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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三章 猜测

    张实来的正是时候,大堂中的男女还未交谈就散开了。他可不知道男女两人的心思,只知道手上的简报至关重要。是以在杨锐屏退一切旁人后,他绷紧的脸才露出一丝苦笑,递上简报后他道:“先生,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坏一些!”

    简报很厚,密级也是最高的,这么短时间就能整理出这么多东西,杨锐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他死死的按住简报,只问道:“到底有多坏?”

    “由清华学校派出去的留美学生当中,绝大部分都隶属一个类似于兄弟会的组织。”张实低头,“而且…,而且……,自容闳先生开始,这个组织就存在……”杨锐面色越来越沉,几乎要当场捶桌子,张实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这些情报说完,“当初满清中止留学生计划,要撤回留美幼童,全因为此。”

    ‘吱…’的一声,杨锐猛的站起来只把桌子撞的一偏,桌腿和地板的摩擦极为刺耳。他此时觉得全身燥热,大声道:“难道说,这个组织从容闳组织留美幼童开始便存在,一直延续到今天?难道说,留美学生从詹天佑开始全是美国特务?!”

    杨锐的质问有些难以回答,张实沉默后道:“先生,这些人确切的说不是特务,他们也没有向美国传递什么情报,但他们的心是想着美国的,同时也希望我国将来变得和美国一样。太炎先生所说的留美学生彼此关系密切,还在于这些人善于团结起来争权夺利。现在的情况是,留美学生愿意用留美学生,他们之间甚至于工作汇报也乐于用英文……”

    “这些人会造反吗?”杨锐问道。张实说了不少,他的担忧在于这些人不属于、也无法属于复兴会系统,他们自成一派,无法控制;而杨锐参照历史却明白这些人的力量,特别是国民党执政的时候,政坛基本是留美生的天下,据闻宋子文之流只看英文报告。中文报告不屑一顾,整整就是个香蕉人。民国蔡元培治下所谓包容并蓄的北大、所谓新文化旧文化之争,其根本就是胡适等留美学生和留日学生的争斗……

    杨锐忽然想到了北大、想到了学部,张实却在回答杨锐的问题。“先生,造反是不可能,这些人人数应该很少,不会超过一千人。他们更好的办法还是占据机要部门以将自己的影响力发挥到最大,而后借民意反对政府。最终实行民主自由。”

    “民意?哪里有他们的民意?”杨锐问道,但他这一问到把事情和刚才的思考连在一起了,他道:“根本就不是民意,而是学意,这些斯斯文文、口倡民主共和又爱惜性命的上等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组织一批接一批的学生出来送死!”

    对外探寻情报才是张实的任务,而且这些任务更多针对军事、科技等方面,监控本国留学生的工作素来是国安局的事情。他们的工作也不能说失职,最少从中国教育会出去的学生是安全的,危险的是直属于教会学校和清华学校的那些留学生。不过中美巴黎条约。为获得美国在治外法权、内河航行权的让步,这些学校依旧存在,只是纳入了学部系统。

    “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实问道。在他看来,这种潜在的威胁应该尽早清除。

    “还能怎么办?”杨锐忽然笑起,“只要没有证据,我们能做的最多是将这些人调离机要岗位,严防这些人接触核心机密。可别忘记了,这些人、像断了腿的胡适几个,可是名流。一旦抓捕又拿不出理由,反而授人以柄;詹天佑之类就更不用说了,西域铁路能按时修通确确实实是他的功劳,像他这一类有功而无过之人。我还能清洗?”

    他到此又自言自语,“其他都算了,最最关键的是国家重点实验室不能被这些人渗透!”他说罢拿起电话对着秘书处道:“请华封先生过来!”

    重点实验室全归工部管辖,这些留美学生危害有多大也就看他们对若干重点实验室的渗透程度。这事情也就只有徐华封说得清楚,所以杨锐要他来。趁着徐华封未来之际,张实开始汇报另外一件事情。“先生。意大利的国家法西斯党前日向罗马进军,今日早些时候,其党魁墨索里尼被国王伊曼纽尔三世任命为意大利总理……”

    “哦。好消息!”杨锐难得笑了起来,虽然没有希特勒,可历史依旧按照节奏开动,墨索里尼就是纳粹的先兆。“德国那边的情况如何?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斯特拉瑟,他现在在干什么?还有他的副官希莱姆……”

    “斯特拉瑟现在已成为德意志工人党的领袖[ 注127],他们因为墨索里尼的胜利倍受鼓舞,希莱姆还是他的助手,现在正负责工人党的宣传工作。”张实说道,他好奇的问:“先生,这些人也能篡夺德国政府的权力吗?”

    海因里希希莱姆是一个引子,由希莱姆牵出这个格雷戈尔斯特拉瑟是杨锐从未听过的。在加入工人党之前,此人隶属于巴伐利亚冯埃普将军的自由军团,而在自由军团之前,此人曾是巴伐利亚第一野战炮兵团的中尉军官——和元首那种定期授予传令兵的铁十字勋章不同,这个出身炮兵的普通士兵曾荣获一枚一级、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并最终被提升为中尉,这是极为难得的,炮兵可不只凭血气之勇立功。

    闪过这个斯特拉瑟,杨锐摇头道:“德国不是意大利,这些人难道还能像柏林进军?当然,不出预料,受墨索里尼的刺激,这些人估计也会来一次柏林进军,到时你重点关注。”

    杨锐又在预言,张实眼里发着光,重重的点头。预感着徐华封马上要来,他抓紧时间再道:“先生,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丽贝卡小姐也加入了工人党……”

    “什么?!”杨锐大失惊色,“她一个女人家跑去干什么?简直是胡闹!”

    “谁在胡闹?呵呵……”徐华封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大堂,他虽然未能如愿成为副总理,但依然负责工部。这是他最喜欢、也是投入最多心血的工作。真要成为副总理他估计也是将政务全扔给杨锐,他离不开建设中的中华工业。

    “没,说的是丽贝卡那个小鬼,也不想回中国。在德国也不好好呆着,老是做一些……”杨锐深深的看了张实一眼,而后轻描淡写的道。

    “是老雷的女儿吧?”徐华封问,他笑道,“算起来她已经十六。不对,应该是十八、十九了吧。不是说孑民家的无忌喜欢她吗?怎么……”

    丽贝卡青梅竹马的玩伴便是蔡无忌一干人,据说蔡无忌也喜欢她,可事情为什么没成那就不知道了。她在德国与雷奥的亲戚一点也不亲,反倒是跟鲁登道夫还有克里斯蒂安这个奸商关系密切,可即便如此,她会加入德意志工人党还是很出杨锐意外。

    叫徐华封过来并不是为了谈儿女私情,杨锐含糊道:“哎,小儿女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华封先生,此来是有要事相商的!”

    杨锐说罢就把桌子上张实提交的简报交给他。一支烟功夫,徐华封便大汗淋漓了。“竟成,这……这可如何是好,工部的留美学生可不少呀!”

    “工部已经顾不上了,连詹天佑都有问题,我们还顾及工部干什么!”杨锐摇头说道:“关键是国家重点实验室,这里面有多少清华出身的留美学生在内?如果在,这些人担任什么关键职位?能不能将这些人调到其他地方去?”

    核能、计算机、晶体管、喷气发动机、雷达、火箭。这六个是最最关键的重点实验室,一旦里面的研究资料外泄,那么带来的损害将是灾难性的。中国是穷国。而在二战光原子弹的研发就耗费了二十亿美元。现在户部税收马上要超二十亿华元,可对于总耗资超过一百亿华元的实验项目,唯一的做法是拉长时间、分期投入。可财大气粗的美国一旦明了实验的重要性,哪怕是毫无积累。其大举投入下,短短数年便可超越中国十数年的努力,这才是杨锐最害怕的。

    杨锐在乎这六个重点实验室,可徐华封却认为所有重点实验室都重要,他擦了把汗,道:“竟成。十五个重点实验室,不少都有留美学生,那个焊接实验室全是……”

    “焊接那边就顾不上喽。”杨锐无奈道,“我说的是甲号到己号,这六个重点实验室有没有留美学生?”

    “甲号到己号?”徐华封暗忖,得益于他理科生的头脑,他道:“有是一定有,可核心人员不是他们,只有计算机实验室有数人了解项目大概。”

    “是这样。”杨锐也思索起来。计算机并非全然是战争利器,他最关切的是核能、雷达两个。

    “确实如此。”徐华封点头,“核能和火箭关键是化工、喷气发动机、晶体管则涉及冶金、雷达在于电子,这些都不是美国强项,美国生产的无线电台、摄影机还不如我们。唯有计算机美国人走在前面,我们不得不购买其专利并借重一些人才。竟成,计算机很重要吗?”

    “暂时还不重要。”杨锐说道。此时ibm公司还未成立,但美国已经有了制表机、手摇式计算机等等,理论也得到了发展,算是诸国基础最好的国家。“但以后很重要,这些人还需想办法将他们调入其他的项目,实在不行就解散实验室。”

    “明白了。”徐华封点头道,他说罢又问:“那其他实验室该怎么办?”

    “其他实验室……,如果这些人能够被其他学生……”杨锐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张实一眼,道:“留欧的那些学生可有这种兄弟会组织?”

    “报告先生,暂时没有发现!”张实说道。“不过如今欧洲社会主义思潮泛滥,他们或多或少应该接触过这些东西……”

    “这个不管了,我在乎的是苏联成立前的那些留学生,之后的年龄太小,即便回来也未必能担当重任。”杨锐说完又看向徐华封,道:“如果这些留美学生不可替代,那就让他们接着研究,待突破关键点后再让别人接手,实在不行就像那斯特拉一样,全面监控。”

    尼古拉斯特拉收编之后被安排在美国某个隐秘处。现在他正负责无线电遥控实验室,为了防止科研成果泄密,除了让白种代理人与之签约外,还随时准备清洗——一但中美开战。斯特拉的研究成果很可能会用于美**方,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我明白了……”这一次徐华封说的很无奈,他很明白全面监控意味着什么。“那工部、还有运部的那些人怎么办?”

    “这些人没办法,除了想办法将他们调离关键岗位外,”杨锐摇头。“我们能做的就是加强监控,并预先想好补救措施。这事情还需璇卿的配合……”

    “那是不是现在就叫她来……”徐华封问道。国内是国安局的地方,情报局是管不了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隐患,势必要告之秋瑾。

    “这个先等一下!”杨锐道,“留美学生不可靠……,这是有原因的。你说璇卿会怎么看这件事情?会不会认为是我故意弄出来的?”

    徐华封全然是自己人,两人的关系比杨锐与徐贯田、谢缵泰更为密切,具体的说两人都是工业党,徐华封想将中国建设为一个比西欧还要现代化国家。如此除了自己的功名外,更有不负父兄遗愿之意;而杨锐则需要一个坚实的工业体系以让他不浪费宝贵的机会,二战中纵横捭阖,给国人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而章太炎和秋瑾只是中立角色,他们都有自己的追求,一个除了保存国粹外,则希望百姓能不再受苦、另一个却只是全心全意希望女人不再受苦,并且,两人都不想会内诸人相斗。最后是蔡元培,他虽然只有一个人。可得益于杭州举义的名声,以及作为爱国学社、中国教育会的真正创办者,他在复兴会内的声望不比杨锐低多少,复兴军内的将领在成为杨锐学生之前全是他的学生。

    留美学生有问题。那自然和在美多年的虞自勋脱不了干系,以虞自勋和蔡元培的密切,又和蔡元培脱不了干系。秋瑾的性子光明磊落,一旦确定留美学生有问题,那自然会通报蔡元培、质问虞自勋,他们知道那就等于留美学生都知道。所以杨锐不太像将此事告之秋瑾。

    杨锐虽然嘴上说担心秋瑾误会,可内中的考虑徐华封完全明白,他问道:“那不告知璇卿怎么监控这些人?”

    “国安局不能放在璇卿手上了。”杨锐说道。嘴上的香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

    “那交给谁?”徐华封当时可是听到过蔡元培质问杨锐用国安局监控诸人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借口,国安局交给了秋瑾。现在杨锐要拿回来是不可能的,大家都会反对,权力毕竟太大,特别是他将二十年连任。

    “交给枚叔行不行?”杨锐吐了口烟,笑问道。“璇卿那边依然有知权权。”

    “枚叔……”没想到是章太炎,徐华封错愕,“他能管的来吗?以什么理由拿过来?”

    “枚叔现在是副总理,璇卿只是民部尚书,巡警又在她手上,加上国安局岂不是多此一举?国安局是全国性部门,两个总理都不能沾边,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杨锐说着自己的理由,“至于枚叔能不能管得了,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孑民会不会反对。常委会我们占优,可常委会扩大会议我们就未必占优了。”

    “那枚叔那边呢?你就是交到他手上,以你们一见就吵的关系,他也未必……”徐华封说道。

    “那就是我和枚叔的事情了。”杨锐道。他随即说起章太炎的分封之策,道:“杨增新说:西出阳关无好人;移民没有复兴军保护就斗不过哈萨克土著,哪怕他们有枪,所以北庭我同意实行改流归土。枚叔看了报告对此爱不释手,他调研之后就想将此挪到关内,当然关内不叫改流归土,而是叫再行分封。说是要以战国诸国为边界……,其实就是以山川河流为边界,分封朱宽肅的几个儿子,然后在这些封国内搞改流归土……”

    简单的把章太炎的构想描述出来,徐华封目瞪口呆。他道:“那现在这些公务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像贵州那样的地方,一个县未必能出一个县令,退回原籍即可。像绍兴这样出师爷、出县令的地方,那就只能竞争上岗。真要是失业,那也只能由户部发养老金,把这些人养到死便好。以现在的官员数目,这根本不是负担。”杨锐道。

    “那中央政府呢?还有工部呢?”徐华封问道。

    “都还在啊。不过不再是父亲,变成婆婆了。税收也将大部分截流于地方,他们爱建什么项目,那便建什么项目。只要符合工业标准即可。”杨锐笑道。“这其实是变着法子的各省自治,枚叔全心钻在古书里,所以名其名曰:再行封建。”

    “事情真是太大了。”看着杨锐一脸轻松,徐华封死劲摇头,“一旦真实行,那又会变成清末那种各省督抚对抗中央的局面,而且若士绅和土官联合起来,百姓们又要遭殃了。”

    “绝不会是清末那种局面。清末督抚和中央相争,督抚想中央开国会,中央则要督抚开省议会。这是省与中央的冲突,下面虽有县议会之类,可这些人根本说不上话。除了层次不同,规制也不同,满清可没有工业标准、商业法规、商业银行,也没有成系统的大理寺、督察院、这些司法系统。这些都没有,监督没有,能与其制衡的力量也没有,自然官绅勾结能一手遮天。

    现在可不同了。稽疑院不是省代表组成的,而是由州、府代表组成的。这个级别的自治势力很小,有的州只有一两个、两三个县,他们闹不出什么事情,也扛不住中央的干涉约束。不管谁掌权,都难以为非作歹……”

    杨锐已成反对分封转变为赞成分封,徐华封听了半响最后问道:“竟成还是认为要民间自发投资实业为好?”

    “不是这个意思。”杨锐说道,“我们只负责战略,民间负责战术;我们负责产业规划,他们负责产业竞争。待我们规划完了。就等着他们填空吧。”

    “可这样的大的转变,很难在会内通过的。”徐华封再次感叹事情太大。

    “所以枚叔需要我们的支持。”杨锐道,他此时并没有说将来扫除农会之类,只道:“而且谁会反对?像北庭,大家得了甜头,巴不得都搞这一套。谁要是反对……,比如璇卿反对,那就把璇卿封到绍兴去,嫌小的话杭州也成,杭州以后都是她的,她反对什么啊?”

    “这……”徐华封再一个目瞪口呆,“这怎么行?杭州怎能成为她的私产?”

    徐华封如此杨锐顿时笑了,他道:“我说的极端了些,我的意思是,璇卿的子子孙孙都负有看护杭州的责任,她是杭州名义上永久不变的地方官,虽然下面还有府议会。她会不乐意吗?杭州当然不是她的私产,她只能遵照法律和中央政府的规范……”

    杨锐说了半天说不下去了,无奈他换了个比方,道:“还是比如我吧,要是将我分封到南安,我才懒得做这个总理呢。为何?总理只能领工资,奖金也就一个月,搞什么搞?若是南安是我的封地,其他不说,光凭钨矿我就是世界首富了。我是觉得绝大部分人都有抱负,都想施展一番,可这些人要进官场难、进了官场也难。行政系统拆散,对谁都是机会。”

    杨锐的例子一个比一个歪,徐华封这会可不再是口呆目瞪,而是觉得他想事情想的脑子犯了病,他苦口婆心道:“竟成,这不是儿戏,这是治国啊。”

    杨锐也不真犯病,他只是被这种分封陶醉了一下。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徐华封笑道:“华封先生别愁了,到底怎么样分封,只有枚叔才知道,我之前说的只是猜测、猜测而已。”(未完待续。)

    ps: 注127:在希特勒加入德意志工人党之前,党内由三人领导,其中恩斯特罗姆便来自于冯埃普将军的自由军团,而斯特拉瑟也是自由军团的成员。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四章 无关

    若徐华封看杨锐是病的,那他看章太炎便是疯的了。工业党必定反对行政破碎化,因为这种破碎会降低中央政府政策的执行效率,而执行效率的降低则会给工业计划带来致命性的伤害——很多地方不但不会配合中央,反而会故意破坏。

    站在京城俯瞰全国,以自己的想象,科学的建设全国工业体系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这么做不但快速、而且省事,更不会有那么多的重复性建设;若更换立场,站在地方去建设工业,那一定会斤斤计较、拖拖拌拌、难以成事。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只要全国金融系统放开,项目负责人能说服银行注入资金,一样能达到工部的效果,不过此时掌握建设话语权的不再是官员,而是民间商人,这是所有技术官僚都会反对的——这些事情若都给了民间,除了一身官皮外一无所有的他们岂不要泯然众人了。

    杨锐的心中便是如此解读徐华封为何要反对的,而当他面对章太炎时,居然发现自己毫无主见。他不知道是该反对章太炎还是该支持章太炎,因为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未完全弄清楚分封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北庭的实施效果让他赞成,可复兴会以及国内对此潜在的反对又让他下意识反对。在这犹犹豫豫间,他找到章太炎想再谈一次。

    “竟成是赞成还是反对?”章太炎听到杨锐要再谈一谈,顿时有些喜意。

    “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谈一谈总是没错吧。”杨锐给章太炎递了一支烟,自己也叼了一支,给他点上,也给自己点上。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章太炎笑道,“封建便是古时的封建罢了,不同的是古时遵循的宗室之法,现在遵循的却是太尉府、大理寺之法,仅此而已。”

    “那就是说。先以岷王世子的名义将全国分成七八个诸侯国,诸侯国里再分封一些我们这样的革命领袖,再下去便是革命时、对外作战中有功的功臣?”杨锐细问道。

    “嗯,大概是这般。”章太炎叼着烟。回答的很是含糊。

    “这般分封下来,你说底下那些百姓会同意吗?”杨锐笑问道,他忽然觉得这事情真的很儿戏。好好一个国家,就如此的‘四分五裂’了。

    “哈哈……”杨锐想着儿戏,章太炎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竟成,我问你,你若是百姓,是愿意和官打交道,还是愿意和土司……。我就不说土司了,以辽东为例,你说百姓是愿意和保险队打交道,还是愿意和官府打交道?”

    辽东杨锐是熟悉的,他不由道,“保险队本是百姓按土地田亩大小。自己凑钱请过来的护院,他们当然愿意和保险队打交道。”

    “为何如此?”章太炎追问。

    “因为……”为了得到一个真真实实的结果,杨锐不去歪想,而是真真实实的道:“……因为保险队总有个领头的,要是没有保护好庄子,那他的名声就会受损;要是玩忽职守,那不光是他个人,他这一帮人饭碗就全都砸了。保险队和百姓之间是对等关系,两者之间就是一场交易。虽然他有枪,可百姓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

    官府就不同了。收钱是天经地义,收钱不干活那也是天经地义,而且你还找不到谁负责。骗你三五年的,人家早就调走了;骗你三五个月的。衙役们一吼,百姓腿儿都打颤,说话根本就不敢大声,就是来一个敢说话的,可只要来个师爷,文绉绉的一推三六五。再搬出个有关部门,事情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保险队和官府之不同……,在于保险队是**的,有具体的责任人,出了事就是他的事;官府则是全国一体,即便当官的想作主,他也不敢做主,因为他一做主,上头的压力便要压下来。人家还要升官还要养老还有子子孙孙,为治下百姓得罪整个官场的事情绝对不干。”

    杨锐论述的比章太炎想象的要细,待他说完,他只摇着扇子道:“竟成,你说的都对,可我去北庭只领悟到了一条,那便是保险队与百姓,那是人和人在打交道,而官府和百姓,那是人和空气打交道。前者有人情味,保险队做的好、做的不好,自在人心;

    至于和官府打交道,谁知道谁是谁啊!官员好的就不多事、不生事,只求平安履任、数年调离;坏的,除了捞钱,还想出政绩,反正几年就走,只要上官赏识,地方再怎么糟蹋与其何干?这哪是为百姓服务啊,这根本就是养了一羊圈的羊,他想的就是怎么在这些羊身上获得最大好处,或是钱、或是名、或是高升之踏脚石。如此之下,贪赃枉法之事怎能禁绝?

    杨鼎臣说过,西出阳关无好人。为何如此?全在于官员都是这般想法。西域与其何干,百姓与其何干?既然不走运来了此地受苦,那便要捞个盆满钵满,不然岂不大亏?开国仅仅十年而已,农会从开始就烂到现在、现在是越演愈烈,有些农会干部还明占外出民工之妻,说睡个几天不打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而政府官员居然十之三四懈怠玩忽、全然忘记为百姓服务之心,如此下去那还了得。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流官制万万不能再实行下去了……”

    “咳咳……”章太炎说到农会干部明占百姓之妻,杨锐不由脸红。底下的农会干部确实越来越不像话。普遍认为农会干部有两害,一是此为半官方机构,打个出村证明都成了他们的特权,没烟没酒没好处,绝不动手。那占妻一案,就是家中无长辈,为求出村证明而被农会干部奸了,奸一次不算,之后是夜夜**,最后怀了孩子上吊才事泄。

    除了行政特权,经济特权则是另一害,化肥农药拨到农会,县政府农会相护勾结,或短斤少两、或增收各种附加费。或索性撕破脸皮光明正大涨价出售。从银安殿到基层乡村这一条线,已有政令出京城不下郡县之状。杨锐很明白原因在哪,那便是十年成长,官僚集团开始坐大。若政令与自己利益相符,那便执行;若政令与自己利益不相符,那便拖延。当然拖延只是小把戏,更绝的是反其道而行之

    ——你大总理不是说要种树吗?好,本官当即连夜发动全县百姓上山种树。百姓想睡觉?没门!百姓要务农?没门!一场轰轰烈烈的种树运动下来。落得是满地鸡毛,种的树死大半不说,百姓还怨声载道。接下来怎么办?当然是本官体恤民生,上书历数种树之不好,泣诉百姓之疾苦,以求中央收回成令。如此转一圈,上面下面不但不得罪,还落得个处事果敢、关心百姓的好名声。

    对这些人,杨锐毫无办法。要士兵送死很容易,勋章加洗脑便可;要工人拼命也很容易。涨工资多谈心即可;可要想官员恪尽职守,对这些人洗脑谈心根本无效,他们只认好处不认其他。当然,发明问题没有办法只是暂时的,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发现问题,全国一千多个县,三万多个乡,不要说当下只有电报,便是后世有摄像头也无可奈何。

    这本是管理幅度的问题,管理幅度不够。那自然要增加管理层次。当下中华是省、府(州)、县、乡,一共四层。杨锐最多看一看府的报告,县的报告除了大事,基本不看。乡镇一级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哪一个巡抚、知府、县令欺上瞒下,他都会又聋又盲,不但发现不了问题,还会得到错误的信息。虽说还有其他向下的灌道,可知道有如何?明太祖设立东厂西厂锦衣卫,外加剥皮塞草。可东厂西厂就不贪赃枉法了?

    章太炎痛斥流官制和如今官场之流弊时,杨锐想的则是这十年来的治政经验,再有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八字真言,在章太炎停住话题喝水之际,他道:“枚叔……”

    “我还没有说完呢!”章太炎打断道,他确实是没说完,喝水喝得太快,胡子上沾满了茶水。

    “你的意思我是明白,流官的坏处我也知道。这个就不必说了,我们就说说,废除流官制会有什么坏处吧。”杨锐说道。“我知道的就是下面几条,其一,中央政府权威顿失,政令很可能会不出京城……”

    “呵呵,任何政令都要百姓同意方可施行,你说加税就加税啊?”章太炎打断道。“中央政令令行通畅正是流官制最大之弊端。稽疑院之设立就是为杜绝总理府乱命。中央越是无权,百姓便越是得益!”

    “枚叔的意思总理府出去的都是乱命?”杨锐忽然有些不悦。

    杨锐语气中的不悦章太炎顿时就听了出来,他更为不悦,他道,“竟成你可别忘记了,你只是百姓请来的大掌柜,政府只是百姓的保险队,除了保境安民一责,你做其他任何事难道不要事先问过主人?主人愿意就做,不愿意就不做,这道理放到哪说都是天经地义。官府最大的弊端就是奴仆拿了主人的钱,不但中饱私囊居然要强制主人做牛做马,不从便要抄家杀头。这简直比强盗还强盗!

    官府虽然强盗,可百姓又不可自持,一不小心便会演化成俄国布尔什维克那般,所以解决之道便是分封。由数千土官替百姓做主,他们这些保险队绝不会比官府差,且父死子继、传之万代,他们绝不会短视一时,只会与民为安……”

    “要是这些人有野心怎么办?”杨锐接着下一个问题,这是他想到的第二个担忧。

    “有野心?”章太炎一眼瞪了过来,“各封地自有武力,并以山川河流为界,谁也奈何不了谁。真有人敢作乱,中枢之兵即可镇压,谁敢作乱?”

    “那要是封地之主强占百姓之妻当如何?”杨锐再问道。

    “廷尉府自由决断,封地之主若有违法,当由督察院逮捕之。”章太炎道。

    “那要是布尔什维克或是西化分子占一封地以求作乱呢?”杨锐终于问出了最大的隐忧。

    “无产者、不纳税者绝不可掌权!他们或吹鼓自由民主、或编造共产盛世,都是要百姓或以选票、或以性命推自己掌权得势。前者叫做全民竞选,后者叫做阶级革命。这些人所虑者绝不是百姓,他们除了权势,为的都是自己建功立业,成就名声。”章太炎这几句话是看着杨锐说的,待说完他又直言道:“竟成你便像是这种人!”

    “呵呵……”章太炎直言不讳,杨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枚叔可不要忘记了。百姓跟着我……,不说百姓,即便是那些损失惨重的地主跟着我,也拿到了不少好处。说句真心话,他们真的不亏。”

    杨锐如此自辩,章太炎却哼了一声,道:“也幸好你做事都看得准,每回下注都不亏。你才能任第三届总理,要不然第二届你便下去了。”

    他说罢又摇头换脑开始回答杨锐之前的问题,他道:“竟成担心的其实是防贼的问题,是县令日夜巡视、以防恶贼,还是准许百姓私下结寨自保、以抗恶贼的问题。竟成认为谁更有效?”

    “当然是后者。”杨锐答道,“但万一来的是……”

    像是脑子被撞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那部一直没写完的明末小说,一艘现代化的大船,载着五百**丝在海南登陆,一番作弄很快就使得县令空壳化。愚民无产者喜欢他们。流官县令敷衍他们,唯有地主老财与其势不两立,几经抗争依旧不妥协。试想,如果那吴县令就是当地领主又将如何?他即便不与髡贼们同归于尽,也要去紫禁城外日夜哭诉。

    心中想过此节,杨锐再道:“枚叔,要是这些封地将来独自建国怎么办?”

    “独自建国又如何?”章太炎对此很无所谓,“难道这些人不是汉人,难道将来建的国用的不是国语、写的不是汉字?竟成,我们到底是为大中华这一个国。还是为汉人千秋万代?以我说,谁做总理无所谓、是什么国,是几个国也无所谓,只要我汉人立于世界不受欺凌。子子孙孙延绵万世,那便无忧了。

    我们这些人当中,有谁是为了荣华富贵而革命的?真如此,宪鬯也不会放着官不做去畅游中华河山了。还有你。别人不信你,我信!待下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巴黎和会开完、条约签好。我相信你真将如之前所说,会辞职下野。我们这些人全是坦坦荡荡的人,便有恶事,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国真的要紧吗?我看不如种要紧。”

    章太炎对杨锐有信心,杨锐却对旁人没信心。分封之策理论上再好,推下去也存在问题。最最关键的就是官僚集团将因此失业,哪怕有养老金,他们也会不满;再有就是那帮西化分子,这群一边念着自由民主,一边又嚷着进步落后之人,一定会大肆反对分封之策。最严重的是这些人会歪曲分封本意,说这是权贵们私相授受,瓜分国家。

    想到此,杨锐终于开口道:“枚叔,你的这些也不是不行,只是官员们怎么办?他们必定会反对。再有便是分封违不违宪?一但违宪那不说最高大理寺,便是稽疑院都过不去。”

    “分封只是流官改土官罢了。为使保险队有荣誉感,故命之为分封,同时受其爵位、助其荣誉。此与周天子之分封决然不同,绝不是瓜分国家。”章太炎道。“流官们反对就反对,我想反对之人也只是那些不得人心毫无才干之庸官,一旦领主招贤纳士,他们是第一个被抛弃的。真正可虑的是百姓,一旦领主苦心孤诣想发展经济,底层的百姓终究要被他当成木头塞进锅炉里作燃料。”

    “枚叔,我还有一事忧虑,”杨锐说道,“全国都是领主,要是再来个东南互保怎么办?”

    “先不说还有律法约束,就说那东南互保,这本是慈禧作死所致,以事后观之,竟成认为东南互保对还是不对?”章太炎问道。

    “从东南来说当然是对的,保境安民,善莫大焉,可从国家角度说却未必是对的。”杨锐道。

    “从国家角度说也是错的!”章太炎拂袖道,“慈禧擅自废帝此为一错,鼓动暴民以残杀洋人乃第二错——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义古已有之,华夏素为文明之邦,到了满清一朝却如此龌龊,实令所有汉人蒙羞。今人只怨洋人残暴,可当时满人做了什么却毫不反省,即便要杀那些洋人,为何不亲自动手而要挑唆民众?后待洋人追究,又委罪于百姓,当政者如此恶毒狡诈,不亡国简直没有天理!”

    大概是因为气愤,说着说着章太炎便忍不住岔开了话题,他厉声道:“我国民性之卑劣,实是无可救药!德国公使克林德本被满酋载漪故意迁遣人杀之,好使中外交恶、儿子称帝。满人事后立此牌坊赔罪天经地义,可德国欧洲战败,京中便有人将此牌坊拆毁,还上书‘公理战胜’。试问何来公理之说?在这些人心里头,只有‘强者为尊’四字,无信、无德、无义……”

    克林德牌被拆是前年的一件大事。中德宣战时大家不敢拆,待德国战败后才敢拆,在杨锐看来便是有失磊落。而且拆了就拆了,对为何写上‘公理战胜’四字也闹不明白,明明是枪炮战胜,何来公理战争?再说,满人的卑劣行径,和汉人有屁关系——凶手是满人恩海,下令的则是端郡王载漪,事情又发生在满清光绪朝,报纸上为何要强说此牌乃中华国人之耻,这明明是满人权贵弄权之耻。

    杨锐当时的反应就是这个,而章太炎却是大骂不止,认为此举不但毫无公理,且还卑劣低贱,实则是满人奴役之毒未清。骂了还不解恨,报纸上还和人笔战十数日方歇。

    郑重的点了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章太炎才将怒火发完,杨锐见此又给他递了一支烟,道:“枚叔何必与那些脑残计较。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便是中央要是不义、开战无理,那各领主便可阳奉阴违,置中央政令于不顾?”

    “正是此意。朝廷开战也要有个正当的理由,满人权贵为一己之私就挑起与诸国的战事,实则祸国殃民。分封之后,只要有义有理,何愁全国不齐心协力、众志成城?”章太炎道。“竟成,我不知道你,我所忧者,不在疆域大小,不在国际地位,只在民性好坏。卑劣之民,决不可能复兴华夏,哪怕你给他们打下大大的疆土、积下厚厚的家财。而若民有德、行有胆、举有义,那即便只一省之地,华夏复兴也只在时间长短。

    流官改土官、二千余年后再行分封,在你看来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将无用之人扔进锅炉,好使火车头疾行以追赶欧美诸国,可在我看来只为修养民德。且秦制之下,诗书礼乐只为仕进,何有国粹文化之物?全国一千余县若变成一千多块封地,那是何等生机勃勃!”

    章太炎说的动情,杨锐也跟着他向往了一阵,他最后道:“枚叔啊,你要是支持我,我便支持你。但是……”看了还处于激动中的章太炎一眼,再道:“要是会内、稽疑院反对,那可怨不得我。只要你说服了他们,那我们可以先拿一个省以作试行。不过在此之前,你总要拿出一个试行草案给大家做讨论吧。”

    “草案我早就有了!”章太炎大力拍了一下桌子,飞快拎出一叠枕头厚的书稿。

    杨锐吃惊之余再道:“还有件事情,那就是国安局你要从璇卿哪里要过来,不过不是我要,而是你要……”

    “国安局……”章太炎捻着胡子笑了一下,“这个没问题,我明日就去找璇卿。可你得答应我,试行草稿公布后,你要对外表示同意此案。”

    “没问题。”杨锐笑道,“不过到时候过与不过与我无关。”(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五章 过来

    章太炎分封试行案是神武十一年最大的新闻。△↗頂頂點小說,此案在会内讨论勉强通过后,又在放假前三天抛到了稽疑院。历经一番鸡飞狗跳的讨论后,稽疑院立即分成了两派,以宋教仁为守的国民党认为再行封建便是人为故意制造国民与国民之间的不平等,此案完完全全就是为功勋阶层服务的,且彻底违背‘大中华国属于全体国民所有’的宪法精神。

    国民党反对的便是复兴会支持的,便如复兴会支持的即是国民党反对一样。可这一次,从底下选上来的复兴会代表居然也表示反对分封,反对原因虽然不详,但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若对议案表决,这些人将会投弃权票。

    国民党激烈反对,复兴会内则有不少代表积极支持。这些人很巧妙的将官员贪腐、农会越职的行为全推给了流官制,你国民党不同意废除流官制,那以后贪污**就不要算在我复兴会头上云云,这一个推手只把宋教仁等人弄的是七荤八素。除了这个,对于宋教仁的指责,更有人反驳那平等只是律法上的平等,社会地位之不平等生来便有之。流官制改分封制只是换了一种官员管理模式,和之前别无不同。

    放假前的最后三天,稽疑院其他事情都放下了,天天就此议案辩驳对骂,骂到激烈处还发生了稽疑院第一次肉搏——后世国民党国会肉搏从日本留学时代就开始了,当时同盟会诸人与梁启超保皇党于日本争夺话语权,马君武、张继的大棒不但将会场上梁启超等人打的是鸡飞狗跳。抢占会场后这些人还丢下棒子若无其事对下面听众开始排满讲演。

    张继虽然早死,可马君武等人仍在。身为留德博士的他第二届稽疑院开始便成为桂林府代表。饱受民主共和思想熏染的他,一听闻章太炎章疯子居然要搞落后的封建制。复兴会代表还振振有词,他当即大怒拆了个桌腿,带着几个人冲上发言台就打人。只是复兴会毕竟不是保皇党,马上就有退伍军人出身的代表上台将其制服,国民党顿时灰头土脸。

    因为开会时有记者在场,搏斗过程全给记者们拍下刊登在报纸上,全国民众当即哗然。国民党事后辩解说这是为民众计,马君武等君已经顾不得的律法,只想诛尽民贼;而复兴会则声称国民党代表暴虐不堪。妄图持强凌弱,以暴代言,此种代表应当驱逐出院,以肃法纪。

    封建不封建之争因为肉搏顿时变成两党攻讦之争,只把之前的争论掩盖了不少。弄得杨锐要找一些反对意见都难——放假后的第二天,他嘱咐儿子出去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报纸都买回来,然后一份一份的在报纸上找那些针对分封议案的文章。

    “父亲,这份是……,这份也是……”早饭过后。杨无名帮忙的兴头不减,仗着自己认识字,正帮杨锐翻检这一堆报纸,“章尚书疯言疯语。杨总理自毁长城……,这份也是。”杨无名又翻出一份,而且还是持反对意见的。

    “嗯。”杨锐听到这个标题。顿时把手上拿着帝国日报放下。他这边放下,杨无名又翻出一份京话日报。大声道:“啊!父亲,这篇是王静安先生的:论分封与秦政之异哉……”

    杨锐看报喜欢看什么报、喜欢读谁的文章。总理府那些秘书或许不知,可家人却是知道的,特别是杨无名。杨锐禁止他看报,却又不时将王国维的一些文章拿给他学习,以培养他的悟性和灵性。现在找文章找文章,居然找出一篇王国维的,不由他大叫。

    读了半天都是陈词滥调,儿子找出王国维的文章,杨锐却是要看一看此人对再行分封有何看法。他这边正看,程莐却抚着肚子过来了——早在那次角色扮演前,她便已怀孕,到现在已是三个月了。见父子两几乎要被埋在报纸堆里,她不由看向杨无名,“还不去做功课?”

    她的话杨无名假装没听到,待杨锐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把报纸放下,低声道:“父亲,我去做功课了。”说罢就出了书房。

    杨无名一走,书房里便只剩夫妻俩,程莐见杨锐正读着文章,便站在他椅子后,双手从背后放在他肩上,柔声问道:“枚叔兄这是怎么回事,他真要行封建之策啊?”

    杨锐在放假之前曾对记者表示自己支持章太炎,却未细说自己支持分封之策,可在他心里对此却有些认同,此时见程莐问,便道:“分封之策也没有不好,最少以后不会再有官场了。大家不是诟病贪污受贿屡禁不绝吗?实行分封可根除官场,根除官场那何来贪污受贿?”

    “可……”没想到杨锐居然真的赞同分封,程莐说道:“官场是没了,可接下来却是大大小小近千个封建贵族、封建领主,这些人贪起来未必比流官轻。”

    “呵呵,你这是主观臆想。”因为程莐站在椅子后,杨锐的脑袋正靠在她丰盈的胸口,那里又大又软,弹性十足,是以他一边享受一边与其辩论,“真要分封了,这块地方就变成他祖传的家业,这还又有什么好贪的?要我是领主,我巴不得治下百姓越来越富。世人都有一个德行,便是只要是自家的,那便视之如珍宝,可要是公家的,那便弃之如敝履。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化公为私,让整个国家都变作私人的,省得大家不爱惜。”

    程莐虽然不参政,可不时就一些问题和杨锐辩论,杨锐也乐得给她洗脑。正思索问题的她根本注意男人的脑袋在不断的动弹,听杨锐说的有理,她不由着急道:“如此化公为私,那便是对百姓的不公平。”

    “所以只分封于国于民有功之人,这便没有什么不公平了。分封又不是总理府定的。而是由稽疑院定,全国代表公决。大家有什么不服气?”杨锐回道。

    “可……”程莐更加着急,“可。你就不怕这些人将封地经营的铁桶一般,将来对抗中央政府?再有,这样一来,总理府以后就再也不能令行禁止了。”

    “呵呵……”杨锐放下报纸笑道,“还令行禁止?再过十年二十年,我看除了财政拨款地方要求着中央外,其他事情他们早就为所欲为了。即便财政上受制,万一那些王八蛋卖地呢?”

    “卖地?”程莐不解道,她是没有见识过后世的房地产。

    “对啊。先买通中央。下令百姓禁止自己建房,你即便建了也不给你发地契房契;而后地方政府划出地块进行拍卖,奸商们一来二去将地价炒得比天还高,最后转嫁给百姓。那房子贵的让人一辈子都买不起,可越是这般丈母娘便越是没房子不嫁女儿,所以再贵你也的买。”**丝出身的杨锐读完大学便把家里的钱花光了,毕业后傻乎乎不懂、也不愿父母借钱买房,是以越到后面越是深受其害,哪怕现在说起也心存怨恨。

    “要维持高房价。便要维持高商铺价;而要维持高商铺家,那便要杜绝游走商贩,要不然谁还租店营业,全摆地摊好了。所以呢。比复兴军还厉害的城管大军便闪亮登场,他们帮着店家驱逐地摊商贩,以维护商铺租价。

    这整个就是奸商和流官联手宰杀百姓的把戏。别看城市修的花团锦簇。那钱都在政府和地产商手里,而后这些钱再通过乱七八糟的项目流到贪官手里。没有流官会这样吗?封建领主会无端不许百姓建房?会贪图暴利强占百姓地产?要知道这片地本就是他的、更是世代相传、父死子继的。他兴许会和封地的百姓联合起来把地价炒高,可这坑的不是自己人了。坑的只是外地人。即使真有黑心肠的,那也只是一地如此,他如此做其他封地之人必定指责,难道他还能跨省?

    以我看,流官和领主之间,一定是领主有德性,而流官毫无德性。且看现在的官儿,哪怕是复兴会出身的,也越来越没有德性了。”

    虽然杨锐描绘出一幅百年后的流官奸商宰羊图,但没有实际经历过的程莐还是不知其中的厉害,她道:“地方官卖地既然如此可恶,那中央政府为何不制止?”

    “为何不杜绝?呵呵……”杨锐笑,“因为中央政府也是流官啊。既然地方政府的流官可以勾结奸商盘剥百姓,那中央政府的流官为何不能被收买?这整个就一贪污链。即便中央政府的官员不被收买,那中央政府要不要政绩?经济要不要发展?工人失业怎么办?有的时候不是说给了钱就算贪污,给政绩也算是贪污。当官的谁不想往上爬?

    枚叔就是认为官僚政治着实可恶,这才推行分封。他最最担心的就是代议士们、流官们互相勾结坑害百姓……”

    “可你之前却是赞成流官制的,开国后官员不但下了县,还深入到了村。现在一改分封,那之前的那些不是全……”男人越说越有理,程莐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这些官僚系统不是说全部取消,它们只是转交给封建领主罢了。”杨锐道。“现在西北和俄国签了条约,东南又和英美法签订了条约。平安无事下,之前那套细密的官僚系统暂时用不着,真要打仗也在十数年之后,这十余年时间足够我们更改官制了。”

    谈了这里,杨锐倒明白女人真正的反对是什么,她是不喜欢有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分封之后,封地领主的子孙,自然生下来就要比其他孩子高一等。且封建之下有贵族,贵族在她看来也是人人不平等。

    杨锐不想反驳女人的这种思想,他反手将她拉到怀里坐下,抚着她的肚子道:“你操心这个干什么?秦汉以下两千余年都是流官,现在做的就是打破秦政,根除流官。”

    “流官是去了,可贵族又出来了。”程莐白嫩的手臂钩住了男人的脖子,她是越来越美了,圆润白嫩的身体一坐下就让男人把持不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杨锐根本无心说话,他的手从女人的肚子一直往上。直到隆起高耸处才停下,然后就不想挪开。“贵族都是杀出来的。谁不服谁去打仗……”

    大手抚弄了几下便被女人拨开了,可不光是拨开,她的丰臀还动了动,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后她便掩嘴笑了起来。“也不害臊!”她随手点了男人的额头一下,“去去去。本夫人今天准你去八大胡同找姐儿,听说那暖香玉只要是男人看到了,那便要被她吸了魂魄。”

    老婆美的要滴水下来,可偏偏怀了孩子,且家中只有一个女人。杨锐见她打趣自己。假装认真道:“既然夫人准了,那我便真去了哦。”

    “呵呵……”女人笑得更是花枝乱颤,男人什么样人她完全明白,以前一文不名的时候都不去青楼,现在一国之总理,那就更不会去了。她笑罢道:“你去啊,只要不怕被人认出来。”

    杨锐是爱惜某些名声的,被女人一提醒倒真不敢去了。这时再想占些便宜女人却娇笑着跳开,她出书房又回头道:“你还是忍一忍吧。就六七个月而已。”

    女人这么一走,杨锐便什么也干不成了。虽说不再年轻,可权力犹如春药让他身体依旧健壮,若不是鬓角的白发。一眼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多岁。这一个多月的欲求下他只觉无比烦躁,如今欲火被程莐白天勾了出来,当即坐立不安了。连喝几大口凉茶也压不下去后。他忽然想到了陆小曼,放假之前这小女子在他面前哭泣了一回。他好言宽慰时居然被她钻到了怀里,十九岁处子呢喃含羞的模样真让人把持不住。

    当时幸好是午休。没人看见,虽就这么一次,两人的关系却发生了质的变化。之后视线交接时,女子目光中更透出无限的情意和渴望,可每次杨锐当面都假作严肃,只当女子背过去的时候,他方才忍不住从头到脚的打量陆小曼摇曳的身姿。此时,他脑中想的最多的是——这可是陆小曼啊,民国四大美女,要是在文渊阁里好好调教几回,那……

    一想到陆小曼这个名字,前些日子火烧火燎的感觉便又上来了,杨锐在书房了转了几圈,终究开了门走了出去。没人拦住他,刚才程莐不过是开个玩笑,可他出去了却不知道去那。八大胡同,那是绝不会去的;去找陆小曼,更是不可行……

    汽车在内城各处转悠,虽然商业区在前门大街一带,可内城依旧是人山人海。对于烈士和军属来说,这个大年和以往根本不同——章太炎章总理上了分封的折子,这也就是说,若稽疑院和皇上准了,内城不少人家很可能会被封到京外去。虽说京城是首善之区,可哪有到京外驻守一地舒服?在京城,自己仅仅是烈士、是有功之臣,一旦分封去到京外那就是诸侯!

    诸侯这个只在戏文里、说部里出现的东西如今展现在诸人面前,惹得谁也不敢相信,可报纸上天天都争论分封、稽疑院两党代表还为此打架、街头小贩商铺掌柜那恭维模样……,一切一切的都让内城诸人犹如吸了鴉片烟飘飘般然然。诸侯!!封邑!!大帅真是从不亏待弟兄!

    透过白纱遮住的玻璃,杨锐此时看到内城百姓都沉浸在分封的幻想中。郡公、郡侯、郡伯、县伯、县子、县男,这些终于不再是只能让人让路的无用摆设,这代表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和传子传孙的封邑。而且中华的皇帝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牌坊,一旦分封绝不会像前明那般斩尽杀绝,他们可是实打实的诸侯。

    “司令,我们这是要去……”杨锐打量着车外兴高采烈的百姓,开着车却不知道方向的叶云彪不解的问。汽车已在内城转了好几圈了,可杨锐根本没说去哪。

    “就去……”杨锐脑子里左右挣扎着,最终还是道:“去赵家楼那边吧。我饿了,看看那里有没有清静的茶馆什么的。”

    “是!”叶云彪答应了一声,而后车子开始打转向灯,下一个路口就左转了。

    “云彪啊……”杨锐看着全神贯注驾驶的他,不由想问问他对分封的看法,“我若没有记错。你也是个子爵,你对分封之策怎么看?”

    “啊……”没想到杨锐问这个。叶云彪当即苦恼道,“司令。章大人一提分封,家里就闹开了,他们都当了真了,婆娘们还打了一架。他们是巴不得封一块地好……”

    “哈哈……”杨锐爽朗的笑道,“这么说来,大家是赞成分封了?”

    “司令,这对咱们打天下的人是好事啊,谁不想封一块地啊。”叶云彪实话实说,“可稽疑院的代表们会同意吗?”

    “代表同意不同意不说。我在乎的是你们同不同意。”杨锐笑道。

    “咱们这些人就没有不同意的!”叶云彪用力道。“内城烈属、军属也高兴的不得了。大伙都说司令和章大人仁义,没忘记咱们这些打天下的犬马。”说到此叶云彪居然回头看了杨锐一眼,他道:“司令,这封地能有多大的?”

    “哈哈……”杨锐再笑,他现在觉得为何先秦之前军队能打了,这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打仗啊。有功就有封赏,谁不想杀敌立功?军人到时候是巴不得打仗。他笑着道:“有多大?按太炎先生的意思,郡公、郡侯、郡伯,这三者封郡。一个郡有多大不好说,但秦时天下只有三十六郡,你说它有多大?

    县伯、县子、县男,这就是封县了。县在吏部考核下有上中下三等,刚好对照伯、子、男三级。”这般说罢他又道,“你是子爵。也就是县子,按太炎先生的规定可以封一个中等的县。若是关内大概方圆百里,关外可就……”

    ‘吱……’杨锐正给下属画着饼。不想叶云彪听得入神忘了看路,两小孩横穿马路他当即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杨锐也看到俩孩子奔过来,也担心撞到人。

    “啊……”叶云彪头上全是汗,他‘啊’的时候正好看见俩小孩又从车前面冒出来,乐乐呵呵根本不把刚才的危险当回事。很是松了口气,“司令,没事了。”他喘着气道。

    “没事就好!”杨锐并无责怪,他点了支烟后道:“包括追封,开国时封了一百零八个爵位,对日、对俄封了五十六个,欧战封了二十三个。真要实行分封,最少两百个县,也就是全国八分之一的县要分封出去,这还不包括皇族那几个亲王之类,所以分封一事很多人忌讳,不光担心财政,还担心我们这些人会造反……”

    因为之前的走神,叶云彪只是听,万万不敢答话。待车在赵家楼胡同转了几圈,他才停在一间高盛昌茶楼面前,“司令,就选这间吧,就这最大了。”

    “好!”杨锐答道,他的心又火烧火燎起来,“你就在车里等我吧,去哪里转转也行。”

    “司令,这可不合规定!”叶云彪不安道,虽然是在京城内城,可他还是担心。

    “有什么好规定的,这里可是内城。”杨锐戴上大口罩、墨镜、带檐礼帽,不待他回话就开了车门下车,而后在门口伙计的热情招呼下进了茶楼,只让叶云彪干瞪眼。他虽然没有追上去,可也不敢真去转转,也正因为如此,十数分钟后,他见到总理府的一个机要女秘书匆匆上了茶楼。见到这一幕,叶云彪当即就呆了,几经思量,为了避嫌他还是觉得应该离远一些,最好装已经去四处转了转的模样。

    茶楼下叶云彪不知所措的时候,陆小曼也忐忑不安,放假前她很大胆的将自家电话号码写给了杨锐,而后就在家等着电话响,今天那电话一响,不待管家接她便抢了过来,接完电话她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膛,待出了大门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她才记起自己忘了穿大衣。不过幸好茶楼离家不远,她三步做两步就到了。运动后的血气以及本就悸动不安的心,使得进入茶楼包厢的她娇艳无比。

    “大人……”毕竟还是少女,见到杨锐后,如何勾引男人的本事她刹那间忘得精光。

    “你来了。”杨锐不动声色,陆小曼的名头和少女的娇羞让他差一点更是躁动,可毕竟是慢热的,所以他还是正正经经的端着一杯茶,不热不热的看着她。一会之后见她还干站在那里,便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沉声道,“你坐过来吧。”(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六章 克伦威尔

    偌大的中华地图贴在墙上,地图一边的张君励念一个地方,那边的蒋方震就在地图上涂上特定的色彩,梁启超看着这两个弟子,默默不语。

    “……通化县、安东县、恒仁县、辑安县、本溪县、凤城县,”张君励拿着国内发来的电报很是聚精会神,生怕念错了,“兴京本来是,可兴京是前清祖坟所在,所以杨竟成把它交给了顺义侯载涛管理。如此一共八县,为杨竟成之封地。

    岫岩县、盖平县、庄河县、复县、关东州,此一共五县,此为已逝虞含章之封地,由其长子虞和育继承;绥中县、兴城县、锦西县、义县、北镇县、盘山县,此一共六县,此为章太炎之封地;彰武县、新民县、黑山县、台安县、辽中县、法库县、康平县、铁岭县,此一共八县,为王季同之封地;营口县、海城县、辽阳县、沈阳省城,抚顺县,此一共四县一市,为徐华封之封地;

    昌图县、梨树县、辽源县、怀德县、双山县,此一共五县,为蔡元培之封地;开原县、西丰县、东丰县、西安县,海龙县、辉南县、柳河县,此为谢缵泰之封地;金川县、临江县、长白县、抚松县、安图县,此一共五县,为威廉雷奥之封地,由其孤女丽贝卡威廉继承。

    这就是开国八大国公的封地,基本全在辽东一省。其余郡公、郡侯、郡伯、县子、县男之类,则封在热河、吉林、黑龙江、外东北、西域诸地……,对了,黑瞎子岛也封给了杨竟成,他说他要去哪钓鱼。”

    张君励念到这里转头看向梁启超,感觉极为好笑,他说不清楚这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在以前,他是一直认为杨竟成是大公无私的,现在分封不说。居然为了钓鱼强占一个大岛,这个岛面积比法国的一个行省还大,真让人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任公……”前护宪党二号人物汤化龙看着梁启超,对他不动声色感到诧异。“复兴会如此化公为私、吞占国财,真是恬不知耻!我等应该写文章大加批驳才是!”

    “前明宗室分封了没有?”梁启超当作没有听到汤化龙的言辞,只问了下一个问题。

    “只封了岷王的两个叔叔,都是府的级别,说是对俄、对日时有军功。一个分封在承德府、一个封在……,哦,已经是关内了,封在宣化府。”张君励仔细看了看电报答道。

    “老师,外面有一个自称是东京故友的人求见。”外面的学生入内通报道。

    “东京故友……”梁启超只是一震,但一会就了然了。旁边汤化龙不解他心思,当下琢磨道:“东京故友,这东京故友是谁啊?”

    “还能是谁,”梁启超有些不屑,“除了中华革命党的孙逸仙孙大炮还能有谁。”他说罢对着学生道:“不见!你出去就说我不在……”

    “哈哈……”外面传来孙汶的笑声。他显然是听到了梁启超‘不见’的吩咐,但却没有不满。“卓如啊,我们虽是政见不同,可相识数十载,也没有不见之理啊。”

    随着爽朗的笑声,孙汶擅自走进了自由报编辑部,循着声音,他看到梁启超便快步上来握手,那种热情顿时把梁启超原有的冷淡冲的一干二净。梁启超也是政客的性子,不见面还好。真见面也只得与孙汶握手,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黯淡——他想起了蔡松坡。

    “早就听说卓如在巴黎另开一片天地,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些全。可都是英才俊杰,真是让人羡慕啊!”孙汶抓住梁启超的手用力摇晃,目光却打量着汤化龙、张君励、蒋方震、刘崇杰等人,而后见到墙上标识过的地图,他才放下梁启超的手,狠狠的道:“杨竟成不但**。今日却化身为国贼,窃取封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卓如,我们两党一定要团结起来……”

    孙汶打量着梁启超身边的人,梁启超也打量孙汶身后的随从。最靓丽的是一个女子,此应该是孙汶的新夫人,而后则是大名鼎鼎的陈其美,再有几个他就不认识了,他只见那些人腰间都是鼓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借着孙汶的话头,不想与孙汶深交,更不想与其团结的梁启超当即打断道:“逸仙,我们团结是为了什么?推翻大中华国政府,杀了杨竟成吗?”

    “完全正确!”孙汶目光里闪过一丝凌厉,“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完全变作杨竟成等人的私产,他们**、奴役的还不够,还实行分封!这是落后!是历史的倒退!是万恶不赦!!这个国家已经演变成了复兴会的鱼肉,他们平时在锅里吃的不过瘾,现在还堂而皇之的将国土切到自己碗里,好使子子孙孙万世享用不绝。我们一定要推翻这样的政府!我们一定要诛杀杨竟成!……”

    “咳咳…咳咳咳……”孙汶说着说着就厉吼起来,自由报社仿佛是他的讲演现场,只不过他终究是老了。开春后听到中华稽疑院真的批准了分封议案,他便跑到欧洲来寻找支持,鞍马劳顿难免疲惫,春夏之交的巴黎又乍寒乍暖,他感冒了。

    在女子的拍抚下,孙汶喝了一口茶才缓过气来,梁启超在他讲演时一直不惊不怒,不动声色。此时见他不再咳嗽,方才冷笑道:“假设逸仙把现任政府推翻了,那接下来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孙汶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但手上的青筋还是暴起,他道:“以后就不再叫什么大中华国了,而应该叫中华民国,此为民国,乃四万万……”

    “已经不是四万万了,按照户部的统计,中华人口已超过五万万。”梁启超不礼貌的打断道。

    “好,那就五万万!”孙汶知道梁启超还在排斥自己,但为了说服他,他不得不抢忍着。“国家乃五万万民众之国,不再有什么特权,有什么贵族,每个国民都是平等的、自由的、民主的……”

    “哈哈哈哈……”好笑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梁启超忽然间就大笑不止。这不是唱戏一般的假笑,而是真正的笑,以至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这般狂笑,孙汶原本的热情好笑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脸色变得发青。好在他万里迢迢上门求见本是客,主人虽然失礼,他依旧只能忍着,待梁启超大笑完,他才问道:“卓如为何发笑?”

    “我为何发笑?”梁启超缓缓摇头。而后一声长叹,他道:“我笑逸仙执迷不悟,毕生追求民主,却囫囵吞枣,只在大英图书馆看了几本歪书,而后随意拼凑,就以为自己找到了民主真谛,其实呢?和我之前一样,根本就不在民主自由是什么!”

    梁启超的批评让孙汶很是难堪,一直坐在丈夫身边不语的宋庆铃再也忍不住道:“那请问卓如先生。何谓民主真谛,您之前优错在哪里?难道民主不正是民有、民治、民享吗?”

    “呵呵……”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梁启超道:“那请问孙夫人,如何才能民有?才能民治?才能民享?”

    女人的政治确实不如男人,听梁启超反问,宋庆铃道:“当然是制定人人认可的宪法,而后严格按照宪法施行,如此才能实行民有、民治、民享。”

    “那现在大中华国的宪法哪里存在不妥?他虽不如美国的普选制,可却比欧洲诸国的选民限制宽泛多了。一部挑不出毛病的宪法,为何却被逸仙和贵党斥之位**?”梁启超再问道。在孙汶想回答的时候,他又接着问道:“再有那苏维埃俄国,那李宁也说俄国是民主的,只要是劳动者皆可投票、皆可参选。可结果却是**裸的独裁,这又作何解释?”

    孙汶了解中国,所以对前一个问题可以反驳,但对后一个问题他却无法回答——没人说苏俄不**独裁,特别是沪上电影公司拍了一部咯琅施塔得水兵起义的电影。那电影公司不知如何找到几个起义的幸存者,以这几个人的回忆讲诉从二月革命到水兵起义这几年俄国发生的革命故事。电影将各色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苏俄的残暴**也震撼世人,其一经推出就饱受各国追捧,在极短的时间便席卷全世界,影响之大以致苏俄政府频频发出外交照会抗议。

    孙汶语塞,还是女人答道:“这是此两国国民缺少民主素质所致,如果是在美国,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所以忠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要求训政,不训政,选举只是独裁者操纵的工具,再好的宪法也无济于事,中华和俄国便是例子。”

    没想到女人如此伶牙俐齿,梁启超重新打量她之后再道:“那请问,为何美国不需训政?又问英国之民主宪政是如何来的?”

    “美国不需训政是因为那里是新大陆,从五月花号抵达开始,旧大陆的一切**都被前人杜绝于新大陆之外,所以才有美国今日之民主。”前一个问题实在是太好回答了,可回答后面那个问题时,宋庆铃却说不下去,因为再答下去便等于间接认同了梁启超的观点——丈夫毕生追求民主却终究不知道民主是什么。

    “卓如先生,不管历史如何,杨竟成集团私下分封,这就是历史的倒退,就是中饱私囊!这种行为不但说不上民主,更人为的制造不平等。须知人人生而平等,**政府必须推翻!”宋庆铃不再理论,而是说起了革命话语。

    “逸仙请回吧,我们终究是不同路。”既然孙汶的女人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梁启超便不想谈了,他端起茶盏,很是客气的说了一句。

    “卓如当真执迷不悟么?”孙汶历史不好,可梁启超的拒绝之意他却是非常明白的。

    “逸仙,不是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恰恰是你自己。杨竟成之前可以说是**独裁的,可从稽疑院通过分封议案那一刻起,他便是民主的了,中华自由民主之路便由此开启。你革命数十年,而今却一无所获,功利之心让你不得不革命再革命,你真是为了民主共和么?我看不是,你仅仅是为了自己成为华盛顿罢了……”

    “放屁!!”梁启超话还没有说完,孙汶就一拳捶在桌子上大骂。他还想说的时候,旁边宋庆铃却把他按住了。

    梁启超对此却无丝毫恐惧。他笑道:“逸仙。你我既然理想各不相同,那何不单纯的做朋友呢?何必苦求一定要是革命同志?莫不是我不答应,你今天就要我血流五步,横死巴黎?”

    在宋庆铃的安慰下。孙汶粗重的呼吸最终安定下来,他听梁启超这般说,又道,“即便是朋友,那也要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支持你革命的就是你的朋友。不支持你的,哪怕是不反对你,也是你的敌人?这是不是太过……”梁启超再喝了一口茶,而后笑问。

    “当然必须如此!”孙汶用力道,手又砸在桌子上,只是在尽力克制,“卓如,你要知道民主共和是历史大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哈哈……”梁启超又是笑。“逸仙此说让我想起电影里布尔什维克的口号: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不是革命党就是反革命,非红即白,不得不选。也许这在逸仙看来这般是天经地义,可在我看来……,我想还不如去投奔杨竟成,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赞成我杨竟成就是朋友,不赞成我杨竟成的就是敌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哐当……’一声,桌子上的杯子全被孙汶拂到了地上。旁边陈其美带着的那几个人不知何时亮出了短枪,孙汶怒视着梁启超道:“那我就再问你一句,卓如是我们孙汶的朋友,还是我孙汶的敌人?”

    一直听说革命党杀人如麻。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把枪亮出来,汤化龙、张君励、蒋方震等人都是大惊,可梁启超却临危不惧,他挥手将他们这几个人拦住,而后看着孙汶笑道:“你有革命的自由,我也有不革命的自由。要杀便杀吧。何必废话!”

    “你!”孙汶面色再次难看起来,旁边的陈其美却道:“先生,不革命即为反革命!”

    “英士!”宋庆铃回头怒视陈其美,而后她的手抚在孙汶的手上,道:“先生,人各有志,无须强求。我们还是走吧。”

    郑重的看了梁启超半响,猛虎般作势欲扑的孙汶终究还是泄了气势,他站起身苍凉的道:“革命就是坏在大家不团结上。有卓如这样的人,民主共和永远不会实现。”

    虽然装作大义凛然,可梁启超背上全是汗,他此时不敢再刺激孙汶,也不愿出言讨饶缓和气氛,只呆呆的看着孙汶话说完恨恨而去。待报馆的人说他们走远了,他才挥退众生,抽空了一般瘫在椅子上,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拼命的喘气。

    没走的汤化龙也一个劲的擦汗,他道:“任公,既然被革命党盯上了,那咱们就应该赶快换一个地方,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国,反正杨竟成也不曾通缉我们……”

    “放屁!”梁启超吐了几口气却听汤化龙如此无脑,当即口吐脏话。“不要说以前护宪党地主捐献的钱财,就是这自由报,不在巴黎办国内还有谁会看?巴黎,自由之都!”

    “可要是他们再来呢?”汤化龙也是吓傻了,护宪党的钱财都是当初地主们捐献的,真要回国可就要被地主们讨要,那这笔帐怎么也是算不清的。

    “再来……”梁启超也担心孙汶再来,特别是陈其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道,“看看大使馆旁边有没有空屋子……”

    “大使馆?”汤化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才道:“你是说中华驻法国大使馆?”

    “当然是中华驻法国大使馆,你以为是哪个大使馆?”梁启超没好气的道。

    “那我马上去办。”汤化龙道,可他出了门却又转了回来,见梁启超疑惑的看着自己,他尴尬好一会才道,“任公刚才大讲民主真谛,可惜那孙逸仙却听不见去。不过任公的思想确实太过深奥了,我也没听懂。我想请问任公:为何说那杨竟成之前是**独裁的,分封议案通过之后却是民主的,那中华自由民主之路为何说由此开启?”

    汤化龙两腿打颤的样子明显就是担心出去会遇见陈其美等人,所以才转了回来——他这般做是对的,历史上他正是被中华革命党暗杀于美国,更好笑的是暗杀之后革命党把屎盆子反扣在别人头上,说这是**的袁世凯派人所为。

    不管前世后世,不过什么身份。公知嘴炮党的本质犹未改变。汤化龙不敢出门,同样不敢出门的梁启超也不说破,他见汤化龙请教自己,顿时又找回了不少自信。身子也重新坐直。在嘱咐学生们换了盏茶后,他才气定神闲的道:“济武啊,很多事情都要反过来看。比如之前的土改,我们当时完全将希望寄托于廷尉府和大理寺,但结果却告诉我们。法律在枪杆子面前毫无作用。可现在呢,关外分封给了复兴会功勋集团,你说要事哪天国民党宋遁初上台,他假设也要土改,你说结果会如何?”

    “宋遁初也土改?”汤化龙顺着梁启超的思路一想,当即道:“按照那分封议案,封地可是有私军的,像以前杨竟成那种做法肯定不行。这土改议案先不说能不能通过,即便是通过了也没办法施行,因为一旦实行就很可能发生内战!”

    “对啊。这就是民主!”梁启超看着犹自不解的汤化龙微笑,又再说了一次:“这也正是自由!”

    “可这是内战啊,这怎么能是民主自由?任公,这怎么……”梁启超的思想实在是太过跳跃,汤化龙根本就跟不上。

    “济武啊……”梁启超品着茶、摇着头,他不为汤化龙不解而苦恼,反而因此深感优越,他再笑道:“在先秦之前,国人,最少士、大夫、贵族是有自由的。可在废分封立郡县之后,包括皇族在内都是没有自由的。在华夏,汉朝初年是最后的自由时光,待汉朝的功臣和宗室被屠戮而尽、先秦残留的豪强被彻底斩草除根后。华夏便真正成了**之国。

    两千年秦政,除了乱世有自由,其他的时候毫无自由可言,哪怕是皇亲国戚,也处于绝对的**之下。试想,皇帝的亲戚都没有自由、开国的功臣都没有自由。你平民百姓还有何自由可言?分封之下,各封国独自为政,你在杨竟成封地上不敢骂的人,跑到章太炎的封地上就可以大骂特骂;你在蔡元培封地上不能做的事情,跑到谢缵泰那里说不定就能做了。分封就好像把一块大石板砸成无数块残次不齐的小石板。济武你说,是大石板下面容易长草,还是碎石板下面容易长草?”

    “当然是碎石头下面容易长草……”汤化龙感觉自己被绕晕了,“可是……,可是……”

    他几次可是却怎么也可是不出来,梁启超再道:“大石板下面,天地一片昏暗,谁也不会和谁竞争,可碎成小石板,那彼此间便是竞争关系,竞争的本质是什么?无非是经济之竞争,科技之竞争,军事之竞争?

    德国人麦克思韦伯说资本主义只来源于新教**,是因为新教革新才产生了资本主义制度、才有西洋的今天。他这是不知道中华**之苦。前清的那些商贩,哪个不是满人养的猪?猪养来是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宰杀?商人们连性命都不得保全,他还能发展资本主义不成?

    我国的商人自古便怕钱多,担心自己被皇上惦记、担心自己被王公大臣们惦记,就是县令发难他也讨不到好。可欧洲的商人不但不担心自己的财产,更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他们居然还可以对国王放贷,你能想象这种场景么?这在华夏是只在春秋战国才能有的事情。

    为何如此?细究起来原因就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那就是皇权在春秋战国、在西欧大陆有制衡它的力量。皇帝要宰杀商人,内战吧!皇帝要盘剥贵族,内战吧!皇帝要实行土改,内战吧!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里同样出民主。

    那影响英国宪政至深的克伦威尔,不正是率领铁骑军把王党军队彻底打垮,更处死了国王查理一世?这边打垮了**君主,可事情却没完,克伦威尔反手将助他打垮王党的民众杀个精光,那些个平等派、掘地派全部镇压,毫不留情。如此这般,英国宪政才算真正铸成。”

    说到这里梁启超看了一眼正凝神细听的汤化龙,深吸一口气再道:“一开始大家都说杨竟成是中华的华盛顿,可第三次连任,大家终于知道他不是什么华盛顿,而是拿破仑。可分封议案一出,我算是知道了,他既不是华盛顿,也不是拿破仑,他是中华的克伦威尔!”(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七章 死无葬身之地

    梁启超素来是浅入浅出、泛泛而谈,而日本法政大学毕业的汤化龙对宪政、对自由民主的理解因为日本人的故意曲解,从来就没有正确过。比如自由,从福泽谕吉开始日本就就提倡自由,可究其根本这种自由只是跳出家庭的自由,当获得不受家庭束缚的自由之后,日本人全部变成了天皇的臣民,每个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为天皇而死。

    当然,是做天皇的臣民更自由,还是做子女更自由,汤化龙对此并不深究,甚至对梁启超此时的高谈阔论,他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仅仅是不想出去送死而已。汤化龙如此心境,真是浪费了梁启超这几年对英制宪政的深悟。

    若他的这些话被杨锐听到,那么自小就饱受麦克思主义教育的他脑海里一定会跳出一个专业词汇——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可惜他永远也听不到这些话,梁启超为了报纸销量之故,他不但不会赞美分封,反而会大肆批驳分封,他一定是会放声疾呼:这就是大中华不自由、不民主的明证!这就是复兴会、杨竟成**、独裁的明证!

    在从通化三源浦机场至通化市区的路上,身着元帅军服的杨锐想的也是梁启超将要写在自由报上的那些批驳词汇。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保受麦克思列宁人民民主专政教育、一个常见网络美分盛赞灯塔国的**丝,分封和十恶不赦基本是划等号的。

    他是答应了章太炎支持分封,可那仅仅是权宜之计;他是在徐华封面前说了分封的好话,可这是一种政治表态;他是与妻子辩驳过流官和土官的利弊,这只是因为他看不惯她身上的美分气息;他是与叶云彪大赞分封,那只是因为**不安而下意识的话痨……。在他看来,分封虽然能因为他和徐贯田的支持在常委会通过,却绝不会在稽疑院通过——因为他下对徐贯田下了严令。但神奇的是,稽疑院表决时,分封议案却以超过法定票数十三票通过了。

    这是复兴会暗中操纵稽疑院投票第一次失败。议长徐贯田面对这个结果可是满脸苦色,他唯一的解释就是投票前三十分钟,秋瑾那场讲演实在是太鼓动人心,所以才……

    当听到这个结果时。杨锐立即醒悟发现章太炎、岑炽、秋瑾,这三个人有问题……,不!绝不是只有这三人,还有更多人参与其中,这些人变成一段长长却隐蔽的楼梯。通过这段楼梯,分封之策最终完成了自己的三级跳,成为法定议案并开始施行。虽然之前假装支持分封说过分封有这样的好、那样的好,可分封对他而言最大的坏处就是挪动了屁股,他再也不是万民拥护、为民请命的杨竟成了,他变成了大贵族、大资产阶级!

    “父亲,这里的人真不爱卫生……”黄旗公务车车内,杨无名就坐在杨锐一侧,平时晕车的他现在半点也不晕车,只扒在窗户上看外面的街景——他看到柏油马路上有垃圾。

    抚弄了他的头发一下。想事情想得头疼的杨锐特意放松的笑,“傻孩子,这里不是京狮,所以大家还没有习惯讲卫生。”

    杨锐仅仅是随口一说,可杨无名转过头的回话却让他绝倒。“父亲,咱们家地上不许他们这么不讲卫生!”

    “……,什么叫我们家的地?”杨锐口呆目瞪,他记得杨无名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朝廷不是把这里(封)给了我们家吗?”杨无名大人摸样的道,“这里一定要比京师还干净,以后也要建的像京师那么漂亮。父亲。同学说这里有好几万个足球场那么大,全是森林,里面有老虎、有梅花鹿、有大狗熊,还有……。对了,他们还说那里有一种动物特别特别笨,不用枪,走过去一棒子就打死了,那肉可好吃了……”

    来通化是因为分封的复兴军军官全聚这里会面,杨无名闹着来之前杨锐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他却知道了,这小子是来看封地的——像自己,小财迷一个。

    “这不是我们家的地,这只是……”杨锐无法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解释清楚所有权和管辖权的分别,更无法解释清楚那厚厚的封地管理法、爵位管理法上所写的内容。

    “可老师和母亲都说那是我们家的(地),报纸上也是这般说的。”杨无名黑溜溜的眼睛只打转,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他发现父亲没有正面反驳自己。

    “那是……”杨锐确实找不到什么词反驳他,只好换个角度道,“好吧,就算是我们家的,你想干什么,去看看?我可告诉你,看看可以,可假就只有两天,明天就要会京师去。”

    “我不光要四处看看,我还要……”这小子忽然站起来张开双臂,喘了口气才大声道:“我还要买好多好多的铁丝网,我要把它全部圈起来,不让老虎、梅花鹿跑到别人家去……”

    ‘扑哧……’坐在排的叶云彪忍不住笑了,受此影响杨锐也笑了起来,他一把就把这小子拉的坐下,假装严厉道:“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自作主张!你别惦记什么老虎梅花鹿的了,这次期末考试数学你要再考个不及格回来,我就……”

    数学是这小子的弱项,常常语文九十多,数学却在六十分上下挣扎,以致让杨锐想到自己。他这么一吓唬,为自家封地倾狂的熊孩子当下安分了,可一会又转头看向窗外,一动不动。汽车疾驶半小小时,入城之前杨锐便看了不少执勤的军人,入城的时候惊见路两旁全是两旁黑压压的人群,远远的,他以前管理培训班的学生顾兆桢和一个华服老人正立在大路口,这是在迎他。

    无数鞭炮忽然被点着了,汽车缓缓停靠在一旁,杨锐下车的时候,所有人皆鞠躬,他们异口同声的大喊道,“拜见国公大人!拜见世子!”

    杨锐不喜这种拜见,他揪过顾兆桢问道:“这怎么回事?通化市长呢?”

    “通化市长?老师,他被督察院抓起来了。”又是迎接各地飞来的贵族,又要管理公司城市。又要接待杨锐……,累得狗一样的顾兆桢抹了一把汗,他只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

    “老朽阮国长…拜见国公大人……”传说生于清乾隆二十年(1760)年,迄今活了一百六十二岁的阮国长漏着风说话。更对着杨锐鞠躬,杨锐当即双手扶着他,不让他鞠躬。

    “老人家,万万使不得!”杨锐说道,而后看着旁边的顾兆桢。责怪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师,这是您的封地啊。听说您要来,只要能来的乡亲都来了,拦也拦不住。”顾兆桢再次抹汗。“通化的官员大半被抓,巡警又不够,我只好调工人来维持秩序……”

    听闻通化的官员大半被抓,杨锐惊的全身发麻,他正要问时,阮国长又颤抖着手端着一杯酒来敬,“国公大人。老朽…代众乡亲敬国公大人一杯酒。”

    摆开如此的阵势欢迎,乡老敬酒也是理所应当。他连忙接过,敬天敬地后又双手举着酒樽对两旁的百姓礼一礼,这才仰头将樽中酒一口喝下。他这边喝下,路两旁的人群再次高呼起来,杨锐没细听他们在呼什么,只是挥挥手拽着顾兆桢上车,而后缓行入城。

    “……”吞了半口气,杨锐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口张了半天。这才问道:“大半官员被抓怎么回事?贪官怎么又这么多?”

    “是,老师。”顾兆桢迄今说起这件事都难以置信,他道:“分封议案刚下来的时候还没事,可前几天听说事情真落地了。关外五省一地的大小督察院全挤满了人,全是去告状的!其他地方学生不知,就通化便抓进去一大半;农会那边更呛,抓的人更多。弄得巡警局关都关不下,最后只好塞到军营里去……”

    顾兆桢说的这么惊人,杨锐本想信。可想到这议案本身就是个陷阱,他不由笑着道:“不会是有人故意挑唆的吧,好使得这分封更得人心?”

    “当然不是有人挑唆的。”只是通化柴油机厂负责人的顾兆桢当然不知道分封议案后面的故事,他很是认真的道:“老师,分封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再也不要被流官们管了,以前吃了亏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却不是同,他们再也不归老爷们管了,既然如此,还还忍什么?现任官员举报不说,前几任官员也举报,督察院那边真是有的忙了。”

    虽然有着重重怀疑,可顾兆桢所言杨锐还是同意的。正所谓官官相护,官员和百姓永远都是对立的。明知道官场上的一些陋习违法,可就是没人举报,因为一旦举报,告的那个官下去了,后面官又上来了。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些敢告官的刺头,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呢,不但现任官员不再来了,以后也不会有官员来,管这片地方的只会是杨锐任命的私官。这个时候不举报何时举报?他们恨不得把每一任官员都揪出来报复。

    想明白这种细节的杨锐并不高兴,这种行为在他看来依旧是奴性不净的表现。国人有一种家禽的习性,那便是面对上级恭敬顺从,领导说东自己绝不敢说西,可转头面对同类,那却是疯狂撕逼。这就是好像鸡鸭一样,对主人低头谄媚,对同类厮打互咬。又或如后世网络,绝大部分诋毁党、诋毁政府的人现实中一旦面对官员、面对警察,都汗毛发耸,网上说的那些恶毒词语半个字都不敢吐,怕跨省、怕精神病院、怕人民民主专政……

    而且很可耻的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说官员警察,记得大一在沪西校区,某日寝室楼热水炉坏了,学院的一个干事跑来调查,后到寝室发飙,说热水炉只能打开水,不能装热水洗澡,热水炉坏了就是有人装热水洗澡所致,且有人看见你们寝室的人装热水洗澡云云。

    身高马大的他只是说自己没干,也不知道谁干的,反倒个子最小的宁波同学据理力争,说大家都装热水洗澡,为何专找我们?最后吵着吵着,那干事忽然大喝:“你是哪个系的?名字学号告诉我……”这一句如同惊天霹雳,当即让所有人耸了。

    当然,那时候才大一。入校三个月不到,若是到了大三大四,谁会被吓住?可就这么一次,霹雳下的胆战心惊让他发现自己绝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面对那些可以左右自己命运前途、或以为他们可以左右自己命运前途的人。他骨子里还是怯弱无比,委曲求全……

    “司令,到了。”杨锐回忆着往事,车到龙门客栈后,前排的叶云彪轻声提醒道。

    “哦。到了啊,”杨锐此时才回过神,却见车外都是身着礼服排着方队被分封的贵族将校,他们比杨锐早到此地。除了他们,主持会议的理藩院尚书王季同笑着站在一边。

    没有军乐队,杨锐一下车,打头的齐清源上将立即上前敬礼道,“下官清源见过司令!”

    他敬礼,其身后的方阵也齐刷刷郑重敬礼。扫了这些喜气洋洋的人一眼,杨锐回礼道。“不必多礼。都进去吧!”

    “是,司令。”一干将校声如金石,待王季同陪着杨锐进去后,这些人才依次入内。

    “哎……”通向客栈顶层的电梯里,独处于此的杨锐对依旧笑意不减的王季同叹了口气。一句他忍了许久却一直没说的话此时说了出来,“小徐啊,我总觉得分封是自绝于天下!”

    “是的,我们商量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个结果。”王季同毫不掩饰的说道。

    “你们?你们是谁?”杨锐早知有一大帮人在推分封议案,不想王季同也是其中之一。

    “竟成不必着急,一会璇卿就会向你坦白的……”王季同见杨锐很警觉。不由微笑。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顶楼,王季同笑着将杨锐领到了总理套房,钟光观、秋瑾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来。身着官服,腰悬长剑的秋瑾还对他笑了一下。在钟光观将茶沏好后,会谈正式开始。

    “分封最开始是我的主意,我将其与枚叔商量后,他极为支持。他出面说通了宪鬯和小徐还有你,我除了说服了已逝的辄任先生。还通过女子复兴会做了稽疑院代表的工作,让投票的票数超过了法定票数……”秋瑾刚开始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红,但一会就神色如常了。

    “可我明明下令要徐贯田不让代表们投赞成票……”终于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杨锐开始追究细节——稽疑院代表的失控让他极为警惕。

    “这不算什么。”秋瑾笑道,“我在投票的前一天晚上让代表的妻子跟代表们说:总理大人希望分封,徐贯田那里只是一种政治姿态罢了,她们传递的才是真消息。”

    “就这样?”杨锐心里有些发苦,他相信秋瑾说的是真的。国人对小道消息、坊间传闻素来看重,至于那什么cctv,一律都当作ccav。只要秋瑾在投票前一夜让女人们给代表吹枕头风,同时第二天一早就投票,肯定能成事。

    “看来以后你那女子复兴会必须解散!!”杨锐眼光一寒,瞪向秋瑾。

    “不!不是女子复兴会必须解散,而是僭主政治必须中止!”秋瑾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迎了上来,“如果僭主政治继续存在,那这种事情就会继续存在。这根本就不是女子复兴会……”

    “什么见主不见主!”杨锐根本没听说明白秋瑾的意思,他只是愤怒于有人敢假传圣旨,“你知道分封会有什么后果吗?这会让我们自绝于复兴会!更会让复兴会自绝于全国民众!!只要有人借机鼓动,全国五万万民众就会像反对满清一样站出来反对我们!当初我们怎么借民众上台的,以后我们就会怎么被民众赶下台!!!”

    压抑了好几天的怒火此时毫不遮拦的喷发出来,整个会客厅都是他的声浪。幸好王季同不让别人上来,不然再厚的墙壁盖不住杨锐暴怒的声音。

    “竟成你这是在害怕吗?”气势上弱于杨锐,以致秋瑾不得不站了起来,她声音高昂的质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杨锐更怒,他拳头不自觉砸在桌子上,“我是担心这个国家重新陷入混乱。欧战后协约国胜利,现在的世界已是民主的世界、布尔什维克就在身侧。我们这些人暗地里拿钱就好,为何要光明正大的高人一等玩分封?!嫌恨我们的人不够多吗!!”

    杨锐自以为有理,可秋瑾却苦笑着拿出一份卷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穿金透石,“你看看吧,这就是那些不光明正大、就是那些暗地里拿钱的人!这些人是谁?!这些人是谁?!这些人都是你的好学生!复兴军的好将军!百姓眼里的大英雄!!这些人……,这些人终究有一天要把这个国家给毁了!!!”

    拍出来的卷宗无比的厚。里面更有不少照片。随着这一拍,不少照片飞了出来,齐清源笑着与文永誉谈话的照片凸显在杨锐眼前。他当即猜测到这是什么事情,死死抓着照片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这是……”

    “竟成……”素来与杨锐知心的钟光观温言道,“璇卿你坐下吧。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他说罢秋瑾,又对着杨锐道,“竟成,你能不能给璇卿十分钟时间,让她慢慢的把事情说完,也把为什么策动分封的理由说完?你听完了还要生气那就生气吧。做什么我们也不拦着你。”

    “呵呵……”杨锐苦笑,议案不通过还好,通过了他什么都不能做,不然底下的将领将会是造反——虽说只不到两百个贵族,可算上那什么卿、大夫、士之类。特别是那些利益相关者,几乎整个复兴军中高级军官都涉足其中。他杨锐即便是复兴军的创始人,也不能和整个军工集团对抗,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不能断了兄弟们的财路!

    “你说吧!”杨锐苦笑完不得不好整以暇的点了支烟,准备听秋瑾解释。

    “咳……”秋瑾清咳了一句,而后道:“六年前沪上费毓桂一案我接手后一直在查,去年末终于找到了线索——中日战后,通过朝鲜银行和安奉铁路,有人用军列大肆走私进口高关税商品以及商部管制的大豆、毛皮等关外土产。涉案的人员几乎涉及整个复兴军高层。包括齐清源、雷以镇、林文潜在内的高级将领都从中牟取了不少。这些钱通过沪上市长费毓桂的运作,或是投资或是炒股,增值非常迅速。我们查出的那部分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其余的钱在费毓桂被捕前全被他转移走了。

    参与此事的人或是埋怨军饷太低。或是见其他人都凑了份子,自己也不得不凑一些——很多人事先不知道这是走私,以为只是沪上股市的投机生意,可等到后来拿到分红才知道这是走私。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林文潜和雷以镇的钱据说就捐给了葫芦会,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谁也不愿意将事情说出来。”

    说到这里秋瑾打开卷宗抽出一张手些的名单,“这是我威逼朝鲜国王李熙要朝鲜银行提供的存款账户姓名和金额,南非前两期几乎全在上面,第三、第四期除了一些不受大家待见的,也全在上面。”

    名单上面第一个就是齐清源,看到名字后面那一大串零,杨锐不想再看下去,他哑着声音道:“这就是要分封的理由?帮着这些人将账款洗白?”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目的,最根本的目的是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秋瑾道。而后她的声音柔和起来,“从私人说,竟成对我恩同再造;但以国事论,这事情如果汇报于你,按照你的处理办法,即便不会造成动乱,也无法暂断此事的根源。

    调查中,监督机构的失职让我触目惊心,之前所有的设置,包括政委制全然无效。这些人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情同手足,没有人站出来揭发此事,而且此时还事关复兴军的荣誉。所有调查机构中,唯有伯荪的督察院还能正常运作,可那只针对官员,无法涉足军队……”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杨锐忽然插言问道。

    “是他们一五一十告诉我的。在朝鲜的时候我与李叔同谈过一次,我当时立誓会妥善解决此事,说服你既往不咎。”秋瑾道。

    “接着说下去,”杨锐叹了口气,把烟灭了而后又接着点了一支,给他点火的是王季同。

    “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对亚里士多德最是着迷。其在政治学里面描述过一种叫做僭主政体的执政模式。对照他的描述,复兴会政府就是僭主政体,更具体的说是集体僭主——我们是借着民众的支持上台的,可我们最终篡窃了政权。使其变成复兴会之私有。中华是没有皇帝,可复兴会常委会就是中华的皇帝!无非不要喊万岁罢了。

    僭主政体是所有政体中最最恶劣和不稳定的一种,僭主必受人民憎恨和鄙薄,因为执政者以人民的名义盗用未真正被人民许可的权力。而且为了维护统治。统治者必须遍布密探,使人与人互相猜忌,让他们无法信任;他还必须摧毁人民的意志,使他们怯弱,不懂也不敢反抗;最后。他还要制造不安和忙碌,前者让人民感觉自己时时身处危险之中;后者,或是用海量的评书和小说塞满人民的眼球,或是使他们完全赤贫,食不果腹,每日为生机发愁。

    最最恶劣的是,僭主还决不允许民间出现贵要或者杰出人物,只要有这样的人,他就要全力打压——当然打压的办法很巧妙,他会以平等和为富不仁的名义鼓动人民上前动手。自己却袖手旁观——因为这些贵要或者杰出人物一旦在地方上占稳脚跟,他们就敢于攻击僭主,而只有百姓们全是顺民、是无法团结的散沙,僭主的统治才能持久。对了,我忘记问了,枚叔说你对镇压农民胸有成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依仗的是蒙古人或者其他异族的士兵吧?”

    杨锐看过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可时间太久很多东西都忘了。现在听秋瑾刀一般的语言将自己学自后世的愚民把戏一一剥开,他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不过。复兴会终究是他建立的、异族和侵略者是他带人赶跑的、国家能摆脱厄运也是拜他所赐,他有足够的的底气和自信稳稳坐在这里,而且实话实说。他点头笑道:“没错。真要农民大暴乱,复兴军镇压磨洋工。那蒙古骑兵师、回民师、海军陆战队第二师,这些部队都将调去平叛,他们是异族,对农民镇压绝不会留情……”

    “是这样的。”秋瑾毫不惊讶,她点头道:“贤王的卫队一定是本国人,僭主的卫队全是外籍雇佣兵。除了这个,他们还禁止人民获得武器,因为他们对人民极为恐惧……”

    “璇卿,你要给我上政治课么?”杨锐并不因秋瑾猜对而尴尬,使用异族雇佣兵他是抄普大总统的,他的国防部长谢尔盖库茹盖托维奇绍伊古就是蒙古人。“还是说分封的理由吧。”

    “竟成,我知道当初革命极为艰难,所以不得不发动农民,可如今沿袭之前的政治策略使得整个国家的官员,从军官到官员都在 败坏。我们本来是名正言顺的,为何一定要去僭越不属于自己的权力呢?!你知道吗?因为我们的僭越,下面的官员也跟着僭越,我们以人民的名义,他们一样以人民的名义;我们虽然克制,可他们却横行无忌、无恶不作。现在民众还感激我们,念着我们的好,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憎恨我们,就像当初他们憎恨满清一样!

    我和枚叔、小徐、宪鬯几个商量后觉得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下一届选举规模必须缩小,选举绝不能操控,代表们有一说一,反对就反对,支持就支持。也就是说,僭主政体必须想办法转为贵族政体,而后再适当放权于纳税人选民,最终转变为共和政体。

    分封我们这些有功之人,是从僭主转到贵族政体的唯一办法,这也是反对僭主政治的唯一办法——只有每个地方都有贵要、都有杰出人物,沙子一般的民众才能真正团结,才能对抗平民政体——它就是僭主政治的前身,因为鼓动平民的领袖最终将篡窃民众的权力——并最终禁止再有人以人民的名义僭越不属于他们的权利!。

    我知道竟成忧心这会使我们彻底失去民众的支持,可我们不是美国。我们的革命只是推翻满清的民族革命,不是民主革命、更不是社会革命;我们从开国到现在都一直在宣扬皇权,百姓对分封毫不反感。只有真正成为贵族,我们才无法去僭越民众的权力,底下的官吏也无法如法炮制去僭越民众的权力……,复兴会的真正使命是自己不去僭越民众的权力,也阻止其他任何人去僭越民众权力,我们要誓死守卫这个国家!”

    秋瑾长长的讲演终于结束,沉默良久,掐灭最后一支烟杨锐才诡笑的看着秋瑾、王季同、钟光观,他内心扭曲克制着,脸上无比狰狞,他道:“虽是覆水难收,但我还是要向你们保证,我们这些人将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八章 同心

    一条僭主必亡于内讧——杨锐忽然想起了以前的政治学笔记。不要以什么苏联为例,也不要去说那北洋称帝的袁世凯,眼下这场政变就是复兴会的内讧。它发生的如此巧妙、如此平静,一份失控的法案就使他之前苦心营造局势灰飞烟灭——从分封法案通过的那一刻起,国公大人和平头百姓就形同陌路了。

    因为复兴会的僭越并不是完全的僭越,它以往的功绩给了它足够的合法性,在民心未完全丧尽时,自己这些人确实可以顺理成章转身成为贵族,进而实行贵族政治。可他隐隐记得贵族政治必亡于放纵——一旦贵族逾越自己的权力以及现有法度,贪婪无度,便会引起民众,特别是穷人的仇视,革命也随之而起,它最终将转化为平民政治。这便是贵族极度注重德行的原因,因为没有德行就不能自律,不能自律就势必放纵,放纵的结果必是灭亡。

    而平民政治则亡于放肆——一旦放肆的民众仇富、杀豪,那缺少制衡的政权就会被少数人,或是军人,或是革命领袖所僭越。缺少贵要豪强的社会已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制衡那些僭主,失去主心骨的百姓全是沙子一样的顺民,纵使存在极个别刺头,可根本不用契卡,跨省即可对付,或仅仅只需大声一喝——‘你是那个系(村)的?名字学号(户口本号)报上来!’,这便足够将他们吓破胆了。

    将复兴会的骨干通过分封转变成贵族,建立贵族政治并最终转化成共和政治——两者的差异并不大,往下侧重平民就是共和,往上侧重权要就是贵族,可即便从理论上,这也是难以达成的。因为贵族政治的根本在于德行。与其一群贪污犯有没有德行,还不如讨论母猪怎么上树的吧。

    话说回来,即使母猪们在蛋疼外星人的帮助下顺利爬上了树——贪污犯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养成了德行。能够自律,可自己面对的又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呢?两千年的君主僭越将所有地方贵要、豪强都磨成了沙子。当然,这其中还有自己镇压地主的功劳。面对这样一个社会,要养成有足够的地方贵要,那势必——杨锐非常记得后世著名右派刘某某的断言:中国想要民主,必要被殖民三百年!

    为何要被殖民,而且还要三百年?不是因为此人太贱,而是衰败的文化、无力的社会无法养成自己的贵要,反倒是殖民统治下那些买办们——其实就是沪上工部局的那些华人议员们。时日一久他们就会成为地方霸主,他们才是支撑共和政治的真正栋梁,缺少他们,民众一盘散沙任人宰割;存在他们,民众则众志成城抗拒僭主。

    路径是这个路径,可问题是有三百年时间吗?不说三百年,三十年都没有!且顺民思维下,崇拜、畏惧强权已成定势。除了崇拜和畏惧,顺民们还极端仇富,一旦发了财的某某破了产、或是当了官的某某割了职。他们必犹如伏天喝了雪水一样爽快;而或当富人们为富不仁,比如马某人不捐款,饱含正义感的民众就要逼捐。不然就不上某宝。

    仇富的民众扼杀贵要,同样怯弱的他们又畏惧强权,是以这个国家的未来是注定的,国民党抗战后的大民主救不了她,苏联式的解体也救不了她,她命运就是僭主循环——一个僭主下去了,另一个僭主再上来,民众不是被别人代表,就是代表别人。再无他途。当下,复兴会不僭越那别人就会僭越。自命清高玩什么贵族政治,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发动起来的农民一个个吊死。而后再被农小兵拖出棺材暴尸。

    可如果不答应……,既然那串贪污账户是齐清源打头,那么自己很有可能要死在这里——几天后副总理章太炎将在中华时报、中华人民广播电台上发表如下讣告:

    我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贵族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华复兴会委员会主席、中华复兴会军事委员会主席、大中华国总理、大中华国太尉、大中华国镇国公杨锐大人,因心脏病发作,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神武十二年五月十五零时十分在通化逝世……

    *

    杨锐一个人和王季同上顶楼的时候,李子龙、叶云彪以及一干随行人员则被带向客栈的一栋独立小楼。这是之前就确定好的杨锐住所,可走近那里,敏感的叶云彪立即就发现不对——传真上的平面图和现实中的建筑格局是不一样的。传真上小楼后面便是平地,平地后面越过围墙就是街道,可现在小楼后面是另一栋楼,而且,小楼两旁的建筑也高于之前的标注,不是三层而是五层——这等于将总理住的地方完全包围了!

    “这里风水不好,我要换一个地方!”一手紧紧抓住杨无名,将他护在身侧,并对队员们打暗号;一边侧着头看向带路的中校,叶云彪毫无征兆的说道。

    “啊!”中校有些发傻,这是什么理由。他道:“可这是先前预定好的。忽然变更,很多事儿不好安排啊……”

    “总理卫队有权变更住所,不需任何理由!”叶云彪瞪着这个军官,厉声说道。

    “这……”中校犹豫了一下,就在叶云彪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忽然松了口,他道:“那请问您要住哪?我马上去与客栈协商。”

    “最后面那幢!”叶云彪一手压住开始不安的秘书李子龙,目光越过小楼,看向它后面那栋。“还有,我们的行李都在车上,那些车马上开过来。”

    “我…马上去办。”中校极为配合,以至于他走后秘书李子龙狐疑道:“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叶云彪还没有答话,卫队副队徐财根便开了口,“妈拉个巴子的,这里有诈!”

    “告诉弟兄们,枪上膛。招子方亮些!”叶云彪叮嘱道,“一队和我一起;另一队护着无名公子,还有通讯那便。一入住马上架起电台,我们要尽快发报!”

    “是!队长。”觉察出不对凑在叶云彪身边的其他骨干低声呼应。而后立即散开。

    “他们要干什么?”隔着玻璃窗,二楼的一间房间里,见到叶云彪一行人不进小楼,齐清源立即问向旁人。此时那个领路的中校在跑向客栈客栈的主楼大堂。

    “大概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吧。”安全局局长刘伯渊不安的看向那边,“叶云彪那家伙跟老林子里的豹子没两样,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说罢他又对齐清源道:“清源,这事情真不能做的太过分,一旦逼宫那可就……”

    “都到了这地步了。不逼宫还能如何?!”齐清源看向刘伯渊,很是不屑。他说罢再看向李叔同、李烈祖以及文永誉,“咱们可都是一条绳子的蚂蚱,现在也正是关键时刻,要是先生真的不妥协,或是看穿了其中的把戏,那我们就只能来硬的了……”

    齐清源的话还没有说完,接完电话的军士就在门外喊了句报告,他当即制住话头,大声道:“进来!”待军士入内。他才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们怎么回事?”

    “报告将军,卫队的叶队长说那小楼风水不好,说要住后面那幢楼。”军士说道。“刘中校说他已经问过了。那幢楼也能住,请问是否……”

    杨锐住的小楼是精心安排的,它前后左右都是高楼,现在叶云彪要求更换住所,齐清源拧着的眉毛更是皱巴,他看向刘伯渊和李叔同,最后见刘伯渊点头,他才勉强道:“好吧,他们就二十个带枪的。换栋楼也没事,就让他们住哪里吧。”

    待中校去安排了。他才急问刘伯渊:“那姓叶的接下来会干什么?”

    “按照标准程序,应该是马上对外发报。”刘伯渊熟悉总理卫队的保卫事项。这次行动——或许应该叫政变更为恰当,他是阻止杨锐调动力量营救的重要砝码。

    “那你怎么阻止?”齐清源问道。

    “干扰即可。”刘伯渊道。“虽然住在后面那栋,可附近这几栋楼的压制设备足以压住任何想发出去的无线电信号。”

    “那你之前说的打更系统怎么办?”齐清源问。卫队每隔一个小时向京城发报,类似打更。无故终止,京城就会主动联系,联系不上则等同政变——此时杨锐身处通化市区而不是身处飞机,除了政变实在没有其他解释。

    “这个……”刘伯渊不太想让东北王齐清源知道京城的事情,他只含糊道:“我在京城那边自然有安排,你们不必担心。但我可说好了,这只能管两天,两天之后就无效。”

    “你就放心吧。”齐清源撇了刘伯渊一眼,虽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只为小利而谋的人,和那些满脑子民主共和的人一样,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被几台大功率干扰机对着,总理随身卫队的电台犹如进入闹市区的儿童,完完全全被干扰遮蔽。刚刚因为客栈方配合换楼而放松警惕的诸人顿时面如死灰,李子龙声音有些颤抖,他仿佛哭一般的看着叶云彪,“这是什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总理现在是不是……”

    “总理一定没事!”叶云彪此时就是这三十多个人的主心骨,他再次看向无线电组长,“你那东西我不懂,可真的就一点消息也发不出去?!”

    无线电组长刚刚用了最快的速度热机、调试,可他的努力最终在干扰下无效,他迎着叶云彪的目光,道,“长官,试了很久了,那干扰实在太大。想来那些干扰机就在附近几栋楼里。不过……”他看了下怀表,“……离打更的时间很近了,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发报,那么京城那边就会主动联系我们,要联系不上,自动机制就会启动……”

    “未必!”卫队副队徐财根插言道:“涛子刚才说他好像见到国安局的刘伯渊,如果这个王八羔子也在,事情绝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这次连叶云彪脸色也无比凝重起来,卫队的情况其他人不知道。可作为同级部门的国安局却并不陌生,真要是连国安局都参与其中,那么现有的一切反制措施未必会有效。“涛子。你过来!”叶云彪不顾影响的喊道,让那几个不明真相的文职人员全都一惊。

    涛子是队里的狙击手。叶云彪咋呼,他却稳稳当当关上连通里外间的隔门,小心的走到叶云彪近前才道:“适才进门客栈的时候,二楼一间屋子的窗帘忽然动了一下,俺余光往上瞅了一眼,一个像刘伯渊的人露了半张脸,可这只是一瞬,很快窗帘就合上了……”

    “你就这一眼?”李子龙也是老人了。不过他的资格还没有陈广寿的老。

    叶云彪没计较李子龙的怀疑,只问道:“你这边的人里头,有那几个人是其他部门的暗桩?”

    “暗桩?”李子龙吓了一跳,而后便明白叶云彪的意思,道:“现在就要把他们找出来吗?”

    “是。”叶云彪道,“现在情况紧急,咱们最先一个就要分清敌友,不然总理的安全无法保证。”

    “我明白了,我…我马上就去办!”李子龙喉咙发干,可此时身处敌营。谨慎是必须的。他一会就把秘书处、无线通讯组、后勤组的十五个人全召集到一间布满持枪卫士的房里,面带苦色的道:“我现在行使总理安全保卫条例第五款第一到第四条授予我之权力,宣布进入丙级状态!同时。我命令你们之中的特勤人员在接下来的会面中亮明自己的身份!如若不从,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将这个十五个非卫队成员一个个扫视了一遍,李子龙再道:“好!接下来按程序操作,会面的顺序是秘书处、通讯、后勤;个人则以官职、工龄为序。好了,现在除二秘外,其他人都出去吧。”

    一旦进入丙级状态(叛变),任何人都是敌人。清理出潜伏于总理随从中的自己人为第一要务;之后两至三人一组,互相监视为第二要务。除了一个接一个的会面外。所有私人物品,包括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受到严格检查。以防敌特。

    李子龙忽然宣布进入丙级状态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可任何人进入总理府之前都接受过专门训练。是以这些人一会就安静了。不过在这些内心不安、强作镇定的人当作,身为国安人员的陆小曼最为忐忑。她算是曾经勾引总理却未得的女人,可正因这样她才担心自己会被人误认为是潜伏的特务。

    ——那日在茶馆,毫无处世经验的她三言两语就被杨锐套出了实情。当她变得不知所措时,杨锐就一句:‘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如果你现在不说,那以后永远也不要提’便使她缴械投降了。当然,她只坦诚了父亲的事情,并未将上司孙晓云带出来,更未表述自己的少女情愫。面对总理,她觉得自己很羞耻,很不配。她记得会面的最后杨锐在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出声答应会竭力帮忙就悄然离开了……

    按照会面顺序,陆小曼是秘书处的最后一人,她正想着要不要在接下来的单独会面中坦诚一切时,杨锐回来了。

    “司令!”看到杨锐回来,叶云彪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不苟言笑的他也勉强的笑了起来,不过很难看。

    “你知道了啊?呵呵,情况如何?”杨锐一进门就感受了卫队的紧张气氛——他们的枪都上了膛,楼道里加起了神武十式机枪,虽然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看了出来。

    “情况不太好!”叶云彪用力咬着一支烟,“无线电台被干扰了,根本发不出信报;我们的人也出不去,外面全是军人,一出去就被逼回来;对了,还有人看到国安局长刘伯渊也在此处,不过他刚才没在客栈门口露脸,这次没他的话……”

    “呵呵,渊士也在啊?”杨锐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按照秋瑾的说法,既然所有学生都参与了,那刘伯渊在也无可厚非。

    他深思了一会又问道:“无名呢?”

    “孩子刚才饿了,吃完东西就睡着了,他现在很安全。”叶云彪道。

    “哎……”杨锐长叹了一句。而后也点了支烟,没说话,只负着手在房间里走了起来。刚才在顶楼。秋瑾几个都在劝他,可他就是一言不发。最后熬到几个人都谈不下去,他才以看孩子为名回来了——秋瑾几个同意他回来,应该是没有恶意,最少他们暂时还不是逼宫。可问题是秋瑾章太炎这些人是不是压得住齐清源这些抓着枪杆子的贪污犯?

    今天十四、明天就是十五,后天就是上班日,要是明天晚上他还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他的人生也许就走到头了,他会像野狗一样被这些人弄死。然后风风光光的国葬、举国哀悼。真是讽刺啊!被自己建立的政权终结,他终于知道为何贪污屡禁不止了,因为上头根本就不敢真的禁,一旦狗急跳墙,接下来就是政变。此时刚才秋瑾的话语回想在耳边

    ——……贤王的卫队一定是本国人,僭主的卫队全是外籍雇佣兵,除了这个,他们还禁止人民获得武器,因为他们对人民极为恐惧……

    不答应如此,但答应又会如何?不去说什么共和不共和、贵族不贵族。那些都是长远的事情。一旦答应赦免齐清源这些人,那自己、秋瑾、还有章太炎等人最终将变成一个摆设。自己可以僭越民众权力,齐清源等人一样可以——如果情况真像秋瑾说的那么严重的话。

    一支接一支的烟抽完。杨锐忽然问道:“你的人确定渊士在这里?”

    “确……确定!”叶云彪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相信了队员的判断,他相信每一个老兄弟。

    “拿给主楼电话,我要见他!”杨锐掐灭烟头,沉稳说道。

    叶云彪倒是一愣,他道:“没有号码……”不过他很快就醒悟了,“好,我马上打!”

    一分钟之后,负责监听的军士将情况汇报到了二楼。听完汇报的齐清源笑着指了指刘伯渊,道:“你看。我就说了,事情没这么简单。先生这就要摸底了。”

    “摸底?!”包括刘伯渊在内的几个同谋者都很吃惊。刘伯渊奇问道:“先生为何不找你,不找息霜,只找我摸底?”

    “因为你是先生的好学生啊。”齐清源再笑,他笑的极为放肆,笑毕又道:“我可记得当初我们这些人当中,你对先生是最恭顺的,我还记得先生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在一本……哈哈……一本小本子上的,今日却……哈哈……”

    以七十二贤侍奉孔子那般侍奉杨锐,将杨锐的每一句言论都小心的记录下来,刘伯渊的这种作态曾经惹得其他人嘲讽。想到以前无比崇敬杨锐的刘伯渊今日却背叛了他、站在他的反面,齐清源便忍不住大笑。他这般放肆,旁边的文永誉和李烈祖都看不下去,李烈祖皱眉道:“好了,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渊士他到底去还是不去?”

    李烈祖是这个圈子里的中立者,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扯上贪污,明明说好是拿钱去沪上炒股的。这一次齐清源说事情能彻底解决,来到通化一看就感觉不对,齐清源明明是想逼宫。可事情到此,能解决是最好的。他来的时候也做了些准备——他的部队就在宽城子,而且军区也编有装甲师(这是防大鼻子的),虽然隔得远,可两军一旦打起来,齐清源也讨不到什么好,是以他的话在诸人中最有分量。

    他一开口齐清源就收敛了笑意,他道:“以我的判断,先生这是想摸底。他想摸底,我们也想摸底,看看刚才他们刚才在顶楼都说了些什么,先生到底是什么态度。”他说罢再道:“渊士,你就去见一见吧。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我想不必我重复了吧。”

    面见杨锐显然让刘伯渊有很大的压力,他见诸人都看着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可以去……,只是……”

    看到昔日的马屁精如此患得患失,齐清源更是大笑,他道:“好了,再怎么难面对也终究要面对,最好能撇开秋瑾他们,直接和先生谈。大家不是想和平解决此事吗?那就尽早和平解决。可别忘了,明日各军区的人就要到齐,他们可未必和我们同心!”(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二十九章 京城1

    客栈后楼就在两百米之内,可刘伯渊只感觉这比北京到通化还远,昨晚来通过如何艰难,现在走到后楼就是怎么艰难。不过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确实应该尽早解决,要不然明天等所有人都到齐——按照事前的约定,自己这些人是要去红土崖庙里祭拜先烈的,而先生想必也有很多话对大家说,哀悼怀念是其一,和诸人商讨分封如何落实、甚至于拒绝是其二……

    刘伯渊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很是晕头涨脑,以至进入后楼上楼梯时,他脚步没抬高差点就跌了一跤。“到了啊!”他不自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而后在总理卫队徐财根的怒视下,走进了杨锐所在的二楼会客厅。

    “先生……”杨锐正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香烟明明灭灭,周身烟雾缭绕。刘伯渊觉得他的视线正瞪着自己,又觉得他根本就没自己,心中发虚的他不由叫了一声。

    刘伯渊虽然出了声,可杨锐却不答应,只是转头瞪着他,那火一般烫的目光让刘伯渊不禁低头。汗流浃背间,他不得不清咳了两声,道:“先生,这事情…,这事情是学生不对。”他的头皮越来越硬,说话也很不利索。“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只能……”

    “你们要什么?”杨锐不想说话,但不得不说话。

    “啊。我们……,我们想请先生发报至京城,让稽疑院和廷尉府赦免我们这些、这些人。”刘伯渊不自觉的抹了一把汗。

    “这些不够吧?!”杨锐吐了一口烟,声音依旧冰冷。

    “是…,是还有……”积威之下,刘伯渊并未察觉谈话的主动权已被杨锐掌握,只是问一答一。“还想请先生发表通电下野。任命太炎先生为总理……,还有,”说着说着。他忽然掏出一张纸,递上道:“都在这里了。先生。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

    “我不看!”杨锐将那张纸一把拂到地上,紧接着道:“你实说吧,你们要什么?!”

    “我们,”刘伯渊偷看了杨锐一眼,道:“先生,我们就是不想贪污走私的事情被追究,仅此而已。先生若是肯原谅我们。那先生下不下野并不打紧。可大家又害怕先生会事后追究,所以、所以,只得出此下策……”

    “好了,你出去吧。”沉默不一会,杨锐忽然出声送客。

    “先生……”刘伯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以他对杨锐的了解,杨锐这明显是在拒绝,他不得不抬头道:“先生,事情不是不可以解决的,虽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崇敬先生,这次真的是逼不得已!先生若是答应我们,伯渊愿终生侍奉先生左右……”

    “你还终生。哈哈……”杨锐忽然大笑,“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你是国安局局长,你知道的东西从来不少。其他我不敢说,但要说谁先死的话,我敢保证第一个肯定是你!干了半辈子了,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愚不可及。你滚吧!”

    “先生……”杨锐之言正中刘伯渊要害,他脸色大变下身子完的几乎要跪下去,“先生。先生救我!”

    “救你?”杨锐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救你?你还是先回去吧。去求求齐清源,他或许能饶了一命。云彪,送客!”

    刘伯渊正是与齐清源关系极好才会被拖下了水,在他的保护下,挪用军费用以走私一事向来平安无事,可谁料那租界一收回,户部居然从洋人银行账户找到了突破口,然后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当初爱国学社那些人,最多就懂新学,而后学军事,金融根本就一窍不通,户部如何运作也是茫然不知,待事情漏了底,再想补救已经是不可能了。

    杨锐一味逐客,刘伯渊真的是慌了。他很明白参与此事的这些人本就是一团散沙,为了自己私利根本就不在乎对谁落井下石。他脸色顿时再一变,色厉内荏的道:“先生若不就我,那我……那我只能将之前那些事情公布出去,先生……”

    “之前哪些事情?”杨锐一幅果然没看错的样子,且打断道,“不要忘记了,开国前的一切事情岷王以及稽疑院都下了特赦令,不再予以追究!你真以为你拿本小本子把我每一句话记下来就能威胁我?!也不想想大家是相信我这个大总理,还是相信你这个贪污犯?呵呵,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云彪,将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去!”

    “先……”久藏于胸的杀手锏居然无效,刘伯渊真有些疯狂了,他语速变的飞快,道:“那四刃计划呢?美国人可不是……”

    见他真拎出了旧事,杨锐面色一寒,也快速道:“四刃杀的是俄国人,俄国现在都没影了,再说美国本就和我们不对付,他们知道又如何!”

    “那吴禄贞又如何?他的师刚为何会那么巧一出海就遇到德国潜艇?”刘伯渊又搬出另一件事情,可他太着急了,他道:“只要从总参找到那些电报底稿,先生绝对脱不了……”

    “电报底稿早就销毁了,你怎么也找不着。”杨锐听他不明吴禄贞一事的底细,心中顿时大定,但怕刘伯渊醒悟自己露了底,又立即将他的希望扼杀。

    “这不可能!”刘伯渊言语上一点好也没讨到,更是不甘,穷途末路下他再次搬出其他事情,“那护宪党、云南叛变一案又如何?蔡锷为何那么容易逃走,先生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不会忘记了吧?还有第11军段祺瑞部,巴勒迪克之战后,全军几乎尽墨,只要认真去查,远征军作战命令中,一定能找出确凿……”

    ‘啪!’刘伯渊还没说完。杨锐就忽然起身一耳光狠狠甩了过去。刘伯渊本是小个子,开国后这十几年一点没胖反而瘦了,这耳光几乎将他打晕。身子如破麻袋一般的撞向墙壁。受此重击他倒是挺了过来,但精神却完全奔溃。他疯子般厉声大叫:“我不服!我不服!!我做牛做马侍奉先生,为革命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却要被枪毙!我不想像梓怡那样被枪毙!也不想像啸山那样自杀!我不想!!

    先生!先生,!你为何就不能赦免学生呢?!你为何就不能高抬贵手呢?!你为何要把国安局交给秋瑾?!她只是个女人,只是个女人,她什么都不懂,查案查案,就知道查案!放我们一马又有何难?如果不是她把我们逼的这么紧。如果不是她追到了朝鲜,今日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谁不爱钱?谁不爱钱!哪个国家不贪赃枉法?哪个官儿不中饱私囊?先生要我们做的事我们都做好了,革命也成功了,日本也打败了,我们、我们就是想弄些钱而已。先生不是要做总理吗,大可一直做下去,一直一直做下去!就是做一辈子总理我们也完全完全完全支持你,可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们?那些钱真的不多,真的不多,还没朱志尧一半多。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呜呜……呜呜…………”

    刘伯渊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像一个被父亲冤枉了的儿子。他抽咽哭泣间,杨锐却出人意料的走到墙边,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而后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抹鼻涕。刘伯渊见此顿时强制住抽搐,眼里放着光,他双手反抓这杨锐的胳膊,满怀希望道:“先生,您同意了?!”

    杨锐见他如此不觉叹了口气,“渊士,当初让你管情报是看你心细,可当时我也说了。心细的人向来胆小,你要克服。可你把我们的这些话都给忘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我不赦免你们。而是清源不会放过你。”

    “不会的!不会的!”杨锐如十年前那样掏心掏肺的说话,顿时让刘伯渊心生暖意,他犹如落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抓住杨锐,“清源说只要先生同意赦免我们,那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先生只要写下保证,也未必要一定要下野,对了对了,他说他只要做总参谋长,仅此而已……”

    “笑话!你相信?”杨锐忽然想起了车祸而死的黄福锦,“你忘记了黄福锦是怎么死的了?他的车掉下悬崖,烧得是尸骨无存,那可是他的同学、他的战友啊!”

    杨锐一提黄福锦刘伯渊就全身发冷,但他还是道:“先生,他说他那只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他说当时他以为秋瑾掌握了证据,所以……”

    “你信?!”杨锐打断道。“渊士,你真的要保命,还是赶快跑吧。离通化越远越好,最好是出国。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即便同意赦免你们,也不过是晚死几天而已,你去吧!云彪,送渊士出去吧!”

    浑浑噩噩的,刘伯渊被叶云彪架了出去,他走到一楼时才想起自己满身狼狈,是以找到个厕所洗了把脸才出门。再次回到主楼后齐清源看到他半边脸高肿起来,拉着他细看几眼方才问道:“先生没有答应?”

    “没有!”刘伯渊反应有些木然,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大声淘哭拼命讨饶,他只是道:“这事情我干不了,你找其他人去吧。我要去看医生。”

    他说完转身就要出门,不想齐清源一声断喝,“站住!你在那边呆了快半个小时,你跟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他娘的不会卖了我们吧?”

    齐清源的断喝让刘伯渊心头猛颤,幸好他大哭后麻木的紧,没被人看出来,他转身强笑道:“大家都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出卖你们能有什么好?我在那边哀求了半天不成,反而被先生打了一耳光。现在老子要去看医生,你还是去找秋瑾吧,她或许能劝得了先生。”

    刘伯渊的话语让齐清源相信,可他总觉得刘伯渊的眼神在躲着自己,于是道:“既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你也还是留在这里好。刘中校,”齐清源向旁边喊道,之前带路那个中校顿时‘有’了一声,“你马上电话到一楼,让医生上来给渊士治伤。”

    虽然杨锐让他马上逃走。可刘伯渊还是想再看一看,可齐清源连楼都不让他下,他心生恐惧。却见齐清源逼视过来,只得讽刺道:“原来医生就在下面。清源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要死我们这几个就死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事情成了,那就一起享福,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其他我不敢说,金子银子娘们肯定少不了。”齐清源道。“你就到隔壁安心呆着吧。对了,京城那边千万不要出岔子!”

    低低的哼了一声,刘伯渊当即出了门,随后被安排到了隔壁。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上了齐清源的当。要不然他那个小舅子去哪了呢?

    刘伯渊想着齐清源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此时正在京城求见蔡元培。作为深信共和民主的新派人氏,蔡元培不但反对杨锐的独裁专断,更反对章太炎追求国粹、一味复古。本来他认为杨锐是不会让分封法案通过的,因为这对他的独裁统治不利,这也是当时他对记者说自己支持章太炎,而不说自己支持分封议案的原因。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不受控制了,投票前秋瑾一阵鼓动,议案居然真的通过了。骑虎难下的杨锐只得补救:将所有因此受封的军官召集到老根据地通化,估计是想在先烈灵前忆苦思甜。好将事情给扭转回来——蔡元培知道杨锐的作风,他最善于鼓动,复兴军和农会就是他鼓动出来的。

    试想。军官们身处通化回忆往昔、面对陵墓追述理想,说不定真的一番激动人心讲演后,大家就放弃封地了。办法未必没有效果,可问题是所有人今非昔比,齐清源的屁股早就黑了。还没等到杨锐灵前讲话,齐清源就发难了,真是自作自受。呵呵…呵呵呵呵……

    会面之后听张焕榕说完原委,蔡元培忍不住笑了起来,阴恻恻的让人心悸。张焕榕正不安间。蔡元培却道:“阴华啊,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哎……”他说罢又长叹:“不过竟成革命和开国都是有功的,我们应该把问题分开看。这十成里面最少有八成是功,剩下两成才是过。所以啊,你们千万不要苛待于他,只要他答应不再独裁、彻底还政于民即可。”

    自从上次会过虞自勋之后,张焕榕就心生忐忑,好在后面的黄福锦案中,在蔡元培的帮忙下,通化车辆检测所和太原车辆检测所的工程师都在报告上注明车辆在事故前并无人为损坏,这才让他大松一口气。这一次借秋瑾章太炎等人和杨锐斗法之际,通化那边不但将贪污走私案压住,还做了之前虞自勋所不同意的事情。

    对齐清源那些人来说,这是不得已;可对张焕榕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只要把杨锐抓住了,那还政于民、实行共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他和齐清源的影响力只限于东北,真正在全国有影响力、在复兴会中有威望的只能是蔡元培,所以在杨锐飞通化的同时,他也急急飞往北京。不过他没有专机,飞到京城是半下午了,而后入城、求见、等候,当他见到蔡元培时,京城已华灯初上。

    蔡元培的意思很是泛泛,不解的张焕榕不得不细问道:“孑民先生,时间非常紧急,若是明天早上不能给通化那边一个准话,事情就会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失去什么控制?”蔡元培并不急于做决定,毕竟杨锐留下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道:“如果总理不能在通电中坦诚自己的罪行,并承诺今后将还政于民、不再操纵稽疑院代表,那事情真的很难办。是,美国那边一直都支持我们,英国也会支持我们,但这么大的事情,特别是干涉一个大国的政权,他们是不可能马上作出决定的。

    再说,总理办法总比常人多,算计的也比别人精,即使他坦诚了自己的罪行,承诺还政于民,可复兴军将领都是他任命的,整个复兴军更是他拉起来的,他只要说自己当时受到了胁迫,不得不如此,那形势就要反转。以我看,共和是建立不起来的……”

    话虽然说的委婉,可蔡元培的意思张焕榕还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要杨竟成死。只有此人死了,才能永绝后患。不过这个意思还没有完,蔡元培又道:“还有,你们的力量只在辽东一地,东北的其他将领与你们齐心吗?辛亥时为什么第一个打京城,就是因为拿下这里才能掌握全国。现在清源的部队最近也在山海关外,那里到京城可有三百多公里,这么远何时才能入京?部队又以什么名义入京?还有太尉府可在紫禁城内的,那里属于禁卫军管辖,禁卫军的王孟恢是你们的人吗?”

    杀杨锐还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关键是控制京城,掌握总参谋部。没有总参谋部的命令,山海关外的军队即便能入关,那也只能打进来。整个京畿都属于第二集团军管辖,里面一圈则是禁卫军管辖,虽说复兴军的重要将领全飞往通化开会,可他们总是会在离开前安排好各项事宜的——复兴军据说放个屁都有规矩。第二集团军堵在冀东,第一集团军要进来,那非得死战一场不可。此时京城若不能控制,总参谋部没拿下,那只要一纸军令,第一集团就得罢战。齐清源算什么,一个上将罢了,军令还是要听太尉府总参谋部的。

    接连指出两个关键,蔡元培自觉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当下不再说话,只是喝茶。他想看看齐清源那边到底还有多少牌可打?如果牌足够多、胜算足够大,那他可以试一试,真要是发生内战而日本派兵干涉,他还能求助于美国英国。

    蔡元培觉得自己说得够多,可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他却忘记说了,那就是齐清源那些人事后作何安排?一旦齐清源那些人拿不到好处,他又何必孤注一掷,犯天下之大不违将杨锐给杀了?是以沉默好一会,张焕榕不得不挑破最后一层纸问道:“孑民先生,如果事情真的成了,那齐将军他们以后该如何安排?”

    贪污走私案发,假装坦白的齐清源等人拿出的假资料吓住了秋瑾,并且将问题极力往体制上引。本就不喜欢当下政体的秋瑾和章太炎理想主义发作,打算借势化力推行分封,并保证将来赦免齐清源等人。可齐清源并不认真,作为学生,他太明白杨锐这个老师的脾气了——直接坦白错误,有救;百般掩饰同时错上加错,那是定斩不饶。

    是以他这边稳住了秋瑾,那边则收拾细软准备外逃。当时进行到整容手术都准备好了,不想天不绝人之路,总参一个会议通知立即让他从手术台上窜了下来。杨锐来通化,还有全军将领都来通化,算是给他送来两张好牌。正想该怎么办时,秋瑾的电报又到了,她这边比杨锐更快,上午来电,下午就到。

    形势如此有利,使得素来信奉进攻、且‘攻势如火’的齐清源准备赌一把。秋瑾那边真要是成了,赦免也算是不坏的结果;若是秋瑾那边不成,那就货卖于蔡元培,有美国人撑腰的蔡虞两人,必定要靠他稳定军心。他是不怕蔡虞两人不上当的,因为从小舅子这个共和病患者身上,他能明白蔡虞两人对共和民主两人的渴望……

    听闻张焕榕直接开口谈条件了,蔡元培眉头拧紧了一些,他反问道:“那秋大人和章副总理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张焕榕咬了咬牙,最终按照齐清源的吩咐说道:“齐将军的意思他们也参与……也参与了针对总理的叛乱,所以应该逮捕并交给督察院……”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张焕榕索性亮出了所有底牌,他道:“孑民先生认为首先要控制京城是对的。不过齐将军的意思是控制总参谋部就等于控制了京城,控制了京城就等于控制了全国。京城中国安局的力量我们是可以借用的,但前提是要孑民先生出面宣布章太炎和秋瑾等人阴谋叛乱、谋害总理,如此国安局才好控制京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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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浑浑噩噩,居然有封推,真是感谢看官老爷的支持!感谢编辑大人垂青!

    另外书已经写了四百多万字了,早超了合同的字数,而……,而大纲早就作废!

    如今方知历史小说,特别是第一次写这段历史的历史小说之情节是无法预先设定的。因为变量太多,比如:写到1914方知一战中的运费如此吓人,运费收入的剧增势必会影响后面的经济策略,经济策略又影响着外交内政;同时,只有身临其境去看某一个由主角注入的变因时,才能知道它所带来变化,而在这之前是难以预料蝴蝶的翅膀能扇出怎样的风暴的。

    这也就是说,作为第一次写这段历史,不断的变量输入使得我也无法知晓结局会是什么。因为新的资料、主角注入的变因、日思夜想下的突然脑洞、厚积薄发的瞬时感悟,都会让故事转向另一个方向。

    一切都是未知的,能保证的就是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此书必会完本。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祝各位新年心想事成!!(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章 京城2

    张焕榕忐忑不安的退出了蔡元培的府邸,汽车刚刚出门,却见丁开璋的车正迎面过来,他当让司机一个急刹,开了门就匆匆跑过去。他不待上车就问道:“遁初先生那便怎么说?”

    丁开璋是他早年在京师大学堂的同学,同样觉得中国必须共和不可,他这一次来京就是丁开璋负责接机的。进城后他去蔡元培府上,丁开璋便去宋教仁府上,是以蔡元培没有给明确答复前,他希望宋教仁那边能先给打个底。

    不过他明显要失望了,丁开璋摇着头,哭丧着脸道:“没成。遁初先生一开始就不相信章太炎和秋瑾会叛变,他说他们志趣高洁,行事磊落,不可能会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又说杨竟成虽然,可实行的却是开门,杨竟成真要死了,那全国必定大乱。他最后把我赶了出来,让我不要再胡言乱语,不然的话他就要打电话给巡警局了。”

    “什么?!”张焕榕大惊,国民党好歹也是第二大党,虽然统共国内就只有两个党。但复兴会如果内乱,对国民党铁定是有好处的,宋教仁如此反应,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丁开璋完全知道事情成与不成就在今明两日,见张焕榕大惊,不由抓着他的手臂道:“阴华,国民党那边本是枝节,按照计划孑民先生这边才是关键啊,只有他的威望能压得住场面啊,要不然国家真的因此动荡起来,你我皆是千古罪人!”

    “孑民先生没有当场答应,他说他要考虑。”张焕榕说道,而后又叹道,“哎,段将军那边……”

    “千万不要去想段将军那边,只有孑民先生趁着京城空虚振臂一呼,我们所谋之事方有希望,到时候不光是段将军会出兵相助。其他各省也会通电响应。”丁开璋京津一带最熟,知道段祺瑞是只望不了的,唯有复兴会中人出头,大事才有希望。

    他这边正说着。却见蔡府大门大开,一辆黄旗公务车转过门角,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张焕榕见此不由大喜道:“孑民先生定是去和自勋先生商量去了,我们就在府外等吧。”

    蔡元培正是找虞自勋去的,本来他想打电话。可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他觉得还是当面谈为好。虞自勋回京后的住在外城,胡同小的汽车进不去,他只好走了一小段才到虞自勋家里。急急将虞自勋拉入书房紧闭门窗后,蔡元培才道:“自勋,东北那边竟成已经被控制住了,其他去开会的人也一样被控制住了,现在清源希望我们在北京呼应他,宣布秋瑾和章太炎等人发动叛变,并立即接管京城。接管总参谋部……”

    幸好虞自勋曾经面见过齐清源,大约知道他那边的计划,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蔡元培在说什么,他沉默半响后却没有回答蔡元培的问题,只是叹道:“清源还真的做了啊……”

    “哎呀,你别管他做不做,总之这事情对我们而言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京中常委只有留守的枚叔和农会的徐贯田两人,只要能说服徐贯田,逮捕枚叔。那我们就能接管全国!”蔡元培想到那场景,眼睛里只放着光。

    “孑民!”虞自勋倒不似他这么乐观,他只提醒道:“竟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就能保证他不会留下什么后手?再有。清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他这是要下地狱的!!”

    “什么下地狱?!”蔡元培有些鄙夷,“自古以来便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只要事情能成,谁还会计较你是如何成事啊?清源如何我们不必去说。现在最关键是说服徐贯田,而后由他遥控稽疑院,一旦稽疑院都听我们的,那不管事情如何,我们都能以稽疑院的名义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进而接管整个国家。”

    总参谋部只是控制军队罢了,要想名正言顺,稽疑院是不能少的。这是全国权力的最高点,并且最妙的是,稽疑院本就是傀儡,比屁还不如,杨锐能操纵,那身为复兴会常委之一的蔡元培也能操纵,到时候即使杨锐还活着,也能通过稽疑院宣布其违宪并逮捕之。

    至于另外一个权力组织——复兴会常委会的扩大会议,也就是政治局,也能用稽疑院压住。对稽疑院行驶复兴会权力,对复兴会政治局则行使国家,也就是稽疑院权力,这种两面手法是他研究复兴会和稽疑院关系之后才想到的。不过可笑的当时研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政变,而是为了明白杨锐是如何独裁的,好激起青年们愤怒以加入兄弟会。

    玩法就是这个玩法,虞自勋想过此点还是不放心杨锐,他再问道:“我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竟成那边会如何应对,是不是要引起内战?还有,他脑子到底是犯了什么抽,居然会忽然召集诸人跑到通化去开会?”

    蔡元培不好说齐清源那边保证会弄死杨锐,只是道:“自勋你忘记二大了?”见他不解,他只好解释道:“当时革命遭受损失,竟成另辟蹊径,打算实行农村包围城市之策,但是二大与会代表不但不同意,也不理解,竟成当时一下子就把大家拉到了淮河灾区,设身处地一下子就说服了各省代表。

    这次竟成其实是不赞成分封的,他忽然将大家召集到通化,我想大概和二大类似,是想在烈士灵前讲演一通,让大家放弃封地。可不想清源早就……,他根本就没半点防备!自勋你不能说是我们在挑起整件事情,这只是竟成他将那些贪污之人逼的太甚,惹得他们狗急跳墙而已。如果我们不出面,骑虎难下的清源等人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只有我们掌握了中枢,去到通化那些人才有活路!”

    换一角度看,蔡元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虞自勋闭目一会,而后才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马上去找徐贯田,或吓或劝,让他站到我们这边来,他一过来,稽疑院就站到了我们这边;你则马上去找芮恩施先生,让他出面与各国大使以及华盛顿交涉。我国一旦动乱,说不定盟友日本就会派军队前来干涉,他们一定是支持竟成的,只有英美等国能阻止日本人干涉;还有就是兄弟会那边。你要马上通知大家,准备……”

    “我们死后必要下地狱的!”虞自勋摇着头,满脸痛苦。他表情如此,人也站了起来,对着书房墙上挂着的十字架虔诚祈祷一会。最后才说道:“你先去说服徐贯田吧,如果徐贯田真的同意站在我们这边……。哎!孑民,这事情真的太不道德了,我是希望我们能建立共和,可绝不能这样建立!”

    “你!”已经是千钧一发了,虞自勋还讲无所谓的道德,蔡元培顿时大怒,他批驳道:“自勋,现在哪里是讲道德的时候!现在是你死我活、谁比谁更血腥,谁比谁更无耻的时候!道德只能跟美国、跟欧洲的那些绅士讲。在中国你只能讲无耻!!

    我们现在不动手,竟成他逆转了局势就会对我们这些人手下留情?!你可知枚叔已将兄弟会的事情告诉了竟成,他现在只是因为分封一事和枚叔璇卿他们意见不和,等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接下来他要做的自然是对付我们。现在绝不是将什么道德仁义的时候,不单是现在,几千年来这片土地的唯一真理就是成王败寇!就是胜者为王!就是无耻下流!!你不要在美国呆久了就把这里当成了美国。”

    本来是极为犹豫的,可蔡元培的批驳却使本来犹豫的虞自勋拿定了主义,他当即大声反驳道:“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跳进这个漩涡中。把原本建立的那一点点秩序和道德毁灭的淡然无存,然后再一次证明无耻和血腥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唯一真理,而道德和仁慈只是狗屁!

    我们如果真的和齐清源那些贪污犯同流合污,那我们的理想何在?我们和孙汶、和竟成又有什么不同?!我们这样得来的民主。会是真民主?这样得来的共和,会是真共和?!醒醒吧,孑民。竟成再怎么不好,他也定下了依法治国的规矩,可齐清源他们能定下什么规矩?他们只会把现有的规矩破坏殆尽,重建比现在更血腥更残暴更无耻的!!”

    一通大吼之后。虞自勋很快就冷静下来,而蔡元培却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孑民,请回吧,这件事情我不同意。我不会去见芮恩施先生,也不会以大天使的名义号召所有骑士参与叛乱,这是对骑士、对兄弟会的玷污!容闳先生天堂有知也会不安的。”

    “如果我一定要参与呢?”蔡元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愤怒之后满是心灰意冷,而后又因心灰意冷满是不甘。

    “那你就去参加吧。我不担心什么,大理寺会证明我无罪!”虞自勋道。

    “你……”蔡元培见他居然如此,不得不再次提醒道:“一旦竟成或者其他什么人当权,你根本上不了大理寺,你只会像以前大整肃时的那些嫌疑犯一样,不堪折磨羞辱最后上吊自尽!”

    “我不会上吊自杀的,那样只会下地狱!”虞自勋默然,他忽然起身打开书房门,道:“孑民,请回吧。我不会去举报你,但我和兄弟会绝不参与这种丑陋之事,这违背骑士的基本原则!”

    “那你会不得好死!!”蔡元培恶毒的骂了一句,悻悻而去,虞自勋只看见他消失在山一样厚的夜幕中。

    “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是回府上吗?”满脸寒霜的蔡元培谁也不敢惹,秘书徐宝璜待汽车开了好久才不得不问。

    “回……,”蔡元培本想歇了政变的心事,可内心的不甘却让他话到嘴边转了调子,他咳嗽一声,再道:“去徐贯田府上,如果徐贯田答应过来,那我们就赌一把!”

    “是,先生!”作为难得的知心人,徐宝璜知道蔡元培几乎所有的秘密。听罢蔡元培的吩咐,徐宝璜立即让司机转向。

    复兴会七大常委之一的徐贯田是所有委员中最没有权势和威望的一个,而爵位是以军功论,他从参加革命就只专注于农会工作,同时考虑到不能由一个贵族做总农会会长,所以这一次分封根本没他什么事。也正是如此,当听闻通化秋瑾联合驻军发动叛乱,他背上冒汗的同时不由觉得有些庆幸。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他当即道:“璇卿确实像有异志的人啊,平时就在诗里嚷着什么‘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而这一次分封法案之所以通过。也是她那女届复兴会捣的鬼……”

    “哈哈……”徐贯田能能入常委会本是杨锐力挺的结果,可他在复兴会中只是个外人,再因为是稽疑院的操纵人,不少人都看不起他。听闻他还在介意上一件事情,蔡元培顿时笑了。他道:“贯田啊,现在最要紧的是马上逮捕章太炎,而后接管太尉府,再让稽疑院发布紧急令,宣布全管,只有这样,国家才能稳定。”

    “那总理呢,总理就不救了?”蔡元培一点儿也没提通化营救之事,这让徐贯田很是起疑。

    蔡元培见他问杨锐,只道:“贯田。总理和国家那个重要?总理若真的惨遭不幸,可只要京城不被叛乱分子掌握,那国家还有希望;如果京城也被枚叔掌握了,那救出总理又如何?不说救总理,恐怕你我的性命都难保。”

    他说罢见徐贯田还在疑惑,他再道,“贯田你要以为我骗你,你现在即可发电通化以证实总理是不是被秋瑾等人软禁了。”

    无权无职的蔡元培只是个打酱油的,而秋瑾则掌握了民部和国安局,太尉府以外的一切武力都归她节制。说秋瑾发动叛乱徐贯田是信的。她有这个权力,但要说蔡元培发动叛乱,那他是绝对不信的。如果总理被控制,那当今中国。只能秋瑾有这个能耐。想过此节,徐贯田不再客套,草草写过几份电文马上让秘书发至通化,他想证实蔡元培所说真伪。半个小时后,其中的一份质问电真的到了秋瑾手里。

    “先生,北京徐贯田来电。他指责我们囚禁总理,发动叛乱!”尹维峻将电报直接读了出来。

    “他这是在捣乱!”秋瑾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前几天她听闻杨锐想说服诸人,制止分封法案,便不得不拉着王季同等人从北京追了过来。本以为只是一桩小事,现在他却发现杨锐一点儿也不妥协,甚至还说什么死无葬身之地,而齐清源那边也快绝了希望,真要他彻底绝望,说不定真要铤而走险一回——此时的秋瑾根本就不知道通化机场早就被齐清源控制,除杨锐外,其他任何来此开会的将领以及谢缵泰、徐华封等人一下飞机就被囚禁。

    “那我们该怎么回复他?!”尹维峻问道。

    “告诉他,我们正在和总理谈判,”秋瑾下意识说道,又忽然觉得不对,又改口道:“告诉他没这回事,不要胡言乱语。”

    “我明白了。”尹维峻飞快的草拟电报,而后让秋瑾签字。

    “无线电还是不通吗?”秋瑾签完自己的名字,不自觉又加了一句。

    “是,说是气象干扰的原因,要几天后才能用。幸好有线电报是通的。”尹维峻随口答到,而后转身去电报室发报。

    电报往来,待北京的徐贯田收到回电,解码后已是一个小时后了。他在书房听完秘书的汇报,急匆匆的来到客厅,没吃饭的蔡元培此时正在啃几个糕饼,见他来立即起身拍了拍那些碎屑,压抑住心中的不安,他强笑道:“贯田兄,情况如何?”

    “嗯!”徐贯田沉默了半响,好一会才点头。秋瑾回的那份电报被他递给了蔡元培,他道:“无线电不通,有线电报完全被秋瑾控制,所以只有的她的回电,孑民兄,我们应该马上通知当地军警……”

    “通知什么当地军警?”蔡元培无比欣喜,“当地军警和她都是一伙。她此时正在逼问总理,一旦总理不肯答应她的要求,那京城立将叛乱!贯田兄,我们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即刻逮捕枚叔,确保京城安危!”

    见徐贯田还是阴晴不定,蔡元培再道:“现在京中只有三名常委,即使枚叔是冤枉的,我们两人也有因事态紧张,宣布全城戒严的权力。这是完全符合组织规定的。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叛乱,待形势稳定后再做甄别也不迟啊!”

    徐贯田其他不能打动,可一个组织规定却让他松了口,他道。“好吧,那我们就按组织规定办事。我马上打电话让枚叔过来,你看如何?”

    “好!”见徐贯田只敢做这些不得罪人的事情,蔡元培也不好阻止,不过他起身道:“既然按照组织规定来。这样处理也无不妥。不过,我得先打电话回家,万一枚叔有所动作,家里人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他见徐贯田还是狐疑自己,脸上只是笑,就在徐贯田眼皮子底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而后对着话筒道:“仲玉,我是孑民。对…,我现在贯田家里,对…。对…,晚上可能要很晚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了。对…对。对了,外面等我回话的张阴华,你去告诉他,他的皮货我要了,但他送货一定要及时,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还有你和孩子,今天晚上千万不要乱跑,外面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出去!对…。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电话里说的都是家事,徐贯田听了两句就避嫌退了出去,一会待电话打完。他才进来道:“那现在我们打电话叫枚叔来对质?”

    “当然,总理深陷通化,枚叔和璇卿是有责任的,那分封法案就是他和璇卿力推才通过的,璇卿为了阻止总理才追去通化,必定是谈判间总理拒不答应她的要求。她无奈下才将总理软禁,并实行兵谏。”蔡元培在张焕榕的基础上重新编了一套谎言,说的徐贯田是深信不疑。两人大约苦等半小时,那章太炎才匆匆赶到。

    “枚叔,总理在通化被软禁了,生死不知,你和璇卿到底想干什么?”蔡元培最先开口,他一说就让章太炎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章太炎忽然激动起来,他记得秋瑾明明是去劝杨锐的。“这根本不可能!璇卿她不可能会干这种事情!”

    “确实如此。”徐贯田点头道,“我刚才想联系总理,可根本就联系不上!而我指责璇卿,璇卿则说我是胡言乱语。现在京中常委会只有我们三人,我和孑民同志一致同意,鉴于你和秋瑾在分封法案上的同谋关系,组织上的决定是把你暂时软禁起来,然后宣布全城戒严,以防京城也发生叛乱。”

    “你……,你们……”一来是就听到噩耗,而后是诬陷自己叛乱,章太炎肺都要气炸了。他大骂道:“你们是大逆不道,我看你们才要发动叛乱!”

    “枚叔,这是组织上的决定,等总理回来,水落石出后,情况自然会恢复!”蔡元培很想笑,但却压抑着,是以面容极度扭曲。他在心中又默念一遍‘组织上的决定’,觉得这就是自己今夜以正常程序控制京城、继而控制全国的法宝。

    章太炎怒的大骂时,事先安排好的徐府卫士当下把他按住拷起。章太炎来时虽没有带卫兵,可贴身的卫士却是有的,在外等候的卫士听到章太炎的呼救当即踢开门冲了进来,见章太炎已经被拷上了,其中一人当即大怒拔枪道:“你们想干什么?!马上放开总理大人!”

    没想到章太炎的卫士居然会冲进来,还拔枪怒视,徐贯田当即一惊,不过此时心中喜悦的蔡元培却大义凛然,他大喝道:“放肆!这是常委会在开会,你们还有没有纪律?暂时控制章副总理是组织上的决定,你们几个要反对组织、反对复兴会吗?”

    蔡元培一说‘组织上的决定’,几个彪悍卫士的枪口顿时无力垂下,章太炎见此大叫:“狗屁组织决定!组织现在就是你们两人,你们这是故意……”

    章太炎一出声,卫士的枪口又高抬了几分,蔡元培见此不妙,当即又一声大喝,指着他喝道:“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更是无法无天!”他随后又大声问向那四个持枪卫士:“作为复兴会员,同志们,你们告诉我复兴会员的四项标准是什么?”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听闻蔡元培问会员四项标准,卫士们不得不收起了枪立正。

    “还有呢?!说大声些!!!”蔡元培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想说话的章太炎。

    “遵守会中纪律,严守会中秘密;排除万难、粉身碎骨地执行组织决议;全心全意为百姓……”身为复兴会员,这四项会员基本标准人尽皆知。蔡元培听闻他们背诵到第三条,当即喊道:“好了!既然都知道要排除万难、粉身碎骨地执行组织决议,那现在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又想干什么?!你们就不怕开除出会吗?!!”蔡元培越说越怒,而后伸手一指门口,厉声道:“全给我滚出去!!”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一章 京城3

    大中华稽疑院的灯在下半夜忽然点亮了,从睡梦中唤醒前来开会的复兴会代表一些神色凝重,另一些则倦意不止,谁也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入座后,偌大议事厅里几乎全满,唯有国民党议员缺席。院长徐贯田一脸麻木,他见代表们大多坐定,锤了锤了木锤,哀伤的、拖长着语调干巴巴说道:“诸君,同志们,从通化传来紧急消息,秋瑾联合当地驻军囚禁了总理,以及其他前往……”

    徐贯田只说囚禁了总理,会场就宛如扔了一颗炸弹,代表们顿时炸了起来,大惊下他们发出的声浪淹没了一切声响,以至于徐贯田再三捶击木锤,高喊肃静,激动惊慌的代表才陆续坐了下去,此时,即便是最困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说道东西。

    “……除了总理前往通化外,华封先生、重安先生也随后前往,还有内阁几个尚书以及军队诸多将领,他们都在昨日或今夜上半夜前往通化。也就是囚禁的不光是总理,其他赴通化开会的人也被他们囚禁了……”

    徐贯田机械一般麻木,他缓慢的说,不过说的太慢,性子急的代表当下就忍不住了,一个叫李老三的当即就跳了起来,他大声道:“请院长同志,秋瑾为何叛乱?还有谁与她同谋?总理如今是生是死,咱们该怎么办?”

    李老三直隶人氏,做过镖师、刀口上舔过血的他相对于其他傀儡代表而言确实是个人物,正因如此他的发言向来都得诸人认同。不想听徐贯田慢慢通报情况,他想马上知道前因后果。他的心思也是其他人的心思,他这些问题一问,绝大多数代表当即附和。

    本来是想将这些问题放到后面说的,现在被问。徐贯田看了讲演台边的蔡元培一眼,见其点头这才拿出一份发自通化的电报,极力朗声道:“各位代表、同志们。通化的通讯,以及整个辽东甚至于整个东北的通讯都在数小时前被切断了。”听闻是整个东北都卷入其中,会场又开始混乱,徐贯田不得不再次捶击木锤,口喊肃静,待下面安静了一些才道:

    “一份发自通化、署名为中华国粹党的明码电报声称他们控制了总理以及其他官员和将领,他们提出了如下要求:第一,全国实行分封,以废除流官制;第二。解散复兴会,而后建立国粹党;”一听闻要解散复兴会,下面又是大哗,好在徐贯田还有很多内容没念完,想听的诸人又忍了下去,“……第三,废除大中华国,改名为大中华贵族共和国,非有爵位不得入选稽疑院……”

    这条大家可是忍不住了,前镖师李老三大叫道:“这全违背了总理建会原则。咱们绝不答应!”他这边一喊,其他人也都大喊道:“对,咱们绝不答应!咱们绝不答应……”

    会场顿时又乱了。任由徐贯田怎么锤木锤都没用,静等了三分钟,待声浪稍歇,他才再度开口道:“秋瑾所建立国粹党与副总理章太炎等人合谋妄想更改国体,为稳定京畿,副总理章太炎已被软禁。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立即通过表决,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由复兴会接管一切机要部门;同时不必经廷尉府。可视情况逮捕或枪毙所有嫌疑分子;还有,还有要对全国宣布这次叛乱。召集军队征讨之。希望各位同志团结一心,通过以上所提内容。”

    “赞同!”还是李老三最先答应。之后则是无数赞同的声音。但在这片赞同的浪潮里,一个不高却极为坚定的声音大声疾呼道:“请问这种做法将总理和诸位在通化大人的安危置于何地?!真要下令军队征讨,那秋瑾真的谋反的话,岂不是要鱼死网破?!”

    此人的高声质问过后,又一个人起身道:“议长大人这是要置总理于死地吗?!”

    之前那人徐贯田因为心中紧张,不知是谁,可当前这个外表秀气、声音豪壮之人他倒是认识的,此人是国企委员会主席熊霸天。他回道:“熊成基同志,对于秋章集团叛乱我们绝不能姑息,一旦姑息后果将不堪设想!”

    “笑话!”熊成基与其他傀儡代表完全不同,若是相同,他也不会被杨锐亲自任命为国企委员会的头头。他此时伸手指向徐贯田道:“真按照你的做法,那总理以及华封先生、重安先生等人非被你害死不可!你这是何居心?秋瑾女流之辈,有多大的野心会发起这样的叛乱?这其中必有蹊跷!且议长大人一上来就要宣布叛乱,还要派遣军队进攻辽宁,你这根本不是平叛,而是要把事情越闹越大!”

    一番话语义正言辞,当下就把傀儡代表的赞同之声压了下去,而早就麻木不堪、六神无主的徐贯田本全听蔡元培的,现在被他一说也倒是愣了。

    本来以为一切会很顺利的蔡元培没想到冒出一个熊成基就使得事情推行不下去,他当即跳出来大喊:“以上措施是常委会谈论后作出的决议,身为复兴会员必须排除万难、粉身碎骨地执行组织决议。这位同志如果有不满可以保留,但反对或阻止执行组织决议万万不允许!这不但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更是站在复兴会的反面!”

    和蔡元培想的一样,‘组织决议’一搬出来,刚刚想和熊成基一样反对的代表全部歇了下去,整个会场唯有他们两个人还站着,除了熊成基,另外一个徐贯田不认得,可蔡元培却认得,那是教育委员会的许经明。

    “孑民先生……”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的会场上,许经明朗声道:“请问这般做法,那总理等人该怎么救?”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复兴会利益高于一切!”蔡元培此时化身为他以前最为鄙夷的党棍,振臂高呼着,“当务之急是东北以外的其他地区不能被叛党控制,特别是军队和政府不被叛党控制,所以稽疑院必须通过上述决议。以保证国家不乱。谁不同意组织上的决定,那就是叛会,是秋章叛乱集团的同谋。许经明。你想叛会吗?”

    “不赞同就是判会?哪怕仅仅是对这些决议提出异议?”许经明看着讲台上的蔡元培,笑的有些苦。“请问组织在哪?这是你和贯田同志两人商议的结果,还是常委会扩大会议商议的结果?我国从开国至今,都是先审判、后刑罚,你现在居然要‘视情况逮捕或枪毙所有嫌疑分子’,请问如果你嫌疑我,就要马上枪毙我吗?”

    稽疑院代表大部分都是不识字、不明理的傀儡,小部分则是许经明、熊成基这样的骨干会员,在组织决议和叛会的威吓下。站起来反对的只有区区两人,可这两人却有着催化剂的作用,随着他们的辩论,会场越来越多人点头。当见一直不说话的女代表吴芝瑛也站起来时,蔡元培终于找到了借口,他拍着桌子大喝道:“吴芝瑛就是秋瑾的同党,一定是她让你们反对组织决议的!我现在宣布执行组织纪律!来人啊,将这几个叛会分子押出去!”

    稽疑院会议之所以会拖到半夜,那是因为要事先解决政治局、收服国安局,在稽疑院代表来之前。国安局人员已在走廊上守着了,此时听闻蔡元培下令,一队士兵顿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们不顾许经明、熊成基、吴芝瑛的反抗大叫,上前就把他们往外拖。

    会场一片哑然,蔡元培再次拍着桌子,看着呆如木鸡的代表大声问道:“还有谁要叛会的?还有谁要叛会的?还有谁要叛会的?!”

    重要的事情必须说三遍!蔡元培连续问了三遍,下面都没有回声,他脸上不由奇诡一笑,再问道:“那你们说,叛会分子要不要枪毙……”

    这一次他仍旧问了三遍,见没人回答。他指着刚才最赞同的李老三说道:“你说,叛会分子要不要枪毙?”

    蔡元培这边问。一队没有出去站在主席台下士兵顿时就瞪向李老三,他完全明白蔡元培的潜在意思。当即点头道:“要枪毙!叛会分子如同反贼,不枪毙他们就要作乱。”

    终于得到第一个赞同,蔡元培又指向他旁边另外一个代表,此人完全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蔡元培指着自己,当即高举起双手,不过他的话却错了,他道:“我坚决服从会组织的安排,我坚决服从会组织的安排!!我坚决服从……”

    “叛会分子要不要枪毙?!”蔡元培见他如此狼狈,心中想笑,可终究是忍着了。他此时忽然有一种堪比*的快感,仿佛自己的胯下之物插在杨竟成的身体里肆意驰骋、为所欲为,这里面的一切阻碍对他而言只是蜘蛛丝,一触即断。

    “要枪毙!要枪毙!”农民代表鸡啄米般点头,枪毙谁他不管,反正不要枪毙自己。

    再次拿到第二个想要的赞同,蔡元培傲视全场,大声问道:“不赞同枪毙的请举手?”会场死一般的寂静。见没人反应,他再次问道:“不赞同枪毙的请举手?”依旧没人反应,他最后再问:“不赞同枪毙的请举手?”此话问完还是没人反应。他当即微笑起来,换言问道:“那赞同枪毙的请举手?”

    ‘哗……’会场顿时变成一座森林,四百多名代表绝大多数都将手举了起来,剩下的仅仅是数十人不赞同也不反对的骨干分子。

    “把不举手的都给我带出去,枪毙他们!!”蔡元培大喊道,挥着手。

    没想到沉默也是这种结局,那些之前不敢反对的人一边反抗士兵,一边大骂,但没人想听他们的声音,也没人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因为此时讲台上的蔡元培和全场代表都在唱歌: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向着鞑虏洋毛开火,

    让一切不公平的制度死亡……”

    歌声中,稽疑院外响起炒豆子一般的枪声,敷衍唱歌的徐贯田再一次留下了眼泪,他已经麻木了。只隐约记得第一次流泪是之前枪毙政治局反对委员时留下的。

    外面枪声停歇的时候,歌声也停了下来。蔡元培环视全场,笑着道:“好了。现在我们是同志了!”而后又道:“竟成同志说过,任何人对于国家民族来说。都是渺小的,都是可以牺牲的,即使牺牲一亿人,也要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世界强国。所以,面对一切叛会分子、叛乱分子,我们都不能手软,因为这不符合国家的利益,更不符合民族的利益。

    为此。我们应该在叛乱分子,以及与他们相勾结的叛会分子没有发动叛乱之前,执行如下决议:一,宣布全国进入紧急事态,接管各地复兴会会部、政府、军队、农会等一切机要部门;二,逮捕并枪毙一切不执行本次中央决议的叛会分子以及所有叛乱分子;三,逮捕并……廷尉府一干人等;四,逮捕所有国民党代表,并查封国民党各地党部;五,……”

    一口气连着读了十二条之多。读完后蔡元培重重吸了口气才道:“现在请同志们表决!”

    ‘哗……’又是一片森林出现在大厅,没有一个人不举手,甚至还有人举着双手。不聪明的都知道不举手就是枪毙。聪明的则知道刚才赞成枪毙那几十个稽疑院代表等于是纳了投名状,今后一旦蔡元培被推翻,那自己这些人就是不死也没好果子吃,是以整个稽疑院心都齐了。

    “好!”蔡元培满意的点点头,稽疑院终于控制在手了。“那就马上发电全国,执行会中央以及稽疑院最高决议!”

    蔡元培最后一句话说完,一旁勉强站立至今的徐贯田就软了下去,会场鼓着的掌声受此影响也就停了。虽然徐贯田此时已没有任何作用,但蔡元培还是在得知情况后对代表们道:“贯田同志身体本来就不好。总理出事、国粹党叛乱让他精神压力巨大,他只是暂时晕了过去。来人。把贯田同志送往太医院好生休息,务必注意。不要让任何叛乱分子有机可乘。”

    国安局在行动!复兴会在行动!全国农会在行动!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消息传来,始作俑者联络人张焕榕和丁开璋越来越觉得不对,虽然此前蔡元培让家人传递的消息不甚含糊,可意思却是要合作的,但现在为何又要在广播里宣布东北叛乱呢?这不是不给齐清源等人台阶下吗。既然如此,那之前为何又要那样的传话?

    国安局的囚禁室里,比张焕榕更为练达的丁开璋死灰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道;“阴华,我们被蔡孑民给卖了!”

    “什么?!”张焕榕如中雷击,他根本不相信蔡元培会出卖自己。“这不可能!”

    “当然可能!”丁开璋心中发苦,“他需要我们与之配合,好把秋瑾章太炎等人,也就是国粹党的叛乱坐实!一旦坐实,那他就有借口接管京城、接管复兴会。既然他接管了京城,接管了复兴会,那他还要杨竟成那些人回来吗?回来他怎么办?进攻通化逼的你姐夫将杨竟成等人全部杀掉才是上策啊!”

    丁开璋的推理让张焕榕神情失措,他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可怜的吐了一句:“可…可,可我们说好是要民主共和的呀……”

    张焕榕完全是个共和党,但丁开璋却未必是,他见张焕榕还是执迷不悟,不由再道:“什么民主共和,哄人的玩意罢了。我早说此事不可谓,你偏为……。罢了,罢了,算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以死偿之吧。”

    丁开璋刚说完以死偿之,囚禁室的门就打开了,蔡元培秘书徐宝璜拍着手进来了,他笑道:“哈哈,看来还是丁先生明事理些,可惜啊……,我不得不送你们上路!”

    丁开璋早有明悟,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的在抽动,而张焕榕却满脸哭像,他冲过去抓住徐宝璜道:“孑民先生在哪?孑民先生在哪?我要见孑民先生!我要见孑民先生!”

    不等徐宝璜动手,同来的特工就将张焕榕拖了出去,一个身着劲壮的女子打开文件夹朗声读一份文件:“罪犯张焕榕,辽宁抚顺人氏,自开国起便阴谋叛乱,今趁总理等赴通化之际。其党羽联合秋瑾章太炎等国粹党遂发兵变,软禁并杀害总理;今赴京城,更想趁机发动政变……。其罪大恶极、按法当诛。命令:即可执行枪决。签字人:复兴会中央临时主席蔡元培,神武十二年五月十五。”

    张焕榕的判决书读罢。接下来便是丁开璋的。两份判决读完,特工们便把早就瘫倒在地、犹如烂泥的两人拖将出去。昏天黑地间,不知道如何来到行刑校场的张焕榕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冲得有了些许清醒;借着月色,忽然看到满场尸体的他忍不住大叫起来,但这立即招来了一个耳光外。

    “叫什么叫?!”负责枪毙他的刽子手大骂道,“娘的,没见过死人啊?!这可是有指标的,每个部门最少枪毙百分之十。不枪毙那就全是叛党!!你他娘给老子跪好!!”

    比张焕榕清醒的丁开璋见了这满地尸体没有大叫,而是放声大笑了起来。他那边的刽子手倒是奇了,没有骂而是问道:“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笑的出来!”

    “我为何不能笑?每个部门最少枪毙百分之十,这么多人给我们两个人陪葬,我为何不能笑!”丁开璋说罢又道:“阴华,孑民先生没有辜负我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只有用杨竟成的办法把杨竟成的党羽都……”

    ‘砰!’一声枪响,丁开璋还没有说完就被毙了,但死到临头的张焕榕经他一提醒立即醒悟。他忽然狂笑起来,“杀都好!杀的好!!杀的太好了!!!孑民先生万岁!民主共和万……”‘砰!’又是一声枪响,他的声音也断了。虽然被子弹轰开的后脑勺溅出的血液脑浆飞的奇高,但它们终究还是溅落在这满是血腥的校场上。

    远远的,掩着鼻子、见两人都毙了的徐宝璜立即出了校场前往稽疑院向蔡元培汇报,而此时蔡元培却不在稽疑院,而在自己家里。

    “去到那边后,一定听母亲的话,你是大人了,千万不可像以前那般淘气……”黄仲玉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蔡元培拉着大儿子蔡无忌正反复叮嘱。

    “父亲。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蔡无忌一点儿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蔡元培今夜在干什么。他只知道京城现在戒严了,而且各处都有枪声。

    “不。父亲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蔡元培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目光中不再有杀机,而满是慈爱。“我死后……”

    “父亲!!”一听蔡元培说死,蔡无忌就一把抓住他,“无忌要留在这里和父亲共患难!”

    “糊涂!”蔡元培本想大喝,可他又担心妻子孩子们听到,不得不忍了下去,他道:“你留在这里谁照顾你母亲,谁照顾你的弟弟妹妹?听好了!不管我以后有什么消息,都不要联络我,也不要来找我,你们就隐名埋姓过日子……

    飞机会先到沪上,而后到香港,那边已经有人给你们买好了船票,但上了船不能乘到底,中途要不断的换船,好让谁也不知道你们去了那里。这箱子里是二十万英镑,这个箱子装的则是金叶子,千万要看好了,不要弄丢!这是我给你母亲的两封信,一封到香港后给她,另一封在我死后给她……”

    蔡元培这边吩咐着,收拾完东西的黄仲玉那边却叫道:“孑民,我们都收拾好了……”

    “好。”蔡元培下意识应付了妻子一声,而后又紧急交待蔡无忌几句才上去道:“收拾好了那就可以走了!”

    对于黄仲玉来说,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丈夫忽然要自己去香港更是莫名其妙,是以丈夫走前,她拉着他道:“到底怎么回事?竟成他怎么了?枚叔和璇卿怎么会叛变,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蔡元培笑道、发自内心的,他爱抚着黄仲玉的脸庞,道:“历史一定会记住今夜的,这是中华走向共和的开始!!”

    黄仲玉还是不明所以,她仔细的看着丈夫的脸,不解道:“竟成不是不赞成共和的么?”她问完又不放心的道:“孑民,你可千万不能做什么傻事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

    “我绝没有做傻事!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蔡元培还是笑,大概知道自己怎么解散妻子都不会明白,是以不再多言,他转头对一边等候的卫士说道:“记得把他们送至机场,沿路务必注意安全!”(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二章 瓦尔基里

    下半夜的时候,当空的月亮终于渐沉了下去,不知为何,今日月光不如昨日皎洁,困顿中的齐清源推开窗户不自觉往天上看的时候,这才发现那是轮血月。他当即吓了一跳,西洋新学告诉他血月是月食之症,可更多的传说却告诉他,血月是杀戮之兆、祸国之兆。

    其实就他而言,杀人并未所愿,软禁先生等一干人等更非所愿,他只是想自保而已,且到现在为止,他都不觉得自己的事情有多大——无非是挪用了些许军费以军用的名义收购了大豆、皮货等物,而后低于市价出口(欧战时很多货是紧俏物资,农贸公司、海关、税务局都使劲在上面加价,价格无比高昂);或是买了一些畅销洋货,用军列从朝鲜那边运进来。这根本就是一桩生意,军队经商天经地义,自古皆如此,先生不允实在是想不通。不但不允,还杀了梓怡、逼死啸山,更将此列为重案,日查夜查……

    想着自己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齐清源就不甚唏嘘,他这段时间居然不断想起母亲临终前交给自己一份命书,那是自己出生不久找人算的。对于上面神叨叨的东西,他素来不信,什么‘此命劳碌一生穷,每逢困难事重重,凶祸濒临陷苦境,终生大事谋不成’,可事到今日,他却是越来越信……

    “清源……”李叔同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声音无比焦急,“渊士死了!”

    “什么!”齐清源也大惊,“不是把他的毒牙给拔了吗?!!”

    “毒牙是拔了,但他衣服扣子上还有一颗,刚才卫兵不注意,给他…给他……”李叔同语带哭声。刘伯渊、他、齐清源、文永誉、费毓桂等人当年在南洋公学不但同属一联,更是同寝。虽然在南非时杨锐曾经狠狠的批评过这种小团体意识,甚至还打乱了宿舍。可大家从乡下来到沪上,因为入学同寝同联所带来的兄弟之情并不是后面所能改变的。三个联当中。以钱伯琮那联最为完整,雷以镇那联次之,而后便是自己这一联。做了半辈子兄弟,今日却自相残杀,这让李叔同欲哭无泪。

    “怪我将他逼的太狠了!”齐清源猛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之前为了帮助蔡元培谋夺国安局控制权,询问局内机密时渊士居然变得不配合,他不得不拔了他毒牙。将其囚禁逼问,实在不想他会自杀……

    “现在怎么办?”李叔同压抑着心疼,急切的问了一句。“孑民先生还没有来电吗?”

    “还没有!”齐清源摇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蔡元培,按道理他是一心想共和的呀。

    “将军……,京师的电报!”门外是一声熟悉的报告,电讯处长递过来两封电报。

    “这是……”齐清源看两封都来自京城,不由感觉不妙。

    “一封是回给咱们的;另外一封是……”电讯处长声音发硬,咽了下口水才道:“是以复兴会中央委员会和稽疑院的名义联合发出的,发出可能不止一个小时了,是政府那边的人送过来的。中央……中央不知为何忽然宣布我们为叛乱集团……”

    “放屁!”电讯处长的‘叛乱集团’才出口,齐清源便骂了过去。他伸手抓过电报草草看过,而后脸色煞白的问道:“怎么那么晚才收到?你确定解码无误?!”

    “没有错误!后面这份是…是明码……。这是发给政府、会支部还有农会的,不是发给我们的……”电讯处长惶恐无比,“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

    “你……,滚出去!!”齐清源大怒不止,他没想到京城那边是这么个结果,他被和蔼可亲的孑民先生给耍了!

    “怎么…咱们怎么办啊?这该如何是好啊……”在旁边听闻一切的李叔同肝胆皆裂,他本来不愿铤而走险。但当时齐清源分析的确有道理,只要京城孑民先生那边配合。囚禁先生等人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不想京城那边对自己只有利用!

    李叔同这边问。不想屋外电话忽然想了起来,叮铃铃的声音即便是隔着门,在深夜也极为吓人。那边的参谋接过电话,顿时是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又是个噩耗:“报告将军,那…那李将军…,李烈祖跑了!”

    “他怎么跑的?看着他的人呢?!”齐清源大怒道,问的全是废话。身子不觉摇晃了一下,定住后他才问道:“那公达他们几个呢?”

    他说的是文永誉的字,可这参谋怎可能知道,看见目瞪口呆的参谋,他挥了挥手道:“马上联络其他人,让卫兵给我看好了!”待那参谋去了,他才一屁股跌落在椅子上,叹息道:“他娘的全完了!”

    “京城那边到底是什么回复我们的?”站在一边的李叔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脑袋以下全是凉飕飕的,腹腔早就空了,他只把京城的回电当作救命稻草,想着不管那边是什么条件,以当下的情景都应该先答应下来。

    齐清源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无力的将那封回电举了起来,他连忙抓过一看,更觉得脑袋也是空的,上面只有八个字——你杀你的,我杀我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叔同缓了好一会才问道。“什么‘你杀你的,我杀我的’?”

    “孑民先生疯了!”齐清源有气无力道。“之前的线报就说京城全城都在杀人、在枪毙,我以为是孑民先生为控制京城的缘故。现在看来全然不是,他……他……”齐清源连说两个‘他’,最后才艰难的道:“他和阴华是一样的,都得了病,而且病入的更重,病入膏肓!”

    “到底什么意思?!”李叔同不懂张焕榕,更不懂此时病入膏肓的蔡元培,只拉着齐清源的衣袖逼问道。自从八点多与京城联系后,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莫名其妙。

    “孑民先生是一心想共和的对吗?”齐清源忽然问道。到底是执掌全军的将帅。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心力。

    “是啊,这不正是我们找孑民先生的理由吗?我们助孑民先生……”李叔同不解的问。

    “对,我们是这个打算。让孑民先生掌权,然后赦免并重用我们。可孑民先生却认为。即便他做了总理、做了复兴会会长、做了军事委员会主席,也是不能实现共和的。他以为只有杀光所有复兴会会员、所有农会干部,共和才有希望!所以他才说,你杀你的,我杀我的。”齐清源冷测测的道,即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蔡元培实在是杀伐果断。

    “什么?!这…这……,这怎么可能?!”李叔同大惊。“会员和农会干部分属全国,有上百万之众,他怎么能杀光,难道他要将这些人都叫到京城去一个个杀喽……”

    “自相残杀即可!”齐清源冷冷的道,他举起第二封明码电报,“孑民先生在电报里说各地会员和农会中潜藏诸多国粹党,一旦京城事变这些人便立将发难响应,所以他郑重通报了中央的组织决议,要求各地会员排除万难、粉身碎骨地执行组织决议,命令各地必须马上枪毙一批……”他明显不想再说下去了。而是站起来道,“息霜,复兴会完了!”

    “这…这……”李叔同急急抓过电报读了一遍。当他看到‘……国粹党素狡,非严刑不可招,现中央决议:杀一人自清,杀十人授勋,杀百人封爵、杀千人封侯’时,那电报像毒蛇一般被他扔了出去。

    “马上,马上把先生放出来!快!!”他双手抓着齐清源的肩膀,摇晃道。

    “又不是杀你,你激动什么!且事情因为我们而起。罪上加罪再加罪,你以为放出先生。他就会饶了咱们?!即便不杀,那也是终生囚禁。我要是想过这样的日子,早自首了。”齐清源用力将他的手挣开,而后肯定道:“让他们杀吧,杀的越多越好,杀得越多那就越乱,越乱那就越没人找我们。息霜,是该逃了。”他说罢抓起电话,接通后沉声说道:“我是齐清源,对!机场马上准备好客机,对!对!我马上到。”

    “那先生那些人怎么办?”李叔同呆呆的听着齐清源下令,确实是要逃了。虽然这个时刻曾想过无数遍,可真到这时,他又很是茫然,天下之大,自己这些人真不知何处安身。

    “把情报局局长张实毙了即可,世界虽大,可有他在,我们躲到哪里都会被这小子找出来。至于先生,还有其他人……,”齐清源静默着,他忽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盯着后面那幢楼好一会儿,直到座钟敲响三下,才缓缓的道:“毕竟曾师生一场,先生也没有做错什么,还是留下吧。不过得让人看紧,李烈祖那王八蛋真要打过来,那也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座钟敲响的时候,杨锐迷迷糊糊中被值夜的叶云彪叫醒:“司令,已经是三点了!”

    “这么快?”杨锐醒来后问道,他隐约记得自己刚刚睡下。他此时在地下室,九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士兵忽然将整个后楼包围了。他们没开枪,卫队也没有开枪,但谨慎起见,他和儿子被转移到了地下室,到这里是主要是担心炮击。真要他死的话,士兵冲进来反而费事榴弹炮三分钟急速射便可要他的命。

    “是。”叶云彪根本就没睡。虽是练武之人,可他也近四十了,是以眼里有不少血丝。“只要再熬过三十分钟,那么……”

    杨锐明白叶云彪熬过三十分钟的意思,再有三十分钟天就要亮了,而根据他五年前签署的瓦尔基里计划——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给这个计划安这样一个名字,这本是后世电影刺杀希特勒里的东西,不过,那是希特勒被刺后的应急计划,而这则是自己的救命计划。针对的就是大规模、有组织,特别是军队将领发起的叛乱——按照该计划,再有三十多分钟,全世界第一支空降突击营将出现在通化上空。不过他们是不是能救出自己,真的只有玉皇大帝才知道了。

    “不要抱太大希望,空降作战不同其他。谁也不知道清源在通化部署了多少人,也没人知道天气……”杨锐虽然期盼着,可又不敢太期盼。

    “外面天气晴好!司令。”和不敢抱太大希望的杨锐不同。叶云彪对杨锐从来就是深具信心,“我现在已经命人将小型发电机搬上了楼顶。二十分钟后即打开指示灯,为他们标定目标!信号弹也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来了,就不怕不知道我们在这。还有四周也警戒了,防止齐清源狗急跳墙……”

    “不,你先让他们听,七八十架飞机在脑袋上飞着,肯定是有动静的。”杨锐随口回道。虽然从刘伯渊口中确认参与叛乱的只是小部分复兴军将领,可他还是希望吴锡芬那个家伙能给力些,不然自己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

    如果说京城是国家的心脏、是复兴军的大脑,那么,昔日北洋新军重镇保定便是国税局的大脑。作为平衡复兴军的关键性力量,税警在总参谋部指挥体系中与复兴军完全平级;而且不为总参谋长贝寿同所知的是:若发生叛乱,税警可完全脱离总参谋部指挥系统而独立运作,并按既定程序接管各集团军指挥权;同时,各大城市国税局全建在城中关键处,不但墙高沟深。工事重重,还内掘水井,自备干粮。更备有武器弹药、油料、小型发电机、大功率电台……,总之,按照杨锐的话来说,如果复兴军是野战军,那税警便是城战军。

    一个国家,两套军事系统,虽然花钱,可不如此怎么保命?当然钱是小事,人才是关键。既然亲手带出来的复兴军都会叛乱,那更不亲的税警如何才能不判?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税警部队主守、主营救。而将领全是复兴军系统外的人。

    这一次,国税局设于京中的备份系统发现总理卫队没有按时打更。更无法联系,瓦尔基里计划便按程序启动。下午三点,所有税警开始陆续归队、局内戒严,专用无线电台开启,他们一旦接到保定总部命令,税警将立即接管各个城市,击杀一切阻挡之敌。

    只是,接管城市的命令电文一直没来。吴锡芬中将认为在空降营伞降之前,所有部队都只能待命。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无法知道谁参与了叛乱,谁没有参与叛乱。在空降营行动之前,任何一个城市被接管,都会让叛乱分子产生警觉,并很可能铤而走险,杀害总理;甚至于京中蔡元培发动清洗时,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形势越危急,总理的安危就越重要,只有救出总理才能阻止这一切,这是他心中不断念着的话。

    ‘噹!噹!噹!’座钟接连敲了三次。作战室里,吴锡芬中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看着参谋长、保定出身的张联棻上校道:“现在机群离通化不到一百公里了?”

    “是,长官。上一次发报是到了新宾。”张联棻、张国仁、余鹏举……,这些参谋都看过来,张联棻答完又再次请求道:“长官,按照计划伞降将于半个小时后开始,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发电制止京中发至各地的乱命。”

    “不行!”吴锡芬还是摇头,“如果机群迷航怎么办?如果通化遍地雾气怎么办?即便收不到他们行动的回电,那也要在等十五分钟才能发布命令。要知道这个国家完全是总理建立的,总理就是一切,只要能救出总理,国家即可恢复原样。”

    面对着眼下这群保定生,出身南京陆军学堂、却因愤于俄人南侵退学从而加入复兴会的吴锡芬更明白杨锐对于复兴会、对于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杨锐如若不测,保住复兴会会员又如何?到时候全国先内战再外战吗?

    “带队的那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吴锡芬老是想不起带队少校的名字,更不明白此人为何被总理亲自任命为空降突击营营长。他这边回忆不起,参谋长张联棻上校却是知道的,他赶忙提醒道,“是叫傅作义,长官。”

    “对,傅作义。”吴锡芬点头,“山西人,看上去很老成的一个人。”他再次肯定了一句,“最后面那道命令他有没有收到?”

    下午三时,空降突击营接到动员令;八时,全营集结于保定军用机场;九时,第一架军机起飞,之后半个小时,除了未及时归队的三十四人,其余五百三十四人乘六十五架军用运输机往通化而去。这个机群除了运输机,还有两个中队的战斗机,以及两架大马力小型短距离起降飞机——这是用于营救出总理、逃离叛军包围圈的救命飞机。

    只是,要逃离通化容易,可已经飞了四小时的机群,飞回保定完全不可能,是以计划的最后内容是:救出总理,突击营即可投降;运输机降落于通化或其他各军用机场;唯有携带副油箱的战斗机,以及那两架特制的救命飞机能再飞六到七百公里。这个距离飞到哪里都尴尬,以目前的情况,直接飞到平壤是最好的。从平壤加油后再飞回保定那事情就大定了。可吴锡芬就担心会出意外,特别是担心他们往京城方向或山东飞。要知当京城大乱时,机群早就升空了,命令只能通过无线电传递。

    “傅作义少校已经确认了命令。”张联棻道,不过他沉吟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只是…,只是他现在在飞机上,命令只有与他同机的军官知道,其他飞机上的士兵并不知道。”

    即便在二战,也有诸多飞机因电磁干扰无法在空中进行无线电联络,黑夜中运输机更不可能打舱盖做手势,所以张联棻担心命令无法彻底传递。而一旦开始伞降,部队建制将变得极为混乱,那时候士兵们东一群、西一群,根本没有时间去展开电台,甚至,很可能他们没有落地就将面临战斗。

    复兴军第1集团军是复兴会最早建立的部队,更是精锐部队,本次行动完全是虎口拔牙,成功于不成功就在伞降后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如果一开始没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缺少重武器的空降突击营不再会有救出总理的希望。可以想象的是,战场将一片混乱,即便整个突击营磨的像刀一样锋利。

    “难道没有其他什么补救措施吗?”多次看过空降突击营训练报告的吴锡芬不甘心问道。

    “没有了,长官。部队出发后,一切都只能靠指挥官临时决断。如果傅作义少校能将命令传到营救飞机,那总理必会飞往平壤;如果不能,那么我们只能见机行事……”张联棻道。

    “好吧!”吴锡芬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沉默良久后再看了一下怀表:三点十七分。时间差不多了,他立即站了起来,他站起张联棻等人也跟着站起,带着些熬夜的沙哑,吴锡芬无比郑重的道:“现在我宣布:执行瓦尔基里计划!

    请记录以下命令:发电至各集团军司令部、各野战军司令部、各野战师师部,要求部队长官立即按程序核对密电码,拆封零号密档,并执行上述命令;发电至各省、各府、各县复兴会会部,要求委员会立即按程序核对密电码,拆封癸号密档,并执行上述命令;发电自各省、各府、各县政府,要求行政长官立即按程序核对密电码,拆封子号密档,并执行上述命令。以上电文请附加以上内容:此命令务必执行,违者以叛国罪严处!

    另,发电至各省、各府、各县、各乡镇国税局、税务所,要求各处税警即刻按程序接管所在地政府、电报局、巡警局、无线电站、车站、码头、发电厂等一切列于计划内的重要关键设施;并保护这些设施不被叛乱分子掌握。执行中如遇违抗,格杀勿论!好,马上执行!”

    “是,长官!”命令早就烂熟于心,可谨慎起见,诸参谋还是大声重复命令后才急急冲出去发电,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命令早一刻发出去,那么中央的屠杀乱命就早一刻终止。只是,乱命电文已发下去好几个小时,各地先入为主下,屠杀真的能避免吗?(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三章 瓦尔基里2

    蔡元培孤坐于稽疑院代表休息室内。早前,他从来没有在此办公过,而这一夜,除了开始在徐贯田家呆了数小时,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这里。

    为了尽快接管京城,杀人是必须的。他非常明白不与齐清源合作,那杨锐很可能死不了。当然,即便是同意和齐清源合作,杨锐也会被齐清源暗中保护下来,以作为和自己讨价还价的筹码。以事实论,贪官其实是与人为安之人,只要不逼的太狠,他们绝不会铤而走险。

    想到杨锐自作聪明的将一切弄成这般,蔡元培从骨子里想笑。自古贪腐不尽,不都是改土归流的弊病么?流官们帮着朝廷打压愚弄士民,光那点点薪俸就够了?想那朱元璋野蛮的剥皮充草,可结果又如何?‘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拿白不拿’,谁不想在任上捞他个几把,不然下台后还有什么机会、谁还认识你?不说为自身享受,就是考虑到子子孙孙入宦致仕,没有钱也肯定是不行的。最实在的,没钱你能放下功夫去参加公务员考试?能给上官送礼?

    从齐清源不杀杨锐、再到流官制下贪污不绝,再再到自己今夜这壮举——堪为肇造共和之始,蔡元培倒也是醉了。不过他才开始陶醉,泼冷水的就来了。

    “孑民你疯了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肆意践踏宪法!无故屠杀人命!你…以后必要下地狱的!”半夜巡警忽然闯入家中、人却被带到稽疑院的虞自勋一入休息室就指着蔡元培大骂。

    虞自勋的样子一看就是气急败坏,衣衫也是不整,他被巡警押送的时候还以为是杨锐的人掌了权,可现在居然发现是蔡元培坐镇中枢。昔日时时崇尚民主自由之君子,今夜却变成一个吃人的恶魔,这种转换实在是太过突兀了。

    “出去吧。”蔡元培客气对着秘书道,而后站起身对着虞自勋笑:“自勋,真要向实现民主共和,竟成死了不是关键,关键是……是要将复兴会体制的弊病展现于世。你看。”他忽然拍了拍了自己胸口,“我一不是稽疑院代表,二不是政府官员,从宪法上说。我仅仅是一个草民;而今夜被杀之人,上至中将,下至科员,不说那些卫士、特工,就是一个女流之辈也能轻易将我击毙。可现在我却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而他们则像木头一样被杀和杀戮,这全因吃人啊!

    那民主集中制,什么民主的集中、集中下民主的,哈哈……”说到这里蔡元培忽然歇斯底里的笑起,而后才道:“狗屁!狗屁!都是狗屁!!这是以民主为名,以操纵大多数傀儡为名,大言不惭的实行独裁!看看那些稽疑院代表……,自勋,你要知道今天这人可不是我下令杀的,这是常委会、政治局、稽疑院代表的一致意见。我当时几乎要对他们跪下了。我说,不能杀人,不能杀人,不能杀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他们就是不听,就是要杀人,哎……”

    蔡元培面容扭曲的、无比畅快的宣泄着这些,心头似乎有一股诡异的热流在激荡、在翻滚、在刺激他本就扭曲的神经,他突然无比用力的伸出手。而后全力挥下,再道:“这种体制、这种政党就是要毁灭!完全毁灭!彻彻底底毁灭!!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就是要全部下到地狱!!而我,就是要展现这种体制最最邪恶的一面。完完全全、淋漓尽致把它展现出来。我要让全世界在天亮后不寒而栗!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短短一夜夜我就能杀这么多人,那以后有更长时间的人,他们就能杀更多人……”

    一首绝美的诗作总是要有人欣赏,这一次请虞自勋来,蔡元培的本意就是要虞自勋欣赏的。不过。虞自勋却毫无欣赏之意,他只是闭目祈祷,在祷告上帝。

    “自勋!”一夜都处于亢奋状态的蔡元培忽然冲了过去,双手揪着虞自勋的领子大叫道:“我们不是要民主吗?不是自由吗?我就是民主的踏脚石,我就是自由的先行者,我愿意下地狱,愿意粉身碎骨,只要这能唤醒民众知道独裁之可怕……”

    虞自勋全是沉默,蔡元培说的任何一个字他都听不见去,只待蔡元培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完全沉寂,他才开口说话——仿佛布道般的,他是无比悲凉的吟唱道:“……他们披着羊皮到你们中来,里面却是残暴的狼。凭着他们的果子就可以认出他们来:荆棘里怎能摘到葡萄?蒺藜里怎么能摘到无花果?……

    不是每一个人我说:‘主啊,主啊’的人,都能进入天国,唯有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入。

    到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难道我们没有奉你的名讲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过许多神迹?’

    但我必向他们声明:‘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

    虞自勋布道完,就转身悲跄的去了,而蔡元培却听着他最后的那句,呆如木鸡。只待秘书低声呼唤他,他才猛的一怔回过神来,“让他去吧!和那些人关在一起。”他道。

    “先生,这……”徐宝璜不太理解蔡元培的意思,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他再次说道:“先生,美国大使马上就要到了,再下来就是新闻发布会,您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必!”蔡元培不自觉的挥着手——他已经习惯用夸张的手势来表示自己的意愿了,这开始不习惯,但养成习惯却改不掉,“你弄些热水过来吧,我敷一敷脸,再就给我找些吃的吧。”他说到此,再次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道:“哪份档案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先生。”徐宝璜知道说的是那封档案,更值得它的价值,当即重重点头。

    “马上给我!”蔡元培急切道。一会,一个破开的铅封夹子送了过来,厚厚的卷宗上面,盖着‘绝密’、解密时间:‘100年’的字样,他嘴角一笑,翻开扉页就看到了杨锐二十年前的照片。但名字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叫胡贵忠。

    “还找到其他什么东西没有?特别是情报局那边?”抓着这份卷宗就抓着胜利,蔡元培身心舒畅之际又再问其他。

    “还没有打开保险库!”徐宝璜说道,“那里的密码只有局长张实和副局长两人知道。可张实去了通化,副局长他……。没有密码一旦强行打开,保险库就会自毁。”

    安全局大多是国内的机密,但除了眼前这份密档,对于身为常委的蔡元培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真正机密的东西在情报局,一旦找到欧战中复兴军暗助同盟国的确凿证据,那他不但能彻底掌握局势,还能与美国以及国际诸国交好,并最终获得他们的支持。

    “那副局长怎么不交待?他难道不怕枪毙吗?”听闻副局长知道密码不交代,蔡元培立刻不悦。

    “先生,那副局长已经……已经被行刑队枪毙了!”徐宝璜道。

    “哦……”没想到是这样,蔡元培嘀咕了一声,忽然感觉这一夜杀人确实杀得太急了。

    每个部门最少枪毙百分之十,这是最低规定。像国安局、民部、禁卫军司令部。这些地方只要不是穿绿袍或尉官以下的,几乎全部枪毙。这样杀人最得人心,因为部门头目和中层官员一去,那些打杂的小官以后便可平步青云,不过这也是清洗国安局时立了个好榜样——一个怀孕的女科长仓惶间居然举报了局长、副局长,蔡元培当即将她任命为副局并临时代理局长之职。

    以此为例,杀人不但迅速,而且理直气壮,但后果却是死的人未完整交待各项事务,情报局的密码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件要紧的事情却正在发生:

    一片混乱的顺天府通讯处内,一部一直开着、从未关机的无线收报机忽然运作起来,那电报铃叮铃铃响过,带着点点划划的电报指便从机器里吐了出来。一个收电员从未见过的电码刻画其上。杀戮之夜他不敢自作主张。只等来电结束他才将电报纸减下来贴在译电本上,然后向科长汇报。

    原科长早就拉去枪毙了,此时接任科长的只是之前的译电员,他只能读出开头——来自:总理特别办公室;发至:顺天府知府。后面的电文就完全看不懂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总理被国粹党残酷杀害,可此时却有总理特别办公室发来到电码,不明高层状况的电信科长当即就跳起来去打电话——他这下又为组织立功了!

    不断有机要部门的电话打到稽疑院。听完所有汇报的蔡元培怀疑道:“总理特别办公室,哪里来的?我们不是切断与关外的电报联系了吗?密电到底是什么内容?”

    “应该不是关外来的。”徐宝璜道,“至于内容,禁卫军那边把电文都译出来了,上面要他们核对密电码,拆封零号密档并执行上述命令,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什么意思?!”不知为何,蔡元培忽然想到杭州举义前,自己接手杨锐所建立军事体系时的不安与无助,那就像个贼,闯入富人家里根本不知道哪是东哪是西。

    “这是,”徐宝璜幸好刚才多问了几句,要不然还真答不上来,他道:“这是事先写好的命令,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启,而开启它的钥匙就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密电码,接收的一方通过核对己有密电码,若完全正确,便要开启保险箱拿出对应密档,之后就执行密档上的命令……”

    听到这里,蔡元培忽然道,“这就说,竟成他逃出来了?不对,应该是齐清源允许他可以对外发布命令了,这就说……,”蔡元培忽然站了起来,“这就说他们变成一伙了!!”

    “有这个可能!”徐宝璜擦了一把汗,他其实是不赞同张焕榕等人被枪毙的,奈何先生一意孤行,以致通化那边和解。“先生,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早就有了准备!”蔡元培的手拍在之前那封卷宗上,“马上发电给全国,再次强调总理被国粹党严刑折磨、坚贞不屈而惨遭杀害。总理卫队的密码本也因此被国粹党缴获,现在他们还找出一个总理革命时期的替身,假冒总理之名发布伪令。各处一旦接到伪令即刻销毁!还有,接通东北那边电讯网。电文也要发给他们。最后,务必要强调,各地组织机关一旦发现酷似总理、却为虎作伥的替身曹贵忠,不须汇报。即可格杀。”

    “明白了!”徐宝璜右手握铅笔、左手拿电报夹,飞快按照蔡元培的吩咐起草电报。事毕又问道:“先生,这份电报也是明码发送吗?”

    “是。你记得把格赏写上去,”蔡元培忽然笑,“不能太多。太多大家不相信,就定在十万华元吧。竟成曾说过,假话说上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你马上通知各大报馆,让他们头条除了刊登总理惨遭国粹党谋害的讣告外,还要登这个叫曹贵忠的档案,电台里也要反复提及此事。我们要反复说、时时说、处处说,这样才能揭破国粹叛党的阴谋。”

    领袖的旨意从来都是英明的,徐宝璜答应之后便匆匆去办,马上就要三点半了,各大硬刷厂很可能已在印刷今日的早报。

    三点半钟。徐宝璜匆匆打电话给各大报报馆时,终于赶到通化上空的突击营营长傅作义少校终于松了口气。之前机群差一点迷路,将通化老城当成新城,而那些早在十分钟前、于跳伞官命令下‘起立、挂钩’的士兵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虽然经历多次跳伞训练,可实战却是第一次,而且还是面对自己人。

    当得知此次任务是伞降通化、于第1军手中营救出总理后,所有人都要疯了!这本是一个军人无比荣耀的时代!是一个不分贫贱皆可授爵封地的国家!明白伞兵作用的傅作义幻想过生擒俄国李宁、美国总统、英国首相,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第一个任务是营救敬爱的总理、自己人杀自己人。可现实就是如此荒谬,吴锡芬中将亲自宣布命令,并认为第1军已经在齐清源上将的策动下叛变。而总理因赴通化开会,故而被他囚禁。突击营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总理……

    “看到营救信号,三分钟准备!”红灯大亮的机舱内,跳伞官的声音夹杂在飞机引擎声里。它们击打着傅作义的耳膜,但这些都没有外面的高射炮炮弹爆炸更刺激他的神经——在总参的督促下,各军都极为注重防空,必是之前在通化旧城上空的盘旋让地面部队有所警觉。希望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飞机上跳下来,傅作义忽然想到。

    “长官,可以跳了!”与跳伞官大喊的同时。机舱内的红灯忽然转绿,与傅作义同机的参谋和副官全向舱门处靠拢,靠近舱门一个参谋已经跳了下去,随即被风卷走。

    “跳!”傅作义自己给自己叫了一句,也从那舱门跳了下去,之前挂在机舱内钢绳上的引张索即刻将他身后主伞包顶盖拉飞,而后伞顶的牵引索将伞衣从背包中抽出,在全副武装的他还飘在空中时,急速下降引起的反气流使得降落伞当即展开,宽为八点五米的尼龙大伞通过背带猛拽他的胸膛和肋骨,一阵短促剧烈的震动后,他被降落伞挂了起来、悠悠荡荡。

    这是伞降最舒服的时刻,如果是白天,他不但能欣赏白云,还能操纵绳缆与鸟儿起飞,但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地面的高射炮正在怒吼,就在他不远处,一架倒霉的运输机中弹起火并开始坠落,而更多的炮弹则在空中炸出一团一团的烟雾;至于那些高射机枪,曳光弹使得它们的轨迹异常显眼,一根根像极了从地面抛射而来的利矛。好在它们的数量不是很多,黑暗又让他们难以对准满天的机群和伞花。

    为了减少地面炮火肆虐,此次伞降高度设定在最下限一百五十米,从这个高度往下跳,开伞后不需几秒便能着地。现在的傅作义也是如此,开伞震颤后没过十秒,他绑在腿上的腿带便砸到了什么硬脆的东西,接着是他自己,‘哗……’的一声,全身结结实实的砸在房顶瓦片上。不过,全营平均超三十公斤,进而使运输机不得不减装油料的负重,也使得老旧的房檐无法支撑,再次‘轰……’的一声,他掉了下去。

    快速割开绳索、抓紧冲锋枪,站起来打开肩上手电时,傅作义只见墙角床上缩着一对浑身发抖的男女,他不得不解释了一句:“税警执勤!门在哪?龙门客栈怎么走?”

    半夜里忽然枪炮大作,更有一个端着枪的税警半夜砸开房顶跳进自己家里,这种事情即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见对方干愣,傅作义想自己找路时,那男人忽然跳将起来,拉开房门,进而指了指东面嘟囔了一声。此时外面全是枪声,谢也没的谢傅作义当即冲了出去。

    “营长!”一出去就有士兵看见他,跳出飞机时天还全黑,可一跳下来天就大亮。

    “你们几个人?都跟着我!”傅作义大喊道,之前紧扣的扳机的此时松了松。

    “四个、不,六个人!是,营长。”那士兵大叫道,随后一挥手,四个割开伞绳、整理好武器的士兵顿时围了上来,另外两个兵正在卸下背着的六零迫击炮。

    “快!快!跟上!”时间紧迫,短促射击打倒一个毫无掩护冲过来的第1军士兵后,傅作义顾不上他们,只带着身边的人就往前冲去。他现在急需要找到一处高地,而后发射信号弹,建立有效指挥。

    通化全城都是枪炮声,之前是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现在则是冲锋枪、手榴弹。身在红土崖指挥部的第1师师长王孝缜少将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十分钟前接到军团司令齐清源的电话,齐清源命令他无比提防第六集团军南下,誓死坚守住柳河方向——他还说几个小时前京城蔡元培忽然叛乱、第六集团军司令李烈祖也随之叛变,他们很有可能进攻通化以加害总理。

    他的师戒备的是正北柳河方向,但挂完电话师部又收到发自总理特别办公室的紧急电文,按程序核对密电码后,打开机要保险柜,拆开铅封的零号密档,上面命令却是:鉴于国内发生叛乱,各部立即中止一切进攻性战斗,原地戒备待命!同时停止执行总参、集团军司令部、军司令部的一切命令,部队指挥权由总理特别办公室临时接管……

    机要保险箱的命令是之前设置的,也就是说这是总参为防止叛乱而事先计划好的方案。身为复兴军少将的王孝缜没有不服总参和总理之理。就在他刚刚往总理特别办公室发送电报确认命令时,通化这边便出事了,城内的一个中校打电话报告说有大队飞机从南面飞来,有大约一个营的兵从飞机上跳下,其意图是想占领通化。

    既然因为发生叛乱命令各部中止一切进攻性战斗,那么这次对通化进攻的必定是叛军,因为服从总理特别办公室命令的部队只会戒备待命,不会发起进攻。只是,从飞机下跳下来的是怎么部队?又隶属那个军?城内的部队能保护总理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师长,通化城中只有之前调过去的警卫营,他们还有不少布置在城外,我们应该马上增援。”参谋长在一边提醒道,“总理和各位尚书大人可就住在龙门客栈!”

    “增援个女内!”王孝缜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些跳下来的兵肯定是杀总理来的!可我们离通化足足有六十公里……”他狠狠的捶了自己一拳,大叫道:“马上给我接装甲营!”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四章 瓦尔基里3

    readx();    通化城内的兵力确实极为空虚,巡警和税警都被齐清源以总理确保总理安全为由赶了出去,负责城市守备的仅仅是第1师师属警卫营和张焕榕的前清巡防营旧部。防区的具体安排是毫不知情的警卫营驻守城外,对内情半知半解的前清巡防营驻守城内,围着龙门客栈的则是张榕共和激进会的人。

    城内的人虽头戴钢盔、身着迷彩,端的也是冲锋枪,可毕竟是花架子,一上真场合要么四处溃散,要么无脑硬闯。他们大部分都是为张焕榕的厚赏或旧情而来的,只有少部分是真正愿意为民主共和献身的共和激进会会员。不过分配给这些人认为,也就是防止总理卫队突围而已。

    突击营空降时,城外警卫营以为是轰炸,于是紧急对空开火,可天色未明将明之际,见飞机上有人跳下,他们倒全傻了眼,不过机警的营部军官还是当即命令部队入城,但人家一跳出飞机就落了地,紧接着就建立狙击阵地,子弹像水一般的泼过来,当即将警卫营和通化城隔绝了,只有小股士兵能渗透进去。

    城外隶属正规军的警卫营如此反应,城内几百名乌合之众更是手足无措,共和激进会的柳大年率领的那些人还好,其他见到‘天兵天将’的巡防营泥腿子吓的当即便把枪给扔了——用后来审讯时的话说:他们凡人怎敢与天兵天将作对?

    五百多人的内城部队大半丢了枪,只有负责龙门客栈的一百余共和激进会骨干死命防守,可这些人的水平也仅仅是打打靶扔扔手榴弹而已,真正的巷战根本不知道怎么打。警戒街道时,敌人从屋顶上冒了出来;警戒着屋顶时,敌人又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是以不到几分钟,便被数支伞兵小队突破外围防区,杀到客栈正门口。要不是那些激进会都督柳大年临时将封锁后楼的机枪掉过来压制,他们这些人怕早就被伞兵凶悍的突击打撒了。

    守军的机枪架设在客栈正楼三楼,这个距离迫击炮打不到。火箭筒也够不着,而附近也没有房屋和客栈相连,这使得进攻正面的傅作义等人在那四挺连绵不绝的制式机枪压制下望楼兴叹。他这边望楼兴叹,激进会头目、事成后便是辽东都督的柳大年也望楼兴叹——杨锐入住的不是被四面包围的小楼。而是后楼;他这边用机枪压住了天降神兵,可总理卫队的两挺机枪却也压住了想趁乱抓捕或击毙杨锐的激进会死士,这一个压制一个,怎一个乱字了得!

    龙门客栈正楼战事激烈时,叶云彪早就命人炸开后楼的后墙。清扫完布置在这里的激进会守军后,客栈围墙也被炸开了,不过杨锐依旧还在地下室。在没有友军接应、前面未被激进会死士突破前,呆在原地是最安全的选择。

    伞兵确定总理就在龙门客栈,但在哪栋楼完全不知,因为正楼抵抗激烈,使得诸人都误以为总理就在那里,可当误打误撞的伞兵连长夏铭章带着几十个人从西北角——如同历史上辛亥那年进攻杭州抚台衙门那样推墙而入时,眼尖的他忽然看到总理卫队的卫士正举枪相向。在子弹打来之前,他机警的从墙根缩了回去。随后大喊着行动暗号:“田横!田横!!”

    “项羽!”卫队副队徐财根欣喜中大声回应,他一边让人往地下室报信,一边警戒四周,特别是谨防敌人突然炮击。

    夏铭章见到杨锐实在后楼炸开的门洞内,此时的杨锐正穿着一套加强型防弹衣,不喜不怒的对着他回礼,而后问道:“辛苦你们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们将如何安排?”

    一句辛苦让夏铭章心头一热,他着急的将地图套了出来,指着离此只隔一条街的城市主干道说道:“报告总理!我们将马上赶到这里。主干道宽有二十多米,长超过一百五十米,足够营救飞机起降。”夏铭章以军人的仪态大声介绍着逃离计划。“我们离开此处时,我将打绿色信号弹。表示营救成功,正前往着陆场;到达后打黄色信号弹,表示部队控制着陆场,飞机可降落;最后打红色信号弹,表示清场结束,飞机马上起飞。营救行动结束……”

    “飞机能坐多少人?困于前楼的秋先生、王先生等人可有救出?”虽知道飞机不能带走所有人,但叶云彪还是希望走的人越多越好;至于秋瑾和王季同等人,这是他帮杨锐问的。

    “报告总理:前楼枪声激烈,应该是部队正在营救。”夏铭章道:“飞机只有两架,其中一架为备用;每架只可搭载两人。”

    一听说只能搭载两人,叶云彪顿感失望,但熟悉飞机的杨锐却知道这已是极限了。正常飞机的起降都要超过三百米,这在野外当然不是难题,可在城市里要找一条宽大笔直的街道并不容易,现在起降居然压缩到在一百五十米以内,已是个奇迹了。但这样一来就只能自己和儿子,再有就是叶云彪外加一个护卫随机离开。

    “起飞后准备往哪里飞?”杨锐出声问,他担心伞兵们不知道东北的叛乱情况,根本没想到是自己不知道全国的叛乱情况。

    “报告总理:准备飞往旅顺海军机场,加油后再飞往保定。”没有收到命令,且不和营长同机的夏铭章上尉果然不知道着陆点已经更改为平壤。

    “不行!”杨锐摇头,旅顺虽说是海军辖区,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参与叛乱。“必须飞出东北,往京畿方向飞。”他说罢又担心油料,再问道:“汽油够吗?”

    因为任何士兵都有找到总理的可能,是以所有突击营军官都知道营救计划,夏铭章默想后道:“按计划它们还能飞六到七百公里,最少能到秦皇岛。”

    “好!”计划都梳理了一遍,不必再在枪林弹雨中讨论方案,杨锐当下点头。至于除了自己和儿子外的护卫人选,他想了想道:“除云彪外,你们再推出个人来随行。飞机起飞后,若突围不了你们就向守军投降,千万不要逞血气之勇。我必定会救你们出来!”

    “明白了,司令。”卫队见总理得救本很高兴,但听到要降守军投降,士气顿时沉闷。

    杨锐见此不得不又加了一句。“我不勉强,还是你们自己选择吧。不过必须知道投降并不是辱没荣誉,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活着。”

    杨锐说话间,夏铭章已经对空打出了绿色信号弹,这表示成功解救总理。而信号弹落下的方向就是飞机着陆场的方向,看到信号弹的所有伞兵都必须向那里集中,以保护飞机起飞时的安全。

    绿色信号弹刚一升起,刚刚冒死用火箭筒敲掉守军一挺机关枪的傅作义这边就看见了,一个士兵对着空中狠狠捶了一下,高兴道:“营长,看!成功了,救出总理了!救出总理了!”

    “什么?!”傅作义仰头看向渐白天际上越升越高的绿色信号弹,很是诧异。好在信号弹传递信息只通过它颜色和方位,而不通过颗数。所以信息很确定——部队营救总理成功,此时现在正赶往着陆点,各部请迅速向我靠拢。

    “留下一个排在此牵制,其他人跟我马上靠过去。”心中放下块大石头的傅作义有些遗憾,他本以为总理就在正楼。他随手点出一个排长,“你留在这牵制他们,其他人跟我前往着陆点。再有,任何见到总理的人都必须传递一个命令:那就是京畿不安全,飞机必须飞往平壤!”

    “是,长官!”除了要留在这里的士兵。其他的士兵都大喝。他们随即收拾武器,准备绕过龙门客栈前往着陆点。

    傅作义等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杨锐等人的动作更快。此时城内守军就只剩下龙门客栈正楼这一股,其他都已溃散;再有就是城外渗透进来的警卫营士兵。他们在伞兵的阻击下正一点点像龙门客栈靠拢,以争取在敌军杀害总理前快速赶到。可以说,此时城内大多数地方都没有抵抗力量,杨锐一行如若无人之境。

    很快的,黄色信号弹升起,两架早有准备的高尾翼、短距离起降飞机鹞子一般从半空中冲下。来自海航的老飞周宝衡上尉极为漂亮的将飞机停在城市主干道上。待杨锐等人坐上飞机、沿街两百米屋顶的伞兵都表示安全后,红色信号弹再次升空,早就转过身的飞机在发动机的嘶吼下开始滑行,一百五十米后,它们就轻盈的在傅作义头顶上起飞,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糟了!”傅作义大惊,他担心的是总理不知国内发生剧变,飞机很可能飞往旅顺。

    “那里!”同行的参谋忽然指着飞机下面的一处屋顶大叫,随后就扣动冲锋枪的扳机,可冲锋枪射程太近,子弹全没打着;而他指着的屋顶上,几个渗透进来的第1军士兵正对着逐渐高飞的飞机开枪。参谋的冲锋枪虽然没打着,但这已足够其他伞兵警觉了,很快,当这一排屋顶的伞兵全对准这几个士兵开枪时,这些人掉了下去。

    “无线电台展开没有?!”傅作义焦急问道。此时他必须马上向保定总部汇报此事。

    伞降到现在不超过半个小时,可电子管电台热机时间就要半个小时,这还不包括因为伞降震动所需的调整时间,所以他这句话等于白问。知道自己立了大功的连长夏铭章匆匆跑过来道:“营长,总理已经飞往京畿秦皇岛方向,接来下我们是该占领龙门客栈、救出其他大人?还是该撤?”

    “什么!”傅作义大惊,他脸色剧变。之前就怕总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可夏铭章营救的实在是太顺利了、太迅速了。“京畿那边也不安全啊!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呀?!!”他忽然仰头悲呼道:“总理啊!!”

    “什么!”夏铭章立即傻眼,他惊惧道:“难道京畿也叛乱了?”

    “马上建立防线!”傅作义发自肺腑的厉声大叫。“我们必须马上给保定发收,然后派人前往秦皇岛一带接应总理,不然……,不然我们全是罪人!”

    傅作义命令建立防线时,王孝缜少将正带着装甲营急速奔往通化城,不过此时第1军已经收到齐清源上将叛变囚禁总理、营救总理的伞兵部队是总理特别办公室所派、第1军必须立即停止与伞兵战斗的电报。读完电报的参谋长魏励劲少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好在命令是死的,总理特别办公室说谁是友军,那谁就是友军。

    除了派出人紧急去追师长王孝缜外。师部还急电通化城外的警卫营,告知其本军区司令齐清源上将叛变,伞兵部队是营救总理的友军,必须立即停止与友军的战斗。警卫营那便虽然诧异。可这是发自师部的电报,很快就回电确认;而王孝缜那边因为不存在汽油机火花塞干扰,无线电最终还是联系上了,可等诸方罢兵休战时,杨锐却一去不复返了。

    “能拦截总理飞机吗?”保定总指挥部内。备受京城乱命干扰的瓦尔基里行动让吴锡芬很是烦躁,不知那些接收密电的人死光了,还是他们故意不执行密档内容,除军队外各地分会、政府回电不多。而现在突击营又出了这么大个篓子,要是此时傅作义站在他面前,他估计会忍不住毙了他。

    “已经命令空军了,海军也命令了,但……”张联棻不安的道,之前他就担心飞往平壤的命令没有完全传达下去,现在果然如此。可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不可能每架运输机都有电报收报机,而总理乘坐飞机上的虽有无线电,那也要他们着陆之后才能开启,想到着陆地点是在京畿附近,张联棻心中就一阵绞痛。这是什么事啊!一早上都在打摆子,全将总理往火坑里推!

    “第2集团军到现在都没有回电确认命令?”吴锡芬又满怀希望的问了一句,虽然之前他对京畿附近的军队早就绝望了。

    “没有确认,禁卫军和第2集团军都没有确认。现在通化那边脱困的雷以镇上将正在往第2集团军发电,但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张联棻说道‘脱困的雷以镇上将’时,心里再度泛起酸水。悲苦异常。“想来阵前喊话的效果会好一些。”

    张联棻如此,吴锡芬却有无力道:“听说开国初,有术士说总理不得于皇城内办公,不然就会刑克总理。以前谁也不信。现在想来却有些道理。”

    “这……”没想到长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张联棻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了,让突击营和运输机待命吧,一旦确定总理位置,他们就再伞降一回。”吴锡芬低声道。空降突击营早上居然白救了一场,对他打击极大。“那齐清源呢?没找到他么?”

    “反正过来的文永誉说他和李叔同等人已经坐飞机逃走。运输机航程本来就远。一心外逃的情况下,飞机可能加装了油舱,他们能飞出四千米甚至更多。”张联棻作为一个参谋只能做如下猜测。

    其实这也怪中国产的运输机太先进了,别国都还是木头运输机时,太原飞机厂就推出了全金属铝制运输机;别国飞机发动机寿命只有五十个小时,本国发动机因曲轴经过万吨锻造,寿命就超过两百个小时;至于航程、载重量、油耗、安全性,甚至连降落伞都优于别国,这是飞机大卖各国航空公司的原因。可飞机造的这么好,却便宜了齐清源等人外逃,真是莫大的讽刺。

    “把他的事情交给情报局吧,我们只盯紧总理。命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盯紧总理飞机,一有消息马上汇报。”吴锡芬不去多想齐清源,只想着救回总理。

    “明白,长官!”张联棻应声道,他很快出去发电了。

    一干人热锅上蚂蚁般乱窜,生怕总理会降落京畿,但已经飞了两个半小时的杨锐此时真正的目的地并不是秦皇岛、唐山,而是山东。

    起飞前那几个第1军警卫员士兵射出的子弹使飞机更改了航程——发动机排气孔中弹后产生故障,飞行员不敢从营口出海直飞秦皇岛,那样一旦发动机故障,跳伞都没救,因为下面是大海。飞行员只能沿着辽东半岛往大连旅顺飞,如果飞机能支撑旅顺,那么就飞过渤海,降落于对面的威海黄县等地;如果不能,那就飞到那是哪,总之离通化越远越好。

    飞机座舱是竖排的,杨锐抱着杨无名坐在第三个位置。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居然坐在一架发动机随时可能停摆的飞机上。他不是没想到飞回朝鲜,但飞机本来是飞往营口的,发现故障只能转飞大连,再往回飞朝鲜汽油够不够不说,直线过去也要跨海,说不定发动机停摆后,自己和儿子就沉入大东沟。所以最终只得同意飞行员的方案:沿着辽东半岛飞,发动机撑得住就跨海降落于山东,撑不住就跳伞,至于会落到哪里,只能听天由命。

    堂堂一国之总理、巍巍革命之领袖,居然会被自己的好学生逼到如此地步,他也算是独一份了。如今回想事情的原委,天真轻信的秋瑾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不得不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女人不得从政;又想起一句古话:后宫不得干政。

    除了秋瑾,章太炎这老东西也不是好鸟!文人都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可这只是书斋里纸上谈兵的东西,于现实完全无用。不知为何,章太炎老让他联想到王安石,一样的身具学识民望、一样的固执己见、一样的为国为民,可结果呢……

    还有齐清源刘伯渊这些个混蛋!居然敢囚禁自己,上一次若是费毓桂坦白,他们这些人也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自己虽然大怒,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啊!难道自己真会让廷尉府枪毙他们?费毓桂死了那是他顶牛不服软,还大嚷什么不公平,其实只要他能交代,即便大理寺判了死刑,自己也能让他换张皮、变个身份再出来。这个神经病、蠢货!

    全世界都对自己不住!除了自己,全是蠢货!这是落荒而逃途中,杨锐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好在他不是于煤山上吊的崇祯、或是战败后一直埋怨的德皇威廉。冷静后,这次事件然让他得出两个道理,其一,满怀理性型的队友靠得住也靠不住!章太炎秋瑾虽然弄出了这个乱子,可他们并非为了夺权,只是希望改变政体。这种人并无多大权欲,不会害他,只会误他,当然这一次误的也够惨的。

    其二,肃贪要适可而止,不然必有人狗急跳墙!军队尚且如此,官僚体系一旦严抓,那官员们更要反了——杨锐深信后朝太祖绝不想搞出亩产十万斤,只是下面那些官僚有意无意,趁机顺水推舟、落井下石。待事情无可挽回后,那些人马上跳到正义的一边:叫嚣着‘你我都是要上史书的!’如此情形,无非是逼宫夺权而已,犹如新宋里的流民图。

    虽然本朝不行斯大林模式,可杨锐一样相信底下那些官僚会弄出类似的事情来。万方有罪,罪在总理,自己不让他们活,他们就会弄出无数黑锅来让自己背。这国家,说到底还是君王和官僚共治之局,百姓不过是上了桌的鱼肉。君王的底线只有一个:不许造反;而官僚的底线也只有一个:不许耽误发财……

    ‘哒哒哒…’的飞机引擎里,杨锐不由总结着这一次事变的教训。除了以上两条,他还觉得以后必须向斯大林同志学习:非重大事宜绝不出莫斯科。

    “总理,马上就是渤海了!”杨锐想着学习斯大林,飞行员周宝衡忽然汇报道。这一路上全靠他极力控制发动机转速和油压,平稳运转以减轻排气阀压力,若是换一个经验差一些的,那估计飞不到两百公里飞机就要掉下去。

    “能过去吗?!”杨锐探着身子往前问道。他绝不想再落入齐清源手中。

    “应该能!”周宝衡回报了一句,再次检查油压和管道压力后,他更正道:“报告总理,一定能!”

    “飞过去!”杨锐大声命令,他绝不想再落到齐清源手里。(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五章 万岁

    对秋瑾王季同等人来说,昨日到今晨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莫名其妙。先是杨锐沉默不语、拒不交谈;后是电报不通,齐清源警告说因为通化官吏缺失,城中今晚可能生乱,为安全起见他要将‘保护’龙门客栈,各位禁止外出;接下来则是拂晓时密集的枪炮声,在楼顶的诸人能看到复兴军正和另外一支军队激烈交战,几个人当场目瞪口呆;

    最后,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带队的一个税警少校居然说从昨日开始,总理以及各位赴通化参加会议的代表遭到齐清源软禁,不得已他们才空降营救,现在齐清源李叔同等人已经外逃,与其同伙的文永誉中将反正。只是齐清源走的太快,他带人赶到机场时,飞机已经破空而去,他只在行程救下马上要被枪毙的情报局局长张实。

    三个人被齐清源政变叛逃轰的七荤八素,可事情未完,税警少校又通报京城发生政变,蔡元培已接管京城,四处杀戮后还对全国发布剿杀命令……

    “这不可能!!”傅作义的话还未说完,身体不断微微颤抖的秋瑾就大喝。齐清源的事情她能理解,而且这仅仅是囚禁而已,只因杨锐毫不妥协,才使得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当然,这也有她轻信刘伯渊之故,谁能想到,他与齐清源居然是一伙的。通化这边的伤亡只是税警和复兴军,有些还不是复兴军,那只是齐清源的私兵,可京中蔡元培所做的一切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他这是为了什么?

    “秋大人,京中确实发生政变,常委会和政治局的同志、还有稽疑院院的代表都被蔡元培胁迫,暴力接管京中各部后,蔡元培还以国粹党叛乱杀害总理为名,要求各地清党,并下达‘杀一人自清。杀十人授勋,杀百人封爵、杀千人封侯’的乱命。保定虽然在竭力阻止,不过除军队系统和税警控制的城市外,收效不大。”傅作义按照保定来电向秋瑾、王季同等人汇报当下的情况——保定还不知道秋瑾等人都干了些什么。只以为他们和总理一样全是受害者。

    “傅少校,你说总理已经飞往京畿,他真要到了京城,岂不是很危险?”钟光观脑子也是一片迷糊,齐清源的事情不提。可京中的事情却是很清楚的,杨锐和蔡元培之间,根本就是不同路的骡子,走不到一起。

    “是,大人。现在我们正在竭力营救总理。”傅作义汗颜道。

    “谢大人徐大人呢?他们在哪里?”王季同忽然道,他明白蔡元培政变的危害,可自己这几个人并不能干什么,只有联合谢缵泰、徐华封等人,一干人才能驳斥蔡元培的乱命,指责他才是真正叛乱。

    “他们被关在军营。已经在王将军的护送下……”傅作义看了身边不说话的王孝缜一眼,从见面始,两个人就很不对付,“他们很快就到了。”

    “孝缜让各位先生受惊了!”王孝缜鞠躬道,他现在还很忐忑自己在整件事情上所扮演的角色,很担心事后遭受牵连,所以一直不敢说话。不过王季同瞬间看透了他的心事,温和笑道:“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你不必自责。再说这事情我们这些人也有责任,没想到清源居然会铤而走险。真不该相信……”

    王季同话还未说完,外面就是谢缵泰急切的声音,“总理呢?!总理在哪里?总理要是……”

    “重安!”钟光观和秋瑾立即迎了上去,在谢缵泰之后。是因为走的太快而气喘吁吁的徐华封。随队护送的军官并不知道全部实情,所以他俩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成已经被救走了!”钟光观说道,“不过他当时不知道齐清源已经外逃。现在的问题是孑民在京城发动政变,还……还说通化这边是国粹党叛乱,要求各地马上清党!”

    “什么!!”徐华封听的都忘记喘气了,跺脚道。“他这是疯了吗?!”

    “确实是这样。”王季同看了傅作义一眼,“竟成和总参谋部很早就有针对叛乱的安排,这才空降一军将他救走。不过没想到的是,孑民那边也趁机发难,他应该是想实现民主共和,为此才不惜大肆杀人。重安,华封先生,我们应该马上联名对全国发出通电,揭破孑民的谎言。”说到此王季同又看了在场诸人一眼,再道:“为取信于国人,我们应该立即否认通化发生过叛乱,齐清源之事也须严禁外传,最少不能在京城政变没有解决前禁止外传。”

    王季同之前毕竟坐镇沪上,运筹大局。蔡元培政变的借口就是通化国粹党叛乱,可要是国粹党叛乱根本不存在,那他的合法性立将大降,而且那些未暴露的齐清源余党也不会走投无路而投靠蔡元培。他此建议一出,谢缵泰第一个点头,徐华封也同意,秋瑾此时毫无意见——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就这么办吧。”谢缵泰道,他随后又道:“要是竟成在这那就更好了。如果孑民那边问起竟成该怎么办?”

    “就说竟成已经紧急赶往京城!”王季同也知道唯一说不清的地方就在这里。一旦蔡元培要诸人证明总理未死,那他们这些人是拿不出任何证据。不过,他也如蔡元培一样想到了开国前的隐事,忽然问道:“渊士呢,他在哪里?”

    “刘大人已经服毒自尽了。”傅作义说道。“是在二楼一个房间发现的,他身上有不少瘀伤,应该是死前遭到刑讯逼供……”

    听闻刘伯渊死了,王季同当下就歇了找杨锐替身的心思,他决断道:“我们还是尽快对全国通电吧。另外就是尽可能找到竟成。”

    谢缵泰、徐华封、秋瑾,这三个是常委,王季同和钟光观虽然不是,可他们在复兴会中声望卓著,这五个人联合发表通电影响极大。在商团和税警联合控制的沪上,东北通电被广播台播送后,两百万市民再一次振奋。

    他们这一日的经历是一辈子也没有过的:最先是半夜广播忽然通知总理噩耗,说通化城中国粹党叛变、总理遇难,大家顿时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待枯坐半夜,早上准备素装黑纱时。广播又转了调子,税务局长忽然播报税警和商团按照总理特别办公室命令正式接管沪上市,并声称京师乱党蔡元培政变,总理遇难只是蔡元培信口雌黄。

    前后两个自相矛盾的消息。大家当然愿意相信后面一个,而且这是总理(特别)办公室的命令,既然总理办公室有令,那自然总理大人毫发无损。虽然大多人有这样的衷心之愿,可这还是猜测居多。通化和京师之间,必定有一个是真,一个是伪。

    六点半钟,通化三位内阁重臣和两位国公联名通电,再一次宣布京师蔡元培忽发政变,总理一个小时前已紧急赶至京畿处理。这道通电后,对通化、对所谓国粹党叛变的一切怀疑才烟消云散。民众全部改换衣衫,准备挂的黑棋也换为龙旗,更有些人一大早放起了鞭炮。

    沪上如此,更多被税警接管的城市也如此。但在未被税警接管的城市中、在京城,这份至关重要的通电和保定发出的其他通电一样,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几经清洗、但仍带有血腥味的稽疑院大楼内,徐宝璜不安的将通化通电摆在了蔡元培的桌子上,他的脸是如此惨白,真怀疑他会一不小心倒下去——通化那边发出这份通电,那等于说自己这边全完蛋了。

    “这一定时小徐的主意!”蔡元培看着电文,笑着道。以他的了解,复兴会各位元老中。要论政斗,除杨锐外,接下来就是王季同。至于章太炎、秋瑾之流,根本都是书生。

    “那…那我们该…该怎么…办?”徐宝璜的牙齿打着架。他对自己和蔡元培的前途完全绝望。

    “你害怕了?”蔡元培忽然看着他,微笑着问。

    “我…我…,有先生…在…,不怕。”打颤并不是靠大脑就能止住的,所以虽然知道蔡元培不喜,徐宝璜也没办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和牙齿。

    “你明明就是怕了嘛。”蔡元培奇异的没有大怒。反而和蔼的站起拍了拍徐宝璜的领子,笑道:“我们所做的事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是为华夏开创一片新天地的。复兴会为推翻满清死了那么多人!为抗击日俄侵略死了那么多人!为与各国换约获得平等的国际地位死了那么多人!为何你就不能死?!”

    蔡元培声音忽然拔高,手指指向徐宝璜。这一喝顿时让徐宝璜身躯大跳、脸色发土,幸好他不是一味指责徐宝璜,他随即又指向自己,一样大声道:“为何我就不能死?!任何都可以为之而死,不管是竟成还是我,还是你!我们就是要用别人的、自己的、尸体,为这个国家奠基!让她走上民主共和之路!这就是我让仲玉、无忌他们从机场转回来的原因,我们全要为这个国家殉葬!……”

    不管蔡元培怎么说、说什么,在徐宝璜都感觉他已经疯了,可问题是自己已经上了这艘马上就沉下的贼船,根本就逃生的机会。他和那些举报、屠杀上官的人一样,只会和蔡元培临时从机场转回的家人一样,沉入黑暗冰冷的海底,万世不得翻身。

    滔滔不绝的讲演半个小时后才在外面的汇报声中结束,接下来是蔡元培导演的大戏,他绝不能因激动的讲演而延后。“都准备好了吗?”蔡元培郑重问道。

    “都准备好了。”想到自己必然的结局,徐宝璜不由自主的颤抖好上了不少,最少牙齿不打架了。

    “很好!”蔡元培欣赏式的看了他一眼,“那我们过去吧!”

    昨夜通过紧急事态办法的稽疑院议会大厅座无虚席,虽然复兴会代表并未出席、国民党代表还在关押,可各个大使馆的代表、各报馆记者、各所大学的师生将原本空荡荡的会堂塞的满满的。他一进入会场,就引起了无数的骚动,一些青年的学生大骂他刽子手——在蔡元培的命令下,枪毙地点都选在公众场合,尸体也毫不掩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让‘全世界在天亮后不寒而栗’。学生们虽然激动,可他们人数不多,况且会场还有卫兵维持,所以他们只能大叫。眼睁睁看着蔡元培走上主席台。

    “诸君,同志们……”本以困倦的蔡元培此时散发出无比的精力,他高举着手,对在场的诸人问候。然而会场却并没有一丝掌声。

    “呵呵……”他对此并不意外,只笑道:“这次记者招待会的目的,是要让诸君了解为何一夜之间就死了这么多人!”蔡元培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按照政府的统计,昨夜京城一共处决了两千三百名国粹党叛乱分子;各地。也就是除京城外的全国,按照电报数字累加,也处决了四万四千余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相信到明天将增至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不止!”

    最后一句蔡元培声音极为高昂,只把有些混乱的会场压了下去,他再道:“这些都是复兴会常委会、以及稽疑院代表的组织决定,我只是签名发布这些命令罢了!说到这里,我想各位还不知道复兴会内部决议原则和执行程序吧?其实整个稽疑院不过是复兴会常委会的下属机构而已,复兴会说东。稽疑院绝不敢说西,复兴会说杀人,稽疑院也只能举手同意杀人。为什么?!一群傀儡而已!”

    ‘哗!’会场一片大哗。以前复兴会和稽疑院的关系只是少数知情人知道,并且政党本就可以通过自己在议会的席位影响决策,各国皆如此,但‘复兴会说杀人,稽疑院代表也只能举手同意杀人’,这就完全违背了宪法,这不再是政治,这是犯罪!

    “违宪!违宪!违宪!!”一个人高喊起来。十数人跟着高喊,接着是全场人都高喊起来。一时间,‘违宪’二字的声浪席卷全场,不过蔡元培对此毫无所动。他见诸人如此亢奋,只是低头喝茶。

    待全场在北京大学文学院残疾人胡适的力促下安静后,他才接着说道:“你们这是放屁!什么违宪?宪在何处?常委会只要一个决议,宪法即可废除!真以为宪法圣神无比啊?呸!复兴会内实行民主集中制——何为民主集中?就是一切由上级说了算,常委会说枪毙你们,会员就要执行命令。哪怕他们不愿意。昨天晚上那些被枪毙、枪毙的,有几个不知道这是违法,可结果呢,还是毙了,宪法本就是废纸!”

    蔡元培说的诸人目瞪口呆,居然忘记了辩驳,他又趁势说道:“再说,即便稽疑院代表不同意,你们这些人不同意又如何?复兴会有枪!知道吗?有枪!!就是把你们这些人杀光了,随便按一个罪名又如何?太尉府下的总政治部干什么的,就是监管军中思想的,一旦有官兵不听复兴会组织决定,轻则撤职,重则枪毙。何为会指挥枪?这就是会指挥枪!

    真以为你个个都是中华国民啊?真以为你们纳了税、投了票就能决定国家大事啊?呸!你们不过是些蝼蚁而已!不要说你们,就是国民党也是如此,现在是给他们面子,当然也为了更好哄哄你们,让你们以为选举是真的、以为投票是真的、以为一切都是真的。可真要国民党上台,他国民党有军队吗?复兴会可是有复兴军的,一旦内战,不,甚至不要内战,派几个人上门抓捕好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会场的人都瘫痪了,没有人发问、没有人动乱,都是静悄悄的。蔡元培让他们明白,自己和京城道路上尸体唯一的差别,就是行刑令并未下达,一旦下达,那接下来的就是枪毙。

    “我今天让你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别提什么宪法、什么选举、什么参政议政,这些不过是谎话而已,亏你们信的那么深。我现在就是要坦诚的、真实的执行复兴会常委会的决议——那就是执行财产公有法案,没收一切个人财产!”

    犹如蔡元培想象的一样,压倒极致、死气沉沉的会场顿时开始反弹,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他笑着道:“这也是全体稽疑院代表同意的。对于你们的损失,政府将会给予一成到两成的补偿;如果不交出财产,那么国税局每年将征收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税……”

    “你这是强盗!强盗!!”满场鸦雀无声间,一本记录本和一支钢笔扔了上来,这是一个记者干的,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强盗?!”蔡元培大笑:“为何当初没收地主土地时。你们不但不反对还大唱赞歌。真以为事不关己、祸只单行啊,告诉你们,这就是报应!我还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和满清治下的百姓一样。依然是奴隶。唯一的差别就是:满清想奴役、想盘剥你们,却没有那种力量;而复兴会要对付你们却有千百种办法。有不服的吗?有不服请举手,举手的全部枪毙!有吗?有吗?有吗?”

    依旧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蔡元培连续问了三遍,和他料想的一样。不少学生和记者将手举了起来,他顿时一挥手,士兵就将这些人拖将出去——杀了一晚上的人,不管是麻木的身体,还是深知无法回头的大脑,都让这些士兵比之前更干练、更毫不留情。看不下去的各国参赞和武馆也当即站起来高声反对,但在混乱的会场中,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十多分钟后,大多被枪托打晕打伤的反对者被拖了出去,不过还想说话的蔡元培怎么敲打木锤也无法让会场安静。所有人都被他的残暴震惊了。‘砰!砰!’,一个主席台下的士兵在他的授意下对空连开两枪,突兀的枪声才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诸君,不要激动!”蔡元培说道,“我只是在执行复兴会组织决议而已,对不服从执行枪决罢了。你们可以全去观刑,更可以拍照。”

    随着蔡元培的声音,大厅内侧的大门和窗户忽然打开,透过警戒的士兵,那些拖出去的反对者正狗一样被士兵拽着。然后绑在一根木桩上。木杆的背后是昨夜所枪毙稽疑院代表的尸体,它们凌乱的扔在那,或死不瞑目、或仰头向天,无数绿头苍蝇汇集其上。一旦有人靠近,苍蝇们就‘嗡嗡嗡’的轰飞,根本不知道有人送来了新鲜的‘食物’。

    大门打开,大厅里的人们顿时冲了出去,对他们来说,木桩后面的尸体并不能造成惊讶。真正的惊讶是如今只要举手表示反对就要被枪决,而且不通过任何审判。

    “蔡先生,这是犯罪!这是**裸的践踏宪法!大不列颠英王陛下政府对此表示强烈的抗议和严肃的谴责!您应该马上释放他们!!”之前和蔡元培有过接触的英国大使馆武官戴维罗伯逊恨恨说道。他无法想象眼前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蔡元培居然能如此残暴,这真是比清政府还要残暴!清政府唯一一次未审而诛,也是涉及宫廷政变所致,而且当时被诛杀的只是官员,不是无辜的民众。

    “释放?!”蔡元培感觉好笑。齐清源和杨锐此时已经联合,他再无任何希望执政,在死之前尽量多杀些复兴会会员,同时彻底揭露复兴会体制的残暴就成了他唯一的使命。他笑着道:“罗伯特先生,您、还有诸位今天起床后看到是一切就是真实的复兴会。不服从复兴会决议的就是反对四万万人民,就该杀,这一点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说罢在转头间收敛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徐宝璜道:“反对复兴会的决议就是站在人民的反面,现在我命令:枪毙他们!”

    类似的命令徐宝璜传达过不少,可这一次他却站不住了,蔡元培看过来时,他摇晃了几下忽然晕倒。见他如此,蔡元培只好亲自对远处的行刑队高声道:“以复兴会和稽疑院的名义,枪毙这些敌对分子!”

    刑场完全在士兵的警戒之内,外面虽然被数百人围着,可这对行刑队毫无影响。蔡元培声音刚落,那边的枪声就响了起来,人群当即像触电一般的后退,有人颤抖、有人落泪、有人慌不择路……

    “宪法万岁!”一个学生在临死前忽然叫道,因为中弹,他的声音不但戛然而止,更被杂乱的枪声掩盖,可这一声万岁还是让其他待毙的人听到,更多的人高喊‘宪法万岁’。

    忽然听到这一声‘宪法万岁’,蔡元培身子像被打了一枪,他忽然忍不住想哭,可另一股更大的力量却让他忍住了泪水,他大喝道:“喊什么喊!反对人民、反对复兴会不会好下场!来人啊!把他们喉管给我割了!!”(未完待续。)

壬卷 家与国 第三十六章 周四外

    “够了!!”在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人不忍再睹也束手无策时,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虽不洪亮,可却让蔡元培心头一震。放眼望去,朝阳照过来的方向,一群人正匆匆而至,他们正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虽然使劲眯着眼睛,可阳光刺眼,蔡元培一时未能看清是谁。

    “通化诸同志联名来电,国粹党叛乱子虚乌有、纯属捏造!总理此时正在赶赴京城的路上,数个小时之后即可抵京!没有人叛乱,真正叛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蔡元培!”又是一个声音高叫,这每一个字都重逾万斤,让行刑队的枪再也举不起来。

    “你们这是造谣!”蔡元培忍不住也高喊,他虽然想到过自己的结局,可不想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你们一定是国粹党同党!来人啊,把他们都抓起来枪毙!”

    “放肆!”这群人终于走近了,为首的是身着龙袍的朱宽肅,身边是他的两个叔叔,朱访纶和朱纺德,此时开口说话正是朱访纶。他们这群人一出现,现场诸人除了蔡元培都鞠躬行礼,看到持枪的士兵都向自己这边行礼,鼓动朱宽肅出宫的朱访纶捏着汗的手放开了。

    “不教而诛、逆行倒施,我大中华国从不如此行事!此不但违法国法、更是天理难容。来人啊,将蔡元培拿下!”朱访纶趁热打铁,赶忙对着身后的禁卫军下令。他非常清楚,此时要是拿不下蔡元培,自己这些人就很可能就被他拿下。

    “你们敢!”蔡元培这一夜疯子般的作态,就是要民众以后永远反对复兴会、反对**,而后实现民主共和,可朱宽肅等人的出现,却让他的整个设计转了方向,一旦是朱宽肅抓了自己,解救了危局,那么这一番屠杀的结果只能是使国家变得更**。

    当然。从昨天傍晚亢奋到现在的蔡元培不可能如此清楚去想这些逻辑,只是在他心里朱宽肅是比杨锐更可恶的存在,但昨夜一直在在清理政府和军队中的异己分子,他还来不及去动紫禁城里的朱宽肅。现在朱宽肅不单主动送了上来,还想抓捕自己,他当即变得怒不可遏。“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枪毙!枪毙他们!全部枪毙……”

    “那连贫僧也一块抓了枪毙吧。”在士兵们的犹豫间,又一个声音传来。来人虽然不穿龙袍。可衣衫依旧是黄色的,那是袈裟和僧袍——国师兼神僧y大师到了。

    “你们!你们和国粹党全是一伙的!都有了,将他们全给我抓起来枪毙!”一个个更**更可恶的东西都窜了出来。蔡元培抓人的命令喊的更是大声,可却无人动作,所有人都在像神僧y大师行礼。当一个士兵在膜拜时丢掉枪后,更多的士兵也扔掉了枪,而蔡元培环顾孤立无援之际,朱宽肅身边的几个禁卫军当即将他扭住。

    “你们这是叛会!复兴会只能组织指挥枪,不能枪指挥组织……,马上抓住这些国粹党。枪毙他们!这是组织上的决议,这是常委会的决定……,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你们这是叛会……”蔡元培癫狂起来,无数特定话语从他嘴里喷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士兵听从,此时的他,已经众叛亲离了;而他一旦被抓,完全依照惯性听命的叛乱顿时终结。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刚才不敢高喊的口号此时连各国参赞武官都喊的无比响亮。在他们看来,这是英明的君王制止了残暴臣子的杀戮。解救了他可怜的臣民。

    “诸位平身!”朱宽肅微笑。从紫禁城出来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像远处那堆尸体一样被枪毙,好在他这一次赌对了。“传召下去:国粹党叛乱子虚乌有,蔡元培已被拿下。京师当解救总理、即刻恢复秩序、收拾一切,以使亡者安息;蔡元培阴谋政变、违反宪法、祸乱京师、杀人如麻,当押入督察院,由御史择日提起上诉,交大理寺公审;其他裹挟者虽然可恶,却受人蒙蔽。尚可酌情谅解,但亦应解除武器,以待廷尉府处置。”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次喊万岁的声音更大,更是发至肺腑。虽不能说朱宽肅处理的有多恰当,可现在的京城正需要依靠另一种权威重建秩序,没有朱宽肅或y大师,那所有人只能在蔡元培的威压下一条路走到底,可一旦有其他权威站出来——不管是皇权还是神权,都能给其致命一击。

    随着蔡元培的逮捕,在章太炎放出来之前,京城中就恢复了秩序。在前往紫禁城的黄旗公务车上,听闻这一夜发生了什么的章太炎对蔡元培和徐贯田狠的咬牙切齿,他看向同车的盛书动问道:“各部官员们都被蔡孑民杀光了吗?”

    “有些部门杀光了,有些则没有。但军中的校级以上军官和大部分政委都杀光了。”盛书动摇头哀叹道,“还有就是京城这边是恢复了秩序,可各地除了国税局控制的那些城市,其他地方还处于混乱中,总理府应该马上派人到各县宣诏,以制止清党屠杀。”

    “派人到各县?”章太炎不解,“难道乱成那样了吗?”

    “这……”盛书动道,“据报蔡元培最后对各省各县发布的命令是切断电报线,不得与外地联系。除了派人派军队前往各县宣诏制止外,再无其他办法!”

    “他……”章太炎猛一拳捶在车门上,大叫道:“他这是要乱我华夏!”

    从徐贯田家到紫禁城并不远,而此时总理府正云集了各部剩余官员,章太炎一到,就要马上安排后续事宜。心中有事的盛书动见紫禁城就要到了,并不希望章太炎打岔,他低声快速说道:“这一次岷王出宫也是迫不得已,大人应当马上接管朝政以免他人干涉。”

    大中华国多种权力并存,有好处也有弊处。好处就是谁也不敢太放肆,蔡元培被捕就是他太过放肆残暴,士兵们不愿再听从命令所致;而坏处就是这些权力一旦失衡就会大乱,所以紫禁城的朱宽肅素来是政府小心提防的对象,这一点章太炎是极为清楚。盛书动说完后他就重重点头又附带了一句:“我知道。不过他是怎么出来的?”

    听闻章太炎问这个,盛书动苦笑道:“昨夜到今晨宫外都是枪声。早上天大亮后出去的太监见满街都是尸首,禀报后担心了一夜的那位就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说不管叛党还是王师,死的都是他的子民,所以死活都要出来。外面禁卫军的军官和政委基本都被杀光了。大头兵怎么会拦他,都巴不得他出来主持公道。我也担心再这么杀下去民心天下真要大乱了,所以才……”

    “这也无不可。”章太炎捻着胡子,并不认为朱宽肅能借此得到些什么,他再问道:“竟成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何时能到京城?”

    “通化之前的电文说先生已经坐飞机飞往京城。如果不出意外,中午之前就能抵京。”盛书动只看到通化的通电,根本不知道还有税警空降通化救援这一段。

    “那就好!那就好!”章太炎终于放心了,虽然蔡元培被逮捕,可他造成的混乱和伤害当如何挽救,还须与杨锐商量才能确定。

    两场看似规模浩大的叛乱,居然都在十二个小时内彻底平复。其中一场因作贼心虚自溃而终结,另一场则仿佛印证了秋瑾的僭主之说,被所有人憎恨的蔡元培轻而易举就被朱宽肅拿下,叛乱瞬间土崩瓦解。

    秋瑾此时还不知道京中事情。而杨锐更是对两场叛乱的结果一无所知。他此时刚刚飞越渤海,看到了胶东大地。此时跟随护航的两个战斗机中队因为燃料耗尽不得不立即寻找平地降落,而他所乘的飞机则在他的命令下继续寻找县城,但飞了二十多公里无果后也不得不找地方降落。

    农历五月田野里庄稼已经是郁郁葱葱,高粱玉米竖起了厚厚的青纱帐,使得原本黄褐的大地看起来生机勃勃,临近中午了,越来越热的太阳底下,杨锐能看到地里有农民正在劳作,他们对于忽然飞来飞机大多好奇张望。但也有不少人在地面上奔跑。

    并未在意农民的反应,越飞越低的飞机终于在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找到一块两百米左右的平坦草地,那里虽有放牛戏水的牧童,可这对降落并不碍事。叶云彪那架飞机最先降落。以为杨锐探路。在其安全降落后,杨锐这边也开始拉低,飞机的两个前轮在接触性碰地后最终实落下去,机上的每个人立即感受到了看似平坦的草地上那一个接一个的起伏,好在没有大坑,飞机颠簸滑行一段后。终于在一片红薯地前停下。

    “马上打开电台,联系保定!”杨锐在跳下飞机前嘱咐飞行员,他必须马上联系保定。

    “是,总理!”周宝衡高声答道,其实不待杨锐下令,他就打开了电台。

    “这是什么地方,威海还是哪里?”跳下飞机的杨锐将杨无名接了下去,这小子不知道这是在逃命,还以为是旅游,高兴的很,而杨锐则严肃的看向叶云彪,

    “应该是在威海附近吧。”叶云彪也不知道这是哪,他与另外一个卫士正在整理一杆狙击步枪——随机来的是一名狙击手,杨锐记得他叫涛子。他此时指着不远处的牧童道,“我去问问看是哪,也许小娃子知道。”

    接近中午中分,水牛都在河里洗澡,远处有一个牧童正惊讶的看着这边。杨锐看着叶云彪腰上别着的白朗林曲尺手枪笑道:“藏好你的枪,小心把人家吓着。”

    叶云彪匆匆的去,一会他极为失望的回报道:“司令,那娃儿只知道这里叫汪疃,这条河叫母猪河,其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往南一些就是庄子,那里应该会有人知道。”

    “汪疃、母猪河?”杨锐念着这些陌生的地名,很识茫然,他再问道:“县城在哪边?”

    “说也是在南边。”叶云彪道,他赶到河边的时候,那放牛娃害怕得连忙赶着水牛跑到了河对岸,匆匆问答同时限于胶东口音,他只得了这么些消息。

    “电台如何了?”杨锐抬头问向还在飞机上的周宝衡,太阳正晒他的满头大汗。

    “报告总理,还要一点点时间。”周宝衡如此,另外一架飞机的飞行员也如此回报。他们听口音都是广东人。满口白话味的国语。

    “那就……”杨锐正说着,不想远处青纱帐里忽然窜出了十来个人,他们都扛着木枪一样家伙,再看蓝衣黑裤的服装。应该是当地的农兵。

    农兵们越走越近,为首的一人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大声问道:“倷干啥的?”

    胶东话杨锐和叶云彪都还听得懂,此时见那十几个人正拿着枪一样的东西对着自己,并不惊慌的叶云彪答道:“我们是复兴军,飞机……”他说着一指旁边的飞机。道:“没油了。请问这是哪儿?威海吗?”

    叶云彪的话传过去对面并不答话,且显然是忌讳杨锐这些人手里的枪,他们也不靠近。待好一会那个人才接着问道:“倷打哪儿来?这儿是汪疃村。”

    叶云彪不知道对方问这么细的原因,只笑着答道,“刚才东北那边飞过来。”而后又问:“这里是汪瞳我们知道,可这儿是什么县?这里离威海还有多远?”

    后面的问题已经无所谓了,一听说这些人是从东北那边飞过来的,这些人就开始躁动,而后一面不知哪里摸出来的锣鼓敲了起来,一人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叫着什么。杨锐看的莫名其妙。叶云彪则看到那些人忽然趴在地上,感觉不对。几人正怀疑间,一杆鸟枪‘砰’的一声打响,装的铁砂虽然没打到人,可飞机机身却被打的沙沙直响。

    “搞什么搞?山东也叛乱了?”杨锐不得不和诸人一起趴下去,他自言自语过后又命令道:“别打死人,不让他们靠近即可。”

    狙击手涛子本来瞄准了农兵头儿的脑袋,听到杨锐的命令只得把枪口抬高了一些,打在那人的毡帽上。‘砰……’的一枪,帽子应声而落。这一下就把那些农兵给吓着了,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这些人都跑了。

    “这他娘是什么事情啊!”杨锐不想自己运气这么背,他随即看向飞行员。“飞机还有油吗?”两个飞行员一起摇头;杨锐又再问:“那电台好了没有?”两人再次摇头。

    诸人无言间,叶云彪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真要山东也叛乱了话。他们再来很可能不是农兵了,到时候巡警、还有当地驻军也说不定。司令,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农村动员体系是什么情况杨锐完全清楚,万万没想到以前设计的动员体系对付的居然是自己。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发苦,这可是大搜捕啊。他转头看向周宝衡,认真问道:“十分钟内是否有把握联系上保定?”

    “报告总理,我没有把握。”周宝衡是飞行员兼发报员,不是**发报员。即便电台热机完毕,他也要花上不短的时间调试电台,十分钟之内肯定是联系上保定,其实不要说他,即便专业发报员对此也无把握。

    “那就撤吧。”杨锐无奈道。在他看来,即便半个小时候联系上保定也于事无补,到时候自己已经就被农兵巡警们团团包围了。“电台能带走吗?”他再问。

    “可以。可是能带走的只是小功率电台,靠它联系不上保定。”周宝衡答道。

    “那就……”杨锐想到一个办法,却不好说出口。旁边明白他意思的叶云彪接口说道:“你们两个人要留一个在此想办法联系保定,另一个和我们同行,要么找到藏身之所,要么找到有线电报直接联系。”

    接受此任务时,飞行员都知道总理的安全是第一要务,听闻叶云彪的安排,另外一个飞行抢先说道:“还是我留下吧。”

    杨锐看了他一眼,叶云彪接着道:“要想保命,那就千万不要打伤或打死他们的人,他们可不是军队,不会优待俘虏。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投降。”

    “明白。”那飞行员明白农村杀人偿命的逻辑,当下点头。

    “你叫什么?”杨锐问道。让一个同伴留下并不是件好事,杨锐看着那皮肤黝黑的飞行员,想记住他的名字。

    “卑职叫陈庆云!”那飞行员当即敬礼道,而杨锐则马上回礼。

    “陈庆云,我命令你:不管有没有联系上保定,都应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原则。”杨锐道。这两个飞行员全来自海航,基本上与等重黄金齐价。真要牺牲杨锐舍不得;且士为知己者死,他越是关心,对方就越是会想尽办法完成任务。

    “是,总理!”留下发报显然并不是件好差事。但总理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陈庆云激动的再次敬礼。

    他敬礼的时候,周宝衡这边已经收拾了东西,一干人即便不舍也还是道别。十多分钟后当杨锐等人走出青纱帐,望远镜里真见到数以百计的农兵和一些巡警前往着陆地点。他和叶云彪对视一眼。满脸都是震惊,这到底是怎么了?山东是第10军潘承锷所辖,不说他是不是参与了叛乱,可他怎么能那么快知道自己降落于胶东?

    “怎么办,司令?”叶云彪很是不安。此时加上杨无名也只有五个人,枪有六把,卵形手雷八枚,所有手步枪弹加起来刚好三百发。可即便有一千发子弹,也终会打光。农兵虽然没有战斗力,数量却却是不少的。

    “还能怎么办?”杨锐正和儿子使劲在啃红薯。他的元帅军服以及军帽都找了地方藏了起来,身上只有单衣和防弹衣,再就是背着个给养包,里面是三日份的干粮和清水。“打仗第一要务就是了解敌情,云彪,你和涛子去捕俘吧,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走。”

    杨锐吩咐,叶云彪动手,三个小时后一个被打晕的农兵被扛到了诸人藏身的青纱帐。审讯之后的情况让杨锐半忧半喜,忧的是蔡元培那家伙是不是疯了。居然把自己以前替身的事情翻了出来,他这明显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喜的则是并无证据证明第10军潘承锷参与了叛乱,如果他没有参与叛乱,那么山东的部队此时应该听命于保定。现在的情况只是当地农兵和巡警相信了蔡元培那一套谎言而已——酷似总理之人是叛党替身曹贵忠,杀之赏十万华元。

    “还是天黑在行动吧。”杨锐知道自己这一行人走在村间极为惹眼,既然问明自己是在文登县,且县城就在三十里外,那就应该去县城找明事理的官员说明情况,真要躲。人生地不熟的是躲不过那些农兵的。“今夜十五,月亮应该很亮,最适合夜行。大家安排值守,其他人先睡一会吧。”

    三个人都按杨锐的命令去了,可杨无名此时却无半点旅游的心事,他不安道:“父亲,农民也是敌人吗?他们不是很感激您吗?”

    “感激?”杨锐苦笑,和几亩地比起来,十万华元可是巨款。他不好解释,只是道:“他们只是被人骗了而已。你也休息一下,饿了的话,”杨锐拿出一个红薯道,“就吃个红薯吧!”

    “不要。”杨无名摇头,红薯刚开始吃的时候还挺新鲜,可吃多了这东西无油无盐,吃的真想吐,他摇头后又低声问道:“不能吃饭吗?炒饭就可以了。”

    家里的炒饭虽然没肉,可油却不少,前途未卜下杨锐不想现在就拆封干粮,只好道:“忍一下吧,三个小时后就可以吃军用干粮。”

    杨锐说军用干粮,在青纱帐的远处,一队农兵正押着陈庆云匆匆而行,他身上的手枪、衣服、手表都被抢了,背包里的军用干粮也被几个农兵头目私分咬在嘴里。其中一个吞了一口再大声嘟囔道:“京师昨夜发了文件,说只要砍了那曹贵忠,就是十万两白花花银子的赏钱!这可比他们没收财主好多了。”

    “不是银子,是票子。”另一个头目随即更正,他说罢又用棒子狠狠抽在陈庆云身上,骂道:“曹贵忠在哪儿?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棒子打的陈庆云生疼,可他就是憋着不出声,那个说十万两银子的人见状道:“打他有啥用?准是躲在哪片棒儿棒地里了,要不就是藏在岚子里。不是让人去喊人了吗?大伙儿连夜搜,他们肯定跑不远,就在这周四外。”(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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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介绍:
一百年来,有太多沧海桑田……
一百年来,有太多英雄热血……
一百年来,我们每次回望总是心潮起伏、满腔遗恨……
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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