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一章 选择题
对杨锐来说,德国人的怨念犹如通化冬天的雪花一样毫无意义。虽然德国从战败始就一直在积攒技术,试图重建强大的军队,但这并不完全符合中国的利益。
——此时世界局势的演变,已经使杨锐无法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他只能判断某某做朋友的概率大一些、某某做敌人的可能性高一些,而一个‘强大’的德国,除了能在战略上牵制苏联,并使美国逐渐挣脱出孤立主义外,并无其他更多作用。
如果美国注定要发动战争的话,那斯大林的态度将决定中国是否要两线作战;而德国的牵制,也许会避免这一点,但会促使欧洲毁灭和北约的诞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更像是在给美国人送礼。如此,一个选择题便摆在杨锐面前:如果真和美国发生战争:要么,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独自打退强敌,达成和约,而后在大英帝国的阻挠下继续发展;要么,纵容德国发起战争分担压力以求更容易的结束太平洋战争,但在今后将要面对美帝所领导的‘自由世界’的围追堵截。
虽然还有苏联这个不确定因素影响世界政治格局、虽然大英帝国一样会领导‘自由世界’、虽然……还有很多很多认知范围外的因素,但抛弃自以为正确的科学分析,只有一个至理被杨锐所接受:那便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讨巧的事情都不会有好结果。抱着这样的想法,神武十八年十一月底的某日,他在自己通化庄园里接见了德国代表团。
大概是好久没见丽贝卡,在她见礼后,程莐就强行把她从人群里拉走,偌大的会客室里,只留有德国总理布吕宁、戈林、德国经济部长赫尔曼.瓦伯德、德国驻沈阳总领事海因里希.格鲁恩、老掮客克里斯蒂安伯爵,以及克虏伯的长子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和西门子公司的阿诺德.西门子——至于其他资格不足的竞标商,只在客栈等候。
“公爵阁下,我国总统兴登堡先生要我代他向您致意。并祝您永远…健康。”德国总理布吕宁最先开口,好笑的是他看着丝毫不显老态的杨锐,差一点把‘健康’二字吞了下去。
“总理阁下,虽然分居大陆两端。但中德两国的友谊源远流长。”杨锐微笑的说些套话,使已经温暖的会客厅里更具暖意。“你们的来意我清楚,这次竞标我虽属意贵国公司中标,但毕竟是竞标,且不是我中国一家出钱。俄国人、日本人都有份,而美国、英国、法国,甚至比利时、捷克斯洛伐克也都参加竞标,所以要赢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实力了。”
“是的,阁下,我们完全明白这一点。”布吕宁还没到中国便听说这次巨额采购不是由中国政府主持,地点也不在北京,而是在沪上召开并由沪上一家公司组织。这显然对英美法公司有利,因为沪上市议会里三国的议员可不少。
“那就好。”杨锐见他们这么多人,有些话不好当众讲。于是将事先准备好写有招标流程的笑册子送给了德国人后,便送客了,唯有戈林作为侄女婿留了下来,跟着杨锐进入后宅。
在戈林眼中,离开政坛的杨锐依旧散发着强人的威势,据不可靠的谣言称,现任中国政府只是他操纵的傀儡,这个国家的真正权力依旧掌控在他的手里。对此,戈林深信不疑,武力对统御一个国家至关重要。这也正是霍亨索伦家族能成为德国皇帝的原因。中国虽然每个省都有军队,但因为众多原因,复兴军最强大的部队全在北方,按照中国某些报纸的说法。中华权力格局和前清毫无不同,依旧是关内出钱、关外打仗,军事贵族和关内士绅一起分享权利,有效统治这个国家。
“生孩子了没有?”戈林同着杨锐走向后宅,但他谨慎的落后一小步,只到杨锐问话。
“是的。大人。”戈林并不比杨锐更高大,所以说话时他是军人标准的立正姿态。“不过这次回来比较仓促,孩子都留在柏林了。”
“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杨锐接着问道。
“一个三岁半的男孩,一个刚刚一岁的女孩。”戈林的脸色虽然严肃,但说到孩子目光却是慈爱的,看不到半点张狂和跋扈。
“哎!都长大了。”杨锐轻叹了一句,他记得的丽贝卡只是一个乖巧精灵的小女孩,可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而长子无名,虽然残疾让他不想面对婚姻,可亲还是定了,女子是徐华封的外孙女,明年就要成亲。
“别长吁短叹的了,今天丽贝卡来,我们都得高兴,我要亲自下厨做几个菜。”内宅里,程莐、丽贝卡,儿子女儿已是笑声不断,女儿还穿着一件西洋连衣裙,见父亲来了,急忙躲到程莐身后,而程莐一手护着她,一边笑着对杨锐说话。她虽然没听到丈夫说什么,可从丈夫严峻的神色中,她还是读到了丝丝沧桑。
“叔父……”站在程莐一侧的丽贝卡对杨锐福了福,若不是身着洋装、鼻高眼深,真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华人邻家女子。
“好了,都坐下吧。”杨锐口气松了下来,他对着戈林和丽贝卡道:“虽然你们的封地在百公里外,可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就在这小住一段时间吧,在这过年也好。”
杨锐的表态让丽贝卡和戈林相视一笑,不过听闻杨锐提到过年,丽贝卡却道,“在这里过年最好,可是……”她稍微停顿,手指在仰着头懵懵懂懂的杨无花脸上轻轻刮了一下,道,“德国那边事情多,孩子也会想我的,我们只能下个月回去。”
“就说啊,你这次就应该把孩子带回来,他们还要到理藩院册封呢。……坐邮轮最好,到了波斯就可以上岸坐火车了;要想更快,那就从俄国走西伯利亚大铁路。飞机是好,可不安全,每次空难都……”程莐拉着丽贝卡的胳膊,没去厨房,开始妇女式的家常。
女人有女人的八卦。杨锐看着犹自站在的戈林说道:“咱们爷们就坐下吧。”而后从雪茄盒子里摸出一支雪茄问道:“抽烟吗?”
“谢谢!”戈林小心的接过,摩挲之后裁开一头,用火柴小心的点着。
“你们……”杨锐正想说些正事,不想外面一个声音‘咚咚咚’由远及近的快速传来。“丽姐……”进来的是杨无名,他大叫起来,如若无人的冲到丽贝卡面前,而后紧紧抓着站起身的她。
“无名……”丽贝卡正在和天真无邪的无花说话,对于‘咚咚咚’的声音并未在意。没想到却是杨无名来了。杨无名喊‘丽姐’时,她当即站起来看着他,仔细辨别着他的脸庞,而后又打量他全身,待目光落到他长短不一的两腿时,才硬生生顿住,她目光里满是诧异。
“老早的事情了,早就好了。”杨无名说着便转了一个圈,带着些踉跄,但他的若无其事只让旁人心酸。看不下去的杨锐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别老看你姐姐,还不见过你姐夫!”
“见过姐夫!”杨无名转身看向戈林,作揖行礼。他行礼,熟知中国礼仪的戈林赶忙扶住,一边说着客气话。
“都坐下吧。”作为家长的杨锐招呼着,这一屋子的客人和儿女,终于让他有了些老态。
“无名受伤是几年的前的事情,不过不管伤成什么样,是男人就是个男人。”他说罢看向戈林。似乎有些自豪道,“我记得赫尔曼是空军战斗机飞行员,无名现在也是空军战斗机飞行员,这可不是靠我的面子进去的。这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才进去的。”
“太了不起了!”戈林听闻杨无名是空军飞行员,对他更加亲切几分,禁不住要与他握手拥抱,同时他也希望能有机会在通化飞行,最好是驾驶中**用飞机。
“有勇气的男人都了不起!”杨锐看着杨无名,感觉飞行员这个职业确实是让儿子从那一次创伤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最少开着战斗机的他又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
“好了,说说你们吧。”程莐走后,杨锐看向戈林和丽贝卡,“德国的形势好像比以前的更加恶劣了。”
“是的,大人。”戈林点头,虽然妻子与杨锐更亲近,可作为男人,他觉得应该由他来介绍情况。“社会主义者和**分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拯救德国,而我们则认为只有皇帝复辟才能将德国从社会主义**的深渊里拉上来。”
“复辟?!”杨锐诧异了,在他所知的德国未来历史道路中,从来就没有复辟这个选择,她要么纳粹化,要么布尔什维克化,别无第三条路可选,复辟能行吗?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复辟,难道是受自己的影响?
“大人,我们一致认定只有皇帝才能对抗布尔什维克和民主主义分子,他们看上去目的不同、口号相异,但两者在很多事情上的立场都趋于一致。”戈林解释道。“经历魏玛共和国的混乱后,很多人都怀念皇帝陛下。在皇帝陛下统治期间,德国从未有过这样的惨痛经历;而且很多德国学者也认为,中国保留皇帝而未施行共和,是中国能有如此成就的重大原因。”
戈林解释的时候,杨锐不由想到了西班牙,这个国家正是在佛朗哥不要民主政治、也不要**的选择下施行了皇权复辟。不过,眼前的戈林是佛朗哥么?丽贝卡是佛朗哥么?德国缺少全球视野的战略家,他们的所有策略都只是在与邻国怄气罢了。
“赫尔曼,你认为德国是一个强国,还是一个弱国?”沉默之后的杨锐问道。
“她曾经是一个伟大的强国,但现在是弱国,不过以后他一定还是一个强国。”戈林说道,一边的丽贝卡细听着。
“在我看来,随着科技的进步,德国已经逐渐变成一个弱国。”杨锐道。“因为从战争的角度看,我们需要的不再是煤炭而是石油,德国有石油吗?没有!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争,只要掐紧德国的油管,她就不得不屈服。”
“但……”面对杨锐的结论,戈林想反驳又碍于尊卑以及现实,只能是满面通红。
“叔父。德国真的找不到油田吗?”丈夫说不出话,丽贝卡便出来提问,夫妻俩很默契。
“当然有油田,北海下面就有。可以现在的技术,估计要三四十年后才能开采,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杨锐实话实说着,让戈林和丽贝卡更加失望。“从今以后的战争,不是一年两年就结束的。而是将像上一次世界大战那样打四年五年,以德国的位置和资源,他是个弱国。这话你们当然不爱听,可事实如此。”
“那德国怎么办?真的要变成第二个俄国吗?”丽贝卡追问道。
“这不可能。”杨锐摇头道,“社会民主党在战争刚刚结束时就有机会把德国变成第二个俄国,但此事没有发生,这就说明德国不可能变成第二个俄国。历史是有选择的,俄国二月革命后克伦斯基等人也希望俄国能变成现在的德国,也就是你们讨厌的魏玛共和国,但这一样没有成功。所以最终俄国滑向了**。”
“那德国该怎么办?”这次连戈林也发问了,杨锐的话包含着哲理,仿佛在宣告上帝的旨意。
“德国最容易走的道路,就是一条毁灭欧洲、进而毁灭自己的道路。”杨锐道,“因为很多人认为上一次战争并未失败,和谈的结果又如此的屈辱和惨痛,所以再次发起战争是大多数人所期望的,他们希望踏着雷奥未完的脚步,将十年前没有打完的那场战争最终打完。
不过他们真的忘记了,上一次战争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德国在欧洲一家独大,同时威胁英国的世界霸权,再发动一场战争继而成功占领整个欧洲,这就更会让英国更加忌讳。德国占领欧洲。不是战争的结束,而是战争的开始。”
“如果德国占领欧洲,而中国占领亚洲,那么……”上一次会面的话又被戈林提了出来,让杨锐想他赶出去,可想到他只是一个见识浅陋的飞行员。他又忍下了。
“这种小孩子说的话就不要提了。”杨锐变了种音调,冷冷清清。他喝了口茶后才接着道:“眼下德国就很有可能走上这条路,如果没人阻拦的话。赫尔曼既然曾是空军飞行员,那就应该知道没有油是什么滋味。当德**队只能用马匹,敌人却全是卡车、战车和飞机,这场战争即便是孙武在世,也只能失败。”
“德国另外一条路,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复辟,如果真有这条路存在的话。这取决于德国内战的烈度,如果内战简简单单就胜利了,最终还是要转到之前那条路,但如果内战惨烈的让全体德国人忘记凡尔赛带来的屈辱和雷奥未尽的战斗,这条路就成功了。德国虽然残破,但他依然存在。”杨锐想象着历史,亲不自禁说出这样的话。
“只能是这样?”戈林和丽贝卡显得极为失望,他们都希望德国重新恢复往日的荣耀,可在杨锐的叙述中,她只能是毁灭或者残破。
“只能是这样!”杨锐在他们期望的目光中点头,“如果我是德国总理,不为自己考虑而只为德国考虑的话,面对着愤怒且饥饿的民众,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纵容布尔什维克人发动叛乱,同时纵容他们在内战前期获得优势,这个时候凡尔赛条约和对外赔款自动消失,民众对政府的不满也将转向对布尔什维克。数年后战争结束,经济危机也适时结束,民众日子一天天过得比以前好,那一切危机都解除了。”
“可阿尔萨斯洛林永远不会回来……”戈林显得痛心疾首,他、还有全体纳粹党人都对凡尔赛条约不满。不管走什么道路,他们都认为失去的应该拿回来。
“所以要让惨烈的内战将那些像你一样对阿尔萨斯洛林念念不忘的人全部死绝。”杨锐无比残酷的道。“在实力欠缺的情况下,超出自己能力去做一些事,结果只能给国家带来灾祸。这就像日本,如果日本处心积虑的想和我们再打一战,把台湾抢回去,那结果就是日本毁灭。现在日本没有怨言,除了知道打不过,还有则是俄国土地弥补了他们失去台湾的损失。
但这只是日本,德国没有什么来弥补失去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地的损失,面对不满的、愤怒的民众,在走不了**道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内战,最后再把一切罪恶都推向布尔什维克。这虽然残酷,可最少德国现有的领土保全了、大部分人民保全了、大部分财产也保全了。”
“叔父,如果欧洲再次发生战争,中国会不会赴欧参战?”在戈林无比失望时,丽贝卡问道。
“和上次一样,如果德国能赢,当然不会派兵参战,但如果注定会输,中国没有有理由不参战。不要忘记了,中国曾经是协约国的成员。”杨锐直言相告,并不遮掩。
“这么说,美国才是一切的关键。”丽贝卡追问。
“非常正确!”杨锐笑看向她,感觉有些欣慰。“美国才是一切的关键。英国皇家国际事务协会和美国外交关系协会是一对孪生子,他们主导着整个世界的走向。你们想发动一场战争以收复失地,重拾德国往日的荣耀。我想他们对你们这种想法会举双手同意,因为战争将使经济危机中的美国走出泥潭,同时也走出孤立主义,世界霸权由英美共同分享。这种情况下德国要想拿回阿尔萨斯洛林,只会把整个国家都填进去。”
“可苏联怎么办?”此时戈林和丽贝卡已经放弃与杨锐辩论了,戈林是因为未到这个层次,而丽贝卡只想在杨锐愿意开口时获得更多情报。
“在完成三个五年计划之前,斯大林同志还担心资本主义国家主动进攻他呢。现在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三年,在神武三十一年前,苏联都不会对外主动挑起战争。而且布尔什维克人最惯用伎俩是切香肠香肠战术,最开始是建立工会、罢工、游行,而后是暗杀、爆炸、暴动,最后才是边界冲突、局部战争、全面战争。布尔什维克的敌人很多,他们惯用渗透而少用战争,特别是不清楚你抵抗意志的情况下。只有当确定你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同时外界又无强者干涉,他才会发动战争。
再说,德国和苏联并不接壤,你们考虑苏联干什么的?那是波兰和芬兰的事情,寇松线是英国人和俄国签订的,一旦苏联军队越界,为此背书的英法自然会对苏联宣战,德国作为非接壤国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借机打酱油才是根本。”
‘打酱油’这个名词是德国人所不知道的,包括丽贝卡。见此情景,一边的杨无名笑道:“就是滥竽充数,吃拿卡要磨洋工的意思。”
杨无名说完,杨锐接着道:“对德国最危险是德国民众对凡尔赛条约的不满情绪,经济危机大家吃不饱饭,这种情绪更容易被人利用。利用之人如果缺少世界级的战略眼光,只着眼于整个欧洲,就会觉得德国确实是欧洲第一,完全忘记了海对岸还有一个美国。”
“难道美国真的不可战胜?”静静的听杨锐说到这里,戈林开口问道。“如果德国主动进攻苏联,他也不愿意默许德国占领欧洲?”
“当然不愿意!”杨锐点头,“一个强大的苏联和一个强大的德国,美国人当然会亲近强大的苏联而敌视强大的德国,这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这次连旁听的杨无名也惊讶了,虽然他早就接受父亲的某些观点。
“这还要问?”杨锐也又些诧异,“苏联的强大是葬送国家未来的强大,几十年后她就会走向衰败,进而覆灭;而占领整个欧洲的德国,对占领地的管制力度根本无法和苏联相比,有活力的民众将创造大量财富,致使德国的统治勉强得以维持。一个是短期的敌人,一个是长期的敌人,这种选择题小学生也会做吧。”(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二章 发生
readx(); 虽然反犹反布尔什维克反法这些思想在德国早已根深蒂固,但缺少希特勒,这些东西就不能汇集成一个体系,并巧妙的灌输到每个德国人心里。以戈培尔为例,他虽然是斯特拉赛的秘书,并曾在内部会议上叫嚣着要把阿道夫·希特勒这个小资产阶级分子开除出纳粹党[注141:《第三帝国兴亡史》,p182],但在接来的接触里,他被希特勒彻底折服了,之后,他离开了斯特拉赛投靠了希特勒;希姆莱也有相似的经历,他之前也是斯特拉赛的秘书。
希特勒的讲演天赋和女人式的狡诈使得很多党内‘敌人’最终变成了自己的支持者,对于实在无法说服的斯特拉赛和始终敌视资本家的罗姆,也能压制到长刀之夜;这仅仅是内部,如果说波兰战役是第三帝国经济崩溃前的必然,那之前利用英法绥靖而进军莱茵兰吞并奥地利捷克,以及对法的战略选择对苏的时间选择,则是希特勒战略艺术(或者说是狡诈)的逐次体现,这是其他任何德国人都无法做到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个个奇迹,使得德国从最辉煌的登峰轰然落地。
在如今的国社党****中,戈林夫妻是众望所归的存在,但缺少希特勒的指引他难以达到希特勒曾有的地位,而在斯特拉赛及其弟弟奥托·斯特拉赛的领导,国社党内部始终弥漫着社会主义财产国有化的言论,对此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德皇复辟,以求获得某种合法性。确切的说,不具备希特勒天赋的他,无法团结大多数人,更无法从更深角度挖掘民族主义。从而构建一个能对抗社会主义的理论以抗衡斯特拉赛。
在杨锐的论断中,德国命运是可怕且悲惨的,俄国内战的恐怖早就被戈林所知。想到德国也要经历这么一场内战才能最终存活去,他的脸色满是悲伤。他虽然是一个善于批判并有狂妄潜质的人。但却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况且以他对国内民众的了解,越来越愤怒的人们要么把敌人撕碎,要么被敌人撕碎,再无其他解决之道。
想到这里,戈林失声问道:“大人,难道德意志以后永远只能是一个二流民族?”
“当然……不是。”杨锐笑道,他很高兴戈林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德意志的前途在德法结盟,一旦德法结盟,那么谁也拿你们没办法,包括英国。英国无法拆散你们,若他想借助美国,但美国的特点是只要政治理念与他相近,他就难以找到战争借口,尤其是对欧洲。”
“但这是不可能的,大人,这不可能的……”戈林摇着头。不敌视法国已经很艰难了,还想着德法结盟,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看看亚洲吧。中日之前也是敌人,但现在却是盟友,而且越来越亲密。”杨锐道,“我知道法德之间很难到中日现在的这个程度,但这是一个最终方向。一旦德法结盟,那么欧洲就没有英国佬什么事情了,德国在海外虽然没有殖民地,但德国可以像欧洲大战前的俄国那样帮助法国与英国美国甚至是中日展开竞争,并获得利益。现在的法国虽然是胜利者reads();。可谁又真的将她放在眼里?她只是一个有一流国家躯壳的二流国家而已。
虽然,德法结盟你们或许看不到。但你们的孩子应该能看得到,并且在此之前。德国的仇法情绪必须得到消解,因为结盟最大的障碍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法国人,而是德国人自己。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德国再次发动战争从而被毁灭后,借助英美力量胜利却又不想成为英美附庸的法国将主动提出这一个构想,并最终实现法德结盟。
赫尔曼,历史就这样的,反复经历战争的人们想得到的是彻底消弭战争,唯有欧洲和平统一才能实现这个目的。这与其说是人民的意志,不如说是历史的必然,因为文明就是这样演化的。站在这个角度,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像永远向东的河流一样,虽有曲折反复,但终究魂归大海。”
谈话到此就彻底结束,这个时候厨房准备好了午餐,包括陆眉在内,所有人在重逢的喜悦里欢快的用餐,之后,女人们开始拉家常,戈林随同杨无名去附近的机场飞行,而杨锐则回到书房午休,他此时心情舒畅,因为忽然间他窥视到了命运的一角。
戈林两人在通化小住数日后才回到北京与总理布吕宁会合,在布吕宁小心的询问竞标的事情中,戈林只苦笑不已,谈及德意志命运的情况,他早就将竞标的事情抛之脑后,但已经拿到一个隐秘订单的布吕宁却有些兴奋,他道:“赫尔曼,你知道吗,中国人给了施洛曼公司一个大单子,超过两万吨的模锻水压机和超过一万吨的挤压水压机……”
虽然对工业订单并不熟悉,但听闻是超过两万吨的水压机,戈林也有些吃惊,他道:“这些设备难道不是在招标范围之内吗?”
“当然不在,这些是军用设备,中国人并没有把它置于招标标的之内。”布吕宁说道,“价格是彼此商议的,所以利润极为惊人;而且中国人希望水压机造的越大越好,他们的心理预期是三万吨以上。”说到此,布吕宁一挥手,似乎要把说的这些东西都甩在一边,他再道,“不过这些并不是我要谈的,我要谈的是,这些都是造军用飞机所需要的设备。知道吗,负责谈判的施洛曼公司认为,中国人隐约认为:锻模水压机吨位越大,战斗机的战斗力就越强,他们自己大概能只能生产万吨以的水压机,所以希望能从德国定购设备,然后获得技术。”
“锻模水压机吨位越大,战斗机的战斗力就越强……”一战空军飞行员戈林念叨这这句话,仿佛有些感触。虽然战争时他驾驶的都是木制飞机,但驾驶丽贝卡私人飞机以及乘坐中华航空公司飞机前往中国时。他发现中国飞机的横梁和隔框都是由大块铝制构件组成的。
“也许我们今后也需要这种水压机……”戈林意识道,话出口后他又觉得战争是错误的,杨锐说那些话。内战他无法接受,但德法同盟他却听了进去。
“是的。是的。”布吕宁还处于获得订单的喜悦中,“我们完全可以用中国人的资金研发超大型锻模水压机,然后将来再为德国空军制造几台。为此,施洛曼公司已经将水压机的吨位报到三万吨,你猜中国人怎么说?”
“他们怎么说?”戈林从通化带来礼物里拿出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递了一支给布吕宁。
“他们对此一点儿也不吃惊,一个空军少将用中国话说了一句中国话,”布吕宁小声道。“说,‘三万吨,我还以为是八万吨’。赫尔曼,中国人真正想要的是八万吨的锻模水压机!”
“哦!上帝。”戈林也被深深的刺激了,人类制造出一万五千吨的水压机就已经觉得够大了,不想中国人犹显三万吨不够,想要八万吨的。“总理先生,这不会是他们的抱怨吧。”
“不,赫尔曼,我们讨论之后认为不是reads();。之前和施洛曼公司谈判的是总后勤部的官员。施洛曼公司确定可以制造三万吨的锻模水压机后,又约见中国人,说公司的总工程师考虑后。能超出之前的议定,造出大到无法想象的机器,然后这个空军少将就出现了。他之所以出现,是以为施洛曼能制造比三万吨还大的锻模水压机,所以对三万吨反而有些失望。”布吕宁道。
“是这样……”戈林放雪茄,前几天他在特许驾驶了中国空军的现役飞机,被惊的手足无措。那虽然是一家教练机,但依然能让他看到德国在飞机制造方面有多落后。
“赫尔曼,大型锻模水压机究竟能给飞机带来什么?”布吕宁看见戈林沉默。追问了一句。
“带来什么?”戈林想了想才道:“如果有大型锻模水压机,那么飞机的横梁起落架。最重要是飞机隔框,也就是飞机的肋骨。这些都能一次成型。这就减少了把小型部件拼凑成大构件的时间,同时飞机又轻又坚固,这对提升战斗力至关重要!
如果再加上这一次招标中的铝板冷热轧机,除了发动机以外,飞机制造所需要的大型设备都在这里了。在经济危机中给军事工业更换更好的设备,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居然是这样!”戈林说的是技术,但布吕宁想的是政治,他道,“也许中国是在准备一场战争,很多人都说现在的中国像极了以前的德意志第二帝国。”
“真的是这样吗?”戈林笑问,“如果中国是德意志第二帝国,那谁是英国?”
“当然是美国。”布吕宁答道,“本来是日本,但日本被中国驯服了,所以只能美国。听说了吗,英美准备召开第二次海军会议,要限制巡洋舰和驱逐舰,还有潜艇。当然这次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只是上一次华盛顿会议的补充,但一次海军会议呢?1937年7月华盛顿海军就将到期,虽然只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各国重新谈判,可这一次中日同盟将面临被拆散的命运,如果反抗,很可能便是一场战争。”
中日同盟和美国的矛盾是全世界所有政治家都能看到的,布吕宁虽然只是德国天主教中央党的党魁,但这些事情他还是能从外交官那里了解到,这毕竟是全世界外交界的共识,也是卑鄙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又一邪恶阴谋——在毁灭伟大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之后,他们又想毁灭中华帝国。
“如果中国妥协又会如何?”戈林看着布吕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妥协的话日本将被英美两国拉拢,变成亚洲的英国,中国这就彻底变成德国了,如果他们和苏联也彻底交恶的话。”布吕宁随意说道,“好了,赫尔曼,中国的命运与德国并无太多关联,今天晚上我们将举行一次答谢酒会。你和丽贝卡殿一定要出席,我们正在邀请岷王陛赴会,陛对丽贝卡殿和德国充满好感与同情……”
布吕宁和戈林开始商议酒会。东郊民巷另一角的美国大使馆,刚刚抵达的洛克菲勒正在与大使马慕瑞交谈一个油田。
“洛克菲勒先生。虽然中国工部对外把这个油田宣传在库页岛地区,但根据兄弟会的消息,它并不在库页岛,而是在黑龙江省。”马慕瑞指着地图道,“因为整个东北都是将军们的封地,我们只能大概判断他大概在这里,哈尔滨附近。”
“这里……”对于大使并不能确定油田的具体位置,洛克菲勒有些不满。须知驻外大使有为标准石油服务的义务,他并不想听到一个大概的消息。“那么,它的产量会有多大?”
“最少超过一千万吨reads();。”马慕瑞答道,“不过从招标信息上看,油田埋藏的深度超过一千米,开采成本会很高,在中国已有北庭油田的情况,他们或许不会很快开发这个油田。”
“不,他们很快会将它开发出来的。”洛克菲勒反对道。“北庭油田在苏联红军的威胁,一旦中苏间发生战争。那么北庭油田很可能会苏联夺取或被苏联飞机炸毁,它离苏联实在是太近了。但哈尔滨就不一样了,这里虽然离苏联也不远。可毕竟不那么容易占领,一旦东北水利工程修建完毕,石油可以直接沿松花江入海运入南方……”
“先生,可能并非如此,中国人准备自己建造一条石油管道,这个油田所生产的产品很可能会通过石油管道输入关内。”马慕瑞说道,“我们正是通过管道判断它的产量会超过一千万吨,因为管道的内径可能超过二十四英寸。”
“这么大?”洛克菲勒有些色变,“我记得西北石油管道只有十六英寸。这绝不止一千万吨。”
洛克菲勒是石油专家,他说不止一千万吨那就不止一千万吨。以二十四英寸的输油管道判断。油田产量最少超过两千五百万吨。这样巨大的油田出现,不但将改变东亚石油供应市场。更将改变其他一些事情,比如********和某些全球性的战略
——中国关内只有南阳油田,关外较近的只有玉门油田陕北油田,但是这三个油田都不足以支撑中国的石油消耗,一旦北庭油田或者西北石油管线被破坏,中国的工业机器就要停转;如果是战争,那么缺油的中国复兴军只能投降,可忽然出现的这个产量为两千五百万吨的东北油田将改变一切。即便苏联被说服进攻中国,也不能使中国因为石油紧缺而投降。这就将抬升对华战争的成本——如果它真的发生的话。
“我们的朋友们能阻止这个油田开采吗?”思索了一会,洛克菲勒郑重问道。
“阻止?”马慕瑞不知道洛克菲勒在打什么主意,但他还是说道:“先生,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中国石油公司是天字号的属子公司,那片区域又是复兴会将军们的封地,开发油田又合乎所有法律,中国政府对此无能为力,并不能阻止。”
“总会有办法的!”洛克菲勒把烟掐灭,他道:“现在全世界都在讨论着国有化,包括美国。为什么中国就不能重新国有化,这些公司本来就是国家的?”
“先生,要做到这一步必须修改宪法,可议员们手里都拿着国有公司的股票。虽然在去年股灾中损失了不少,可他们手中依旧持有数量巨大的国有公司股票,他们怎么可能将手中的资产交出来?”马慕瑞解释着,“这是不可能的。”
“但人民正在挨饿。”洛克菲勒听闻是这种情况,又道。“即便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布尔什维克也应该做些什么。”
“这也不太可能,先生。中国和苏联的关系现在非常友好,我想苏联并不希望看到中国布尔什维克在这个时候发起罢工或者游行,要知道斯大林是一个务实的人。况且中国没有工会没有布尔什维克。”马慕瑞道,“如果不按照杨竟成设定好的轨道行驶,本届内阁会很快倒阁,因为它触动了有钱士绅的利益。先生,如果真的要阻止这个油田开采的话,相对于在政治上想办法。也许美国公司不向中国提供钻机是一个好主意,据我所知,报名竞标钻机的只有我们和德国人。如果我们再说服德国也放弃竞标,那么……”
“那我们怎么说服德国人?”洛克菲勒问道。“而且这仅仅是技术问题,只要花上些时间,中国人未必不能仿制我们的钻机或者德国钻机。招标只是经济上的考虑,并不是技术上做不到。中国人去年已经在试产超硬合金钢,也许明年全世界钻机生产公司就要向他们购买钻头钢材,有专利使用权的中国人要生产出牙轮钻头根本不难reads();。另外我还听说中国西域的独子山二十一号井,工人用土办法就凿到了一千四百五十三米[注142:《世界海洋石油发展史》,p32]。还不是用老式顿钻。”
仿佛是自言自语,洛克菲勒默默把话说完,久久思考之后才道,“我想我应该早一些去通化,大使先生,请帮我预定一架客机。”
本来想在北京多呆几日的洛克菲勒因为东北油田的消息不得不提前前往通化,杨锐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早就应该来了。大雪纷飞的某日,杨锐在庄园的玻璃暖房里接见了洛克菲勒,短暂的彼此问候后。洛克菲勒笑问道:“阁,我听说东北发现了一个大型油田?”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杨锐假装发愣。半响才承认这个消息。
“油田真的要开采吗?”洛克菲勒道,他担心自己的意思太过明显,又道:“东北油田比北庭油田近多了,一旦开采,北庭石油就面临着降价……”
“降价?现在全世界石油都在降价。”杨锐道,说罢又请他喝茶:“东北油田真的要开采,那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到时候世界经济复苏,也就不降价了。东北油田的油再便宜。总不能比国外还便宜吧?总是要随行就市吧,别忘了。油价可你定的哦。”
见杨锐客气的把所谓的降价危机反驳过来,洛克菲勒无言以对。美国石油的产量接近两亿吨。中国石油产量虽然每年递增,但每年依旧要进口三四百万吨才能满足消耗,特别是各省道路马上要修完,越来越多的三轮汽车和小型拖拉机将用掉越来越多的石油。趁经济危机时开采一个大型油田,经济危机后刚好能弥补中国所缺少的那部分石油产量,这是一个好主意,无比美妙,但对标准石油和华尔街却不那么美妙了,这等于少了一根制衡中国的绳索。
“阁,这个油田是之前就发现的吗?”洛克菲勒停顿了,接着发问。
“当然。”杨锐并不否认。“之前就想开发,但只有在经济危机时,开发成本才最低。你也不要担心了这点产量了,这并不会影响世界石油市场,对标准石油毫无挑战。”
“但我担心油田开采后,将会越来越多的人敌对中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洛克菲勒直言道,“阁,一个越来越强大的中国势必会被某些人痛恨敌视,虽然您和中国都希望和平。”
“强者必遭嫉恨!”杨锐笑道,“这是强者天生的宿命,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记得以前满人大臣刚毅说过的一些话很有意思,——好像是他说的,大概的意思是:你们洋人老是希望我们进步希望我们按照你们的规则行事希望我们加入文明世界,可你们却忘记了,以中国的巨大,真要加入文明世界,你们根本接受不了她,结果只能是后悔。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最近九十年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中国依旧在沉睡,可你们却要把她唤醒,虽然醒来的过程中你们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好处,比如每年贸易额越来越大。可要付的代价终究要付吧,你不能说,中国太大了,我们接受不了你,你还是退回去吧。这可能吗?这显然不可能。”
杨锐既然把话说到了根子上,洛克菲勒之前想好的话语便只有丢到一边,他干巴巴的道:“可如果(中国)不克制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战争。”
“那也没办法。”杨锐对洛克菲勒言及战争并不意外,按照情报局的情报,洛克菲勒财团就是美国外交关系协会的后台之一,刚刚失势的摩根财团也是后台。“命运天定。虽然谁都不希望战争发生,谁也不能从中得到好处,但如果注定会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吧。”(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三章 再谈
readx(); 以美国人务实的本性,天命只是政治家和牧师热衷的内容,小约翰·洛克菲勒对此难以言对。杨锐一副不希望发生战争却也不怕战争的表态让他歇了劝告的心思。于是,如何为标准石油谋取好处就是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阁下,标准石油公司能否参与这个油田的开发?”摆脱之前的干巴巴,谈生意的洛克菲勒才是挥洒自如的洛克菲勒。“我想您一定不会让老朋友吃亏的。”
“呵呵……”杨锐想笑但又忍住了,明知道可能发生战争,却非要凑上来投资,这怕是美国商人视财如命的本质吧。“这个油田毕竟是在东北……,所以只能是下一个油田。”
“下一个油田?”洛克菲勒看不透杨锐口袋里的棋子,“阁下,以我们的友谊……”
“我当然是因为友谊才提及下一个油田。”杨锐打断道,“如果整个世界没有战争,那我想标准石油可以垄断全世界的石油供应市场,比地中海某处,那里石油蕴含量并不比美国少,而且离欧洲也近,一旦标准石油开采地中海油田,壳牌石油将彻底被打垮。遗憾的是,战争将带来不确定因素,谁敢开采?”
缺少油田同时工业发达的欧洲才是石油消费大户,听闻杨锐说地中海某处,洛克菲勒眼睛都直了,他百分百相信杨锐身后神秘人找油田的能力。“阁下……,油田在哪里?标准石油可以和中国石油公司一起开采!”
“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哪天真的开发。一定会约上标准石油的。”杨锐浅笑,而后开始想如何从洛克菲勒身上获得些什么。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要什么——经济危机下的美国商人见钱就喊爹,只要给钱。什么都会卖。
“约翰,是不是协会里的钱串子们都想着开战?”在洛克菲勒思考着地中海油田会在哪时,杨锐转而问外交协会里的情况。钱串子是他对华尔街银行家们的戏称。
“有一部分人确实有这样的打算。”洛克菲勒含糊的回应,他不太好说那些人具体是谁。“从五月份开始,所有人都损失惨重,而3style_txt;东亚却在飞速发展,很多人担心这会威胁到菲律宾。”
“不是菲律宾而是太平洋吧。”杨锐纠正道,“看来太平洋还是太窄了,容不下两个强国。”
“是的。海军就抱有这样的看法。”洛克菲勒尽量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中国和日本的重巡洋舰造的太多了,当然英国也不少,美国签订华盛顿条约后几乎没有造舰。”
“中国只新造了十二艘重巡洋舰三十八艘驱逐舰也就是轻巡洋舰,潜艇还是老样子,基本没有新造,这比任何一国都差点远了。即便加上日本,我们那也只是英美巡洋舰的零头。”杨锐说着中国海军的现状,很不以为意。现在中日海军代表就在伦敦商议造舰方案,可中国重巡洋舰早就造完了。驱逐舰也大部分完成,要拆是不可能的了。
“是的,中国对待裁军的态度在国际上饱守称赞,不过和军队有关系的那些政客总是喜欢夸大邻国的军事实力。以求在扩充武器中捞到好处,他们鼓吹一旦发生战争,日本武士将在几个月内出现在西海岸……”洛克菲勒此时只把谈话当作闲聊。脑子里想的还是地中海油田。
“约翰,我需要你告诉那些满心想着要开战的人。即便美国有强大的工业,战争也只是大家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处。”沉默了一会,杨锐还是直言相告。
“当然,这一直以来都是标准石油公司的立场。您不要忘记了,中国是标准石油在亚洲投资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洛克菲勒笑着,力求证明自己彻彻底底的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我也会劝告日本,在这一次伦敦海军条约中希望他们大致遵守华盛顿条约时的比例,巡洋舰大致为十比六,潜艇则可能到十比七。”杨锐坚定说道,却没提第二次华盛顿条约。
“我也会向政府里的先生们转告这一信息。”洛克菲勒答应道,之后欲言又止。
杨锐明白他欲言又止的意思,笑道,“约翰,以七年时间为限吧,到那时如果情况允许,我们可以共同开发地中海油田,我保证那里的石油足够建一个欧洲标准石油公司。”
七年之约完全是因为考虑到第二次华盛顿海军协议,对此洛克菲勒只有悻悻。当他礼貌告辞后,在一边奉茶的杨无名道:“父亲,地中海真有油田?”
“当然有油田。”杨锐对于海外油田,除了沙特之外,知道的也就是利比亚了,某书为了援蒋抗战,不但有海底宝藏,还给出了利比亚油田坐标。就不知道作者查的资料对不对,油田资料是不是真的。
“这又是y大师神断?”已经成年的杨无名对三一教变得越来越恭敬,根本就不知道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杨锐对此也不说破,笔记本电脑也只被他说成是科学实验品,况且那东西早坏了,变成实验室的宝贝。“神有神的决断,人有人的努力。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一半对一半,信神太过,是愚昧;信己太过,是狂妄。您务必把握好这个度,不苛求不松懈。”
“明白了,父亲。”儿子大了,杨锐只能是劝诫,幸好以他的威望,儿子还不会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似当年的自己。
想到当年的自己,杨锐仰头沉默了一会,这才问道:“那些公子哥们没什么异动吧?”
“啊……”见父亲问气那些贵族公子哥们,杨无名明显愣了一下,这才涨红了脸道:“没有!没有!自从上月拿鞭子把李家那小子抽了一顿后。大伙儿都安分的很。再说现在学校的管束也愈发严了,出不了什么事。”
“对于贵族。品德是最好的盔甲。”想到上月贵族学校有人调戏民女,杨锐神情便非常严肃。做为勋贵头头。类似于宗人府的机构是他管着的,抽人的鞭子和斩人的宝剑都在府上。虽然上次的事根本不重,无非是酒喝晕了的某公子对女中学生吹了吹口哨摸了摸小手,可杨锐的处罚却极为严厉,他让杨无名带人拿鞭子当街把李烈祖的小儿子抽了个半死。
“再一个,就是要恪守本分。特别是那些心肠软的脑子傻缺的,想以贱犯贵因贫欺富,都要严禁,明白吗?”杨锐补充着。
前一个杨锐反复教导叮嘱过。杨无名记得极牢,但后面那些年青的他并不理解,他道:“父亲,难道灾民赈灾都不对么?”他不解道。
“你把道经第五章背一下。”看着儿子不解,杨锐只得耐着性子再教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曲,冬儿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先秦诸子,儒墨道法名兵杂纵横阴阳,这九家的典籍小学生都要背咏,道德经更是位列第一。是故杨无名非常自然的一口气背完。
“明白了吗?”杨锐见他背完,看着他再问。
“明……,还是不明白!”杨无名摇头。“即便是圣人,也应仁者爱人。以刍狗对百姓,此为不仁;而圣人不是天地。百姓没办法痛斥天地,但却有办法报复声讨圣人。”
“然后仅仅是为了自保,圣人就必须以自己为刍狗去祭奠百姓?”杨锐笑问道。
“这……”杨无名眼睛一转,再道,“可孟子有云:君子穷则当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又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张子有也言:君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故而吾人当……”
“什么狗屁东西!”杨锐有些不高兴,“哪个酸儒讲的?”父亲不高兴,杨无名不得不住口看着他。杨锐见他如此,只道:“刚刚还说圣人不是天地,现在就想着兼济天下为万世开太平,这不是天地是什么,这几乎都快成神了!这儒家从孟子开始就严重歪楼,之前也很歪楼,虽带了些人气,可根本就不顾天地大道,其所作所为不过是那些酸儒想建功立业青史传名罢了。
何为君子?威武不能屈是,贫贱不能移也是,但更重要的是道德不能迫,血泪不能曲。宇宙间的恒星一般,它自有自己的轨道,自有自己的品性,绝不是为了其他什么而活的。没有这种心性,不能称之为君子,只是一个取悦小民的反复政客。
心性需如此,再则是务必明白:历史的演进从来都带着铁和血,或者借用布尔什维克的词语,历史发展是唯物的,是不以人的意志和仁慈为转移。它是彻彻底底的恶,必须吞噬人的血肉生命才能前行。麦克思在书上把这一点写的很清楚,但是布尔什维克做的时候却很糊涂,以为解放工人就能不付代价推进历史,结果则是救出了本该作为祭品的工人,送上了本不是祭品的农民。反正都是祭品,但这样做的效果还不如不换。你们这些人生在富贵之家,将心比己下,以为可以解救那些过得不好的人,但这么做的结果就会和布尔什维克一样,看上去是救人,其实是在害人。”
“难道没有折中办法?”杨无名谨记父亲说的每一个字,但追问却不耽误。
“没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杨锐摇头。“只要竞争规则是公平的,同时没有人靠官商寻租作弊靠不公平竞争牟利,那结果自然是奖勤罚懒奖优罚劣。会饿死只能是两个原因:要么是该死——历史的进步本就要有血肉祭奠;要么是活该——本来轮不到他,他自己犯傻找死,再无其他。”
杨锐说到此处,忽然瞪着杨无名诧异问道:“有人在学校里宣扬圣母思想?”
“没有!”杨无名赶紧摇头,“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宣扬这种思想的人应该吊死!”见儿子说没有。杨锐这才把目光从儿子身上挪开——为了培养贵族子弟,复兴会专门遍请中外名师设立了贵族学校。校址就在通化,杨锐是名誉校长兼哲学经济学管理学教授。得空的时候还要去做几次讲演。
“父亲,您还没有说完该不该赈灾的事情呢?”杨无名再次追问。
“能做的仅仅是赈灾施粥为止,如果再进一步就不对了。”杨锐道。“圣母思想,八小时工作制五一劳动节劳工神圣还有乱七八糟的福利,这些都是该厉行禁止的。工人只是人力资源,既是资源,虽是要好好爱护,但爱护仅仅是为了使用,可不是当神牌不劳而获的供着。见不得工人血泪受不了道德绑架。就要为那些受苦的人出头,这要么无脑,要么另有目的。你这下明白了?”
“大概明白了。”杨无名深悉杨锐的教育之道都是从来不直接说答案,忽悠转了一圈才说些东西,但却不全,余下的要自己琢磨,此种学习最为脑劲,
“只是大概?”杨锐看着他,折扇一指。温怒道:“你要还是不明白就回去翻书,看看啤酒游戏是怎么玩崩的。系统思维!系统思维!你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滚!”
老子一怒,儿子就慌了。杨无名赶忙跑出暖房。差点把刚好进来的陆眉撞着,待招呼了陆眉一句后,他才远远的去了。
“无名又怎么惹你生气了?”陆眉是来送电报的。不想无名被杨锐骂走了。
“有些人啊,越大越聪明。有些则相反,饭吃的越多。脑子却越笨。”杨锐叹了一句,他看见陆眉手上的电报,问道:“哪里来的?”
“沪上张行健来的,”陆眉对杨锐准许自己帮忙处理事务极为高兴,这是程莐所没有的。“主要是日本银行借款一事,日本新内阁大藏大臣井上准之助需要借贷四亿日元以支付日俄战争时期还有中日战争时期借美国和欧洲的战债,这只是一小部分,在就是震灾贴现的应付帐,这是大头。这些债务年后就要到期,如果不借新债还旧债,他们到时候必将违约。”
日本虽然多了中日战争的军费支出,但一战中算是基本把帐做平还略有盈余,国际支出从大战倒数第二年开始黑字。同时,因为没有大规模干涉俄国革命,历史上花的数亿军费大部分都省下了;再之后的东京大地震,因为事先做了准备,人员损失几乎为零,财产损失也仅仅是十数亿日元——主要是搬不走的建筑物的损失,财政状况真要比原历史好多了。
但惨烈的东京大地震把日本人吓坏了,既然新日本被宣传是皇道乐土,日本人便蝗虫一般涌向西北。只是,新殖民地开发是一项极为费钱的活计,原来省下的那些钱,又迅速的被花在了新日本。之后经济危机一冲击,对外贸易剧跌,盈利大项生丝出口额从八亿日元剧减到三亿。其时滨口内阁一上台,猛然发现到期的若干战债和震灾票据居然要违约了,于是张罗着借钱。以前日英同盟时问英国人借钱,现在中日同盟自然是找中国借。
“的!”杨锐怒骂了一句。要不是看在养狗也要丢骨头的份上,他可要任由日本自生自灭。不过真要这样,亲英美的国际派又要囔着不结盟了。“行健那边怎么说?日本答应我们的要求吗?”
“只答应了一部分,比如关税同盟,但组建亚洲银行将来发行亚元一事上他们的态度很含糊。”陆眉看了着电报道,“谈判的是井上准之助的副手小川乡,他说他根本做不了主。”
“那就找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来。”杨锐道。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时候来借钱,那就得付出些什么代价吧。
“找谁都没用。”陆眉把第一份电报塞给杨锐,“行健认为日本人根本就不想谈亚洲银行和亚元,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借贷的下家。”
“什么!”杨锐神情严肃拿起电报细看,发现张坤确实把能优惠的都优惠了,现在是日本人扭扭捏捏,怕不是条件的问题——之前内部曾大致议定中日在亚洲银行股份比例基本为五比三。对日本人的让步最多不超过三点五,可现在看日本人意思居然要五比四点五。
“行健说情报局反馈高桥是清又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混在一起。欧洲传来的消息说有人愿意对日本优惠放贷,债券年息只需四厘。九八折交付,十年期,金额大概在一亿英镑左右,不需抵押,包销。”陆眉皱眉道。显然,她也看出来了,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
“背后应该有其他政治交易吧?”杨锐放下第一份电报,淡淡问了一句。
“行健猜测是有的,但情报局找不到证据。”陆眉道。“要不发给电报给张实问问……”
“不必发了。有消息张实会发过来的。”杨锐道,他拿过陆眉手上的第二封电报看了一遍,而后开始想对方的意图,以及此事该如何应对。
中日之间,先是煤铁联营建立互信,而后武器统一口径,成为联军,再后的计划是趁世界经济危机时建立关税同盟,并同时把亚洲银行后续发行亚元的事情全部敲定。如此完成就真变成亚盟了。与后世欧盟相比,这真不知道是应该算快还是算慢。不过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被犹太人横插了一刀——日俄中日战争时,日本都是通过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英法资本市场发行战债募集资金的。当时负责洽谈的正是高桥是清,没想到现在这个关节眼罗斯柴尔德家族又冒了出来。
这到底是高桥是清下台后(滨口内阁之前是加藤高明内阁,高桥是藏相。而加藤高明则是有名的国际派,一直反对中日结盟)因为不服。自己去找的犹太人;还是罗斯柴尔德为了拆散中日同盟,故意在这个关卡上对日本放贷。以阻止中日进一步经济一体化?
“亚洲银行的事情还有发行亚元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杨锐忽然问了一句。
“这……”陆眉不想杨锐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虽然她不完全清楚,但还是猜测道:“你,我,行健,还有岷源先生,再就……,即使知道也没有几个人吧。竟成你担心此事泄密了?”
“也不能说是泄密。这事情即便滨口内阁现在私下答应,协约也还要拿到日本议会去讨论表决的,泄密不泄密都不重要。”杨锐思索道,“不过要推动这事情看来只能以后一步步来了,一下子就跳到亚洲银行亚元已经不能。”
“那行健那边怎么回报?”陆眉喜欢看男人思索的样子,这种权势在握动辄万钧的男人让她着迷,何况她也参与其中,虽然只是打字和收发电报。
“告诉他,现在不是提亚洲银行的时候,待经济危机进一步恶化才有机会,这次谈妥关税同盟谈便好。”杨锐一字一句的道。“另外,日本经济运行的情况要加紧关注,与张实那边更要密切配合,要彻底了解日本国内各派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杨锐一边说,陆眉一边记,待杨锐停顿时她才极为秀气的挽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
“朝鲜加入关税同盟还没到时候,一些问题可以是先搁置,如果不搁置,那就应对某些行业实行保护性政策,但保护时间不宜超过五年;而之前日方反复提到的日本汽车飞机卡车等重工业产品行业,保护期也不宜超过五年……”杨锐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中国是gdp四百亿华元的经济体,日本以华元算,gdp只有一百九十亿,这还没考虑经济危机发生后日本经济数据急剧下滑。这样两个市场取消关税变成一个关税同盟下的大市场,自然是日本占便宜而中国吃亏。虽然很多日本货还不足以与国货竞争,可一旦取消关税,那些直接和日货竞争的轻工业工厂主可要骂娘了。
正确的办法是把亚洲银行亚元和关税同盟三者一起打包,看在那不值一毛钱的民族自尊心份上,舆论和稽疑院代表才有可能会同意此议案通过,现在把亚洲银行和亚元从议案中剥离,仅剩下吃亏的关税同盟,可就要引发非议了。
“还是算了,既然日本人做不了主,那就等他们想作主的时候再谈吧。”沉默良久的杨锐如此说道。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四章 盛宴
‘中华经济看沪上,沪上经济看江西(路)。’这在数年前还是沪上人的口头禅,那时候江西路上全是银行钱庄,来往的都是些一个钟几十万上下的大财主;可如今,黄浦江江底隧道凿通后,大小银行全都搬到了江对岸的陆家嘴,那里,一幢中华最高的建筑,十四层的国家银行大楼屹立于黄浦江右江,一百多家银行、保险公司组成一条特有的金融街,构成黄浦江岸最奢华的风景。
在杨锐看来,陆家嘴金融街只是恢复旧观,可在国人看来,财神爷们全跑到了江对岸,只叹他们愈发可观而不可及了。此时,大雪初停的国家银行大楼顶楼,背对着办公桌而坐的张实目光复杂的看着日本代表所乘坐的汽车驶入视线,而后缓缓向过江隧道前行。
——历时一个月的关税同盟、亚洲银行以及亚元谈判今天全部结束,中日双方一无所获。以乐观的态度来说,中国并无什么损失,你日本不答应亚洲银行和亚元,那借贷和关税同盟就别想,但越来越确定的消息称:另有金主帮日本度过此次经济危机,这就很不妙了。
虽然张坤只是一个银行家,但金融本就是高风险性行业,他对可能存在的战争极为敏感。以眼下中国所处的情况看,没有一艘战列舰的中华海军一旦开战,将彻底被英美海军困死在军港内;唯一能动的只有潜艇,可中国不在欧洲也不在美洲,潜艇不可能横渡太平洋去封锁加利福尼亚,要想去大西洋展开破交站更是天方夜谭。
可以说,日本海军是中国的海防柱石,一旦没有日本海军支撑,那战争中的沿海诸省只会让敌人如若无人之境。一直以来,张坤都认为先生的决策深谋远虑,不过对彻底放弃战列舰这一决断他觉得先生应该是失策了,战列舰。国之重器,岂能不造!
张坤目光跟随着日本代表车队,车队中负责此次谈判的代表小川乡太郎在汽车转弯时也很不自然的看向国家银行大楼的顶楼。他似乎能感觉到张坤的目光神一般的扫视下来,带着轻微却深切的怒意和嘲笑。
‘这根本就是背盟!’。谈判时一名中方代表私下和身边同事说道。懂华语的小川乡闻言脸上虽不动声色,可背脊上却冒出了细汗。他完全明白这一次自己扮演的是一个胡搅蛮缠的角色,同时他也深信中日两国存在真挚的友谊,如果合作有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但……。若在战国时代。如此羞愧的表演足以让他主动破腹了,可现在,一切都是为了大日本。
“阁下,中国人拿我们没办法。”看着小川乡太郎不安的回望,同车而坐的大藏省参与官福正宪不得不出言相慰,“不管给予日本什么条件,加入亚洲银行后日本只会是中国的附庸。加藤阁下曾经说过,日本其实应该是亚洲的英吉利,它最好和英吉利一样,保持一种光荣的孤立政策。过分介入大陆对日本并无什么好处。反而在大陆和英米间游移能让日本……”
“福正君,这是小人行径!”小川乡太郎打断福正宪的发言,“中国古人曾说过: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现在日本不但不回报,反而游移取巧、背盟牟利,我们真的不该羞愧吗?”
即便深信加藤高明的‘日本亚洲英吉利’之说,可面对小川乡太郎有些沙哑的道义质问,福正宪也不得不低下头。中日之间是有盟约的,虽然并没有规定日本不许向第三国借贷,可任谁都能想到。经济危机中借来的钱必会有政治代价,履行这种政治承认就是背盟。
“我已经决定了,回国后即向井上阁下提出辞呈。”冲入黄浦江隧道前,在福正宪沉默间。小川乡太郎重重叹了一口气,决定道。
“啊!阁下……”福正宪猛的抬头看向小川乡太郎,对他的决定虽然理解却有些无措。
“即便提出辞呈也难以洗去我心中的羞愧。”小川乡太郎闭目道,而后不再言语。
数日后,日本东京大藏省。
“深井君,小川乡君已经辞职了。他留下一份详细的报告汇报本次谈判的情况。国家银行的张氏已经给出了我们最优厚的条件,他们……”大藏大臣井上准之助看着眼前的深井英五,絮絮叨叨介绍沪上谈判的情况。作为滨口内阁的一员,如此行事让他感到极不自然,也许要不了多久,中日邦交就会发生剧变,这种剧变对日本来说是好是坏另当别论,可作为始作俑者,他是极为忐忑的。
“阁下,小川乡君辞职虽然很遗憾,但我想这也许能缓和中国人的不满。”与无比忐忑的井上准之助不同,深井英五心中满是喜悦。他感觉日本正在从中国大陆的深渊里退出来,而后如英国一般保持光荣的孤立。这才是对日本最有价值的定位,特别是在中国崛起无法阻挡的情况下,欧米将越来倚重于日本。
“那么……”井上准之助木鱼一般眼睛看了看深井,他知道深井是高桥是清的亲信,当年日露战争时,高桥是清正是带着他前往伦敦筹款。但借款对本届内阁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他最后问道:“……罗斯柴尔德银行的借款什么时候能汇到横滨正金银行账上?”
“阁下,借款总是有代价的,英米的朋友希望我们能恢复金本位。如果内阁对此做出承诺,那么第一笔借款马上就汇到横滨正金银行的账上。”深井英五点头道。
“纳尼!恢复金本位?!”井上准之助嘴巴张的大到能吞进桌上的墨水瓶,“这……,这……”‘这’了两次后,井上才道:“现在这个时候恢复金本位?!”
“是的,阁下。”深井英五也知道现在回归金本位不是好时机,但全世界五大列强英米佛中日,只有日本在战后没有恢复金本位。此时日本故意扭曲外汇牌价,造成日元贬值从而拉低出口商品价格,结果就是日本低价商品泛滥整个亚洲。“英米并不是要日元升值,英米只是不想日元再行贬值,恢复金本位只是确保汇价的一种手段。并不是为了敌视日本。也只有日元汇价稳定,之后的关税减让谈判,英米才能说服国内以减让关税……”
随着深井英五的解释,井上准之助渐渐的放下心来。恢复金本位并不等于要日元升值。这只是要日元稳定币值。如同小偷一般,现在英米说了,以前偷的就算了,以后就不许再偷。
莫名其妙的心里把日本比作小偷,井上准之助的老脸火热。他随之将抛弃这种想法,再问道:“现在一百日元对四十五美元或九十华元,我们的汇价就定在这个价位上吗?”
“是,英米的底线是不能低于四十五美元。”深井英五点头。在井上准之助稍稍放心时,他又道:“但请务必要考虑国民的心理和大日本的尊严。以前是一百日元对四十九点八五美元或九十九点七华元,现在恢复金本位,如果不能恢复之前的汇价,特别是与华元不能平价,民间可能会不满,还有则是……”
还有则是本届内阁的口碑、那些握有日元并希望将其兑换成外币权贵的切身利益。这些都是促使日元恢复金本位时回归金本位时日元汇价的重大因素。特别是和华元的汇价,一百日元只能兑九十华元确实很伤大日本国民的自尊心,要知道以前几乎是一百兑一百的,那零点三元的损失,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如果真的恢复之前的汇价,强行把日元升值到一百日元兑四十九点八五美元或九十九点七华元的价位,对日本出口、尤其是现今情况下的出口则是一场灾难。当然,故意扭曲汇价以促进商品出口对国民经济也很不利。这毕竟是亏本买卖,比如现在,一百日元兑四十五美元而不是金本位下的四十九点八五。确实让日本出口商品有了额外百分之十的折扣,可反过来,五十九点八五美元要兑换成日元,那就是支付一百一十点七七日元。
本来是平进平出的。现在扭曲汇价,每四十九点八五美元外汇汇入日本,负责换汇的横滨正金银行都要倒贴十点七七日元给贸易出口商。每年出口三十亿日元商品,如此则需倒贴三亿两千余万日元。这些钱当然不可能由横滨正金银行倒贴,真正的解决之道是开动印刷机。
在国内日元无法换汇的情况下,每年开动印刷机增发三亿两千万日元纸钞。等于是每年都对全日本有产者课三亿两千万日元的税,因为他们的资产因为印钞被稀释了。而稀释出来的部分则被补贴给了日本出口商,如此便使出口商越来越富,民众越来越穷;另外数年累积下来,所增发的近三十亿日元热钱也是一个大麻烦。
作为一个国民生产总值只有一百八十亿日元的经济体来说,近三十多亿热钱使得国内物价暴涨,虽然政府有意将这些热钱引至楼市和股市,以缓和日常消费品的涨价趋势,可国内物价还是涨的一塌糊涂。而为了确保城市工薪阶层的衣食,政府又不得不大规模进口中国低价粮食和棉花,但中国低价粮食涌入的后果却使日本农民的生活愈加艰难——在一个钱不值钱、物物涨价的国家,粮食生产成本无比虚高,同时致命的是日本又未和中朝那样实行土改,其结果只能是农民越来越苦、佃户越来越多。
当然,造成当下的局面也不能怪政府,实在是欧洲战争时各行各业挣钱挣得太爽快,以致欧战一结束,日本、美国、中国都面临着需求大减、经济硬着陆问题。美国人的办法是提高关税,对内鼓励民众提前消费,对外则借钱给外国政府、促使他们购买美国商品;中国呢,关税由百分之七点五拉到百分之二十,这已足够国内弱小轻工业存活了,重工业如钢铁、造船、军火、化工这些暴利行业,大部分转向国家基础工程建设,小部分如化工,依靠着新技术、新产品,规模不降反升。唯有着重轻工业却产品低劣的日本,为保财阀利益,只能扭曲汇价。
提示完一切的深井英五边喝茶边等回话,而在房间里不断度步的井上准之助则把欧战后日本之所以走到这一步的前因后果想的明明白白。他甚至还记起了杨锐访日时曾衷心劝告日本不要扭曲汇价,因为这是劫贫济富。是政府帮富人向穷人‘乞讨’,当时他私下里还不客气的说了一句中国玩笑话:‘莫装逼,装逼被雷劈。’不过这些和那一次中日同盟谈判一样,全被大家置之脑后。只待华盛顿海军条约谈判,中国拒绝英米挑拨、并在日本要求下主动放弃战列舰时,中日同盟才真正达成。
一边是欧米列强,一边是中朝同盟,游移不定、左右逢源的政策真是日本最好的选择么?井上准之助想着这个不该由他考虑的问题好一会。这才最终停步道:“深井君,恢复金本位没有太多问题,但是汇价的取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虽然我们确实应该回到原来的汇价,可阻力非常大。如果中国再对此做出什么反应的话,外贸很可能会遭受重创!”
“如果中国对此做出什么反应的话,那我们就退出中日同盟!”深井英五放低着声音道。“英米承诺过,一旦日本退出中日同盟,两国市场将对大日本开放。”
“可……”虽然深井英五对自己亮了底牌,可井上准之助还是不放心。现在的米国市场开放等于没开放。英国好一些,可英国已经不是日不落帝国,而是日不落联邦,即便英国内阁同意对日本开放市场,可豪州(澳大利亚)这些自治领真的会同意吗。
“深井君,我都清楚了。”井上准之助转身回望着深井英五,“我会尽快把这件事情汇报给首相阁下,待他批准恢复金本位后,请让欧洲尽快把钱汇至横滨正金银行。至于汇价,内阁将开会讨论。一定不会低于四十五美元。”
“真是太好了,拜托阁下了。”在井上准之助对自己的鞠躬时,深井英五也压着喜悦对他深深鞠躬。至此,谋划良久的退出同盟计划终于走出了坚定的一步。
东京的消息很快就传至伦敦。但对此最为高兴并不是伦敦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话事人查尔斯·罗斯柴尔德,而是阴谋的设计者之一莫迪默·希夫。他是犹太银行家雅各布·希夫的儿子,当年(日俄战争)率先对可怜日本人伸出援助之手的美国犹太银行家,库恩,勒布公司(kuhn,loeb。&co。)的合伙人之一。华尔街仅次于j。p摩根的投资银行。
“为国王陛下、为自由世界、为最终的胜利,干杯!”灯火明亮的晚宴上,欢欣开怀的莫迪默·希夫正端着高脚香槟向诸人致意,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查尔斯·罗斯柴尔德勋爵身上。
——查尔斯·罗斯柴尔德是在父亲纳蒂·罗斯柴尔德勋爵1915年逝世后才接管n·m罗斯柴尔德父子公司的。随着父亲的逝世和战争的影响,英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影响力急剧下降,英国六大银行中的米兰德银行、克莱沃特银行、巴林银行已在资本上超过n·m罗斯柴尔德父子公司。
不仅仅是英国,随着德奥同盟的战败、整个欧洲的不景气以及无比头疼纠缠不休的战债和赔款,大洋对岸的摩根等美国金融资本已强势渗入欧洲,罗斯柴尔德在德国金融界的地位逐渐被美国人、法国人所取代,加上越来越虚弱的维也纳罗斯柴尔德银行和巴黎罗斯柴尔德银行,整个罗斯柴尔德家族正在下坡路上快速下坠。
不过,对于新兴的华尔街金融资本来说,罗斯柴尔德家族所遗留的庞大营业机构和在欧洲政商界的丰富的人脉和经验是新来者所缺少的,比如,这次帮助日本在伦敦和巴黎两地发行一亿英镑的债券华尔街就不得不求助于罗斯柴尔德家族帮忙。
端着高脚杯的莫迪默·希夫狼一般的盯在若有所思的查尔斯·罗斯柴尔德勋爵身上,不以为意的勋爵极为绅士的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五十多岁的他数年前得了无可救药的脑炎,正是神奇的中国佛药把他给救活了。带着些微笑,查尔斯·罗斯柴尔德说道:“这真是一件改变历史的大事,但我依然对此抱有极大的谨慎,我想罗斯柴尔德只应该是债券承销商而不是别的……”
“不,勋爵阁下。您真是太过谨慎了,这是美德,但此时太过谨慎则会让我们失去日本。失去日本则会让我们在整个东亚失去最可靠依靠,不需多久,我们就要在东亚各殖民地看中国人的态度行事,这是任何文明国家无法容忍的。”莫迪默·希夫雄辩道。
“我完全赞成希夫先生的观点。”英国战时首相劳合·乔治的秘书菲利普·克尔随即附和道。“虽然中国离我们很远,但中国崛起后势必会和我们争夺远东殖民地和印度,请不要忘记,印度支那和缅甸王国以前都是清帝国的附属国。
一个强大的中华帝国屹立于东方,即便她承诺遵守一切国际条约,除了侨民事务并不介入各国殖民地,可中国政府不介入不等于中国的私人势力不介入,现在中国家族势力越来越深入远东各殖民地,甚至有人悲观的预计,三十年后各殖民地将全部被中国家族所控制,不列颠只剩下名义上的所有权和管辖权。”
“chinese。kin?”查尔斯·罗斯柴尔德不明白中国家族和欧洲家族有何不同,极为奇怪的问。
“是的,中国家族。一种野蛮的、落后的、腐朽的亚细亚家族。从东印度公司开始,他们就是我们在东亚遇到的最厌恶的抵抗力量,正因为它们,野蛮的中国人才没有成为主的羔羊。
据说十多年前中国政府还想摧毁它——因为它有数代人积累的财富和土地,同时也是政府控制乡村的最大阻力,但结果却没有那样做,他们保留了它。各国的神父和牧师当时乐观的估计,只要摧毁这些落后的原始的中国家族,主的子民在五十年内可以超过一亿。”
菲利普·克尔是一个信徒,深深为中国政府不摧毁中国家族而遗憾,他接着道:“如今,政府反而扶持这些家族,鼓励他们控制乡村,在税收上也给予优惠。据说超过一百对夫妻的家族可以减免百分之十的家族所得税,超过一千对夫妻则可以减免百分之三十,超过一万对夫妻则减免百分之四十五。总之,中国政府想尽一起办法让民众团结起来,这样他们可以筹集比单个家庭多得多资金用于投资实业、打击竞争者。同时还鼓励他们购买枪支,负责训练家族中的男人如何作战。
在这种鼓励下,这种家族很多变成了武装开拓团,他们前往中国的边界省份,为了土地和矿产驱赶原住民,或者悄悄的杀死他们。而赶赴远东殖民地的那些中国家族,虽然因为法律限制没有武器,可他们还有木矛和短刀,加上走私进来的老式步枪,这足够他们对付原住民了。如今,中国家族正把殖民地弄得一团糟,可碍于之前的条约,我们又不能驱逐他们……”
作为战时首相的秘书,菲利普·克尔显然知道很多秘辛,正是对中国崛起的忧虑,他才在皇家国际事务协会中赞成遏制中国的策略。想办法拆散中日同盟就是其中之一,但问题是策略谁都赞同,可谁为之买单呢?
四厘利息的债券在当下显然无利可图,一亿英镑更不是小数目,这些钱市场无法消耗的话谁出?再就是英美对日本开放市场,这到底如何开放、开放到何种程度?国会、议会、各自治领会不会批准?特别是英国,现在议会中工党势力庞大,开放市场、那怕是部分开放都等于是将英国工人的就业机会让给日本工人,这是工党绝对无法同意的。
不过好在拉拢日本的时间并不需要太久,只要她不站在中国那边,十年内中国的上升势头必会得到遏制,那时的北京,又将会有一场类似1901年的盛宴。(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五章 敲竹杠
神武十八年的除夕要比以往来的早一些,这其实是一年中杨锐比较难熬的一天。倒不是因为发红包,而是这天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一早起来就要祭祖,沐浴更衣张罗安排,搞得好像打仗一般,待折腾完他吃饭的心思便没有了,只是这本是他执政时提倡的东西,落到自己头上也就只有认了。
不过这天在民间乐师们吹吹打打时,两辆汽车悄悄行至公爵府邸,外面卫兵本要将其拦下,可一见对方出示的通行证又不得不放了进来。二十分钟后,身着祭祖礼服的杨锐在祠堂一角见到了情报局局长张实和国家银行行长张坤。
“先生,情况大致查清了。是希夫家族出的头,他们现在证券市场接手日本政府的债券。”张坤最先说话。从中日谈判中断开始,他就一直在追查谁是对日借贷的幕后主使。
“消息确切吗?”杨锐思考着。罗斯柴尔德家族策划一二战的阴谋论他以前半信半疑,可如今却是半点也不信,一个总资产不过一两千万英镑的家族,有什么资格操纵一战二战?此时真正能在影响世界政局走向的人是华尔街金融实业巨头和出身五月花号的政治家族们,他们正以美国为杠杆撬动全世界。
“确切,这是德国汉堡沃伯格先生的透露的消息……”张坤道。
“沃伯格……”杨锐在脑子里翻阅着这个人的资料,待记起这个的背景却笑道,“这个人居然向我们透露这种消息,不会那么简单吧。”
“是的,先生。我认为此举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当然。不仅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还包括其他不愿得罪我们的犹太家族向我们示好之举。”张坤看着点燃香烟的杨锐道。
“嗯。他们怕美国人知道,所以不敢让汇丰那个瞎子透露,只好到德国绕了半圈。”杨锐笑道,“好吧,你有机会告诉那瞎子。人情我们记下了,有机会会还的。”
中国汇丰银行总负责人叫礼熙尔,他在北京呆了四十六年,不过眼睛却在二十多年前瞎了,人称瞎大班(此人本该1924年死于肺炎,然◆style_txt;而因为有青霉素,得以活到现在)。
说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情,杨锐又看了情报局长张实一样,笑道:“你们说罢。什么计划?”
“计划是……”张实咳嗽了一声,最后却道:“还是行健说比较好,金融上的事情我不懂。”
“那行健说罢。”杨锐又看向张坤,他们俩大过年不在家跑到通化来,总是有大计划的。
“先生,日本拿到这笔英镑借款后,准备回归金本位。”张坤的一开头就让杨锐深思,“……根据内线消息。滨口内阁不准备按照现在的日元汇价定价,而是要回到欧洲大战前的日元汇价定价。也就是一百日元对四十九点八五美元或九十九点七华元……”
“这等于日元升值了百分之十。”杨锐咬着烟蒂,居然掏出铅笔简算了一下。
“是的,先生。”张坤见怪不怪,张实却有些惊讶,但这东西他不懂,也只好干听。“升值百分之十就存在投机的可能。特别是日本大藏省的黄金储备只有一千两百多吨,但她现在有一亿英镑在手,一旦日元发生挤兑,她就可以对外支付英镑,所以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嗯。然后呢……”张坤分析的极为在理,有英镑护盘的日元根本不怕挤兑,他越来越想知道张坤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英镑忽然崩盘的话……”张坤说道这里就停住了,接来下的计划都极端机密,为防隔墙有耳,他的计划写在纸上。
“这可行?”杨锐把纸上的东西看了三遍才将它烧了,而后很是疑惑的问。
“七成把握。”张坤说是七成,但模样却是十成,他对计划很有信心。
“嗯。”杨锐好一会才艰难的点头。“之后日本会怎么样?会和我们接着谈判?”
“这……”张坤也学着张实的模样咳嗽了一句,他看着张实道,“还是……说比较好。”
“先生,以局里的分析,如果滨口内阁因此倒阁,滨口后面的那些人就会亲自登台,比如加藤和高桥那些人。不过这个时候日本经济一团糟,他们如果不回过头来求我们,那就真要民不聊生了。”张实道。
“要是日本人宁愿一团糟怎么办?”杨锐追问。
“那就……”张实看了一边的张坤一眼,咬着牙低声道:“……政变!”
“能成事,靠黑龙会那些人?”杨锐看着他问。这几年中日民间交流频繁,大小浪人都艳羡中国政府而不满日本政府——西北总督区和外东北地区完全是丛林世界,全中国的坏人都在那里争强斗狠,有本事的一个个混得有头有脸。见此黑龙会也想在新日本如法炮制,却被日本政府镇压,那心中的怨念啊……
“不,先生,黑龙会的人成不了事。倒是海军裁撤的那些年青军官和陆军的低阶军官能成事,他们很多都是农村出来的,对日本政府和财阀们越来越不满。”张实道。
“皇道派?!”杨锐突然喊出了一个名字,脸色变了数变。不过这个名字只是后世的总结,此时的皇道派叫做信念派,推崇国家改造,打算实行土地改革军功分封财产国有,而后再联合中华驱逐白畜解放亚洲殖民地,以实现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他们的思想导师是北一辉,军中领袖则是真崎甚三郎中将。
而与之相对的是幕府革新派也就是以后的统制派,他们提倡先外后内。即国内实行统制经济,对外联合中国独国波兰等国,夹击苏联,吞并西伯利亚高加索以及伏尔加流域,这是西进;还有个策略则是南下。联合中国与白畜来一场对马海战,实现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提出西进策略的是新日本军作战部主任参谋石原莞尔中佐,鼓吹南下的则是以海军大将加藤宽治为首的海军大小军官。
在此时的杨锐看来,皇道派其实是日版布尔什维克统制则是日版国社党,都和中国不对盘。两者差别只在先对内还是先对外。皇道派虽也说对外,可它是先对内再对外。但真进行内部改造(国家改造),分了钱和地的百姓必定缺少对外的兴趣,加上革命造成的内部混乱,对外战争肯定不了了之;而统制派虽说先对外再对内,可一旦实施对外战争,以日本人认死理不投降的本性:要么胜利,要么灭亡,不管胜负对内改造都实施不了——后世日本在美爹大改下死而复生,完全得益于东西方冷战对持。
“皇道派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啊!”杨锐想着和日本有关的情报。不赞成皇道派上台搞布尔什维克运动,那样必是全日本大乱。
杨锐说皇道派,张实大致想起信念派那些激进分子确实是极为尊皇,便道,“先生,如果能与他们商议,制约他们的某些做法,那也许……”
“皇道派都是出身贫贱的底层军官。仇富不止,满脑子是打土豪分田地。有一根筋的尊皇,怎么制约?”杨锐反问。他记得二二六中正是因为一根筋,皇道派才没有上台。“这些人上台,肯定是像布尔什维克那样施行国有化,财阀的势力也不小,一个不好就是内战。再则日本是岛国。海军才是胜负的砝码,这个时候如果英美势力再一搅和,乱上几年以后还怎么打战?我们养狗是用来御敌的,可不是为了狗咬狗。”
“先生是说先让皇道派挑事,然后再把他们卖了?”张实想了半天。最后禁不住问。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杨锐端着茶杯笑,只觉得他是昏了头了。
“是我说的,是我说的。”一边的张坤也笑,这下张实才明白过来。
“如果日本人死撑,那就挑动民意让日本内乱,国际派做的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登在报纸上,让日本愤青们看看官员是怎么出卖日本国权的,自然会有人跳出来刺杀他们。”杨锐道。“日本一直实行低汇率,现在为了面子故意抬高汇率,出口大减而进口大增,民众根本受不了。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下一任内阁上台肯定会退出金本位,继续施行低汇价,这又要热钱满仓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了,到时候哪里都是火种,我们见机行事吧。”
默念着日本那帮人不亲华的后果,杨锐最后点头道,“就按照你这个计划办吧。日本娘们上了床不脱衣服,那就先狠狠抽一顿。”
计划同意就好了,杨锐还来一个绝佳的比喻,这让刚好进来的陆眉羞的满脸通红,她三步两步就窜出去了,而留在原地的张坤和张实想笑又不敢笑,脸上憋屈的通红。
“我说错了么?”杨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反问,“你们想笑就笑吧,没什么好顾及的。”
杨锐说笑两人也不敢笑,憋红了脸的张坤再道,“先生,经济危机的作用越来越大,美国那边……,我们手上采购完后还剩下不少美元,是不是可以去美国兑一些黄金?”
欧战挣的美元这些年加上这次大采购基本就花完了,但这些年的贸易顺差盈余大部分是美元,这钱加起来有近十亿之巨,现在它们只作增发华元之准备金,但下一届罗斯福上台后,美国很快就退出金本位,美金变成美钞,虽然购买力不变,可哪有黄金来得实在。
“法国会怎么选择?也脱离金本位?”杨锐没回答张坤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相关问题。
“法国对外贷款太多,一旦放弃金本位法郎币值,那些银行将损失惨重,所以从这点看,法国很可能会坚持金本位到底。”张坤道,“不过如果英美都放弃金本位货币贬值的情况下,法郎等于变相升值,这个时候她也会与日本一样,出口大减而进口大增。我认为该放弃金本位的时候还是应该放弃。”
“可你上次说过,放弃金本位就等于承认美元霸权。”杨锐说道。
“是的,先生。大家都放弃金本位。谁能提供更多商品,谁的钞票就更有信誉,这方面美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即便美国不不对赌向全世界购买黄金白银,美元也会非常坚挺。我们的商品虽然样样比美国好,可很多东西量上不来,一旦量上来了。那华元也会坚挺,这正是美国非常嫉恨我们的原因之一。”张坤道。
“如果美国以后真的会放弃金本位并且高价收购金银,我的建议还是先行将手上的美元套现,并在美元英镑汇价不稳定时暂时放弃金本位,待稳定时再恢复,到时候不管是商品数量和黄金储备都足以支撑亚元。”
“你准备套现多少?”杨锐问。而后又不死心的问道:“不兑黄金的华元能不能向往购买黄金?”
“先生,我们黄金本就没有美国多,华元购买力又不足,不兑现黄金华元欧美根本不认。”张坤道。“不兑现黄金只能靠商品支撑。可我们商品生产规模不够,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张坤说的杨锐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死心罢了。“你说说怎么套现吧。”
“明地里,可以随同英法欧洲等银行一起在纽约外汇市场出手美元兑换黄金,这个量不会很大,大概就是一亿美元黄金一两百吨左右;别的主要是在民间黑市高价兑换黄金。前期的量当然会很小,但美国真宣布黄金国有,这个量很可能会超过五百吨。”张坤道。不但说,还递出一份大致计划。
“关键是怎么运出来?”杨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确实是一个兑换佳机,可万一被美国发现,不说外交纠纷,自己也将血本无归了。“没其他办法吗,怎么听来听去尽是投机倒把事情啊!”
“先生,只能这么做了。美国毕竟不是日本,外汇市场上贸然抛出大批美元吃进黄金,一定会被美国政府干预。只有在美国宣布黄金国有时,才能趁机高价买一批。”张坤苦笑,“五百吨如果要运出来。只能通过海运……”他说罢看着张实,最后道,“为求万无一失,最好…最好还是潜艇运输,情报局现在不是……,就不知道能不能运黄金……”
说到潜艇运黄金张坤就结巴了,他第一担心杨锐不悦他插手实际军务,再一个担心潜艇会沉。其实潜艇通气管并不是一项什么了不得的技术,欧战时总后勤部就开始着手研发,现在情报局用的渗透潜艇就是装了通气管的运输潜艇,这种潜艇排水量两千吨,一艘就能运六百吨黄金,确实是走私黄金的上佳工具。
杨锐瞪了张坤一眼后,才开始细想趁美国颁布黄金国有法令时捞一把的主意。开国至今,增加黄金就是一项国策,除了外部买进,国内也积极寻找金矿扩大产量,于是黄金从开国初的不到二十吨,猛增到现在一百二十余吨——其中八成是在中亚和外东北实现的,其中希瓦的穆龙套金矿年产金八十五吨,成为仅次于南非的第二大金矿。可即便如此,黄金存量也与美国的六千多吨有很大差距,三千多吨仅为世界第二。如果能从美国弄来五百吨,再挖个三五年,那很可能就是有五千吨了……
“一旦出事,不说外交上很麻烦,血本也要无归了。”杨锐想过之后居然有些打退堂鼓。
“先生,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张坤可是视金如命,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黄金都锁到国家银行的金库里。“之后万一中美交恶,如果我们手上的硬通货太少,这可就……”
“先生,只要不在海上,情报局确保能万无一失。”张实在一边插言道。此时的美国,还只有fbi,但美国人本是移民国家,更没有户籍制度,抗渗透能力极低,他来的路上一听张坤相询,现在知道了原委就觉得事情可行。
“那海上怎么办?”杨锐问道,“太平洋一万多公里,从旧金山到夏威夷再到菲律宾,全在美国海军的巡视范围内,抓住了怎么办,沉了怎么办?”
杨锐的反驳让求金心切的两人哑口无言,潜艇就两千吨的船,还是孤舟。一个不好五百吨黄金就变海底宝藏了。如果在浅海还好,要是在深海,捞都捞不起来。他们这边正尴尬着,不想杨锐却道:“不过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还是去问问海军的沈成章吧,看看去过美洲的艇长们对这事有没有把握。对那边的海况熟不熟,如果有把握,那就试试……”
杨锐一说试试,张坤的苦脸便笑了,张实则道:“先生,如果可行,总参那边怎么绕过去?还有潜艇怎么办,私下让海军出勤吗?”
“总参那边当然要绕过去。”杨锐想着自己设计严密的军令系统,觉得绕过总参似乎不可能。不过他忽然想到正在研发的升级版xxi潜艇,便道:“这样吧,行健既然这么想做,那就赞助些钱给海军研发新潜艇吧,之后银行再定购两艘不装武器的潜艇用于运输特殊货物,再请求海军派遣优秀艇组帮银行驾驶潜艇。”
“赞助海军……定购潜艇……”张坤没想到解决之道居然是这样,而张实想得则是不装武器,他有些发愣道:“先生。要是遇到……遇到美国海军怎么办?”
“遇到美国海军你难道还能击沉她吗?”杨锐不怒反笑,“武器方面。让艇员自己带上机枪火箭筒吧,遇到缉私船威吓威吓;运气不好遇到美国海军就只能躲了,新潜艇的水下航程是旧潜艇的数倍,又有通气管,跑掉是很有可能的。”
“明白了。”张实半懂不懂的道,他想象不到新潜艇有什么不得了的性能。
“先生。可潜艇银行也就用一次啊,总不能以后养着这两艘潜艇吧?要不银行就赞助海军研发新潜艇,新潜艇造好海军帮我们运一次黄金,这样大家也不吃亏……”张实那边没意见了,张坤又担心养潜艇花钱。其实他心里更担心买潜艇花钱,海军的东西不比陆军,一艘船动辄千万,谁知道新潜艇多少钱一艘。
“那你准备出多少钱给海军?”杨锐看着他,有点想骂财迷了。
“这……”张坤有些错愕,他实在弄不清要出多少钱,好一会才伸出两根指头,咬牙道:“两百万够吗?”
“英镑?”杨锐见他如此肉痛很想笑,故意说成是英镑。
“先生……”张坤真肉痛了,他脸皱着同时拍一下大腿,“两百万英镑谁出的起啊。”
“那你出得起多少?”杨锐乐得点上支烟,又抛给张实一支,“万里飘洋过海的,五百吨黄金就值六七个亿,那怕算两个点也有一千三百万吧。”
“先生说的在理。”张实也笑了,他吐着烟圈,站在杨锐这边帮腔,“美国那边未必能挣钱,可日本这边能挣不少吧。现在啊,你晓得的,军费紧张,情报局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本来是商议怎么给国家银行金库添金加料的,没想到情报局和海军都要问自己要钱,张坤一边听着张实的抱怨,一边心中测算成本,好半响才流着汗道,“事情银行全包干给海军和情报局了,一千万,就一千万,再多就没有了。”
“一千二百万!”张坤见杨锐没表态,于是自己喊价,“八百万归海军,四百万归情报局。”
“你这是……”张实一开口就加了两百万,虽然从杨锐提供的信息中,他很清楚美国这笔也是赚的——宣布黄金国有时每盎司二十点六七美元收黄金,但几个月就宣布涨到黄金每盎司三十五美元,每盎司差价十四点三三美元。如果真能以二十点六七美元每盎司运出五百吨黄金,那就净赚两亿七百七十三万美元,这利润比洗劫日本高多了,但张坤还是死扣每一分钱。
“好了,关键是怎么从美国国内多兑出黄金,其次才是怎么运出黄金。”杨锐见张坤很不情愿,不得不亲自开口。“你现在判断美国民间最少有两千吨黄金,多则很可能超过三千吨,可兑不到手上再多黄金都等于零。给情报局的钱肯定要比海军多,而海军那边总不能屯到五百吨再运出来吧?肯定要运好几次。我看这样,海军一千五百万,情报局两千五百万,加起来四千万;如果兑到的黄金超过五百吨……,”
杨锐话还没说完,张坤就‘砰’的一声倒地了,‘四千万’还‘如果’,这是敲竹杠吗?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七章 风潮 上
银行家的特质就是石头缝里都要榨出油来,可这一次在杨锐的劝诱下,张坤不得不大出血。一??看书??·1要k?a?n?s?h?u?当然道理他也极为清楚:美国民众手上黄金虽多自己出的价虽高,但要拿到手上才是钱。这其中,情报局的作用肯定要比海军大,毕竟整个黄金兑换网罗是最费心血的。
赞助的事情商议完,接来下就是情报局怎么干了,凭空得到了两千五百万的张实颇为兴奋,他道:“先生,禁酒令颁布后,美国国内酒品走私严重,各州都有密集的走私网络,我的想法是借助私酒走私网络兑换黄金,集中后在想办法运出。只是私酒运输队的起点是与加拿大相邻的五大湖,黄金如要运出,目的地肯定是海岸线,最好是西部的海岸线,这就要重新筹划,再建一条出境线路了。。”
“黄金重要,但你可别因为黄金耽误了正事,孰轻孰重要分得清。”张实的想法杨锐大致认可,但还是担心他把情报局原有资源过多用于黄金走私。
“学生肯定分的清。”张实点头,“有这两千五百万,我就能重现建一套临时体系,不会和原来的情报体系相重合,而且这个体系以后还能作为原有体系的掩护和辅助。”
“你准备派谁去?”杨锐忽然问了一个更细节的问题。
“学生准备派……”张实明白杨锐这是不要他使用在美华侨,也就是洪门系统——因为对在美侨民持退让态度,北美洪门已经对复兴会日渐不满。“先生,派戴春风可否?他现在正负责英国外勤,对美国虽然不熟,但我们有一两年时间让他熟悉地方……”
戴春风就是戴笠,虽然改了名字,杨锐还是让张实在十多年前找到了他,不过年轻人总带着些急躁,为了磨砺性子。开头十年他都只在局里做报刊收员,杨锐下野时才派往英国。
想到也是该让他担当大任了,杨锐同意道:“是驴子是马,总是要溜溜。就派戴春风去吧。你跟他说:人比黄金贵,别动不动就死死死的。”
听着杨锐的告诫,张实不由笑了,这个下属其实更合适刺杀任务,而去美国捞黄金确实不能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壹??看书·1?k要an?s看h?u?·c?c他道:“先生放心吧,在英国他已经很绅士了。”
听闻张实说戴笠绅士,杨锐笑笑根本就不信,不过小喽啰们怎么个行事风格他只能大致说说,具体实施那是张实的事情。至此,金融上的两件大事都商议完了,确定行动代号并拿到杨锐签字的条子后,张实和张坤又悄悄的消失,仿佛两人从来都不曾来过。
大年初二,耶稣历193o年1月3o日。比历史晚了十九天,日本大藏省正式解除禁止黄金输出的大藏省令,并将外汇牌价重归之前的一百日元兑四十九点八五美元。其时间点之所以选在这里,意味有二,其一是此时正值中国春节,中国政府中国银行以及证券市场全在休假,而金解禁前几天是最容易出事的,选在中国春节长假期间金解禁,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中国投机客趁此投机;
其二,二月份就是日本大选。滨口等人所在的民政党虽然能在国会中获得多数席位,但不是压倒性多数,而金解禁则是日本国民所希望的举措(热钱增多若不能全部引入股市楼市,最终将造成国内物价上涨;而国内物价上涨又造成企业成本上升出口不畅。所以在工厂主小业主和工薪阶层看来,金解禁将导致物价下跌,刺激出口,这些人都是选票的大头),一旦实施将有助于民政党大选。
算计虽然是这样,可在金解禁的当日。日本横滨正金银行总裁儿玉兼次;日本银行(央行)总裁土方久徵副总裁池田成彬,乃至大藏大臣井上准之助从早上八点开始全都坐立不安,待中午时分,于大藏省静待的土方久徵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股价公债利率都很稳定,看来我们不必担心了!”同样长长吐了一口气的是井上准之助,当年前往英国学习金融的人当中,他和土方久徵的关系最好,所以言辞随意。
“米国财政部长门罗(梅隆)氏言:‘以现在的情况看,经济危机将持续数年是一种极为恶毒的悲观论调,宣传这种论调的人别有用心’。汽车行业的福特氏也说:‘所有事态,都要比上半年的情况更好……’”土方久徵虽是日银总裁,可金解禁的责任全在井上身上,既然井上担负着风险选择了解禁,他就不得不说一些话宽慰老友,那怕明知美国股市八百亿资产一个月就蒸了三百多亿。?要看书·1?k?a书nshu
“米国和华国总是针锋相对的。”井上准之助嘴里有些苦,他想到了此时正在伦敦谈判的海军代表团,“日本夹在中间非常难受,但是军部那些人根本就不理解这一点。还是杨竟成狡猾啊,中国有钱不造军舰而选择巨资投资基建和实业,却让已经背负三十多亿国债的日本海军大造造舰,还美其名曰信赖日本,他这是想把日本当作中国的挡箭牌……”
内外借债以刺激实业投资是日本的惯例,但这些国债不少都用于军事,特别是日本海军,军舰多而且老,又是改又是造,欧战后几乎每年的海军军费都在两亿五千万日元以上;反观中国,仅仅建了一支六艘航母十二艘重巡洋舰三十八艘轻巡洋舰的中小型舰队。虽然航母造价几乎是同吨位战列舰的三倍,据说每艘平均造价高达六千万华元,可整个算下来即便加上辅助舰只,其总造价也不过七亿华元,比日本海军逐次逐次每次两三亿日元的追加军备案少多了。
再就是吨位,中国海军是新扩,没有日本有这么多老兵和现役水兵,加上官兵薪酬不似日本海军这般非要与英国皇家海军看齐,每年七千万华元军费足以。这实在是太低廉了,如果日本海军每年也只要七千万军费,那日本财政将大大松一口气。一个国民生产总值是日本三倍的国家,税收居然比日本少好几亿,难怪财阀们和商店主们都想尽办法去中国办厂开店,其结果则是税都跑到中国国税局去了。日本税务所钱越收越少。
井上准之助带着对中国的怨念,把军部的马鹿和狡猾的杨竟成一起揭出来,土方久徵则附和道:“军部啊……,他们都想着日本和中国一样军功受爵。然后自己做一个像杨氏那样的大领主,真要这样实行了,那明治先烈的牺牲就浪费了。”
土方久徵话说在点子上,军供分封不就是历史的倒退吗?明制先烈好不容易把权力从各地领主那里收至归天皇领导下大日本政府,现在军部那些马鹿居然想着要把权力放下去。这根本就是十恶不赦。
井上准之助点头之际,外面秘书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他张望的同时心也一紧一紧的,却听那进来的秘书道:“阁下,米国国家都市银行生挤兑……”秘书不安的看了上司一眼,再道:“大概有一百多万日元左右的黄金被人兑走……”
“阿……呀……”今上准之助和土方久徵本来很紧张,一听仅仅是一百多万,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土方久徵笑道:“不必担心,我们在米国的黄金足够应付两千万日元的挤兑,第一天兑换的应该是以前一直没有兑换的人吧。不必在意。”
“哈伊。”秘书也仅仅是按要求汇报,毕竟这金额已经过了一百万日元。
虚惊一场间,又有一个秘书快步进来道:“阁下,东京正金银行有人兑换了一百万日元,”说完此人又感觉自己未说清楚,应而补充道,“阁下,是中国的金子大王王伯元……”
以日本人的细致,每一个中国金融炒家在大藏省都有记录,更何况是有名的金子大王王伯元。根据资料。此人是宁波人氏,但奇怪的是他和甬商虞洽卿等人根本走不到一块,欧战前此人认为中国必定会藉此将银本位一步换到金本位,故投机千万拟买进白银券。不料一开战银价猛涨而金价大跌,之后政府又表示不会考虑金本位,入套的他差点破产跳楼,奈何数年后户部果真如他所猜的那般直接从银本位换到金本位,这才起死回生,赚了近千万。
经此一役。王伯元因眼毒敢赌被人称为金子大王。他现在带头挤兑黄金,说不定全中国的投机克都会因此而动,这可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
带着如此的担忧,土方久徵问向那个秘书道:“他亲自在东京吗?”
“是的,阁下,是王伯元本人在东京。”秘书点头,他当时听说是王伯元,故而特意问明了情况。“需要请他相谈吗,阁下?”
土方久徵问是不是王伯元本人其实就是想邀请他相谈,但他毕竟是日银的总裁,所以又有些顾虑。他当即看向井上准之助,询问他的意思,但刚才虚惊过一次的井上准之助并不如土方久徵这么紧张,他轻松笑道:“沪上证券交易所六日后便会开市,王伯元很开就会回沪上。据说此人当初投机白银时,沪上市市长虞世曾以同乡的身份相劝,但却毫无效果,还是随他去吧。只要不是沪上张氏出面,我们不必多虑。”
“哈伊。”井上准之助一挥手,秘书们都下去了。井上准之助再道:“王伯元只能代表一些散户,他此举我想只是试探金解禁是否真的施行,在就是看看我们的态度。”
井上准之助脑补不过年跑到东京来投机的王伯元,而身在横滨正金银行贵宾厅的王伯元看着眼前银行人员码好的金条嘿嘿只笑,一边的被他拉来的合伙人沪上钱业领袖秦润卿却犹带抱怨:“浓不过年就拉我来日本兑金子,脑子坏掉了。”
“我脑子怎么坏掉,日本人大过年就给我们送钱,怎能不来?”王伯元不在乎秦润卿的抱怨,更不和他说事情的原委——秦是当年反对废两改元的沪上钱庄业代表,对复兴会那些人深恨不已——只是大大咧咧,不把抱怨当回事。
“等初八开市在沪上换不好?非要大老远跑到日本来。”秦润卿嘀咕着,一边指挥手下把清点好的七十五公斤黄金收起来送到外面的装甲汽车上。“明日就回去?”
“明日不回去,明日再来兑一百万。”王伯元还是笑,根本不顾及身边日本人的惊讶。
“那什么时候回去?”秦润卿看着他,更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身处银行很多话他不好深问,只待匆匆上了汽车,这才道:“明日还要来兑?”
“明日当然来兑,我们这次带了六百万日元,不兑完怎么回去?”钻入汽车后厢的王伯元道。
“我们这可要得罪日本人了……”秦润卿毕竟老成一些,眼中不免有些忧虑。
“得罪日本人不怕,不得罪张天王就好。”王伯元轻轻一句,差点让秦润卿脑袋撞到了车顶。他神色数变,眼珠子更转了又转,最后才凑前道:“张行健要我们带头整垮日元?”
“当然不是,张天王只是要我们试试水,看看日本人反应。”王伯元避开满口烟味的秦润卿,纠正道:“反正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张行健。”
王伯元报出张坤的名字秦润卿当即不再有半点埋怨,他转而开始想张天王会怎么整日本——在日本大藏省宣布金解禁之前,日本各大报纸都刊了政府在英法债券市场行一亿英镑债券的新闻。也不知道日本人买通了谁,为期十年债券的年息出奇的低,只有四厘,但即便如此,一上市还是被抢购了三千多万英镑。有这么多英镑护盘,想要把日元挤兑垮,显然是不可能的。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七章 风潮 下
秦润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对有英镑护盘的日本张坤将怎么下手;他当然也考虑到假如英镑崩盘(放弃金本位)……,但以英国的财大气粗,这显然不是张坤能办到的,而且从虞财神开始,国家银行就有不存外汇喜存黄金的传统,手上没多少英镑的张坤怎么能挤垮英镑?
秦润卿静静想着英镑,身在大藏省的井上准之助和土方久徵又得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当然是王伯元的‘明日再来’;第二个则更加‘动人’,秘书走到井上准之助耳边才将其说出:三井公司上午在正金银行兑换了一千万日元的华元。
华元是金本位,兑换华元也是消耗正金银行硬通货的行为。阴晴不定的井上准之助当即变得很气愤:“三井公司怎么能这样做?!中国银行向来不喜欢持别国外汇,这笔日元如果转到中国,很可能会造成日元挤兑;就是不转到中国,正金银行的外汇储备也要大幅度减少,马上给团琢磨打电话,……”
大藏大臣直接给财阀打电话要他不准换汇,而且是在金解禁的当日,这明显是昏了头了,一旦此事被传扬出去,肯定会引起新一轮兑换浪潮。一旁的土方久徵赶紧将他拦下,“井上君,三井在新日本和中国都有投资,现在经济不景气,兑换华元追加投资是很正常的行为。幸好他们是在正金银行兑换,如果是在外汇市场兑换,那后果难以预料!”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兑换?”虽有土方久徵的劝解,但井上准之助还不解气。他上气不接下气:“身为财阀就应该为国家牺牲,但他们这是在牺牲国家!”
三井的兑换时间的确有问题。土方久徵也不知道为何团琢磨非要今天兑换这一千万日元,明日过几日兑不行吗?但事已至此。己方也只能静观其变。好在接下来的一直到市场休市,也未有其他不得了的消息传来,两人这才微微放心:最艰难的第一天终于熬过去了。
一连六天,王伯元每天都兑换一百万日本,到初七下午离开日本时,他已经兑走了四百五十公斤黄金。这些黄金每天都由中华航空%style_txt;公司的航班运至沪上。黄金一到沪上就引起轩然大波,金子大王不过年跑去日本捣腾黄金,当真是想钱想疯了。不过王伯元的眼光之毒却是所有人佩服的,是以大年初八正金银行沪上出张所一开业。外面就挤满了兑黄金的投机商。
当然,这些都是几万几千的散户,一天也兑不了十万日元,同时元宵后正常上班的户部放话表示:日元回归金本位是大势所趋,此举有助于东亚平稳度过经济危机,那些担心正金银行准备金不足之人其实是杞人忧天云云;而之后国家银行行长张坤也出面表示欢迎日元回归金本位,嘉许此举有助于中日外贸平稳……
沪上北京路江西路路口福源立银行总部,随着户部和国家银行的表态,天天抱着水烟的秦润卿越来越表示自己的怀疑——连张坤都出面欢迎日元回归金本位了。这事情还有什么花头?
“伯元,趁着现今还没亏,还是收手的好。”零零散散又兑了一个多月,感觉有些不对的秦润卿在某一日中午把王伯元拉入办公室。关上门商议道。
“有什么风声?”王伯元看着无比慎重的秦润卿,以为他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风声。”秦润卿把水烟放一边,“张行健最近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没说啊。就大年三十那天找到我让人给我六百万日元,要我去一趟日本啊。”王伯元道。他和张坤根本就没有碰过面。更没有谈什么,可他深信此事必有深意——张坤要整日本人。
“就这样?”秦润卿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他本以为张天王还交代了其他东西。
“对啊,就这样啊。”王伯元则不解的看着他,差点想问‘还要那样’了。
“那你现在还买进日元去兑黄金?他交代的事情不是办完了吗?”秦润卿再道。“这生意根本就挣不到几个钱,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情?”王伯元看着疑神疑鬼的秦润卿,笑:“虽说不挣钱,可也不亏钱吧。北庭那边不想要日元的人多得是,我们这样手续费总能收一些。”
北庭的日元价低,用华元低价收过来在沪上兑成黄金,而后再卖出黄金换成华元。这么一圈下来,一个点的利润还是有的。只是王伯元赌性不知道就怎么上来了,他最近不把黄金变现,而是开始将银行的钱的压在上头。当然,经济动荡时期押金子总是让人放心,可秦润卿就担心此时将涉及政治,一个不好福源立要倒霉。
“还是收敛一下吧。”秦润卿又把水烟抽上了,“我们毕竟家业小,可万一……”
秦润卿万一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房门就被‘咚咚咚’敲响了,只听得外头办事员大喊道:“先生先生,快出来啊,有官爷找……”
“什么!”正说着万一的秦润卿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反倒是王伯元愣神之后强笑道:“什么官爷来找,怕不是生意上门了吧。”
他这边强笑,开门却看到外面站在的几个官儿,为首一个居然穿着大红官袍,笑容顿时扭曲起来——这是四品大员,福源立何等何能让在这种大官找上门?王伯元笑容扭曲,后面跟着的秦润卿水烟袋一下子没拿住,哐啷一下就摔地上,弄得本想壮起胆子问候的王伯元泄了气,张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伯元如此,身着四品官袍的户部金融司副司长杨荫溥却不以为意,他此时正看着墙上挂着的福源立银行的特许金融业营业执照副本——如大多数公司一样,执照副本是用上好的相框装裱起来,下面还供着香火果品,待遇如同财神。执照上的名称是沪上市福源立银行;住所就是现在这个住所,法定代表人的名字写的是王伯元,注册资金五百万华元(银行注册资金最低为一百万),营业范围并不出格,不过,杨荫溥的目光却在‘代理买卖外汇’这行字上停留了好一会。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八章 风潮2
readx(); “谁是王伯元?”杨荫溥还没有说话,与他前来的沪上市工商管理局的人就说话了。虽然在来福源立之前所有人都看过王伯元照片,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吓得说不出话的就是王伯元。
“阿拉……阿…我就是…王伯元,几位大…人……,大人请里面坐,有什么事边喝茶边谈……”王伯元确实是被穿红袍的杨荫溥吓到了,虽然补子上头锈的是云雁,可这是四品官,与升级前的沪上市市长平级,而且此人一看作态气度就是京师来的——不是好伺候的主。
王伯元禁不住结巴,杨荫溥目光也从营业执照副本上收了回来,他以官员惯有姿态高人一等的微微浅笑,清了清嗓子才道:“喝茶就不必了。王伯元,本官是户部金融司杨荫溥,有人举报福源立银行炒作外汇投机倒把,我们特别来调查……”
“投机倒把……”王伯元不自觉把这个词复述了一遍,旁边听着的秦润卿和其他办事员脸瞬间白了,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投机倒把是什么罪,但听起来就是不得了的大罪。
“大人,本号向来遵纪守法,从没有……从没有投机倒把啊!”王伯元见来人不客气,心反而沉静了不少,心一沉静脑子也不再是空的,诸多心思浮了上来。
“哦!还敢嘴硬?”杨荫溥声音忽然高了几分,而后吩咐随从道:“给他看看!”
“是,大人。”随从答应之后,拿出一叠文书,这些全是兑换日元时所填写的正金银行的兑换单,有些是福源立的,有些不是福源立的。
杨荫溥道:“福源立从年后开始就一直在炒作日元。加上散户协从,迄今为止投机金额逾两千万元之巨。王伯元,你倒给本官一个解释。谁人指使你如此作为的?”
问题越具体,王伯元心里就越笃定。杨荫溥的质问让他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不答反问,“大人,兑换日元之事确有,但请问大人,福源立做的哪件事是违法的?”
“违法?”杨荫溥冷笑,“户部年后就专门发了文,要求各省各行禁止炒作日元。以免友邦指责而影响邦交。你不是没看到吧?什么不违法,不遵循户部文书就是违法!”
与所有的官民冲突一样,最开始出场的时候官老爷们的气场都是十足的,但一谈及实际问题,草民的胆子就会越来越大reads();。听闻这位大人拿户部的文书说事,即便之前吓的脸煞白的秦润卿也恢复了正常——户部文书,户部文书真顶用,还挣什么钱?
“大人,本号确未看到户部文书。”王伯元依旧是一丝不苟:“所以……”
王伯元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小吏就把文书递了上来。杨荫溥道:“不管你之前有无看到,从今天开始,禁止再炒作日元!若如违反。定当不饶。”
问题似乎就此解决了,秦润卿在身后拽了拽王伯元的衣服,示意他服个软先把来人打发走再说。不想王伯元却道:“大人,本号向来遵纪守法,从不从事不在营业范围之外的业务。代理外汇买卖本是本号的业务之一,怎么能说停就停了呢?若真要不准买卖日元,请大人出示大理寺的禁制令,本号定当遵守。”
“好大的胆子!”杨荫溥听闻王伯元不卑不亢的反对,邪火子窜了出来。当一声断喝。
“大人不敢,本号只是尊法守法。”后面的秦润卿拉他拉的更紧。但王伯元却无动于衷。
“真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是吗?”这次轮到杨荫溥色变了,来沪上之前他就听说沪上刁民多。不想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王伯元就是一个大刁民。“本官告诉你,经济危机时,户部已三令五申禁止各省各行投机倒把,你倒明知故犯。来人啊!把福源立的营业执照收了!”
“大人……,本号遵纪守法,绝不敢投机倒把!绝不敢投机倒把!”王伯元还沉得住气,一边的秦润卿听说要收福源立的营业执照,当就慌了。
“大人,收营业执照简单,可送回来就难了。”与秦润卿不同,王伯元反而退了一步,意思是你敢收那就收,请!他不服软的作态彻底把杨荫溥给激怒了,他瞪了一边干愣着的随从,大喝道:“把福源立的营业执照收了!”
不一会功夫,停在福源立门口的两辆黄旗公务车就跑的没影了。福源立银行内,秦润卿颤抖着身子,指着王伯元想骂却骂不出声,他只是后悔当初不该和王伯元合伙办银行——那时候他就看出王伯元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所以合伙的前提是王伯元答应不再做投机生意,现在倒好,这投机生意居然做到日本去了。
“指着我也没用。”王伯元满脸苦笑,“我们有大笔钱在北庭收日元,真要是停了,这些日元能堆在家里生息?要知道日元马上就要垮了,不然户部为何出面……”
“垮了!啊,垮了!”干噎半天的秦润卿终于发出了声,他将手边能够得着的东西都砸了过去,边砸边骂道:“你个小赤佬,日元还没垮,阿拉就垮了……”
“老秦,老秦……有话好好说呀。”王伯元一边躲一边叫,实在躲不过就跑到街外面去了。应该是福源立被收了营业执照的事情传开了,一大波****正在袭来。
“快!关门!关门!”王伯元大惊,虽然商业银行按规定要向国家银行沪上分行上交存款准备金,可一旦被没收营业执照的事情传开,数万储户来挤兑,那福源立肯定破产,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关门歇业,反正歇业的借口已经有了——朝廷官员不守法律,没收福源立营业执照。
在无数市民的痛哭叫骂中,福源立沪上的九家支行全部关门歇业。不过,与之前破产倒闭的湖州丝业银行不同,午两点钟,王伯元特意打电话给沪上各大报。通知其福源立将在总行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望各报派出记者了解民情。
“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收走福源立营业执照的杨荫溥没有去市政府,而是直接去了国安局沪上分局reads();。接待他的是有沪上不倒翁之称的局长程子卿。
“杨大人,请看……”程子卿对杨荫溥只是客套式的热情。不过官场经历尚浅的杨荫溥并未发现程子卿笑容深处隐藏的深意。他伸手拿过侦听记录,草草翻过之后却道:“都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莫不是杨大人认为本局把其他侦听记录藏了起来?”程子卿有笑,话说的极为客气。
“不敢,不敢。程局长得罪了。”随同杨荫溥一起南的程万里赶紧说道,他之前一直在国安局。“石湖兄,我可以担保,侦听记录一条也没少。一点四十五分后,从福源立打出的电话就这么多。主要是通知其他支行马上关门歇业的,再就是打电话给沪上各大报馆的,唯一可疑就是打给一个叫‘豹哥’的人,这个人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但听起来来头不小;最后还有个事情就是王伯元派人去电信局发电报给北庭收日元的人,说总行出事,让他们暂停收日元……”
其他消息倒没什么,但听到王伯元打电话给沪上各大报馆,杨荫溥心中咯噔了。他有些不安的站起身,故意背过去不让程子卿等人看见自己有些不定的脸。半响后他转身向程子卿拱手道:“程局长刚才在多有得罪了……”
“哪有什么得罪啊,”程子卿笑了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杨大人请坐请坐。”
“请问程局长此处可有长途电话?”见程子卿不在意。杨荫溥便安心了。
“有有,”程子卿笑容不减,这边说那边就喊人,“……杨大人要打长途电话……”
杨荫溥的电话打向京城,一个半小时后其申请的指令从京城发向沪上。班之前,身在市政大楼的市长虞洽卿看到了这一加急电文。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我们通知各大报馆不许刊登福源立银行的新闻?”虞洽卿把紧急电报放后看向自己的办公室秘书长保君建,这种通知十年前很常见,可之后就越来越少了。
“大人。听说是户部金融司官员没收了福源立银行的营业执照……”保君建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却一直压着没有报。他,也是留美生。
“简直胡闹!”一听是这种事情。虞洽卿立刻心生不满,“现在经济危机,市面动荡,收了人家银行的营业执照,人心惶惶一个不好就会挤兑破产。去年湖州丝业银行的屁股我们都还没有搽干净,现在再倒闭一家银行,这还怎么得了。”
“大人,主要是福源立涉嫌炒作日元外汇,京师那边日本大使和英美大使的压力很大……”保君建早就知道虞洽卿会有意见,当便要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阿拉才不管什么日本大使英美大使,阿拉只知道从去年到现在,沪上破产的大小银行有三十余家,最大就是湖州丝业银行。现在江浙一带桑农大半破产剩的也入不敷出,这些人不少人都跑来沪上讨饭,以致闸北那边乱民愈来愈多愈来愈乱,市内治安则逾来愈差!”虞洽卿说起治安就火大——沪上乃繁华文明之地,跑来一些没有暂住证的赤佬不但煞风景还造成治安隐患,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沪上可是沪上人的沪上,是在此买房做工之人的沪上,没暂住证的外地乡人最好不要跑过来瞎胡闹。
“大人……”保君建见虞洽卿火气大,只待他发泄完才小声道,“越是这样福源立的新闻就越是不能登。一旦登了,市民才不相信福源立是因为炒作外汇被吊销的营业执照,他们只会以为福源立也是破产。”
尽管保君建是强词夺理(福源立银行已经关门歇业,不澄清事实储户反而以为歇业只是托辞,实际福源立已经破产),但不及细想的虞洽卿还是在电报上签字,而后让他去通知沪上各大报馆,禁止刊登与福源立有关的新闻reads();。
福源立发布新闻。官府则禁登新闻。这种手法王伯元不是猜不到,只是没想到官府反应居然这么快,第二天他在一堆报纸中找新闻时。才发现昨日记者答应好头版头条全都不见,福源立的新闻全放在二版三版。具体的文章也很短,只是简要叙说了福源立关门歇业的原因。
“伯元啊,官字两个口,大石压死蟹。咱们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何必和……咳咳…和京师户部较劲啊?”被气了一夜的秦润卿半点精神也没有,他看着翻着报纸的王伯元苦劝道:“咱们还是找人疏通疏通,要罚款要怎么,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昨天晚上我统计了。北庭收上来的日元有一千四百万之巨,加上路上的和现在手里的,有近两千万之巨,这些钱最少有一半是平价买进的。你让我现在服软,一服软这些日元就屯在手里头,届时日元一崩盘,福源立就得破产。”王伯元道。“银行虽说是有限责任,可真要是有限责任,你我的名声就全毁了,老秦你可要想想好……”
福源立银行注册资金五百万元。以有限责任的概念,五百万赔完从法律上来说股东就再无其他连带责任,但钱业中的名声比注册资金更重要。法律上是有限责任,实际上业内谁也不把有限责任当回事,要赔子子孙孙都连带着赔。以这般看,日元如果真崩盘,那不说福源立,便是所有股东都要赔的倾家荡产。
想着要倾家荡产,秦润卿又打起些精神道:“你真觉得日元会崩盘?”
“*不离十的事情,要不户部找过来干什么?”王伯元反问,“一定不是我们一家在炒作日元。不然何须户部大员亲来?户部既然过问这种事情,日本人那边肯定是黄金不够。咱们不但不能服软,还应早点将日元出货……”
本想劝王伯元罢休的。不想居然被王伯元给绕了进去,秦润卿若有所思的点头,他着紧问道:“那怎么弄?现在我们的执照可是没收了。”
“没收的只是我们一家,沪上滩几百家银行,户部能吊销几家?”王伯元笑道,心中想定便又去打电话了。
无一例外的,从福源立拨出的每一通电话都被国安局侦听记录,而这些记录全都送至来沪上稽查金融交易的金融司副司长杨荫溥处。此时的杨大人正在发脾气,他本以为有关福源立银行的新闻一条也发不出来,却不想各大报纸都刊登了福源立银行被没收营业执照的新闻。这些新闻一登,肯定会引起其他反应,这是他极力要避免的。
“沪上市政府那边怎么说?”看向副手程万里,杨荫溥抖了抖手中的新闻报,拉着脸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星说他已经尽力了,”程万里知道杨荫溥是不满意沪上市政府的效率,这些新闻也不是不能见报,但绝不能在事情未处理完前见报。“石湖啊,沪上的新闻界本就乱的很,毕竟竞争激烈,为了迎合读者口味,基本是读者爱看什么他们就登什么,几乎是百无禁忌。像上次的什么什么杂志封面上的半裸女,不就是闹到公堂上去了嘛。”
“竞争激烈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现在政府有令禁登缓登此类新闻,他们却置若罔闻照登不误,这是目无政府,目无法纪。”杨荫溥有些不满意的程万里的解释,可问题是现在新闻已经登出来了,再怎么三令五申也已经晚了。
“大人……”杨荫溥正怒,不想外边国安局的人敲门,“侦听处报告王伯元现在正委托其他多家银行卖出日元,说是日元马上要崩盘了……”
“他敢reads();!”杨荫溥目光不善的瞪了国安局办事员一眼,把那人吓的退了半尺,他随即把那人手上拿着的侦听记录夺过来,草草扫了一眼后扔给程万里,气势汹汹的道:“马上通知这些银行,谁卖日元就吊销谁的执照!”
杨荫溥是美国西北大学经济学硕士,理论满腹,可对于‘投机倒把’一点也不在行。民间投机者的操作素来喜欢和政府唱反调,政府说东他们就认西,政府说大家不要收购银元券,他们就拼命收购银元券。现在他代表政府让各行不要炒作日元,一些本以为日元稳定的人也开始担心日元可能会不稳,在他通知各行的电话打出四个小时之内,横滨正金银行沪上出张所就发生了小规模挤兑,大约一千万日元的黄金被兑走。
此情此景让深悉市场之道和投资心理的日本经理不敢停止兑换。不但不敢停止兑换,日本经理反而对所有兑换者笑脸相迎,同时金库里的黄金全调出来放置于一楼营业厅,以方便兑换。当然,这仅仅是表面上,在办公室里,日本人跳着脚让人调查事情原委,并再三要求东京调拨黄金过来。
照常理,日本经理电报发至国内横滨正金银行总部,总部汇报给内阁商议后外交训令才发至日本大使馆,而后经驻华大使通知中国外交尚书汪宸组,最后汇报给总理宋教仁和户部尚书陈****,一行人商议后才通知沪上的杨荫溥。如此一圈来最少要一天时间,另外一个办法则是直接由日本驻沪总领事汇报给驻京大使,省去日本那个过程,但不管如何,这些办法都没有杨荫溥的处理快——在一个多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这几家卖出日元的银行营业执照就被他令没收了。此时的沪上滩,凭空霍然卷起一股风潮。
当日晚间,圆明园路的高易律师事务所人满为患,一干银行总办正听着大律师丁榕的发言:“诸位,户部金融司没收营业执照明显是违法的,虽然没收人是沪上工商管理局,可给你们的收条上写的理由却是含糊的,说是非法经营?可却没有说清楚到底非法经营什么。买卖外汇本是银行的政策经营范围,有哪家银行不买卖外汇?”
“丁大律师,可金融司的人说我们是投机倒把。”浙江实业银行总办蒋抑卮道,他是被没收营业执照中最大的一家。
“胡说八道!”本来坐着的丁榕猛然站起来,他拿到律师执照以来一直都是商务印书馆的律师,因为张元济的事情他素来反中央政府,同时也因为商务印书馆和日本金港堂的合资很不愉快最后大家是撕破脸分家,对日本人也无好感。
被激怒的他挥着手看着诸人大声质问:“什么叫投机倒把?!宪法上有投机倒把四字吗?给我找出来!做生意的打开门来就是做生意,什么赚钱做什么,难道这政府也要干涉?要干涉也可以,拿出大理寺的文书来,没有大理寺的文书那就给我滚出去!
你们这些老板啊,看上去有头有脸衣着光鲜,可一见到穿官袍的膝盖就软了九分。何必怕他们?这个国家不是满清不是苏俄,这个国家是以法律为重心的,政府也好百姓也好,都要讲究法律。昔年杀了那么多人的蔡孑民,对大理寺诸人也只敢软禁不敢残杀,可见他心中也是有法律这根弦的。
你们现在一见到当官的就吓的半死,他们做什么都只敢忍气吞声,这般的结果就会叫他们得寸进尺!看看现在,昨天收的是福源立,今天子就(收了)六七家(银行),明天又要收多少家?全沪上大大小小二百三十一家银行,它户部有本事就全部收走,让全国银行都关门歇业。他们敢吗?他们肯定不敢!因为他们担心出乱子,他们知道自己知法犯法,所以我说,打官司是绝对必要的;不但必要,官司还要打到底,打到户部赔礼道歉打到官老爷再也不敢为所欲为!”(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八十九章 当真
撩人的镭射灯下,saxophoen正在歇斯底里的欢响,舞池中的杨荫溥淹没在一片华尔兹舞曲里。此时的他不再是朝廷四品官员,身上也不是吓人的红色官袍,而是如同舞的欧美绅士那般,打着黑色领结、身着白色翼型领衬衫的搂抱着一个摩登女郎踏着华尔兹旋律起舞。光滑的舞池里,女子的裙角、男人的衬衫、精致的鞋跟、昏着酒味、香水、烟味的空气,这一切都让他仿佛回到了留学时的美国时光……
看着杨荫溥跳的正欢,同样有着留美经历的程万里则在乐声中对身边的保君建大声叹息:“想不到……沪上也有这样的地方,北京除了东郊民巷,哪里都找不到!”
“沪上什么没有?!”端着杯鸡尾酒的保君建目光飘过一个摩登绿裙女子,绅士的矜持中夹杂着男人的**。他对程万里的感叹不以为意,注意力全在那女子身上,只待那女子被大理石柱廊遮挡,他才回头说道,“除了大华、礼查、黑猫,还有跑马场、圣爱娜、大都会……,这些都是沪上高级舞厅,其他一般的舞厅更是不少,据说全沪上有舞厅八十余家,舞女近千人,一些当红舞女堪比书寓名妓,月入数千元之巨……”
“那么多?!”程万里大吃一惊,不过这让保君建搞不清他是因为舞女上千人、还是因为月入数千元惊讶,好在他随后便道:“这么多舞厅,礼部为何不查禁?”
“沪上滩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书寓妓院都不查,何来查舞厅?再说沪上是特别市,查不查全在市议会,京城根本就管不了这里。”保君建是南通人,哥伦比亚博士,因为悔婚不得不一个人在沪上讨生活,在洋人的帮扶下,最终做到了市政府秘书长的位置。他对沪上的事情极为熟悉。
“这就是报纸新闻怎么禁也禁不住的道理,”保君建再一次解释福源立歇业新闻见报的原委,“本来报馆是要放在头版的,总算是给了市政府面子。放到了二版三版。你不晓得,在沪上滩,记者、律师、国安,这三种人最不好惹……”
刚说最不好惹,舞厅的玻璃门一开。一个绿袍年轻官儿不顾白衣侍者的阻拦就冲了进来,他目光在舞池里细看半响,待看到坐在一边休息的保君建时,便快步冲过来。
“事情不好了,高易律师行打电话来,说是那些银行决心要打官司,明日一早就要去沪上大理寺递状子……”来人是市政府秘书处保君建的亲信,因为之前他有交代,所以得到消息他们便一家家舞厅找过来,只到找打大华饭店才找到人。
“打官司?!”保君建眉头拧了起来。一边的程万里也有些不安。“谁出的头?”
“是那些银行总办去了高易律师行,当时丁大律师不知道原委,以为是其他人,就怂恿着这些人打官司,最后一了解实情,这才知道告的自己人……”秘书解释着原委。
沪上名丁榕是沪上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委员谢洪赉的妹丈、著名传教士李提摩太的学生、广学会成员之一。光绪三十年(1904),正是李提摩太建议他前往英国学法律,这才从曼切斯特大学毕业,获得大律师执照。不说李提摩太的英国浸礼会与美国基督教长老会的关系,就由基督教青年会这条线。留美生就与他息息相关。
听罢亲信汇报的保君建苦苦思索,而舞池里一曲终了,搂抱着舞女起舞的杨荫溥绅士的像女子道谢后才走向保君建的位置。他刚刚坐下,程万里就把刚才的事情在他耳边细说了一边。杨荫溥正要与保君建商议时。保君建却道:“还是开个房间休息下吧,这里的老板我熟悉,上次还送了一张贵宾卡……”
“丁斐章既然鼓动这些银行打官司,难道就不能退了这状子吗?”因为司法**,杨荫溥对廷尉府那边倒敬而远之,而且。与法德日不同,模式基本仿自英美的法律体系里没有行政法院。也就是说,一旦民告官,官员不是以官府的身份成为被告,而是私人作为被告,判决后果也完全由其自身承担。政府不但不会袒护,反而会把所有责任都想办法推到被告官员头上。正因为如此,那些想做干事的官员最怕惹官司,因为一个不好乌纱帽不保不说,还要坐牢。
“石湖兄,我看这事情……”保君建斟酌着,最后还是道:“还是私了的好,那些营业执照还是交给我,明天一早我就给这些银行总办打电话,让他们把诉讼撤了……”
“不行!”杨荫溥见沉吟了半天的保君建想出的居然是这个主意,脸绷得更紧。“这般做户部的威严何在?而且光今天下午正金那边就挤兑了近一千万日元,明天一早给银行送营业执照,那不是鼓动着他们再去挤兑日元吗?实话说吧,现在正金银行的黄金储备很有限,若再挤兑一千万,那黄金就将兑光,到那时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压不住就压不住,正金银行也是大银行,总不会因为此就关门破产吧。”保君建身在沪上,根本不明白杨荫溥此举为何,更不好问他为何要护着正金银行。
“既星,事情是这样的……”见杨荫溥不反对,程万里开始说事情的原委,“美国对中日签订同盟条约一向很抵触,杨竟成所谓的美国威胁论也基于此而来。但实际上美国实际上并不是反对中国,而是反对日本,特别是中日结盟后,美国政府很担心这个同盟会成为触发战争触的主因,须知当年欧洲大战的诱因就是德奥同盟,正是因为德奥同盟才有法俄同盟,才有后面的欧洲战争,所以,现在我们的想法和他们一致,那就是想办法解散中日同盟!”
“解散中日同盟……”保君建也不是糊涂人,中日结盟是杨锐力推的,为此还不惜将北庭划了一半给日本,这说是说补偿日本在东北和朝鲜的权益损失,其实就是拉拢日本的一种手段。想到解散中日同盟就是反对杨锐定下的外交政策。再想到杨锐依旧隐约的控制着政局,保君建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这可能吗?不说日本,杨竟成会坐视不管吗?”
“日本国内此时是国际派执政。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中日结盟。这一次日本债券到期,本来是要问我们借款的,国家银行那边也准备借钱给他们,但张行健提出中日朝要成立亚洲银行,为日后发现亚元做准备。这已经不是中日同盟的范畴了,这基本是中日合邦。”程万里道,“一旦日本真的答应这些条件,那我们与英美间的战争将无可避免——霸权之争很大程度就是货币权之争,一个强势的亚元出现,英美肯定要打压。”
“那这又和挤兑日元有何关系?”保君建越听心里越是惊,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现在日本滨口内阁已经拒绝了张行健的提议,他们转而在欧洲发现债券,但不妥的是,回归金本位时日元估价高了百分之十。这就很容易被投机者挤兑,如果日元不能在这波挤兑浪潮中挺住,那么滨口内阁就要倒阁,而日本因为无法回归金本位经济则会一蹶不振,到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倒向中国,最终走向中日合邦。”这次说话的杨荫溥,他对中日合邦极为忧虑,是以嗓音因压抑而变得沙哑。
“孑民先生愿担千古骂名,也要实现民主共和,我不可能为了个人忍辱而破坏日元回归金本位之举。不这么做。任由中日合邦,那未来十数年内中日必定与美国对抗,以美国工业之雄厚,战争结果不言而喻。”说到此。杨荫溥猛然转身看着保君建:“既星,我们绝不能变成第二个德国!绝不能让中日合邦按杨竟成的计划走下去!一旦如此,这个国家将万劫不复!”
看着肩负着中华未来的杨荫溥,保君建为他的凝重所感,但大义是大义,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要处理的。他捶着脑袋好一会依旧摇头道:“石湖啊,我虽是市政府秘书长,可政府向来管不了大理寺,明日丁斐章就要去大理寺起诉状,这任谁也拦不住的……”
“丁斐章就不能改主意吗?”程万里问道,“若他能反劝大家不要起诉,事情不就结了。”
“这怎么可能?”保君建更是摇头,“斐章是沪上有名的大律师,既然已经接了银行的状子,怎可忽然反悔?再说沪上律师多不胜数,个个都希望一案成名,斐章要是推了这个案子,那些银行总办肯定要去找其他律师。即便他们不去找,听闻此事的律师也会找上门去。”想来想去都不是办法,保君建只得巴望着杨荫溥,“石湖,大理寺真要开审,户部能赢吗?”
“不是开审不开审的问题,而是案子不能上堂的问题!”杨荫溥沉声道:“案子一旦闹大,最怕是影响被夸大,到时候民众一鼓动,日元肯定撑不住——日本银行黄金储备只有十六亿日元,虽说借贷了一亿英镑,但现在只到了四千万英镑,而且现在世界经济风雨飘摇,一但英镑崩盘,他们肯定撑不住。”
“既星,你在市政府这么久,就不知道这些银行总办有什么软肋?”程万里插言道:“拿着这些人软肋,不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即便有软肋,那也只有虞市长才知道。”保君建道,“可他是甬商的头头,立场又素来亲复兴会,上次封福源立的事情,他就发了很大的牢骚。”
“那虞洽卿有什么软肋?”不语的杨荫溥再次出声,当即把保君建脸都吓绿了。
“石…湖兄,你…你这是……”保君建结巴着,虽说他是靠着工部局里洋董事推荐才有今天,但虞洽卿对他也素来赏识,对其悔婚更未曾在意,现在杨荫溥要他卖主,这事情他可干不来。
“既星,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虞洽卿要是不听话的话,那就是让他听话。”杨荫溥满脸的大义凛然,“不管是谁,只要敢和中央政府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再说,沪上市议会里洋人董事议员不是不少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站在英美立场说话……”
杨荫溥对沪上根本就不了解,即便沪上市议会里又不少洋人,但这些人的家业全在沪上——很多人来沪上时只是一个水手投机客,正是在到沪上才发了大财。本来,这些人担心中国政府收回租界后会排挤自己,但后面国内政局数变,北京政府最终确定沪上完全自治,市政由原工部局为班底组成的市议会全权管理、市长则由市议会选举,北京对此不干涉。这等于说沪上和清末时期毫无不同,甚至只要不违宪,市议会还可以制定沪上的专有法律。
在沪上市议会的管理下,沪上一日比一日繁华,虽然因为血缘关系洋人无法入中国籍,但利益所在,洋人议员的政治立场素来亲华。寄希望他们站在中央政府立场,那基本和寄希望母猪上树差不多,那怕他们本是外国猪。
——保君建还在想这怎么就把自己套进去时,一边的程万里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又道:“既星啊,仁义道德只是腐朽的封建势力愚弄人的东西,你当初既然能大无畏摆脱封建婚姻的束缚,追求自己的爱情,那现在也能摆脱这些所谓的仁义道德,以求国家民族的将来……”
“抱歉,这事情我做不到!”保君建纠结之后最终摇头,“虞市长待我素来不薄,行事也很方正,要想找他的把柄几乎不可能。而市议会的洋人董事还有议员,他们只认自己的利益,任何触犯自己利益的举动都让他们无法忍受。比如去年亚欧运河稽疑院投票,明知道这是杨竟成力推的——他可是批准沪上完全自治的人,可为了不出钱、不被北庭抢了沪上的外贸生意,这些人全投了反对票。我还是之前的意思,挤兑日元的事情只能缓来,真要挤兑一家就吊销一家的营业执照,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正金银行的黄金就只有那么多,一旦黄金用完只能支付外汇,到时见银行没有黄金,投机客将更加猖獗,这事情只能挤兑一家吊销一家!”杨荫溥瞪着保君建,见其不敢与自己对视,说话的声音越发大,手也在挥舞,他最后质问道:“既星,你不是忘记当初的誓言吧?”
“石湖,当初大家只是不懂事的学生,那时的玩笑怎么能当真?”尽管脸上火辣辣,可保君建还是迎着刺人的目光说了一句,这让杨荫溥和程万里的脸色顿时变做猪肝。(未完待续。)
ps:查资料老范强迫症,不查完不动笔,今天本想算了,可还是写一些吧。
壬卷 家与国 地九十章 总办
宛如龙卷风越卷越大的沪上挤兑日元风潮在福源立银行被吊销营业执照的第三日终于传到了京城文华殿,报告此信息的是户部侍郎马寅初,他其实并不在意官司和沪上银行联合会的抗议,他只是鉴于沪上越来越糟糕的挤兑形势才向宋教仁报告。看沪上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国人手中、特别是北庭那边所持有的日元是海量的,一旦有沪上牵动北庭乃至全国,那么日元用英镑兑付后,其退出金本位将是时间问题。
“这么说沪上的情况不受控制了?”听完马寅初的汇报,早上刚刚处理完第一批公务的宋教仁脑子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是,总理。”马寅初脑子转的更快,以至于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细细密密的。“前去坐镇的杨石湖不甚得法,行止也太过急切,事情看来是越闹越大了。如果中央不再想别的办法,市面动弹如斯,说不定说不定日元就会崩盘”
“这事情和张行健有关系吗?”宋教仁问道,以他对金融界的了解,张坤是脱不了关系的。
“这”马寅初沉吟了一下,最后道:“没有找到张行健介入此事的证据,但挤兑日元不是小事,他对此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他对这个不表态,其心思可想而知。说不定说不定”
马寅初欲言又止,宋教仁看着他笑道:“说不定什么?元善你想的什么就说什么吧。”
好像是做大决定一般,马寅初一甩头,道:“说不定这事情本就是通化的意思。须知通化本就很推重中日同盟的,既然是同盟那就绝不会仅限于一纸条约,市场一体化、经济一体化、金融一体化、货币一体化是逐步推进的。现在有传闻说日本滨口内阁不同意和国家银行成立亚洲银行,这应该是金融一体化的步骤。
日本人既然反对,那通化那边就要反制了。这王伯元虽说只是一个投机客,可他哪有那么大的魄力去挤兑日元?他后面肯定是有人授意,不然也不会大过年就跑去东京兑黄金。现在沪上风潮看似是因为石湖太急切,可内中有人要趁机把事情闹大也说不定。”
杨荫溥是中国经济社的成员。而马寅初则是中国经济社的社长,这个组织里大多是留美学生。原历史中,在宋子文等人的提携下,这些留美经济学家个个混的都还不错。可现在因为有杨系和虞系人马,他们只能在宋教仁为总理时上来时触摸柄权。
杨荫溥正是马寅初力荐的,现在其在沪上闹得民怨沸腾,马寅初总是要为他说说话的。一看果然,在他抬出杨锐之后。宋教仁的注意力当真往他期望的方向想去只见他胡子不断震动,胸膛风箱一般越来越急促,待最后‘哐’的一声,茶杯已摔到了地上,茶水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这已是马寅初第三次见宋教仁摔杯子了,第一次是去年稽疑院驳了增税案,第二次是国家银行张坤拒绝救援湖州丝业银行。当然,这是马寅初所仅见的,其他人见的不算。
总理怒,马寅初只好闭口不言。以待宋教仁平复,而宋教仁的怒意要想平息却非易事开国初,他曾为杨锐设计一套傀儡体制,即国会为国民党及诸省士绅所控制,复兴会即便有武力,也只会变作毫无实权的牌坊,不想复兴会来一个‘有纳税就有选举权’,数千万农民当即把国民党和士绅淹没了;反过来,自己执政却逢农税取消,稽疑院被得了好处的士绅控制。自己想做什么都不行,根本就是一个傀儡。
这其中,国家银行扮演了关键角色。这个之前被他认为不太重要的机构,已变作复兴会幕后统治的核心关外的兵、关内的钱。这才是大中华的完整统治机制。至于稽疑院,仅仅是建立在以国家银行为基础的金融网络中受益者的集合体,他们的家财、他们的商铺、他们的实业、他们的,这一切统统被一张疏而不漏的金融网络所覆盖,而编织这种网络的复兴会则是网络的最大的受益者和真正维护者。
正因为如此,任何敢颠覆以国家银行为基础的金融网络者。复兴会所掌控的军队都会给予其以毁灭性的打击。中华的军制虽然改革了,各省都有自己的军队,可军制改革的结果就是关外军力一家独大,特别是在6防苏俄、海防英美的格局下,全军的装甲师集中在北面。一旦关内生异动,关外装甲师将即刻南下把叛乱省推平
“元善的,我看你还是去一次沪上的好。”良久之后,宋教仁才开口,而他一开口就要马寅初去沪上。
“总理,寅初去沪上并不不可,只是去沪上也未必能缓解危机啊。”马寅初脸上苦,不断推着鼻梁上的眼镜。
“不,你去沪上就直接去找张行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宋教仁道。
宋教仁的吩咐就是这般,马寅初想答应却又忍了下来,他再道:“总理,张行健对挤兑日元一事定会一推三六五,不但如此,他反而会站在沪上的立场指着户部,这”
“这我知道。你就是去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谈,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真的要中日结盟引中美战争么?”宋教仁冷笑道。“若是这样,还要我这个傀儡总理做什么,不如我这边倒阁然后他们直接上位好了。这多省事,那时候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教仁的话几乎等于摊牌,他很明白自己上台表面上看是复兴会履行当初承诺,实际上则是因为要面对欧美、特别是美国,复兴会希望一个亲美内阁上台执政,如此,神武二十七年的海军续约谈判才有通过的可能,如果这一关过不了,那代表杨竟成意志的复兴会某元老就会重新组阁以筹备为期不远的中美之战。
很不客气的说,国民党内阁只是夹在复兴会与英美之间的和稀泥内阁,它的使命就是消灭或阻止将要生的中美之战。虽然夹在两者之间,却并不等于国民党有多大的自由和权力,比如眼下沪上日元挤兑风潮就根本不受内阁控制。内阁只是欺骗英美的烟幕弹,一些实质性、关键性的东西依旧如期实行。比如中日同盟乃至中日合邦。
宋教仁很明白的自己的立场和功能,虽然无奈,但他却认为国民党可以在这种和稀泥的过程中得到相当的壮大,最终演变成真正的第二大党。同时他也不愿意中美开战,这将使国家万劫不复。
北京的宋教仁如此想,而在沪上6家嘴国家银行大厦的张坤,作为此时复兴会最核心的成员之一,当然也明白马寅初所传递宋教仁话语中的真实意思。不过他对此不以为意。
看着眼前一副义愤填膺的马寅初,他只笑道:“宋总理真是太高看张坤了,全中国大大小小几百家银行,总办们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前段时间广东银行还说要和泰国合作,开挖克拉运河呢。这种事情肯定会被洋人反对,可他们还不是嚷的正欢,现在据说已经准备招股了。
福源立银行本就是一个投机银行,那叫王伯元还是王什么元的,不就是叫金子大王嘛。当初他倾家荡产囤积银元券的时候谁又拦住了?虞市长当时看在老乡的份上还去劝过他。可他就是不听啊!最后结果呢,金元换银元,那一笔他就挣了一千多万。现在他是认准了日元会退出金本位,就像当初他认准了政府会一步从银本位跳到金本位一样。这事情啊,我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我出面也没用啊。”
张坤边说边抽烟,他抽的不是香烟也不是雪茄,而是和其他大银行家一样、是一个精致的玉石烟斗。微笑着把一切都推个二六五,他又接过秘送过来的文件,在上面草草的签字。最后才道:“元善兄,我待会还有个会,您看这”
马寅初以宋教仁的名义求见张坤,一开始就以宋教仁的托话开头。其中当然加了一些自己的东西,不想张坤三句两句就把责任推到了一边,现在看样子还要逐客。他肥脸上的肌肉紧绷了几下,眼睛也扶了扶,最后忍着脾气站起身,出言道:“张行长。现在市面上挤兑日元,此举使得友邦惊诧,一旦日元崩盘,更会引起东亚金融风潮,加剧世界经济危机,此等后果国家银行若坐视不管,任由投机猖獗,请问这还是国家银行吗?!”
马寅初不叫‘行健’而称张坤为张行长,张坤也不再称其为‘元善’而是直呼大人。他道,“大人此言差矣,国家银行正是为了这个国家才从不敢轻举妄动。日元之所以被投机挤兑,根本原因在于日元在不适合的时候、以不合适的汇价重归金本位,因此所造成的损失只能怨日本人自己。投机只是一种良性的市场纠错机制,总理说过,哪里有泡沫哪里就会有投机,正如哪里缺物资哪里就会价格暴涨一样,所以国家银行对投机虽不鼓励却绝不反对,特别是现在,我们没有必要因为日本人的错误而损失自己。”
“你这是强词夺理!!”马寅初大怒。在他眼中,复兴会诸多官僚、特别是金融财政系统的官僚仅仅是钱庄账房水平,杨锐这个所谓的经济学大师也只知古典经济学而欧美经济理论根本就不通。现在张坤这个破产钱庄老板之子居然为投机倒把申辩,顿时将他气得不行了。“张行长,为官者自然要把民众的生计放在心间,正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所有投机都是奸商收刮民脂民膏之行为”
“大人,你来我这里不是来讲演的吧?”马寅初顶着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头衔,张坤本以为是个有料的,现在从一个经济学者口中却吐出令其作恶的官僚民愤言辞,他当即出声将其打断。“要想讲演可以去张园,这里是国家银行。”
“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内阁政府?!”马寅初被张坤打断怒气更甚,可这里毕竟不是京城,所以他的怒意还未曾作。
“抱歉,我的眼里只有钱。”张坤笑脸不减。说罢便迎上了马寅初怒视的目光,两人对望凝视好一会,他才道:“大人,如果您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我这边马上有一个会,您看”
“我不管你有什么会,挤兑日元之事必须解决!”马寅初本来是站起的,现在却重重坐下了。
“投机是各家银行总办的事情,国家银行无法阻止也没有义务阻止。”张坤并不退让。
“可国家银行是全国中央银行,拥有华元唯一行权。如果你没有义务制止投机行为,那就请交还华元行权。”马寅初也不退让,他非要拖着张坤将事情彻底解决不可。
“那大人应该去找稽疑院,只要稽疑院和各省稽疑院同意,华元行权可以交换。”
“不,行权就在这里、印钞厂也在这里,我何必去找稽疑院,那些老爷们才不会听我说。”
“那我为何就一定要听?”张坤笑,他将文件柜以及抽屉都锁上,而后站起身道:“我很忙。如果大人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歇息片刻。”
见张坤想走,马寅初不干了,他站起身伸手拦着张坤:“今天事情不解决就不能走!”
“抱歉,这不是国家银行的业务,我没有权力阻止商业银行进行合法的经营,除非大理寺出示禁制令。”张坤看着玻璃门外走来的祸水公司保安,笑容更甚,“如果大人还要纠缠的话,那我只能请大人出去了。”
“你敢!”马寅初看着张坤的笑意,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玻璃门外前来的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他厉叫道,“张行健,你想造反吗,我可是朝廷命官!”
并没有理会马寅初,张坤看着走进来的秘道:“马大人累了,我呢,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你们看看大人是愿意在这里休息还是出去外面休息室休息。”
吩咐完秘和警卫,张坤侧看向脸色白的马寅初,“抱歉大人,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会,您看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去外面休息室休息”
张坤只是不想被马寅初拦着脱不了身,同时办公室内机密文件太多,他不得不按铃召唤警卫;而马寅初看到警卫以及警卫腰间的枪心里就毛,空白的脑子不曾想张坤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听他只是要安排自己休息,这才定下心来,“张行健,你别忘记了,国家银行再怎么也是国家的,你只是个总办!”
见马寅初不拦着自己,张坤就放心了,他不再搭话,只是匆匆抱拳而去会议室里诸人早就在等着了。(未完待续。)
地一下云.来.阁即可获得观.】
壬卷 家与国 第九十一章 差别
“人家好歹也是个官!你就不能斯文些……”张坤赶到会议室时,副总办兼国际司司长陈光甫已得知他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故而有些委婉的劝解。
“切!是官又如何?我最讨厌的就是挟民意道德自重的官僚,他们根本就不懂得金融。早知马寅初是这种人,一开始就应该让警卫赶出去。”身为开国元勋,张坤素来看不起这些坐天下又没本事的官僚,这话不由让陈光甫一阵苦笑。他知道张坤什么都好,就是对看不顺眼的人从不客气。
“准备好了?”张坤并不在意刚才的一切,他只在乎对日元的收网行动有没有准备好。
“都准备好了。”陈光甫也不多劝,他看了准备开讲的顾翊群一眼。
“那就开始吧。”张坤又把玉石烟斗点着了,坐下开始听顾翊群的汇报。
“……经济危机后,关税战、贸易战、货币战全部爆发,美国作为危机总输出地,关税已提至百分之三十至四十,以求减少进口,增加国内就业。欧洲情况各异,以美国资本为经济循环血液的德国经济毫无抵御之力,沦陷最深;英国经济本就败坏,纺织、煤炭、造船等老旧行业战后便开工不足,新兴机电产业又未成规模,故危机之前失业人数便高达一百多万,经济危机一起,失业工人更多,但有赖于广阔殖民地和英镑的影响力,暂时还可维持;
法国平素贬值法郎以求增加出口,国内农业、工业、服务业三者均衡,黄金储备又充足,故暂时几乎不受影响;奥地利、匈牙利等奥匈余留的情况介于英德之间,一旦情况再变则彻底将成为德国第二……
……英镑虽是国际性货币,但战后势力范围越来越被美元所侵蚀,波兰、波罗的海等国已直接将美元替代英镑作为黄金储备。且欧洲各国在英伦本土投资甚多,一旦发生挤兑,英格兰有极大的可能关闭英镑兑换通道。宣布英国退出金本位……”
顾翊群是江苏淮安人,中国教育会遣美出身,虽然算是自己人,张坤还是看在其大地主家庭出身和纽约大学的学历上——众所周知的是。自欧洲大战后,以凯恩斯为代表的统制经济与哈耶克为代表的自由经济便格格不入,前者在中国的具体代表是中华经济社的马寅初、刘大钧、陈长蘅等人,后者则是顾翊群和唐庆增。在复兴会分封前,统制经济曾是中国的主要经济思想。但改制后,自由经济开始被推崇,这才是顾翊群被重用的原因。
“季高啊,你有多大的把握认为一旦挤兑,英国就会宣布退出金本位?”会议说是会议,其实就是汇报、绞杀日元进入下一阶段的汇报,其策略就是打击英镑,使其退出金本位,进而让日元孤立无援,但这是大事。张坤不得不慎重。
“先生,英镑极为虚弱,根据我们调查,英格兰银行黄金储备不到一千五百吨[注143]。”顾翊群道。“以之前之计划,一旦德国宣布金融管制,英格兰银行为应付挤兑,也会宣布金融管制,管制即等于退出金本位,英镑变成英钞,不再具有无限偿付功能。日元……”
“要是德国金融管制后,英格兰银行不宣布管制呢?”虽然计划早就了然于胸,但毕竟是对付的是英镑,积威之下。张坤忽然有些忐忑。
“先生,欧战大战时,德奥一旦宣布金融管制,英法为求本国黄金不被挤兑,也当即宣布禁止黄金出口。现在英国比战前更加虚弱,同时工党内阁素来重内而弃外。一旦德国开始金融管制,英格兰银行迫于国内外挤兑压力,也必当宣布退出金本位。”顾翊群道。
“行健,季高认为不必再等到秋天或年末,现在就是就应打击英镑。”陈光甫插言道。他担心张坤太过顾虑,坐失良机。
“嗯。”张坤取下叼着的烟斗,之后却沉默着不说话,他有太多事情要考虑了。
“情报局那边确保万无一失。”陈光甫又以为张坤担心此时会牵连中国,故而再做解释。“德国天天有银行破产,市面极其震荡,而国社党大选胜利后势力日渐壮大,此时他们已经达成共识,认为德国银行破产越多,自己支持者也就越多……”
以国社党为引挤兑德国银行,最终使德国不得不开始金融管制、退出金本位,这是情报局所能做到的。当然,能做到并不因为情报局法力无边,而是因为连锁效应。至于德国金融管制后英国会如何抉择,就不是情报局所能猜测的了,好在德国和英国之间的逻辑关系本就如此,顾翊群的判断九成九是正确的。
“好吧,德国那边开始吧。”张坤终于重重点头,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追问:“日本国内如何,那些财阀是什么意思?”
“三井、三菱等财团完全支撑我们的判断,一旦英镑退出金本位,后续的日元供给以及挤兑他们会自动跟上。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英镑退出金本位,然后我们也在宣布禁止黄金出境,日元肯定撑不了多少时间的。一旦日元宣布退出金本位,其汇价就会跌至谷底……”
“先生,日元退出金本位汇价最少跌至一百日元对三十美元或六十华元。”一边顾翊群补充道。
“由原来的四十九点八五美元跌至三十美元,中间的差价有十九美元之巨,日本国内的有产者财阀肯定会坐不住的,他们将想尽一切办法把手中的日元兑成外汇或黄金以求保值,到那时,挤兑日元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这会是所有持有日元之人的事情。”
“那我们的利润在哪里?”张坤忽然问道,日元退出金本位政治目的是达到了,可银行也不能没好处吧,特别是德国那边是亏本的,几千万马克出去了。
“我们的利润全在兑出来的黄金和外汇身上啊,到时日元贬值百分之四十,这足够我们赚了。”陈光甫没想到这种事情上张坤也捞钱,真不愧是总办。
“还有一个问题,英镑退出金本位后,日本什么时候会退出?”张坤再道。
“这个难以估计。”顾翊群道。“如果井上准之助等人见机行事,日本很可能会马上宣布退出金本位;但是这仅仅是实务,如果有政治因素介入,比如有大笔美元贷款救市。或我方宣布不退出金本位,那么日本退出金本位之事将一拖再拖。”
“情报局认为英镑退出金本位后,滨口内阁不立即退出金本位,我们则应以美国都市银行为发力点,全力挤兑日本的外汇和黄金。事后此事再由日本新闻爆料,特别是找几个美国破产银行家出来作作秀,说些日本无能之类的话,这足够让所有日本人疯狂了。”陈光甫说着修正后的计划,脸上全是笑意,根本就不曾想这损人的主意是杨锐出的。
“我想要使日本人最终坚持金本位,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宣布不退出金本位。”张坤脸上并无丝毫笑意,他考虑的是政治和实利双收。
“如果我们宣布不退,那挤兑华元的人也会不少。”陈光甫道。
“所以说这根本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盈利还是不要多想,关键是把帐做平。”张坤心思无比冷静,他最后看了期待中的陈光甫和顾翊群一眼,笑道:“开始吧,给柏林那边发报。”
沪上的早晨是德国的黄昏,入夜时分,一辆辆汽车从柏林国社党隐秘据点驶出,车上装的全是新马克。看着满屋子的新马克和宣传传单一扫而空,戈林对着身边的冲锋队司令,手臂箍着万字标、一身褐色制服、全军人打扮的罗姆微笑:“恩斯特。明天一早,整个德国的银行都会是挤兑的人潮。我敢保证,一旦看到这一切,所有人都会回忆起1923年犹太佬洗劫我们的惨痛经历。他们会放下一切事情去银行换任何东西,只要不是马克。”
与中国情报局的交涉仅限虞戈林,但即便是他,也不清楚挤兑德国马克的最终用意是打击日元,他完全相信情报局的建议——越多人失业那就等于越多人加入国社党,这次行动是中国对他的支持。
“那个阔佬真这么蠢把钱都给了我们?”戈林在行动中能获得不少好处。罗姆得到的虽然不多,但二十万马克也还是让他很满意,更何况其他的冲锋队头目也能拿到一笔钱。
“当然,阔佬只要黄金。不过终有一天,阔佬的黄金会变成国家的财产。”戈林笑道,他说罢指着准备好的两箱东西,“一箱苏格兰威士忌、一箱波尔多红酒,都是阔佬送的。”
“哦噢……”罗姆脸上的那道弹痕抽动着,他高兴极了。“赫尔曼,你真是我的天使。”
“不,这应该谢谢克里斯蒂安伯爵,他还慷慨的捐助了三百万马克给我们。”见罗姆满意自己准备的礼物,戈林笑得更是灿烂。“他越来越认定帮助我们要比帮助魏玛政府强。”
“中国人真是我们天使。”罗姆早知有中国爵位的克里斯蒂安伯爵对国社党的帮助,这几乎让他忘记当初中国也是协约国的成员之一。“好吧,既然伯爵需要,明天一早冲锋队就会挤满全德国的银行。”
“是的,但千万不能穿着制服。恩斯特,这点至关重要。”戈林最后交代道,虽然这话已经反复强调过。
戈林在行动,丽贝卡也没有闲着,不过与丈夫不同,她所要说服的对象仅仅是一人。
——亚尔马·沙赫特是一个刻板的德国人,笔直的衣领总是竖得高高的,虽然他已不再是德国中央银行的行长,可1923年制止恶性通货膨胀的名声让他在德国乃至全世界经济界都享有盛誉,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是古典经济学的笃定信仰者,素来支持金本位、平衡预算和自由贸易。如果他反对德国退出金本位,那么冲锋队和戈培尔的一切努力将毁于一旦。
“沙赫特先生,我的观点是为了避免危机再度波及,失业工人增多,也许退出金本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关税也应该适当提高,最重要的是开拓新的市场……”得益于贵族的博览教育,丽贝卡什么都懂一些。在沙赫特的妻子走开时,她开始完整表明自己的观点。
“新的市场,夫人?”享誉德国的丽贝卡公爵来自己家里拜访做客。沙赫特深感荣幸。虽然如此,但对女公爵话语里的观点,沙赫特只对开拓新市场赞同,其他想挑对都难。
“是的。”丽贝卡放下酒杯。“我得到的消息时,如果德国能放弃金本位,那么中国人倾向把更多的订单交给德国而不是美国,并且最重要的是,预付的货款可以大幅度增加……”
“尊敬的夫人。中国人……他们为何要我们放弃金本位呢?”沙赫特好奇问道,他并不怀疑丽贝卡所说的一切,只是其中似乎缺少必要的逻辑。
“我得到的仅仅是这个承诺。”丽贝卡拿起餐巾细致的擦着嘴,“至于中国人到底要干什么并不清楚。亚尔马,你认为这对德国来说值得吗?如果他们在德国的采购追加五到十亿马克,并提前支付一半的货款……”
“这是一笔大交易。”沙赫特有些难以置信,如此巨大的采购,难道说增加就增加的吗?他不敢相信的问道:“夫人,请问这是以美元交付吗?”
“当然,也可以是华元或者英镑、或者大豆。”丽贝卡笑道。她满意于沙赫特的反应。在她看来,转变亲近戈林和自己的沙赫尔立场似乎并不难,现在中国承诺追加订货,要他改变立场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这很值得肯定。”沙赫特激动的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但我难以想象在招标的情况下,中国人如何把这五到十亿马克的订单交给我们。”
“这是中国人的事情。而且即使是之前的采购,也有很多项目并不是通过招标采购的——只要供应商不超过三家,中国人就能按照招标法的规定进行议价。议价不是公开的,所以给更多的德国公司订单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丽贝卡道,“亚尔马。中国人一直喜欢德国产品,他们的基础建设虽然马上就要完成,但工业建设才刚刚开始,经济危机不太景气。国内的需求却是旺盛的。我想德国经济如果想走出低谷,中国市场绝不能失去。”
“夫人,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沙赫特微微点头,只是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是:一旦马克退出金本位,而华元坚持金本位,那么马克贬值等于华元升值。对中国来说,这相当于我们折价销售商品,对德国是不公平的,虽然对德国国内并无影响。这是出口,进口上,德国商品的原料很多都来自国外,马克贬值等于马克的实际购买力下降。很有可能会因为进口成本上升,贬值的收益并不足以抵消进口上涨的那部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丽贝卡笑道,马克退出金本位后购买力下降程度有可能高于贬值程度是她之前未能考虑到的,因此,对沙赫尔这个主动投靠的银行家她心里更加赞许。
“另外一个则是赔款问题。”沙赫特再道:“以之前德国所签订的条约,即便中国将更多的订单交给德国,德国也要按照规定交付赔款,这就从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德国企业的利润,所能得到的仅仅是工人们有活干而已。虽然赔款已经停付了,可马克贬值依旧会使金马克增值,假设谈判结束后德国重新开始支付赔款,那么退出金本位对德国的坏处将比好处多。”
“如果谈判完成德国需重新支付赔款,那么经济危机早就使所有欧洲国家退出金本位了。”听完了沙赫特的所有意见,丽贝卡开始反驳。“所以因为马克贬值而造成实际赔款增多问题,根本不必要考虑。而马克贬值在国外购买力下降的问题,我想如果中国支付是华元或者美元,这这不但不是一个问题,反而是一件好事。甚至,如果需要逃避赔款,我们可以和中国以物易物,机器换大豆,这是很多贸易商都可以接受的。”
“您说服我了,夫人。”听到以物易物这个绝妙逃避赔款的主意,沙赫特完全折服了。“请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去游说中央银行的卢瑟先生吗?”
“这是其中之一。”丽贝卡道。“你还应该在报纸上强烈表述自己的观点,认为德国应该暂时退出金本位,等到经济景气时再回归,这对德国是有益的而不是有害的。德国在海外没有任何投资,放弃金本位任由马克贬值只会刺激出口。”
“这些我都能做到,但我依然怀疑政府是否会同意这一点。”沙赫尔强调道,“总理很可能会因为英美各国的压力而坚持金本位,除非其他国家也退出金本位。”
“并不需要担心政府。”看着微笑着前来的沙赫尔夫人。丽贝卡匆匆结束了这次谈话,她最后道:“明天一早你就会明白退出金本位是必须的。”
沙赫尔对丽贝卡匆匆的最后一句并未在意,但当第二天上班时,安坐于黑色奔驰轿车上的他从报纸上看出些端倪,更大的奇迹是在司机惊呼上帝之后——漫长的队伍排在各大银行门前,显然,从队伍的长度来看,他们显然等了大半夜。
“这是怎么回事?”沙赫尔想着昨晚丽贝卡最后那句话,眼珠转动,开始想象某种牵连。
“先生。大家说马克很快会像前几年那样贬值……”在沙赫尔思索时,司机飞快的开门去长队里问了一遍,得到的结果让他很不安。“是吗,先生,真会这样吗?真是太可怕了,我的上帝!”
“当然……”想到昨天丽贝卡的交代,沙赫尔的话尾一时间噎住了。他完全明白金本位对德国来说是什么,这本是宗主国对殖民地的锁链,作为商品输出地,他们必须坚持金本位才能保证宗主国的商品不断输入同时不至于亏本。德国本来是宗主国。但现在不是。
‘如果中国人真的增加五亿马克订单并以物易物、或用美元支付的话……’沙赫尔想着这一点,心头火热。德国退出金本位虽然对欧洲经济不理,但德国仅仅是英法的输血者,脱离金本位则是彻底挣脱输血管。“带我去财政部。”想到此点的沙赫尔决定道。
“部长先生。您必须让警察驱散那些人!”德国中央银行行长汉斯·R·卢瑟在沙赫尔到达之前就赶到了财政部,不过他要的却不是要求管制外汇,而是管制那些挤兑的人。“他们这是有预谋的挤兑,绝不是偶然的,如果任其发展,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德国人加入挤兑行列。我们仅有的外汇和黄金将被他们搬空!”
“我当然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但这并不符合法律,除非实行外汇和黄金管制。”财政部长赫尔曼·迪特里希上班路上也看到了银行门口看不到尾的长队,他一到办公室就打电话给卢瑟,希望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因为太过激动,卢瑟忘记了一直抓在手里的小传单,这是**人的,上面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资产阶级银行家,他抓着一大把黄金狂笑,而图画的一角则是一堆小人在抢夺他从空中扔下的德国马克,上面还有一句话:‘看来,我们需要更多印刷机!’——很明显的,这是有人故意在制造挤兑。
“部长先生,这是我从排队人群中找到的宣传单,**人正在煽动这次挤兑,他们希望1923年的通货膨胀重演,混乱的局势将使他们更容易的施展阴谋。”卢瑟把传单递给迪特里希,开始陈述的自己的观点。“即使不能在法律上逮捕所有**,我们也应该驱散挤在银行门口的那些人,禁止他们挤兑。”
“不!部长先生,这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晚到一步的沙赫尔终于赶到,他听说卢瑟要驱逐那些排队挤兑的人群,立即表示反对。“卢瑟先生,也许**或者国社党正希望我们派出警察驱逐他们,一旦发生流血事件,这将会使本届内阁倒阁。”
沙赫尔是在数个月前从央行行长的位置上主动辞职的,其原因在于总理布吕宁不顾税赋无关承担也要实行新的经济计划,其他则是减免战债一事,各国都很不赞同,尤其是美国人。沙赫尔虽然辞职,但他在财政部和央行的影响力仍在,所以一听到他的声音,部长和行长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德国需要稳定的政府,更需要稳定的经济。现在,我们的外汇和黄金不足以应付民间的挤兑,那为何不从现在其禁止兑换外汇和黄金呢?”沙赫尔说道。“然后我们再让国会选出代表去看官那些外汇和黄金,以确保它们还在银行手里并没有被资产阶级的银行家换走。”
“但……”卢瑟很意外的看着沙赫尔,对他态度变化很惊讶,之前他可是坚持金本位的。“如果管制外汇和黄金,那我们拿什么去支付战债和进口货款呢?”
“德国现在根本无力支付战债,等经济好转要支付战债时,我们可以解除外汇管制。”沙赫尔对答如流,这些问题他早就想过了。“而进口所需的外汇,我们可以采取审批制度,在企业有出口订单的情况下,我们根据它的订单下拨外汇。如果不是出口订单,那就应该鼓励国内自主生产,这样才能刺激国内经济,减少失业。”
沙赫尔回答的天衣无缝,在迪特里希的嘉许中,卢瑟又问道:“可管制外汇将使马克贬值,现在很多德国公司正在中国竞标,中国人如果使用马克支付,那么我们实际获得的货币是减少的;而且各国也不会赞成我们管制外汇和黄金,这会给整个欧洲经济带来混乱……”
卢瑟能接任央行行长的位置显然不是浪得虚名,管制外汇黄金的坏处都被他说全了,但沙赫尔是有备而来的,他笑道:“卢瑟先生,中国人不喜欢外汇是出了名的,他们这一次采购支付的全是美元,马克贬值并不会使我们的收入减少;而各国不赞成我们管制外汇和黄金……,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管制是制止挤兑的唯一办法,同时管制也是时间早晚问题,我暂时看不到经济好转的迹象,经济反而在不断恶化。可以说,即使今天我们不管制,明天也要管制,即使德国不管制,奥地利也要管制,这有什么差别吗?”(未完待续。)
PS: [注143:世界黄金协会官网:.。其储备为1080吨/(1930)。]。
壬卷 家与国 第九十二章 重大
突如其来的挤兑让德国央行手足无措,在紧急商议后,内阁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停止对内偿付黄金或者外汇,德国马克再次沦为废纸。??一看书1?ka?n?shu·不过,为防止局面动乱,政府只宣布银行休假来掩饰停止对内偿付硬通货,并不直接宣布以后马克不再由黄金或外汇支撑。
德国政府如此处理,使得沪上一帮投机贩子失望不已。陈光甫三日三夜未眠而死盯欧洲电报,可最后却得到了失望的信息迫于各国、尤其是迫于美国压力,魏玛政府将在银行七天休假结束后正式宣布对内暂停兑付黄金以外汇,这基本宣告挤兑马克、牵连英镑的计划破产。
“也许我马上要去一下通化。”听闻陈光标的汇报,张坤也是满脸失望。绞杀日元的计划是逐次逐次的,德国是第一环,现在德国都不成功,那英国就更不可能成功了。
“这个时候去能有什么用?”陈光甫捶头道,他根本没想到德国魏玛政府居然会如此卖国求荣,真是让人愤恨不已。“还是想着怎么把德国那边兑换好的外汇和黄金运回来吧。”
陈光甫似乎已经承认失败,张坤正犹豫间,电话铃忽然响起,他提起话筒刚听一会就神色凝重,待数分钟挂断后,陈光甫问道:“谁打来的,有什么事情?”
“北京来的,是户部尚书陈****。”张坤眉头依旧紧锁,他呼了口气道:“说是日英美等指责我国恶意挤兑日元加重经济危机,所以他要查账自清,下午户部金融调查司就会来。”
“什么?金融调查司!”陈光甫也有些慌了,他是心里有鬼的人日元挤兑虽是各商业银行的事情,但是挤兑马克却是国家银行提供的外汇,如果在调查中户部的人现前数个月前外汇中马克有所短少,那自己该做何种解释?“是查日元还是查马克?”他追问道。
“不知道,口气上是查日元,马克没说。但就怕……”张坤也想着德国的事情。国家银行作为央行是不可能出面炒外汇的,现在的操作是将大笔德国马克借贷给了侨商银行,侨商银行又将它们借贷给了克里斯蒂安伯爵,克里斯蒂安伯爵最后把这些钱交给了戈林。这是法律上关系。可实际操盘手是国家银行国际司的顾翊群,顾翊群的指令通过情报局给德国,指挥挤兑。
如果真的调查德国马克就必定会牵扯出侨商银行,不过侨商银行的营业分行大部分在国外,户部金融调查司正常情况下是查不了侨商银行的即时总帐的。一??看书??·1要k?a?n?s?h?u?·只要有心,银行方面可以用国外分行账目未到为由阻扰查账,但要是户部协同英美等国一起协查,事情就难办了。
“这事情还得提前通知先生!”张坤吧事情完完整整的想了一遍,最后如此道。
“这……”陈光甫不安的看着张坤,事情没办成是自己的责任,现在户部查账却要先生来撑场面先生已故的岳父大人本是侨商银行的创始人之一,查侨商银行就是查到先生头上。“真只能这样?就没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张坤苦笑之后反问:“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就看李光前的了。”
李光前是侨商银行的总办,新加坡橡胶大王陈嘉庚的长女婿。在欧战新加坡遭遇叛乱时,他更不顾安危给复兴军海军6战队带路,救出新加坡总督,故而荣获中华稽疑院和英国政府勋章各一。如此深厚的背景让前往查账的金融调查司司长刘大钧很是忐忑,不过国家银行管理的外汇中就这笔一亿马克的借款有些蹊跷,这么一大笔前莫名被贷走,而且德国那边前几天又生挤兑,实在是可疑。
国家银行十四楼,侨商银行则有十三楼。电梯上去后,银行总办李光前一副大镜框眼镜。正在电梯口等着刘大钧一行,看着十多名户部官员,他笑道:“刘大人、各位大人,在下未能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李光前笑容可掬的对着刘大钧等人行礼,完全一副我是好人的模样,明白他背景的刘大钧也失礼,双手拱了拱后亮出公文道:“这次还是劳烦李总办了。”
“哪里!哪里!”李光前笑的更掬,他侧身道:“请!请!”待刘大钧前行,他则紧跟在刘大钧身后半步的地方。他又道:“大人,账目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因为地域所限,国外分行的流水账目要到下半年才归入总账,所以国外分行部分只有去年的流水账和总账。”
“去年?”现在才四月份,刘大钧咳嗽了一声,“贵行账目如此滞后,股东放心吗?”
“大人,本行并未上市。壹看书??·1?k?a看n?s?h?u看·??”李光前解释道:“股东又都是老股东,对本行的素来是放心的。不过得知大人这次前来查账,在下还是准备了一份今年前三月的报表,也许能……”
李光前正说着,手下人已经呈上了一份报表。其实说是报表,实际无非是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和利润表。侨商银行网盖全世界华侨,在各个国家都有分行,其各种外汇本币存款加起来高达二十多亿华元,一亿马克在其中并不显眼。不出刘大钧所料,报表中根本没有他要找的那笔一亿马克贷款信息。
“刘总办,根据国家银行的账目,今年正月贵行借贷了一笔一亿马克的外汇。”刘大钧放下薄薄的侨商银行今年一季度报表,开始直接相询。
“一亿马克?”李光前似乎思索了一会,最后点头道:“是的,有这回事情。主要是看到德国经济危机严重,本行想着,不管是救助还是趁经济危机投资,都应该事先准备一大笔马克,所以就从国家银行贷出一亿马克。大人,怎么,这笔钱有问题吗?”
刘大钧直接问那笔德国马克,李光前则直接问这是否有问题,大家都很直截了当,只让人相视一笑。刘大钧道:“钱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是听说德国前几天忽然生挤兑,很担心贵行这笔钱会血本无归。”
“这个……”刘大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光前也只好装傻,“哎,大人,现在世道不比从前。全世界都乱哄哄的,投资放到哪里都可能亏。现在阿根廷已开始乱了,本行在阿根廷的很多投资都血本无归,就不知道政府……”
经济危机一起,阿根廷就乱的不成样子。军人借助激进分子动政变,当地的华侨和侨商银行的产业都面临着没收的风险,这也是经济危机以来宋内阁面临的第一个外交问题。
你跟我说德国,我就跟你扯阿根廷,刘大钧心里冷笑却丝毫没有办法,他当即放下茶杯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下回等贵行各国账目送回再来吧。”他说罢又拿起桌子上的那份报表:“不介意的话,这个我先带回去,算是做一个备案吧。”
“当然不介意。”李光前扶着大镜框,人畜无害的笑道。不过刘大钧并不吃这一套。他严肃依旧的拱拱手,带着十多名部下退出了侨商银行。
户部金融调查司的官员进入侨商银行没一个小时就退了出来,这在小道消息跑的比飞机还快的沪上滩顿时就传开了。有人说自己亲眼看见银行总办李老爷把户部的人大骂一顿,其中有个顶嘴的还被抽了一耳光,而后这些狗官就灰溜溜的跑了出去;还有人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说是户部的官老爷们知道侨商银行是总理岳父大人所办,去那里仅仅是为了应付上官、和银行李总办打打照面,根本就不是去查账的,当时去的人讨了杯茶喝后就带着人告辞了……
七嘴八舌间,沪上金融的小圈子里说什么都有。但毕竟金融调查司此行查而无果,使得因没收营业执照而与户部完全对立的沪上银行总办们士气大涨。有了这个保证,在马上就要开庭审理的官司中,一些忐忑不安的银行总办终于有了些信心。最少,侨商银行的事情说明沪上滩的水深程度不是户部那些高学历官僚可以探究的。
沪上银行总办们这次是松了口气,但张坤等人的心依旧悬着。虽说大势在我(根据先生的判断,最多明年九月英镑就要退出金本位),可这大势什么时候才到呢?现在正金银行对挤兑日元的人已开始用英镑支付,欧洲金融市场上日本也将马上进行第二轮募资;
另外。滨口内阁里也有一些微词流出,说沪上华资银行挤兑日元是对日不友好的表现。这虽然是一些次要官员的抱怨,但时间久了,在看不到日元崩盘希望的情况下,那些裹挟而来的游资一撤,失去掩护的王伯元等人想再玩也玩不成了。怎么办?事情应该怎么办?
张坤、陈光甫等人抓脑袋,而一直在等沪上调查结果的马寅初却开始苦瓜脸调查根本没有什么结果,唯一一笔马克借款也因侨商银行内部管理惯例变得不可追查。
“真的全调查清楚了?”马寅初盯着带队前去沪上调查的刘大钧,一下飞机就把他拉了过来。
“国家银行的账目没有问题,完全合乎规定,除了一笔马克借款。”刘大钧照实说道,虽然他对傲气冲天张坤也看不顺眼,但对张坤管理下国家银行的井井有条他还是赞叹的。
“马克,我们又不是去查马克的!”被沪上那场官司弄得焦头烂额的马寅初有些抓狂,他气急道:“我是要你去查日元挤兑投机的!你到底查到没有?!”
“没有查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马寅初,刘大钧不动声色,他道,“以张行健的能量,他只要叫一个人对王伯元那种人授意便可让他们去投机日元,账目上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文章。我这次调查才知道,沪上银行界叫张行健根本不叫张行健,而是叫他张天王。”
“什么张行健张天王,一个钱庄里头出来的杂碎!不过是生的早了些、运气好了些、鼎革前又恰好加入了复兴会而已!”马寅初咬着牙说道。自从上次被张坤赶出国家银行后,他就和张坤成了死敌,这次调查就是他极力促成的,不想却一无所获。
“元善,其实我们只把焦点放在日元上并不完全正确。现在正金银行已不再兑付黄金而是兑付英镑了,一旦英镑退出金本位,日元肯定会再次遭到恶意挤兑。”刘大钧在飞机上一直想侨商银行拿那笔马克到底去干什么用了。入京路上在加油站加油时司机说汽油掉价柴油也跟着掉价,他不由想起了商品的相关性,而后再想到日元、英镑、马克之间的关系,一些想不透的事情忽然相通了。
“你是说张行健要去挤兑英镑,他是吃了豹子胆吗?”马寅初理解刘大钧话里的意思,但眼珠暴起的他对此难以置信。英镑都敢恶意挤兑,这世界怎么了?
“他张行健当然没胆子去挤兑英镑,但他可以挤兑德国马克啊。”刘大钧说着他相通了的逻辑,“德国资本在英国的投资不少,一旦德国施行外汇管制,这些资本为了保值和抽逃就会挤兑英镑,而英格兰银行黄金储备并不多,所以挤兑下英格兰银行和英国内阁很可能会宣布英镑脱离金本位;英镑脱离金本位,日元怎么也顶不住,见此不说王伯元,即便是日本的三井、三菱、住友等财团也会寻机去正金或外汇市场兑换外汇或黄金,那时日元肯定崩盘。”
随着刘大钧的解释,马寅初的嘴越张越大,他从来没有想到金融是可以这么玩的,这几乎和军事上的迂回侧击一模一样。一旦英镑、日元崩盘,不说这段时间因挤兑而损失的日本黄金,就从大挫的日本经济看,经济大坏的日本肯定要同意中国成立亚洲银行的。
合上嘴、藏起吓人的大牙,马寅初再晃了晃脑袋才道:“季陶,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刘大钧道,“在没有看到侨商银行上半年的流水账目前,我不能确定德国生的挤兑和国家银行有关系、和日元有关系。”
“这……”马寅初有些不高兴了,他急匆匆的起身道,“这怎么是猜测呢?这根本就是实事啊。我得马上去见总理!这事情太重大!太重大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壬卷 家与国 第九十三章 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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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寅初因为堪破国家银行计划而兴奋,杨锐则为日本人死拧伦敦条约而苦恼。虽然在伦敦负责谈判的日本代表、滨口内阁的若规礼次郎和海军代表财部彪基本同意会英美提议,即中日与英国、美国的重巡洋舰、轻巡舰吨位比例与主力舰吨位比例基本相同,大致定在6:10之间。重巡洋舰因之前中国已造十二艘,日本已造八艘、且正在建造四艘,这等于说美国方面最终将允许建造四十艘;轻巡单舰吨位限制在两千吨以内,吨位大致中日是十八万吨对美国二十四万吨。
但这种比例是日本海军难以接受的,6:10的比例放大后,美国重巡洋舰数目远超中日两国,一旦美畜偷袭,那日本海军将损失惨重。是否要拆毁一些巡洋舰,把重巡数量压倒十六比二十六的水平,日本海军正在考虑;同时,对外强硬的反条约派并不想接受英美给定的6:10重巡比例,加藤宽治等人希望重巡比例为7:10,这就与滨口内阁代表产生严重矛盾,在国内天皇无法圣断时,日本人跑到辽东希望杨锐影响中国代表团,以最终支撑他们的想法。
日本的算盘就是如此,可杨锐对是7:10还是6:10一点也不在乎。就财大气粗的美帝来说,真要开战他还绝不会卡着海军条约造舰,到时来一个珍珠港式〖↑,..的突然袭击?上等人肯定是先开动战争机器造两三年的船,然后铺天盖地平A过来,7:10还是6:10到时候都会变成3:10、4:10。有必要去争7还是6吗?
当然条约对中国而言也不是太顺利,日本海军对巡洋舰比例不满。中国海军则对潜艇比例不满:虽然三方潜艇吨位一致,可中日两国潜艇吨位加起来已超十万吨。条约却限制在五万两千余吨,这等于说要拆掉一半的潜艇;另外潜艇单艇吨位不能超过两千吨,这个吨位对广袤的太平洋来说还是太小;最后麻烦的还有因吨位限制而带来的检查问题,中国海军后续潜艇将是德式xxI型的改进版,诸如无火炮、水滴造型、消声瓦、通气管……,这些东西是实在不能给英美检查团检查。
中日各有各的烦恼,看着眼前的伏见宫博恭王和他的跟班日海军联合舰队参谋长岛田繁太郎,杨锐对他们的抱怨唯有浅笑,待日本人说完。他才道:“亲王殿下,此次条约限制仅仅是巡洋舰和潜艇,况且潜艇吨位虽然不如意,但最少大家是一样的。我们有什么好忧愁的呢?毕竟主力舰吨位早已确定,航母上我们还占有优势……”
日本海军中,因为对待华盛顿条约态度不同,分为反条约派(军政派,类似国防部)和条约派(军令派,类似总参谋部);又因为对航母制胜论的态度不同。分为舰队派和航母派。这几类人当中,反条约派和舰队派大致重合,条约派与航母派小部分雷同,比如山本五十六既是航母派又是条约派。
杨锐的海军战术思想伏见宫博恭王是清楚的。中国海军就是以这样思想为基础建立,但在诸多日本海军军官看来,如此孤注一掷只要空母简直是疯子行为。也正因为此,中日虽然同盟近十年。可海军联合协作一直不如陆军,在陆军正逐步统一武器口径、军内规制时。两国海军连联合指挥都困难中国海军认为战列舰仅仅是航母的保镖肉盾,而日本海军则认为航母仅仅是战列舰的眼线奇兵,反正是谁也不服谁。
听闻杨锐的口气似乎也赞同签订条约,伏见宫有些泄气,他看着杨锐道:“阁下,但是到现在为止,飞机还是不能击沉战列舰的呀!”
“不能击沉?”杨锐看着他笑。与历史不同,日本航空业完全依靠中国的帮助建立,这就使得日本航空完全比中国晚一步,发动机更是如此。心中掂量过之后,杨锐说道:“现在飞机不能击沉战列舰那是因为发动机功率不够,速度慢而携带的弹药有限,但如果发动机功率得到提升,结果就会大不一样。现在太原已经研制了功率超过一千匹马力的发动机,使用这种发动机,飞机速度将超过五百公里每小时,以后要击沉战列舰就不难事了。”
杨锐透露着太原飞机发动机的机密,一千出头的马力已是二战前的水平了,不过这并不令他满意,他认为发动机最少也要有两千马力。杨锐如此,听闻已有一千匹马力发动机的岛田繁太郎动容道:“这不是现在发动机功率的一倍吗?”他还没来得及赞叹,却看到伏见宫博恭王对此无动于衷后,又马上改口道:“可飞机还是太脆弱了,只要防空火炮足够,战舰依然可以抵御飞机的进攻。阁下,冒昧的说,空母的真正作用是掩护战舰做最终决战。”
“呵呵,是吗?”杨锐并不在意别人不赞同航母制胜论,而此时对飞机的质疑不说日本,即便是中国也有诸多反对的声音。他笑道:“我能确定的的是,装上这种发动机的新飞机,一旦将敌方航母或者航空力量摧毁,那敌方战舰只是它们的活靶子,即便战列舰造到五万吨又能如何,数十枚高爆炸弹洗甲板,十多枚鱼雷击中攻击一侧,怎么也得沉吧。”
杨锐说着记忆中大和武藏的结局,这只让伏见宫博恭王脸皮绷的更加紧,脸色也发黑。作为笃定的舰队决战派,听到这样直截了当的战列舰无用论断,他是一定要驳斥的,可碍于杨锐的身份,他只能把这口气忍下了。他打断正要反驳的岛田,压着嗓子道:“阁下,如果真有一艘五万吨级的战列舰,其装甲防护的水平肯定会让飞机攻击无果。”
“是吗?一千马力并不是飞机发动机的最终功率,十年之后飞机发动机功率将达到两千匹。炸弹的重量超过八百公斤,同时鱼雷的投放条件也会更佳……”说着。杨锐拿出一张总参海军办公室提供的图表,道:“这是我方关于俯冲轰炸机投掷炸弹的总结。即便对七点二五英吋装甲,俯冲轰炸机也能从五千米高空用八百公斤的炸弹将其击穿。殿下,战舰的甲板能铺设多少英吋的甲板您应该非常清楚。退一步说,即便炸弹不能击穿水平装甲,也能清扫甲板一切防空火力,而一旦缺少这些防空火力,战舰又如何抵挡飞机的密集鱼雷攻击?”
“阁下……”在说不过的伏见宫博恭王又要把自己全封闭起来时,岛田繁太郎再道:“飞机要挂载八百公斤炸弹从五千米高空俯冲,这种飞机还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才能制造出来吧。飞机的发动机能够改进。战舰的防护装甲也能改进。矛与盾之间有时候是矛锋利,有时候又是盾坚固,怎么能因为矛的暂时锋利而彻底放弃盾呢?”
能做参谋长的人思维自然很快,看杨锐以数据说话,岛田繁太郎立即以矛与盾做比,只让伏见宫博恭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而杨锐的眉毛则拧起来了。他看着岛田繁太郎道:“飞机从二十多年发明到现在,其进步速度远不是战舰能够追平的,再过二十年。飞机发动机也不再是螺旋桨式而是喷气式,这一点欧洲诸国航空界人士都是认同的。到时候喷气式飞机速度和功率将大大超过螺旋桨式飞机,炸弹不再是以公斤计而是以吨计,那时战舰能有什么盾来抵挡超过两吨的俯冲炸弹?”
杨锐说完又把日本人看了一遍伏见宫还是一副‘我就是听不进’的欠抽模样;岛田繁太郎眼睛则在骨碌碌打转。想找出反驳理由。杨锐见此再道:“我知道,很多人把中国海军现在所走路子等同于法国海军以前曾走过的路子,还有人更以为中国老是提航母必胜论。是因为想霍取中日联合舰队的指挥权……,呵呵。谁叫贵国海军的优势是战列舰,而我国海军专长于航空作战呢?有这种想法并不是什么过错。但无视技术进步只会付出惨重后果。我们和美国相比,工业实力本就是远远落后,如果在战术上还落后,那连战胜的希望都没有。”
“那阁下认为应该不造战列舰而造航母,可条约的限制……”与伏见宫不同,这是岛田第一次见杨锐,对这个有亚洲第一军事家美誉的人,他还是抱有极大的兴趣。
“我们的工业水平在上升,而美国的工业则在下降,条约到期之日就是美国退出条约之日。一旦彻底放开手脚,不是我们得益而是美国得益。我们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自己多造航母,同时想办法让美国多造战列舰……”
杨锐的策略让伏见宫再次闭耳,这种策略在他看来是寻死之路,但杨锐怎知他的想法,只自顾自道:“美国不是俄国,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劳师远征,全歼之后不可能有第二次决战,而美国不同,即便第一次我们歼灭了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两年后明白航母重要性的美国将造出我们无法企及数量的航母,那时候的决战才是最艰难的。”
“可是米国人根本不会打战!”岛田繁太郎说着所有日本军官都挂在口中的东西,一战美国陆军打酱油行为更是让这种说辞深入人心。
“美国人不会打仗?”杨锐看着认真的岛田繁太郎发笑,同时也很苦恼复兴军陆军对日本陆军、德国陆军的胜利建立了足够的威望,使日本陆军将领接受机械化作战的思路毫无异议,但复兴军海军却没有足够成绩压制获得对马海战胜利的日本海军,所以现在弄得矛盾重重。
“技术越是进步,战争就越会演化成工业实力和科技水平的对决,在这一点上,特别是工业实力上,我们最多只及美国人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一直认为海军条约所涉及的吨位比例全是水面上的浮冰,真正的问题在水面之下工业实力和科技水平,这两点我们不占优,即便战舰吨位一比一又如何?难道一次决战后美国人就会投降或求和?”
杨锐道。“美**队之所以无所建树,是因为美**队从来进行过长期战争。除了内战。而且,对于一个大部分是基督清教徒的国家。我们根本不应该怀疑其士兵的牺牲性。中日和美国之间的战争绝不是抢夺殖民地的战争,它只会是十字军东征的翻版。在那些美国士兵看来,他们绝不是为了殖民地、为了切身利益打仗,他们是在与魔鬼抗争,死后是能上天堂的。要说这样的军队没有战斗力,那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
伏见宫这次耳朵是半闭半开,岛田则有些面红耳赤,他再想反驳时,杨锐却不再理论。只道:“黑龙江油田马上要开采,如果条件允许,我可以说服当地领主,准许日本海军入股油田。”
库页岛油田虽然储量‘丰富’,但石油埋藏的太深以致日本人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而在去年开始的大采购中,见中国人又是钻机、又是输油管道,大家都猜到黑龙江油田储量惊人。这一次伏见宫博恭王跑来除了条约之事外,另一个就是油田了。他希望杨锐能允许右日海军主导的公司入股油田。此时听闻杨锐主动说起油田,伏见宫的耳朵霍然全开,他道:“阁下,油田将有多大产量?”又担心杨锐来个远期。他再道:“就在这十年内能有多大的产量?”
“最少两千吨!”杨锐竖着两根手指看着日本人,只觉得他们太二。“建成后年产石油最少两千吨,我可以做主。分八百吨给日本。日本海军的股份也就定在八百吨。如果不够,我可以让出属于中方的产能。以该油田实际成本出售给日本。”
“阿……”伏见宫忍不住啊了一下,眼睛亮了又亮。八百吨已经完全满足日本当下对石油的需求,这可是库页岛产量的四十倍。“阁下……”他吞着口水,“阁下,请问是什么条件?”
“条件很简单,那就是日本八万吨航母吨位建造、使用、训练、以及相关海军航空兵建设都纳入中国海军管理体系,以使两国海空力量密切协作、融为一体。”杨锐道,“华盛顿海军条约到期时,如果我们大家还是谁也不能说服谁,那就干脆来一次实战演习,届时航母胜则两国海军以后就造航母,反之则造战列舰。”
“阁下,是单纯的战列舰舰队对阵空母舰队吗?”伏见宫博恭王还在思考,岛田繁太郎则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国的观点并不是认为空母毫无作用,而是认为空母和战列舰结合……”
“不是结合,是飞机掩护战列舰决战吧?”杨锐及时纠正道。
“确实如此。”岛田繁太郎点头承认。在此时的日本海军中,除了海军大佐井上成美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敢忽略战列舰的重要性,包括军阶最高、曾任天城号航空母舰舰长的山本五十六少将。真实进行实战演习,日本战列舰舰队就不能缺少航母。
“那也行。演习就以我国海军六艘航母为主力,以太平洋特鲁克岛为基地,与以日本单冠湾为基地的日海军主力发生交战,双方就争夺硫磺岛海域的制海权吧,我军海军陆战队一旦登陆硫磺岛机场,陆基轰炸机便可空袭整个日本,所以占领硫磺岛机场即为胜。如此演习贵方看如何?”杨锐略作思考便答应了岛田的条件。条约到期时日本最多只有四艘航母,即天城、赤城两艘大航母,还在船厂的龙骧,以及日本第一艘航母凤翔。至于造完龙骧后还剩余的一万五千吨吨位余量,在实战演习时是造不出来的。
天城赤城两舰按标准舰载机为一百四十四架,再算上龙骧的二十四架、凤翔的十五架,也就只有一百八十九架;而中国海军六艘航母每艘舰载机设计量都在七十二架,届时再替换可大幅度折叠机翼的舰载机、并进行甲板系留,单舰舰载机数量可提升至八十到八十四架,总计四百八十多架飞机肯定可以把日本海军轮一遍。
杨锐这已经是邀战了,岛田繁太郎快速思考的同时又看向伏见宫博恭王,他最后挣扎道:“日方既然是防守,那么理当能使用岛上的机场,并设布置一定数量的航空队和陆军”
“我国海军是模拟美国海军来袭,规模、时间日方都大致清楚,再布置陆基飞机就没什么意思了。”杨锐反驳道。“再说,日本海军总不能赖在陆基飞机的保护网下吧。硫磺岛上有机场,可其他岛上也有机场吗?”
即便中国航母舰载机只有四十二架,但数目的悬殊伏见宫博恭王还是能大致算到的,不过他拦下了还要为己方争取有利条件的岛田,只问道:“阁下,仅凭橡胶子弹和石灰粉炮弹,如何确定进攻飞机是否被击落?”
“实弹也行。”杨锐寒芒一闪,接口说道,“我军训练和演习都规定了伤亡率,所以伤亡不必担忧,但飞机击落不怕,战舰如何才能证明已被飞机击沉?总不能上实弹吧?”
每一艘战列舰都是日本海军的命根子,一听两位大佬要玩真的,岛田繁太郎立即打圆场道:“阁下、殿下,我们还有五年六年时间,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不,如果不用实弹,如何才能获得实战效果?”伏见宫博恭王一把将岛田繁太郎推开每次听杨锐宣扬航母必胜论,不太善于言辞又要主意礼节的他只能闭耳不听,真来一次近似实战的演习,将是对杨锐观点的最好反击。“如果真如阁下所说,战列舰已经过时,那被击沉将也是战列舰的最终宿命,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这没什么好可惜的。这件事情我会亲自汇报给天皇,你就不要费心了。”
“亲王殿下好魄力!”被日本海军的顽固派弄得很不爽、早就想抽日本人一顿的杨锐对伏见宫的如此明理极为赞赏,“那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演习时间放在神武二十五年好了,框架就是我刚才说的框架,届时大家真枪实弹,好好决斗一场,一较高下!”
“一言为定!”伏见宫举着手道,他是想与杨锐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杨锐与他击了一掌,慨然而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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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卷 家与国 第九十四章 露底
未能获得杨锐在反对伦敦海军条约上的支持,但却意外的获得八百吨可满足全日本每年所需的石油,伏见宫博恭王对此行是极为满意的。 Www.而与中国海军的实战,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吃什么亏——他明白航母的优势在于远距离攻击,可一旦涉及到夺岛战,航母其巡洋舰标准的火炮和装甲,一发战列舰炮弹也不能抵挡。他相信日本海军能如忍者一般在黑夜中逼近正在登陆的中国舰队,而后武士刀般的炮击将让他们魂飞胆丧……,不过,毕竟是盟友,他会下令指挥官适可而止的。
伏见宫博恭王构想如此,杨锐想的却不是实战战术,这并不是他要思考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日本最具价值的是其海军和地理位置。海军虽不会像陆军那样独走,但海军几乎全是舰队派,且深深陶醉于对马海战式的一战定输赢的大决战中。对这种人或者对日本海军,讲理是行不通的,真正能说服他们的就是击沉几艘战列舰
——虽然杨锐从一战就告诫过日本人,建造战列舰时务必留出余量,以待后面改装时能得到三十节的速度,但日本人却置若罔闻,他们认为杨锐不懂海军。十艘巨舰如此,要想改造等于重新设计,工作繁杂且费用惊人,在杨锐看来还不如直接击沉几艘,剩余几艘留作看家护院的好。
之后彻底转型的日本海军将抛弃巨炮,完全掉到自己的碗里来。只是,****的能造多少艘航母呢?还有,自己又能造多少艘航母呢?杨锐又开始思索起这个重大问题。只是他对真正的太平洋战争史并不了解,也未能从穿越小说中借鉴确实的数据,知道的仅仅是日本海军到后期不是没航母而是缺飞机;而美国。二战期间造了三十万架飞机,数千艘自由轮,航母有说二三十艘的。又有说一百余艘的……,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但可以确定是,一旦德国不在欧洲挑事,全力以赴太平洋战争的美帝,其航母飞机将铺天盖地而来。
自己呢?即便西面斯大林同志文明观战,又能造出多少航母能培训出多少飞行员?航母暂时不说,飞行员的培训费当下是六万华元,十年后飞机价格更高速度更快,其培训费肯定会超过十万。一万名飞行员就是十亿,十万名就是一百亿,这仅仅是新手培训,战时这些人的花费用将更加惊人;
除此,开战前全国工业系统的升级扩充交通通讯设施的更新扩建各式生产辅助人员的招募和培训各项实验研究的加速和立项……,在还没涉及军事前就要花费一百亿以求夯实战争基础;等涉及到军事,则是各种新式武器的实验和列装军队的扩充和训练从马绍尔群岛往西只到沪上这些昔日被华盛顿条约限制的海岛防御工事建设航母舰队的建设商船队的建造……,这些投入肯定超过三百亿,而这个时候,战争根本还没开始。
杨锐想着总参谋部所提供的情报。感觉战争就是花钱,自己却没有多少钱可华——按照商情局以及同济大学堂经管学院的报告:神武二十九年,中国gdp仅为五百六十亿华元。日本则很不明朗,估计在两百亿到两百二十亿华元之间,加上朝鲜的七十亿华元,能够投入战争的经济体量仅为八百二十亿华元左右也就是四百亿美元出头。
这单看数量确有美国的四成,但正如农业国和工业国的税赋云泥之别一样,两种经济体所能抽取的资源比例完全不同;而且,底子太薄的中日朝并没有多少经年余财用于战争,因此,总参认为除去战前三百亿元的投入外。战时(以五年计),平均每年的军费开支为两百八十亿元。总额为一千四百亿。如果超过这个限额或支撑这个额度——每年两百八十亿的时间超过五年,经济崩溃动乱叛变便极有可能发生。
一千四百亿看上去很多。但变成钢铁弹药石油战舰就会变得很少,而原子弹——总参特种作战部最近的一份报告给了杨锐的一闷棍:混元弹对海上航母编队的杀伤率不高,尤其是当量不超过十万吨的设置下。唯一庆幸的就是附带辐射杀伤对于舰船的损害。只是,美国舰队怎么可能集结于一处?航母编队绝对是以舰队的模式分散,每个舰队又会分成小队,其间隔距离将使原子弹实效。杨锐所知的美航母编队,不是日式的六艘编队,似乎是两艘编队。若真是如此,那两艘航母一颗原子弹,这到底要扔多少颗出去?
原子弹扔在海上浪费,想扔到美国就要跨越一万多公里,这只能依靠飞机和导弹。b29这样的轰炸机虽在b17的基础上研制,但研发费用还是花了三十亿美元,有这些钱还不如投资于导弹,二战德国v2导弹的研发经费据说是数亿马克,但按科普,这些钱还包括v2生产基地的建设费用,研发经费自布劳恩第一次见希特勒起每年也仅有五百万马克左右。
与研发经费三十亿的b29相比,导弹完全是廉价武器,虽然杨锐需要的是比v2更强大的a10或者a11的洲际导弹。即便不能洲际,也可在距离美国三四千甚至一千公里以内的海域发射,实在不行就由大型潜艇自海面发射,只是可惜的v2导弹精度低的令人发指,万一射到墨西哥或英属加拿大怎么办?导弹是不贵,但原子弹绝对不便宜。
久久沉吟后,杨锐不得不再次感慨战争受限于科技树,科技没发展到一定程度,导弹的精度高不到哪里去。只是自己此时最欠缺是那颗科技树呢?
“怎么,真要和日本人打仗啊?”见杨锐轻轻的用折扇敲头,陆眉关切的道。男人的思路是她无法企及的,她还以为杨锐在头疼日本人。
“不打疼日本人,日本人是不会服气的,特别是海军。他们对之前那一仗还有些不满,以为只是输在自己措手不及上。”杨锐的思路被陆眉的问话拉了回来。
“可两国不是盟友们,真要打沉了日本军舰。那两国关系……”陆眉委婉道。
“打沉了日本军舰两国关系当然会受影响,他们一定会给飞行员授勋的。”杨锐笑。他想到了策划烧死数十万日本人而后荣获日本最高级别勋章的李梅。“日本海军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将军级别的军官除了一个,其他全都固执己见不想改变。这只能靠血的代价才能改变这些人的思想,如果不这样,日本海军三十万人就难以体现价值。
海军不比陆军,要建立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和金钱,不借用日本海军的力量和现有基础,我们现在就要进入战备状态了。而且……”
杨锐说到而且便止住了,陆眉追问道:“而且什么?难道几年后真要打仗?”
“不而且什么。”杨锐没把自己对中国海军的担忧说出来,只回答后面那个问题:“我们当然不想打仗,好好挣钱都来不及。就担心有些人眼红,市场上竞争不过,那就战场上消灭。不这样,美国就会精神分裂……”
看着半知不解的陆眉,杨锐解释道:“美国人因为自己的经济成就而骄傲,工业界更以福特生产制而自豪,经济危机却砸碎了他们的好梦。市面的不景气使得数百万工人失业。如果之后美国商品逐渐被更好更便宜的中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取代,那么其国内工业将会一蹶不振,越来越衰弱。
而美国又是****国家。一边是身无分文的失业工人,一边是腰缠万贯的资本家。不对外输出战争靠军备拉动就业,那就只能在国内重新分配资源,****恰好为此提供了足够的台阶。但这却和美国的自由传统相悖,钱再多也是私有财产,富人不愿也不该无限度交税收去救济穷人,可按照民主原则没工作的工人握有选票,他们有权利让国会增税,于是精神分裂就来了——是要维护个人自由还是要保证民主。这是一个问题。
救济是一时的,经济不但不好转反而越来越衰弱。越衰弱就越没有资金投入科技,更新换代下美国商品会越来越落后。工厂最终倒闭破产,这种情况还要经年累月的救济穷人。有钱人怎么能受得了?”
“这就选择国内重新分配的结果,但对外输出就不同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中国人的错,他们抢了本属于美国的生意属于美国工人的工作,还制造了这次经济危机……”杨锐笑着说出美国生活杂志上某文章的观点,上面认为经济危机是中国人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打击美国,证据就是数年前他们的总理已提到美国将会发生经济危机。
“……打垮中国,让中国变成一片废墟;同时德国不安分,等德国占领整个欧洲后再打烂整个欧洲,这样全世界就只剩下美国制造和美国商品了。然后……”杨锐微微有些激动——为美式正义下的邪恶而激动,“然后,欧洲也好,亚洲也罢,都要在废墟中进行重建,没钱不要紧,美国可以借给你。不说欠款利息,关键是此时美元和美国商品将充满全世界,同时重建的工业体系是美版的,这就像俄国铁路要比标轨宽一样,之前存在各种限制的欧洲市场将完全对美国商品打开。你看,这么一圈下来,事情干得漂亮吧?”
虽然知道国与国的竞争素来刀光剑影,但杨锐嘴中的美国几乎和杀人放火的强盗无异,陆眉咋舌道:“美国人不是最讲究道德和平吗?他们……”
“每个人的道德都是不一样的。美国人只认为基督徒才是道德的,天主教徒都肮脏无比,所以他们绝不会让天主教徒成为他们的总统,黑人黄种人同样肮脏。”杨锐道,“我们既不是白人,又不信上帝,还不实行民主制度,最后还制造经济危机以打击天命昭昭的上帝选民,这么邪恶的国家怎么能存于世上?”
说到灯塔国杨锐就生气,他一通话语出完胸中的恶气后,最后道:“战与不战在五五之间,不管如何,我们总要做好一切准备。不说这个了,我记得以前小徐提交过一个关于激光运用的报告,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激光运用……”陆眉凝神想了想,最后跑掉书房取出分文件,道:“是这份吗?”
“是。”杨锐一看抬头就是知道是这份,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激光的发明仅仅是思路问题,高中物理上有详细的描述和原理图,因此好几年前激光就研发了出来。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杨锐的建议是测距切割金属。在实际运用中,切割金属是可行的,但测距不太可行。虽然物理书上还详细介绍了硫化镉成分的光敏电阻,可光敏电阻一点也不敏,只有激光反射面积足够大时,电流计上才有一点点波动。
这显然是毫无实用价值,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应该造出光电二极管,而光电二极管本是就是晶体管。这个东西杨锐虽然资料不少,但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造成谁也不清楚。因为之前失败的太多,杨锐已不看晶体管实验室的进度报告,今天想到v2导弹精度时,他才想起这份关于激光运用报告上有一个奇想:
‘使同一光源发出之一束光分为两束,使其在同一回路内沿相反方向,顺逆循行一周后会合,并于屏幕上产生干涉。当环路平面内有旋转角速度时,屏幕上之干涉条纹将发生移动,此为神武一年发现的效应……’‘……若以高稳定性陶瓷玻璃构成三角环路,三角块留一条细小空腔,腔中装有电极并充满氦氖气体,三角形3个顶角装3面反射镜。便可形成一个环形闭合光路。给电极通电,气体放电激发出两束方向相反的连续激光,当环形光路相对惯性空间静止时,顺逆时针方向的两束激光以同样的时间传播一圈,光程和频率相同;而环形光路相对惯性空间旋转时,顺逆时针方向的两束激光传播一圈的光程和频率不同;当环形光路在惯性空间以顺时针方向旋转时,顺逆时针的激光行波的频率决定于环形空腔的顺逆闭合腔长(即光程),顺时针方向的光程变长,频率减小,逆时针方向光束的光程变短,频率增加,顺逆时针光束之间出现光程差和频率差,把光程差转换为频率差,测出顺逆时针激光行波的频差,便可测出旋转角速度。以此特性可制成倍于当下机械陀螺仪精度之光陀螺仪……’
一大段枯燥的科学原理还不分段,杨锐一口气念完气都快没了。他读罢回头看了看报告作者署名——陈瑟,心想此人定是个语死早大框眼镜不修边幅全身恶臭的技术汉,不过人不是杨锐关心的要点,他关心的是这种理论上可行的光陀螺仪。
制导方式中惯性制导最简单,v2导弹就是惯性制导,只是精度太差控制系统太次,若是能有此种倍于机械陀螺仪精度的光陀螺仪,那是否能保证不把导弹射到墨西哥?
杨锐把报告的这一部分看完便点上烟思索,当他觉得此事还应直接找这个陈瑟问时,从外面突然进来的陆眉低声道:“北京来的消息,说是挤兑马克的事情露底了。”(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九十五章 ****1
陈****同着马寅初见宋教仁之前,宋教仁正在文华殿里不安的度步,前几****专程去了江浙两湖四川一带,主要是了解桑农的转业问题稽疑院勉强通过了助农贷款,愿意砍桑树改种粮棉的桑农可以拿到一笔农资贷款,以度过转业的艰苦时期。
计划虽好,但底下丝业已完全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除了桑农外,还有各处收茧的商贩、管理烘灶的乡绅,以及大大小小的缫丝厂、织锻厂,这些人带着一帮失业工人在他面前一跪,眼泪呼号齐下,弄得他根本就脱不开身。确实,桑农损失惨重,可丝业工人损失更重。江南两湖本是人口密集之地,土改分不了多少田土,一户之内老大种田,老二到老么就只能除外做工了,而今丝业凋零,这些丝业工人饥寒交迫,已经要卖儿鬻女了……
小城镇如此,但沪上以及沿江、沿路的大城市中,经济危机反而使戏院、电影院出奇火爆。为捧红区区几个戏子,有钱的富人往往一掷万金。穷的穷、富的富,在江南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后,宋教仁忍不住有一种悲愤:为何,有人花天酒地,有人却食不果腹?为何,有人腰缠万贯,有人却身无分文?
“总理,户部陈大人说有事求见……”宋教仁的秘书谭一鸿走到他身侧,小心的汇报道。
“他有什么事!”宋教仁有些不耐烦。他算看出来了,陈****根本就是个老滑头,抱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思在内阁混日子,针对经济危机的公债发行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
“说是……有要事。”谭一鸿道,“应该是马大人有事要禀报。”
“嗯,让他们进来吧。”听说是马寅初。宋教仁倒是想见了。最少,马寅初在立场上和他完全一致,对国内的那些权贵从心理抵触。
陈**射了进来的时候。脸是紧绷的,一脸的不高兴。而马寅初的眉毛却有些飞扬,跟在后面的他昂首阔步,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信。
“坐下说吧。”回到书案的宋教仁和声道,他的手按在茶盏上。
“总理,元善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国家银行在炒德国马克……”陈****一开口就将消息归于三无产品,这让人身侧的马寅初很不满。待他说完,马寅初立即更正道:“总理。这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可刘季陶现在连侨商银行的账目都没有看到,怎知他们就在炒德国马克?”陈****反问道。
“此事何必看账目,再说账目就没有假么?”马寅初反问道,“炒作挤兑德国马克本是张行健打击日元的迂回之术。打垮了德国马克好牵连英镑,英镑一倒,那日元就手到擒来。这么高明的手法除了国家银行那帮食利之人还有谁能想的出来?这就像二十年前的沪上橡胶股票风潮一样,做的全不是光明磊落之事。”
随着杨锐的下野,一些黑历史开始在民间广为流传,其中最黑的一件就是当初沪上胶皮股票风潮。据说复兴会当初夺天下的钱全来自于此。马寅初是经济学家,研究之后很肯定风潮确有幕后黑手,而复兴会定便是始作俑者。
“元善。还是就事论事吧。”宋教仁不喜马寅初中伤复兴会,特别是在正式场合。
“总理,事情是这样的。此去沪上国家银行查账,日元之事他们掩藏的极好,丝毫不露端倪,但智者千虑,一笔上亿的马克贷款却忘了掩盖。这笔钱贷给了侨商银行,我们查到侨商银行,银行却说钱在国外。要等下半年账目汇总后才有明细账。结合此前德国国内的挤兑事件,季陶判断这笔钱应该汇入了德国。其目的是就是让德国政府因不堪马克挤兑而宣布外汇管制或退出金本位……”马寅初说着查账后的结果,面上的得色难以掩盖。
“总理。经济危机一起,全世界都在挤兑,去年丝业银行倒闭就是因挤兑而起。德国发生的事情怎能和我们扯上关系?德国工人失业达七百万之巨,数年前又经历过一场巨型通货膨胀,人心惶惶下怎能不发生挤兑?”陈****当即反对。“再说,张行健真要有心去挤兑德国马克,他何必堂而皇之的把数目写在账上?我国本就和德国有大量贸易往来,这一亿马克虽多,但也并能说明它就有问题。”
“那时因为国家银行管制着我国所有外汇,贸易商行都要到国家银行结汇。”马寅初毫不客气的接口,“我们和德国的贸易有哪几笔是超过一亿马克的?即便是一笔贸易,那么贸易合同呢、海关文书呢、装箱单件呢?侨商银行在德国到底买了什么,能值一亿马克、合五千万华元、二千五百万美元?”
“好了!”宋教仁见两人毫不相让,怕吵下去不可收拾,只得出声制止。他问道:“假使这挤兑德国马克的事情确实是沪上干的,那又如何?”
“既然有钱去国外炒外汇,那为何不承接政府发行的建设公债?”马寅初也是想了好几遍才想到若干好处的,要国家银行带头承接建设公债就是其中之一。
“承接公债?”宋教仁眼眸忽然火热起来,大基建计划工部早就拟定好了,只是稽疑院不增税、银行也不贷款,他虽是堂堂总理,可一文钱难倒英雄。
见宋教仁感兴趣,马寅初笑道,“正是。工部虽然制定了多项计划救市,可稽疑院不增税如何开工。但如果银行能承接十亿二十亿的建设公债,那不少工程就能启动,失业的百姓便能有一份生计了。”他说罢又摇头道,“总理,当下的社会,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政府就应该劫富济贫,确保穷人也能读的起书、看的起病、过得起日子。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有工人福利法案,而我们……”
马寅初义正言辞的越说声音越高昂,一边的陈****最终忍不住感叹道:“张行健是绝不会答应的。我们凭什么让他接受公债?再说稽疑院也不会同意工人福利法案,这明显是把工人和工厂主对立。有碍于国家稳定。”
“国家银行有钱炒外汇,却对本国失业民众视而不见?”马寅初很是愤恨的道,“欧洲工人已施行八小时工作制,还有劳动节、有失业福利金,可我国工人有什么?说什么终生雇佣,现在却要间歇轮岗,这不是失业是什么?总理,中华不是极个别富人和贵族的中华。中华是五万万国人的中华,国家考虑的应该是劳苦大众,而不是少数勋贵……”
马寅初言语中社会主义的倾向极为明显,并将劫富济贫视为政府之根本,这就有违第二次修宪后的宪法精神:即政府是纳税人出钱组织的政府,它确实应当保护每个国人的权益,但却绝不能因大多数人的要求而损害小部分人的合法权益,这便是土改法案和财产公有案所得出的教训。政府要做的只是确保竞争公平,同时严禁官商勾结权力寻租,最终劫贫济富。
作为上一届稽疑院代表。熟知宪法精神的陈****本想纠正马寅初的言辞,但见宋教仁越听越点头,再想到自己本就是捧上来做样子的。便歇了一切心事,只想着本届内阁何时倒阁。
文华殿商议的结果下午就传到了沪上,见到京城发来要国家银行承接建设公债的正式公文,张坤顿时一脸冷笑。什么东西?!凭他们也配让自己强收公债。
“老哥,这是什么东西?”与张坤正商议怎么做假账的侨商银行总办李光前见他脸色忽然一变,再见文件是红头的,不由问道。
“擦屁股的东西!”张坤冷笑转为不屑,他划起火柴点烟的同时心中热流激荡,不由把这要钱的文件给点着了。但文件刚刚烧起来,他又马上将其吹灭银行的任何公文都要备案的。真烧了那就会缺了这么一份正式文件。
“京城那些草包自以为拿到了我们的把柄,要我们承接十二亿建设公债。”张坤把文件不屑的抖了抖。而后递给李光前,又笑问道:“光前,你那边可有钱承接公债?”
接过红头公文草草扫了一遍,李光前摇头道,“十二亿,好大的数目!那些官真是不把钱当钱。”他感叹完将文件还给张坤,再回答道:“侨商银行里的存款是不少,可储户不同意,我们这些管家怎能背着他们用他们的钱买进公债?”
李光前是正经的银行家,对满清式的摊派和报效从心底里抵触。张坤闻言则笑道:“有些人啊,就是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妄以为公器在手,全天下都是他们的,可任其宰割盘剥。这种人做总理,只会把先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家业败的一干二净!
光前,你让侨商各地的分行马上编造一份账目,德国那边再开一些空头公司,这笔钱就是收购这些公司用的。如此几个月后才能逃过刘季陶的那双眼睛。”
做假账绝对是银行家的大忌,可现在面对户部的紧盯,张坤也不得不如此安排了。李光前应声而去,他走后闻讯前来的陈光甫道:“又要我们承接建设公债?”
“嗯!”张坤扬了扬那份烧了一个小角的红头公文,“十二亿,真把我们当沈万三啊!”
“那怎么办?”接过公文草草看过的陈光甫道,“是不是先承接一部分,其他的就……”
“绝对不行!”张坤头摇得像面拨浪鼓,“银行里的钱虽多,可没有一分是我们的,我们凭什么拿储户的钱去购买这种有去无回的建设公债?又凭什么在经济唯有实质性增长、黄金未实际增多的情况下超发十二亿华元?
而这些项目,根本就是拍脑袋凑数字写出来的官样文章,不说详细的项目评估报告,甚至连个草拟的哄哄人的利润回报评估都没有。官僚们把工程当福利,这不是把钱扔到水里么?”
“可是……”陈光甫也知道所谓的建设公债是个无底洞,但他却怕户部那些人下次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别可是了。”张坤道,“银行的钱我们不能动,印刷机更不能开。要不这样,我们这些人看看谁有余财,愿意的就买一些。”
十二亿公债忽然变为私人余财投资,当沪上的电报最后转到文华殿时,‘哐当’一声,又一个茶杯在文华殿里寿终正寝了。
“他张行健把内阁当成要饭的吗!”摔完杯子的宋教仁大叫道,他头上青筋暴起,“十二亿变成一万两,他到底还认不认这个政府,眼里有没有我这个总理?!”
“总理,张行健以前说过:他的眼里只有钱!”宋教仁面前只站在马寅初,素来和他‘作对’的户部尚书陈****已经告假了。
“能不能免了他的职?”宋教仁的愤怒在摔完杯子后就去了大半,之后则开始考虑办法。
“不能。国家银行总办是各省银行推选、而后由稽疑院金融委员会任命的。要换人两者要两者都同意才行。”马寅初道。“唯一的办法就是……”
“就是什么?”宋教仁迅速的转头。
“就是从法律上想办法。”马寅初道,“张行健执掌国家银行近二十年,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能调查出这些东西,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他换下去。”马寅初到此停了停,眼睛忽闪几下又道:“或者再……”
沪上大新街是完完整整的娱乐一条街,文明大舞台、新新舞台、大新舞台、中华大戏院、浙江大戏院、丽都大戏院等都云集于此,除了戏院,茶楼、影院也鳞次栉比,只让五光十色的沪上多了一份流行色彩。
华灯初上的当口,大新街上霓虹灯耀眼闪烁、乐声动人,霓虹灯下,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小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只是大多停车场都已停满,若不是面子大、早预约,司机们只能无奈绕到跑马场去停车,而后老爷太太少爷们唯有步行走回来。
“嘎许多人!”一辆沪产金星豪华轿车上,少有出门的张太太透过前排的挡风玻璃,被前面的人潮车流吓了一跳,这阵势,比得上北方的庙会了。
“没事,我们有预约。”闭目养神的张坤看了妻子一眼,再见要去的中华大戏院就在数百米之外,又放心的拿起报纸借着灯光看了起来他密切关注着欧洲经济局势,只希望德国能自溃。又等了半响,汽车终于驶到中华大戏院门口,司机白斯文出示戏院专有的牌子后,侍者当即拉开拦车杆,奔跑着把车领了进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