民美国。”
“公爵阁下,这是我听过最野蛮、最残暴的威胁!”司徒雷登朗声道:“贵国宪法明文规定信仰自由、言论自由,因为信仰而不同被处死,这是…这是义和团的行径。”
“哈哈……”杨锐见他聪明的将问题往义和团上引,当即哈哈一笑,他道:“大使先生国语流利,可对中国的历史还是知之甚少。尊王攘夷、搜杀夷奸,是每个中华国人应尽的义务,和不顾待客之道袭击外国友人的义和团怎会相同。难道说这些人全是美国人?真这样那这些人全移民到贵国,我中华也落了个清静。
至于宪法上明文书写的信仰自由、言论自由,这当然会得到遵守,但必须牢记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些人要是中华国民才行。开口自由、闭口民主的人拜祖宗吗?不拜,他们说这是迷信;他们穿华服吗?不穿,他们说这不时髦;信国教吗?不信,他们说这是迷信。
当然,我仅仅是举这几个例子,还有更多的例子没有举。其实谁是中华国民,谁不是中华国民,即便不提他们过往,就凭他们的谈吐做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对这些人,如果到时没有那个国家愿意接纳的话,我相信他们死后在国内肯定找不到墓地掩埋,最后只能吊在电线杆上风干,雨淋日晒,腐烂成灰。”
杨锐话说的很是自得,但司徒雷登却整了整衣襟,很正式的道:“公爵阁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美利坚合众国政府,还有全世界各文明国家的政府,绝对不允许此事发生!你真要这么做了,后果将不可想象。这是我给您的忠告!”
“大使先生拉上全世界干什么?”杨锐并不在乎司徒雷登的忠告,“当年俄国革命也没见全世界怎么样,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也仅仅是我国和日本力主干涉。当然,贵国素来有插手别人家事的传统,对此我并不怀疑,但,如果贵国愿意拿出两千万条人命的话,那可以上来赌一赌,不过如果输了……,下场会很悲惨。——送客!”
杨锐最后叫了一句送客,自己就头也不回的回内房,翁文灏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在吴景超的提醒下和司徒雷登一起出了会客厅。此时外面已经全黑,他出二重院门的时候没注意门槛,一不小心居然拌了一跤。
“翁,你没事吧?”见翁文灏刚才摔倒,回到汽车上司徒雷登关心的问。
“我没事,我只是……”被吴景超扶上车的翁文灏摇着头,满脸痛苦。他荒不择医的问:“大使先生,为什么一个伟人会变得如此专.制?如此野蛮?如此喜欢杀戮?他难倒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就是要让人民享有他们天生便具有的权利吗?”
没想到翁文灏会问这个问题,司徒雷登忽然感觉他像是一只得不到主怜悯的可怜羔羊,是以用牧师布道的口吻道:“那是因为他认错了方向。杨认为民主是人类堕落的方向,而退回以前的专.制时代才是保存文明延续的最好办法。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人民好,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被魔鬼迷惑了双眼。”
“真的是这样吗?”司徒雷登的解释说进翁文灏心里,但他还是想不通杨锐为何会变成这样。
“是这样的,翁。伟人如果认错了方向,那带来的劫难将比普通人迷路可怕一万倍。”司徒雷登一边说一边划着十字,“唯有上帝才能保佑我们不受魔鬼的诱惑。”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司徒雷登的话让翁文灏思虑良久,待到了美国大使馆,他也随同司徒雷登上楼叙谈——如今,新内阁唯一能依靠的力量也就只有美国以及文明各国了。
“如果中国再次发生类似义和团那样的暴乱,我想文明世界会一起出兵制止的。”司徒雷登也在考虑着新内阁下台之后被处死自己该怎么办,此时见翁文灏问起,在得不到华盛顿保证的情况下,他只能笼统推测。
“可如果他们仅仅是……”翁文灏想起刚才杨锐的威胁,以杨锐的手段,根本就不会动各国在华侨民,真正要杀的是自己这些他嘴里的‘夷奸’。“……仅仅是中国人呢?”
“如果受害的仅仅是中国人,那我想大多数国家只会袖手旁观。”司徒雷登无奈道,他刚才对杨锐的忠告仅仅是忠告,据他所知,国会、华盛顿以及美国民众,绝不会为了他国国民的悲惨遭遇而出兵。
“翁,国民党为何就不能有一支军队呢?”想到中国这几十年的变迁,明白武力重要性的司徒雷登建议道。
“这完全不可能。”翁文灏摇头。“这不是技术上不可能,而是没有人加入这支军队。整个国家绝大多数人都饱受封建迷信思想的毒害,即使有这么一支军队,只要复兴会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士兵们也会调转枪口对付我们。”
说到这他忽然有些激动:“在一个满是封建、迷信思想的国家,那一点点宝贵的进步力量只会被黑暗吞噬。之前的二十年,我们做的工作太少了。当初立国的时候,就不应该同意前明宗室复辟,成为国家的象征。在这种铁箱一般的禁锢里,任何进步思想都得不到发展!
对!杨竟成早就算计好了一切,那时候正是他要立什么岷王的。他知道,一旦立了岷王,使之成为国家的象征,封建主义便牢不可破。对!还有那个什么Y大师,什么三一国教,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一切外来进步思想的。不管是民主自由、还是布尔什维克**,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夷!他只要轻轻一挥手,说一声‘尊王攘夷’,不需复兴军出动,仅仅靠各地的三一教徒和乡间士绅,就能摧毁一切、残杀一切……”
越想越可怕的翁文灏此时得了失心疯,可司徒雷登却并不认为他在胡言乱语,以他对中国的了解,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当年的义和团是怎么样的,今天的‘攘夷’就会是怎么样的。并且,今天的复兴会并不是当年没有战斗力的拳民,他们是现代化的军队,即便全世界联合起来,也难以彻底击败她。
“总理阁下,如果……”思考之后的司徒雷登谨慎说道,一字一顿,“如果迫于形势,贵国政府邀请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出兵相助,那么我想,在可能的情况下,华盛顿和国会也许会派出舰队和海军陆战队帮贵国维持秩序。”他说完这一点,又急忙补充道:“我会竭力说服华盛顿派出军队,但不能保证人数。”
“感谢您,大使先生,您的友谊我永远铭记于心。”疯发完的翁文灏开始恢复理智,他道:“如果他们举得是尊王攘夷的大旗,那么求助于贵国更会让我们陷于不义之地。”他说完这个理由便起身告辞道:“非常抱歉今天没有帮到忙。”
美国大使馆谈话完毕,国公府上杨锐和陆眉的对答却未完。见自己的男人说要把那些人吊起来弄死,女人总有些不忍,是以待客人一后撒完娇她就开始问东问西了。杨锐只想着白天的两起报复、特别是对苏俄的报复会引起怎么样的反应,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可这些零零散散的话却被陆眉推测出个大概,她道:“也就是说,这其实是吓唬吓唬他们的,并不是要真的吊死他们?目的是让他们紧张下犯错?”
苏俄的反馈不可能这么快来,杨锐见女人穷问,当下放下心思道:“差不多吧。真理、不管是什么真理,其实都是用尸体和鲜血凝成的。尽可能的情况下,不要给对手有足够的尸体和鲜血构筑自己的真理。特别是那些有些声望的人,让他们死得大义凛然,只会激励后面的人前赴后继,而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暴露出下贱卑劣,那他们宣扬的真理就只是谎言了。”
说到这里杨锐感觉自己有些犯糊涂,跟女人说什么这个。他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佯怒道:“去上床,记得把那套衣服……”可再想徐敬熙这边还没过头七,他当即毫无兴致,意兴阑珊道:“算了,下次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绝尘
从美国大使馆出来的翁文灏并没有直接回家,他与秘书吴景超一起去了徐新六在钱粮胡同的掩蔽居所,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徐新六正带着一个女人在此姘居。
自胡适回国后起,他就与蔡元培等人就在努力周刊上发表‘我们的政治主张’一文,提出要做一个‘好人’,并认为只有好人从政吏治才能清明,国家才有希望。当时正值督察院查处沪上贪污窝案,这则声明一出当即被舆论追捧,其对复兴会的影射之意极为明显。不过身为杨锐学生的费毓归被判处死刑后,这波舆论才将将过去。但之后,当初在文章上签名的诸人便开始做一个‘好人’。谁想,这些人里头最受舆论赞誉的中华圣人徐新六,居然养了外室。
“总理……”徐新六穿着睡衣来到客厅和翁文灏叙话,知道他这么晚来此肯定是有事的。
“有些烦,就上你这来坐坐了。”夜色已晚,翁文灏本想再次召集诸人开会,但他见徐新六带着个女人在这,又担心自己此举会让徐新六丢尽脸面。
“哦。”徐新六扶了扶眼镜,他大概能猜到什么事情,是以道:“是杨竟成拒不配合吧。既然这样,那我马上找适之他们来这里商议好了。”
“哦,方便吗?”翁文灏禁不住问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不约而来戳破了徐新六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徐新六有些尴尬,他转而道,“我马上去打电话。”
翁文灏下午是亲去国公府和杨锐就游行学生一事交涉的,只是他出了国公府没有回府邸而去了美国大使馆。在这段时间里,好十几通电话打到他寓所找人,现在大家听说他在徐新六私宅,一干人很快过来了。待吴景超将下午的情况一说,诸人全都沉默不语。‘吊死在电线杆上,死无葬身之地’——这算是杨竟成最直接的威胁了。大家本以为他怎么也会顾及一些颜面,没想此人就像是一把刚刚屠过人的刀,凛凛然杀气逼人。
“对美谈判到底何时才能重启?”胡适没说话,倒是吴宓问了一句,他是礼部侍郎,主管文宣,尊王攘夷的杀伤性有多大,他最是清楚。
“我们今天刚刚通过退盟提案,少川和子文那边总要有些时间活动吧。”顾维钧不在,外交部就全靠蒋廷黻撑着,今天京城和香港连续两起恶**件,他被两国大使、特别是苏俄大使逼的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美国人真的有谈判诚意嘛?”见蒋廷黻推说时间,土部尚书丁文江问出了翁文灏的心声。“他们借寻女飞行家为名,强行登陆马绍尔主岛,还杀了那么多日本人,真的很不文明。”
“在君不要被日本报纸给骗了,美国人登陆前已经通知日方他们将和平进入,但日本政府和驻岛日本军队概不接受,这才引起大规模交战。据美方报道:岛上日本士兵和国民非常野蛮,他们甚至迫使女人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自杀。基督教箴言报上就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野蛮的民族!’”见丁文江质疑美国登岛的正义性,胡适当即出声解释,还引用了美国媒体对驻岛日本人的评价。
“日本人再野蛮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美国此次登岛是侵略行为。日本军民守卫自己的国土战至最好一人,不但责无旁贷,更可敬可叹!”理科生出身的丁文江爱认死理,他一句话就把胡适东拉西扯所营造的美国正义、日本野蛮之形象毁于一旦。
“这怎么能说是侵略呢?”胡适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人道主义是没有国界的,而日本人所表现出来的野蛮正表现他们很可能杀害了艾米莉亚小姐。我一直认为,对人民的暴政除了独裁者,还有就是国与国之间隔阂和歧视。比如这次,明明只是一次人道主义救援,可却因为国与国之间的隔阂和歧视死了五千余人,这本就不应该发生的。”
会议本就不是讨论日美之间谁对谁错的,可却被丁文江和胡适歪楼,吴景超见此咳嗽一声道:“好了适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该如何应对杨竟成的威胁,以他一贯的作风,这话绝不是说着玩的。下次复兴会上台组阁时,他们肯定会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
“我还是那句话:人道主义是没有国界的,如果复兴会真这么做,肯定会引起世界各国的谴责和抗议!”确实是被丁文江击中了要害,胡适的心绪一直亢奋,现在还停不下来。
“谴责和抗议有什么用?”刚刚带女儿自首、并化解掉全家牢狱之灾的孔祥熙出声道。“当世界报纸谴责杨竟成时,我们已经被挂在电线杆上了。世界各国难道能吃了杨竟成?”
“杨竟成怎么敢置世界文明各国于不顾?”胡适文青,比胡适更文青的文部尚书蒋梦麟站了起来。“稽疑院、全国人民又怎会让他为所欲为!”
“神武五年杀地主的时候,镇压昆明叛乱的时候,全国民众又如何?”孔祥熙反问道。“我倒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担心全国各地的那些进步青年。一旦杨竟成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孔祥熙是孔子的后裔,除了信教,平时的作风还算中派,祭拜祖先不是,也从不说什么自由民主、人权博爱。他相信复兴会是不会自己动手的,但在座的这些人就很难说了。
“我们……”见大家都一筹莫展,吴宓只得把希望寄托于美国,他道,“既然适之说人道主义是没有国界的,那假设我国届时发生大屠杀,美国会派舰队过来救我们吗?”
吴宓天真的问题一提让诸人更加失望,即便是胡适,也非常清楚美国绝不会为自己这些人出兵的,这根本不符合美国的孤立主义传统,而一片沉默间翁文灏当即知道这次会议算是白召集了,他当即咳嗽一声,带着吴景超就没入暮色里,头也不回的去了。
随后的几日,赴京军人越来愈多,京城的旅馆都被他们挤满。幸好此时已开始暑假,陆军大学一些先考完试的院系开始放假,军官、退伍老兵不少被安排在陆军大学的宿舍里。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放假的学生并没有回家,他们住在校园草坪上——所有学生都认为要参加完徐敬熙上将的葬礼才回家。
考虑到中元节在即,他们并没有等多久,神武二十六年六月十二,盛大的国葬开始。当日,包括换了新大使的苏俄大使馆在内,所有大使馆一律降半旗致哀,整个京城完全变成黑白世界,内外城居民和从全国各地赶来的退役军人和学生,总计约为两百万人为徐敬熙上将送葬。看着这黑白世界,包括翁文灏在内,新内阁诸人再次惶惶不安。
他们知道复兴会并未将此次葬礼作为一次示威,反而对外电告京城无法容纳更多人,不断要求各地实行遥祭,但这显然无法阻止前来哀悼的国人。京城无法住下他们就住在天津、通州等地,或者干脆睡在野外,特别是那些从全国各地年青学生,更是连觉都不睡,要为将军守灵。
而之所以如此,是帝国日报一改国内舆论对复兴会早期革命史的隐晦,直接将徐敬熙开国前的革命经历公布于众。报纸上哪怕仅仅是片言只字,对单纯激烈的青年学生来说,也已足以激起他们的愤青之情。在确定徐敬熙的出殡时间后,这些人通过暑期学生火车免票优惠(当年收回全国铁路路权、长江等水道航行权后,杨锐亲定:暑期时期大中专院校学生可凭本人学生证免国营火车轮船三等票款,以畅游祖国山河;改制后此款项纳入全国教育经费预算,由国库支付),潮水般的涌向京城,内外城进不去他们就聚于出城送殡的道侧。
葬礼上民众如此狂热,让包括司徒雷登在内的西化分子对隔日的审判异常担忧,可在审判当日,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军事法庭设在陆军大学能容纳三千多人的大礼堂内,法官就是早前总政部长的范况上将,而在他要宣布判决之前,徐敬熙之父徐从云提请说话。老人家一开口就是求情的:“法官大人,老朽虽见识浅陋,但也知学生仅仅是被人指示而已。他们虽已成人,可究竟年轻,难免被人蛊惑,还请法官大人念其年青,从轻发落。”
桥段都是安排好的,徐从云求情之后,书记员宣布审判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法庭辩论结束,下面由被告人做最后陈述。请各位被告依次起立发言。”
因为涉案人员众多,本次审判审判为刺杀案之审判,被告除了六名学生,五名城外爆炸案嫌犯,还有俞大伟、李声焕等数人。在法警的帮助下,最先站起来的是是同志社京城总书记俞大伟。他站起,他身后因此牵连的俞家老小也都站起,俞大伟眼光中带着闪避,不安的看向高台上坐在的法官和公议团诸人,好一会他才哑声道:“各位…大人,公议团的父老们,大伟实则有罪!”俞大伟一说就有罪便泣不成声,他叫道:“……我实不该贪图钱财被同志社抓住把柄,最终被他们胁迫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没想到最顶头的上司都背叛之前的理想,本来还显强硬的同志社诸人当即色变,唯有执行刺杀任务的燕大小组负责人王永其站起破口大骂道:“叛逃!你这个背弃当初誓言的叛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怕死鬼……”
王永其是燕大今年刚刚毕业准备留校的讲师,正是他负责执行此次刺杀任务的,作为出身贫家的同志社中层骨干,他比上层那些玩票性质的富家子弟坚强百倍,此时见俞大伟在法庭上当众忏悔、背叛理想,他当即忍不住站起来大骂。
“肃静!”范况上将敲着法槌,王永其身边的法警当即将其按回到座位上,不过此时俞大伟已经流泪忏悔完了。而第二个起来做最后陈述的李声焕同样是忏悔,虽然没有流泪,却让王永其再受激烈刺激——李声焕正是他的入社介绍人之一,是以这次他无力站起,面如死亡的摊在座位上。
“下面由被告人王永其做最后陈述。”书记员待李声焕发言完毕,念出第三个主犯的名字。
在律师的帮助下,王永其大概早就准备好了最后陈述,可因为前面两个上级的背叛,他开始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几句话之后,他的声音才回复正常,只是他说的东西在场的诸人大多听不懂,但当他用布尔什维克宣言作为讲演的最后结尾时,整个大礼堂才变得寂静,只剩下一个癫狂者在歇斯底里:
“……同志社人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在所有这些运动中,他们都特别强调所有制问题,把他作为运动的基本问题,不管这个问题当时的发展程度怎样。最后,同志社人到处都努力争取全世界的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
同志社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的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让统治阶级在无政府同志社革命下勉强发抖吧。无产者在这场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王永其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可碍于彼得堡和约,他不敢直截了当的说出‘布尔什维克万岁’五字。
或许是王永其的激昂刺激了另外数人,参与刺杀和爆炸的十个人中有四人也慷慨激昂的俱不认罪,那个叫麦増的学生更是大叫:‘我没罪,是你们有罪,是你们被统治阶级绑架操控。看着吧,终有一天你们会被人民审判……真理是杀不完的,杀了我麦増,还有后来人!’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十五名主从犯陈述完毕,法庭宣布休庭,十五分钟后,法庭重现开庭,范安照例通读条文后,开始宣读审判书:“本庭认为,被告人俞大伟、李声焕、王永其、麦増、顾得凰、张德花、杜汉英、牛文茵……等十五人,以刺杀徐敬熙上将、雷以镇上将、前总理杨锐大人为目的,勾结党羽、私用枪械,其行为均构成谋杀罪;又以推翻大中华国现有政治制度为其目的,鼓动仇恨叛乱、制造政治阴谋,其行为均构成谋反罪……”
新修的中华律中,谋反为十恶之首,此罪一出全场惴惴。而范况则继续念到:“依照大中华刑法第三条、第十四条第之第一款、第五十三条、第一百三十条,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俞大伟犯谋杀罪、谋反罪,然念其为同志社胁迫所致,对犯罪行径供认清楚、且认罪服法,又念及俞氏昔年之功,故判决其有期徒刑五十年,连坐罪免。
二、被告人李声焕犯谋杀罪、谋反罪,然念其对犯罪行径供认清楚、且认罪服法,故判决其有期徒刑四十年;其父母、兄弟、子女凡十四岁以上者,处流刑,流于西域。
三、被告人王永其犯谋杀罪、谋反罪,且当庭拒罪、蛊惑众人,故判处死刑;其父母、兄弟、子女凡十四岁以上者……”
范况念到这里故意抬头看了看王永其,见其身姿傲立躯体却颤抖,当下低头再道:“其父母、兄弟、子女凡十四岁以上者,剥夺大中华国国籍,限时驱逐出境!
四、被告人麦増犯谋杀罪、谋反罪,且当庭拒罪、蛊惑众人,故判处死刑;其父母、兄弟、子女凡十四岁以上者,剥夺大中华国国籍,限时驱逐出境……”
户籍连坐制度看上去可怕,但一般仅处于流刑或罚金,唯有家中切实享受犯罪得益之人才会被判入狱。只是没想到这次军事法庭破天荒的剥夺了被告家人的国籍,并驱逐出境,这顿时引起当场记者和旁听市民的大哗。剥夺国籍的判罚之前对孙汶的中华革命党也用过,不想这次更牵扯到了被告家人。
记者们正要提问,在场的市民却激烈鼓掌,作为军属和烈属,他们完全赞同法庭的判罚。
“本判决为最终宣判,判决书将在三日内送达。闭庭!”范况最后重重的敲了一下法槌,当即宣布闭庭,只留下一干喊着不服的被告和全场如雷的掌声。
次日,在对无政府同志社京城分部的审理中,一百八十一名被告除五名美籍人士外,其他多数认罪伏法,最终得以轻判,家人免于流刑;而中元节后对另外两千一百六十九名学生的审判中,绝大部分学生都被免于刑罚,最严重者也仅仅是拘留十五天。
如此判决,舆论对此俱无苛责之言,反赞军事法庭有仁者之心。唯有独立评论认为法庭对那些信仰无政府主义、又未能当庭认罪的学生判罚太过严厉——那十七个学生连同家人全部被剥夺国籍、驱逐出境。兔死狐悲下,这让胡适等人看到了自己以后斗争失败的下场。作为无国籍人士,虽然持有国际联盟颁发的南森护照,可拿着这个护照除了去南洋哪里也去不了,但去了南洋又如何?国人从来不用这种罪民护照,只用正式的红色烫金护照,这种护照一拿出来,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此人犯了谋反大罪,避都来不及,就不要说帮忙了。
只是,即便知道本次审判极为恶毒,可在那两千多名学生还未审判前,诸人也说不出什么东西。等两千多人几乎全部无罪释放,再炒作之前的审判又已经过时了。此时,国际联盟正式接受日本的申诉,拟派调查组前往马绍尔群岛实地勘察,以了解冲突的真实起因和经过;同时,中断已久的华盛顿海军谈判又重新开始,但这次仅仅是中方代表谈判。马绍尔交火后,日本代表已尽数回国了,两国的外交关系也由大使级降低为代办级,世界各地的报纸都有这样判断:一旦国际联盟调停失败,美日立即会陷入战争状态。
*
时近八月,通化的山林里越发阴凉。与杨锐在老林子里转了一天,夕阳中骑马回府的路上,王季同想起这段时间来的国际形势,犹自坚持道:“战争真的无法避免了?”
“是啊!”杨锐抽着烟,有些惆怅的道:“我也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要打到北美去?”王季同再问,仿佛老人在唠叨。
“是啊!”杨锐抽着烟,再次惆怅的道:“不打到北美战争没办法彻底结束。”
“我们能打赢吗?”王季同再再问,这已经不是在唠叨了。“时间赶得这么紧,很多工程都不能在战前完工。”
“最少不会输吧。”杨锐把烟放下,仰天长吐了一口。“毕竟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那国民党那边呢?”王季同还是问,没完没了。“别忘记了我们已经退出了东亚同盟,我们以什么理由对美国宣战?”
“美国人会对我们宣战的。”杨锐把烟扔掉,勒住马指着前方一公里处道对王季同道:“小徐,看到那棵大红松了吗?”
“看到了,”王季同不明所以,“你想干什么?”
“比赛啊。”杨锐笑,“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要坏掉。我们比赛,谁先到那棵大红松谁就赢。赢的就不说了,输了的晚上回去灌一瓶二锅头,怎样?”
杨锐满脸都是笑,王季同听后感觉自己确实是入相了,再想到杨锐糟糕的骑术,他当即道,“行。不过肯定是你输。”
“那就来啊。”杨锐看了卫队长徐财根一眼,道:“你来发令。”
不想他这边才叫徐财根发令,那边王季同却笑:“别发令了,开始!”随即重重抽了马屁股一鞭,居然提前抢跑了。
“你娘!”落后一步的杨锐大愤,他赶紧拍马向前,然后一边跑一边大骂道:“姓王的,王八蛋。抢跑非好汉,赢了也不算!”他的叫骂声随着急急马蹄,一路绝尘而去。
*
*
癸卷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 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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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焦灼的整个大地,滚烫的空气混合着路易斯安娜南方州州独有的潮湿,将人全身裹的紧紧的,汗水像是雨水从身躯各处流向军靴。带着钢盔的第7骑兵团团长乔治·巴顿上校此时正骑在马上,带着自己的部下跟随第7机械化骑兵旅装甲团的m2轻型坦克一共前进迂回蓝军第4军的侧翼。
“那帮天杀的狗娘养的!”上校在马背上大声咒骂。这次糟糕透顶的演习彻底唤起了他在欧战时期对坦克的记忆和兴趣,也正因为实际发生的种种问题,他开始排斥骑兵总监约翰·诺尔斯·赫尔少将、以及华盛顿某些大人物对骑兵和装甲兵的看法,更不喜欢当下这种编制,即骑兵和装甲兵混合,比如现在的第7机械骑兵旅。
在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上校嘴上任何时刻都挂着脏话,是以他此时的咒骂并没有引起部下的注意,大家都被太阳晒的病恹恹的,而机械化骑兵旅旅长丹尼尔·冯·沃利斯准将则正站在一辆m2a1坦克的炮塔里这是一种新坦克,有一门五十六倍径的37mm炮他正举着望远镜,似乎在跟踪那些冲在前面的轻型坦克。
此时,远处蓝军步兵阵地前的铁丝网被坦克快速捣毁,坦克一越过堑壕,便在蓝军的阵地上横冲直撞,用机枪不断的消灭敌军步兵。与此同时,防守步兵抛出的面粉袋如冰雹般的砸向这些坦克反坦克炮也陆续开火,在这样密集的反击中,裁判们不断吹响军哨,以判定坦克被击毁、击伤。或者判断某些步兵已经阵亡,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在这种难以评判的混乱中。巴顿上校的第7骑兵团正沿着坦克破开的道路快速冲入敌阵,笔直向前的骑兵刀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很快。刚才还生龙活虎扔面粉袋的步兵就被判全体阵亡,蓝军的侧翼被第7机械化骑兵旅突破了。
“nie!”在另一个角度观察这次战斗的骑兵总监赫尔准将高兴的放下望远镜。对一边站着的陆军部副部长马歇尔准将、陆军总部司令麦克奈尔准将、以及德国陆军的冯·希尔上校等人笑道:“先生们,这就是机械化骑兵!我们不能被误导,让没有经过检验的机器取代已经被证明有用的马匹。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坦克、或者中国人所说的战车,它有强大的火力、良好的防御性和战略机动性;同时也有不少缺点:机械的不可靠性、只能依赖固定的补给线,对特殊地形的要求。但如果将这两种结合的话……”
骑兵总监赫尔准将此时似乎忘记了炎热,骄傲的把手伸向前方战场:“……那一切就完美了!它,第7机械化骑兵旅既有骑兵的灵活性和战术机动性。又有坦克的火力和良好防护,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组合更完美了。”
“嗯哼。”马歇尔准将不置可否的应付着,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但特邀来此观看演习的德国陆军上校冯·希尔却与身边的阿尔伯特·魏德迈少校在密切交谈。只是他们说的是德语,其他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
“我想我们应该去前面看看。”马歇尔准将转头看了看和德国人交谈的魏德迈少校,而后对身边的麦克奈尔嘟囔了一句这次演习主要是检验由方块师演变成三角师后步兵师的作战能力,更或者是为了验证师属火炮的配置,机械化骑兵的战斗仅仅是一个附加节目。
“他在说什么?”前往蓝军阵地的陆上,马歇尔特意将魏德迈少校叫道身前。他很想知道冯·希尔上校对第7机械化骑兵旅这次战斗的评价。
“简直是糟透了。”魏德迈少校自从被马歇尔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后,便对他忠心不二。德国人的评价虽然不中听。但他还是要如实反馈。“上校认为装甲部队和骑兵混合编制简直是糟透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取消骑兵,将步兵变成战车骑兵让步兵搭载在战车上。需要时可下车战斗,就像二十年前中国人做的那样。”
“取消骑兵……”马歇尔想到骑兵总监赫尔准将骄傲的表情,当下摇头苦笑。美国陆军作为一支古老的陆军,骑兵部队的地位在军中是无可撼动的。不像中国陆军或日本陆军,没什么骑兵传统。正因为此,陆军不是骑兵就步兵,装甲兵简直无地容身。
步兵总监认为坦克应该编入步兵师,以支援步兵战斗;骑兵总监则认为装甲兵其实就是机械化骑兵,他们有更强的火力和盔甲。但却有骑兵所没有的脆弱性和局限性,所以。将他们混合编制才是最终解决这些问的最好办法,这其实也是他们喜欢轻型坦克而不是中型坦克的原因。其策略就是把坦克当作重装骑兵使用,希望它能快速突击。
但以往的战例,即便不提世界上第一次真正的装甲战1914年中国复兴军装甲师在满洲漂亮的围歼俄国西伯利亚集团军,就以上次欧洲战争时期中国远征军装甲师和德国装甲师那两次震撼世界的经典战例看,装甲师并不仅仅是骑兵师的机械化升级。然而遗憾的是,凡尔登战役的资料少之又少,巴黎战役也已经过去二十年,德国人谈的更多的是如果雷奥·威廉元帅没有被刺杀那战争的结果会是如何,而法国人并不想提及巴黎曾经被德国人占领过的历史,他们乐观的已经把这一切都忘记了,只记得凡尔赛的荣耀。
也许明年还要举行这种演习,以检验出真正的装甲师,马歇尔准将心里嘀咕了一句。之后,他再次问向魏德迈:“上校还有其他什么观点?”
“上校还认为我们的坦克实在是太糟糕了。”魏德迈少校言无不尽。“特别是火炮和装甲。以西班牙的情况看,他认为30mm的装甲显然不够用。中国走私军火商祸水公司销售给西班牙交战双方的rpg火箭筒可以瞬间穿透这种装甲……”
‘啊屁击’火箭筒一用英文就重现变回‘rpg’,虽然本名不再是ade,但最少大名是回来了。这种武器号称可以击毁全世界所有装甲战车,而那些反对装甲制胜论的人当即以此为武器,认为坦克或者战车只能成为步兵的辅助武器。根本不能成为独立军种。特别是中国陆军宣布将逐步取消装甲师后,这种论调基本成为各*界的主流。
确实,那种重量只有十三磅、口径只有60mm的新武器。可以在一百五十码的距离上破开三英寸的均质钢板,如果改进弹药或者增大火箭弹口径。那么破开四英寸均质钢板也不在话下。这等于是宣告了坦克的死刑装甲厚度再怎增加也无法赶上火箭筒的破甲威力,而一旦坦克装甲厚度增加到以上,那以现在的发动机技术,坦克将变成爬虫。另外,一支火箭筒仅售三十亚元,约合十五美元,而一辆m2中型坦克却超过三万美元,这笔钱可以购买两千支火箭筒。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清楚装备坦克不如给步兵装备火箭筒。
“那他们是如果看待rpg火箭筒的?”马歇尔第三次提问。这是他最为关切的一个问题。
“基本分为两派,大部分机械化部队的军官都坚持坦克部队独立编制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在开阔地带快速进攻时,步兵即便装备了一定的rpg火箭筒,也只能击毁一部分车辆,更多的坦克将突破敌军防线直插后方,戈林总理的妻子也持这种态度。”魏德迈道。
“就是那个中国女公爵?”马歇尔想到那个把戈林迷得神魂颠倒的混血黄种女人。
“是的,将军。”魏德迈点头,他在德国留学时有幸见到过这个传奇女士并仰慕不已。
“她难道没有从中国人那里获得些有价值的消息?”颠簸的汽车内,马歇尔点上一支烟。还递了一支给魏德迈。在整个陆军彻头彻尾崇尚法军时,他需要魏德迈给他说一些新东西,特别是德国陆军现在的情况。这对他眼下紧迫的工作有巨大的帮助,比如三角师的编制就基本抄袭了德国步兵师的架构,而不是法国步兵师。
“我想上校并不清楚这一点。”魏德迈遗憾的答道。和马歇尔一样,他也清楚战争将会这几个月内爆发。从去年日本政府将马绍尔问题移交给国际联盟后,日美两国就已进入备战状态去年七月陆战队占领夸贾林环礁后,陆战队员索搜过程发现了一个女性鞋跟,经过仔细辨认,这被认为是埃尔哈特小姐皮鞋上的一部分。由此不难推断,埃尔哈特小姐被日本人残酷的杀害了。尸体也被彻底隐藏。
“那真是太遗憾了。”汽车已经停下了,马歇尔下车之前嘟囔了一句。
“将军。大部分坦克都被步兵击毁了。”一见马歇尔出现,骑兵旅的旅长沃利斯准将就上前向他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他此前应该和先下车的陆军总部司令麦克奈尔准将说了这个消息。炮兵出身的麦克奈尔准将是马歇尔从第2野战炮兵旅抽调来的,他精明能干、见识独到,是组建新陆军的最好人选,唯一的缺点就是耳朵有些聋。
“都被击毁了?”马歇尔重复了一句,“看来我们低估了步兵反坦克武器的威力。”
“是的,将军。”沃利斯准将满脸沉重,他之前对第1机械化骑兵团抱有很大的期待,“特别是那些面粉袋,他们几乎击毁了所有坦克,但步兵们还不满足,他们认为如果使用rpg,他们可以在几百米外安全的击毁坦克……”
“我知道了,丹尼尔。”马歇尔扶了扶准将的肩膀,自己也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之后,他走到麦克奈尔准将身边,大声的道:“你怎么看?”
“什么?”麦克奈尔显然没注意马歇尔过来,为了听清他的话,他把那只好的耳朵侧了过来。
“我说,你怎么看?”马歇尔再次说道,声音更大,手也指着那些被判定击毁的坦克。
“一切都糟透了!”麦克奈尔准将摇着头,这个二战时负责全美陆军编制和战时条令的人也对坦克部队失去了信心。“坦克需要更厚的装甲,但那样它就太重了。我想我们也应该仿制中国人的那种武器,最好是购买它的生产专利。”
“这是不可能的,”马歇尔回答着准将的后一条建议,“我们只能仿制。”
“那要尽快!”好一会之后,麦克奈尔准将才叮嘱道,“我听说国际联盟马上就要公布调查结果。”他说罢又笑道:“这一次据说是真的。”
“呵呵……”麦克奈尔笑,马歇尔也笑。自去年七月日本政府将马绍尔问题提交给国际联盟后,明白此事重要性的国际联盟派出了庞大的调查团,一共反复调查了三次,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做出最终报告所有人都知道,在找到埃尔哈特小姐遗体前,美国海军绝对不会撤出夸贾林环礁或马绍尔的其他岛礁,而日本人自始至终都认为美国占领马绍尔是一场阴谋,若不是他们的天皇下令要全体国民等待国际联盟的裁决,战争早就打响了。为此,给美国足够的时间找到遗体,进而将此事转化为一场普通的谋杀案是全世界大多数人的心声。
国际联盟主席是法国人,他深知欧洲的和平得益于中日两国的保证,一旦太平洋开战,中国有很大的可能也会被卷入战争,而中国一卷入战争,那么无人压制的德国就会彻底撕毁凡尔赛和约,再次发动战争,这是每一个欧洲国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可以说,全世界的和平都在那份马绍尔调查报告上,只是这份报告已经拖了近一年时间,它还能再拖下去吗?(未完待续。)
第二章 胜利
“总统先生,根据日内瓦的最新情报,日本外务大臣松冈洋右已经对国际联盟拖延马绍尔调查报告表示不满,他声称如果本月国际联盟还不公布最终的调查报告,日本政府将放弃国际联盟的仲裁请求,以独自行动……”
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内,国务卿赫尔向罗斯福汇报着国际联盟的最新情况。网≥>他说本月的时候,总统罗斯福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日历1938年7月27日,星期二。
“那么,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吗?”罗斯福转过头看向与会的其他人:战争部长亨利·史丁生、6军总参谋长马林·克来格上将、海军部长弗兰克·诺克斯亚洲事务专家斯坦利·霍恩贝克,以及总统的心腹哈利·霍普金斯和军事顾问埃德温·沃森准将。除了海军部长不再是查尔斯·爱迪生外,其他人并无什么变化。
“先生,这一年来日本人和中国人都在疯狂的进行战争准备,”海军部长诺克斯道,“除了大笔购卖战争所需的资源外,日本人还在全面扩军,特别是海军。各大造船厂日夜灯火通明,但因为拉了幕布,没人知道里面在建造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日本经济已全面进行统制,战争一触即。
中国人则在开他们在山东省新现的大型油田,并扩建国内、特别是满洲地区和山西省的各个钢铁厂,另外他们在蒙古地区也建了一个大型钢厂;飞机制造厂也在全面扩建,但因为这些公司都是私人所有,我们的北京朋友并不清楚扩建后的产能到底有多大。
满洲的大连、葫芦岛、安东造船厂也在成批量的建造货轮和油轮,军用造船厂则和日本一样全天二十四小时加班,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正在制造什么,满洲的军队也在大规模整训……”
“我们的北京朋友什么都不知道?”罗斯福有些遗憾问,“哪怕满洲正在大规模整训军队?”
“先生,满洲是贵族的私人领地,北京政府除了监督税收和法律外,其他事务都由贵族直接管辖。并且按照法律,他们可以拥有一部分军队,而且整训目前只限于军官和士官,并不是全**队。”诺克斯介绍着满洲地区和关内地区的不同,带着一种不明的担忧。
“可我知道中国经济并未进入军事管制状态。”国务卿赫尔关切道,他很了解中国是个庞然大物,对与将和中国生战争让他深深不安。“扩建工厂是正常的商业活动吗?”
“先生,”说话的是亚洲事务专家霍恩贝克。“我们所了解的是:日本政府正用本国的巨额资金帮助中国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建设,所以满洲和山西不必靠国家税收即可扩建工厂。我们必须明白的是,虽然去年我们的朋友让中国退出了东亚同盟,但仅在退出东亚同盟次月,亚元便开始正式行,考虑到中日朝三国已基本取消了关税,我们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在经济、军事技术以及军事工业上,这三个国家已经连为一体。
如果我们与日本交战,那么即便中国和朝鲜没有参战,可在使用同一种货币的情况下,日本政府可以从容的借助中国和朝鲜的一切,毫无阻碍。我们的朋友虽然说服稽疑院退出了东亚同盟,但他们漏了亚元,这才是最致命的东西。在亚洲银行的调控下,日本的战争潜力就整个东亚同盟的战争潜力,这等于中国没有退出东亚同盟。”
“那如果我们要求中国和朝鲜中立呢?”赫尔还是不死心的道对日本仅仅是一场规模有限的海战,但对中国却要打一场类似欧洲战争的世界大战,他不想美国彻底划入战争深渊,不管纽约外交关系协会那帮人怎么怂恿。
“先生,这是不可能的。”霍恩贝克似乎了解国务卿的苦心,但他回之的只有苦笑。“与朝鲜接壤的满洲地区是杨竟成等人的私人领地,北京政府没有办法控制这个地区的进出口。即便宣布局外中立,北京也不可能控制满洲的钢铁和石油流向日本。
而且中国承认双重国籍,现在有很多拥有中日两国国籍的商人在满洲和关内地区投资,他们只要经过汨罗或者波斯做转口贸易这仅仅是货运单证上的转口,以中国和汨罗、波斯签订的贸易条款,这些货物出海后可直接运往日本而不需真的运到汨罗或者波斯。
除非北京政府能取消亚元,并完全与日本、朝鲜断交,更改与汨罗、波斯以及其他国家的贸易协定,不然他肯定会在战争中资助日本。就目前的情况看,这是不可能的。中国人虽然不喜欢战争,但他们喜欢钱,并且视财如命。亚元在行初期虽然遭到了挤兑和炒作,但整个东亚外贸出口非常强势,国际收支黑字一年比一年扩大。现在,整个东南亚地区、甚至印度、中东地区都在小规模使用亚元、以及持有可随时兑换黄金或其他外汇的亚元。有如此巨大的利益,我想北京政府难以说服稽疑院废除亚元,强行废除的结果就是现内阁倒阁。”
霍恩贝克那句‘视财如命’让与会诸人笑,这几年来经过报纸和电影的广泛宣传,中国人肮脏、邪恶、恶毒、视财如命的特点已是人尽皆知。在今年年初放映的一部电影里,为了四分之三盎司的白银,一个叫做机器小子(机器仔)的人居然和商人勾结贩卖了自己的兄弟,他用欺骗的办法将兄弟装进邪恶商人的笼子里,但这还不是最让人痛恨的,真正让人震惊的是卖掉自己的兄弟后,机器小子又把兄弟的妻子也卖到了妓院,从而将自己变成一个体面人。
当然,如果这仅仅是电影的话,那么在众多诋毁黄种人的电影里它并不能给美国民众带来震撼,它能让每美国人记住完全因为这是一个真实故事电影开头和结尾都是以一个黄种老人、也就是故事主人公的回忆开始和结尾的。用基督教箴言报的评论来说,那是一片不被主光辉照耀的沦落之地,所有人都是邪恶的。更让人恐怖的是,它还在快的野蛮化,幸存的基督徒大规模减少,而它的工业、军队、经济正在快壮大,一旦有一天这一天并不会太远,被西方武器武装起来的黄种人将像几百年前的蒙古大军一样席卷全世界。
电影和报纸的宣传、权威人士的预言,这已让所有美国民众都陷入一种难以言状的焦灼和恐惧中,甚至有人公开在报纸上列出哪些进口商品是由东亚生产的,他们声称:每购买一双丝袜,就等于让黄种人多生产一颗炮弹;每购买一辆皮卡,就等于让黄种人多生产一挺机枪;每购买一根塑料管,就等于让黄种人多生产一支步枪;每购买一剂用后会下地狱的魔鬼毒药(青霉素),就等于让黄种人多生产一辆坦克……
三十三年前的抵制美货运动让美国商人担心自己的商品无法打入中国市场,三十三年后,这些担心抵制商品运动的商人却半公开或公开支持抵制东亚商品运动,这个运动甚至还波及到整个美洲地区南美的纳粹党徒也起类似的运动,怎奈中国和德国一样大规模施行易货贸易或对等贸易,抵制东亚商品进口就是抵制本国商品出口,是以收效不大。
但美国的贸易政策是只卖不买、或者多卖少买,所以无法接受易货贸易,大规模抵制东亚商品的结果就是有些产业,比如丝织业损失惨重。失去欧洲出口市场后,各地的丝织厂大量倒闭,可这不是什么大事了,军事工业、军事相关工业、以及军队的征召,让去年一千多万的失业人口迅降低到一千万以下,减少到八百多万的规模,而一旦战争爆,失业工人的数量还会减少,6军作战部制定的登6计划时,还抱怨可征召的兵源太少,只能占领中国的沿海地区而不能深入她的内6。
“好了,先生们,也许战争明天就回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与英国的谈判进行到什么程度?”罗斯福取取下原先叼着的细长烟嘴,问到自己所关心的问题。
“先生,英国政府为了确保战后利益,原则性已经同意对中国和日本宣战,不过他们有许多要求……”海军部长斯塔克答道,对英交涉一直是他和海军作战部计划局局长罗亚尔·e·英格索尔上校负责,谈判很艰难,但最终还是达成一定共识。“他们希望我们彻底减免上一次大战时所欠下的战债,同时要求我们派出不少于五十万的6军保卫新加坡、印度以及波斯南部,另外,皇家海军因为要压制德国特别是考虑到储量巨大的北海油田,所以只能派出一部分舰艇前往远东协助作战……”
“难道他们和德国关于北海油田的争端无法协调?”罗斯福弹了弹烟灰,不解的问。在无法说服苏俄的情况下,考虑到中国强大的6军,他甚至有把德国拉入同盟的想法。
“是的,先生,完全不能协调。”斯塔克回答的时候看了看国务卿赫尔,赫尔对他的观点是完全认同的,而他也知道总统想拉拢德国的想法,于是不得不补充道:“和中国人只能在苏俄和德国之间做出选择一样,我们也只能在英国和德国之间选择英国。
先生,我们并不需要皇家海军派出多少舰队,我们只需他们负责封锁波斯湾和地中海航道,另外就是新加坡和香港海军基地非常重要,以及情报方面的支持。”
“我们的蒙大拿级下水了吗?”提到舰队,罗斯福再次想到令人生畏的天津级,为了提高国民士气,日本人在横滨当众展示了与天津级同级别大和号的主炮和钛合金装甲,在英国海军舰炮专家的见证下,46m主炮的威力和钛合金装甲的防护力得到认可。虽然这种主炮的寿命只有两百、装甲的造价也极为昂贵,但它的威力和防护力是无以伦比的,日本人宣称:四艘这样的级战列舰就可以击沉整个美国舰队。
另外,日本人还展示一样划时代的东西,那就是电驱动技术一种不需要旋转机构的交直流转换技术,它瞬间让笨重昂贵的电传动进入工业并实用化。让人担忧的是,这并不仅仅涉及到海军,6军情报部门通过北京的帮助也现,中国人正在研制一种重量过一百吨的重型坦克,它的主装甲推测过两百毫米,可抵挡那种叫做rpg的反坦克火箭筒,这也正是中国人全世界低价倾销rpg火箭筒的原因。
“先生,在纽波特造船厂的努力下,两艘蒙大拿级战列舰已经下水,今年圣诞节之前便可投入现役,它特别增厚了装甲,对重点部位加强了防护,可以抵御天津级的46m主炮。”斯塔克回答道,他转而看向6军,又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日本的情况,但中国天津级的舰天津卫号,已经确定在九月十九日,也就是中国的月亮节下水,中国方面将举行规模盛大的下水仪式。对于中国海军即将下水的天津卫号,6航司令部和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制定了严密的轰炸计划,但为了提防中国人提前下水,他们希望能在八月就对中国宣战。”
“先生,以中国人传统,中国历的七月是一个不吉利的月份、一个祭奠死人和祖先的月份。这个月所有的庆祝都会取消。所以中国人如果真的会让天津卫号提前下水,也只能在九月五日之后,九月五日是中国历天。”亚洲事务专家霍恩贝克再次插言,好在中国历在座诸人都了解,之前他就已经解释过,“另外,从中国fengshui以及中国幸运日这两个因素考虑,在九月十九日之前,最近的只有九月九日是适宜‘出行’的日子,其他日子都不幸运,所以真正截至时间应该是九月九日。”
“九月九日?”中国幸运日在座诸人也被科普过,邪恶的黄种人行事往往会考虑易经、fengshui、以及幸运日,在不幸的日子里他们什么都不做。
“是的,先生。”霍恩贝克保证道:“天津卫号是中国建造的第一艘战列舰,也是一艘举世瞩目的战列舰,中国人不管提前还是推后,都会找一个幸运日进行下水庆祝。”
“先生,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在九月九日之前对中国宣战。”海军部长斯塔克看了霍恩贝克一眼,提出了自己请求。“日本外务大臣敢于向国际联盟提出那样的要求,说明日本的大和号和武藏号级战列舰已经下水,下个月或许下下个月就能投入现役。而我们只有两艘蒙大拿级,即便到年底,也不可能有四艘蒙大拿级。击沉天津卫号、还有仍在南京造船厂船坞内的沪上滩号非常有必要,广东众多造船厂内的巡洋舰也应该同时击沉……”
“可我们又以什么理由呢?”罗斯福看向国务卿赫尔,在坐的人当中,只有他反对对中国交战,但就像之前分析的,不对中国宣战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从战争潜力还是从级战列舰上,与日本交战后都必须马上对中国宣战,尤其要在九月九日之前。
“总统先生,我认为如果中日可以和日本断交的话,应该给中国人一次机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国务卿赫尔艰难的开口。“假设下个月月初我们和日本互相宣战,那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和北京交涉,如果可能的,应该尽量避免与中国之间的战争。”
“先生,请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霍恩贝克遗憾道,“我们不与中国签订新的海军条约,北京翁内阁就无法说服稽疑院与日本真正断交,这还不考虑北京是否能有效保证满洲和关外地区接受这一决定。我们认为即便北京宣布和日本朝鲜断交,满洲的钢铁和石油依然会源源不断的输入日本。我必须承认,相比于复兴会广泛的民意支持,国民党仅仅大海里的一朵浪花,他们无力改变现状。”
“先生,海军情报部门所了解到的是:有大约过一万名中国人、也许是蒙古人,在日本的军事学校里学习,他们可能是飞行员、军官、或者某种技术工人。我们认为一旦开战这些人就会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日本军队与我们作战。还有关外贵族的私人部队,他们完全可以通过非正常途径前往日本。”海军部长斯塔克看着赫尔郑重的道。他理解国务卿先生对和平的向往,但只对日本宣战而不对中国宣战这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海军一直反对与中国签订为期十年的海军裁军条约。
“可是……”赫尔看着众人双手一摊,束手无策的道:该如何向中国人解释这一切?他们的内阁完全寄托在海军裁军谈判上,我们已经拖了整整一年,要谈的东西已经基本谈妥。我难道能告诉他们:‘嗨,很抱歉,我们不想再谈了,马上开战吧!’”
一直负责和中国人扯皮的赫尔一脸无奈的看着大家,最后又把目光移向罗斯福,“总统先生,我认为这其实是一场欺骗。本着对上帝的良心,我不能对那些满心期待和平的中国人这么说,我做不到!”他痛苦的眨了一下眼睛,最后道:“如果真的要告诉中国人这一切,我将就此提出辞职。”
“科德尔,我理解你的难处,”赫尔看着罗斯福,罗斯福也看向他,他不得不端正了自己的身子,开始长篇大论:“但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就是国民党内阁无法控制那个巨大的国家,他们只是偶然跳上猛兽背上的孩子,完全无法驾驭当前的一切。而中国,我知道,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六亿人民富裕起来,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可这个世界非常狭小,一个崛起的东方势必会与整个文明世界产生冲突,这正是很多人不愿真正面对的一点。
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认同文明世界的一切,他们专.制、邪恶、贪婪……,每次想到整个文明世界要屈服在他们邪恶的皇权专.制下,不能自由的信仰上帝、不能自由的拥有独立的思想、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能免于恐惧、不能避免物质的匮乏,我就认定这场战争是正义的。
就像一个日本军官在他的著作里所说的那样,这将是一场东亚和北美的决战,是一场世界决战,更是释迦牟尼和上帝的对决。如果获胜的是他们,那么整个文明世界将不复存在。先生们,我们不得不承认,时间明显在他们一边,我们、还有整个欧洲都在日益衰落。
我知道,我们的很多作为并不完全符合上帝的意志和做人的良心,但不朽的但丁告诉我们:上帝的审判是把冷酷者的罪过和热心人的罪过放在不同的天平上称重。我们宁可在善行中偶尔犯错,也胜于在持续的冷漠中懈怠。
人类活动中有种神秘的循环。几代人可能获益良多,而其他几代人则要损失惨重。这代美国人和命运就有个约会。
在我们的世界里,在其他国家,有一些人在过去为自由而生存奋斗,可现在似乎已经厌倦了继续奋斗。他们已经将他们的自由遗产出卖给了生活的假象,他们让民主卑躬屈膝。
我们真心的相信,只有我们的努力才能唤醒他们古老的希望。他们将知道,在美国,在整个太平洋,在全世界,我们将进行一场伟大而艰苦的战争。它不只是针对贫困和经济衰退的战争,它远胜于此,它是一场保卫自由和民主的生存之战,我们是在为拯救整个文明世界而战斗。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携手努力,参与并坚持这场战争,获得最终的胜利。”(未完待续。)8
第三章 回天
飞机降落的时候,宋子文将沉睡良久的顾维钧唤醒。此刻,历时七天、途径一万两千公里的艰难旅程终于结束,两人平安的从纽约抵达京城南苑机场。相比于年青六岁的宋子文,顾维钧醒来的时候却浑身酸痛疲惫、咳嗽鼻涕不断。
他素来是从从容容,从没有像这次这么马不停蹄——先是从华盛顿连夜飞到纽约,而后乘坐高速邮轮横渡大西洋抵达英国利物浦,飞往伦敦小歇一晚后,第二天清晨便上了专机直飞北京。飞机不比邮轮舒适,气流引起的颠簸更让人难以忍受,而且高空飞行温度极低,巴格达降落时当地天气又炎热,如此骤寒骤暖,他当即得了感冒。
只是,这么紧急回国实在是迫不得已。当翁文灏收到他于华盛顿发去的电报,告之美国政府最终决定不与中国签订新海军裁军条约时,他便收到了北京要他和宋子文两人紧急返京的紧急训令。显然,留守京城的蒋廷黻在外交事务上并不得翁文灏的信任,他需要这个自上任以来就一直在华盛顿负责谈判的外交大臣马上回京商谈应对之策——前日,华历六月廿三,耶稣历7月30日、周五下午四时,国际联盟最终公开了马绍尔日美冲突的调查报告书。
“请问顾大人对国际联盟此次报告有何看法?”
“请问顾大人,马绍尔报告公开是否意味着日美即将开战?”
“请问顾大人,日美开战我国将如何自处,是否将严守局外中立……”
两人还未下飞机,一干消息灵通的记者就把舱门堵上,顾维钧不但咳嗽,身体也疲倦的没精神说话,同行的宋子文只好越俎代庖,婉言将这些记者劝散,待坐上机场内总理府派来的迎接专车后,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北海兄居然亲来?!”看到加长公务车里面坐着的是总理秘书吴景超,顾维钧和宋子文吓了一跳,难怪刚才这车车门紧闭,原来是吴景超在内。
宋子文和顾维钧都比吴景超年长,听两人称呼自己为兄,吴景超忙说不敢当,他道:“两位实在是幸苦了。刚才小弟我本想上机迎接,可那帮记者在我真不好出面,不然我这张脸一上报,那全天下都知道总理着急了。”
咳嗽了两声,顾维钧忍者头晕和不适强笑道:“北海哪里的话。你能考虑得这么周到,那是总理没看错人。咳咳…咳咳咳……”他这一句刚刚说完,又咳上了。
“少川兄感冒了。”宋子文用英文说道——两天时间忽然从欧美回到北京,他还不习惯说国语,况且他熟悉英语胜过国语,说英语才是家常便饭。
“这怎么是好……”吴景超手背在顾维钧额头上量了一下,确实感觉有些烫,他有些急切的道:“少川兄可千万不能病倒啊。这几日国际形势大变,总理要你们回来,就是想知道对美交涉的细节,再就是想问如今这形势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马绍尔的报告书出来了吗?”顾维钧只是强笑,宋子文却问那份报告书,报告书公布后,他们在巴格达并未看到原始文件。
“出来了。”吴景超点头,他来之前就把报告整理好了,全是英文版。他一边递给两人一边道:“国际联盟也是煞费苦心啊,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将马绍尔群岛交给国际联盟维护部队驻守三年,期间美国政府仍可以继续在岛上调查女飞行员的下落,但三年之后如果还找不到线索,那马绍尔群岛就将交还给日本政府。
这基本上还是把事情往后拖。”吴景超对此评论道。“不过为了稳住日本,报告书认真分析美日冲突详细经过后,仲裁法庭的十五名法官有十三名判定美国海军陆战队强行登陆马绍尔群岛违法国际公法,所以报告书要求华盛顿向日本政府正式道歉并赔偿日方实际损失。对这份报告书,国际联盟大会以七十九票赞成、英国一票反对,通过了国联委员会关于接受报告书的决议。”
“咳咳…,华盛顿是不会……咳咳……”顾维钧想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但他没说完就咳嗽不止,待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气后他才低声道:“华盛顿是不会理会这份报告的。美国舆论普遍认为因为中日两国曾答应保证法国和欧洲各国的安全,因此声称这份报告写满了虚伪和功利,每一页都是老欧洲狡诈和腐朽的味道。特别是此时国联秘书长艾文诺先生是法国人,法国和我们以及日本的关系非常融洽,且此前他就表示过美日大战将会引起世界大战…”
“这么说……”吴景超说话的时候又看向宋子文,见他也点头,心便一直往下沉,他道:“这么说美国政府不会向日本政府道歉……”
“也不是撤出马绍尔。”顾维钧接着补充,他再想说什么时,话到嘴边又强自忍了下来,他道:“事情千头万绪,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说清楚,就不知道总理什么时间能见我们?”
“总理现在就在等你们。”吴景超不愧是做秘书的,刚才阴沉的脸此时又微笑起来。“我们将直接前往文华殿。”
听闻吴景超说总理已经在等,顾维钧放心点点头,他道,“那我就失礼先睡一会。”
“少川兄请便。”吴景超答道,他随后打开隔窗对前面的司机说了几句什么。
汽车缓缓的从永定门入城,进紫禁城的时候并未停车,而是直接开进到紫禁城内。顾维钧醒来看见文华殿眉头不由再紧锁几分,看来总理确实是着急了。果然,他一入殿还未行礼,翁文灏就向他和宋子文急问详情。
整整一年未见,翁文灏真是消瘦了,官袍穿在他身上空空如也,脸色也异常发苦,眉头还是老样子,左边那道高吊着,样子极为严肃。车上那杯浓茶和小歇给了顾维钧说话的力气,他朗声道:“总理,美日之战恐怕是难以避免了。”
“嗯。”早就有此猜测的翁文灏低低应了一声,然后示意顾维钧接着往下说。
“另外华盛顿认为,我们虽然退出了东亚同盟,但实际上和日本在经济、工业、军事上仍是一体的,即便宣布局外中日,我们也不能保证石油、钢铁、粮食这种军事物资流入日本,所以他们最终认为无法和我们签订新的海军裁军条约。”顾维钧道。“除非……”
看着顾维钧开开合合的嘴,翁文灏的心只往下沉,但那一句‘除非’像一根稻草一样被他紧紧抓住。“除非什么?”感觉自己显得太过急切,翁文灏笑了一下,而后再道:“少川,你是外交部长,你的看法非常重要。你就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战争?”
“是,总理。”顾维钧这几天也在想如何避免战争的问题,只是他离开华盛顿太急,并未与那些知情者交谈,所以此时说的仅仅是自己的猜测。
“美日如果开战,考虑到日本是个岛国,所以美国应该不希望我们对其输入与军事有关的商品,也不愿意我们购买他们的商品,”或许是感觉这样说还不准确,顾维钧停顿一下才道:“换句话说,就是需要我们彻底断绝和日本的一切经贸来往,甚至是两国断交。第二个便是亚元,美国舆论认为,亚元是将中日朝三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重要锁链,退出东亚同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废除亚元。”
“第三个是什么?”顾维钧说完之后停顿,翁文灏则追问第三条。
“第三就是政府要收回关外贵族的封地,因为美国舆论认为关外独立于北京政府管辖的那些地区会暗中资助日本,特别是满洲地区。”顾维钧道。“第四就是要断绝与朝鲜、汨罗、波斯、还有欧洲诸国的贸易往来,因为这些出口商品很可能被商人转口出口到日本。”
“还有吗?”翁文灏似乎是心沉到底了,所以显现出一种类似绝望的沉稳。
“没有了。”顾维钧摇头,但宋子文却补充道:“我看还必须废除双重国籍,以免拥有中日两国国籍的人志愿前往日本协助日本军队作战。”
“然后呢?”翁文灏苦笑的点着头,追问然后。
“然后?什么然后?”顾维钧和宋子文有些不解,这五条已经基本将美国人的担忧都说全了,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然后美国人就会和我们签条约是不是?”翁文灏声音带着些可怜巴巴,他满脸期盼的看着顾维钧和宋子文,但得到的依旧是失望。
“总理,这是我们根据美国报纸和广播整理出来的一些美国最为担忧的问题,并不是华盛顿政府直接给我们的要求或者暗示。”顾维钧没说话,宋子文开口解释道。
“这也就说……”翁文灏终于有了些激动,他连连扶着眼镜,失声道:“就是说上面那些即便我们都做了,华盛顿还是不考虑和我们签约?”
短暂的沉默后,艰难的,顾维钧无奈点头道:“总理,确实是这样。国务卿赫尔先生最后拒接我们时的理由非常含糊,他并未说如何才能签约,只说考虑到当下的国际形势,总统和内阁都对中美签约表示反对。”
“那你们这一年都在干什么?!”翁文灏终于愤怒了,他站起的时候带倒了椅子,“美国人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这一年来干了些什么?美国人到底想干什么?顾维钧当然知道,他一年前就知道了。只是,身为留美派、作为兄弟会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所了解的现实是不会被其他人接受的。所以他只有花一年时间,祈求上天给自己、给中国一次机会,以彻底改变太平洋走向战争的趋势,然后,老天并没有给出机会,随着美国经济形势的恶化,战争与革命之间,美国人最终选择了战争。
“总理……”见翁文灏怒喝,在旁的吴景超忙将椅子扶起,又扶着翁文灏想让坐下,不想翁文灏正在气头上,被他一扶脾气更大。“你们都告诉我,要和谈!要让步!要让步!要和谈!这一年来我们让的已经够多了,能让的都让了出去,就差直接向他们投降了!华侨、那些华侨都指着我翁文灏的脊梁骨骂我扑街短命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签约?!
罗斯福到底想干什么?要开战吗?要开战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们,我们是落后、是专.制,可我们哪怕是输,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说,你们也什么都不说,全拿着一些套话、一些空话来骗我。早知道如此,我这个总理就该辞职!!”
翁文灏的声音穿透木板,在整个文华殿里回荡。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说辞职了。去年徐敬熙葬礼之后,处处制肘的他喊了无数次辞职,但每次都让吴景超和胡适给劝回来了。
“少川,你们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吴景超见翁文灏情绪一时冷静不下来,便自作主张让顾维钧和宋子文先下去休息,待两人走后,他才道:“总理,少川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杨竟成把我们和日本捆的是那么紧,美国人怎么敢签约?上次英国大使都说了,日本航空学校里有一大半是中国人,如果开战,这些肯定会加入日本军队与美国作战,这……”
吴景超摊着手,一副不是我军太无能、全怪土军太狡猾的模样。待见翁文灏似乎听见去了,他再道:“刚才少川那些建议也不是不好,特别是收回关外封地一事,正好可借此施行啊。”
“先不管杨竟成他们会怎么样,要是做到了那五条……”想到那五条,特别是断绝对外贸易这一条,翁文灏使劲摇头,“对外贸易是绝对不能短的。”
“那就只断交与朝鲜和日本贸易。”吴景超折中道。“对其他地方的贸易严禁武器出口便是。”
“那要是美国人还是不签约呢?”翁文灏再此问到那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总理,我们只有这么做了才有谈判的基础,如果还不签约,那就说明还有哪里没做好。”想到什么吴景超忽然笑道:“不正是可以借此机会做一些我们之前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吗?我想在战争压力下,稽疑院那些代表肯定是我们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理藩院那边如果不同意,则会被舆论攻击为误国。
“这样真的好吗?”被吴景超一提醒,翁文灏也想到了另外一条路。这是胡适等人一直劝他要走的一条路——那就是放弃一切抵抗,让美国来帮助中国实现真正的民主。
“总理,您应该问现在这个国家好吗?”吴景超不答反问。“立国不到三十年,虽然此前给农民分了地、免了农税,让他们吃饱穿暖。可专.制之下,民众迷信、愚昧,经济的发展不是让他们变富了,而是他们越来越穷。京广沪的妓院青楼里,富者一掷千金,可贫者却无立锥之地,所谓纳税才有选举权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因为穷人永远不用交税,不交税就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能改善自己的境况,永远是个穷人。
人与人的平等也是个笑话,各省的大学堂里,那些富家子弟有多少是靠分数而不是靠关系考进去的,里面又有多少人是穷家子弟?复兴会鼓吹的所谓教育分流、和谐社会、其实就是让有钱人永远有钱,穷人永远变穷的愚民把戏。
二十七年来,我们只看到这个国家是如何专.制、如何迷信、如何落后,根本找不到他半点进步、半点可爱的的地方。我们真的不必对这个国家过分留恋,而是应该尽快的打碎她,重新建一个自由、民主的共和国。”
照说作为秘书的吴景超是不应该如此长篇大论表述自己的观点,可现在他深知中国的命运就是翁文灏的一念之间。在这个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吴景超也好,胡适也好,兄弟会的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翁文灏的思想和情绪,生怕他真的一怒之下辞职。
“北海,你就老实告诉我,”吴景超说完后翁文灏认真的问,“如果不管我们做什么,美国人都不和我们签约,而是要彻底占领整个国家,甚至是奴役这个国家……,你们、你们那些人会是怎么想的?以这样的方式去实现民主,值得吗?”
翁文灏话说的很慢,神情很是认真,以吴景超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真心想知道兄弟们诸人所想。他先是点头,而后肯定道:“值得。”
“为什么?!”翁文灏不解的问。“难倒你们想中国变成美国的印度?”
“咏霓兄,美国治下不会有印度,只会有菲律宾。菲律宾都独立了,中国也必定会独立。”吴景超认真道。“我们并不是没有骨气、并非不知道廉耻,可问题是这片土地上长不出自由之花,民主之树!我只能希望美国人带来自由和民主种子,在这片专.制的土地上播种育苗。为了这个,我们什么代价都可以出!”
“可要真像杨竟成说的那样,民主其实是文明的堕落呢?人如果仅仅为自己,那谁去担负那些要担负的责任?我们不说一个民族,就说一个国家,如果人人都自私,那不管这个国家有多民主,她始终都是要被毁灭的。”翁文灏拧着眉毛反驳着——这一年来他看了不少杨竟成写的东西,并不觉得他说得那些有多离谱。
“就比如法国,她是全世界第一个实现民主的共和国,她的人民享有充分的自由,可现在法国人都不想工作只想福利,不想生孩子只想单身。她的人口是负增长的,政府为了鼓励生育问题想尽了办法,但民众就是认为人这一生应该只为自己活着,生孩子是人生的负累。就这样,一个曾经强大的国家,到现在居然要靠我们和日本保证她的安全,我真……”
翁文灏的话让吴景超目瞪口呆,以致他一时间居然忘了反驳。待他提到法国,他才回过神道:“咏霓兄,你一定是看了杨竟成写的那些东西。你难道不觉得杨竟成写的那些东西带着明显的主观色彩吗?他自己就是一个贵族,当然要为贵族说话。所谓的民主是文明的堕落,根本就是那些达官贵人维护自己专.制权力的一个借口。”他说罢又对着翁文灏摇头,苦口婆心的道:“咏霓啊,杨竟成的东西很邪恶,你以后还是少看为好。”
“我只是随意翻翻。”不知如何,承认自己看过杨竟成写的东西让翁文灏感觉是一种罪过。
“随意翻翻也不行。”吴景超坚持道,“他的东西带着一种毒,多看几眼就会彻底毒化。我认为在新的国家,一定要禁止杨竟成这一套理论流传。”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吴景超又道:“哎,不提这些了。我和适之还是以前那句老话,和,比战难。这个国家以后变成什么样,全在咏霓你一念之间了。”
“我知道。”翁文灏点头,而后他又自嘲:“说的好听是和,说的不好听是投降,我真是……,说不定以后跪在岳飞庙前的就有我?”
“所以适之说非有大智慧、大魄力伟人不可担当。”吴景超鼓励着。“就当下这种时局,此任非咏霓你莫属。以古观之,哪次不是成王败寇?人民终究会理解的。”
“可万一杨竟成他们……政变呢?”翁文灏再次回到现实,说着自己最担心问题。
“不会的。这几次下来,杨竟成的底线就是法律,只要我们不违法,一切合符法律程序……”
吴景超话还没说完,翁文灏又问:“可法律没有规定我们可以投降啊?”
“那要是稽疑院全体代表的一致决定呢?”吴景超反问道。“不管美国人以后会做什么,只要美**队占领了沿海各地,那些人再怎么反抗也是无力回天了吧。”(未完待续。)
第四章 汇报1
“民主国家所谓的三权分立、或者说所谓的制度决定论其实是个笑话。就像你没办法用鹅卵石砌成一栋大楼一样,你也没办法让一群完全自私的人建立一个稳固的国家。即便建立,国家也是摇摇欲坠的,一旦有外力冲击,这栋看似雄伟的大楼就会土崩瓦解……”
通化大学堂内,每月都要来上一课的杨锐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只是,碍于当下形势,几个学生高举手提问,其中一个得到准许后起立道:“请问先生,您说的是我们中华吗?”
“你看我们像吗?”杨锐笑着反问,这些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在他看来幼稚的很,但却不乏年轻人勇气和聪慧,相信悉心培养后,这一代人将具有真正的美德。
“学生以为非常像。”年轻人一本正经的点头。“稽疑院和内阁诸公与虎谋皮、以邻为壑,定会重演当年宋金海上之盟,日本一去,沿海诸省无险可守、膏腴之地旦夕不保。”
学生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杨锐追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京师诸人会重蹈宋人覆辙而不自知,反而认为自己做的非常对。”
“这……”对于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来说,这个问题显然太深了。虽有几个学生起立答‘京中诸公太自私了,’‘那些草包害怕了’之类,杨锐还是摇头。见学生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他只好叫上来一个老实学生,低语两句再让刚才那个提问的学生也站上来,之后就笑退一旁了。他这边笑,先上来那个学生突然打了提问学生一耳光,‘啪!’的一声,声音异常响亮,提问学生嫩脸当即红的发肿。
“你!你干嘛打人?”抚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被打的学生怒指对方,又委屈的看向一侧的杨锐。他越是这般,打人学生继续扇耳光,再吃一记耳光后,反击才开始。
“停!”杨锐喝了一声,鞭子也打在讲台上,‘砰’的一声四座皆惊。“这只是一场试验。”杨锐解释道,却并未让两人下去。“这场试验解释了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当今朝堂诸公会重蹈宋人的覆辙。不是太自私、不是太草包、太怂,而是他们和宋人一样,忘记自己野兽的本能。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只懂用脑子思考。
与金国签海上之盟的宋人是这样想的:辽国欺我久矣,而金国却是他的敌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因而宋金结盟合乎逻辑常理、说不定南北夹击下,自己就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而金国确实比辽国能战,可我有燕云十六州在手,何惧金人?
思考、理性;理性、思考……”杨锐重复着这两个词,又看向被打的那个学生:“这让人感觉无比正确的东西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害人害己。比如刚才:你吃第一记耳光的时候就打回去,那绝不会吃第二记耳光。为何如何,因为你的头脑在思考:他为何要打我?我平日里并未惹他、他居然在老师面前打人,打人要被学堂开除的……”
“想的是这些吗?”杨锐说完对着那个被打的学生问。
“是,先生。”一会功夫,白嫩脸蛋此时肿的像个馒头。“我就担心被学堂开除……”
“那我问你,打架被开除的规定是谁定的?”见他还是心有制肘,杨锐再问。
“是师长们定的。”馒头脸再答。
“我再问你:老林子里有规矩吗?”杨锐继续问。“当今世界国与国有规矩吗?”
眼睛眨了几眨,馒头脸终于开窍了,他想笑却又痛的撕牙咧嘴,“没有规矩,先生。”
“因为考虑别人定下的规矩而忘记自己的本能,这就是你的教训。”杨锐看着他和蔼的赞许,而后看向课堂里的学生,“你们记住:祖宗赐予我们的本能比我们自己的脑袋好用百倍,但总是有人傻瓜的认为理性万能。理性真正能做到事情仅仅是在你选择之后,而不是在你选择之时。另外,天下没有别的规矩,除了这三条:
第一,就是勇敢。一个怯弱的人永远不值得信任,他就像河边的鹅卵石一样四面光光,平日里这些人温文儒雅、知书达理,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为了能活下去,他什么事情都说得出来、都干得出来,所以我一直说勇敢是美德的基础。
第二是虔诚。如果说勇敢就是美德,那亡命之徒显然要另当别论。并不为自身利益的勇敢才是真正的美德,而要做到不顾私利的勇敢,只能是虔诚信仰。死确实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结束,可谁有能否定死不是下一个世界的开始?
第三则是守诺。唯有勇敢而虔诚的人才能守诺,那些鹅卵石想守却受不住,亡命之徒为了私利又不屑于守。这就回到之前我们那个话题:所谓的权力制衡和制度决定论。在一个满是鹅卵石的世界,权利无法制衡,因为找不到支点;同样,在一个满是亡命徒的世界,再精巧的制度也等于虚无,因为根本没人遵守。国民的品性和美德才是国家的未来,这样的国家需要三权制衡吗?不需要;需要精巧的制度吗?也不需要。
因此我们可以说,当一个国家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三权制衡或者制度上时,她离彻底崩塌那一天已经非常近了。制度之所以还能建立,是因为她的国民还没有完全卵石化,还能提供一个较为牢固的支点让权力互相制衡,但这离国民彻底卵石化不太远了……”
刚刚好说到这里下课铃就响了,王季同意外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待杨锐出去,他笑着道:“竟成你又在忽悠年青人……”
没想到王季同居然会直接跑到学堂里来,不知道他听了多少的杨锐不好意思的笑:“老儿不死是为贼。这哪叫忽悠,这叫启蒙懂不懂?不教育他们以后走错了路怎么办。”他半真半假说罢又道:“你怎么来了?有急事难道。”
王季同本还想取笑几句,见杨锐问正事,当下道:“确实有急事。”
“嗯,说说。”杨锐负着手和他走向校园深处,徐财根几个在一边跟着。
“大公报出了一片文章,主要是分析美国不与我们签约的种种原因。”王季同递给一张报纸,“说的那几条我看就是两点,第一是美国担心我们无法真正的局外中立,第二则是我们这个国家还不够民主。这两条都直指关外封地。”
“呵呵……”杨锐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把报纸还给了王季同,这大公报实际上已成了大中华的公知日报,倍受嘴炮们追捧,宛如后世南方。“顾维钧被美国人赶出了白宫,他们又开始把问题往我们身上推,我怎么越看这些人越觉得他们缺德啊。”
“确实挺缺德的。”王季同同意,去年六月发生的事情真是让他对国民党诸君另眼相看,他们和陈其美之流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直接派人杀人了。“不过现在他们正在舆论造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正式有人向稽疑院提交收回封地的议案。”
“********嘛,老套路了。”杨锐走在林荫道上,四处都是绿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王季同倒没他这么闲适,转头紧紧盯着他看。
“这还不简单,先下手为强好了。”杨锐道,“你回京后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就说如果美国真同意签约,理藩院这些人,关外这些封地,都可以交换给国家。但那时候话也要说清楚,如果人家根本就不想签约,内阁只是拿着美国鸡毛当令箭,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可以这样?”王季同来的时候很是担忧,没想杨锐当场就答应了。
“怎么不可以这样?”杨锐反问,“这个球他踢过来我们不好接,不同意那些嘴炮又咬鼓噪说我们不顾国家安危、国计民生了。可如果我们抢先踢过去,那他们就要被动了。上台一年,谈判一年,盟也退了、侨也撤了,嘿嘿,美国人的屁都没有带回来一个。”
“可这要怎么做?”王季同还是不清白如何操作。“就开新闻发布会就行了?”
“全国通电啊。我带头就是了。”杨锐想到一个民国常用的招数。“你回京后就联系各大报说要开新闻发布会,内容先别说,待人来了,我们这边再联名通电,内容大致就是为了签约,我们的封地可以交换国家,但要强调,封地交出去后,谁来保证美国人签约?要知已经有前车之鉴了,去年退出东亚同盟,美国人不照样不和咱们签约。”
“你是真交还是假交?”王季同有些迷糊,“要真签约了呢。”
“真交假交都一样。”杨锐道,“真交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就放心吧,除了蒙古那边有些麻烦外,东北这边没有麻烦。真要靠封地挣钱,真就小看了我们了。”
“可他们还说岷王也不能留……”封地是一件事,岷王则是另外一件大事。“还有国教、亚元也要废除。”
“亚元不是问题,现在市面上华元并未兑换完,亚元和华元混用,反正都是一比一。”杨锐道,“国教也没问题,朱宽肅那边倒有些麻烦,不是让他退位麻烦,而是蒙藏回三地麻烦,这个国家的关外部分可是全靠朱宽肅得以维系的,他们是对朱宽肅这个假皇帝效忠而不是对汉人效忠,朱宽肅一去,蒙藏肯定会想着独立。”
“竟成真的要一退再退?”王季同见杨锐神色认真,感觉很是不信。
“不是我一退再退,而是他们一逼再逼。”杨锐道:“如果像上次那样稽疑院三分之二代表赞成,我们不退就是违宪。他们也看准了这一点,所以用战争要挟稽疑院。这和当初孑民用枪毙威吓代表毫无差别,不过一个是自己举枪,一个是狐假虎威,再辅以和平的名义。”
“那我们就接着退?”王季同点头,他认同杨锐的观点,和平在那些嘴炮手里倒成了一件攻城拔寨的武器,谁不同意谁就是反和平的好战分子。
“都可以退。”杨锐手举起来,但没有挥。“包括朱宽肅退位。”他说完又带着些愤恨,“若不是我们已经有了计划,我倒想退到美国海军陆战队重新占领北京,然后再看他们怎么强奸城里的女人和学生。”
“竟成又何必和那些人怄气。”王季同知道杨锐动了真怒,出言劝解。“不过,你说兄弟会那些人怎么这么不知礼义廉耻呢?”
“他们要民主啊。”杨锐冷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为带路党,美军入驻后,国内各大势力洗牌完毕,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贵族了。我们能到今天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他们凭什么?就凭他娘的那张嘴?真是******下贱!”
感觉杨锐火气越来越大,王季同当即转而问道,“好了,不说这事,京城那边就交给我吧。对了,我听说整个战争计划已经做出来了?你要怎么打?我这边又要怎么配合?”
“怎么打?”杨锐四周环顾一眼,见已经身在密林里了,护卫们在远处若隐若现,可他还是指着不远的溪水道:“去那边说吧,凉快些。”待走到溪水旁他才道:“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日本政府就要对华盛顿白宫下最后通牒了。”
“真的?”虽然感觉战事迫在眉睫,可听闻就是明天,王季同还是吃了一惊。
“是。最后通牒的时间是七十二小时。七十二小时之内,美国海军必须撤出马绍尔群岛,并向日本政府正式道歉、以及赔偿一切损失。”杨锐道,“美国人肯定不答应的,所以日美宣战就在四天以后。”
“那我们呢?”王季同关切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京城那班人肯定会宣布局外中立了。”杨锐道。“之后就是不管他们做什么,美国人都会打过来,然后就是倒阁,我们上台,最后中美互相宣战。”说到这里杨锐想到在菲律宾的麦克阿瑟,这个历史上十三年后犯境东北的人,到时候肯定会犯境台湾。“这个时间大概是今年年底。也就是说,神武二十八年是战争的第一年。”
“嗯。”王季同此时已经从震惊只能回过神来,他追问道,“然后呢,要打几年?”
“总参的计划做到神武三十四年,也就是七年。”杨锐道。
“打这么久?”王季同记得之前说的只是五年,不想这却是七年。“我们的国力能承受得了?”
“那要看怎么打了。”杨锐道。“如果整个亚洲和南美洲都拿下来了,以战养战是完全没问题的。总后光庭的意思是单凭东亚三国能打五年,第六年国力就要明显下降了,国内物价也会飞涨。如果我们能控制南美和亚洲,那么亚元或者军票便能在这些国家广泛流通,这将让战争得以维持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
“不是打算用混元弹么?”王季同当然明白军票代表什么,不过他想到的是混元弹。
“混元弹将会让这个世界一直持续和平,对文明不利。”杨锐道,“对我们也不利——一个屁大的国家只要有混元弹,我们就不好用强,只能任他胡作非为。以后的世界,我们是领袖,谁做错了就要教训谁。如果大家都有混元弹,那要教他们做人就很不方便了。不过也不是真不用,”杨锐有些反复道,“只是不对人用。”
“不对人用?”王季同诧异,他忽然想起了一份报告,道,“你是要空炸?”
“是,空炸。一炸底下的电灯电话、电报蝙蝠就全完蛋,登陆时肯定要用。”杨锐道。“这样混元弹在高空炸,美国人最多看到火光,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省得他们仿制。”
“那菲律宾呢?”王季同再问第二个问题,这也是之前说好要用混元弹的地方。
“只要我们夺取了西太平洋制海权,菲律宾就是一块死地。”杨锐道。“他们只能炸沪上以南的城市,炸不到北面。按既定的计划,明年春天我们就将和美国海军还有皇家海军在菲律宾海域决战。”
“皇家海军……”王季同这次真的是吃惊了,他差点跳了起来,“英国人真的要参战?”
“美国海军上个月就在新加坡和香港设岗了。”杨锐道,“犹太人那边的消息是:如果英国不参战,那么战后美国将在整个亚洲推行门户开放政策,包括印度在内的英国各殖民地都会独立;而如果参战,这些利益可以保留。”
“原来是这样。”王季同无奈道,此前大家都认为英国会中立,不想她居然被美国要挟。
“就是这样。”杨锐苦笑道,他之前也以为狡诈的英国人会中立,可滑的怕横的,英国不想下场也得下场。“那就要看英国人派多少航母来了。以现在的估计,明年决战我们将有十四艘航母——日本人今年会偷偷造四艘,美国人也就是十四艘,英国那边航速三十节以上的……,勇敢、光荣、皇家方舟,还有马上要下水的光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