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二章 心安1
人生简直就是一出戏剧!
置身于大中华总参谋部的会客室内,身着德**装、左胸别着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的戈林上尉如此想道。上个月月初发生的慕尼黑革命(魏玛政府称之为暴动)仿佛是一场闹剧。拥有十数万支持者和近五千名冲锋队员的国社党在政府军的进攻下作鸟兽散:鲁登道夫将军很快被政府军逮捕,党魁施特拉斯被打伤,其他的骨干要么身死要么逃亡,而党内第二精神领袖威廉殿下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坚持到最后一刻。
而作为忠实仆人的他,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带着殿下逃离市政大厅,在此过程中,他挡住了一颗射向殿下的罪恶子弹。不过事情的结果依旧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殿下最后执意被政府军逮捕,她要在法庭上‘向德意志人民表达自己和全体国社党人的爱国心,并要谴责疼骂那些为虎作伥的卖国贼’。戏剧到此本是悲剧,但在找不到更可靠同志的情况下,殿下愿意与他忽然结婚,使得他能‘代表自己前往中国寻求最急切最需要的帮助’,同时可以‘用丈夫的身份处置在远东的财产,使国社党不至于彻底解散’。
公爵殿下是国社党最坚定也是最可靠的资助者,但对于有近万人的国社党来说,不提活动经费,即便支撑这些人吃饭也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在决定效仿墨索里尼向柏林进军的会议中,财政危机便是其中一个重要考量,特别是通货膨胀下,公爵殿下在银行里的巨额存款一月不到就全变成了废纸。
按照公爵殿下的吩咐,此次赴华,寻求中华总理杨锐阁下的支持是第一要务;变卖公爵殿下的财产为第二要务……
等待中的戈林上尉在会客室不断的提醒自己,他非常担心在接下来短短的会面中,因为自己太过激动而忘记向远东的伟大人物提出上述这两个问题。
‘笃笃…’,敲门声骤起,戈林立即站起。进来的翻译轻声说道:“戈林先生,总理大人有请。请您跟我来……”
在接见这个来头甚大的‘侄女婿’之前,杨锐先见了情报局的张实,在得知丽贝卡只是名义上和戈林结婚。以使他能以自己丈夫的名头代自己行事的做法后,他的眉头是紧皱的,这个丽贝卡和雷奥的心性截然不同,若是雷奥,绝不会用这种办法行事的。也不会像她这样‘爱国’。
“杨,国家都是骗人的玩意,我们辛苦的把国家建造出来,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被国家所奴役……,杨,不要上当,让国家、让皇帝见鬼去吧……”
二十年前雷奥于沪上的谈话犹在耳侧,可现在他的女儿都嫁人了。杨锐长长叹气后才放下丽贝卡结婚的事情问道:“现在德国的情况如何?死了这么多人,丽贝卡估计要判几年?”
“先生,以我们打听的消息。如果我们能出面,同时丽贝卡大人能承认有罪,应该能被德国政府赦免。”张实不是军校生,但完全明白杨锐对雷奥的感情,所以这一个月都在关注此事。
“不。”杨锐摇头:“丽贝卡绝不会认罪的,我们也不能出面……”
杨锐虽没解释,可张实对他的意思极为清楚,那便是类似于昔日的布尔什维克。若以后国社党举行革命,中国绝对要撇清关系,并且从现在就要撇清。明白杨锐的意思后。张实说道:“起义虽然不到一天就被镇压,但还是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死了数百人;而且现在德国局势动荡,如果法官完全站在政府立场。那么量刑绝对在十年以上;当然也有可能法官立场较为公正,丽贝卡大人毕竟不是主犯,又是一个女子……”
因为事件涉及范围极大,德国政府和巴伐利亚州政府之间的意见存在严重冲突,所以审判最快也要在年后二月份才开审。慕尼黑传来的消息一片混乱,张实也说不清一个月后局势到底会如何变化。杨锐也明白这种不确定。他不再追问丽贝卡的事情,只是让人把戈林请过来。
在杨锐的印象中,戈林元帅应该是一个自大而愚蠢的胖子,但现在被带入的戈林却是一个严谨和英俊的德国上尉军官,高大而强壮。这让他板着的脸稍微弱和了些——没人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嫁给一个愚蠢的胖子。
“尊敬的总理阁下,很荣幸能见到您!威廉殿下让我带她想您问好。”戈林没有敬礼,而是对身着元帅军服的杨锐深深鞠躬。
“请坐吧。”杨锐不假颜色的拱拱手,待上茶后他才道:“从德国来这里不易,听说你还受了伤。伤现在好些了吗?”
和戈林的会面只是私人性质的,所以杨锐说的是德语。听到熟悉的德语让戈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他觉得国社党一切都有希望了。见杨锐问自己的伤,刚刚坐下的他又站起道:“尊敬的总理阁下,感谢贵国慕尼黑领事馆先生们的无私帮助,我的伤很快就能痊愈。”他见端着茶杯的杨锐微微点头,心中激动又再道:“殿下此时正被德国卖国政府关押,我们的救国事业也毁于一旦,我此来中国是想恳求总理阁下给予德国无私帮助的……”
从离开德国坐上大中华航空公司的客机开始,戈林就一直在思考见到杨锐要说些什么,与他同行的戈培尔更是建言不少。现在他说的这一段话是十多天来深思熟虑的,不但富有激情,还具有现实性——他认为中德两国是天然的盟友,红色俄国则是中德共同的敌人,中日再加上德国完全可以消灭邪恶的布尔什维克政权,而广袤的俄罗斯便是三国共同的战利品。
若杨锐还是二十年前的杨锐,即便嘴上不同意心里对此也会是赞许的,特别是现在中日已经插足中亚,对俄攻略中其他可以不做,只占领巴库便可让苏联最终投降。但,二十多年的观察和领悟却让他明白:虽然中俄、或者中苏在北方有领土纷争,但从世界格局以及俄国素来重欧轻亚的传统看,中俄两国犹如森林里的熊和狼,虽然狼备受熊的欺凌。但一旦熊死了,狼也很快会被猎人风干当腊肉佐酒。
这并不是仅仅是针对美国,同时也针对后世越来越泛滥的绿教,毕竟俄国本就是泛奥斯曼主义、泛伊斯兰的死敌。满清时左宗棠能从容平定回乱。苏联解体后新疆乃至全世界的恐怖主义,都能看出俄国对绿教的压制是如何重要。
侵略不一定全副武装军队的侵略,侵略更多的时候是信仰的侵略。如果消灭苏联,一旦世界格局演化到后世的冷战,那将来解体的很可能就是中国;同时失去压制的绿教必如后世那样东侵到西安斯坦以东。开始谋划郑州斯坦——杨锐极为肯定农会统治下的农村最终会在经济和政治双重崩溃后,无法抵御绿教的入侵,且除山西外,西北、华北诸省有没有东南那样的宗族,信仰上的沦陷是必定的……
当戈林长篇大论时,杨锐想的根本不是中日德三国反苏联盟,而是失去苏联的坏处以及复兴会当下的决策——分封和宗族是大毒,宗教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就是私有化,这些都对官僚体制的中央集权下极为不利。
但客观的说。即便不考虑屁股,官僚体制也是他素来反对的对象。威力惊人的中央集权确实能快速实现工业化、建造让人惊叹的巨型工程,可这种作秀多于实际的举动,最终只会变成类似埃及金字塔那样东西——当然,不可忘记的是,官僚化的埃及僭主政权,本就要通过金字塔这样的巨型工程以使民众处于极端贫穷中从而无法反抗,这从来都是统治术的一部分……
杨锐想到这时,戈林的讲演结束了,此时激动的他满脸通红。在他看来,自己这番讲演能在啤酒馆打九十分,奈何杨锐本就没有细听,更对他描述的扼杀苏联毫无兴趣。所以并未像他期望的那样反应。杨锐只是很平静的道:“戈林先生,中德两国素来交好,因为威廉公爵和我早年在柏林大学旁听的关系,我本人对德意志人民充满好感和同情,我也希望德国能早日摆脱凡尔赛条约的束缚,但很遗憾的是。德国在欧洲,而中国在亚洲……”
杨锐说到此处戈林很想打断,以再一次强调之前的论调,但显然他意识到这里不是慕尼黑啤酒馆,所以还是忍住了。只听杨锐继续说道:“正如你刚才说的,德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以改变并结束当下昏乱的局面,但很明显的是,德国不适合、或者说国社党没有革命的实力,同时德国地处中欧,革命绝不可能像中国这样建立一个中央政府,所以我的意见是:还是从政党政治上想办法,而不是武装革命,毕竟英法等国是不会坐视德国爆发革命的。
就国际格局来看,形式对德国是有利的,虽然法国不希望看到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德国,但英国却完全支持并希望德国变得强大一些,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手腕,德国可以借助这一点摆脱一部分束缚,拿回一些凡尔赛限制的东西。不过,如果世界局势不再变化,那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戈林先生,一个狂热而集权的德国是强大的,同时也是危险的,这必须注意。”
杨锐的发言是指导性的,他所说的政党政治和借助英国让戈林深思,但戈林此来却不是为了指导的,他是来寻求实质性帮助的,是以杨锐说完后,他恳求道:“总理阁下,我和殿下都希望您能给予我们一定的帮助,我们希望能获得五百万华元的贷款和外交上支持。请您相信,这些投入日后一定会有巨额回报……”
戈林还不算狮子大开口,但杨锐闻言却正色道:“戈林先生,你错了!我对德国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想过回报,中华政府和中华国民只是钦慕德意志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德意志民族的优秀,不愿意看到她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我们一直深信,欧洲战争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对德国的处罚过于严苛。
不过不要忘记了,中国也是协约国的一员,在官方立场上,我们必须遵循凡尔赛和约;同时德国是一个国家。中华政府不可能直接对德国国内的政党提供贷款,这将会被人看成是别有用心的颠覆。我很同情德国的遭遇,也很欣赏你们为复兴民族的牺牲,但任何官方性质的支持都是不允许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丽贝卡.威廉公爵的国籍问题也是一个棘手问题,虽然我国承认双重国籍——只要父系母系任何一方是中华国民,但公爵本人毕竟参与了发生在德国的一场武装革命,一旦她接受审判,那么她的国籍和她的身份都会是两国外交的重大问题。
戈林先生。你可以在中国寻求私人的帮助,我相信你能在一定出程度上解决你现在面临的问题,你的安全在这里也能得到保障,但切记你不能太过抛头露脸。”
杨锐说完这些话就端茶送客,他相信以雷奥封地税收的百分之十作为抵押——也就是分封法案规定封主可任意支配的那部分税收,戈林能从关东银行拿到一些钱,这些钱稳定国社党是足够的,但要壮大国社党,怕只能到世界经济危机。
万里迢迢来到中国就是这么个结果,戈林很是不甘。他并未像会面前被人告诫的那样告辞,反而上前单腿跪在杨锐身前,他衷心恳求道:“尊敬的总理阁下,既然您对德国从不要求回报,那请您求救我的祖国吧!无数德意志人将会在这个冬天被活活饿死和冻死!!”
戈林的举动让杨锐动容,但也仅仅是动容而已,他先是双手将德国人扶起,而后说道:“戈林先生,德国通货膨胀只是因为法国占领鲁尔区的缘故,现在法国备受国际社会指责。他们很快就会退出鲁尔,而德国的通货膨胀也将很快结束。
在你未来中国之前,我已经面见过贵国大使,承诺向德国提供超过一亿华元的低息粮食贷款;除了粮食贷款。中华济世会也会向德国政府捐献一批粮食。只是我国北方数省旱灾已经三年,无数灾民流离失所,不得不远赴西域北庭移民,他们的捐助比较有限……”
既然戈林为了祖国而单腿下跪,那杨锐也就只提中华政府对德国政府的支援,这真是让戈林欲哭无泪。他不得不辩解道:“可是总理阁下,现在的德国政府是一个卖国政府……”
“那你们就想办法获得德国人民支持,通过选举获得国会席位以组建自己的政府。”杨锐打断道。他不太想和德国人深入下去,万一纳粹真上台,他说不定就成了帮凶。
杨锐不想再谈,一边的张实见机说道,“戈林先生,总理非常忙,即便要帮助你们,那也要在有空闲的时候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再获希望的戈林很快就被张实哄走了。他走之后杨锐忽然对着张实笑道:“什么时候德国人也学会了死皮赖脸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戈林是和戈培尔一起来的,”张实说道,“戈培尔是个非常会撒谎的人,从来没有一句真话,这说不定就是他出的主意。”
“戈培尔也来了?”杨锐有些惊讶,第三帝国的精英看来在这次慕尼黑暴动钱就加了国社党。
“是的,先生。施特拉萨被捕后他无处可去,戈林和丽贝卡大人结婚的消息传出后,他就主动找上来了,这一路都帮着出谋划策的。”张实道。
“我一直想不通,戈林为什么没被抓进去?还与丽贝卡结了婚?”杨锐不解的问。
“先生,在丽贝卡大人的要求下,我们帮戈林换了一个身份,她又说服狱里的神父,在戈林带着公证员探监时草草成婚,婚礼由鲁登道夫将军和一个警察作见证。”张实无奈道。
“这符合法律?”杨锐只感觉这是儿戏,记得他和程莐结婚的时候,可是折腾了好几天。
“基本符合。”张实再道,“最少法律上是认可的。”
“哎,不管她了。”杨锐摇头,“戈林这边接下来就不必再见了。关东银行可以做质押放贷,但让他们不要超过十年。”
“明白了,先生。”张实说道。此事说完杨锐半响不语,待他要出去时,杨锐忽然让一边记录的李子龙和陆小曼出去,而后问道:“绊脚石计划执行的如何了?”
没想到杨锐问起这个,张实轻声答道:“先生,尼尔斯.波尔上个月死于心脏病突发……。本来按照计划,下一个是爱因斯坦,但他已经接收同济大学堂的聘书明年就将来沪任教,所以他只好跳过,下一个目标调整为奥托.哈恩,执行时间在三年后……”
“嗯。”杨锐点头。绊脚石计划是一个长达三十年的意外暗杀计划,核物理方面,数年前已经干掉了卢瑟福和玛丽.居里,现在波尔也死了,再干掉哈恩、费米以及其他在核物理上可能有所发现的数人,也许不超过十人,就能使西方诸国落后于中国研发出原子弹。
“国家正在转型,三十年内都经受不起战争,所以……”杨锐看向张实,“情报局一定要坚实而隐蔽的完成这个计划,这是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
“明白先生!”张实无比严肃,他确信杨锐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计划都是无比重要的。
“那就好!”杨锐点头,刚才戈林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因为复兴会的决策转变,原子弹变得越来越迫切、越来越来重要了。“你出去吧。不要着急,慢慢来,我们一定会赢!”
“是的,先生。”杨锐的自信也感染着张实,他微笑着答应,而后就出去了。
张实走后会客室里就只剩杨锐一个人,此时晚宴还没有开始,但他想见一个人,一个无比重要的人,虽然此人已经约好在明日向他汇报,可他现在就想见到他。很快,参加本次会议的崔朝庆中将被李子龙领来了。
崔朝庆中将隶属总参以下三军之外的特种作战部,中日战争时的人工海啸就是他带人造出来的。此人是江苏南通人,今年六十三岁,是复兴军中年纪最大的将军,子爵,和复兴会结缘是因为徐华封当年拉着他给复兴会兵工厂编制火炮射表。
崔朝庆虽然年纪很大,可人却不老,只要是涉及数学,脑子比杨锐转的还快。在他管辖的特种作战部内,留学生很多,博士也不少,可那些在西洋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对他都毕恭毕敬。可靠、老成、干练、有科学素养、身体硬朗,这就是杨锐将原子弹计划交给他负责的最终原因。
“聘臣兄来了啊。”见崔朝庆出现在会客室,杨锐嘱咐其他人出去并要求李子龙四处戒备后,便笑着和崔朝庆打招呼。他越是客气,崔朝庆就越是严肃。总理找自己来,绝不是为造云造雨、人工海啸、生物战、气象战这一类的东西,总理关心的是明日的混元堆汇报会议,在意是混元弹。
国策正在调整,在崔朝庆这样的六零后看来,既然国家已经收回了昔日失去的利权,那自然要行黄老之政。这便犹如西汉,没有汉文帝,那来汉武帝。从理论上看,混元弹是确保国家不再卷入全面战争的最好威慑,这虽然贵,可任何一场大战的军费都是混元弹研发经费的十数倍、数十倍。
杨锐热情的打招呼,崔朝庆则客气的敬礼,当他坐下后,杨锐果然道:“聘臣兄,国家正在转型,军制明年也将着手调整,最近几十年国家最好都不要打仗。虽说你明天就要汇报了,可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说情况,不然难以心安。”(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三章 心安2
对于要变更国策的中国来说,一切以战争为中心建设工业已无必要,不过这样中国则与热血沸腾、尸山血海的二战无缘了。作为男人来说极为缺憾,但以杨锐现在的立场——打仗就要花钱,花钱就要增税,增税资产就要损失,最重要的是万一打着打着像沙俄一样,前方开战、后方革命,一夜之间自己全家就挂了路灯,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虽然不想参战,但自保还是要的,而自保的重心则在原子弹。万一美帝航母海、飞机海的碾压过来,爆一颗核弹以作威慑,想来是可以直接让战争烟消云散的。在自己不想扩张只想自保的情况下,他不认为美帝会疯狂的以死亡上千万人的代价直接灭了中国,因此,原子弹很重要,杨锐迫切的想知道崔朝庆这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已经被戒备只剩两人的会客室内,在杨锐的期盼的目光中,崔朝庆中将勉强提了口气说道:“总理……”,他一开口杨锐就凝神细听,不想他气忽然降了下去,改口道:“总理,按照混元弹项目的密级和保密规定,汇报只能是口头汇报,且要在特定的保密屋内,这里虽然是总参,但还是不合适要求。”
“啊!”杨锐被胡子全白的崔朝庆说的一愣,他刚才忽然想到原子弹,再想到崔朝庆就在外面,便让李子龙直接把人领了过来,不想这已经违反保密规定。崔朝庆在杨锐啊的时候表情极为认真,而杨锐则犹如一个想买零食却打不开存钱罐的顽童,表现有些尴尬。“这个……”他嘟囔了一句,最后不得不点头道:“你是对的。”
“总理英明!”崔朝庆不在乎杨锐的尴尬,他在乎的是项目的保密,这同时也是杨锐选择他作为负责人原因之一:老成。
“好吧,你出去吧,我等你明天的汇报。”杨锐心里暗骂英明个屁,但不得不和声答应。
崔朝庆敬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吃了个瘪心里极为不适的杨锐把陆小曼召唤了进去,半个多小时后才身心舒畅的在李子龙的通知下出门参加晚宴。次日,崔朝庆中将带着几个项目组负责人秘密到了文渊阁,此时杨锐完全没有昨日的不悦。很高兴的将他们领进了保密室。
混元弹项目在开国前就立项了,之前只是理论培养,当时挑选的是在英国留学的何育杰为组长,并特别安全他在卢瑟福实验室工作过数年。不过和卢瑟福的其他学生不同,何育杰这么多年来并未有什么成绩。何育杰师从卢瑟福的时候。王季同的弟弟王季绪、当初解决柴油机油泵的饶毓泰、数学家熊庆来、化学家侯德榜等人,全部参与到项目中并负责一块。
除了这个几个领头人外,这十数年来实验室还培养了百十名核物理研究者。这些人的学识不过是高中核物理水平,但在这个对原子结构都还在猜测的时代,项目组所教授的任何一条后世常识都够这些人研究半辈子,因此,实验室只能硬性规定这些常识都是已经验证过的公理,以研究更具体实用的技术,比如各种仪器设备的制作、金属铀的冶炼、石墨的提纯、反应堆的构造等等。十多年来人才和技术已铺垫积累的差不多了,今日的汇报就是要讨论如何开启项目的第二阶段。
崔朝庆是六零后。何育杰八零后,王季绪七零后,饶毓泰、熊庆来、侯德榜三个都是九零后,不过最年轻的熊庆来今年也有三十岁。有道是四五十岁出成果,看着这些人,即便没听汇报,杨锐也觉得项目的成功大有希望。
昨日在总参不吐一言的崔朝庆中将此时正向杨锐慢条斯理的向杨锐、王季同两人汇报项目进展:“……中子源问题已经通过将铍粉和氡气置于玻璃管解决……
……冶金实验室用金属钙和四氟化铀充分混合,使其在电加热的状态下反应,可以得到纯度极高的金属铀,再通过石墨铸模。完全能得到了特定形状的金属铀棒,后来我们又用金属镁替代金属钙,除了要加入额外的热量外,基本解决了使用金属钙费用较高的问题。并且获得的金属铀纯度比原来更高……
……重水的生产基本缩小到了四种办法,其中氢—水交换法、水—蒸馏法最有希望,并且已经开始实验,但石墨的提纯已经解决,我们可先用石墨替代重水用以混元堆……
如何分离钚是一个关键问题,虽然繁琐但显然比从铀238中分离出铀235更为简便可行。之前考虑的办法有四,即挥发、吸附、溶剂萃取以及沉淀法。现在化学分离实验室选择的是沉淀法,在上个月,化学分离实验室已分离出几微克的钚……”
崔朝庆说道这里的时候杨锐不免多了坐在最末沉静不语的侯德榜一眼。其实实验室能成功分离出钚才是今日这场汇报的支点,金属铀冶炼和石墨提纯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成本考量,唯有成功的分离出钚才代表着原子弹计划登堂入室、走上轨道。
杨锐看侯德榜的时候,崔朝庆还在不缓不急的介绍情况,“……大型电磁式计算机已经完成,更先进的电子管式计算机也正在研制,预计五年内即可完成,因此,项目涉及的科学计算基本解决。总而言之,冶金、化学分离、相关设备仪器、人才和理论技术储备已经完成,项目组建议开启第二阶段的研究,即混元堆计划。
该计划准备建立一座小型非自持式混元堆,以积累混元堆理论和为建立更大型混元堆做前期技术铺垫。计划将使用五吨高纯度金属铀、三百八十吨高纯度石墨以及十五吨用以控制反应、吸收中子的金属镉,整个阶段投资五百万华元,项目周期为五年。”
并不长的简要工作简报,其中每一个技术突破都费劲了心力和金钱。崔朝庆说完杨锐就大力鼓掌,他鼓掌身边的王季同也鼓掌,与会的其他人见两人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保密室内一片掌声。不过,双重玻璃的间隔下,里面的声音再大也传不到外面。
“非常好!”杨锐在掌声结束后时候大声说道。“我非常感谢诸君的辛劳和汗水,项目的每一步进展都关系国家战略决策、决定外交立场,更影响国族命脉。打仗要花钱,发展经济、建设工业也要花钱。虽然我们费尽心事获得一战红利,但这些钱只够发展经济。
今年的税收很可能超过二十亿华元,相比于日本,这已经是轻税了,但国家整体还很贫穷。振兴农业已近七年,可百姓也只仅仅能吃饱而已,大多地方还只吃两餐,而且普遍是地瓜饭、豆渣菜,一年到头闻不到腥味,过年最多吃餐白面;内陆陕甘一些地方,百姓嫁娶喜宴上的鱼还是木头的;吃都如此,那穿和住更是紧迫,一家人共一条裤子的不在少数,大闺女衣不遮体也不在少数。
所以。在本届总理任期内,农税将全面取消,国家税入控制在十五亿以下,以求藏富于民,改善百姓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军事工业建设必将受到压制、陆海军规模和军费也将进一步削减,总的来说,要尽量的将每一分钱都投入到国民经济当中。
我们抱着这个打算,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苏俄现在所实行的新经济策略等同养猪。数年之后他们就会宰杀这几年所积累的民间财富用于建设军事工业,预计到十年后,初步完成的苏俄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老实安分,当初的彼得堡和约是在兵临城下时签订的。以俄国人的禀性,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但外东北地区事关太平洋海权,北庭不但关乎石油,还扼扼守我们通往波斯湾的铁路。
这三者任何一个都是极为重要的。俄国如果重建太平洋舰队,那么我们和日本必然被美国海军和俄国海军包夹;失去北庭石油。那么我们的工业就将失去血液,当一切机器停转,就只能任人摆布;而通往波斯湾的铁路,已经成为我国西部大动脉,西北、西南数省的经济发展全靠西域—波斯铁路带动,西北水土不保,环境恶劣,所以才连年旱灾,它对铁路的倚赖超过南方对津浦铁路、长江以及海运的倚赖。可以说,西部能不能繁荣,就在这条通道是不是通畅。
西北如此,东南形势也不算乐观。华盛顿海军条约确保了太平洋十五年和平,但十五年之后呢?我们在发展,太平洋对岸的美国也在发展,而且他的工业规模是我们的数倍不止,或许有人说德国在欧洲大战前的国策极为失败,但作为一个工业国,她存在强烈的对外扩张**并不意外。同理,终有一天要靠世界市场消化本国工业品的美国人会感觉广袤的太平洋太过狭小。
诸君,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美国联合参谋部早就针对两洋各国制定了详细的战争计划,对英国是红色计划,对日本是橙色计划,对我们是黄色计划,其中橙色和黄色是美国人关注的重点,对其已多次修改,这些都是情报局费尽心思得来的重要情报,绝不是天方夜谭。所以,十五年期的华盛顿海军条约到期后会不会续签、能不能续签是一个大问题。
正如刚才说的,我们现在的策略是想尽办法发展经济,但对经济已经繁荣不得不向外输出商品的美国来是,他或许可能通过一场大规模战争摧毁我们苦心建立的工业,以使我们成为美国商品的倾向地,犹如英国之于印度,不然美国的繁荣如何延续?
我们不是担心战争,复兴军不惧怕全世界任何一支军队,但是,最近三十年都不是打仗的时候,我们还很穷,国家需要建设,真要开战,那也要经济繁荣之后,所以,混元弹项目之重要不亚于再铸一道钢铁长城。在十多年以后世界局势开始风雨飘摇之际,凭借此,我们才能确保经济建设计划不被打断,工业建设不需全力像军事倾斜,这对国家安全、国族繁荣繁衍极其重要。
说这么多,不是要赶你们,也不是要你们下军令状,多少多少年就要拿出混元弹,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保持一种紧张,明白自己手中工作的意义。因为这关系到中华五万万人的生活和命运。而且,混元弹并不仅仅是一种武器,它其实也是一种比石油更高效的能源技术,只要需要。混元堆可以建设成混元堆发电站,在没有煤和油的地方提供能源。可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继往开来的,是改变中华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你们的工作将会被后世所谨记!”
与崔朝庆中将干巴巴的汇报不同。杨锐的讲演极具感染力。他这边说完最年轻的那几个九零后就拼命鼓掌,而崔朝庆和何育杰这些年老的则莫名深沉,这等于国防压力已经落到了混元弹项目组,落到了自己几个人头上,项目组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松了,实验室已经成为自己这些人的战场。
杨锐将他们的反应看在心头,但却不以为意。既然不走斯公路线,同时要削弱和限制官僚体制,那么国防依仗自然要落在原子弹身上。中国不必去争什么霸权、打通什么新丝绸之路,中国要的是平稳发展、极力避免全面战争威胁。这一切都只能指望原子弹。项目组成千上万人辛苦也好过整个国家辛苦。
他待诸人的掌声落下,又问道:“项目组的要求我完全批准,除了实验室地点要搬迁外,其他都没有问题。另外我想知道项目组的长远规划和资金需求是多少,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你们尽量往高里估,以免到时候准备不足。”
杨锐是对崔朝庆和何育杰几人说的,听闻实验室项目要搬迁外,崔朝庆问道:“请问总理。实验室要搬到哪里?搬迁的话将产生其他的费用。”
第一阶段因为只涉及到实验,地点选在西北,照说以后是要转移到沙漠的,但现在情况大变。实验室自然不能放到其他地方。杨锐见崔朝庆问,笑着道:“新的地点已经选定了,将搬到东北的蒙江县。那里是革命老区,保密工作不成问题,且山清水秀、人烟稀少,头道松花江就在境内。以后建大型混元堆的时候,绝对不会缺水。”
听闻地点放在东北,崔朝庆等人并无反对的点头,他们根本不知道杨锐将其放在东北的真正目的——核弹这样的大杀器,还是离自己封地越近越好。见诸人都无意见,杨锐接着刚才的问题道:“项目组今后规划是什么?是不是目前只能走钚路线,无法走铀路线?”
“是的,总理。”项目实际负责人何育杰点头道,“我们尝试过直接分离铀235,也就是遵循质谱仪操作原理[ 注128:该种质谱仪为A.J.登普斯特于1918年首先使用。],通过电磁法分离,但效率非常之低,同时有太多技术细节没有解决,所以通过反应堆产生钚,再通过化学办法分离出钚是可行而且高效的。除了电磁法之后,其他诸如扩散法、离心法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听何育杰说道自己之前强烈推荐的离心法,杨锐笑道:“离心法也不行?”
“是的,总理。根据计算,离心法的要点是使一个直径二十厘米、长七厘米左右的铝制圆筒以每秒五百转的速度运行,而且还要处于蒸发的高温下。以目前的技术看,这是难以做到的,他的难度比电磁法还要高。”说话的是王季绪,他负责项目的机械部分。
“那扩散法呢?”杨锐不死心的再问另外一个,按照资料,后世中国用的就是这种办法。
“也存在很多不确定。”这次是饶毓泰作答,他是项目第二负责人。“多孔膜是扩散法的关键,现在实验室还没有找到可实用的多孔膜。相反,从混合物里用化学沉淀法分离出钚相对比较简单,技术上也更稳定。”
“我明白了。”现实如此,杨锐不得不妥协——未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将是钚弹。
何育杰再道:“总理,对于整个项目的规划我们已有大致的草案,整个项目将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只是理论和相关外延技术准备,第二阶段则是混元堆技术、钚分离技术的试验和改进,计划耗时五年;第三阶段则利用第二阶段的铺垫,建设一座可自持的大型混元堆,这也需要不下于五年时间,当彻底掌握大型混元堆技术和钚生产技术后,项目将进入最终阶段。建造数座大型混元堆以生产足够的钚,而后合成制造出混元弹。
按计划,第二阶段需要五年时间,项目资金为五百万华元;第三阶段为大概需要五千万华元。项目时间也是五年;第四阶段只是合成混元弹、也就是引爆问题,需要的时间估计也在五年左右,但因为涉及到数座用以生产钚的大型混元堆,投资将极为惊人……”何育杰说到这里看了饶毓泰和崔朝庆一眼,没有马上说话。
杨锐见此大概猜到这个数字极为庞大以至何育杰不好开口。但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美国人二战用五年时间造出原子弹,花了二十亿,即便考虑到美元1933年曾百分之四十的贬值,那也在十二亿美元以上。现在按何育杰的规划,混元弹项目从立项到研发成功大概耗时三十二年,时间是美国人的六倍,且不走弯路,一门心思走钚路线,可再怎么省也要六七亿美元吧。
“你们说吧。再怎么也比打仗便宜。”杨锐很是轻松的点了根烟,对着诸人说道。
“总理……”还是崔朝庆开的口,“以目前估计,第四阶段光建造混元堆就需七亿华元,而其他重水工厂、石墨工厂、铀矿、铀冶炼工厂、还有高能炸药工厂、以及最终合成混元弹的各种技术研究,想来资金也不会少于五亿。最后一个难以估量就是配套工程工厂的投入,若将整个项目完全立足于国内,那就得看十年后国内工业的发展情况,如果国内工厂不能解决配套问题而要专门建设相关配套工厂,这笔钱很可能要比打仗还贵。”
“比打仗还贵?要多少?”杨锐心头忽然有些忐忑。他明白崔朝庆的意思:美国人二十亿美元弄出数颗原子弹,那是建立在国内工业发达的情况下,中国要想白地起家,那自然要把基础工业这个窟窿给填上。
“如果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最终是要生产铀弹,同时国内配套工业要专门建立,全部资金加起来大概不会少于五十亿华元。”崔朝庆道。在他的概念中,复兴军劳师远征参加欧战可能都要比这个便宜,中日、中俄战争那就更加便宜。
“五十亿应该是说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研发铀弹吧?”杨锐问道。他的概念和崔朝庆不同,真正的全面战争。那最少要花掉上千亿华元,五十亿真不贵。
“是的,总理。”见杨锐没把吓到,崔朝庆松了一口气。“若是钚弹,从开始到研发成功,整个项目大概十五亿华元就够了。不过这只是之前的研发费用,后续生产仍需投入。如果混元堆的效率无法提高,以现在的成本估计,每颗混元弹的成本不会低于两亿华元。”
“这个不必担心。”杨锐笑道:“混元弹不是用来打仗,而是用来威慑的。到时候手中有数颗就能把人吓住了。吓住之后不打仗,我们就有时间改进效率、降低成本。”他说罢又想到刚才何育杰说的三个五年,再想到华盛顿条约还有十四年到期,便道:“我提一个要求……”
杨锐一说要求,再坐的诸人都看了过来,杨锐道:“务必在神武二十五年爆炸第一枚混元弹。”
没几天就是神武十二年大年了,神武二十五年就是十二年之后。若是这样,那每个阶段只能压缩到四年。崔朝庆只是一个局外领导者,真正项目的进度还是掌握在何育杰和饶毓泰手里,所以闻言他只能看向这两人。何育杰见他看过来,只能看向饶毓泰,两人对视之后,还是饶毓泰开口道:“总理,我代表项目组接受这个要求。”
“好!很好!”杨锐和王季同也对视了一眼——如此当下的国策转变就大致无忧了,他转而对着诸人高兴笑道:“这样我就心安了!”(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四章 心安3
入夜的时候,地安门侧的信国公府华灯初上,黑沉沉无止境飘落的雪花落到之前,被各处耀眼的灯光一照,仿佛有了些晶莹剔透的光彩。接到杨锐电话的徐华封无心吃饭,只在书房看着一本闲书,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夜像极了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一夜,刚刚回国的杨锐直奔自己府上说服自己加入复兴会参加革命;而今夜,杨锐也是来做说客的,说服自己改换立场,从革命到不革命、从复兴会会员到信国公——历史犹如轮回,转了十九年后又转了回去。
在得知整件事情的原委后,徐华封认为一切的诱因都怪秋瑾这个女人知情不报,若不是她怀有私念,杨锐绝不会莫名将大家忽然拉去通化开会;而蔡元培,只要杨锐没有被囚禁,他是干不出那些天怨人怒的事情来的,乱命下死的十数万人,应该说都是被秋瑾的私心和蔡元培的臆想一起害死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杨锐从山东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从最近一些日子的表现看,他原来支持的,完全变成他反对的;原来亲近的,突然变成他疏远的。徐华封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照他的设想,秋瑾不光要像现在这样退出常委会,甚至还应该开除出会;而农会的徐贯田,虽然有错误,但不应该失去常委资格。
他不明白杨锐到底要干什么,这个国家以后应该往何处去。至于章太炎鼓吹的什么文明、什么先秦,他不懂,也不需懂,他唯一明白的就是:洋人唯一能打进来耀武扬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炮管子更粗。文明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炮使。先秦周初、分封贵族,那不过是些文人骚客的梦呓幻想,在这个枪炮为王的世界上,弄这些东西将会像施行周礼的鲁国一样,分分钟被强敌掐灭……
“老爷。总理来了……”徐华封瞪着书根本就没翻一页,待管家通报,他才微微的哦了一声。
“请到书房来吧。”徐华封说道,而后把书轻轻合上。
“竟成来了啊……”一会见杨锐就出现在门口。徐华封只是站起招呼了一句,而后示意上茶。
“祝三兄好雅致。”走近的杨锐微笑,他显然是看到了书桌上的书名——海底两万里。
“呵呵,一本闲书而已。”徐华封注意到了杨锐对自己的称呼,这是表示两人亲切的举动。但他不以为意,他只是淡淡问道:“听说宪法过几日就要表决了?”
“是,再过几天就封衙放假了。”杨锐显然明白这是他在旁敲侧击,修宪是国策转变的一个根本,和军制改革一样是最先铺垫的几件事情。他答应后不想什么绕圈子,于是直接说道:“祝三兄,本来很多事是要和你商议,不过之前都是未定……”
“那么说,今日是定了?”徐华封端着热茶喝了一口,他已经习惯杨锐的开门见山了。
“嗯。定了。”杨锐也跟着喝茶,只是茶水烫极了,他差一点就吐了出来。吞下一口滚茶后,他忍着不适道:“崔聘臣负责的混元弹项目最近有了进展,所以……”
“哎!”徐华封开早年从王季同那里接收实验室时,就知道混元弹项目,上个月也得知了项目进展——被杨锐素来倚重的留德博士、闽侯人侯致本领导的化学分离实验室居然成功提取出了几微克的九十四号元素钚,这等于是打开了通往混元技术的大门。
“竟成,整个国家不会就像筹码一样押在混元弹上面吧?这可不是儿戏啊!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徐华封看着杨锐,满脸苦笑。虽然复兴会能有今天都是赌出来的。可在还有另外一条路的情况下,他认为这是没必要的冒险。
“不会失败的。”杨锐坚定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并不是什么逆天的事情。”
前一句徐华封明白。可后一句则是杨锐的自言自语——在德国人奥托哈恩发现放射性物质、并找到中子源轰击铀核之前,整个科学届都在为原子裂变技术做理论铺垫。而发现核裂变现象到原子弹在广岛上空爆炸,中间只用了短短七年。但中国的情况是:1905年就知晓了核裂变原理和原子弹研发路径,这十八年来做的全是人才和技术准备工作,在此基础上再花十二年造出原子弹,整整三十年时间真的不算短。差不多了。
“要是失败,那就是亡国灭种!”徐华封没去想杨锐的自言自语,他只有一种冲动;他说罢又再次指责道:“你这是在赌博!一旦输了就万劫不复。再说,纵使我们造出了混元弹,美国和俄国不需多久也会造出来,你怎么能肯定到时候就不会打一场混元弹战争?”
不得不承认,徐华封说的并不是没道理,这也是杨锐心中的隐忧之一。原子弹作用是威慑,可没有经历二战,美俄未必会认核讹诈这个帐。很大程度上,苏联是因为二战死的人太多,所以后面的举动极为克制;而美国,既然欧洲工业和日本工业都已经毁灭,欧洲成为自己的婢女,全世界除了苏占区——这些贫瘠的地方能不能买得起美国商品还是一个问题——全是自己的市场,真的没有必要再打一场核战争,和苏联默契的把英法殖民地瓜分掉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对死亡无所畏忌;而美国的清教徒们,既然能在二战中先于日本玩出神风特攻,那就不应该怀疑他们打核战争的勇气。什么样的人最可怕,有信仰的人最可怕!极为不幸的是,包括伊斯兰世界在内,中国正被这三种人包围。
“祝三兄,我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才决定这么做。”杨锐坦言道:“要是真的没希望了,那其实最好解决,最先用军队把各地的刺头碾碎,这不但能诛杀异己,还能发一笔横财;而后再用强有力的官僚组织把已散成沙的百姓重新组织起来,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再然后则是发展经济,来一个什么神武盛世、永乐盛世。可最后呢?国家必定会重走历代王朝的老路——国势随着吏治的**而衰败,然后等待下一场革命……
不!不会再有一场革命了。只会是一系列的颠覆。当这个国家衰败到面临革命的时候,洋人和日本人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沿海一带将成为美日等国的仆从国,西北中原则将变成兰州斯坦、西安斯坦、郑州斯坦。
还是让这个国家长些草、活些树吧!把深入到每一个村、除了压制只会榨取的官僚机构撤销。空出地方让那些头面人物出来。我知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会比官僚更可恶,说不定还弄出什么恶心的**权,可再怎么可恶也只针对外姓人,本族本宗反而能更好活下去。当那些零星的民众或全部死光、或也死死抱成团的时候。整个国家就组织起来了。这种组织是至下而上,不似官僚机构至上而下,它只会把这个国家越托越高,而不是越压越低。
只有这样的组织存在、这样的组织强大,这个国家才有希望。到时候国家只是这些组织身上的马甲,即便马甲破了,只要有这些组织存在,我们就不会灭种……”
杨锐是想和徐华封说理的,不过他才开了个头就被徐华封反驳:“竟成,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们真有时间到那一步吗?”
“没有时间那就想办法挤出时间!”杨锐说的斩钉截铁。“祝三兄,想象以后吧!如果复兴会复兴的仅仅是一个王朝,那等这个王朝覆灭后,我们所做的一切和以前的王朝还有什么意义?!而且我非常肯定的是,我们将是华夏最后一个王朝,虽然没有挂王朝的招牌,可她事实上就是!这个王朝之后就不会再会有新的王朝了,那时候华夏已不复存在,更不会再有中国,民众要么皈依伊斯兰。要么皈依基督教……
呵呵,说不定那时候所有人都会以说英语为荣,大学生不会洋文根本就不能毕业,平时说话不混几个洋文就显得土气;即便是小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教授abcd,父母对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长大后移民到美国去,然后再把自己也捎带上,因为他们总觉得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他们恨这个国家,他们会写下文章。发誓来生绝不再做中国人!
能怪他们吗?不能!因为是我们这一代人把事情搞砸了,没有开好头。我们建立的官僚体制让他们备受不公,我们的统治让他们只知国而不知家,我们的压制和打击让他们变成散沙彼此无法信任,更无法团结。当官僚组织彻底腐朽且再也不能重建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完蛋了,这个民族也彻底完蛋。
孙汶说他要先军政、再训政,最后是宪政。真的完完全全按这个模式来,他的宪政不会比我们现在更好,只会更差。因为军政绝对会把地方上一些可以支撑宪政的人剪除,这其实和明末皇太极在辽东大肆搜杀生员儒生的做法毫无二致。为何要杀?因为这些人活着,满人就无法控制农村,无法控制农村就无法建立有效统治,即便建立,也流于表面;而且这些生员往往会依靠自己的声望团结一批人跟他作对,没有可以团结民众的生员儒生,民众就会是一盘散沙,任满人或者其他统治者予取予求。
我们现在组织也深入农村,可这仅仅是一副铁枷锁,当以后这道枷锁锈的被异族轻而易举打烂时,不需要再费多少力量,只要把乡间有名望的人全部枪毙,百姓就会向他们跪拜进贡;再稍微的做做样子,说自己永不加税、或说自己是最先进文明的代表,那文人们立马会像八大胡同的**一样争先恐后给他们歌功颂德,把他们的屁股洗干净。祝三兄,你觉得这样的国家真的是我们要建立的吗?”
杨锐说完就直视沉思的徐华封,见他不答话,便再道:“复兴会要的绝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伟大王朝,复兴会要的是敢于反抗暴政、敢于抗击侵略军的无畏民众!贵族不是这个国家的压迫者和剥削者,他们是辽东那些被皇太极搜杀处死的前明儒生!封地更不是什么割据政权,它只是官僚体系下被跨省巡警追的无处可逃民众的避难所!祝三兄,你说的对,时间来不及。既然我们都来不及,那以后的人连来不及的机会都没有……”
杨锐不断的说,徐华封则静静的听。当他最后说的太累只能疲惫喝茶时。徐华封终于开了口,他问道:“竟成你以前为何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杨锐摇头,他不好说自己以前只把这当作策略游戏。按照规则,他将榨取这个国家最后一丝力气。以求获得最大的战果。至于拿到战果之后能不能守得住,那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游戏已经结束了。百年后官僚腐朽帝国崩裂,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自己爽行了。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以前是以前。”杨锐重复着,“可在文登的青纱帐里,无名自小虽然调皮,但我却舍不得他死;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还是双胞胎,是仙凤用命换来的,我更舍不得他们死;还有程莐肚子里的那个,大家都说是个女孩,我这人最喜欢女儿了。想想这些人,再想想我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孙女的孙女的孙女。要是那时候官僚组织腐朽到爆发革命或被外敌入侵,他们也像我一样躲在青纱帐里,你说他们会恨我么?
我想到的答案是不会。因为现在的政策不改变,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他们之所以会躲在青纱帐里,就是他们的爷爷的爷爷用官僚体制把全国百姓都变成了顺民。对顺民来说,谁做皇帝都一样,反正都是交税、反正都是被代表,他们甚至会觉得没有官僚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因为没有官僚就没有朝廷,没有朝廷天下就会大乱。根本就不知道就是那些官吏让他们身边出不了可以保护他们的强人。他们是,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真是很可笑很讽刺的事情!”
“哎!”徐华封皱着眉,好一会才艰难道:“按章枚叔那些人的搞法。这个国家虽不会成为你说的散沙,可依旧是一堆碎石。这堆碎石头能干什么?还不如钢筋混凝土来的结实。我们这代人就只能把这个国家做成钢筋混凝土,寿命是不长,可总比一堆碎石头耐打吧。
你要把碎石头融合成大石块,或变成像西洋那样的花岗岩,那得废多少时日?还有。南方不去说,北方大族大宗真的很少,很多地方一个村姓什么的都有,那些不能凝成碎石头的人怎么办?看着他们被石头打死么?真要这样,说不定国家会全面内乱,外国也会借机干涉,纵然混元弹能守得住一时,也守不住一世。”
“有祠堂的入宗族;没祠堂的、就像你说的散沙那样的人就入宗教,两头都不靠的话,那打死就打死好了。沙子就是顺民,顺民即便有成千上万,都只是这个民族的负资产。他们的作用只会和庚子事变时打着英国旗、扛着英国枪、开进京城的威海华勇营一样、和明末清初时满人旗下的绿营一样,有什么好可惜的!”杨锐不屑的道。
“可你也不能担保这些石头不会投降。”徐华封坚持道。“他们这些人或许会降的更快,比如明末清初的华北士绅和江南士绅。”
“确实没错。”杨锐点头,他不怕徐华封反驳,就怕他不说话。“那我请问祝三兄,同样是江南士绅,他们为何会抗击太平军?”
“因为……”徐华封忽然被问住了,他停顿的时候杨锐趁机抢先说道,“因为满清和前明一样,皇权不下乡。对这些碎石头来说,皇帝谁做都一样,反正他们都要交税,都是顺民。可要是满人像太平军那样想把手深入农村呢?
这其实就像你刚才说的,他们只是碎石头,农村是他们的根据地,对上面再怎么跪跪拜拜,回到自己一亩三分地他们还是老爷,这片地方他们是绝不允许其他势力插手进来的,这是全天下士绅的共识,这也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农会的最终原因。
碎石头只能看住农村,那大石头就能看住州县吧,再大一些的石头估计一个省也能看下来。而且这些人建立的组织虽然粗糙,都是亲戚、同年、同宗什么,但不管怎样,这比官僚体制好。打个比方,如果说官僚体制是一副会生锈的铁枷锁,那他们就是活生生的灌木丛。开始的时候,铁枷锁完胜,可时间越是往后,铁枷锁就越来越腐朽,而灌木丛则越长越高最终变成原始森林,到那个时候,结果就很明显了。
铁枷锁之下除了沙子就是臭虫,原始森林里到此都是豺狼虎豹,任何一个放出来都不是臭虫们可以抵挡的。看看满清吧,如果不是买了洋人的军舰枪炮、学了洋人的技艺,不说葡萄牙荷兰,就是卢森堡她也打不过吧。
祝三兄,我们这一代并不仅仅只能造钢筋混凝土。既然你也知道钢筋混凝土寿命不会长,那为何不赌一把?赢了,野草成灌木,灌木变森林,华夏焕然一新;败了,那就和混凝土实验室的那些废料差不多,无非是把结局提前百八十年罢了,又什么好遗憾的。”
杨锐刚刚说完,座钟就当当敲响,细听居然是十二下,他揉着自己的脑袋道:“祝三兄,现在大家都齐了心,就差你了,赌一把吧?”
“呵呵……”从傍晚七点说到十二点,杨锐整整说了四个小时,他就像北庭总督区特许赌场里的堂倌一样永不停歇的劝人下注。徐华封实在忍不住摇头,而后终于道:“竟成,你说吧,要么我怎么做?”
徐华封这一句犹如天籁之音,杨锐刚想说肚子就咕咕叫了,他苦笑道:“还是先上一碗面吧。”
“哈哈……”徐华封闻言更是笑,他出门嘱咐完回来却见杨锐把茶都喝光了,还在使劲在嚼茶叶,他坐下道,“竟成,为何每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呢?”
“因为你是好人。”杨锐笑。二十年的相处,他很明白徐华封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给足面子,再死缠烂打、给一些台阶下,终究是好说话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徐华封也把茶喝光了,他晚上就没吃饭,现在也饿了。“就算我们都齐了心,宋遁初那边会同意吗?”
“他那边已经有安排,他会同意的。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规划,工业上的调整有两个,一是布局,二是规模。布局大致的调整为:一是以辽东为中心,建立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二就是以成昆、宝成、包西这一条由南至北的大动脉以及其支线为轴,再打造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这个工业体系就以包头和攀枝花两个钢铁厂、陕北和玉门两个油田为重心,真要有大战,这里将是我们最后的防线;第三就是沿海各港、以及从武汉往东一直到沪上的造船工业体系。
以上是布局,规模上既然要缩减投资,那么昆明到包头的工业建设自然要滞后,沿海沿江的造船体系也不能按计划建立,但西部铁路网还是会在规定时间内建好的;那些工矿就先做前期勘探规划设计,真到了时候,就大干快上,五年把这些建好。”
杨锐说起来极为简单,一二三就搞定了,可徐华封的眉头却是深皱的,想到杨锐都把防线放到昆明四川陕西了,他吃惊道:“竟成,情况真有那么坏?”
“当然不会那么坏,但我们要以防万一。”杨锐认真说道。“削减不怎么挣钱的重工业以投资更挣钱的轻工业,自然会降低战争潜力,混元弹真要是吓不住,那也要有后招吧,不然如何心安?”(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五章 汇报
两个饿的不行的人囫囵吞枣匆匆吃了两碗肉丝面,这才恢复些力气和精神。熬了这数个小时,杨锐的烟早就抽完了,徐华封见他扔掉了空烟盒,便笑着从抽屉摸出一个东西。杨锐本以为他是要拿香烟,不想摸出去却是一支雪茄。徐华封笑着抛给他:“这还是你以前给我的,有一匣,我倒现在都没有抽完。”
雪茄也好烟也罢,男人总是离不开这东西的,特别是对最近特别废脑子的杨锐来说更是不可或缺。他接过雪茄刀把雪茄剪开,不带说话就用火柴细点起来。雪茄叶被明黄的火焰烧的吱吱作响,火柴将要燃完时,醇香的烟雾终于吸进了他的鼻腔,待肺被暖烟暖好了一会儿,方才长长的吐出来。烟雾缭绕中,杨锐无比享受的摇头道,“饭后一支…雪茄,赛过活神仙!”
“呵呵……”徐华封看着他,和蔼的笑,:“竟成的烟瘾越来越大了,鬓角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了。”
“那有什么办法?”杨锐苦笑,“大家心不齐啊!本来好好的,可这个有这个的想法,那个有那个主意,都把国家当试验田,嘿嘿……,我这个掌舵的,还不要累死。”
“问一句实话,”徐华封道,“竟成真相信章疯子他这一套?”
“实话?”杨锐扫了徐华封一眼,嘿嘿笑道:“政客就是**,说的话怎能相信?即便是他写的日记,也多是用来作秀的,正所谓日记强国、地图开疆是也。”
“竟成不肯说实话?”徐华封也如王季同那样知道杨锐素无常性,见他这般打趣有些发怔,在他看来,再也没有谁比自己更站在他的立场了。
“说实话……”杨锐见他看着自己,不得不道:“说实话就是干任何事情前,都要有一套说辞,这个叫做革命理论,革命理论必须先于革命行动完成。变换的时候则要自圆其说,不但要说服所有人,还要催眠自己。枚叔的这套东西,理论上是很好的。只是……”说到此他狠狠抽了口雪茄,再道:“以后一定还要修正……”
“可按现在的做法做下去,以后还能改?”杨锐肯说实话,徐华封很欣慰,他真正在乎的是信任。而不是理论。
“以后?以后方向盘就不再我们手里了。看看英国,工党不是上来了,贵族就那么永远下去了。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三种文明在竞争,我们、西洋,还有伊斯兰。”杨锐回忆着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这本书他虽没有电子版也没有实体书,可大学时看好几遍,对亨廷顿的描述记忆犹新。“以百年计,地缘政治、国际局势决定国家的一切;但以千年记,还是要看各自文明的活力。因为未来基本是各个文明实体间的竞争,三者中,我们最弱。”
“伊斯兰?”杨锐自开国以来就一直提防着这个,提防的程度让所有人诈尸,徐华封不解道:“可为何我就不觉得呢?现在我们和西边诸国的关系也不错啊。”
徐华封不解极为自然。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在九一一之前也是默默无闻的,但九一一之后却大火特火,书中强调除伊斯兰文明外,中国儒家文明也是西方文明的挑战对手,除此两种,再无其他。至于此时正在被杨锐同化的日本文明。在亨廷顿看来是已被美国驯服的东西,并无太大威胁。
“千万不能这么想。”杨锐摇头,“保国保种保教,刻不容缓。那年我是从巴黎回国。特意选择从波斯上岸,就是要亲身感受一些伊斯兰文明。波斯是什叶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奥斯曼分属两个帝国,且波斯又属于较弱的一方,什叶派又属于少数派,所以他们的教义更为激进。更有政教合一的可能。西域总督杨增新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请求我改流归土,不想当时一答应,贵族封地就冒出来,这肯定是璇卿的主意!”
此时说谁的主已经没必要了,徐华封只问道:“洋人科技先进,可回民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好怕?!”杨锐大笑,“子宫也是一种武器,而且比枪炮还可怕,所以神药必须置于佛堂,外人外教求药无黄金则不赐,政府还要补贴药款发至移民区,再加上生育补贴,等西北这波灾民安顿好,那边的事情就做的差不多了。”
美美的吃了一顿,又有正宗哈瓦那上等雪茄,杨锐抽了一会就想告辞了。见杨锐在看那个座钟,感觉自己仍要比章太炎更得杨锐信任的徐华封善解人意,他笑道:“一点多了,竟成还是回去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反正就先这么走,工业建设只是减缓,不是放弃。对外就扯章疯子这一套哄死人的理论,以稳定人心第一。”
“完全正确,不必和疯子计较。”杨锐点头,他看徐华封是越来越顺眼,不由吐了一句实话,“回来后想了很多很多,可最后还是觉得只能如此。不然其他不说,廷尉府是留是存就是个大问题。留吧,底下的干部要受审、要坐牢,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且复兴会员服从组织命令也要坐牢,军心必乱,这才是孑民当初最毒辣之处;不留吧,依法治国从何谈起?规矩坏一点不可怕,恶心一点也能忍,最怕没有规矩。廷尉府就是国家的规矩,绝不能没有!”
“我明白!我明白!!”此时两人都已经站起,徐华封比杨锐矮的多,他看着杨锐说话的样子,不知怎么觉得他的背有些驮,他莫名抓着杨锐的手感慨道:“竟成你……”他本想说‘那委屈了’四字,但知道杨锐素来讨厌被人安慰,也讨厌被人刻意夸奖,临到最后不得不改口道:“……竟成…你辛苦了!”
“我辛苦无所谓,可……哎,可云彪却死了。”杨锐到此忽然有些动情,他不得不提高声音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坚定道:“稳定压倒一切,没事杀了杀去,成何体统!”
停在徐府的黄旗公务车一直没熄火,后厢里等待良久的陆小曼已倚着在车门里侧睡着了。熟睡间感觉车子一沉,而后砰的一声关车门。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闻着杨锐身上熟悉的味道,她身子无力的靠了过来,闭着眼睛小声道:“谈完了啊?”
“是。”杨锐左手很自然的摸着她的头发。而后道:“还有一件事要办。”说罢不待她回答就打开后厢隔板对前车说道:“去禁卫军司令部!”
汽车很快就前行了,摸着身边女人的头发,知道她此时已经睡不着了,杨锐忽然说道:“你不是说那谁的诗写的很好吗,我也给你念一首吧。”
随着印度诗人泰戈尔访华。国内流行起新诗,而徐志摩作为泰尔戈的接待者,其诗作自然被青年们吹捧,陆小曼就是其中之一。想到后世她和徐志摩情缘,杨锐特意从后世的资料里翻出几首新诗。本来没想在车上念的,可出了徐府,他却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感动着。
“好啊。”靠着他肩膀的陆小曼笑了一下,她没想到大总理也会写诗。
“假如我是一只鸟……,”杨锐低沉的开头,他久久压抑的情感不自觉的渗入其中。而陆小曼本以为他是要念旧诗。听闻是新诗却坐了起来。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后面的四句是杨锐一口气读出来的,诗句犹如岩浆,压抑而滚烫,只指人心。原本端坐的陆小曼此时正死死看着他的侧脸,眼睛似乎里闪着光。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矮的深沉……”
杨锐收声后,车厢里一片沉默。唯有公务车大功率八缸发动机运转的声音。良久之后,陆小曼似有所悟的靠着他的肩侧,徐徐才道:“诗写的真好……”不过一会她便恢复了常态,抓着杨锐的胳膊问道:“这诗能拿去发表吗?”
“可以。但不要说我写的。”艾青的这首我爱这土地写于抗日战争初期,河山沦陷中,诗里的悲愤和炽爱深的可怕,如同他前段时间的心情。
“我知道了。”陆小曼答的有些撒娇,脑袋在杨锐胳膊上不停的转着,在默记刚才的诗句——当在熟悉的空间两人独处时。她是很自然的。她默记完又再问道:“竟成,还有吗还有吗?我还想听。”
“还想听?”吟诗以及和女人打情骂俏都是宣泄压抑的方式,杨锐此时心情不像刚才那么深沉,脸上是笑着的,他脑子猛然想起一首‘绝唱’,于是笑着道:“那就坐好。”他说罢又坏笑几下,最后吟道:“
当我倒立的时候,
我就用头走路
用脚思想
用下半身吹口哨
用肝门呼吸……”
这首后现代风格的诗和前一首截然不同,听到第四句杨锐要用‘下半身吹口哨’时,本被前一首感染的无比郑重的陆小曼脸上一红,她忍不住用拳头捶打着杨锐的胳膊,娇笑道:“这是什么诗啊?这么下流!”
杨锐没管她的抱怨,继续念道:“
……
我发现人们总是先结婚后恋爱
先罚款后随地吐痰
先受到表扬再去救落水儿童
先壮烈牺牲再被追认为复兴会员
先写好回忆录,再去参加革命工作
先对干部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然后再去大搞贪污腐化;
*
我还看见主人给保姆倒茶
富人向穷人乞讨
上级向下级递烟
赖有禄同志向我们学习;
还看见局长给司机开车
当官的给老百姓送礼
且对前来视察工作的百姓
夹道欢迎;
从此以后百姓可以当家做主
并打着国家的旗号
骑在公仆的头上作威作福。”
整首诗被杨锐毫无感情的快速念完,听到第二节陆小曼就笑不出来了,她非常明白前面那无比滑稽下流的一节只在为后面两节做铺垫,而其中的反讽,显然是针对开国才十余年就越来越贪污腐化的各级官员。
“竟成,总是会越好越好的。”陆小曼在黑暗中吻了一下杨锐的脸颊,而后轻轻道。
“当然,必须越来越好!”杨锐严肃的答应,而后就下了车。
禁卫军司令部在原来的铁扇子胡同、早前的陆军部。应该是门卫通知了司令吴佩孚,杨锐下车的时候。他帮忙开的车门,而后他一个标准的北洋军敬礼,“总理好!”
除了吴佩孚,知道今夜杨锐会到的国安局局长张承樾和副局长范安也在一旁。杨锐没有回礼。只说了一句‘进去说’便快步向前,他一走这三人就在后面跟着,直接进入会议室。
“情况如何?”杨锐无比严肃,他直接对张承樾发问。
“报告总理:情况……”没想到杨锐当着吴佩孚的面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张承樾不由支吾了。
“说吧。子玉是自己人!”杨锐明白他的犹豫,他这边一说子玉是自己人,吴佩孚本就挺着胸膛挺的更高。
“报告总理:太炎先生和小徐先生无异常;其他……其他人也无异常。”张承樾道。
“嗯。”杨锐低应了一声,他忽然见范安欲言又止,便立即看向他。“报告总理:京城乱命造成死亡人数存在严重虚报,现在我们已经核实确切的死亡人数……”
听范安说的是这个,杨锐当即打断道:“这个不必在意。还有其他异常吗?璇卿现在在干什么?”
“报告总理,璇卿先生正在江浙一带视察织袜厂和制衣厂,并无异常。”张承樾道。
“嗯。”杨锐答完又沉默了一会,最后终于对着正容以待的吴佩孚道:“现在我命令:禁卫军一级戒备命令解除。重归常态;海军陆战队第2师陆挽部按计划返回原驻地。”
“是,总理!”吴佩孚闻言起身立正。待杨锐签发万命令,他便快步出去了。
薄薄的一页纸仿佛重逾千钧,被吴佩孚拿出去之后,张承樾和范安两人明显松了口气。杨锐见此笑道:“很紧张吗?”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答道,但全是口是心非。
“好了。”杨锐没有深究两人的态度,只说道:“吴子玉这人你们看可靠吗?”
“可靠。”张承樾毫不犹豫答道。“比一般北洋军官更重气节,重义守诺。不过这也是他的缺点。”
张承樾说完范安也点头,杨锐早就知吴佩孚的为人,刚回京城敌我莫辨之际北洋出身的吴佩孚正是出任禁卫军的最好人选。他点头后再问道:“子玉没有被那些谣言影响吧?”
“没有!”张承樾肯定道:“巴勒迪克战役他当时就在场。知道洲髓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以增援第11军,第11军损失严重的真正原因在于德军攻势太猛,又全是重榴弹炮,所以才……”
“是个明白人就好。”杨锐再次点头。“好了,事情到此就结束吧。另外如果你们不反对,那么荫阁重新回到民部,范安接任安全局局长一职……”
“是,先生/总理。”两人早就知道这种结果,张承樾只是代管国安局。
“好。”既然事情都已经完了。杨锐便起身离开。他一回到公务车,陆小曼就带着香风迎了过来,她呼吸有些急促,虽然杨锐的衣服很是冰冷,可她还是把脸埋进男人怀里。
“事情办完了吗?”她低声问,本以为自己一夜要在车上度过,不想杨锐这么快就出来了。
“全部办完了。”杨锐一只手抱着她,“这么晚就不要回去了。”
“嗯。”黑暗中她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脸上一片火热。
因为第二天休息,杨锐响午左右才回家。不料此时程莐正在等他,只当他一进门,女人就拉长脸问到:“你昨天去哪了?”
“没去哪。”看程莐的样子应该是一夜未睡,杨锐感觉她对一些事情有所察觉,敷衍道:“昨天出去的时候不是说了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吗?”
“你是说了,可你…可你……”程莐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眼泪像自来水一般磅礴而出,“可你却是去和其他女人…呜呜…和其他女人鬼混,你以为我什么不知道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鬼混了?”杨锐不得不扯谎。说罢就背着她往房里走。
“你没有吗?!”程莐显然是从她的姐妹那里听到了不少风声,说的很是笃定。“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就是那个叫陆眉的……,你还要瞒我多久?”
“不可理喻!”杨锐再次断喝。说罢就转身要出门。他现在可是恨透秋瑾,不许纳妾不许纳妾,弄得现在只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而且刑法是有风化罪的。真他娘的!
“你别走!”程莐今日明显是杆上了,她拉着杨锐的衣服,用力扯着他,“紫英姐姐一会就来,今天你要把事情好好说清楚!”
夫妻俩自朝鲜哪次后就很少吵架,且毕竟做贼心虚,在老婆怀孕时上了别的女人确实愧疚不安。杨锐本想让着她,待晚上想好怎么说再行认错,不想她居然把吴芝瑛请来了,于是脸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转头厌恶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要觉得不想过,可以离开!”
即便说的是离开而不是离婚,程莐也好像被打了一枪,身子不断的颤抖,整个人都是飘忽的。“我很忙!我还有一个会,放开我。”杨锐本想安慰她,可一想到她连家丑不可外扬这种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于是硬着心肠转头不看她。程莐此时已全身无力,被他轻轻一挣就挣脱了。
“不许走!”见男人要出去。程莐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不许走!!”
在吴芝瑛到达之前,杨锐做贼一样的逃离了家。昨夜是第一次和陆小曼过夜,这不似之前那样只是匆匆。这一夜里女人火热的身体、大胆的姿势、**的残影让他现在想起都心头火热。女人和女人在床上是不同的,与素来保守无法完全投入的程莐相比。陆小曼明显是一个尤物,这点即便仙凤也比不上——仙凤是尽一切所能让他舒服,而陆小曼虽然也有这个想法,但她会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一切都像是她羞涩而**的独舞……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男人痛快了!这个女人就像鴉片一样腐蚀着他、引诱着他。他现在极为后悔那一日陆小曼为怀孕上司求情时自己的粗暴——那个叫孙晓云的女人为求上位检举了无数人,这样的人怎可赦免?!气愤、不安、恐惧。以及长久被压抑的**,这些东西不知为何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凶狠的发泄,第二天他就病了,仿佛一条费尽所有力气终于侥幸逃脱死亡漩涡的野狗,半趴在河堤上叫不出声音,唯有**和喘气。他本以为这个女人遭受这一次野蛮强暴后会自动离开总理府,或是去督察院检举他,然后他也如蔡元培那样被审判、名誉扫地,不想重回办公室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当两人目光偶然对撞时,女人才有一丝羞赧和避让,显然,她不介意遭受他第二次无情的鞭挞,然后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
香烟默默的在手上燃着,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但杨锐没接,他觉得这应该是吴芝瑛打过来的。这个女人是秋瑾的好友,女届复兴会的大姐大。手底下要么是一帮高官、稽疑院代表的老婆,要么就是一堆前清的寡妇和逃婚者。她在京城里人见人怕——假如哪个将军打了老婆,或哪个代表虐待了女儿,一旦得到消息,她会以比巡警出勤还快的速度挺身而出,为受欺负的女子主持公道,宛如后世的北京大妈。
‘叮铃铃……’又是电话响起,看到这次是保密专线,杨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我是杨竟成,请说……”他假装镇定、无比沉稳。
“先生,”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让杨锐明显松了口气,“先生,苏俄出了大事……”电话那头是情报局长张实的声音。
“出了大事?”杨锐警觉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拿话筒,“出了什么大事?!”
“很可能是李宁死了!”张实给了一个惊人消息。
“什么!”杨锐大惊,他当下道:“马上到文渊阁来,我要你详细汇报。”(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六章 制成
比历史提前了数天,也是神武十三年十二月十四,耶稣历1年1月19日,给人类历史带来巨大影响的伟大革命领袖李宁同志于莫斯科逝世。
当晚,除了正在高加索休假、即便回来也赶不上葬礼的托洛茨基之外,斯大林、季诺维也夫、布哈林、加米涅夫、加里宁和托姆斯基六名**乘坐雪橇,透过寒风凛冽的冬夜,驶抵高尔克村。此时列宁遗体正放在一张摆满枞树树枝的台桌上伟大的苏维埃联盟终其一生,都未能改变过这片土地上那些饱受东正教浸染人民的信仰,领袖的遗体置于枞树树枝之上,而葬礼也将按照东正教习俗在第三日举行。
六位委员瞻仰领袖的遗容后紧急赶回莫斯科,数日后,数十万人民群众像他们的祖先瞻仰沙皇遗容一样,从李宁同志的遗体旁走过,表达他们最后的敬意;而那些无法前来的人们,则深陷悲痛之中。
普通人的反应如此,身处权力巅峰的中央委员会常委都对领袖的逝世进行各自的哀悼,最开始是党内优秀理论家布哈林同志在真理报上发表《失去父亲的孤儿》一文,而后是托洛茨基从高加索发去的电文,他在电文里强调李宁的逝世使党没有了父亲,工人阶级失去了父亲,而最为感人的则是斯大林同志在第二次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上的宣誓:
“我们**人是具有特别性格的人,我们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
李宁同志和我们永别时吩咐我们要珍惜党员这个伟大称号,并保持这个伟大称号的纯洁性。李宁同志,我们尊敬的向您宣誓:我们一定要光荣地执行您的这个遗嘱!
李宁同志和我们永别时吩咐我们要保护我们党的统一,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李宁同志,我们谨向您宣誓:我们一定要光荣地贯彻您的这个遗嘱!
李宁同志和我们永别时吩咐我们要保护并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李宁同志,我们谨向您宣誓:我们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来光荣地贯彻您的这个遗嘱!”
斯大林的讲演用了重复的方式,庄严地背咏了诸多的誓词,深深打动了与会代表和所有真理报读者,而真正代表李宁最后遗嘱的《给代表大会的信》。却因为诸多原因并未能在几个月后的全俄布尔什维克第十三次代表大会上公开。其实即便公开也对斯大林接班无济于事以派系论,托洛茨基是新党员,和政治局其他六名老布尔什维克出身的常委根本不是一路,所以大家团结起来反对托洛茨基是极为正常的行为。
而以信中李宁对诸位常委的评点论。斯大林的缺点仅仅是粗暴,李宁对他能不能永远十分谨慎的使用这一权利,没有把握;而托洛茨基的问题则是过分自信,过分热衷于事情的纯粹行政方面;至于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则是十一月的那件事为了反对起义。两人事先把消息透露给孟什维克当然不是偶然的;最后是对候补委员新经济的理论家布哈林的评价:他的理论能不能说是完全麦克思主义,很值得怀疑。
斯大林仅仅是工作方式问题,托洛茨基是工作方法问题,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是可靠性问题,布哈林则是根本立场问题。即便这份信公开,斯大林也无非是从总书记的位置上调开,但依旧是政治局七常委之一,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则很有可能会出常出局,毕竟那件事不是偶然的;而年轻的党内理论家布哈林,则应该关入劳改营。因为他的理论能不能说是完全的麦克思主义,很值得怀疑。
不过,此时深陷悲痛的斯大林并不知道这份信的存在。此时,在李宁牺牲的次日下午,他正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内叼着烟斗办公。办公室宽大而明亮,四壁镶有染的柞木板,不过除了墙壁上悬挂麦克思恩格斯像外,房间里面只有一张覆盖着绿呢绒的长形办公桌和几张椅子。这宛如斯大林本人,简单质朴、厌恶奢华。
“斯大林同志,中华总理杨锐发来了悼唁电……”莫洛托夫敲门之后走了进来。虽然门是开着的,但他知道斯大林的工作习惯。
“哦……”李宁逝世的消息早上公布,别国元首中杨锐阁下的来电是最快的,同时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来电吊唁的大国元首。“有什么不一样吗?莫洛托夫同志。”斯大林见莫洛托夫神有些异常。
“并没有什么异常。斯大林同志。”莫洛托夫说着废话,“不过他们的大使上午亲自拜访我,特意要我转告你,希望你在合适的时候,也这个总理任期内访问中国。”
“我知道了。”斯大林咬着烟斗,对杨锐他是喜怒交加。他不会忘记那次装好人援助粮食的中国人其实是借此熟悉里海到察里津的航路。如果没有运粮船队和那些帮忙防守察里津的中**官,中**队不会那么顺利攻陷察里津。
见斯大林只是表示知道,莫洛托夫正要转身离开,不想斯大林却问道:“中国人已经知道我们在帮助中国的革命分子,他们真的没有意见?”
“他们的大使当然表示过抗议,不过我们解释那仅仅是香港。”对于一边接受中国的白银贷款,一边却去资助中国革命分子的行为,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战士莫洛托夫毫无愧疚。中国已经蜕变成一个白的资产阶级专政国家,腐朽的贵族制度被他们从坟墓里恶心的挖了出来,这完全背叛了之前双方共同解放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承诺。
“这样吗?”斯大林站起身,在除了桌椅再无其他的办公室内度步,他喜欢这样考虑问题。
“是的,基本这样。”莫洛托夫说道,不过他一会又道:“只是他们的大使曾经对我说,他说他们的总理杨竟成相信这一定不是斯大林同志指挥的。”
“呵呵,”斯大林难得笑了一下,这当然不是他指挥的,这是第三国际主席季诺维也的事情,在他看来。季诺维也夫的工作重心应该再往南一些,香港不但有英国管辖,且离中国大陆太近,那里除了罢工什么做不成。“莫洛托夫同志。我发现中国人对我们很了解,特别是对布尔什维克党内部非常了解。他们知道我们和托洛茨基的矛盾,知道每个委员的性格、习惯和工作内容,我想如果不是把我们当成敌人的话,不会有这样的了解。”
“是的。我也有这样的担忧。”莫洛托夫先肯定了斯大林的判断,但他接着说道:“可是斯大林同志,他们为何要给敌人贷款呢?而且我们需要的重要物资也不受限制的卖给我们?”
和其他封锁敌视苏维埃的帝国主义不同,中国和苏维埃的买卖全面开放,同时提供巨额贷款为防止情况有变,贷款合同签订的当月,这批白银被运走一万一千多吨,即三亿两白银;之后随着白银大幅度贬值,又陆陆续续运走六千多吨,这才停止了借贷。前面三亿两白银并没有亏多少。但后面两亿两却因为银价剧跌到每两白银零点三美元以下,所以一直囤在手里花不动。因此事后不少同志说这是中国人的阴谋,但不管是不是阴谋这笔巨款都让虚弱的苏维埃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想着之前的白银贷款,斯大林犹豫了一下却道:“但是他们并没有答应帮助我们建设拖拉机厂、合成氨化肥厂,以及电解铝厂和飞机制造厂,这些工厂对军事非常重要。”
“不,斯大林同志,他们不是没有答应,而是认为应该延后,因为现在俄国经济还没有恢复正常。这个时候建设这些工厂,开始全俄电气化并不明智。”莫洛托夫转述着那年他在北京和杨锐会谈时的东西,并提醒道,“斯大林同志。他们的总理杨竟成当时亲自向我承诺,一旦我们正式开始全面建设全俄电气化,他们不但能帮助我们建设这些工厂,还将派出上万名专家予以指导,他不止一次的重复不要低估中国人民帮助俄国人民的诚意。”
莫洛托夫说的真诚,可斯大林同志却是微笑的。他永远不会忘记伟大革命导师李宁同志的告诫资本家是如此的贪婪,会卖给我们一切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甚至抢着出售绞死他们自己的最后一根绞索。斯大林相信中国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像去年他们卖过来的那一批战车和飞机一样;而贷款,现在俄国正用木材、矿石、白金以及黄金还贷,即便不去计较白银的贬值收益,他们也是大赚特赚的,毕竟现在没多少人和俄国做生意。
作为老搭档,莫洛托夫当然知道斯大林微笑的含义,但他还是提醒道:“斯大林同志,我建议你应该在适当的时候访问中国,”他随即想到随着李宁死后更加复杂的政局,又道:“不管怎样,都应该在杨竟成的这个任期里访问,因为听说他这个任期结束后不再履任国家总理一职;而他……对你有着深深的好感。”
“是的,你曾经告诉过我这一点。”叼着烟斗的斯大林转了个身,他道:“可以答复中国大使,我会在杨竟成这届任期结束前访问中国。”斯大林说罢又度步想了想,而后再道:“那些中国革命分子最近在干什么?”
“听格里戈里说,他们大部分人在东方大学学习,不过因为是两个派系,双方并不团结,也许我们要强制性的枪毙其中一些人,然后让剩下的加入另外一派才行。”莫洛托夫说道。
“他们有比较出的同志吗?”斯大林忽然问道。对于早期布尔什维克来说,他完全知道领导人的重要性。
“有。”莫洛托夫点头道。“之前信仰无政府主义的那一派,他们的领导人杜雯同志非常优秀,她甚至在真理报上指责布哈林同志现在的做法是对麦克思李宁主义的背叛。”
莫洛托夫说着那个曾让李宁同志接近并赞扬的东方小脚女人,认为她天生是一个麦克思主义革命家。正是得益于李宁同志的表扬,她才敢在真理报发表文章指责布哈林的新经济政策充满了资产阶级的铜臭味道,并告诫全体布尔什维克要提防资产阶级的复辟。
“格里戈里是对的,应该枪毙另外一派,然后让剩下的人加入他们。”斯大林完全同意东方小脚女人的观点,布哈林现在这套做法确实存在资产阶级复辟的可能。从执行新经济策略开始,农村背口袋的人私商越来越多。农民们更嫌苏维埃给的粮食收购价太低,往往不愿意把粮食卖给收购点,而是私自拉到集市上出售。
“但另外一派的领导人孙汶一直没有来莫斯科,所以枪毙他在莫斯科的那些下属是无效的。”莫洛托夫并不介意那些中国革命分子的死活。只是感觉枪毙不能达到效果。他说这话的时候,斯大林又坐下了,见此他知道这次谈话已经完毕,斯大林已经同意在最近几年访问中国。
克里姆林宫斯大林办公室谈论杜雯的时候,她正在莫斯科东方大学里召开会议。作为第三国际的下属机构,伟大的革命导师李宁同志逝世是一件悲痛异常的事情,所以从今天早上开始,无政府主义同志社开始全体佩戴黑纱,以示自己对伟大领袖的哀悼。
曾经领导广州王老吉罢工,名字却改为郑铁锤的郑彼岸道:“据说孙汶的人正在组织悼念活动,说是要在下个学期开学时的文艺汇演上表演一出自编话剧失去父亲的孤儿……”
“捧资产阶级臭脚的东西!”杜雯当即打断了郑铁锤的发言。自从被病中的列宁同志表扬之后,她的格调愈发高端,她非常庆幸自己因为香港罢工而被港英当局驱逐出境,不然她不会来到这片没有剥削亦没有压迫的新世界。
在这里。她的革命天分得到了充分培养和发挥。和她正在撰写的革命理论相比,孙汶的三民主义只是三岁小孩的牙牙学语。唯有反动统治者、腐朽权贵阶级代表杨竟成的文明论才能与自己一教高下,那套被国人捧为旷世经典的《西方的没落》上下册,以及现在复兴会所做的一切,究其本质其实是早已被资产阶级欧洲所逐渐抛弃的保守主义。按照这个去推,她敢肯定下一步复兴会必会把早腐朽却越来越能愚弄人的宗教推出来,甚至很可能会转变成像古老欧洲那样政教合一的国家。
这是无政府主义同志社如今所接受的麦克思主义思想最大的敌人。一旦中国完成这个转变,那么像几年前广州那样的罢工将永远无法举行,工人们会以佛祖的名义举报自己,甚至等不及举报。他们将像欧洲那些国家前几年发生的那样工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抓捕本地的布尔什维克,用铁棒把他们活活打死或拉去枪毙。这不是因为工人不是无产阶级、不讨厌资本家,而是因为布尔什维克是无神论者,反对基督教。是俄国间谍、是人类异端。
正如当初复兴会革命时找的尽是土匪、流氓、逃婚者、不想受家庭束缚的进步新人……这些社会边缘人物一样,要想在一个国家发起革命,必要先有能接受革命理论的受众。可既然是革命,那革命理论当然不会被主流社会接受,所以社会边缘分子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他们才是革命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
复兴会现在做法明显是要消灭社会边缘分子。更确切的说,他们是要以宗教将这些社会边缘分子彻底收编起来。一旦如此,那自己日后与这些人大谈革命理想、憧憬按需分配、没有压迫也没有剥削的美好**社会时,他们理所当然的会抬出佛祖;至于告诉他们那只是愚人的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而麦克思主义才是真正科学时,他们则会表示科学完全不可信,因为佛主有诸多神迹,最为灵验。
思想的交锋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思想决定行动,若不能在杨竟成章太炎思想上扯开一道口子像失败的白话文文言文之争一样,那么革命理论将永远难以被人接受。
在俄国是冷一些,不过东方大学的物资供应极为充裕,杜雯不但开始自学俄文很遗憾,她虽然是被伟大领袖赞誉的革命家,但在语言方面却没有任何天赋以学习麦克思列宁主义思想,还在用想尽一切办法破除杨竟成的文明论。在这时,永远健康的伟大领袖居然仙逝了,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
从早上现在都滴水未进的杜雯满脸懊恼,对于孙汶那些民主共和革命分子她素来是看不上眼的,现在这些人居然去捧布哈林这个伪**者的臭脚,更让她嗤之以鼻。什么东西!她还在香港的时候向俄国同志正确的指出,孙党绝对是伪装成麦克思主义者的资产阶级分子,哺育他们的最后结果只能是背叛;至于孙汶所谓的名气和影响力,那只是孙汶的狗腿子们吹嘘出来的,像当年他们欺骗法国人一样。一个过气的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有什么好值得收养的!
想到孙汶杜雯的脸更加不悦,她看着与会的数人道:“不是说孙汶要来吗,他现在在哪?伟大领袖李宁同志的葬礼看来他是赶不上了。”
“上个月听说他到了德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晦明学社创始人刘思复的弟弟、现已改名成刘镰刀的刘石心的答道。他想起之前偶然听闻的计划,不由问道:“孙汶如果真的来了,真要把他给……给枪毙了?”
瞪了郑镰刀一眼,参加过辛亥广州起义、社内为二把手的东莞人莫纪彭不悦道:“孙大炮的命值几个钱?不说现在,是当初同盟会兴盛时,他下面的人除了黄兴和陈其美,也没有几个值得我们笼络。现在黄兴死了,只有陈其美还有价值他在前清时于国内布下了不少钉子,据说复兴会里头也有不少,这才是毛子看重他的原因。”
眼见着话题被岔开了,杜雯咳嗽一声道,“同志们,我们这次会议是讨论如何悼念伟大领袖李宁同志,以表达我们深切的哀痛和对苏维埃的忠诚,请各位不要跑题!还有莫纪彭同志,不要老是用毛子这样不科学也不文明的绰号却称呼俄国同志,这是非常不好的。”
“可大家都说习惯了,再说他们并不在意啊。”莫纪彭道。同志社的老人不少是粤人,而杜雯从沪上带过来的那些人则五湖四海,哪里的都有。正是有这些人在,加上杜雯能弄来钱,她才能当这个社长。现在大家到了俄国,这才发现杜雯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俄国人大方的很,只要你肯革命,要多少钱他们都给,不想杜雯居然被伟大领袖亲自接见并赞扬之,这个社长真是越做越稳当了。现在她大张旗鼓的搞悼念活动,明显是一种巩固自己位置的办法。
“那也要完全避免!”杜雯大声道,她见这完全引不起与会诸人的重视,开始有些生气。自己人叫叫外号也算了,可俄国同志是能乱取外号、乱叫外号的吗?!“同志们,对于无私援助我们的俄国同志,我们绝不能给他们乱取外号,什么德国毛子、波兰毛子,这些都是对上级同志的不尊重!张海同志,从现在开始对任何一个敢于不尊重上级同志的社员,一经发现严肃处分!”
“是的,杜雯同志。”张海是杜雯自沪上时调教好的男宠,也是同志社的三把手纪律委员。虽是男宠,但在外面还是按照规矩称杜雯为同志。
“我们绝不能像同盟会那样无组织无纪律。”杜雯再次强调道。“不要忘记了,我们是具有特别性格的人,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未完待续。↗本書源自 篮 書 ,更新快,。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七章 招安
在莫斯科举行葬礼的时候,被杜雯鄙视的孙汶此时正在柏林。他不是不想去俄国,而是到了这里他已经走不动了——按照原历史,他应该在次年三月才去见华盛顿和林肯的,可现在,境况完全不如历史的他,胸中的激愤不满更甚,在听闻国内通过分封法案时他就开始身体不适,等听到蔡元培自尽,民主被复兴会刻意玷污成‘杀全家’,为民主共和劳累奔波三十五年的孙汶,终于是一病不起。
前去俄国的旅程勉强赶到柏林便再也走不动了。请来的德国医生诊治的结果是肝癌,而且是晚期,并对此束手无策。诚实的德国医生建议中国人最好开始准备葬礼,因为病人的时间不多了。
自宋教仁叛变、黄兴被杨竟成派人刺杀后,中华革命党这些年来仅靠孙汶支持,而今粮饷将近则全靠俄国卢布支撑。本来俄国人就更重视无政府同志社的杜雯,现在孙汶忽然辞世,那中华革命党必将分裂成胡汉民廖仲恺的粤系和陈其美的全国系,一些对本党不再抱有希望的党员,很可能会脱党加入无政府同志社,甚至很可能陈其美也会改弦更张。
领袖病危、党或不存,这两个重大危机使得孙汶身边的胡汉民和廖仲恺每天都睡不好觉,他们不敢将此消息通知已在莫斯科的陈其美等人,生怕他现在就开始起异心。以胡汉民的想法,最好是以什么名义把陈其美召过来然后弄死,再把他底下那批人接收,而后他为总理,如此中华革命党或许能继存下去;但素来婆妈的廖仲恺则完全反对,认为这虽然能维系本党,可一旦残害陈其美之事泄漏,本党一样会四分五裂,同时陈其美此人精明的很,在华埠也许好下手。在柏林就难说了。
两人意见不定,等最终决定的时候,日子已是德国的早春了。那陈其美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消息还是生了疑心,发去电报后近月都不见人影。不过陈其美没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来了。
孙汶养病之所的康德大街彼得公寓,这一日数辆奔驰轿车忽然齐刷刷停在公寓门口,最先下车的是一些着装严整的德国警察,这让望风的革命党人胆战心惊。就在所有人准备枪械拘捕时。那辆居中、车头立着一面黄龙旗的黄旗防弹汽车下来一个身着中华官服的人。其他人或许不认识,可胡汉民一眼就看出那是杨竟成的忠实狗腿杨度。此人据悉是中华派至国际联盟的首席代表,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驻于瑞士日内瓦,难怪会被德国警察开道相送。
杨度因立国创制之功,开国后在杨锐支持下勉强封了个最低等的男爵。复兴军赴欧参战,他与英法等国运筹斡旋,为中华废旧约争平等立下汗马功劳,是以国际国内,声名一时大盛。胡汉民看过去到时候,杨度刚刚下车。他身着鲜红的从二品官袍,头顶乌纱帽、腰悬尚方剑,好像唱戏的一般。
“把枪都收了。”胡汉民见到杨度下车,心中的紧张顿时去了一半——真要是杨竟成逼迫德国政府抓人,杨度坐在德国外交部等即可,根本没必要亲自前来。
当那些收自各处华埠的烂仔们把枪收好时,杨度的秘书已经走上来。他拿着杨度的拜帖,很识客气的道:“我们大人听闻孙汶先生在此养病,念及昔年在东京时三日三夜畅谈之故谊,特来拜会。还请……”
“忠山先生大名岂是你能叫的!给我滚出去!!”孙汶的亲卫队长、黄兴之后革命党第一大将胡毅生见来人对领袖不敬。应而大喝。之前他还再想着怎么逃出去,现在知道人家不是来抓自己,惊惧未消的他不得不大喝壮胆,只是话语怎么听都有些色厉内荏。
“毅生……”素来是明白人的胡汉民当即拦住了胡毅生。忠山先生病危。这杨皙子却忽然来访,他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请皙子先生进来吧,只是寒舍陋鄙,怕比不了紫禁城。”
一个破公寓却想比紫禁城。即便这秘书涵养再好,也还是看了一眼胡汉民,不过好歹是外交部的。他微笑一下,便出去回报了。
不管是不是陋鄙的寒舍,杨度都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他照例不和胡汉民握手,只微微拱手道:“近二十年未见,展堂真是老了。”
杨度毫不客气,胡汉民也不以为意。革命党只行握手,既然杨度不握手,那他也不见礼。待杨度说完他便笑着道:“皙子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啊,这地方够偏僻的了,你居然也能找到。”
“哈哈……”杨度不介意自己被骂为狗,开门见山的道:“逸仙的病情如何了,我和他上次相见,还是神武元年在京师。”
“不劳挂念,忠山先生只是小恙。”胡汉民当即回绝杨度的试探。
“呵呵,真要是小恙也不会久在柏林不去俄国吧。”杨度当即拆穿胡汉民的谎言,他道:“听闻逸仙这几天病情逾重,度不得不紧急从日内瓦赶过来,就担心…担心以后不能再见。展堂兄,念在我和逸仙旧情,你不会不让我与之相见吧?”
没想到杨度对忠山先生的病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胡汉民脸色渐渐发黑。他很早就知道革命党内部有西厂的坐探,可查来查去总是找不出来。忠山先生病危之事少有人知,可这杨度知道如此详细。胡汉民心中飞速思索,可根本摸不着头绪的他最后不得不放下此事,他道:“先生病中不宜见客,皙子请回吧。”
“真不让我见?”杨皙子笑道。他看了看胡汉民,又看了看一直未说话的廖仲恺和孙科。
“皙子若有话可告之与我,我必会转告。”胡汉民坚持道。
“真这样?”杨度笑容更甚,他见胡汉民目光凌然,不由端起茶开始喝茶。按照老派的礼仪,喝茶就是正事谈完告辞的举止。革命党只行西礼,但胡汉民不可能不知这个规矩,可正当他以为杨度会起身告辞之时,杨度放下茶盏却大喊起来:“孙逸仙,不见你的故友杨度么?!孙逸仙,不见你的故友杨度么?!孙逸仙。不见你的故友杨度么……”
彼得公寓只有两层,且是砖石结构,楼板是木制的。杨度忽然大喊,他的声音穿透楼板。胡汉民想拦也是来不及了。看在杨度随行德国警察的份上,他忍着愤怒道:“当初的谦谦君子,今日居然会有如此流氓行径。皙子还是省省吧,先生不会见你的……”
胡汉民话音刚落不久,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从楼梯口穿过来:“展堂。请皙子先生上来吧。”
胡汉民本想把杨度尽快赶走,但这个声音是宋庆琳的,他不得不‘嗯’了一声,不情愿的把杨度带上去。只是见杨度身后跟着秘书和警察,便被他拦住了,他道:“先生可只请了皙子一人。”
“放心吧,我和逸仙是老朋友了。”杨度正高兴自己计策奏效,更明白自己安全无忧,便转身让秘书等人退开,自己则跟着胡汉民上了二楼。
被后世果党空两格、尊称为国父的孙汶此时正如一条老狗一样曲躺在床上。犹如几个月前病中的杨锐。不同的是,杨锐最后是挺过来了,而孙汶却没有太多时日了——腹部肝的部位完全肿胀,每日醒着的时候和睡着时候越来越少,人基本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且常常被噩梦惊醒。这一日恍惚间正如往常一样梦见自己被黄兴追杀,却听闻有人在大叫自己的名字——‘孙逸仙,不见你的故友杨度么’,他当即惊醒过来……
跟在胡汉民身上走上楼梯,杨度能闻到越来越浓烈的中药味。想来必是西药无效只能吃中药了。杨度心里不由暗笑。记得孙汶当年厌恶中国之一切,其中尤以中医中药为甚,并说什么‘余平生有癖,不服中医’。不想现在居然也开始喝中药了。他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些西化分子只是功利之徒,民主自由只是他们进阶的敲门砖。这些人个个都拿着洋文凭、讲着西洋话、对西洋之一切都歌功颂德、文过饰非;他们信誓旦旦说西洋才是真文明,才是真进步,才是人类文明的方向和代表,才是什么什么……
凡此种种,无非是要另起一派、借西洋来垫高自己的身份和能耐。进而获得寻常手段得不到的好处,如此那些见不着洋大人的土包子们才会对他们敬畏异常。可真要那些洋玩意救不了命的时候,他们又会快速脱去西装、改穿马褂,之乎者也说的比国粹党都还溜。
当然也不是所有西化分子都是这么卑贱,有些信了基督表现的倒更像是一个西洋人。他们如洋人那样立遗嘱,在牧师神父的诵经声中离世,而后举行西洋葬礼,埋葬于洋人公墓区不为人注意的一角。对这些人,杨度是看得起的,毕竟他们心有所归,面对生死从从容容。
杨度正鄙夷孙汶喝中药时,狭窄的走道忽然开朗,一间依然挂有威廉二世画像、有些老旧的德式房间里,靠窗的床上正躺着面如槁枯的伟大革命领袖孙汶。他看见杨度笑了一下,不想这在杨度看来比哭还难看。想来人之将死,也就是这番模样了。
仿佛是和杨度身上艳红的官袍对称,孙汶的被子是灰黑色的,屋子窗子并不大,且半被窗帘遮挡,是以房间显得陈旧昏暗。当杨度走进的时候,光线照射在他鲜红的官袍上,房间里顿时亮了不少。躺着的孙汶见杨度不握手只作揖,不由强笑道:“皙子,看来你的主子对你真心不错啊!”
孙汶语带讽刺,照例杨度是要反驳的,但看在他时日无多的份上,杨度笑道:“天生总理而华夏有望,度这条忠犬做的还是值的!”
在素来注重个人人格、自由民主的革命党面前,杨度居然下贱到承认自己是一条狗,不说胡汉民和廖仲恺,即便是站在床头的宋庆琳也有些听不下去。好在这时候孙汶挥手让他们离开,只留下大儿子孙科在一边照料。孙汶知道杨度此来肯定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应该是带着杨锐意思来的,所以他想和杨度好好聊一聊。
在宋庆琳关上房门后,谈话正式开始。孙汶问道:“是杨竟成让你来的?”
“是。”杨度点头,“总理说逸仙的路走到头了,让我来收拾一下。”
“收拾一下?”孙汶有些气愤,他道:“这里没什么好收拾的。皙子请回吧。”
“怎么可能不要收拾?”杨度道,“有道是树长千丈、落叶归根,逸仙准备葬在德国么?”他这话说的孙汶一愣。自喻洪秀全第二的他辛亥年过南京时就说过,死后愿葬于南京紫金山。可那时候英法列强都支持他,他认为自己极有可能成为开国总统,可现在自己仅仅是一个流寇耳,杨竟成真同意他入葬紫金山?
孙汶的错愕杨度看在心里,他再道:“逸仙也不会不知道俄人素来狡诈。且他们现在属意同志社多于中华革命党。有消息称俄国人等你一到莫斯科就枪毙你,然后让剩余的人加入同志社。逸仙是一了百了,可后事总要安排吧。孙大公子、宋夫人和她的孩子,他们这一辈子总不能就这么担惊受怕的过吧?逸仙,很多事不去想还好,真去想那多的不得了,这些你都安排好了吗?”
杨度说的孙汶久久沉默,归葬、同志、妻儿,这些都是他难以割舍的;不过比这更难割舍的是未尽的革命事业,可陈英士直到现在都还不来。他不来即便让胡汉民做了总理。非粤系那些人也是不服的,革命党有非常大可能分裂……
想到革命事业很可能就此葬送,再想到杨竟成这个独裁者的算计——说是帮忙收拾后事,其实就是招安,且是一种不用任何官职只需一片葬地的招安,孙汶的血就忍不住往上涌,这让他槁枯的脸色更加灰暗,他断然道:“皙子请回吧。你帮我告诉杨竟成,独裁者历来都不得善终!”
孙汶的坚持并不出杨度意外,他道:“逸仙所托。我必然转告。只是逸仙真的还要坚持下去吗?你的革命党现在还有多少人?你走了之后又还能剩多少人?且不说杜雯之流,要知那俄国之前就有求于我国,之后更会有求于我国,到时候只要外交部一句话。他今日所资助的革命党就会像昔年日本一样,将你们礼送出境。逸仙,中国国势正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你还要革什么命啊?
此来总理说过了,逸仙去后可葬于南京紫金山。陵墓只要不违制,怎么造都行。你麾下的这些人,没有血案的全部特赦,有血案没有苦主的也可以赦免,有血案有苦主的,也可帮忙向大理寺求情;逸仙本人的也将恢复名誉,奉为中华革命第二先行者,这已经……”
其他都还好,但‘第二先行者’一词深深刺痛着孙汶,这让他想到了杨衢云。杨衢云虽然也曾是革命者先行者,可他居然和满清当局妥协,实为该杀。
“杨皙子就不要帮你的主子说好话了。真要是国势蒸蒸日上,怎会有政变?”孙汶反驳道。“革命党是日渐衰弱,可民主自由之志永世不忘,独裁者终究被历史唾弃。连生,送客!”
父亲意志就是孙科的行动,杨度很快就被他以及胡汉民等人‘礼送出境’。
革命党本就日暮西山,孙汶一死,这些人必先内乱后鸟兽散。这是杨度的观点,不想总理居然在孙汶死前愿意给一个台阶给他下,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只是孙汶依然冥顽不化,甚至很可能将此作为自己品行高洁的例证。这种送脸上门的事情一旦结束,杨度便毫不流恋的离开柏林前往瑞士日内瓦,那里才是他纵横开阖的舞台。
在国际联盟总部万国宫没有建成之前,国际联盟依旧在阿丽亚娜公园办公。这座二十五公顷的公园位于日内瓦东北部的莱蒙湖畔,风景秀丽,站在公园高处不但能俯览莱蒙湖,还可遥看欧洲最高的勃朗峰。此前公园为勒维利奥家族私有,后勒维利奥家族将此赠送于日内瓦市,国际联盟成立后,日内瓦市又将其赠送于国际联盟,以作为联盟总部建筑用地。不过说是建筑用地,迄今为止主楼的设计都没有定下来——这里毕竟代表着世界列国,既如此怎能用欧式风格设计?
因为美国国会反对美国加入国联,现在国际联盟的永久会员国为英、法、意、中、日、朝(朝鲜欧洲大战时也出了两个预备役师)六国,中西对半。英法意三国想将国际联盟办成欧洲联盟,为欧洲利益服务;可中日朝三国则希望将国际联盟办成真正的世界联盟,确确实实的为世界各国和人民服务,是以每件小事都会引起文化冲突。国际联盟的主楼的建筑风格是其中之一,办公语言则是其中之二,其他如联盟旗帜、标志、内部管理那就更是矛盾重重,这些东西鼓捣了近两年,才最终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妥协。
杨度作为大中华国的正式代表,中华又是东亚的盟主,自然备受瞩目。来柏林前,他正在处理‘傅满洲’一案。按已故礼部文宣司司长王小霖的观点,英国小说家洛莫尔创作的‘傅满洲博士’系列小说,正在白种人心中刻画丑恶的华人形象,且逐渐深入人心。这个世上无比邪恶、无所不知的角色,刚好迎合了西方人对复兴军、对日渐崛起的中华既畏且妒的心理。
虽然以事实论,复兴军在美军大规模开赴战场前就改写了战争进程、挽救了欧洲,而中日商船队帮英法意抵挡住了德国无限制潜艇战,但战后欧洲报纸只扬颂美国远征军,频频提到它庞大的数量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几乎忘记了是谁拿下了凡尔登。同样的,中日商船队的作为也被舆论刻意忘记,即便是提到,报纸也更多的讨论商船队挣了多少钱,完全忘记战时物资和军队很大程度靠商船队维系。
昔日的功绩选择性淡忘,而面对越来越多、件件精美的中国商品,则让越来越多的欧洲厂商开始警惕。比如那种卖到惊人的十先令一双,号称‘比蜘蛛丝还细,比钢铁还硬’的中国水晶袜,使每一个女人趋之若鹜。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钱都让中国人赚走了,同时越来越多人认为,中国之所以能在某些产品上超过欧洲,那是因为中国确实存在‘傅满洲博士’,只是这个无比狡诈邪恶的人已经改换了身份,隐藏在中华皇家科学院里,正在为中国征服世界而发明千奇百怪的东西,并很快会掀起一场科学革命。
想到那恶心的傅满洲,驱车赶往国际联盟总部的杨度就很是不快。虽然国际联盟明文规定过各国之间不得互相歧视,也不得纵容民间诋毁他国,但英国代表则认为这是小说家的自由创作,应当受到法律保护,且傅满洲博士是英中混血,真有歧视,也并不仅仅针对中国一方。
代表和代表的沟通无效,既如此,要想解决就只能交由国际法庭裁决,可这样做就等于将此事公开化,到此不管裁决结果如何,都会引起西方对中国的恶感以及国内对西方的抗议,这是中日朝三方都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此事说起来不仅仅是傅满洲,其本质还是以前德皇威廉二世极力鼓吹的黄祸论,傅满洲所代表的其实是学习和掌握了西方科技和文明的黄祸。
汽车驶入郁郁葱葱的阿丽亚娜公园,在一栋充满苏州园林韵味的建筑前停下,这是中国自建的办事处,杨度就在这里办公。不过他还没进办公室,秘书就通报有故友来访,细问来人却是护宪党的汤化龙,杨度不得不暗忖:汤化龙怎么来找自己,难道他们也想招安?(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八章 不成钢
汤化龙此来确实是有被招安之意的,但不仅仅是招安,护宪党想的其实是平反——从去年蔡元培政变开始,护宪党诸人就瞪大眼睛细看国内政局之变化。去年年末见修宪结束,私有财产权被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更引起党内诸人之争论,等今年元宵团拜会时杨锐约见各省士绅名流——比如江苏的张謇、浙江的汤寿潜、湖南的谭延闿、广东的陈伯廉等人一起坐谈,傻子也知道国内真要变天了。
真要变天怎么能少了护宪党,抱着这样的心思,梁启超不断让以前的亲朋故旧去京城打听变天详情,但回来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吓人的一条就是这一届总理任期结束后,杨锐就将彻底退下去,而后很有可能是国民党宋教仁接任。以稽疑院代表席位论,即便杨锐退下去,总理一职也未必能轮到宋教仁,但无风不起浪,能有这样的传闻,自然存在这样的可能,可复兴会和国民党之间到底存在什么交易?还有,护宪党在这轮‘变天’中能捞到什么好处,一直是梁启超等人深思的问题。
不过闭门苦想是不会有结果的,想到汤化龙在湖北的名望,梁启超特意派他先行回国,但在回国前,又督促他到日内瓦见见杨度,此人是杨锐的亲信,兴许能问出些确实消息。
杨度办公室内,郑重行礼后汤化龙就开门见山求教道:“皙子兄,听说国内要拆撤农会,这消息确实吗?”
有些吃惊的看了汤化龙一眼,杨度诧异道:“这事情去年就确定了,你们怎么……”他忽然想到了宋教仁,问道:“难道宋遁初没和你们提起过?”
“什么!”汤化龙脸上的肉开始微微抽搐,他差点就要跺脚,“宋遁初,他!他!哎,不提也罢!”他这边肉痛完。又委屈道:“皙子兄,宋遁初那些人可从来没给我们一句实话啊。他们就怕我们也组党竞选,抢了他们的席位。”
开始听的时候有些错愕,最后听闻汤化龙说到原因。杨度便释然了。和复兴会靠农民、小商小贩的选票不同,国民党和护宪党争的都是士绅商绅的选票。这些票数本就有限,若再来一个护宪党,那说不定国民党会达不到百分之五的最低票数限制,所以才对梁启超等人的试探支支吾吾。根本没一句实话。
“济武兄,赶快转告任公回国吧。说不定下届稽疑院你们都是代表呢。”刚回来的杨度很忙,他不得不一边在秘书的协助下在一些文件上签字,一边与汤化龙谈话。这虽然对客人不太尊重,可他和汤化龙之间身份悬殊,且汤化龙刚才犹如被雷击了一般,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失礼。
“皙…皙子兄,你这不是诓骗老友吧?”汤化龙好半响才从‘雷击’中缓过神来,之前他们这些人还是天涯亡命客,而后却能坐在京师稽疑院成为大中华国政权分享者之一。便是唱戏也没这样离谱的。
没想到素来老练的汤化龙长了这么个榆木脑袋,杨度不得不放下钢笔,正色说道:“济武兄,难道你没看国内的报纸?即便你们不相信国内的报纸,那也应该看过政府公报吧?现在国内已经开始改军制了,复兴军以后分为省属部队和全国部队两种。省属的由各省稽疑院拨款,全国的则由全国稽疑院拨款。
税制也在改。以前是税收大部分归中央政府,而后再由户部拨给各省;现在呢,各省只需缴纳每年稽疑院摊销的费用即可,剩余的大部分税收归地方所有。这也就是说各省各府再不要像以前那样没事就‘跑部进京’了,弄得京师房价暴涨。
还有……”杨度近来对国内事物关注的少,所以连说两条之后倒是失语了,他看着犹自发怔的汤化龙。推心置腹道:“济武兄,真要信杨度这个朋友,那就马上回国,不要去找宋遁初谈,去找总理,他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的。你们要是回去晚了。那不要说京师稽疑院,怕省稽疑院你们也进不去。”
杨度这番话说完,日本代表、国际联盟秘书处副秘书长新渡户稻便出现在办公室外。知道日本人此来必与‘傅满洲’案有关的杨度不得不端茶送客。待汤化龙走,新渡户稻才进坐下道:“杨君,秘书长克度孟(frie-d**mmod)爵士现已经将事情交由调查委员会调查,在调查结束之前,他建议贵国暂且忍耐。”
调查委员会是今年刚刚成立的部门,将事情交给调查委员会调查虽然比直接上仲裁法庭好,但已经是正式程序操作了。不无忧虑的杨度追问道:“事情到底交由谁调查?”
“听说洛伯梅先生(-johnson)准备将其交给霍伯乐桑(rapporteur)先生。”新渡户稻皱着眉头答道。洛伯梅先生是法国前参议院,但这个霍伯乐桑却是一个英国人。一个英国人去调查涉及英国的案件,谁也难以保证调查是否公正属实。
新渡户稻皱眉,杨度脸色则变得非常难看,他感觉这跟本就是敷衍。新渡户稻见此不得不宽慰道:“杨君,自‘蛮子战争[ 注129]’开始,西方对东亚民族的诋毁已长达数十年之久。之前针对的主要是日本,现在则针对贵国。可以想象,贵国越是繁荣,黄祸论就会越加盛行,总有一天,这种偏见会引起战争。但我认为要想短时间内消弭这种偏见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
“新渡君……”若在以前,杨度肯定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偏见,但现在他是懂的。与战国时纵横家只谋利益不同,种族、教派也是国际冲突的重要因素。西方人常常说东方野蛮,其实最最野蛮恰恰是他们这些一神教徒和种族主义者。“……我对解决稳妥解决此事感觉越来越感觉渺茫,即便调查得出‘傅满洲’确实有丑化中国侨民形象的作用,小说作者被禁止写作,可他的读者很多都在大洋对岸,他完全可以前往美国继续写作……”
有的时候文人是最不好对付的,虽然之前进行过私下交涉,但洛莫尔并不买账。不得已通过官方施压,但以杨度对洛莫尔的了解。此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此时洛莫尔正享受着激起国际纠纷的巨大红利——原本销售不多的小说因报纸报道现在居然卖到了数万册;同时事情到了这一步,巨大舆论压力下,西厂特工再介入已经迟了。万一行动失败,那必将坐实中国是野蛮民族这一污蔑。真是投鼠忌器啊!杨度长叹了一声。
与愁眉苦脸的杨度不同,着急赶回巴黎的汤化龙脸上全是喜意。之前党内开会时,梁启超也曾说过数年后国内局势必有变化。其他人不知,但汤化龙却知道这完全是骗人的把戏。不这么说,护宪党剩余的这些人怕早就散了。虽然经费是无忧的,可人总不能失去希望吧?现在好了,事情正如梁启超之前说的那样有了彻底转变。
回到巴黎自由报社的汤化龙将杨度之言在会议上复述后,梁启超弟子蒋百里第一个反对,他道:“老师,杨竟成狡诈成性,绝不可信!我们真要是与其合作,说不定他一翻脸就把我们全都送进牢里,现在宗孟兄等人都还在牢里呢!”
宗孟就是林长民。上次冲击江苏国税局以及参与暗杀陶成章,被判了二十五年。这其实是护宪党人隐忧之一——当初暗杀陶成章虽不是护宪党策划的,可大家却是知情的,真要再扯出什么证据来,说不定自己也要判个二三十年。都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了,再坐二三十年的牢,那政治生命等于提前结束。
众人沉思间,自由报的主笔、在德国学习政治学的张君励却道:“任公,国内确实要大变,令弟公权最近正在和沪上名流商议组建沪上银行。且全国各省的名绅大商都在商议组建省属银行,但谁不说为何如此,这可绝不是小事啊。从蔡孑民叛乱至今,复兴会种种作为都在为今后做准备。这完全切合杨竟成下届不再任总理之言。
杨皙子素来是杨竟成亲信,他的话还是能相信的。以政治立场言,复兴会正从僭主政权转向贵族政权,虽然它在民间仍有威望,可毕竟不再是农民党。假以时日,它真正能依靠的只能是大地主大工厂主以及各地绅商名流。这与我们正是同气连枝……”
“士林兄此言大谬!”说话的是刘崇杰。他是闽人,早前曾任满清驻日使馆一等参赞。“按照你的说法,复兴会正要与我们护宪党竞争支持者才是,我们不联合国民党,却去找复兴会,实为不智。既然国内政局即将大变,那我们为何不能先行回国,与国民党一起准备下一次稽疑院竞选呢?这总比被复兴会吞没好吧?”
“子楷兄,那请问我们凭什么去拉拢各地士绅名流呢?”张君励显然不是书呆子,他完全明白此届杨竟成内阁将彻底完成之后的国内政治版图布局,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可能和国民党宋教仁达成某种协议——国民党支持复兴会的各种议案,而复兴会下届则支持宋教仁上台执政,护宪党要从中渔利,自然要去找杨竟成谈,而不是国民党。
张君励极为务实的一问让诸人点头,他进而再道:“护宪党只有密切与复兴会联合,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它今日所放弃的那些小纳税人选民,日后很有可能成为国民党的支持者。我们不必去与国民党相争,我们只要站在强者一侧便可坐收渔利。
本次政局大变,规划者就是杨竟成,想来为求各地士绅名流的支持,他们必会用一些东西收买他们。而我们与各地地主最熟,以前虽有矛盾,可毕竟关系还在;还有任公以及诸君破家护宪之名望,这便是我们的价值所在啊。”
“士林,你认为杨竟成会给出些什么好处求得士绅的支持?”一直在听其他人发言,张君励这一席话却让梁启超产生了一些想象。
“好处?”张君励方才也仅仅是理论推测,现在一细想,不由大惊道:“不会是土地补偿吧?!”
“什么!”、“怎么可能?!”与会者闻言禁不住激动,这其实是护宪党的最高使命,但真由之前反对全额补偿的复兴会提出来,那就是天大的讽刺。
汤化龙心头火热的看向张君励,又再看向梁启超。他茫然道:“这怎么可能吗?这得多少钱啊?”
“有可能的。”汤觉顿说道。“四亿亩耕地,二十两一亩即为八十亿两,两成已付那就还剩六十四亿两。据说欧洲大战时户部一共盈利了近百亿华元,只要稽疑院同意补偿地主。这些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诸君,我看复兴会很可能像日本明治时颁布‘官业下放令’一般,以补偿地主的名义,将军工、铸币、通讯、铁道以及各种实业公司交给地主。”忽然想通了的汤化龙弹簧一样跳起来,“这就是去年修宪为何要着重‘保护私产’的根本原因。”他说罢又兴奋的抓头抚脸。兴奋的道:“任公、诸君,我们要马上回国才是,去晚了就什么也分不到了!”
“真是这样?!”这次连梁启超也动容了。日本明治维新时殖产兴业办了不少官办公司,但因为经营不善,这些公司大多亏损严重,后面财阀和政客勾结颁布官业下放令,将官营公司半买半送交与财阀,使得日本经济最终完成私有化。可当时日本的官办公司确实亏损严重,但国内的官营公司全都是挣钱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所有人瞬间明白了复兴会最近政策之意图。那就是全面私有化。悄无声息半响后,不知为何感觉失望的蒋百里说道:“想不到素来大喊‘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杨竟成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百里兄此言不妥。”张君励的观点和蒋百里完全相反,“之前收地主的地就应该按照市价折价补偿,现在杨竟成用这些公司来补,可谓光明正大,何来偷鸡摸狗?买东西难道不要给钱吗?”
“可以前为何不补呢?!不然…不然松坡也不会……”蒋百里不知道如何反驳张君励,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现实,这岂不是说护法战争白打了吗。
“百里兄,政策的转变是难以预料的。既然当初杨竟成是以合法手段土改——我知道他是钻了宪法的空子,宪法只规定国税局可以征税。但没有说不能征多少多少以上的税,所以大理寺拿他没办法,这毕竟在程序上是合法的。以武力反抗合乎法律的政策极为不智,那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张君励自始至终都反对护法战争。更反对与孙汶牵扯在一起,接受俄国卢布,这么一来,白的也成了黑的,护宪党和汉奸卖国贼几乎等同。
“好了,济武说的极有道理。”梁启超心头掠过蔡锷。但也是一晃而过而已——他并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弟子虽然死的可惜,可人怎能不死?“我们还是好好商议何时回国吧。”心中已有把握的梁启超当场下了一个决断。
*
有感于中华政局突变,无数类似的讨论和决断在国内外发生,但京畿和各种小圈子里,一件‘大事’正在被人们津津乐道——当今总理与总理府的一个女职员发生了私情,总理夫人托人闹到了那女子家里,而后便是满城风雨……
此说过后,又有传闻说此女乃陆定陆建三的女儿陆眉,也就是去年在婚宴上割脉自杀的那个京城名媛、法国圣心女学堂的校园皇后,正因此女和总理大人好上了,所以才割脉不嫁……
还有传闻说不是因为和总理大人好上不嫁,而是因为她当时就怀了总理大人的种,真嫁出去夫家那边无法交代,所以不得不自杀;现在算算日子正是生养的时候,那女子此时估计正躲在家里生孩子,要不然怎会请几个月长假不当班……
流言飞溅,说什么的都有。本来这种大人物的花边新闻便是小民喜闻乐见的谈资,但复兴会诸人比前清的王爷们好上不少,所以一旦有此种消息传出,且事关总理,刹那间便如无线电报一般传遍全国。老少爷们不断猜测总理到底宠幸过多少女人,以前那个吕碧城算不算?而姑娘媳妇则好奇这个叫陆眉女人长的是何模样——见过总理夫人的都知道夫人长得是雍容华贵,可这陆眉到底有多妖媚、多不要脸才能勾引总理大人**?
与历来大人物的风流韵事一样,杨锐虽然行为不检,甚至有触犯刑法的可能,但最终舆论谴责的还是某某女人太不要脸。初闻此事的陆定气得几天吃不下饭。而妻子吴曼华更是一病不起。陆家可不是小户人家,终究是要脸面的,去年女儿自杀悔婚就已让陆家抬不起头了,现在女儿居然勾引了总理
——虽然上门游说陆家管好女儿的吴芝瑛并未提及‘勾引’这个词。但她的意思明显就是如此。或许在女届复兴会那帮女人看来,总理和更美的吕碧城都从未逾越,却与陆眉有了私情,定是受了陆眉的引诱。再说这女子在女学堂就招蜂引蝶,一些洋人也爱慕追求于她。她莫名混进总理府,肯定事前就抱着不可告人的打算。
别人到底怎么想的陆定不知,可从吴芝瑛离开,陆家就闭门不再见客,陆眉下班回家后也被禁足不出。本来陆定想马上买火车票离开京师,可妻子却忽然病了——家里的大事素来由妻子拿主意,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心高气傲的妻子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这一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家楼胡同陆宅内,坐在大厅摇椅上的陆定拿着一份报纸,上面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此时的他完全在发怔。只当挂于窗口的画眉欢叫一阵,他才从呆木中回过神来。已经好久没出去遛鸟了,这么下去那鸟儿说不定就要死了……
想到自己还顾及那几只鸟的死活,陆定不由自嘲笑了。女儿的事、妻子的病,两样没一样是省心的,特别是那个宝贝女儿,那天质问她事情是否属实时,她居然毫不否认和那杨竟成有关系,待自己要打她,她却毫无羞耻的说自己已是杨竟成的女人。还说那杨竟成曾与她说过,谁要敢欺负他的女人他就杀了谁。
听到这个‘杀’字,陆定就全身打颤。那杨竟成确实杀人不眨眼,杀满人、杀日本人、杀俄国人、杀德国人。这大中华国正是他一刀一枪带人杀出来的,女儿真要和他有那种关系,那说不定真要杀上陆家几个人;
陆定惊惧杨竟成的杀气,妻子则因女儿不顾名节而心碎。自小开始,吴曼华就对女儿悉心教导,起初是三从四德。后西风东渐,又费尽心思把女儿送至圣心女学,希望能培养出一代名媛。二十年来目的确实达到,却不想女儿居然与一个有妇之夫通奸,名节败坏如斯,二十年的心血全部白费。
在心高气傲的吴曼华看来,以杨竟成的身份和权势,女儿嫁给他做妾也无不可,但女儿如此不重名节,实为不智。娶嫁为何要三书六礼、繁复异常,就是要那男子知道女子娶来不易,女儿如此轻贱,不说现在不能娶妾,即便能娶,等那杨竟成腻了,也仅仅是一弃妇罢了。
并不完全知道妻子所想的陆定想着家里的两块心病,还是如以前一样拿不出半点主意。他丢下报纸看着天花板发呆时,一阵药香味传来,进来的管家道:“老爷,夫人的药熬好了。”
“放在这里吧。”陆定答得有气无力的。他说罢就起了身,准备把药给妻子端进去,没想楼梯口人影一晃,仆人正扶着妻子吴曼华下楼。
“啊!你怎么…怎么就下来了?也不叫我一声。”陆定小跑的上去扶着,心疼责怪道。
“叫你有什么用?”脸色苍白的吴曼华喘着气,“我要是不起来,事情还能指望你?”
吴曼华说的陆定身子一缩,随即她再道:“事情都这样了,还是往好处上想吧。我去和眉儿谈谈,你去找一个律师来,最好是洋人。”
“啊,找律师?你要打…打官司……吗……”陆定大惊。
“啰嗦什么,叫你去就去!”吴曼华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恨铁不成钢。(未完待续。)
ps: 注129:1868年,强占外东北地区的沙俄为驱赶‘境内’的中国淘金者,动用武力进攻青岛(中方称法,在海参崴东南100里,今为阿斯科利德岛)——该岛是中国淘金者聚集地,当局采用炮艇和军队完成了该目标,行动中有少数俄军受伤。被驱上岸后武装起来的数千名中国淘金者反扑沙俄刚刚建立起来的殖民村尼可利斯科(今双子城),杀戮并焚毁之;但在继续前往卡缅—雷博洛夫、到达杜比宁斯卡亚镇时,与乌苏里哥萨克营以及从卡缅—雷博洛夫紧急赶来的第三边防营俄军遭遇,之后被俄军击溃。
此事件被称为蛮子战争(俄人当时蔑称华人为蛮子),华人在外东北地区的巨大数量(相对于俄人)和反抗引起沙俄的恐慌,此被认为是黄祸论产生的重要原因。
壬卷 家与国 第五十九章 接受
在北方的日子久了,再回沪上的秋瑾对这个五方杂处、万商云集的十里洋场很是陌生,这仿佛不是中华的一部分,而是世界的一部分。隐于各处的花园洋房、黄浦江里的豪华游轮,街面上身着洋装、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电影院前的大幅美女画报……,银楼、商行、酒肆、咖啡馆、戏院、舞厅、游乐场,处处都和记忆的完全不同。
而站在沪上股票证券交易所顶层,看着底下跑着的数不清的豪华汽车、拉着客人飞奔的黄包力车,以及打着铃铛一路着响的有轨电车;再听着黄浦江两岸的悠扬汽笛,以及被江风吹送至耳的留声机所播出的悠扬歌声,秋瑾心头不得不浮现‘世界第四大都会’的字样。或许以现在的发展速度,不需十年,这第四就会变作第三,成为继伦敦、纽约之后的世界都会。
“璇卿请喝茶……喝茶。公权、还有令妹也请喝茶……”交易所会客室内,沪上特别市市长、工部局董事会主席虞洽卿客串地主,正满脸堆笑的招呼着秋瑾、张嘉璈以及其妹张幼仪三人喝茶。他是越来越发福了,唯有笑容背后灵活凌厉的眼神依旧不改。
“真不要在交易大厅看着……”秋瑾端着茶并不想和,他还是不太放心底下交易大厅发生的一切。今天是女届复兴会鼎力支持的云裳服装公司上市之日,股票将发行一百万股,计划募集资金五百万华元,这些钱投入到进一步扩大羽绒服生产线——自从尼龙被研发出来后,其越来越多产品用于各行各业,羽绒服就是其中之一。
“不必不必,这个公权应该晓得。”虞洽卿还是笑,其实这种五百万股票上市的事情他早就不出马了,只是碍于秋瑾的面子——即便她不再是常委尚书,可毕竟刚从权力巅峰走下来。
“是的,璇卿先生。”张嘉璈的地位比虞洽卿低不少。平常不要说喝茶,就是见面都是不易。“之前路演的时候,各界反应就极为良好,且有虞大市长力捧。下面的交易一定火爆。”
“那就好!”秋瑾对上市、路演之类根本不懂,但张嘉璈是张幼仪的哥哥,他的话想来不会错。感觉自己或许太过严肃,秋瑾又笑道:“女届复兴会和京中姐妹们在里面可投了不少钱,我就怕上市上的不好。要被姐妹们埋怨。”
“羽绒服卖的断货,订单排到明年,怎可能上市上不好?”听闻秋瑾说到京中的姐妹,虞洽卿一边宽慰一边想到时下四处传扬关于杨锐和一女职员的流言,而后又想到那女子家里好像就是南市孔家弄的,自己是不是要先派人送些礼物过去……
虞洽卿是老江湖了,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与秋瑾等人谈天说地,待隔壁一声电话铃响,接过电话的秘书过来报喜时,的心思才完全转了过来。他笑着与诸人开了瓶香槟酒庆祝。而后又让人再次给四马路打电话,以确保晚上的庆祝宴席不出纰漏。
一干人香槟喝完,作为公司总办的张幼仪不得不出去前往下面的新闻发布会,不想一时兴起的秋瑾也跟着下去。新公司上市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只是五百万的盘子,但秋瑾的出现却让那几个被报社总编派来应景的小记者兴奋不已,他们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有大鱼。
“璇卿大人,请问您也买了云裳公司的股票吗?”一个记者问道,是晨报的。
“我已经不是大人了。”秋瑾笑道,“云裳公司的股票不但我买了。女届复兴会的会员都买了,诸姐妹很看好公司的发展,所以都把私房钱投了进来。”
私房钱的说辞让几个年轻的记者一时大笑,沪上二十世纪商报的记者趁机问道:“璇卿先生。去年年末稽疑院年度工作汇报上,总理大人提倡国民经济要‘国退民进、全民竞争’,请问这是不是说之前一些有所管制的行业亦将在本届内阁解除管制,准许民营公司进入?”
“呵呵……”本来只是云裳公司上市,可记者一下子将问题拔高到全国高度,这不得不让秋瑾佩服沪上记者最会见缝插针。她笑过之后道:“好吧,既然来了,那我就说一说吧。总理曾说过:国家富有不如百姓富有,宁愿总理府开不出工资、打烊关门,也希望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吃穿不愁。
国有公司很大程度上是在民间尚无实力和意识,而市场又存在空白的情况下建立的,这就像复兴会二十年前建设通化一样,那时候大家不知道办榨油厂,也不知道怎么管理榨油厂,所以天字号在通化办了样板工厂,以给有志开办榨油厂的私人提供模板并建立规范。
现在的国有公司很多都是这样办起来的,这些公司除了在行业中起龙头作用,还有一定的规范作用。但他们只是行业的试验田,等私营公司上来后,它们最终会成为各行各业的踏脚石。不过,既然是市场竞争,那就应该以市场规律说话,除非国有公司涉及垄断、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法,不然政府不会硬性拆散国有公司以迁就民营公司。”
去年年底之前,具体的改革方案已经拿了出来,秋瑾自然是通读过整个方案。虽然上面的内容一些头面人物已经知悉,但面对媒体以官方的立场解释‘国退民进、全民竞争’还是第一次。秋瑾这边话语落下,便连跟着他的虞洽卿也使劲鼓掌,他心中的石头终究落地了——沪上特别市的‘特别’二字,看来不需多少时日便可取消。
热烈的掌声响过,又有一个记者问道:“璇卿先生,请问民营公司可以开办兵工厂吗?”
记者的这个问题一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秋瑾脸上。理论说得好,可国退又能退到什么程度?军工厂这种核心工业民营公司是否能够进入?如果能,那这‘国退民进’就真的退到底了。
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秋瑾还是笑道:“这是最后一个关于政策方面的问题了,你们不能老是问政策,今日可是云裳公司股票上市新闻发布会……”
秋瑾如此说只让无比紧张的诸人大笑,待大家笑过,秋瑾才正色道:“对于民营公司能否开办兵工厂这个问题,就我所知的答案是可以的。”她一说可以大家就想鼓掌。但早知如此的她已挥手拦住,“不过毕竟是兵工厂,工部和太尉府为防止武器有失,监控会非常严厉。目前相关的立法正在起草,相信今明两年便可看到新修改的特种公司管理条例。”
‘哗…哗…哗……’掌声完全不似之前那样稀疏,得知秋瑾现身于一楼天井的云裳公司发布会后,整个交易所上上下下六楼的所有人都放下工作,挤在走廊上听她讲话。清楚听完秋瑾关于私营公司开办兵工厂这个问题后。整栋交易大楼都沸腾了——去年政变的阴影虽然过去,但政策到底会怎么走大家都提心吊胆,而现在秋瑾明确表示‘国退民进’会退到什么程度,这等于说局势正朝大家无比期望那个方向走,且会一直走到底不再回头。
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站在一楼天井仰望各楼走廊上欢欣鼓舞的人们,秋瑾忽然觉得自己此前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如此感觉,交易所的交易员们、大户室的大户们、挤在一楼的散户们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二楼大户交易室的一个声音忽然请求道:“秋大人,说些什么吧。不管什么。都说些什么吧。”
“对,秋大人,说些什么吧、说些什么吧……”一人请求,数不清的人立即呼应,他们太渴望听到中央的声音了,既然政策如此之好,他们就想听到更多。
一片请求的声音下,秋瑾失笑摇头,她道:“诸君,我素来不知道经济、市场、股票为何物。我说的只是内阁会议谈论并确定的东西,只是转述罢了。”
秋瑾实话实说,可大家依旧目光巴巴看着她,她不得不再道:“那我就说一些总理曾经说过的吧。总理以前说过:沪上是国民经济的重中之重。正因为如此,即便收回了租界,城市亦将按照之前的方式管理。不要害怕市议会里的外国人,怕就怕我们自己不争气,不能以合理合法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利权。经济不是意气之争,经济既要协作又要竞争。目的就是一起把蛋糕做大。(掌声)
也不要怕外国人把我们的钱都挣走了,这是财主思想,以为天下财宝都在自己家里,人家拿走一块自己就少一块。其实自汉朝使节张骞出使西域以来,中华和世界各国在经济上就是联通的。正所谓‘优势互补、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共建繁荣’,中华经济必将融入世界经济之中。既然一千多年前我们勤劳聪慧的祖先能将丝茶瓷器行销全世界,那作为重拾先贤精神的后辈,我们所制造的国货亦能行销全世界。(激烈的掌声)
相信几十年后,我们担心的不是国货不能与洋货竞争,而是担心因为老是我们卖出商品,所造成的各国贸易巨额逆差如何解决。(热烈的掌声)所以,中华要和世界各国共建繁荣,不是说我们挣了钱就是好事,必须要大家国际收支都实现平衡,共同发财、共同繁荣才是真正的好事。(长久而激烈的掌声)”
记忆里就是这么一小段,秋瑾说完有些微微冷长,见此她不得不把最后一句也说了出来,“总理不止一次说过:沪上是全国经济的中心,沪上是参谋部、沪上是方向盘、沪上是晴雨表、沪上是交汇点、沪上是火车头、沪上是东方明珠!诸君,请你们为实现中华经济之繁荣全力以赴!!(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在沪上繁荣时,香港只是一个普通海港。若不是香港当初已经命名了维多利亚港,英国人肯定会把割让地改为舟山。而后世事变迁,沪上的衰落给了香港崛起的机会,东方明珠之称在杨锐的意识里是指香港,可在这个时代,贸易进出口额本就领先于其他口岸的沪上当仁不让就是东方明珠。毕竟,江浙本是富裕之地,哺育万里的长江也由此入海,而开埠八十余年的人才、设施、习惯法的积累是其他口岸无法取代的。
杨锐想法如此、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且土部正在计划花巨资疏通长江航道、以确保万吨海轮全年能平安直抵武汉,可秋瑾的转述还是引起了不少影响。好的方面是沪上股市受国家政策和‘东方明珠’的双重刺激。当日下午就开始暴涨;另外就是消息灵通的沪上地产商开始惜售房产地产——沪上不是东方明珠嘛,那地价肯定还要涨;
而坏的方面,则广州、武汉、天津,三地一起向省抚抱怨。说内阁对沪上太过偏爱。她是东方明珠,那我们是什么?海边臭河蚌?当然,这种抱怨不可能直接传到杨锐耳中,且广州早就不如沪上,天津则连广州都不如。唯有武汉这座兼具重工轻工,又正在建设京汉大动脉和万吨远洋码头的城市能勉强和沪上相争,所以市长陈荣格委婉发电京城,希望中央赐名。
沪上交易所讲话所引起的反应当事人是不知的,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以后经济会越来越好、日子会越过越美,根本就没想过为何中央除了造船厂外,从不把重工业建于沪上。即便是购至法属殖民地新咯里多尼亚岛上的镍矿石,也不是在沪上而是于武汉建立冶炼厂。
本想借新闻发布会批驳负心汉的秋瑾(此时张幼仪早在徐志摩的要求下离婚,而京城绯闻缠身的杨锐也深陷离婚危机),根本没有想到发布会居然不是按她希望的方向走。同时她也发觉。民众其实并不关心一个女人的际遇命运,他们只希望国家太平无事,自己能放心度日,因此转述完杨锐以前讲话的她很快就离开交易所前往旅馆休息了。
秋瑾休息的时候,于欧洲乘飞机抵沪的张君励一下飞机就找弟弟打听国内事物,犹自激动的张嘉璈当即就把下午秋瑾在交易所内的讲话复述了一遍。张君励闻言吃惊道:“秋璇卿真是这么说的?兵工厂也可私营?”
“千真万确!”张嘉璈用力点头,“二哥,你和任公诸君应该回来了,下一届稽疑院代表竞选需早做准备才是!”
“这是自然。”张君励道,“任公下午已经到了沪上。在沪上拜会完故友,择日便赴京。”
“这样最好。”张嘉璈对此也是赞同,不过他想起以前的事情,又问道:“那早前护宪之事如何处理?地主那边又如何交代?你们只要一露面。当年那些苦主便会找上门来的。”
“不怕,为兄早有万全之策。”张君励说的自信满满。“四弟,上次你信中说各省都在筹建省立银行,这段时间可曾知主持此事的人是谁?”
“除了张坤张大人还能有谁?”张嘉璈笑道。“不过事情也怪,本可以直接下文的事情这张坤为何要做的偷偷摸摸呢?”
“张坤?国家银行总办的张坤?”张君励有些不信,更想不到国家银行也在私有化的范围之内——两三千吨黄金、且拥有华元唯一发行权的国家银行。岂能说私有就私有。
“是!就是他。”张嘉璈肯定道,“江苏、沪上、浙江、以及其他各省都在筹建省立银行。复兴会很可能要以关东银行和侨商银行为龙头,另组一家全国性的银行与国家银行竞争,就是不知道他们如何将获得华元发行权。”
“稽疑院不能通过法案批准吗?”张君励毕竟不是学经济的,不知其中底细。
“不能。”张嘉璈摇头,“宪法上规定唯一具有华元发行权的银行就是国家银行,它就是中华的中央银行。本次修宪并未更改此条,那就是说这些省立银行可能只是想与国家银行下属的商业银行竞争,这应该切合秋璇卿刚刚说的‘国退民进,全民竞争’。”
身处银行界的弟弟如此解读,张君励也就当真了。随即又细问了一些家事后,张君励便起身而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安排,梁启超等人将前往南阳路的惜阴堂,他此去正好与诸人汇合。
九年前,惜阴堂正是护宪党与各省士绅商议如何对抗复兴会土改的联络地,奈何陶成章案让复兴会找到突破口,趁机逮捕了梁启超和林长民,而后局势猛然恶化,蔡锷在陈其美的蛊惑下逃离京城,梁启超也被劫狱,师徒两一同前往云南和孙汶共举护宪义旗。
好在多智善变的梁启超一到昆明就立即离开,而后在新加坡发表声明说他此前所为完全是因为受胁迫所致。这通声明在某种程度上挽救了护宪党。不过,在国人的印象中,护宪党依旧是私通俄国的卖国贼,同时也是大骗子——卷了无数会员的钱款潜逃出国,至今也没有一个交代。正因为如此,梁启超决定一回国就先拜访赵凤昌,希望此老能在指点一二,不过他们明显失算了。
惜阴堂外,坐在车上等回报的梁启超见汤觉顿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还未上车他就叫道:“竹君先生已被人请至京师了。”
“被谁?”梁启超神色一怔,这完全是出师不利。
“听说是被杨竟成。”汤觉顿摸了一把汗,随即开门上车。
“哦!”梁启超有些失声,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筹码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多。
“任公,你看我们……”汤化龙也在车内,虽然他力荐速速回国,但国内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是不是按照原计划先各自回省,然后再齐聚京师?”他说完又道:“现在飞机方便,去哪都是一昼夜的功夫。”
“也只能如此了。”梁启超扇着一把白纸扇——因为赶得紧急,沪上居然没有租到豪华汽车;再去汽车销售处,可那里没有现车,所以现在坐的是一辆礼查饭店提供没有空调的美国车,现在车子不开,车厢里又挤又热。“回去再说吧。”他最后道。
梁启超一招呼,汽车便卡拉卡拉的发动了,回到饭店洗了个澡,一行人才觉得舒服了些。美美的喝了一口龙井茶,梁启超道:“既然竹君先生已被杨竟成请到京城去了,想来其他各省的名绅也曾与复兴会通过气,我党讨价还价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可我党的威望还在啊!”汤化龙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毕竟执政的复兴会有权有势,他主动和各省士绅谈,怕是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济武,再大了威望过个十年也会被民众忘记。”梁启超无奈的摇头,“咱们这些人很可能会被复兴会当成花瓶摆在稽疑院上。”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汤化龙不得不承认存在这个可能,而且很有可能。“任公,那我们该如果是好?”
“先等等,”梁启超再喝了一口茶。
“等?”汤化龙不解,“万一之前的会员找上门来讨要会费该怎么办?还有督察院那边……”
汤化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便想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这让房内诸人忽然有些心惊肉跳。几人眼色使过,站在最外侧的蒋百里沉声问道:“谁?!”
“在下找梁卓如先生。”礼查饭店建于道光年间,即便十多年前建了新大楼,可在日新月异的沪上滩,砖木结构的客房也已显老旧了。隔着木门,外面那人答话的时候,居然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更是让梁启超等人毛骨悚然。
“梁先生不在,请你隔日再来吧。”看见老师摇头,蒋百里赶忙想将来人打发走。
“不见也可。”来人似乎知道梁启超就在房内,他大声道,“总理听闻任公今日回国,特相邀赴京一叙,在下现将机票置于门下,还请诸公接收。”(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章 异端
隔着木门,听着来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内诸人才大松一口气,不想没等蒋百里开门,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一到房门口就停下了,照例敲门后,一个声音道:“济武兄在吗?”
听闻是找汤化龙的,蒋百里往后回望,只见汤化龙细听后道:“好像是我弟弟。”
来人确实是汤化龙的弟弟汤芗铭,前清时曾任萨镇冰的参谋长,历史上武昌起义萨镇冰弃舰而去后接管舰队的他带领海军声援武昌;而今,不想做贰臣的萨镇冰回家休养,他则依然留在海军,只是不在上舰,基本成了文职人员。此来非汤芗铭一人,还有大家的熟人、早前护宪党骨干胡瑞霖,不过他现在什么党派官职都不是,只一佛教居士耳——太概是认为佛门修行清净,没有世事烦扰之故。
梁启超也好,汤化龙也好,和他们两个都是**年未见,几个人客套后,汤化龙问道:“铸新,国内局势如何?这天到底要如何变?”
虽然多年不见,但汤芗铭和大哥还是有联系的,这次也是汤化龙抵沪后打电话给他——他就在海军高昌庙办公——才来礼查饭店的。听大哥这么急切的问国内局势,他苦笑道:“大哥、任公,我在海军仅一小人物,国内局势怎能知晓?我仅知的就是海军的造舰计划大规模消减,巡洋舰说是削减了四艘还是六艘,驱逐舰减了十余艘,海军学校今年的招生也减少了……。哦,对了,军官士官的薪饷倒是提了四成,据说这是全军一起提的……”
护宪党是全国的护宪党,汤化龙和梁启超要知道的是全国视野下的东西,听汤芗铭说这些个早就见报的东西,汤化龙不得不打断道:“铸新,不是说改军制吗?”
“是在改啊。”汤芗铭有些发傻。“但仅仅是陆家以省建军。只是浙江、东北还有山东三省的官兵极多,所以这些人还是留任的,待这些人退役,省军才是真正的省军。海军和空军变动不大。不过听说有钱的省也能以陆军航空队的名义够买飞机,想来也就只有江浙广东辽省有这个财力,其他省不要说一个镇,怕连一个旅都不想养。
如今的军队可不是前朝的新军了,以前每年一百五十万元可以养一个镇。现在一个镇人吃马嚼,没四百万下不来,这还只是步兵,听说那装甲镇一年训练光油钱就要四百万元,全年乱七八糟算下来,最少得八百万,九个装甲师那一年就是七八千万……”
见弟弟还是说不到点子上,汤化龙苦笑之后唯有听任自然,待他最后把话说完,他才再问道:“那去年稽疑院定下来的军费是多少?”
“说是两亿四千万。但实际很可能不止。”汤芗铭看了兄长一眼,又看了梁启超等人一眼。
“这么少?!”这些人不懂军事,蒋百里却是知道的。“日本光海军一年就要两亿多日元。”
“你都知道那是日本,人多船舵。”汤芗茗笑道,“我们海军军费不包括造舰一年只有七千万,薪饷即便是提薪四成也还是要比他们差好几倍。以前还有人担心造舰太多没那么多人开,既然日本海军裁军,是不是可以请他们的人过来开?可我们这薪饷是请不动他们的。”
“子笏兄这些年来如何?”汤芗铭说的只是军务,梁启超待他说完便问向与他同来的胡瑞霖。
“劳烦任公挂念,这些年清净的很。早年那些党员少有闹到我这里来的。”胡瑞霖细调慢理。说话的声音极为温和,谈吐间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神僧Y大师呢?听说因神迹不断,如今国内其信众甚多。”梁启超再道。
“确实如此。世人都说Y大师是如来转世,水火不浸。下界是来普度众生的。”胡瑞霖道。
“如今此僧影响如此之大,复兴会为何没有压制?他们反倒有乐见其成的姿态,难道说杨竟成信佛?”梁启超再问,可说后想到一个杀人如麻之人信佛,又感觉是天方夜谭。
“这就……不知了。”胡瑞霖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梁启超见此有和他们闲聊几句便去休息了。
从汤芗铭进来。汤化龙便感觉不对,待梁启超去休息房中只剩三人时,他才有些责怪的道:“铸新,你可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汤芗铭能有今日完全离不开大哥,此时见大哥责怪,再见房门已经关牢,这才小声道:“兄长莫怪!国内局势就是复兴会依旧一手遮天,现在各省的士绅都被他们拉过去了,任公要是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是这样?”汤化龙狐疑的看着弟弟,很是不解。
“当然是这样。”汤芗铭道。“时下有传闻说前些年二三成地价收的那些地,明后几年将会全额补偿,大家都疯了!张謇、汤寿潜、梁济善、周兆沅这些人全数投了复兴会……”
张謇汤寿潜也就算了,可梁济善和周兆沅一个山西一个湖北,都是前清咨议局的头面人物,更是护宪党的骨干,他们也投了复兴会,那可以说护宪党已经是空架子了。汤化龙心中捏着一把汗,他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我和任公才下飞机,那杨竟成就派人送机票请任公赴京晤面,这不正是要……”
“杨竟成最近半年一直在全国找人晤面,说是要广听天下。任公大才,他自然要邀其赴京一会,可这和护宪党有何关系?”汤芗铭没说话,这次是胡瑞霖答的。“想来应该是杨竟成对今后国策如何定心中也没底,要问策天下罢了。
济武啊,要是当年你们不走,留下来去大理寺受审,这护宪党今日还能复起,可你们当年生怕有牢狱之灾,这一去就是**年,人心早就散了啊。如今复兴会明显转了方向,开始团结各省士绅,更说以后府县各省都很将自治。这不等于要把权力拱手让给士绅吗?不说地价补偿不补偿,光自治一条就能让各省士绅眉开眼笑了。我看,这护宪党是再无希望了。”
胡瑞霖是老实人,诸人逃离沪上后他是不避不走不降。他这话说的汤化龙更是失望,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道:“可土地改革就是复兴会力推的,现在他再弄什么补偿,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子笏兄,这可不是儿戏。”
“土地改革确实是复兴会力推的。可全额补偿他为何就不能提?之前国家没钱,现在国家有钱啊。”胡瑞霖道。“再说,这事情就眼下看,应该不会复兴会自己提,很可能是三一教出面提,也就是Y大师出面提。”
“什么!”听闻是Y大师,汤化龙见了鬼般的大叫,“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胡瑞霖本是居士,算半个佛门中人,自然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今年年初开始。各地士绅便开始大规模入三一教,各地的玉皇庙、佛寺、道观都在改三一祠堂,这股风自北向南,怕不要数年就要刮遍全国。而今,三一教中谈论最多就是土地补偿一案:官府强夺民财,不管是何道理都有违教法。我看不是今年就是明年,Y大师肯定会带领信徒向稽疑院递交请愿,要求政府全额补偿地主昔时损失……”
“那Y大师不是僧人们?”汤化龙之前才听到Y大师,现在细听才知道还有个三一教。“这三一教是什么教派,难道也是佛教?”
“三一教是明嘉靖年间闽人林兆恩所创。迄今已有三百七十四年,其教融合佛释道三家之长,以释为主。去年腊月初八释迦如来成道日佛会上,Y大师忽发癫狂。后坐关七七四十九日,方知得其前生乃三百年前林兆恩转世,更知道今世他是奉法旨以佛入释,再以释救济普罗众生,这才禀明岷王,重祭林圣人、大兴三一教……”
在汤化龙听起来无比离奇的东西。却被胡瑞霖说的是一板一眼。他战战兢兢的听完后道:“这也就是说,护宪党以前的党员大多入…入这个三一教去了?”
“正是如此。”胡瑞霖道。“以前士人惊天地而远鬼神,大多是不信佛的,即便Y大师誉满全世界,也只是敬而远之;而今Y大师改入三一教,士人们也就都入了三一教。”
“那复兴会就看着他们积沙成塔?不做任何干涉?”汤化龙再道,觉得其中必有阴谋。
“听说那杨竟成也入了三一教!”胡瑞霖一句话让汤化龙差点厥倒,至此,他算知道护宪党是彻底完了。说什么入稽疑院,怕自己这些人依旧只能躲在沪上滩某个弄堂办报纸,那杨度叫自己回来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沪上胡瑞霖说杨竟成也入了三一教的时候,京城钟光观府上,在此躲了好几个月的杨锐正在发苦。他此时方知作茧自缚是什么滋味,自己和陆小曼之事闹的是满城风雨、举国皆知,可按照现有法律和道德约束,他能做的东西很少:提亲娶妾,法律不允许;**外室,道德戒律不允许。
之所以如此,显然是因为搞什么贵族政体,从而把自己给套死了。这不得不让他想起之前的好——既可以全权代表人民,还可以肆意操干人民的妻女,操干之后人民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要是有人不长眼反对男女乱搞,一顶封建**、妨碍个人自由的帽子扣过去,当场就能吓破他们的狗胆!可现在呢,德性、名誉、戒律,光这几条就让他缩手缩脚,真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自己作死……
“竟成,事情总不能拖下去吧。”看着愁眉苦脸的杨锐,钟光观不知道为何特别想笑。自认识杨锐以来,他就发现在男女之事上他不太明白杨锐的逻辑,有的时候清心寡欲,有的时候却嗜色如命。这一次和一女子好上,既出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不拖下去能如何?”杨锐依旧不爽利。“男人三妻四妾不正常的很吗?”
“呵呵,竟成,三妻四妾是正常,可也不能偷啊。”钟光观在笑。
听闻钟光观笑,杨锐越来郁闷,他啊呀呀喊了好几句,越喊越觉得气不顺。自己再怎么也能称得上国父吧,即便不是国父那也是革命先行者吧。可女人呢!女人呢?!包括那狗日间谍,自己也才玩了三个而已,真太亏了!!这还不如后世贪官——哪个揪出来不是好几个情妇!
“你就别喊了。”钟光观收敛笑容,“你还是回家去跟程莐认个错。我这边帮着你找人去陆家说说,这件事情还是私了了吧。”
“那不行!”杨锐反对道。“我这人对女人的规矩就是不动就不动,动了就不许别人再动。那女人我已经动过了,私了了又怎样?难道看着她以后嫁给别的男人来恶心我?我受不了!”
“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啊!”钟光观明白他的心思,强人素来都是如此。“婚姻法上规定一夫一妻,要是前几年能娶的时候还好,现在娶妾的时间早过,你这未婚而……,抓住了就是现成的风化罪。竟成,你有多少个女人不重要,我们大家也不在乎,可你要是以风化罪入狱几年,那还得了?!到时候国民党那边、嘴炮党那边,这…这可是众口铄金啊!”
“总是会有办法的。”杨锐本来是站起的。现在则是一屁股坐下。他忽然自我抱怨道:“我他妈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把秋璇卿弄到常委会来,没她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钟光观不知道杨锐到底在抱怨秋瑾什么,他以为他在抱怨贵族政体,只道:“不让璇卿进常委会难得让自勋入常委会?难道国家要变成个民主共和国?”
“你!”杨锐怒视钟光观,他明显就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抱怨秋瑾仅仅是针对一夫一妻制,他带着些怒意道:“除非我死了,要不然这个国家别想民主!”他说完犹自觉得不能表达自己对民主自由的恨意,又再咬着牙道:“即便让国家变成苏联,也绝不许变成美国!什么玩意啊!那些美分嘴炮终有一天要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然后全部沉到马里亚纳海沟里种海藕!”
“竟成,你这……”扯着扯着就扯出了杨锐的杀意,钟光观很是莫名,他不得不提醒道:“我们是有法律的。你这样难道不是破坏依法治国?”
“有法律又如何?”杨锐心中邪火正旺,“法律也是要修改的,再说到时候自然有人会站出来一命抵一命、或是一命抵数十命,完全在法律的范畴之内。这怎么就破坏了依法治国了?难道依法治国就不能有杀人犯?多了去了!”
杨锐是越说越离谱,钟光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回家了。你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传出去真的不好。”
“没什么不好,你看那些王八蛋现在多么高兴?”杨锐歇斯底里,他也搞不明白怎么就说到这些东西上了。“民主了、自由了、共和了、操他妈全家几十口!我死之前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好让后人清净几十年!”
“竟成……”钟光观实在真是看不下去了,他虚指一下杨锐就不再说话,好让他消消气。冷场中见杨锐两根烟抽完,他才试探着问道:“民主共和就那么的不好?”
“民主共和就是自杀,就是挥刀自宫!”杨锐无比肯定,“吹鼓这种思想的人逮着一个枪毙一个,抓住一个打死一个。我现在之所以要躲在你这里,正是不想搞什么民主共和害的!本来嘛,代表人民就够了,他们只配被人代表。现在倒好,搞什么贵族,好了,人民代表不了了,自己把自己束缚的严严实实,玩个女人都不行。我知道这是为国家好、为民族好、为大家好、为自己好,可……,真他妈窝囊!
……这个国家要想活下去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之前那一套,政府控制到村,民兵巡逻到户,处处管制,时时愚民,如此国家才有力量。可有人说这样不行,农会干部害民甚重,官员军人贪污走私,这么下去不要多久又会变得和满清一样,从上到下彻底烂掉。
好!那我们就换一套。反过来,从农村宗族宗教出发,其势力要一直控制到稽疑院,乃至到总理府、太尉府、廷尉府。这样也成,虽然不似之前那样一蹴而就,务必要经年累月才能养成控制体系,可现在呢?批驳原来那套的人又说这样搞是迷信,是落后,是什么什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华将变成印度,真是……
那些人反正就是一个心思,不和他亲爹美利坚一样就是邪恶,不提倡自由民主就是异端,就是落后,就要打倒。根本不知道国家不管采取何种政体,都要先把所有人团结起来,官僚机构是强制性、快速性的团结;宗教宗族是自发性、高弹性的团结,两种方式都能将全国五亿多人凝在一起,虽然后面这种办法效果差些,可既然我们不打算再开疆辟土、再去抢什么殖民地,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女人都玩不了,我难道不是受害者?”杨锐此时心中戾气消散大半,又开始单纯的向钟光观埋怨当下的处境,“宪鬯兄,你就不要逼我回家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真没办法。”杨锐这话钟光观听了几个月了,他很无奈,“除非改婚姻法。可真要为了你一个女人去改婚姻法,这岂不是把稽疑院、律法当儿戏?这事情真没办法,除非你和程莐离婚。可离婚……,你真愿意吗?”
“离婚当然不行。”杨锐摇头,程莐又不丑,离了婚嫁其他男人将来还不是恶心他。再说两人还生了两个孩子,离了婚孩子归谁?
“那就把那个陆眉给打发的好。”问题又绕回来了,钟光观道,“拖下去真不是办法,你不回家,天天躲在我这里成何体统?”
“那不行!我这人对女人的规矩是不动就不动,动了就不许别人再动。”杨锐再次重复,头已经开始有些晕了。
“那怎么办?”钟光观再问。
“我不知道,可总会想到办法的。”杨锐抚着额头,已经有气无力了。
“不说这个了。”杨锐晕,钟光观也晕,他转而道:“听说那孙汶死在德国了?”
“嗯。好像是。”杨锐毫不在乎,“本来看着他革命那么多年的份上,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既然死撑着面子不领情,喝着吊命中药鄙视华夏,那就算了,就葬在德国吧。”
“那他下面那些人呢?”钟光观道,“会散掉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杨锐道。“不过这些人包括无政府的那些人,都不再是我们要悉心提防的人了。不出意外苏俄以后将是斯大林接手,他这人最爱的事情,就是枪毙出卖别国的布尔什维克。日本和我们交好后,只是把孙汶礼送出境,可斯大林不会这么干,要么枪毙,要么来场空难,反正他不会手软的。”
“那梁启超那些人呢?”钟光观难得问道了这个人。“护宪党在巴黎也是有些影响的。”
“梁启超已经回沪上了。”杨锐道,“他一回来我就让人去请,这人立场虽然飘忽不定,可什么都知道一些皮毛,聊聊天还是会有些收益的。”
“居然回来了?”钟光观有些吃惊。
“他们当中有人找过杨度,杨度这个不怕天下大乱的就建议他们回来。”杨锐笑道:“不过等他们回来就会发现毛也捞不着一根,继续办他们的报纸吧。”
“可他们那自由报鼓吹的也是自由民主啊?”钟光观道。
“那以后就一起沉海沟,要不喂狗也行。”杨锐道。“其实按照他们那套才真贻害无穷。一个国家的政体必须符合这个国家的传统,这样力量才不会扭曲,上下层才不会分裂、不会南辕北辙。在奥迪底盘上装福特的发动机和车身,结果就是整好之后根本就不能开,一开零件就往下掉,快一点车就要散架。当然,这些西化分子是看不到的,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和美利坚大爹不同就是落后、就是异端。”(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一章 行事
身在沪上的梁启超当然不知道自己已是杨锐内定要沉马里亚纳海沟种藕的角色,但越来越多绅士对其拒而不见使得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数月之后当汤化龙也一去不复返时,他才后悔当初不该推脱那次和杨锐会面的机会。在这之后,他唯一能做就是在沪上滩和汤觉顿、张君励、蒋百里等人办自由报。
与他数年前离开沪上相比,如今的新闻管制应该说更宽松,但自由报的销量却越来越不近人意,到最后报馆突遭大火不得不破产解散,他终是脱离了政坛,成为沪上复旦大学的一名教授;对于时政,也仅仅是写写评论、赚些稿费,使梁任公这个名字还保留在读者眼中罢了,但实际上他、以及他的魔笔已无所轻重了。
士绅地主们入三一教的越来越多,社会风气越来越禁锢,报纸文章上的白话文越来越少,生僻的词句越来越多,一切似乎都再向庚子之前、甚至是自强运动之前走。而世人也日渐趋古——即便是沪上这样的国际性口岸,穿西装的人也越来越少,穿国服的人越来越多,唯有在洋人办的酒会舞会上,辛亥前后的社会风气才能得窥一二。
实事求是的说,社会风气的转变不仅仅是三一教的功劳,中华政府对此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神武十四年夏历八月廿七,三一教被稽疑院立为国教;神武十四年腊月廿六,宗族管理法通过稽疑院投票表决;神武十五年二月初三,由三一教和全国宗族联会提交的土地改革补偿议案交由稽疑院讨论,当年十月在稽疑院大会上表决通过……
如同一个普通的看客,身在沪上复旦大学的梁启超看着舞台上的角们按照他所猜测的那样尽性表演,如此历历在目的感觉让他既羡又恨,本来若是当年不走错的话,他也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左右逢源的,可造化弄人,他现在只能是一个看客。
不但是看客。还是个只能拍手叫好的看客。他不能反对三一教立为国教,因为他本就是儒生,尊崇国学并无不好;他也不能反对宗族管理法,因为他自己就置身于宗族同乡的关系之中。一旦反对,其他不提,这辈子怕是不能回新会祭祖了;他更不能反对土改补偿案,因为这本就是他之前力倡的,正因为此。未真正参与云南叛乱的他才免以起诉。
宗教、宗族、土地补偿,这三个影响深远的法案一通过,那么之后的一些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神武十五年七月,因复兴会不想将会产用于补偿地主,天字号申请与国有公司清算分拆;十二月,私有化最关键的一步,即国家银行重组法案在国民党力倡下最终通过——关东银行、侨商银行、蒙古银行、西北银行等四家银行汇合关内十九家省立银行,以土地补偿法案所补偿的国有公司股票现金、天字号部分资产、以及各大私营银行所持有的现金入股国家银行,国家银行被改组成为私营性质的唯一发钞行。
同样是十二月,由已故农部尚书陶成章儿子陶守和上交的取消农税案在稽疑院表决通过。延续了几千年的农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全国四亿农民欢天喜地,除夕当日不但于各县皇殿谢恩,更朝京师方向跪拜叩首。
至此,从神武十三开始的私有化表演基本结束,而次年神武十六年是稽疑院大选年。此时四亿农民才发现随着农税的取消,原有的选举权也随之消失(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或许会发现取消的农税隐藏在化肥以及其他一切生活必需品里,但那是很以后很偶然的事情了)。按照国税局的统计,本此选举的选民为开国历年来最少,只有六百三十余万。其中除了有产有业的地主、工厂主外,还有部分高级工人、公务员、军官,以及部分需缴纳个人所得税的自耕农、手工业者。
具有投票权的选民从八千万极具减少到之前的零头,这就使得以前那种深入农村的拉票方式完全无用。真正有投票权的选民在县城即可找到,即便不住在县城,也能通过县城的商绅传话。这是北方,在东南诸省,要想获得选票必要与各县宗族交善,因为县内大部分选票都由宗族控制。和宗族族长谈的好,那只需一顿饭,选举之事就彻底搞定,若要想以前那样锣鼓喧天的搞讲演、发小礼品,那除了吸引一堆没有投票权的看客闲人外再无收获。
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梁启超除了写文章外再无其他作为,虽然他也交个人所得税,但沪上对他而言只是客地,即便有人建议他参选,他也是一笑了之——沪上的头面人物虽然仰慕他的学识,可他毕竟是个外人,那些沪上人、宁波人怎会给他投票?
梁启超这个昔日的大人物对自己的现状清楚的很,而现在依然是大人物的国民党党魁宋教仁对自己的现状却有些哭笑不得。
首先,现在这个国家仿佛回到了他少时读书的年代,以在京城燕京大学宣扬好人政府的胡适等人的观点,那就是整个国家都在退步、在陷入可怕的野蛮化。虽然不完全赞同胡适等人的观点,可对出过国的宋教仁来说,当前的转变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其次,这几年他感觉自己就是杨竟成等人的傀儡,当然,他不做傀儡对大局也不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以复兴会对稽疑院的控制,任何法案只要不违宪法,都能顺利通过。唯一有些玄乎的就是国家银行重组案,这毕竟涉及到了华元发行权,但如果不答应重组案,金块本位制下,各大省立银行能用现金将国家银行内的黄金全部兑空,一旦失去那些黄金,华元将一文不值,继而造成经济震荡,到那时候复兴会代表就可以稳定市面为借口,提出国家银行和私有银行合并,这同样等同于国家银行重组。
这些是事理层面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国民党这些年来的赞助者全是银行界人士,宋教仁能保证自己是清白的,可他不能保证其他人的清白。国家银行重组是银行界人士最最期盼的事情。一旦反对,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合作,可以成为中华第四任总理;不合作,国民党必将分裂。或从此退出政坛。这种选择题傻子都会做,可做了‘正确选择’之后宋教仁越来越发现整个国家似乎给掏空了,他即便成了总理,权限也是有限的,作为也是有限的。这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神武十六年十二月,在京城虎坊桥湖广会馆的宋教仁对着自己的竞选讲稿发呆,他越来越想撕了这篇官样文章。按照之前的协议,不管这次国民党这次在稽疑院中占多少席位,总理都是他的。
“先生,总理打来电话,说有要事邀您前往相商。”已逝谭人凤的长子谭一鸿敲门进来汇报道,他现在宋教仁的专职秘书。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宋教仁撇下香烟问道。随着杨锐任期即将结束,两人关于政务的交涉越来越多——其中很多都是嘱咐他什么什么、哪里哪里不可轻动的,着实让人生厌。
“说是政务方面的。”谭一鸿答道。“地点约在镇国公府,说是今晚的家宴,请先生带夫人准时赴约。”
“好了,我知道了,你帮我告诉家里一声,晚饭就不要做了。”宋教仁道,嘱咐完他又再道:“记得说是家宴,不必换什么奢华的衣服。”
“是的,先生。”作为宋教仁的秘书,谭一鸿当然明白宋教仁担心的是什么——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宋教仁的妻子也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旧俗女人,年龄还比他大四岁。好在妻子对他的种种奇怪作为从无怨言,又生了个儿子,所以数十年来婚姻稳定。更无纳妾的想法。可这是以前,开国后他作为国民党党魁,妻子方快姐却有些上不了台面了,所以每次出去社交赴宴,宋教仁都要悉心叮嘱一番。
华灯初上之际,开着一辆大众的宋教仁携妻子前往杨府赴宴。他刚刚进门就看见了一瘸一拐的杨无名,他笑着和宋教仁打招呼,然后‘飞快’的指引着他把车开至停车场。杨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宋教仁看来这个大儿子最为懂事得体,长的虽然更像程莐一些,不那么硬朗,却更显俊俏,只可惜瘸了,要不然中华四大美男子说不定榜上有名。
小心的把车停好,宋教仁看着停车场上忙忙碌碌的人群和卡车,好奇问道:“贤侄,这是?”
“哦……”见宋教仁好奇于搬家队,杨无名笑道:“遁初先生不知,家父此届后便不想再涉政治,所以这国公府也不再住了,一些东西得提早搬到通化去。”
“哦,是这样。”宋教仁对杨锐退出政坛是有准备的,可对他现在就开始搬家,倒有些不习惯——似乎有种说不清楚的空落落的感觉。有杨锐在,他这个下届总理不能随意挥洒,可杨锐不在,一旦遇到什么重大事情,京中又缺少一根真正的主心骨。
连着跨过几层门,远远的、宋教仁就听到杨锐爽朗笑声,路灯下他作着揖,大声道:“锐未曾远迎,遁初莫怪莫怪。”
“那里、那里。”宋教仁客气着,旁边方快姐也标准的福了福,没给他丢脸。
“遁初来的可极准时啊。”又有两个声音道,这是外交部的谢缵泰和副总理章太炎。
“总理晚宴,必须准时。”宋教仁含着笑,又对他们礼了礼。
“好了,大冬天的,我们就不要瞎客气了,进去说罢。”作为地主的杨锐道。
有些老旧的宴会厅里,饭桌上的火锅已经烧的是热气腾腾了,加上厅内装有空调,宋教仁即便脱了外套,也感觉全身发热,待酒过三巡,更是脱的剩下两件贴身的衣服,他回味着杯中美酒说道:“这就是茅台镇的美酒?”
杨锐这次喝的是米酒,宋教仁远来是客,喝得当然是好酒。他这边还来不及说话,贪杯的章太炎便笑道:“正是茅台,遁初要是喜欢,今日便一醉方休。”
“不敢不敢,真要是喝醉,那就太失礼了。”宋教仁红着脸笑道,之后又看向杨锐,问道:“竟成兄今日来电话相邀。我总不能现在就喝醉吧。”
宋教仁说话杨锐只是微笑,他也感觉吃喝都差不多了,这才放下酒杯,正色说道:“再过几天。稽疑院选举的结果便将出来;年底,就是总理竞选;开春清明前,我就要退下去了。我先敬遁初一杯,从认识你到现在,怕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二年。”宋教仁回忆着当初在东京两人第一次会面。有些感叹。
“对,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遁初对我和复兴会多有支持,难得的是明大体、谨退让,我们两党齐心协力才有今日中华之成就,无论如何我都要敬遁初一杯。”杨锐要敬宋教仁,谢缵泰和章太炎也要举杯相敬,一下子桌上又热闹起来。
待这一轮酒喝完,杨锐看着满脸通红的宋教仁才提及正事,他道:“遁初接任,我只有三件事情较为担心。其一是外交。其二是内政,其三是经济。
外交者,实际说中国就两个强邻,一个是西北苏俄,一个是东南美国,至于英法两国,仅仅是守成之主罢了。只要我们不动他们,他们怕我们、担心我们都来不及,所以只要不偏不倚就行。苏俄和美国不同,苏俄扩张性极强。恨不得全世界都赤化,好在他们现在新上来的总书记斯大林是个稳健保守之人,现在又在大搞电气化建设,只要我们不去挑衅他。他也不会动我们,苏俄实施五年计划这几年,只要不故意刺激他们,大家还是会相安无事的。
苏俄如此,东南的美国就一直担心我们和日本抢了他的菲律宾,国内、特别是加利佛尼亚的排华风气极为严重。从神武十三年那次排华事件起,我们和日本对赴美签证的审核都严格控制,偷渡也在打压,所以现在在美华侨人数不到八万人,而后还会进一步减少。如果两国真因为华侨发生纠纷,全部撤回来也未尝不可。”
“这……”宋教仁也知道美国排华后,在美华侨数量骤减,最近两届又是共和党执政,为了减缓就业压力,移民名额控制的极为严厉,不想杨锐居然想把全部在美华侨都撤回来。“日本也是这个态度吗?如果美国那边撤侨,那加拿大还有整个美洲的华侨怎么办?”
“俾斯麦说过,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关系,就是骑手和牲口的关系。中日之间,必然我们是骑手,他们是牲口。我们宁愿撤侨也要避免和美国发生冲突,那他们当然也应该这样做而不是相反。”杨锐霸气十足的道,他其实有些担心宋教仁不知道如何驾驭日本人,好在中华不是总统制,稽疑院随时可以否决他不合时宜的政策。“撤侨只是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实行,墨西哥、巴西这些国家要是也想如法炮制,那就尝尝我们炮弹的厉害吧。”
“可要是美国也介入其中呢?”美洲是美国人的美洲,宋教仁不得不追问。
“那也要开炮!”杨锐这次不再退让。“撤侨仅仅针对美国,如果其他美洲国家屠杀华侨,那海军必须开炮,不然整个美洲国家都会排斥华侨,如果我们在美洲彻底退让,那东南亚等地的华侨可就不保了,这里可是有数百万之众。”
杨锐说后见宋教仁沉思,再道:“华侨安危牵动外交,特别是对美关系更是如此。美国的国力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中日加起来再翻上一倍,比美国还是要差一大截,所以国家要减税——政府投资再多,工业也还是不如美国,真要开战,无非是美国一百艘战舰是对二十艘还是三十艘军舰的问题,不要说三十艘,即便四十艘又能如何?打下来还是输。
对美国,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避让。等数十年后我们发展好了,那就可以大些声说话,现在去和人家硬顶,实属不智。遁初以后可要受不少美国人的气,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一旦开战我们绝对打不赢。你看,神武十三年那场排华案,死了那么多人,我还不是只能忍下来。”
杨锐的话说得宋教仁频频点头,中日虽然在亚洲呼风唤雨,对英法也不见得会弱到哪里去。可面对美国还是不够看的。经济数据不去比,钢产量美国有四千五百万吨,而中国即便年年扩建,也就只有九百万吨。加上日本也才一千万出头一些。打仗就是打工业,只有美国五分之一的工业水平,真是没办法打。
见宋教仁明白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威廉二世那样口贱之人,杨锐稍微放心了些。他再道:“以东北亚看。朝鲜是最重要的;以东亚看,日本又是最重要的;以亚洲看,波斯又是最重要的;以世界看,苏俄又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外交重心就在这一句中,遁初真要在外交上遇到什么难题,可以从这里找答案。”
‘以东北亚看,朝鲜是最重要的;以东亚看,日本又是最重要的;以亚洲看,波斯又是最重要的;以世界看,苏俄又是最重要的。’宋教仁默念杨锐说的这句话。记牢之后又道,“竟成兄,那请问我们当以什么看?”
诀窍虽然告之,但关键是自己怎么定位。见宋教仁问,谢缵泰道:“遁初啊,你问的问题很难答,真要说开了,不是一晚上能说清楚的。竟成只是给了一个框架,具体的细节到时你接手总理府的时候会有一个交代,不过交代是交代。以后更要你随机应变才是。”
“重安说的对。”杨锐接过话,“外交既要原则,又要机变,这就看遁初怎么权衡了。
上面说的是外交。接下来是内政。内政现在基本都理顺了,县府省三级开始施行自治,关外的封地——其实枚叔当初是想分封的,可关内抵制的厉害,不得不弄到关外,而且较真的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分封,这只是类似于奥斯曼的蒂玛尔制度,蒂玛尔制度又来源于欧洲的军事采邑制度。
这种军事采邑制我们周朝时也有,正所谓分封制、宗法制、井田制、采邑制,这四者是周朝政治制度的根本。在我看来,这和地方自治并无什么差别,无非就是自治下,县长轮流坐庄,而采邑制度则是世袭。其实这主要是为了抚慰功臣,虽说卸磨杀驴,可现在还要磨磨,杀了驴后面的事情就没人干。”
分封也好,采邑也罢。宋教仁对此都是笑而不语,这涉及整个军功集团,他即使想动也是动不了的,更何况国会坐的大多是复兴会的人。好在杨锐对此仅仅是一带而过,接下来谈的是经济。
“按照这两年商情局的报告,世界经济很不乐观,而且很可能在最近一两年崩盘。”杨锐一开始就危言耸听。“危机的来源有二,第一是欧洲大战时膨胀的美国经济,为了不引起罢工,美国人一直在刺激经济,但再怎么刺激都是泡沫,是泡沫就有炸裂的一天,这一天不要多久就要到了;
第二是欧洲,英法意德,这四国都欠美国钱,德国欠英法意的,英法意欠美国的,据说这笔钱加上利息,已经有四五百亿美元。欧洲经济现在还看得过去,根本原因在于美国在不断的输出美元,这样才使得经济勉强循环起来,一旦美国抽掉资金,那欧洲、特别是德国经济就要停转。
到时候整个世界经济都要硬着陆,谁的泡沫大,谁就要摔的狠。我们出口欧美的商品虽然不少,但竞争力不差;而且苏俄这边,他们搞五年计划,那些合同大部分都是和我们签订的;再就是我们内需旺盛,农税减了、公路修了、粮食棉花年年增产,百姓都富裕了,所以危机的影响会有,但不会很严重。”
“那政府要做些什么?”宋教仁早知道经济危机的预测,却没想到是在自己的任期内。
“政府能做的很有限,其实最关键是鼓励市场信心。最怕的就是经济危机来了,然后大家都不敢花钱,越不花钱市面就越萧条,最后又吓得大家不敢花钱。”杨锐道。“对内鼓励市场信心;对外,现在商部已经在着手和各国签订新的通商条约,里面的条文已经充分考虑到了经济危机,所以相信到时候世界各国互抬关税时,我们和亚洲各国、南美、中美诸国,还有欧洲国家将基本以对等贸易为原则进行贸易。
至于英美法苏四个大国,苏联已经谈妥了,他的五年计划已经启动,我们占了优势;英美法三国都不好谈,其中美国是最没有希望的,法国一心只想贸易顺差,法郎故意贬值严重,也难谈,只有英国存在和谈的可能,可英联邦国家不少,他们自己不愿意的话一个个去谈恐怕难以成功,所以最后只能是见机行事了。”(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二章 报告
外交内政经济,这是今日杨锐要大致交代的东西,虽然宋教仁干的不好稽疑院可以发起不信任案,把备用的杜亚泉推上来组阁,但他还是希望事情不要做的难看;再说宋教仁混迹政坛十多载,眼界、手腕都已磨练得炉火纯青,四十五岁年纪作为政客来说又值壮年,以他这些年的表现来看,还是很有希望任一届总理的。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喝得面红耳赤的宋教仁便告辞了;章太炎越来越有妻管严的味道,宋教仁走后他也被汤国梨带走了,这一次谢缵泰的家眷省亲没来,所以女眷那张桌子开始收拾时,餐厅里只剩下杨锐和谢缵泰还在喝酒。
“遁初也成熟了。”谢缵泰在宋教仁走后说道:“有的时候还真担心他带着国民党把我们推下去,到时候他们是大党,我们是小党。”
“国民党也就遁初数人优秀而已,这些人下去后,他们还有什么人?”杨锐对国民党的威胁毫不在意,“不说复兴军那些退役后将步入政坛的将军,就是新入会的那些士绅之流也不是国民党可以抗衡的。遁初啊,还是小气,你看他把国民党总部放在湖广会馆就知道了,这不明摆着说国民党是湖广党吗?其他诸省会服他们?”
“可我们也四分五裂啊。”虽然第四届稽疑院选举还没有全部结束,但谢缵泰还是预见到新的代表肯定和以前的傀儡代表完全不同,虽然刚上来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会听些话,可到最后熟悉游戏规则了,知道自己的根完全在州府,翅膀长硬的他们肯定会不老实。
“四分五裂就四分五裂吧。”杨锐毫不在意,“从第四届开始,稽疑院通过的议案才是真议案,之前的不都是我们一手操控的吗。”
“可……”谢缵泰仔细看了看杨锐,他认真道:“虽然事情已时过境迁多说无益,可竟成你真希望政局变成现在这样?譬如法国。内阁没几个月就倒台一次。”
“法国那样当然不行。”杨锐笑,“但美国英国如果总统首相不上班,白宫白厅关门,这有什么要紧。因为权力根本就不在政府,政府关门谁在乎?现在金融、经济、舆论、工业都是我们在控制或者影响,有没有政府真的不重要。宋遁初不行就换王遁初,王遁初不听话就换刘遁初,刘遁初还调皮。那就再换。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谁听话谁上台,再不行那就随便找个士绅上去。以后的斗争是政府将和稽疑院之间的斗争,但稽疑院随时可以倒阁,所以按现有法律,政府是输定了。”
杨锐的想法之前谢缵泰也知道,他笑道,“那要不按法律呢?”
“那就是只有革命、民粹、战争三途。”杨锐道,“革命和战争都是武力,据说同志社的那个杜雯。就一直在质疑复兴军的战斗力,说是和清军一样仅仅是物资运输队,她宣称一旦发动工人占领城市,她的工人纠察队就能全歼前去围剿的部队,缴获敌人的武器武装自己,呵呵……”
杨锐想到情报局关于杜雯发动工人,进行城市暴动的计划,还有那些煞有其事的重重数据,就感觉很好笑。即便斯大林帮着同志社训练一批军官,那也无法成事。想当年复兴军杭州起义事败。依旧要靠袁世凯的私心才能在北洋军的枪口下留一条命,这还有数百名军官从关外调过去、有飞艇补给弹药、有严州险峻的地势,以及当地人半心半意的支持。
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和数字,只能骗骗革命党罢了。以后的农村。依照新的预备役法,不再有农兵,只有宗族的族兵和三一教的教兵,两者都是自费购枪,平时归总参管辖训练,战时才编入现役部队。他们的利益和统治者是完全一致的,对于杜雯这种起义,也许不需复兴军进剿叛乱就会被他们剿灭,至于侥幸缴获两者的武器,无非是子弹打完当烧火棍罢了;而城市,不说巡警税警以及商团,谁真要在城市暴动,总参高兴还来不及。
想过那个寄生在苏俄的杜雯,杨锐再道,“战争就不必说了,这个说的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就是民粹。布尔什维克、美国的民主自由、以前的复兴会,基本都可归为民粹党,他们都是代表人民大众问政府要权的,这些都在我们打压的范围之内。”
“竟成,可欧洲已经全民普选了,亚洲诸国虽然全是君主制,或者是君主立宪制,可究竟……”谢缵泰的眼界毕竟开阔,更清楚中国受欧洲的影响极深,欧洲战后都全民普选了,亚洲又能撑到几时?
“不去提文化隔阂,那怕中华现在就是个民主国家,也不一定非要实行普选不可。”杨锐道。“只要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发生,美国没有从美洲冲到前台来,一切都还可以维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谢缵泰吃惊于这个词。
“之前的欧洲大战是第一次,若德国再挑起战争,苏俄也介入其中,那就是第二次。”杨锐道,“这个时候英国将彻底衰弱,世界霸权彻底转移给美国。我说过,虽然美国没有国教,但他本质上就是清教徒共和国,自由民主制度与其说存于美国宪法当中,不如说存于清教徒的教义中。他们和只求挣钱的英国人不同,意识形态才是他外交决策的第一考量。
我们、朝鲜、日本、汨罗、波斯、阿富汗、希瓦、布哈拉……,这是亚洲现存的独立国家,都是君主国或类君主国。美国人是不会让这些有违他意识形态的国家存在多久的。在清教徒看来,君主制就是罪恶,我们也是罪恶。
可美国在巴黎和会上推行威尔逊主义失败后,她逐渐的,更准确的说,是她国内的孤立主义又回潮了——在美国的清教徒看来,欧洲大陆、包括亚洲大陆全是恶棍,全是腐朽肮脏的历史积淀,这些人欠我们几百亿美元还不想还,再也不跟这些恶棍骗子们玩了……”
“哈哈……”杨锐说的幽默,谢缵泰不由大笑起来。虽然杨锐不涉入具体的外交事务。但他以文明为工具,确实把美国外交策略背后的心里描述的极为准确。
“美国人就是这样。”杨锐见识过后世充当世界警察、横行霸道的美国,再结合当下美国国内孤立主义和威尔逊主义正在第一次交替,所以对美国的外交本质了解的更加清楚。“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上帝选民。生来就被上帝保佑,所以对美洲大陆以外的事情不想去管,因为这会让美国变得如旧大陆那样肮脏。
但是国内的工业基本饱和,资本家需要新的市场和原料,所以从马汉开始美国人就开始鼓吹海权。希望开拓巨大的亚洲市场特别是中国市场。他们占领了夏威夷,从西班牙手里抢走菲律宾,他们当初还帮着我们修了安通梅铁路,又实行金元外交,支持我们和日本打一战,最后更以天使的名义去拯救古老欧洲。
可结果呢?在他们看来,是我们欺骗了他们,中日韩三国结盟在太平洋和他对抗就是欺骗的最好证据;这是亚洲,欧洲也是如此,出兵近两百万帮协约国打赢了战争。可英法在和会上都不买他的帐,威尔逊的国联方案几成废纸,最重要的是欠的钱还没还,甚至不想还。
既然旧大陆都是坏人,那上帝的选民又何必要与这些肮胀的人为伍呢?还是关起门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到这里,可以说从马汉开始的威尔逊主义彻底回潮,如果不再有什么事情去惊动她、不再有什么经济压力要转移,她是再也不会出来了。”
杨锐的讲话完毕,谢缵泰频频点头后再道:“竟成,这可能吗?我是说。美国一直缩在北美不出来,一直孤立主义下去。”
“很难。”杨锐深深喝了口酒,“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美国的经济现在是肥皂泡,股市投机疯狂的不得了。最近一两年这肥皂泡就要碎的,到那时候经济硬着陆是很惊人的。他空有那么大的产能,国内却消费不足;靠他放贷勉强维系繁荣的欧洲也消费不足,所以真挺不下去的资本家说不定就会怂恿政府开战,一打仗那需求就上去了。
再就是欧洲,特别是德国。他的经济完全依靠美国贷款,美国的如果肥皂泡破了,那他的经济自然要完全崩盘。前几年马克贬值就预演了一场暴乱,真要经济危机发生就更不得了了……”
杨锐说道这里忽然猛然顿住,脸色开始有些发白,额头的汗珠也禁不住的流下来,谢缵泰见他前一句还挥洒自如,现在却汗珠连连,当即吓了一跳,他抓住杨锐的手臂道;“竟成……,你这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杨锐擦了一把汗,他苦笑道:“忽然想到了一个哲理,那就是会发生的事情一般都会有一次预告。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既是如此——1905年是预告,1917是正式上演;德国以后的局势也如此,1923年是预告,1933年很可能是正式上演;再往前,欧洲大战也是如此,1909的波斯尼亚危机是预告,1914年是正式上演……”
虽然杨锐说的有凭有据,但谢缵泰还是有些莫名,他追问道:“竟成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暂时也说不出什么。”杨锐摇头,他转回之前的话题,道:“如果能在美国经济危机前,或经济危机中,把美国经济崩溃的诱因归罪于欧洲,包括欠钱不还、包括为了欧洲战争不得不扩建工厂,扩建之后又不能解雇工人,所以不得不鼓励社会进行提交消费以保证工厂持续运作,让工人有工资可以养家,然后,一夜之间经济崩溃了,美国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重安,如果能在经济危机时对美国人反复灌输这种思想,那肯定会加重他们的孤立主义情绪。”
“那欧洲真打起来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出兵?”谢缵泰不得不同意杨锐的想法,不战而屈人之兵确实是好,可现实吗?
“我们不必出兵,只要在关键的节点上力助英法强硬。德国如果找不到盟友,或者国社党冒险失败,被德国人赶下台,那战争很可能会消弭。”杨锐思索着,他同时想到如果欧洲不开战转移美国注意力,那倒霉的就很可能是自己。
二战后中美苏三足鼎立是一种抗拒美国的办法。但至始至终让美国陷于孤立主义,使其不介入亚欧大陆事务更是一个办法。前者,百年后苏联解体,依旧是中美对抗;后者。则继续保持现在的国际局势,不过排除美国对自己开战的风险不说,自己又怎么去干涉欧洲事务、平息希特勒第二呢?
——虽然希特勒早就死亡,可纳粹党的骨干人物都在,且神奇的是。连纳粹旗和纳粹礼都与历史一成不变,难得冥冥中一切自有天定?
想到除了鼎立计划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案,后面和谢缵泰的谈话就不了了之了。此时放下筷子的杨锐步入只有自己能进的书房,而后看着墙壁上的世界地图和无数便利贴发呆。他很记得一句话,那就是二十世纪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大英帝国的衰弱。而大英帝国之所以会衰弱,在于内燃机、电力的出现。
科技改变了经济格局,更改变了军事力量对比,德国虽然抓住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但大洋对岸的美国更是如此。而且那里的地缘境况更好,战略物资更加充裕,所以最终是美国接替英国成为世界霸主而不是德国。
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剧情大致确定,演员已经就位,导演已经喊了“Action”,可在导演的设定里,刚毕业的中国只是个龙套小角色,再怎么卖力演,最终还是捧红了红脖子主角。
以今年的商情局数据看,中国GDP为三百九十亿华元[ 注130:若非注明。书中GDP数值是以1911年美元币值计算。一战后美元持续贬值,最大的贬值在1934年,美元贬值40.94%。],即一百九十五亿美元。日本GDP预估为九十亿美元,加起来两百八十五、还不到三百亿美元。这虽然超过了英国和德国,但仅为美国的三成。即便超过了英国和德国,中国GDP中农业部分却超过百分之五十,工业里有一大半是基础设施建设,真去细算制造业GDP。结果大概会和法国差不多,也许会高一些,但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单纯以制造业GDP比较,中日加起来还不到美国的两成。
既然如此,那何不破坏拍摄,让美利坚红脖子继续去演家庭主妇看的肥皂剧?这样好歹自己也是世界五强,东亚乃至半个亚洲都是自己说了算,何必坐看历史演进让美利坚摆脱孤立主义,最终成为世界警察……
想到要逆转历史,杨锐便感觉血有点往头上涌,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不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将一根雪茄小心的剪开,吞云吐雾小半个小时他才重新恢复思考。
要想阻止战争,原子弹是最好的,一旦德国开战,瞅准纳粹党开大会的时候,核平柏林问题就基本解决了。至于之后,国际压力下自然是核弹换权益,南洋从今以后成为中日英法荷的共同殖民地——何必去解放南洋猴子,印度阿三最好继续被殖民三百年……
可万一原子弹技术交出去,自己被英法美三国卖了呢? 或者因此更验证了‘傅满洲博士’的存在,黄祸论大兴,把美利坚这个上帝选民给勾出来了,之后演变成黄白种族对立的冷战,百年后中国如苏联那样轰然倒地。
原子弹是要慎之又慎的,可不用原子弹,即便抓住了一些历史节点,那倍感不满的德国和一味绥靖的英法,还是会使德国重新武装,以期望她进攻苏联,最终的结果将和二战无异。中国如果被美国所威胁,或者此时正和美国交战,那无论如何也干涉不了欧洲的,最后世界还得靠上帝选民美利坚来拯救。
一战为世界经济危机埋下祸根,凡尔赛条约、马克贬值以及世界经济危机成为纳粹上台的铺垫,纳粹‘只要大炮不要黄油’的立场又使得战争最终不可避免。历史犹如铁链,一环勾着一环,真要破开是极为艰难的。以中国为例,对日战争就是破环之战,而之所以能破,在于渤海地形和潜艇鱼雷轰炸机的使用,可德国那边的历史,哪一环是不怎么出力就能破的?
神武十六年的最后几天,杨锐满脑子在想德国那边的事情,他希望能找到不怎么花钱、不怎么冒险就能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办法。他想得如此之深,以致最后的总理工作报告都是由李子龙代劳的。
腊月十七这一天,灯火通明、掌上如雷的稽疑院大厅,近千人的瞩目和近百台照相机的闪光中,杨锐走上了讲演台,在议长的指挥下,他带着所有人对国旗鞠躬,礼毕才开始宣读总理工作报告。
“尊敬的稽疑院代表、理藩院代表、以及大中华国民:本届政府于神武十二年四月就职,迄今已是五载。在此,余谨代表总理府,向第三届稽疑院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报告本届内阁任期的成就及缺憾,请诸君予以审议。
其一,任期内政务回顾。
毋庸置疑,本届总理任期是开国以来最为动乱的一届,余迄今仍无法相信为了某种所谓的救世理想,谦谦君子亦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而面不改色。西风东渐,由西洋传入救世理想不知凡几,杀戮有一,即可能有二,为此,本届内阁再次修正宪法、改革政体、完善法律、敬告国民,以期惨剧不再发生;以后历届内阁,亦当谨记血之教训,不得妄纵姑息。
除去叛乱,本届内阁任期内,因世界经济发展平稳,外交政局稳定,国民经济发展成果殊为可观——
全国国民生产总值为三百九十亿元,此为世界第四位,仅次于美、英、德三国;全国财政税收为十一亿三千五百万元,税率仅为百分之二点**,为世界列国最低;人均国民生产净值为六十七点九四元,世界诸国排名第五十七位,比上一任期有了极大提高。
全国粮食连续十五年增产,十七亿亩耕地,今年粮食总产量为二点六亿吨,为世界第一。此距亩产两百四十公斤之目标尚有一旦差距,但多年研究的杂交水稻今年终于开始育种并推广,全国粮食亩产两百四十公斤在未来数年即可达到并超越;
全国棉花亦连续十五年增产,今年棉花总产量为三十五万吨,仅次于美国,为世界第二。自神武十二年开始,我国扭住棉花进出口态势,开始对外出口棉花,并受棉花产量、棉花价格影响,全国纱厂纱锭共计七百三十四万枚之巨,棉布出口紧俏;
全国交通网持续建设中,开国迄今修通铁路两万一千五百公里,四纵三横铁路网已初具雏形,武昌长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九江长江大桥现已竣工通车;全国公路修筑三十四万余公里,其中国道三万六千四百公里,省道九万三千余公里,县道二十四万余公里;全国河运网建设顺利,长江水系、松花江水系、珠江水系、京杭大运河等河流经彻底疏浚,内河通航里程总计十四万公里,可通行一百吨之六级航道超过八万公里,五年共建设内河码头一千二百三十个,年货物运输量超过两亿吨;
全国基本普及五年教育,其中初小学生数量接近三千万,高小学生数量为一千七百万;中学以及技校毕业生为一百四十万;专科、大学毕业生为十五万四千三百余。全国科学研究成绩突出,五年内全国共申请发明专利四万一千三百七十一件,实用新型专利为三万四千一百二十二件;
全国工业发展迅速,年采煤达一千六百三十万吨,电力装机一百九十四万千瓦,采油三百五十万吨,炼油五百三十万吨,钢铁产量九百万吨……”(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三章 问题
杨锐的声音平静而舒缓,总理工作报告基本是官样文章,唯一的亮点在于一大堆数据、以及由这些数据引出的推论。也许他自己对此并无什么吃惊,但收音机旁边的听众们忽然听到这些切实的数据,总是觉得无比振奋。即便人均国民生产净值在世界诸国中排五十七位,但国民生产总值却是全世界第四,粮食则是全世界第一。从一个备受列强欺凌的东亚弱国,到现在的世界第四,一十六年来婉然如梦。
“杨的时代结束了!”,美国驻华大使马慕瑞待报告全文通读完毕、收音机里开始插播广告时莫名说道。作为柯立芝总统嘴里的‘我们最高的中国问题专家’,他对这个国家能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改变深深感慨、对杨锐能如华盛顿那样退隐心存敬佩;
可同样的,中国正日益成为美国在方方面面的竞争对手,特别在农产品方面,两国的竞争日趋白热化。仅仅以棉花为例,战前美国棉花产量超过一千六百多万包[ 注131],占全世界棉花总产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可现在因为中国棉花大幅度增产,今年国内产量已跌至八百万包,而中国则从两百万包上升至六百多万包,这还得以于印度当局和美国农业部一起抵制中国棉花,真要任由低价到令人发指的中国棉花(华棉每包价格在一百七十华元以下,而美棉最低也需两百华元[ 注132])、中国棉布倾销全世界,估计美国棉花将会绝迹。
棉花、小麦、玉米、机电产品、汽车,各种各样的中国货都在和美国货激烈竞争,这使每一个美国人都不得不让人重视中国人自己编造的那个神话——中国是一头睡狮,一旦被惊醒,世界将为之震动。
美国大使心事重重感叹于杨锐的报告和他的任期行将结束,但同在东郊民巷的英国驻华大使艾斯顿爵士对杨锐的报告却无动于衷——在确保大英远东殖民地、尤其是印度的安全后,威斯敏斯特并不在意中国的经济高速发展,在远东崛起一个能牵制美国并阻挡布尔什维克俄国南下的强国,对现在的大英帝国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在整篇报告结束,收音机开始播放广告后,艾斯顿爵士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杨的下一个时代开始了……”
英美大使的观点各异,而在燕京大学文学院。报告结束广告开始后,西化民主分子、著名残疾人胡适对着从沪上远来的张君励笑道:“士林兄,我们两家以后就不要斗了吧。杨竟成看似退出政坛,可实际上政局依旧操于其手,现在推国民党宋遁初上位当总理。不过是换了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历史上身为梁启超嫡传弟子的张君励和胡适这一票留美派曾有过著名的科玄之争,之前两派更有洋和尚之争——梁派找的洋和尚是英国哲学家罗素,胡适等人找的洋和尚是自己的老师,美国哲学家杜威,两个英美哲学家双双访华念经,好给两派张势站台,然而究竟是美国人给力,且胡适等人掌控着庚子退款,在学界兴风作浪,所以最终是胡派压倒梁派。
而今庚子赔款在中美巴黎条约时就已清算完毕。两派全被礼部打压的不成样子,照说大家应该同病相怜,可张君励看着胡适眼镜后的笑容,心中依旧有些不快。须知,在欧洲日久,他已经认定国家社会主义才是人类文明最先进的政治体制,美式民主根本就不值一提。
“适之以前以美利坚为模板,高唱民主自由,现在的中华不正是像美利坚那般,表面民主。实则财阀专政。这和共和党民主党轮流坐庄,却全听命于华尔街有何不同?”张君励忽然笑道。
“士林兄此言差矣,美利坚再怎不好,每位公民都是有选举权的。现在复兴会以取消农税为手段,一下子就剔除了八千万选民,这就是不民主了。”虽然张君励语带讽刺,可素有好人之称的胡适还是春风满面的略过。“士林兄,不管我们双方有多大的分歧,可这个国家都是不能这般下去的。最少不能这么野蛮下去。尊孔、宗族,以后的青年将如老一辈一样死死的被禁锢住,他们有自由吗?没有!他们有民主吗?也没有!我们这些有志之士应该携起手来,打破这个巨大而黑暗的牢笼。”
“打破之后呢?”张君励追问道。“施行你的美式民主?适之,当今世界,唯有国家社会主义是最最先进之政体,意大利墨索里尼行之,举国称善,英国和法国现在也是亦步亦趋。在欧洲,富人的特权得到抑制,人民的权益正在增加;所得税率、特别是针对高收入人群的所得税率正在提高,人民和工人的福利正在越来越好,便民的公共设施在大规模兴建,社会越来越文明,这才是中华未来要走的路……”
“士林,其实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民主……”见双方分歧严重,作为双方牵线搭桥的丁文江出言相劝,但他这话却不得张君励的心思。见张君励表情更加严肃,他连忙改口道:“……我们都是要这个国家越来越文明,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好,我想这点我们大家都是同意的吧?”
“不!没有这好那好的,大家目的都是为了上位,只要自己没上位,那上面不管实行的是什么都是不好。”打圆场的丁文江正想缓和关系,不想与张君励同来的张东荪一句话差点把他呛死。“复兴会确实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这个国家以后走什么道路,现在就要确定下来,不然我们现在宣称的和以后实行的完全不同,那不是授人以柄吗?
以理论观之,国家社会主义和美式民主自由完全不通,既然不通,那我们该如何宣传?是宣扬民主自由好,还是宣扬国家社会主义好?以后真的把复兴会挤出了政台,我们到底谁上台啊?我知道贵派在政府内部颇有影响力,在君兄之前不就是土部矿业司的司长吗?可现在不同了,正所谓‘一等贵族二等商,三等士绅四等官’。如今已不是再是官员的时代了;而任公虽然在野,可在士绅当中名望犹存,贵我两派合作,这到底是谁帮谁啊?”
“士林。你们这是何意?”作为中间人,丁文江被张东荪的发言震惊,不想两兄弟打雁,雁还没打下来兄弟俩就吵了起来。
“我们并无他意。”张东荪既然把话说得这个程度,张君励不得不表态。“只是两派联合我看就不必了。若在某些时候配合帮腔,那还是可以的。”
“这也是任公的意思?”胡适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微微有些失望。
“任公…现在一心教学,对政治不再有兴趣。”作为弟子,张君励完全知道恩师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但胡适等人都是外人,岂能将党内的秘密告之。
“真的?”胡适笑。以他来看,至戊戌起,中国有一半事情是梁启超捣腾起来的,只是可笑的是。一心想成为国师的梁启超仅仅陪了末代帝王光绪数年,而后还是被抛弃。新朝开国后梁启超不但未曾收敛,反而越闹越凶,联日复辟、护宪运动、云南叛乱,那件事情他没参合?现在居然说对政治不再有兴趣,骗小孩吗?
“当然是真的。”张君励认真说道。“适之不也在燕京大学任教吗,你问不问政治?”
“我虽在燕京大学任教,可学部和礼部那些腐朽之人却越来越不能容我。”胡适道。“士林兄,对于我们这些明白民主自由真谛之人,困于党派之见而不能团结一心。怕最后只能被这个逾来逾黑暗的社会所吞没。请你转告任公,胡适在等他!”
胡适说完张君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起身告辞了,这让拉人前来的丁文江很是尴尬。他本以为大家是能谈成的。
“在君,不必懊恼,终有一天任公会想通的。”胡适不愧是好好先生,随着国教的确立、宗族法的颁布,国内保守封建力量大盛,他其实很希望能和梁启超联合。但却不能。
“我看他永远也不会想通。”丁文江无比失望的道。
“为什么?他们以后想干什么?”胡适看着他,感觉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据我猜测,任公很可能想转回广州。”丁文江道。说罢又觉得词不达意,再道:“也不是回广州,而是将注意力转向各省。现在国有公司已经补偿完了,稽疑院的席位也分完了。各省士绅对复兴会即便有关系,那也仅仅是感谢而已,若是以后发生什么冲突,说不定就会分裂几个小党出来,只要等达到三十票,那入稽疑院依旧是有望的。”
以当下重地方而虚中央的政治格局,不向中央向地方,确实是一个办法。胡适点头之际,丁文江再道:“再有可能就是军事上任公也可能发力,他的学生蒋百里和蔡松坡一样,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
“什么!”听丁文江提到了军事,胡适无比惊讶,“他们想干什么?他们就不怕诛族吗?”
伴随着国内全面‘野蛮化’,中华法律也做了全面修订,其中差别最大的就是法律主体做了更改,治外法权也又开始出现。对国民,法律是以户为主体,一人犯法全家有罪,而宗族因为是一个大户口,所以一人犯法,全族有罪;而对在华的洋人洋商们,则不得不以个人为法律主体量刑。
‘诛族’这个概念就是那些反对‘变法’的文明人士在报纸上提出来的,但赞同‘诛族’的人却是一些大族族长,他们在报纸讽刺那些文明人士是吃饱了撑的,自己不是宗族还管宗族的事情。
如此‘恶法’,当然被廷尉府内外的文明人士齐齐反对,大理寺九个最高**官不得不就此展开长达一年多时间的辩论,到最后还是数据说话——赞成‘诛族’的许世英等人,用三千五百多个案例证明,对涉及宗族的犯罪,仅仅处罚个人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在宗族或类似宗族的会道门内,底层是非常容易被上层人物胁迫犯罪,而这些人的犯罪所得却是他难以享受的,因此,对这种性质的犯罪唯一有效的处罚措施,就是抛弃西洋以个人为基础的法律主体。继续实行中华旧有的、以户为基础的法律主体。
为了避免误伤,对以户为法律主体的修正有二:如果有人一出生就在一个犯罪家庭内,那么他有权在到承担法律责任的年龄无理由申请分户,财产则按宗族管理法的规定分割——单独出户的结果往往是身无分文。但这最少使其规避了‘诛族’的法律风险。因此,是靠家族荫护同时承担家族责任,还是规避责任自己白手成家,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同样,如果族中有人惯于偷盗却屡教不改。那族长亦可将此人驱逐出户,以免连累全族。
虽然在文明人士和西化分子看来,这种‘一人犯法,全族有罪’是腐朽、落后、**的表现,可全国赞成‘变法’的人往往占绝大多数。究其根本,在于一旦法律以户为主体,那就相当于将户内的司法权交与族长或户主,他们可在族内行族法、兴私刑,和老祖宗毫无二致;且说什么‘诛族’,那完全是危言耸听。按刑法和判例细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法律主体由‘人’改‘户’影响甚大,对胡适等人具体影响就是一些兄弟会成员担心牵连家族不得不退出了兄弟会,而他自己则与本族分户,以免牵连家族。
胡适吃惊之余喊出‘诛族’,但大户出身的丁文江骨子里对此并不感冒,‘诛族’只是文人的惊人之语罢了。他道:“复兴军的精锐全在北方,以东北尤甚,梁任公我看是被云南之事吓坏了,所以想让百里等人掌控省军。以求自保。”
“自保什么?杨竟成再怎么不好,也是守法的,他染指军权,说不定更犯复兴会的忌讳。”胡适还是想不通梁启超蒋百里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正是杨竟成守法。他才敢以合法手段染指省内军权。当然也有可能我想错了,但蒋百里那些人是军人,是军人就要带兵,不然如何建功立业、赐爵分封?”丁文江想着当下的风气,很为国内武风盛行而担忧——庚子前坊间是以中举为荣、庚子后则以留洋游学为荣,可现在却以考上军校为荣。世人如此好战,难道不知好战必亡吗?
“好了,梁任公那边不提也罢,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这次会面完,胡适很是心灰意冷,都是懂得何谓文明何谓落后的大好青年,为何就不能团结在一起呢?“看来,我们也许只能是联合……”
感觉到胡适言语里的失望,丁文江有些无奈,虽如此,但见他居然想联系北面那些人,他还是提醒道:“适之,杜雯之流万万不可轻信啊!你看那俄国李宁夺权之路,根本就是过河拆桥之路,那什么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立宪革命党、自由党之流,一旦成功全被他们给杀了,他们根本就是虎狼心性,千万不可大意啊。”
“我知道。我知道。”胡适也知道北方那些人全喝了苏俄喂的狼奶,而且他们是一边拿笔一边拿枪革命的,若以后大家起了纠纷冲突,说不过你不要紧,杀了你便是。真要和他们联合了,兄弟会将落得何等模样他完全清楚,用他以前说过的话讲,‘自由在杨竟成那里,是多与少的问题;在苏俄李宁那里,是有和无的问题’。(未完待续。)
PS: 注131:美国棉花素来以包计重,每包不低于480磅,一般以500磅计算。二三十年代世界棉花产量一般在2700万包——(《世界棉产额与支那棉产额》内外棉株式会社,1935)。另,上章中国棉花产量计算错误,已更正。
注132:华棉《民国上海同业公会与企业外部环境研究》,p550,28.5两/担;美棉,《如何从商品期货交易中获利》p275,21美分/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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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适,就这些吧。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四章 决断
与历史不同,曾以‘德先生、赛先生’、以及美利坚光晕撬动国内文化变革的胡适正陷入难以言状的狼狈中。神武九年海原大地震让‘塞先生’羞愧的五体投地,他再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对那些质疑‘赛先生’的人大喊道:‘拿出证据来!’,因为他自己就拿出不出证据证明Y大师在装神弄鬼。
海原大地震如此,东京大地震更是如此——因为海原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地震不少西化分子专门请了电影公司坐着飞机前去拍摄,准备万一不发生地震好使Y大师威信扫地,不想拍出来的结果让看过影片的人全部入教。什么‘赛先生’,狗屁!还是佛祖显神灵。
‘赛先生’断了腿,那以‘赛先生’为依据、打算捆绑销售的‘德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等蔡元培京城一亮屠刀,‘德先生’立即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反应到现实中——以前胡适在讲课时塞些自由民主的私货还有学生肯听;蔡元培事后,他在课堂上仅仅夸耀美国都会引起学生们的嘘声,没过多久,他和他那些新派人士就被北大全数辞退了。
后再到燕大,这里虽是硕果仅存的教会学校,但境况并无好转。不说他的名字已被学部礼部牢记,就连燕大本身也被全国士民排斥:有钱人家的子弟一个个退学而去;而没钱人家的学生,毕业等于失业——吏部的潜规则就是不承认教会学校的文凭,商部及中华总商会的潜规则是所有经营实体不聘用教会学校的学生,工部下属国有公司更有潜规则,教会学校学生作为民工替补使用。
如此排斥,此类事情引起的纠纷最后闹到过大理寺,某几个隐瞒身份的教会学生被雇主发现后,起诉工厂总办用工歧视,大理寺判决的结果虽是学生胜诉,但第二天该工厂即到法院申请破产清算。用工厂总办的话说,“生意可不做。银子可不赚,但华夷之防绝不能忘!”一时商界、舆论好评如潮。
就是那么的简单,华夷之别四字即要了所有西化分子的命。这句满清根本不敢喊出的口号,现在被士绅们喊得叭叭响——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些穿西装、举文明棍的二毛子混到自己身边来。这群忘了祖宗的东西。既然喜欢西洋,那就滚到西洋去,反正太平洋没加盖,游一游就到了,至于他们的洋大爹会不会排华。他们要不要关木屋,那就看他们运气了。
当然,厌恶二毛子和礼待洋人并无冲突,毕竟人家远来是客,不管其习俗再怪、体臭再浓,我中华都是礼乐之邦,都是要有待客之礼的,万不可学满人那般杀公使、围公馆。假使真要开战,那也是光明正大的下战书,大家结结实实的打一战。
而我中华技艺不如西洋。那就从先秦名家的‘白马非马’开始,补上逻辑思辨这一课,再潜心学习西洋技艺,以取长补短——既然我中华四大发明可由东方传入西方,那为何西洋技艺不能从西方传入中华?至于什么民主自由、布尔什维克、无政府主义……,这和技艺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四大发明传至西方时,儒家三纲五常也必须传到西方?那美利坚实行就是大民主、就是大文明?我中华稽疑院就不是民主?
……
如此种种,感觉水越来愈浅的胡适真心希望和梁启超合作,共同打破这越来越黑暗、越来越落后的社会禁锢,但梁启超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究其原因。那便是梁启超其实是墙头草,欧洲大战之前他认为西方比东方好,欧洲大战之后他的欧游心影录则开始反思西方是否比东方文明,因为在东方绝不会发生如此一场杀人千万。费金兆亿的世界大战。
他在欧游心影录中还很意外的引用了杨锐关于西方文明的形象表述——浮士德,这个因被奢华诱惑而走出书斋与魔鬼签有契约的十六世纪博士,总觉得知识就是道德、科学就是力量,素不知在通过科学获得力量时,人类正在自己埋藏自己,惨烈无比的欧洲大战就是明证。
站在墙头的梁启超左右逢源。哪边占上风他便鼓吹那边的思想,玩的那是一个溜,可同位竞争的胡适就可怜了,他的博士头衔真不如梁启超的举人头衔好用。梁启超西装换马甲,俨然又是一个任公,而他即便脱了西装换上马甲,一样是个二毛子。
腐朽、落后、**、野蛮、愚民、毫无人性……,凡是恶毒的词语都可以用来抨击当今复兴会、以及复兴会治下的国内的‘落后’风气,但仅仅是抨击而已,还只是小圈子内的抨击。在坊间,这种抨击毫无影响,不但毫无影响,甚至有一种叫做‘杀二毛’的游行在孩童间极为流行。虽然胡适不明白具体过程玩法,但对其中一个情节印象深刻:一个孩子被数人抓住后,被问‘落后还是进步?’,答之‘落后’,即为同伴;答之‘进步’,旁人则大喊‘二毛子,杀!’,几把当作剑的木枝随即砍去。
孩子玩的只是游戏,砍头的只是树枝,游戏后孩童们依旧天真浪漫,不管输赢都和好如初,可那些树枝似乎砍在胡适心里。他此时极为悲哀中华变得强大,要是像前清一样怯弱,对洋人唯唯诺诺那该多好,那时候社会风气是开放的、士绅是趋洋的、自由民主是有人听的。可现在,即便美国也无法使中国变得‘文明’、停止‘野蛮化’,英国则不管你干什么,只要不危害大英侨民和大英商业利益即可,是以失去外国干涉的中华,只能永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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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大使的心理、一心想上位梁启超胡适等人的骚动、还有封了地发了股票的军中将校和复兴会骨干,这些人对于自己退下来作何反应都不是杨锐所在乎的。他在掌声和闪光灯里走出稽疑院的心情无比轻松,他感觉从1903年决心革命开始、挑了二十四年的担子终于要放下了。就目前看来,他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也没什么感觉没有做完的,除了一件事情。
在数日后于文渊阁召开的秘密会议中,总参、礼部、外交部、情报局、商情局的头头都被杨锐召集过来,他必须在权力还在手中时讨论并通过一项或数项计划:讨论是否消弭欧洲可能发生的第二次大战;同时,加强美国的孤立主义倾向。
“加强美国的孤立主义?!”总参对文化战并不陌生,中国现在对日本正开展文化战——一部叫最后的武士正在筹拍;谢缵泰也不陌生。这是那天晚就上谈过的。唯有礼部的王国维有些犯傻,文化就是文化,何来文化战之说。
王国维是有才的,但有才不等于会用。见他吃惊。杨锐简单的举了一个例子:“静安啊,你应该看过莎士比亚吧?上面的犹太商人夏洛克是个什么形象?”
“是个视财如命的商人。”王国维想了想才一如既往的歪着脑袋答道。
“对啊。看过威尼斯商人的莫不痛恨犹太人,如此潜移默化,说不定何时欧洲数百万犹太人就会被洋人杀的一干二净,这就是文化战的典型。看似润物细无声。但在关键时刻就会像炸弹一样爆炸。”杨锐道说着犹太人,心中却想着已转移至美国的傅满洲。“任何一个文明中,都有潜在的、尚不被人们所发觉的传统,排犹如此,排华也是如此,孤立主义也是如此。
我们要想办法加重美国人的这种情绪,让他们深信跑到美利坚之外去打仗完全是犹太资本家的阴谋,是违背了上帝的意志用美国人民的血肉帮腐朽的英法意三国筑起战垒;我们还要更提醒每个美国人英法意三国欠他们四百多亿战债到现在都推三阻四不肯钱;还有要展现欧洲大战的血腥和残忍;如果发生经济危机,那就更要把根源朝欧洲大战上引……”
杨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看着陷入沉思的诸人再道:“这花不了多少钱。一年都花不了一百万,我们派人、派赵六(白人组)到美国去,去找类似题材的小说或报道翻拍成电影,去找虔诚反战的清教徒参议员,很快就可把这个股风给煽动起来。
礼部、外交部要加紧研究清教徒教义,清教徒的习惯和嗜好,还要研究美国现今的流行语言、有影响力报纸专栏记者的特点和收买办法,还要关注那些知名的广告公司,广告是文化的最好载体;再一个则要准确把握住美国国内政治力量的变化,国会里面有多人站在孤立主义这一边。一些东西民间再怎么推。还是要参议院出面才能登堂入室。”
说到此杨锐忽然看着谢缵泰,“重安,明年柯立芝的任期就要结束了,大选共和党的竞选人有没有确定是谁?”
“暂时还没有。”谢缵泰不知原历史是胡佛当选。但此人欧战后卖粮失败,怕是竞选不了了。
外交部没消息,杨锐只好看向情报局的张实。他果然有消息:“先生,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共和党这边应该是道威斯,民主党则是阿尔弗雷德.E.史密斯。”
“道威斯?哪个道威斯。拿了炸药和平奖的那个吗?”杨锐错愕。
“是的,先生,就是他。”张实说道。“本来有人想提名胡佛,但他在农民心中形象非常差,大家对欧战后农业萧条记忆犹新,很多人都说他是个骗子,共和党担心提名他参选得不到农民的选票,所以换上了道威斯。这个人以直言好斗著称,敌视社会主义,标准的共和党。”
“嗯……”本来是胡佛当选美国第三十一届总统,现在却换成这个道威斯,杨锐一下子难以想起对此人的记忆。不过后面的事情多想无益,他道:“那你们就着重研究下这个道威斯,不过以现在的经济形势,此人必定会当选。”
“明白!”杨锐说谁会当选,那谁便会当选,从威尔逊第一次任期开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美国那边我是能想到大致计划的,但德国那边我是没有计划的,这就要你们抽人组成一个小组,专门研究如何才能使欧洲免于再战。”杨锐道。
“先生,欧洲不开战的话……”贝寿同上将忍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那么我们就很危险了,真的要这样做吗?”
“只是研究可行性。并不一定像前面说的加强孤立主义一样施行。”杨锐自己对此就有些犹豫,且以后的历史会怎么改变,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了,先生。”贝寿同答道。
“总参其实可以推演一下。甚至结合孤立主义计划来推演。真要发生持续数年的经济危机,同时单靠美国自己的力量无法短时间摆脱的话,中美开战的可能性、以及中美开战的结果。”杨锐道,“还有切莫忘记了,一旦美国加入欧洲战争。那么孤立主义不复存在了,以后对于我们肯定是咄咄逼人、指手画脚。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和美国是竞争关系,我们在他们看来还是野蛮的、落后的,而菲律宾离台湾也就一百多公里。真要美国再出现个威尔逊总统,不要说我们,日本海军美国人是绝不容他们出现在西南太平洋的。”
杨锐说罢仔细的环视诸人一眼,他最后看向王国维,“静安,以你看,美国人如果家里闹经济危机。工厂开工不足,不开战就很可能革命,你说他们会打过来吗?”
没想到杨锐会问自己军事问题,而且是中美开战这等国策,王国维有些慌乱的扶着眼镜,他道:“总理,事情兹事体大,不是国维可论断的。”
“仅仅是问题的意见,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当真。”杨锐见他如此。再次说道。
“这……”继续扶眼镜,王国维道:“中美都是大国,又隔着浩瀚大洋,开战不但经年累月还难分取胜。如此得不偿失,怕是很难打起来吧。”
毕竟涉及的是美国,王国维的答案在杨锐看来是问了等于白问,要知所有反对美国威胁论的人几乎都是这么认为的。若大洋对岸的是英国,杨锐也会这么认为,可美国清教徒毕竟不是英国国教徒。后世成为世界警察的美帝做了多少吃力不讨好的事?真要相信美国人不开战,那很可能和斯大林认为希特勒不进攻一样。因为当时进攻是不理智的,可谁想到希特勒是个疯子,而且从战略角度看,希特勒的判断完全正确,再拖延下去,德国石油耗尽、苏联整兵结束、对苏债务到期,他就没机会了。
“各位还是先派精干可靠人员组建一个专题小组吧,第一讨论如何消弭德国再战,第二讨论欧洲开战与否,对我们和美国之间开战概率的影响。你们不要忘记战争其实有两种,一是看得见、会死人的热战;还有不死人的冷战,其中包括经济战、金融战、文化战,还有动员整个世界对敌人进行市场、原料、以及技术封锁,美国如果真从美洲跑出来了,这些手段我们全逃不了。”杨锐道。
“那以什么名义呢?”谢缵泰问道。“还有挂在哪个部下面较为妥当?”
“挂在总参下面吧,这样经费有保障,密级也可以提高。”杨锐道。
“资金怎么办?明年的军费不是已经批结束了吗?”听闻提到钱,贝寿同很是警觉,他非常明白复兴军的最大敌人不是美军、不是英军,而是稽疑院的老爷们。
“马上成立小组,马上制定报告和预算,在放假前送去稽疑院国防委员会,立即通过。”杨锐道。其实这些人都不是贝寿同担心的,关键是明年的大预算已经编好了。“然后嘛……以明年的税收为担保,问国家银行借钱了。”
“借钱?”贝寿同听得不解。
“大预算已经确定了,再花钱当然是借了。”杨锐笑道。“策略就是要政府不增税而借钱度日,不这样政府怎么听金融界的话?”杨锐一时高兴说漏了嘴,旁边的谢缵泰立即清咳了一句,但他还是笑道:“这没什么,不管是什么权力,政府都要被压制。就这样吧,散会。”
“竟成……”待大家走后,谢缵泰留了下来,“你到底是要美国人不和我们打仗,还是美国人不去欧洲打战啊?”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啊。”杨锐细细听完答道,“我要的就是美国缩在美洲不要出来,这比以前那个计划好得多。”
“可这可能吗?”谢缵泰有些明白杨锐的想法,“这可比不让德国挑起战争更难啊。对德国,我们还能和法国英国波兰等国一起想办法;对美国,光让美国人看看电影读读报纸就行了嘛?按照你以前说的,我们剩下的时间十年都不到。”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想办法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让美国人深陷孤立主义,不管以后开战不开战,这笔买卖都是合算的。”杨锐坚持着。“所有计划都归入总参,这样不会因为宋遁初上台而中断。”
“可如果欧洲开战,我们或许还能逃过一劫。”谢缵泰道。
“是啊,我知道。可我……”杨锐突然感觉难以表达自己所想,他结巴好一会才道:“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美国人一旦出来,再退回去就不可能了。即便我们让苏俄顶在前面,可苏联崩溃后,能集结全世界力量的美国依旧能把我们打下去。我们的底子还是太薄、百姓太穷,而科技不是你有点子就行的,科技是要有无数金钱和时间往里砸才能出成果,这一百年我们也许会有优势,可以后呢?”
“苏俄真的百年内必亡?”谢缵泰很认真问道。
“也许不到百年。”杨锐也很认真的答,“看看现在我们帮他们建的拖拉机厂。俄国人的拖拉机造出来卖给谁?集体农庄里有多少人是真正想干活的?在那种国家、那种统治下谁敢发财?发了财就是富农,就要流放枪毙,其结果只能是经济全面衰退,大家以穷为荣,越穷越革命,越穷越安全,你说这种国家能长命?”
杨锐说的谢缵泰点头,苏俄今年开始实行集体农庄后,无数人越境逃到中国这边来,不想家丑外扬的俄国人只得要求中国帮忙把这些人送回去,这事情折腾了大半年都还再扯。
“苏联一旦覆灭,那除了亚洲之外,全世界都是美国的,就我们和日本这几斤铁能干什么?其他不说,市场容量就决定我们投入科技的研发资金比不上欧美,这还没去计较大家的平均年收入。美国人用得起大众福特,我们用得起什么?时风三轮车而已。所以,三足鼎立只是延命,只治标不治本。”杨锐道。
“可万一美国人真……”谢缵泰思考着杨锐的判断,虽有道理,可还是觉得风险太大。“还有日本人;还有俄国人,俄国人现在建设工业,可不仅仅是自保。”
“美国人真来了,那就打一战吧。打赢了,数百年无忧,输了……就输了吧。”杨锐摸出一根烟,点火之前淡淡的道。
“日本是我们的牲口,他们现在当权的也是国际派,只要我们压着,经济危机后他们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实在不听话,那就政变换天皇。”杨锐抽着烟想着日本政局,“俄国那边,如果转变策略,苏俄估计是要交恶了,最少一旦他有打仗的意思,两国边界上的摩擦是少不了的。我想只要我们牵制他,德国又不主动去进攻他,以斯大林的保守,要打仗还是很难的……”
杨锐想着国家大战略的转变,进而再想到外交策略的转变,最后道:“还是等总参明年拿出具体报告再说吧,到时候我们再做个决断。”(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五章 轮回
readx(); 开始的时候总是很慢,而结束的时候却变的很快,这是杨锐离任前的感触。神武十六年的新年他感觉吃了几顿饭就过去了,而元宵一过,很快就是政权交接的日子,因为清明节是在润二月十四,所以最后的日子按例定在润二月十三,这是他任期的最后一日,待清明假后,第四届内阁总理宋教仁将正式办公。
早上程莐帮着收拾官服的时候,杨锐不知为何想到了历史上国民党也是27、28年北伐成功、进而象征性取得全国政权的,不想现在历史重演,此时还是要把政权交到国民党手里。
杨锐想到这个事情想笑,帮他整理官服的程莐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眼睛瞪过来骂道:“又在想你那个骚狐狸了吧。”
“没有的事。”杨锐神色一怔,赶紧矢口否认。此时正好快完了,杨无名也穿着礼服过来,他笑着道:“无名来了,孩子面前,你就存几份体面吧。”
杨无名终于长大了,良好的营养、严苛的教育、显赫的家世,让他成了个翩翩公子。只可惜是个瘸子,正因为这个,亲事才变得颇为头疼。
“你都为老不尊,还体面……”程莐终于把官服整完了,即便这样,她也还要再埋怨一句才放手。她也开始老了,眼角的鱼尾纹、腹部的褶皱,唯有气质依然华贵。
看了妻子一眼,再看了杨无名一眼,最后发现无用和无憾带着小女儿无花正立在楼梯口,杨锐笑道:“看什么看?为父今日就辞官退休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训你们。”
一大家子!真真实实的一大家子!独生子女出生的杨锐以前想到这个词往往不可名状,可现在自己就有一大家子(这还未包括陆眉,她的事情解决办法就是钻法律空子,任期结束后到外东北库页岛登记结婚),责任感和温暖感让人陶醉。吓唬完三个小的,杨锐便在杨无名的陪同下前往文华殿,这里将有一个告别性质的新闻发布会。而后是皇家宴会,辞陛后他便不再是官,除去镇国公的名号外,仅仅是理藩院的一个代表。
京城所有的道路今日都清扫一净。遛鸟晨练的人们不约而同聚在茶馆的收音机前。每个人都知道今日是总理任期的最后一日,上午总理会有告别讲演,虽然人人对此都是不舍,但总理这是在给后人立规矩,为中华定万世之基。
大木仓胡同离紫禁城并不远。黄旗公务车不疾不徐的过去,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便到了东华门。路程并不特别,可一出大木仓胡同沿路就站满了人,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汽车前往紫禁城。这不由让杨锐心中一热,现在就人民就上街了,那中午辞陛后怕要人山人海。
“总理……”杨锐能想到这点,秘书李子龙也能想到,他担心人多了杨锐的安全存在隐患。
“不怕。”杨锐并不在意中午回府时的安全,谁要敢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动手,只会激起全国民众的愤怒。陈其美之流、杜雯之流,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汽车入东华门后,在皇极殿广场稳稳停住,稽疑院、理藩院的代表团团将车围住,张謇在诸人的鼓掌声中将车门打开,下任总理宋教仁虚扶着杨锐下车。他这边才站定,一干驻华大使就对他作揖,作为代表的英国大使艾斯顿爵士用英文向他祝贺。杨锐听着却有些搞笑,下卸任有什么好贺的,今日要祝贺的应该是宋教仁。
本以为会有片刻小歇。不想在新内阁的准备下,一切都安排好了。皇极殿外侧已经排好了座椅,电广播也就绪,等候多时的记者们对着众人簇拥着的杨锐闪闪拍照。而后隔着维持秩序的禁卫军士兵急急问话,不过杨锐对此无心作答。众人安顿后,演变成英国上议院的理藩院议长王季同开始说话,他是本次新闻发布会的主持。
“尊敬的大使先生们、尊敬的诸位代表、记者诸君、国民们:今日是竟成离任之日,遥想开国初年之褴褛,再观今日中华之巍峨。余不甚感慨!帝国日报主笔黄君远庸由此哀叹一个光荣的时代即将逝去,然余则认为此仅仅是光荣时代的初始。(掌声)好。今日新闻发布会主角是竟成,余就不喧宾夺主了,有请竟成做总理任期内最后的讲演。”
没想到王季同在理藩院呆久了,鼓动能力这么强。他这话说完,全场作见证的数百人全都热烈的鼓掌。发布会虽然是在皇极殿外,唯主席台设在走廊上,但掌声还是在殿内引起阵阵回响。
早春明媚的阳光照在杨锐脸上,他站在皇极殿走廊内,走廊外是凝神细听的洋人使节、理藩院稽疑院代表、拿着纸笔和相机的中外记者。此情此景忽然让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那个梦本本是依稀的,二十多年来他记得也很依稀,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身处的环境和那个梦境虽有些类似,可场景却截然不同。
为何会这样?杨锐心中不定。以他以后的安排,此生将呆在通化,国内政局既安排妥当,那就按现有程序运作便是,根本不必他再出马。如今无法印证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梦,那是否说以后他还要出山?又或者,那个梦仅仅是一个梦,不存在任何印证的问题……
思考的时候杨锐是严肃的,但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的严肃让诸人脸上的笑意收敛。只等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众人的表情才有了些许放松。
“从神武前九年复兴会在沪上如意里成立开始,每一个复兴会员入会之前,都会问一个问题:复兴会复兴的是什么?当时满清专政,那时的解释是复兴这个国家;而后,中华开国了、战争胜利了、经济发展了,百姓衣食不能说无忧,但最少已有不少人能吃饱、能穿暖,且这样的人将越来越多、越来越平常,到此,是不是说复兴会的使命完结了呢?
我说:‘不!远远没有,复兴会的使命远未结束。’
国家,仅仅是人类文明的一种表现形式。几千年来那么多朝代更迭,可中华依旧是中华。因而,站在文明的高度,眼下中华大地所发生的一切。是微不足道的、是不值一提的。古埃及人也有过人人丰衣足食的盛世,古希腊人曾驰骋爱琴海、所向披靡,古巴比伦人曾富的流油、建有让人称绝的空中花园,古罗马人更统治整个欧洲,地中海只是他的内湖。可当他们的文明衰弱后。他们统统消失不见了,唯留下巨大的金字塔、数不清的石殿残墙,以及厚厚的灿烂典籍。
有生必有死,有始则有终。十七年前,我曾说过西方文明正在衰弱,但我却不敢说,华夏文明其实已濒临死亡……”
华夏文明濒临死亡、或者早已死亡的论调复兴会高层早就有过共识,但杨锐在此时却对两院诸多代表、中外使节和记者说这个、更对着有无数听众的电广播说这个,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他话一出口全场皆惊,稳健如王季同也张着嘴看着他。惊惧于他的话语。
“是的,没错,确实是濒临死亡。”杨锐很肯定的重复,他双手举起压下了诸人的疑惑,而后再道:“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这是第二次。”
看着逐渐安定的人群,杨锐才道:“即便是再客观、再置身事外、再心如止水,我都不得不惊叹:上苍是多么眷顾华夏!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有劫后重生的机会,他们。古埃及人、古巴比伦人、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当文明衰弱时,他们全部消逝于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唯有我们独存!
我曾经说过。任何一个文明都有五个时代,最开始是封建时代、而后是春秋时代、战国时代、接着是帝国时代、最后则是没落时代;而以文化论,又可以称之为:宗教时代、哲学时代、哲学派别化时代、哲学消亡或学术化时代,以及最后的文明破裂时代。
这五个时代要走完,以中外文明观之,大概在一千六百年到二千年左右。比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西洋。那是在蛮族入侵罗马后重建的文明,古罗马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种群。若从罗马帝国覆灭开始计算,西洋文明迄今已有一千五百年,他们此时现在正处于战国时代,也是哲学派别化时代。
战国时代的特征便是全民皆兵,但相应的,另外一种思想也在孕育——那就是世界为何不能永久和平?对于世界如何永久和平的最终答案,就是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帝国。我在此可以断言:虽然法德之间无比仇视,但如果再爆发一起惨烈无比的世界大战,法德两国最终会走向和解,欧洲大陆将演变成一个联盟,国与国之间争端将在欧洲联盟议会内投票解决。
唯有如此,国与国的战争才能消弭,但这等于是又将西洋文明往死亡的方向上狠狠推了一大步,因为联盟最终会演变成帝国,而帝国终究要像古罗马那样走向衰亡。不难想象,帝国治下无比顺从、根本忘记如何打仗的臣民,将被来自非洲和中东那些暂时被文明世界看作是落后民族的部落所统治,正如一千五百年前,衰败的罗马帝国被蛮族覆灭一样。
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文明的生死轮回。如果西洋诸国不放弃成见,不想办法竭力制止第二次世界大战,那么战后欧洲必定走向实质上的统一——因为人民已经厌倦了战争,她最终会在这种统一中步入帝国时代,直至最终衰亡。
这样的结果将是全人类的悲哀,因为在东方文明走向没落时,正是西方在引领整个世界,他们创造着灿烂的文明,可这一切便如格雷勋爵在欧洲大战前说的那样:‘整个欧洲的灯光都在熄灭,我们此时生将不会在看到它们再亮起来。’
和其他文明一样,我们的第一轮文明也从部落开始,先民初使用石器,后使用铜器,待盘庚迁殷,方步入封建时代,此为三千两百多年前;而后是两千六百年前到两千三百年前的春秋时代、也是哲学时代,这期间,虽有战争,但都是争霸之战。不是灭国之战,直到越王勾践灭亡吴国,才正式进入战国时代,哲学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派别。而战争则变得你死我活,等同于数年前的欧洲大战。
当时的舆论风气也如当下,厌恶战争、推崇和平,但最终能真正实现和平的唯一办法就是统一。两千一百四十八年前,秦王政二十六年。齐王建不战而降,自此六国尽灭,天下一统,帝国时代开始。秦两世而灭,之后是两汉,这期间是不需要新哲学的,要的是统治术,所以百家罢鸣,只留下儒、道、阴阳三家,而汉代的儒生只会经学训诂。毫无创建。
到汉和帝时,帝国开始衰亡:内政败坏、外族日大,北疆已成胡人殖民地,民族尚武精神消失,军队基本以胡人为主。内外交迫下,羌乱、党锢之祸、黄巾之乱、十常侍之乱、董卓之乱、李傕郭汜之乱,经过这些动乱摧残,天下四分五裂,帝国名存实亡,最后西晋勉强统一。可内乱不断,百年之后,胡人占据中原,士族南渡。
那时的华夏文明仅仅在黄河中原。南方还是百越尚未汉化,如果胡人南渡,那华夏必如古埃及、古罗马一样销声匿迹,但在决定文明命运的淝水之战中,我们胜利了。
华夏文明第二轮的起点就是淝水之战,正是东晋得以保存。文明才得以保存。经过宗教时代、也就是南北朝隋唐的佛教时代,之后宋朝的哲学时代,及其开启一直延续到明末的哲学派别时代,到前清只会考证训诂的学术化时代,最后再到从道光二十年开始的,西风东渐、文明破裂时代,这一轮走来近一千五百年。
诸君,千万不要被国家的兴盛所迷惑,以历史观之,即便再强大的王朝,其寿命也不过三百年,可文明的寿命却有一两千年。而我们此时所处的时代、所处的文明节点,应该是在东晋和南北朝之间。你们若问我:我们是否打赢了第二次淝水之战?我难以作答。也许我们此时已是南北朝,也许我们还处于东晋,但不管哪种状况,今后几十年内都会有答案。
但不管处于那种状况,我们都要给文明引入新的元素,要进入漫长而黑暗的宗教时代。不要听信那些西化分子谎言,这不是迷信,这是文明孕育的必经之路。这些宣扬谎言以求自身名望和利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欧洲若没有漫长黑暗的中世纪,就不会有如今光辉灿烂的文明;而我们若没有南北朝兴盛的佛教,也不会有伟大的隋唐和起于宋朝的新儒学。
这些都是引入文明元素后、经过漫长孕育接触的果实。遗憾的是,南北朝只有短短的两百年,这就使得五代之后我们的文明又开始走向衰亡。而今,我们引入的不再是佛教,我们引入的是古希腊的理性思辨、以及由理性思辨发展而来的科学。不必惧怕它会颠覆我们的文明,也不必急于求成的想称王称霸,我们必须谨记:一旦过早过量的挥霍,那我们将如第二轮文明那般很快走向衰亡。
复兴会要复兴的是什么?复兴的不仅仅是这个国家,复兴会的还有我们的文明,这就是我们的最终使命。
因此,我们要提防那些西化分子,他们若不是单纯的功利主义者,就是文明的盲者,根本就看不清历史的方向。他们发自内心的赞美西洋,希望我们也变成西洋,却完全不知道灿烂的文明如同美丽的烟火,此时的西洋正在燃烧它于漫长中世纪所积累的燃料,一旦燃料烧完,她除了会留下庞大的如同金字塔的建筑外,再无其他;
我们还要提防那些急于求成者。文明的培育长达千年,未完全孕育就要去争什么世界霸主亚洲霸权、就要在国际上耀武扬威,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我们确实可以去争霸,去宣告那里是我们的殖民地、这里是我们势力范围,但很快,争霸的代价随之而来,当文明的能量耗尽,不单是整个国家,便是整个文明也将消亡;
为了复兴文明,我们要注意很多很多,要告诫起来很长很长,若要简而言之,那就只有一句话:对外,我们什么都不要做,除非自保;对内,真真实实的去信仰,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诸君、可敬的可怜的大中华国民们:请你们珍惜当下的一切,请你们感激那些为此牺牲的人,更请你们摆脱虚荣和怯弱,爱护自己所珍爱的,保护自己所拥有的。好了,就说到此,祖宗保佑中华!谢谢!”
‘啪啪…啪……’掌声先是零零落落响起来,而后才是激烈的鼓掌——没人想到杨锐的告别讲演会类似于一场学术讲演,其所引起的思考让诸人根本未意识到讲演已经结束。唯有英国大使艾斯顿爵士在杨锐说谢谢后最先鼓掌,整个讲演他最喜欢的就是那句‘对外,我们什么都不要做,除非自保’,这等于说虽然杨锐下台,可中华的对外政策依然如故,不谋求外部殖民地,亚洲将是一个稳定的亚洲,大不列颠在远东的殖民地和印度将安然无恙。
他如此,法国大使韦礼德和德国大使卜尔熙则相视对望,法德确如杨锐说的仇视甚重,可真要再打类似于之前那样惨烈的战争,民众说不定真会想着两国和解。欧洲真的会实现统一吗?这是他们之后想的东西。
各位大使中,唯一对杨锐讲演不适的就是日本大使芳泽谦吉和美国大使马慕瑞,前者担心这是杨锐的实话,之前中日本就有意开拓南洋,真要对外什么都不做,那还怎么开拓?而美国打手你马慕瑞则担心五亿中国人全变作异教徒,这样主的羔羊会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
大使们心思各异,可稽疑院、理藩院的代表大部分都是高兴的。对于这些有家有业的代表们来说,天天打仗、年年争霸是最讨厌的事情,现在好了,对外除了自保什么都不做,那就是说他们可以好好过日子、好好做生意。(未完待续。)
有些东西要说一下
偶然看书评看到些无中生有、同时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不得不说一下。感觉评论者很文盲,很冲动(这样人的基本看不懂深邃一些的书,分不清是和非),而且很搞笑,在他看来拿枪就是匪徒,根本不知道警察也是拿枪的。
因此,他从斯宾格勒和文明论推导出一个很邪乎的结论,那就是本书是在宣扬反民族主义之类的东西——因为本书和反民族主义者一样也提及斯宾格勒、提及文明演化、提及沙子顺民、提及伊斯兰……。
其实——其实很多时候本不应该这么直白,直白的结果就是被人发现后封书——但,为证明清白还是要说一下:那就是在今上厉兵粟马之际,反对者特别找了一两个策士出来鼓吹一些东西,其目的,与其说是学术,不如说是造势反对。从古至今,这套把戏再常见不过,只不过现在换了一种玩法。
正因为如此,策士对中华文明异于世界其他文明,存在第二轮生命——也就是淝水之战至清末这一千五百年生命视而不见。为什么说他们视而不见?因为策士所鼓吹那套东西,有不少抄至于斯宾格勒的中国嫡传雷海宗先生以及其他战国策派诸先生,他不过时拾人牙慧而已,如此写小说当然要比在下好,但做学术勉强不够格。他既然看过雷先生的书,那自然知道雷先生的观点:中华文明有其特殊性,她既然能有第二轮生命(淝水之战——清末),那自然存在第三轮生命的可能。但是,为了反对今上,鼓动舆论,策士们对此视而不见,他们的结论是文明就此终结,大祸将至。
看了不少书评,对于某些读者很无语。书你不喜欢看就可以不看,没人逼你,真的。但是书不喜欢,又看不懂,却要一知半解的评论,把书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中策士的功利行为混同,以表示自己有先见之明,那就很可笑了。
书中要表达的,是要以近代最杰出的那些人才(雷海宗先生虽然不在主角的年代,但把他的观点提前十年并无不可),以他们的学识和智慧去给中华文明寻找第三轮生机而已。而以他们的观点,中华文明并不会终结,而是将一直延续。我想仅此一条就足够证明本书和策士之间的差异了。
言多必失,到此为止。另外,书评区很乱,本想任命宇文泰将军为版主,但他不是实名,就求一个版主吧(切记不要和书友争论,因为争论会带来更大的灾祸和怨恨,再说读者发牢骚很正常,特别是本书很虐,是在下最开始的基调部队,对不起他们。)
又及:马上新年,祝各位心想事成,猴年大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