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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庚卷 第六十九章 赌一把

    会议既然讨论到航运议题,徐华封的建议便是增建船坞、培训工人,再一次的扩大造船规模,当然这个规模一定没有之前的规模大,毕竟商船商员有限,现在这三四百万吨已经是借用了日本的航运人员,再造那只能将船拿去出租,所以这一轮造的船主要用来出租和对外销售的,而销售和出租目的是为了炒高船价,当船价高了,那运价自然就大涨,这样最开始造的那三四百万船将因此受益。

    炒股一般的套路,杨锐不由很是惊讶,他看了看徐华封,感觉这不应该是他想出来,再看向虞辉祖,却发现他是笑着的。当下问道:“含章,你这是?”

    见杨锐问自己,虞辉祖点着头,不否认这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

    战争各个方面都要花钱,硝酸因为要和硝石竞争,价格定的并不高,但航运不一样。且中日两国都清楚,最能挣钱的肯定是航运,航运的基础是钢铁、船坞、铆接工人、训练有素的船员等等,这不是短期能够完善实现的。即便像中国这样以一国之力大规模造船,也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既然短期只有中日两国控制这么大的商船保有量量,那就有必要炒一炒,以中日商船的吨位,哪怕运价上涨一成,都是了不得的大数。

    “这是商情局提上来的报告,秋帆不敢定,便来与我商量,我看了各方面的数据,特别是情报局和总后的预计,感觉还是能做一做的。”虞辉祖说道,“华封先生的意思就我们应该卖出一些商船或者在一个价格收购一部分商船,这样船价才能拉起来,运价也会起来。”

    他说完。徐华封笑了笑、道:“现在日本感觉造船实在太贵,不敢造,那我们就只有自己多开船坞造了。这是不是炒船我也不也不太明白,这还是听含章说吧。他可是胸有成竹了。”

    事情又转到虞辉祖这里,他很正式的清了清嗓子,道:“全世界统计的远洋商船总吨位去年的数字是两千八百多万吨,英国有一千三百多万吨[注1:],德国有四百万吨,奥匈一百万吨,法国一百六十二万吨、丹麦一百万吨、俄国没有准确的数据,大概为三百万吨……”

    “德国、奥匈、俄国。有船也出不来,他们就别算了。你就告诉我美国有多少吨位。”杨锐记得自己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看过世界航运报告,但上面的数字他忘记了。

    “美国远洋商船只比日本多二十吨,保有量在一百八十万吨[注2]。”虞辉祖道。

    “这么少?!”杨锐很吃惊,以美国的经济总量和海军吨位,这商船吨位也太少了吧。

    “是,就这么少。所以太平洋的运价一直没掉。”虞辉祖说道。不过他还有更让杨锐吃惊的消息,“去年除去我国,全世界商船下水量三百六十万吨,美国下水远洋商船只有三十万吨。他全国只有六十六家大大小小的造船厂,其中还有二十四家是造木船的。总参和工部判断,如果政府不大规模投入造船业。那么四年后美国商船总吨位不会超过三百万吨。”

    “可是我记得……”杨锐不好说他记得的原历史,忙改口道:“我记得总参的判断是德国潜艇每年将击沉六百万吨商船——如果他们现在就开始无限制潜艇战的话,而且一年会比一年多。”

    “是这个意思。”虞辉祖道:“德国基本可以把全世界商船都击沉,然后剩下一堆不能远航,或者难以远航的帆船和小船,只是我们不知道是德国什么时候会开始无限制潜艇战啊,这事情还需要情报部的判断。”

    “我明白,情报部门时刻都在关注这件事情。”杨锐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记得历史上无限制潜艇战应该是在神武八年初开始的。可如今,威廉二世什么时候会孤注一掷就不知道了。如果判断错误。比如德国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展无限制潜艇战,事情可就……

    “总参报告是说。一旦德国开始无限制潜艇战,那么英法本就拥挤的船坞将塞满巡洋舰,而巡洋舰的工期最少要一年,这就会使得协约国商船的数量急剧下降。靠美国那几十万吨的下水量是无法补足的,而欧洲这边各国的钢铁都用于军工,法国则因为北部被德国占领,钢产量只有战前的四成不到,估计到时候欧美的商船总下水量不会超过三百万吨。

    协约国造军舰,德国就造潜艇,这样下去商船的数量将会越来越少。到最后运价会越来越高。只要美国不重点投入商船,那么我们的利润就可以得到最大保障。”虞辉祖道。“如果能确定德国一定会施行无限制潜艇战,那么不单要在东亚这边炒高船价,还要去美国,暗中干扰美国造船,以减少他造船的数量。”

    “干扰?怎么干扰?”杨锐看向虞辉祖,不想杜亚泉接过了话茬,他道:“主要是阻止美国国会大力振兴造船业。我们可以影响美国的舆论,监控财团、造船厂的动向,还可以有针对性的游说议员——如果美国国会提出补贴造船法案的话。甚至,我们可以挑动美国造船工人罢工,使得造船厂无法正常工作;还有可以把一些对潜艇稍微有用的防潜技术放出去,使造船厂无法估量到潜艇的真实危害……,反正就是这些办法了,,目的就是一个,阻止美国大规模造船,特别是提前造船。”

    听到杜亚泉居然说要去挑动美国人罢工,杨锐就笑,当初多好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变的这么坏了。他道:“要干扰美国那不是我们的事情,让德国人去做就好了。我现在就担心我们如果扩大造船规模,机器够吗,还有钢材够吗?”

    “船坞最重要的设备就是起重机了。”徐华封道,“这我们自己可以生产,不能生产的。现在去美国订购也还来得及。钢铁的话,基本是够的。这要看我们将有扩大多少吨位,之前的预计是每年下水八十万吨商船。以造船厂人力和开船的船员计算,我们可以扩大到一年造一百万吨商船。不过这个产量明年只能达到一半,后年才能实现目标。”

    “一百二十万吨?”杨锐道。“这只是多了……,这其实也没多多少啊!”

    “如果战争打四年的话啊,那就是多了一百万吨商船。”徐华封道。“主要是缺船员,造船工人因为是标准船,生产容易培训,就是没有那么多开船的船员。”

    “日本那边能拉多少人过来?”杨锐想着商船吨位,现在已经有一百万吨商船了。今年下水八十万、明年下水一百万、后年下水一百二十万,大后年……大后年马上都停战了,总计有四百万吨;日本如果有两百万吨的话,那中日加起来就有六百万吨商船,这可是全世界除英国外的第二航运巨头——如果英国的船能在德国的潜艇的肆虐下保住一半的话。

    杨锐想着,徐华封却道:“我想的不是日本能给我们多少船工,而是是不是该督促日本造船了,如果日本从今年起也全力造船的话,那中日两国的商船总吨,最少有九百万吨。弄不好会能有一千万吨……”

    “我就有一个问题……”杨锐忽然想到,但刚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这个问题。

    似乎猜中他心思的杜亚泉说道,“竟成是担心洋人会硬来。强制压低运价?”

    “嗯。我有这个顾虑。货运最大航线还是大西洋,我们只能帮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运货,他们如果联合起来压低运价怎么办?毕竟他们的船是少数,我们的船则是多数……”杨锐说着自己的忧虑,他对列强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到时候洋人强制来个低价,运还是不运?

    “那么我们就不运!”杜亚泉道。“难道列强要夺船吗?我们的海军虽然弱,但好歹还有近两百艘潜艇,日本人也有舰队。两家航运都已经联营了,他总是要出头的。”

    “竟成。你所说的狼群战术到底能达到什么效果?”徐华封问道:“实验室给到现在都没有拿出破解这种战术的可行办法来,他们只说很有希望。现在水下探测器的探测距离比以前提高了数倍。灵敏度也更高,实验室认为只要时间足够,那么解决这一系列问题不是问题。”

    “嗯……”经杜亚泉和徐华封一提醒,杨锐忽然感觉强占世界航运市场似乎有那么几成依仗,要知德国的狼群要说能破解的,除中国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列强如果强制性定一个低运价,那么就让他们和狼群去死磕吧。

    沉默间,杨锐点了一支烟,想了一会再抬头见诸人都看着自己,他笑道:“都放松一下吧。这事情真是太纠结了。我们让日本造船,不出点什么他是不会干的。其他不说,船用钢板他就很可能要赊账,这个赌注押的大啊!

    现在我们造船,虽然规模也很大,但造船周期短只有三个月啊,而且还有一根两百万吨的警戒线,无限制潜艇战不开始,我们就不越线,欧战快打完了,就能立马喊停;这只是两百万吨商船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就现在这运价,跑两趟船价就回本了。可近千万吨商船……,这可是赌国运啊!你们想想这一千万吨商船能挣得多少钱?以现在美国船舶租赁费用,航速不到十一海里的,每重量吨一吨按月付四十美元,这一千万吨真要是缺船,就是四亿美元,一年就是四十八亿,战争打三年就是一百四十四亿,这是多大一笔钱啊!

    可我们造船呢,不按照市价,就以一百华元每吨算,一千万吨要超额六百多吨,成本就是六亿华元。如果这些船没货运,那这六亿华元就打水漂了。再有以我们在外贸情况和全世界码头布局,等战争结束,能用的商船不会超过两百吨,这还得将很多商船投入到内河运输中去。前年押几亿两赌一把,那是自己要打战、要造船,输也输不到哪里去,现在呢,押宝押在世界航运上。赌的这么大,真是……”

    杨锐在决策中一向激进大胆,杜亚泉等人本以为他会当即就会同意船坞扩建计划、与日本合作的督促其造船计划。谁知道说完他却又这么多的顾虑。杜亚泉笑道:“竟成,这可不像你啊。怎么变这么谨慎了?”

    “你懂个屁!”杨锐笑骂道,“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事情不是随便捞一把的事情了,这是他娘的要把全世界打劫好几年的事情。现在船舶包租是四十美元,可真要无限制潜艇战开始,那这个价格还要翻数倍不止。现在涨价不是商船被德国潜艇击沉了,现在涨价是因为英法把商船都抽掉出了亚洲,全跑大西洋、地中海、非洲去了。

    那里是离欧洲最近的地方。从那里运输需要的物资才是最近的。所以亚洲这边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可要是德国人‘砰砰砰’,一年就干掉六百万吨商船,下一年再干掉八百吨,那我们就是全世界的航运大爷,可手里枪不够啊,这大爷能叫大爷吗?日本是有海军,可那海军也太弱了吧。还有我们是有潜艇,可我们是挣钱的,真能和洋人因为运价高低开战?”

    “竟成。只要租价能涨到两百美元,那我们就把船全租出去;也不求能租到两百美元这价钱,一百美元也行。这样一个月也就有个十亿美元,一年一百亿,咱们不贪多。”杜亚泉笑着。其他人也点头,只觉得这是好办法。

    “真是没出息。”杨锐再骂。“那一千万吨船,要么无限制潜艇战没开始,租金永远只有四五十美元,商船需要饱和;要么就是商船奇缺,租金最终涨到四百五百。都涨到四五百一吨了,我们还租干什么。自己运不是更好吗……”

    “哈哈……”几声轻笑,杨锐说话颠三倒四。在座的人都被他弄糊涂了。虞辉祖道:“竟成,其实我们造船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在航运中分一杯羹吗?世界贸易额每年超过三百六十亿美元[注3],运费最少有四十亿,这还没算保险费。既然我们这么早就盯上了这块,又费了苦心拉了日本人入局,那就不能老想着赚十亿二十亿,应该想着是不是能把这块蛋糕的一半切下来才对。

    你以前说过,做事情眼界要定高一些,古人也云:求其上而得其中、求其中而得其下。现在世界各国只有美国、英国有战时造五百万吨以上商船的能力,英国我们管不了,美国那边可是后知后觉的,很容易就被误导。战争就那么几年,以他现在几十万吨的造船量,误导一年,那后面即便全力扩建船坞也要少好几百万吨商船。到时候全世界就我们的船最多,不管是自己运也好,出租也好,就是运价不涨,只按商船吨位的比例分,咱们怎么也能分到个四五十亿美元吧。

    你别笑……”好脾气的虞辉祖有些生气了,他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不是和平时期,这是决定世界霸权的战争啊。前线军情如火。德国陆军以一敌三,英法都是靠殖民地输血才能勉强维持不败,一旦他们的商船被德国潜艇灭杀大半,那我们这些船就是他们的救星。

    你担心他们强制压低运价,那咱们可以宝押两头啊。如果英法等国不同意我们的运价,那我们就找德国谈,因为没这些船德国就很可能会赢,所以德国人不要我们去找他,他自己都会来。如果我们把这些船都沉了,德国不但会当场赔钱给我们,打赢了说不定还能分我们两块殖民地。我就不信,英法等国会在这种时候和我们闹翻,英国人真要是这么短视,他怎么可能称霸世界数百年之久。”

    看来在世界航运市场这快大蛋糕上切一大块虞辉祖早就考虑好了,他说完又看向杨锐问道,“竟成,你就说吧,这到底有什么风险达不成的?”

    “这事情……”虞辉祖很认真,杨锐也开始认真,“好,运价就不说了,大不了就少赚些。现在还有三个问题,一是怎么忽悠美国人耽搁一年。美国是唯一能超过我们造船量的国家,虽然他现在只有可怜的一百多吨商船和每年就几十万吨商船下水。可要美国人愿意,福特车是怎么造的,商船就能怎么造。到时候两国商船造的太多怎么办?运价大跌怎么办?

    二是怎么和日本谈,这可不是以前的航运联营了。这可是造船联营。日本最少要造三百万吨船以上,两国才能有一千万吨。这几个多亿的成本谁出?利润和风险又怎么算?这可是要把军火物资的利润填进去啊,要不然哪来那多多船坞、哪来那么多钢铁?之前定每年造八十万吨计划的时候。说要造三四百万吨商船是看风使舵的,是哄哄人的。无限制潜艇战不开始,我们造到两百万吨的时候是要观望的,现在这个计划是全力以赴奔一千万吨去的,这比之前的风险高了数倍。

    最后就是无限制潜艇战和水中探测器,前者如果没有,那造那么多商船可就白瞎;后者要是没有,那物资人员接济不上,说不定德国就真赢了。我们收来的英法纸币马上要变废纸。

    干革命这么久了。很多时候做决定的不觉得怕,等事情过去了去想想背上可全是汗啊。这不是我胆小了,而是我们现在是执政党,四亿多口人全指望着我们。真要是错了,损失钱小事,后续一系列的计划都要重来。中国虽然落后,可还是有机会的迅速复兴的,但这机会小之又小,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这事情不得不谨慎啊。”

    杨锐这番话说的是语重心长,想着在世界航运市场撬出大半块肉的杜亚泉、虞辉祖两人也沉思起来。造出那么多船,成为战时航运大哥确实是很诱人的想法。运费不涨都一年几十亿,战时再涨好几倍还了得?这一千万吨商船两三年运营下来,说不定到最后真能挣个上百亿。中国要有这上百亿,加上买军火物资的那些钱,那还得了,这是要跑步进入资本主义啊。

    想法是好,可现实吗?一个半瘪三穷屌丝,半心半意的拉着一个海军二流强国合伙,趁着文明的一等人不注意。居然想着独霸战时世界航运这碗饭?再有就是无限制潜艇战,还有破解无限制潜艇战的探测器。这两个东西能成吗?特别是无限制潜艇战,德国人会铤而走险吗?

    会议开到这里就开不下去了。照实说。杨锐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只是觉得风险太高。之前定下了两百万吨的警戒线,现在要实现一千万吨的商船拥有量,那就要砸好几个亿下去,可这只是成本价,一旦失败,那损失可不止这节个亿,按市面价格算这最少有十五个亿。这些钱若是没了,那中亚就只能放弃了。

    不过要是成功了呢?按照虞辉祖散会后给的简报分析,战时航运纯利润将不低于二十亿英镑[注4],合一百亿美元,两百亿华元。因为给日本那三百万吨商船的钢料是成本价,甚至造船费中国都还要垫付一部分,所以两国分账的时候,中国最少要拿到六成利润,也就是能分到十二亿英镑,一百二十亿华元,这是财政收入的十五倍,国民生产总值的一点五倍。

    如此巨大的数目,难怪杜亚泉和虞辉祖会死抓着不放。投入二十亿不到,却能赚回数倍于此的利润,这还没有包括以后将那些商船处理的费用,真要是这样,那投入将更低。

    杨锐下班之后回到后宅,拿着这个报告一会喜一会忧,一会走一会站,一会自言自语一会了无声息,弄得老婆们以为他是不是病了。带着暖香的嫩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程莐问道:“没发热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杨锐道:“就是有一个事情要下决心。赢了,那从今以后大富大贵、万事大吉;输了,那就……”杨锐说不上来输了会怎么样,不就损失十多个亿吗。这买卖回报率几乎有百分之一千……。以资本家的标准德行,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应该杀人放火了,现在有百分之一千,为何不赌一把?(未完待续)

    ps:注1:世界文明史纲(近代部分)p450

    注2:申报丛书,11,美国战事计划经济,p310

    注3:1848-1935年的世界经济危机,第1卷p487

    注4:英国战争期间的航运业,赚得24亿英镑利润。——《战争的悲悯》,尼尔.弗格森著,p205。

庚卷 第七十章 下去

    readx;松方正义是第二次来中国了,去年来是因为沪上的贸易站展览会,当时以他财政专家的眼光,他发现以中国政府的精心准备,欧州战争中国人将获取高额利润;为此,他回日本后立即说服了井上馨,开始刺激经济,振兴战时实业,以求和中国一样挣一笔大的,不想这边还在准备布局,杨氏又将其邀请到北京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经过一天的会晤,他终于知道中国人想干什么了——趁着欧州战争,中日两国联手把持世界航运业,这虽然是短期的,但战争的运费无比高昂,一旦垄断成功,那么利润将其惊人。如此的利润势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所以中国需要日本。

    松方正义明白这个道理,但伏见宫博恭王却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在驻华大使馆的会议室内,亲王看着不说话的诸人,不解的问道:“中国人为何不自己多造船,反而要拉着日本一起造?”

    亲王的问题松方正义正想回答,海军大臣斋藤实却先开口道:“这或许是杨氏拉拢日本的办法吧,要对抗露西亚必须日中两国齐心协力;还有就是日本有一只强大的海军,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帝国海军就可以为商船队保驾护航。”

    “嗖嘎。”伏见宫点头,他看向松方正义:“松方,这件事情能做好吗?”

    “这件事情应该能做好,我们已经是协约国的参战方,还是英国的盟友,如果由我们出面承接经营货运,英国和佛国是不会反对的;米国人不希望自己参与到欧洲战事中,孤立情绪非常严重,他们是不会也难以阻止我们的。”松方正义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不他却有两位一些看法,他接着道:

    “中日两国从现在开始全力投入造船业,只生产战时标准船,是可以在年内造出近千万吨的远洋商船的。可我们不知道欧战战局会如何变化。中国人所说的无限制潜艇战是不是有那么威力,德国是不是会采用这种战术?这些都是难以预料的。这件事受益很大,但是风险也很大,以帝国现在的商船量。要想五万吨,还需要造万吨商船,按照中国的船用钢板价格,加上扩大船坞增加设备的投资,这最少需要十亿日元。”

    “啊!”伏见宫听闻十亿日元。顿时抽了一口凉气,海军大臣斋藤实也道:“帝国的外债已有十多亿,如果欧战中再亏损十亿日元,那后果不可想象。”

    “是啊。”松方正义并不惊讶的应了一声,他再道:“所以杨氏提议由中国提供造船钢板,日本提供船坞造船人工以及商船运营船员。两国共同投资,两国也共同受益……”

    “这有什么不好吗?”伏见宫不明白松方正义的意思,他认为既然中国会提供造船钢板,日本只出人工,那日本要付出的就很少了。风险降到了最低;至于人工工资,这不就是印刷机印刷速的问题吗,日本可不是中国,纸币对内是不兑换金银实物的。

    “殿下,杨氏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他果敢坚毅的部下外,就是对世界局势的判断为准确。如果他这一次再次判断正确的话,那么这万吨双方共同投资的商船将创造几十亿日元的财富,因为两国同分利益,帝国将损失十几亿财富。

    在欧洲战争前。全世界的航运收入为十亿米圆,可去年一年,全世界运价高涨,航运收入以帝国邮船会社为例。涨了五倍。去年圣诞节开始独国潜艇开始袭击商船,到目下个月过去,已经击沉六十多万吨商船;世界商船本就因为独奥露等国被封锁,骤减近千万吨,现在每个月损失二十多万吨商船,一年将超过两四十万吨。

    同时全世界又因钢材紧缺价格昂贵。造船量大减,去年一年只有一四十万吨商船下水,其中中国占了四十多万吨。新造的没有击沉的多,这还是有限制潜艇战,如果独国真的开始无限制潜艇战,那一年能击沉多少商船?五万吨,六万吨,八万吨?那个时候,全世界的航运收入将会是多少?如果有一千万商船,又能有多少亿日元的航运利润呢?”

    松方正义对以后判断无法像杨锐那么清晰,更因为没有吃过无限制潜艇战的亏,搞不懂这种战术会击沉多少商船,带来多大危害。他这边不懂,坐在斋藤实一侧上个月就陪同斋藤实前来的佐藤铁郎道:“阁下,海军军令部预计,以独国目前一多艘的潜艇数量和每个月的新下水潜艇量,它每个月可击沉不少于十万吨的商船,一年可击沉四万吨商船。”

    得到海军参谋部一个较为可靠的数据,松方正义自言自语道:“就不知全世界到时候能新造多少船了?”

    “阁下,其实还应该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商船队面对独国人潜艇攻击该怎么办?这是世界各国海军谁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佐藤铁郎道。

    如何有效的对付潜艇从去年一败后,是佐藤铁郎乃至整个日本海军都在研究的问题,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人想出了对策。中国人既然想控制战时的世界航运业,那自然要在大西洋上航行,到时候面对独国潜艇,他能对付吗?

    “这就是说,中国人已经找到了对付潜艇的办法?”外行人伏见宫博恭王插言,有一些难道的兴奋,他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英米各国再多船又有何惧?只有我们的商船才能平安航行在海洋上。”

    “这个办法日本海军应该掌握,这样我们和中国海军谈判就不会这么艰难了。”斋藤实道。他来中国已快有一个月,为的就是商议中日两国的海军吨位问题。谈判是艰难的,海军对于日本来说为重要,所以即使中国做了重大让步,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大使馆的日本人讨论出个眉目来,总参和海军办公室负责人正在向杨锐汇报这大半个月来和日本海军的谈判成果——如果它还能叫做成果的话。

    “主力舰两国吨位对比为一比,航母比例为一比一,轻重巡洋舰比例为一比二,驱逐舰炮艇等未作规定;潜艇日本强烈我们限制数量,开始他同意中日双方比例为一比一。但知道我方有一七十多艘潜艇后非常吃惊,他们认为我们应该拆除一些潜艇,使其数量控制在七十艘以内……”

    总参海军办公室负责人温树德少将报告着谈判的最终结果。可以说其他的问题都谈成了,唯独中国潜艇因为其数量过庞大。日本的要求无法接受而搁置。除了吨位比例,和其他列强,特别是美国海军的关系,这一次谈判也做了明确规定,基本就是中国海军以后只能和日本亲近。其他国家一概冷漠对待的调调。

    温树德少将念着谈判结果,很是憋屈,在他看来中日两国的国势已开始逆转,何必对小日本做如此让步呢?这条约签下去,以后海军如何能翻身?并不明白温树德心事的杨锐听着他的报告却没有感觉道什么不妥,他在乎的只是航母;而潜艇,这种一战垃圾并不是他满意的东西,现在除了船坞里在建的,已经没有新的潜艇建造计划了。

    “潜艇既然有了这么多,总不能拆了吧。”杨锐听完报告道。“我们可以承诺在这些潜艇退役后不再建设这么大规模的潜艇舰队。现在的这些只能保留,或者等找到买家,我们卖掉五六十艘也是可以的。但军舰的买卖向来难弄,不能做硬性规定。日本人限制了我们的主力舰规模应该可以放手了,这潜艇他们慌什么啊,靠潜艇难道能登陆日本本岛不成?”

    “先生,日本人担心这些潜艇会封死整个日本,所以希望我们将数量降下来。现在谈判就剩下这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解决,那两国将即刻签约。”贝寿同道。

    “嗯。”杨锐乱答应了一声,他的心思不在这,只问道:“这航母为什么日本人同意和我们一比一,照理他们应该是要限制的啊?”

    “先生。情报局报告说,日本去年买了二十余架鱼雷轰炸机回去做了防空试验,军令部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在舰船两舷布置密集的防空火力,那么鱼雷轰炸机的损失将减到最低,特别是大口径机关炮杀伤效果惊人。”贝寿同道。“我想日本人是因为做了试验。认为航母只是一种不成熟的技术,在做好全面应对后,海军决战最终只能靠战列舰解决。”

    “居然是这样?”杨锐嘀咕了一声。这才想起日本人是没有见识过俯冲轰炸机的,一旦这种飞机的马力大到可以携带五公斤炸弹,那么战列舰的末日就到了——和为了能有效投放鱼雷要低速低空活靶一般的鱼雷轰炸机相比,命中率高的俯冲轰炸机才是战列舰大杀器,只不过这种飞机日本人不知道罢了。

    “潜艇上我们可以让步,五年后将舰队裁减到一艘,后七十五艘,如果这都不同意,那就没办法了。”杨锐说道。

    “总理,这……”温树德脸上大变,但碍于杨锐的威严,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没什么。”杨锐很不在乎的道。“潜艇吨位只有几吨,可以后的潜艇将越造越大,四五千吨的排水量非常正常,七十五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想二十年后,潜艇的规模还是控制在十艘,不超过五十艘比较好。再说潜艇多了有什么用,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要的是航母,现在我们能造吗?现在不能造以后就很有可能没机会造了,不对日本让步,我们去哪造?”

    听声杨锐提高了声音,温树德立马低头,他完全知道谈判的初衷是什么,就是趁列强还在欧战时多造几艘大舰,一旦战争结束,那列强很有可能要干涉造舰之事。温树德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有谱,但上面认为这件事情是真的,他也就只有认了。

    “先生,要是日本人还是不让步呢?”更明白杨锐心思的贝寿同道。

    “还不让步?还不让步那谈判就全部作废吧。”杨锐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味的对日本让步多,他就会得寸进尺。这次海军谈判,是我们主动给自己找限制的,日本这么不识趣。我们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杨锐话是说的利率,但是心中却是酸的。现在不和日本把海军吨位等事理清,那订造新航母就难以有谱。海军设计局那边新航母的草图都画好,就等着和日本谈好下订单。事情往后拖下去,真不知道这航母什么时候能开建。

    杨锐把贝寿同打发了还在想着航母的事情,本来他是想去找徐华封谈一谈的,可上个月工部刚刚提了个报告,说是造大型军舰南京造船厂实在是没把握。现在具体的办法是先仿造一艘六千吨级的巡洋舰试试手。等成了后再仿造万余吨的无畏舰,再成了才开造两万五千吨左右的航母。前两步最少需要四年;且装甲不说,大口径舰炮怕只能外购,那不是短短四五年就能解决的。

    而第步建造两万五千吨航母,因为没有具体的参考借鉴,最好的办法是由其他技术成熟的造船厂先造一艘,南京造船厂一边派人却督造一边习建造经验,造完南京造船厂根据图纸和经验再在家里造一艘,航母造好服役后,再总结订造和仿造的优劣。然后再造新舰,就这么一步一步,逐渐由仿造到自造。

    如此算来,没有十年时间,怕是难以彻底吃透大吨位军舰的建造技术。但杨锐认为中国没有十年时间,华盛顿海军会议将在神武十年召开,离现在还有六年;而那艘六千吨巡洋舰年中即可下水,所以造舰径去掉了万余吨无畏舰那一步,打算今年就向日本订购两艘两万吨五千吨级的航母,两年后。南京造船厂自己再开造一到两艘,至于总结订造仿造的优劣和服役经验,那是现有航母废弃后造新船的事情。

    这么算来到华盛顿海军条约签订前,中国海军就有五艘航空母舰。一艘超无畏舰,其他则是一大串万吨以下的巡洋舰驱逐舰潜艇和辅助舰。按照华盛顿海军协议中的规定,主力舰吨位大概在十五万吨。到了这个数字,特别是中日之间眉来眼去,杨锐可以预想在华盛顿海军谈判中,中国即便有既成事实。能拿到的吨位也不会比法国好到哪里去。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着在华盛顿条约前把军舰都造好,到时候谈判见机行事,能再捞一两艘主力舰那就再捞一两艘,要是不能,那就捞一些补充吨位,以方便以后改装。至于提前造舰所带来的技术问题,这只能是再后面慢慢改,为此多花钱也没有办法,关键是要以既成事实让欧美一等人承认中国海军的现有吨位。而且按照条约规定,主力舰服役二十年后即可替换,这就是说,二战前这些主力舰全都可以替换成新舰。只是,蝴蝶效应下,未来还会按之前的轨迹前行吗?

    银安殿的主人想着未来,廷尉府的主人则想着当下。身处高碑胡同的廷尉府内,廷尉大人伍廷芳正在忧虑:虽然去年总理府以修宪避归了土改的法律障碍,但在实际操着过程中,短短四个月不到,全国进行土改的一千两多个县,除了东北辽东地区沂州严州等复兴会革命根据地外,其他州县都发生了多起暴动叛乱以及刑事犯罪,死亡人数超过五千人,涉案被捕的‘犯罪嫌疑人’超过五万,强制性移民超过二十万。

    作为中国第一位法博士,打算为中华的法制建设犹如沈家本那般奉献一生的伍廷芳,面对如此惨景无可奈何。在他看来法律本是为了保护公民的,可现在,法律就像是一个**,被人歪曲着,富人用它来救助同窗同乡亲朋好友;穷人则用它劫富济贫,横夺人财,法之本意已荡然无存。

    如此情形,伍廷芳找不到破解之道。前者,如沪上之张元济,他是为亲戚所托,碍于情面不得不救吴稚晖,而杨荫杭王宠惠则是受师所请,不得不想办法促成此事。站在法律上来说这是万万不可的,可站在几千年尊师重教的传统上来说,这又是值得赞扬的。这也是为何这人受审,舆论全是一片同情赞誉之缘故,时人观念如此。你能奈何?

    而后者,复兴会为达成均田之目的,居然通过修宪来规避法律。此恶例一开,那以后要想没收国人之家产之金银。也可以通过修宪达成使命。中华的代议制本就有错,而且是复兴会为了掌权故意将其弄错。按照西洋各国的成例,具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人必须是有固定财产有一定收入的人。正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那些一无所有全家就剩几张嘴的佃户为了能吃饱,有什么不能赞成的?就是复兴会要将全天下有产者的田宅家产都没收。他们也会高举双手赞成,反正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要对自己有利,为何不能同意?

    有产者亲亲相互,无产者劫富济贫,这就是中华的法律现状。在接替沈家本之前,伍廷芳根本没有料到法制之会如此艰难。而今,面对这种情况他无计可施,是以很多时候他夜半醒来时会想到沈家本,如果他在。又会怎么处理呢?

    ‘剥…剥…剥……’的敲门声将忧虑间的伍廷芳惊醒,最高.官许世英和董康正站在开着的门口,看着神情有些迷糊的他。苍老的咳嗽了一声,伍廷芳道:“两位都进来吧,沪上的案件如何?”

    “沪上案上午才审完……”许世英一直在负责沪上的案,因为回避此案的法官实在多,所以事情才拖到今日。“张元济行贿罪妨碍司法公正罪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杨荫杭王宠惠两人渎职罪行严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原案沪上大理寺法官蔡寅,渎职罪受贿罪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许世英一口气将判决结果念完,口气松了下来,他道:“张元济在界报界甚至军界都有影响,又是前朝翰林。所以二审判决结果一下来,要不是军队护着,沪上大理寺差点就被那些人给拆了。主审此案的法官开庭前几天就向我求情,要求能调到北面或是西面去,西域黑龙江都行,反正就是不要再呆在关内。”

    “那就调吧。”伍廷芳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案审完一定是这个结果,所以特别请了当地驻军保护大理寺,但这只能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大人,还有件事情。”董康在一边道,“护宪党之梁启超等人,集结了沪上余名失地地主,向沪上大理寺递了状。他们认为政府补偿地价不公,大部分被土改衙门收去的田亩,都只补了成左右的地价……”

    “不补成地价的话,银安殿那位就要破产,他梁启超是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虽是同乡,伍廷芳对梁启超并不多好感,特别是现在,以土改之事挑起官司,这明显是为了党派利益。前清有蓝票党白票党之争,可那争的也只是伦理,私下还是客客气气的;可现在国内国民护宪这两小党,为求选票无所不求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大人,按照司法程序,沪上大理寺已经接了状。梁启超等人请的是沪上租界的英国高易律师行作为原告律师。看递上来的状,他们是不想在土改的合法性上做章,而是在耕地核价补偿方式支付利息上找漏洞。这些都是宪法上未曾明言的,只在土改法条例里有具体规定。”董康说道。“以此看,他们胜诉的可能性很大。”

    “嗯,我知道了。”伍廷芳麻木的点点头,他感觉到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银安殿那位铤而走险,那司法建设将半途而废。现在亲复兴会的最高.官徐谦等人就已在四处鼓吹司法党派化之必要了。真要是那样,这大理寺就真成挂牌的青楼了。到时候一个案判还是不判死刑还是活刑,无非是银安殿那位一个电话一张拜帖的事情,这司法又回到了前清,只不过是将满人换成了复兴会而已。

    微微定了定神,伍廷芳说道,“胜诉还是败诉不是我们要去关心的事,我们能做的,要做的,就是基于律法之本意现有之条做出公正之审判。”伍廷芳话断了好一会,最后道:“你们下去吧。”(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一章 混烧

    readx;中日关于海军和造船联营的谈判纠结了好几天才最终达成一致,而就在在合约签订的次日,德国政府便对外宣布,为报复英国海军的饥饿封锁,包括英吉利海峡在内的不列颠诸岛附近水域将划为交战区,在交战区内的敌船德国海军均将予以击沉;而因英国商船频频悬挂中立国国旗,所以德国海军对交战区船只将无差别攻击,中立国船只损失一概自行负责。

    看到电报的杨锐深深的吐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何德国宣布无限制潜艇战比历史上晚了一个多月,但庆幸的是最少现实是按照历史方向前进的。以德国现在一百潜艇的规模,无限制潜艇战按照总参的计算,每个月击沉的商船量估计要翻上一倍,一年下来大概有四百多万吨。但这只是数字计算,历史上在击沉英国邮轮‘路西塔尼亚’号后,德国人为了不触怒美国,在当年九月便终止了无限制潜艇战,短短的几个月,加上当时潜艇数量有限,取得的战果并不太多。

    “马上我把张实叫来。”杨锐放下电报,有些兴奋的对李子龙道。

    半个小时候后,俗称西厂提督的张实匆匆出现在银安殿。他人一到,外面略显吵闹的各个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路过外间的张实甚至能听到那些小隔间内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对此他只觉■得好笑,他觉得大家需要怕的是刘伯渊的安全局,情报局是只对外的。

    看到张实没带秘书就这么一个人来见自己,杨锐没有马上说公事。而是关心道:“听说你的婚事又没黄了?”

    “是,先生。”张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抚了抚鼻子。“人长的太丑,没人稀罕。”

    “放屁!”杨锐给他递了一支烟,笑道:“堂堂正正一表人才的好男儿,哪里丑了!现在的人啊,以讹传讹的多,茶楼酒肆没什么说的,就知道拿你们两个情报部门开涮,什么段子都出来了。我听说渊士的老婆现在不敢上街,一上街街上的人看见她就躲。那些愚民也不想想,东西两厂真要像大家那么传的。岂能容他们随意嘲讽?”

    杨锐说着解心的话,张实只是微笑。他前段时间遇上了一个上新学的女子,见了几回,说过几句话就喜欢上了,那女子也喜欢他,不想还没提亲,那女方父母打听到他的官职后,便连夜带着家人循往天津租界,然后找了个中人说了一大堆理由。讨饶着希望张实放过他们全家。这边讨饶还没个结果,那边就坐船去了日本,事情就这么黄了。

    后来刘伯渊把事情报上来的时候,杨锐笑叉了气。经刘伯渊解释才知道那户人家之前是满清官吏。估计是那年入京的时候家里还留了些什么宝贝,极怕政府追究,听闻张实是西厂提督。惊魂之下连夜逃了。杨锐虽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怕张实脸薄。也就假装不知道。

    “先生,这次找张实来是什么事情?”张实说道。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导入正题。

    “德国那边什么个情况?”杨锐把抽了一半的烟放下,想起自己找张实的本意。

    “我们卖给俄国的军火极为有效,奥匈这两个月连吃败仗,德国人正是四处救火。轰炸伦敦没有成效,再感觉到战争渐渐打成了消耗战,德皇终于被宰相和参谋部说服,答应开始实施无限制潜艇战。”张实简短介绍着德国的情况,这些其实他在上个月就汇报过了。

    “嗯。”杨锐答应了一声,他再次问道:“雷奥呢,他在搞什么?”

    “他建议德皇立即成立全国物资管制机构,和新闻管制机构,但德皇并不在意这些。据说德皇认为威廉先生回去是一个错误,他离开中国,那么中德关系将一落千丈,特别是上上个月我们派出志愿飞行中队前往伦敦保护公使馆,使德皇更讨厌他。这段时间威廉先生应该赋闲在家,但也有可能会上前线指挥部队,而且很有可能会去东线。”张实道。

    “东线?”杨锐早就猜到雷奥那几个人回去会得不到德皇的重用,在德国人看来,他们的重要性是和中国连在一起的,离开了中国,他们什么都不是。

    “是的。威廉先生认为俄国是很虚弱的,尽早击败俄国将改善德国两线作战的境况。他一回到德国就和东线的霍夫曼上校联系,然后请求德皇派他去东线,但德皇到现在也没有同意,威廉先生在我国是公爵,如果所统帅的军队太少,怕对不起这个爵位。”张实道。

    张实一说霍夫曼上校,杨锐就记起了这个德国武官,复兴军对俄攻略、战术他全都知道,据说坦能堡围歼战就是他起草的作战计划,如果雷奥能和他混在一起,也算有了一个知己。

    问完自己关心的事情,杨锐道:“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现在德国宣布开始实施无限制潜艇战,英国人一定会想办法破坏,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美国拖下水。一旦大西洋上的远洋邮轮被德国潜艇击沉,那么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美国政府因为美国公民的死亡而开始和德国交恶,并最终对德国宣战;要么德国宣布放弃无限制潜艇战,对美国妥协,但最终因为物资缺乏而输掉这场战争。

    作为我们来说,怎么在这场战争中赚到足够的建设资金才是重要的。商部和工部已经和日本人谈妥了,两国携手控制战时航运市场,所以说,我们需要德国人坚持无限制潜艇战,这样他们击沉的商船越多,我们赚的钱就越多。所以,我们要监控每一艘载有美国人的英国邮轮,将其通知给的德国,忠告他们小心从事,以免中了英国人的诡计。

    这是一个办法。但威尔逊总统、还有因为欧战大做生意的财团全部亲英,通过这种办法能小心多久还很难说。终有一天会有美国人死于无限制潜艇战的。到那个时候就要想办法干扰德国高层的决策,让他们把无限制潜艇战坚持下去。德国海军不是会狼群战术吗。告诉那些担心美国宣战的人,美国即使对德国宣战,他的军队也无法逃脱狼群的猎杀,横跨大平洋平安的将军队运到欧洲大陆。

    这是其一,再有就是阻止美国大规模造船。美国是所有国家中能超越我们和日本,批量生产商船的国家。一旦美国人全力造船,那么我们的航运收益将大幅缩水。现在商情局拿出的办法是抽掉我们的商船前往大西洋,以弥补英国商船损失,然后极力维持一个低运价。使美国人认为造船无利可图,等无限制潜艇战实施一年后,再拉高运价。这只是一种经济策略,再有就是建议德国人挑动美国造船工人罢工等等。我相信你能找到办法,把美国人的造船业,拖上一年甚至更久。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先生的意思有两个,一是排除德国的内部外部干扰,让他们坚持无限制潜艇战;二是延误和破坏美国人造船。使其在运价高涨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商船可以投入运营。”张实道。

    “看来是我啰嗦了。”杨锐笑,这其实就是两句话的事情,但为了把一些历史事件提点出来。他不得不多啰嗦几句。

    “先生没有啰嗦。”张实知道杨锐言必有中,心中已经在想着事情怎么着手了。“先生,如果能将深水炸弹公布出来。大肆宣传下,那我想美国人更会认为无限制潜艇战对航运不会造成严重影响。造船的数量将不会有很大提高。”

    “这也是一个办法。”杨锐点头。因为当初训练是在一起,德国海军完全知道深水炸弹和反深水炸弹战术——潜艇在设计时留有污油杂物仓。一旦遇到深水炸弹,艇长可开启污油仓让污油杂物浮上海面,海面上的驱逐舰就会以为潜艇已被击沉。到时候,英国海军会发现德国潜艇越打越多,等最后发现事情不对,那也要大半年以后了。

    “这个事情就交给日本去做吧。派商船前往大西洋协助盟友运货护航,也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毕竟是局外人。”杨锐补充道。

    “好的。先生。另外如果德国人想购买我们的潜艇,我们是不是能卖给他们。”张实问道。

    “怎么,德国人去年不是不屑一顾吗,还说我们的潜艇型号太老,根本就不要。”听说德国居然想回购潜艇,杨锐兴致立马高了起来。

    “去年是去年,但今年传来的消息是德国高层认为自己的潜艇数量太少,希望造船厂多造潜艇。”张实道。“如果再谈这件事情,那很有可能成功。”

    “是吗!”杨锐重重的说了一句,心不免剧烈的跳动了好几下。虽然中国是非交战国,但在这个时候大批量向德国出售潜艇,事发后肯定会被英法追究的。如果销售过程中就泄密,那一定会影响挣钱,想到这里,杨锐道。“你能确保这件事情不被英国的情报部门发现?还有,等战后德国战败,这件事情也不会被查出来?”

    “英国情报官关注的是我们的陆军,海军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再说潜艇数量太大,舷号又有很多故意重复,卖掉三分之一也还有百艘之巨,即便英国人要求点验,也查不出什么端倪。运输也不是问题,葡属莫桑比克可作为中继站,即使不去莫桑比克,那也可以和商船队同行。至于战后……”张实考虑道:“在德国战败前,我们可以想办法销毁那些交易文件,以免落入英法之手。”

    “未必要销毁,英法军队不会占领德国,他们只会解除德国武装后逼迫他签订战败条约。”杨锐自己也在思索着这件事情,“这么说来还是可以卖一卖的,但这件事情要和克虏伯公司商议好,货款也由克虏伯支付给我们,整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明白。”张实道。“只是我们大概卖多少潜艇给德国?”

    “多少艘?也不要先说多少艘吧,一切谈妥后我们十艘十艘交货,如果英国人不注意。那能卖多少艘就问总参,他们说要留多少艘。那就留多少艘,剩下的全卖掉。”杨锐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马上就要向日本订购的那两艘两万五千吨的航母。这些潜艇上腾出来的船员,正好可以拉到航母上去。

    短短二十多分钟的交代,几件关系到战时世界航运的大事就这么确定下来。张实走后杨锐又想了想,觉得卖潜艇给德国的速度还是要控制一下,要不然无限制潜艇战打的太猛,英国人一小子就因为断粮饿死了,德国胜利那事情就好玩了。

    他这边想着,李子龙则把原本要见的海军设计局的人领了进来。杨锐本以为只是王平轩那几个设计师,不想总后勤部部长朱履和带了一帮人进来。

    “先生。这些都是几年前留学英国,后转入美国麻省理工的留学生,现在国家需求,便让他们提前回国了。”朱履和开门见山的介绍,他指着站在一侧的四个人道,“这几位是学航空的,为巴玉藻、王助、曾诒经、王孝丰四人。”

    朱履和说到谁的名字,谁就对着杨锐鞠躬,四人的名字杨锐熟悉也就是巴玉藻和王助两人。但他没有对这两人假以颜色,他感觉在新的环境下谁会有成就,谁表现平庸,那还需拭目以待。

    “好!很好!”杨锐难得赞誉着。他这么一说,有些拘谨的留学生神色顿时由拘谨变成了兴奋。不过他却道,“国家需要飞机设计师。也需要舰船设计师,尤其是需要科班出身的设计师。本来。是应该扶持你们成立自己的设计室、设计局,就如之前扶持冯如飞机公司一样。

    但是。玉不琢不成器,设计不是画图那么简单,为了让你们有更充分的经验和更豁达的心性,只能先派你们去国有飞机公司打下手。什么时候你自己觉得够格了,可以拿出你们的成绩,就可要求总后或工部批准成立一个新的设计室;如果一直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成绩也不被认可,那可以辞职,然后写一份商业计划书,说服风险投资公司对你们投资,不过这就是单纯的商业行为了,盈亏都在你们……”

    总后和工部一直被商部管理的风险投资公司挖角,而商部敢挖角,完全得益于杨锐的支持。现在一听说杨锐又来风险投资那一套,朱履和当即苦笑道:“先生,您就别挖了,再挖军工这边就没人了。”

    朱履和叫苦,杨锐却道:“我这是帮你,当初把冯如那帮人收归国有,他能有今天?国有公司要有,但私营公司不能没有,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再说以我国现状,这飞机除了卖给军队政府以及出口还能卖给谁?让他们自己成立公司,那压力就全在他们自己身上,是龙是虎,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巴玉藻和王助等人回国是想干一番大事业,不过回国却担心会陷于政斗——在国外的时候他们就听说过新朝并不太喜欢闵系海军,而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全是闽系,但多少和闽系有些关系,是以一直很担心;至于学造船的那些人,虽然设计了神武号,却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到去年才知道是皇帝的游艇,不免有些失望。

    诸多的担心,待回国之后,因被总后的头头朱履和中将热情接待,学生们受宠若惊之际得知还能亲见总理便更加兴奋,但现在听总理一番话,原本以为能得重用的诸人又想开了。

    此时杨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接着道:“我的理念还是和以前一样,技术决定成败。既然是人才,那政府要做的就是使其能发挥所学。为此你们都有两条路,一条是留在国有公司内,然后借用国有公司的资源施展才华,二是跳出国有公司,去找商部的风险投资公司,他们不会看重你们的家事、你们的人品、你们的学历,甚至都不看重你们的才华,他们要的就是挣钱,只要你们的项目能挣钱,且不违反专利法,他们就会给你们投资,让你发挥所长。

    太尉府和总理府以及廷尉府都有专门的采购部门,对外采购全部实行招标;不管是国有公司,私营公司。全一视同仁;如果有人违规,哪怕是政府违规。那么稽疑院下专门有一个叫做招标监督委员会的机构,你可以把意见写信到那。不需署名,只要有真凭实据,他们就会针对舞弊行为进行调查,那些稽疑院议员,为求连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捉老鼠为民除害了。

    路就这么两条,在朝就舒服些,毕竟有先发和资源优势;在野则辛苦些,但人自由。只要你有本事,或是不怕公司破产倒闭,那可以天天睡觉。”

    别开生面的欢迎词,让这十几个留学生不由鼓起掌来。杨锐不以为意,压下掌声后道:“不过我担心的就是你们好高骛远,一回来就想着要得重用,这是不对的。理想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便是真想着要做出一番事业。那也应该先吃几年苦,去国有公司好好干几年,翅膀硬了才能飞啊。”

    见总理指了这么一条明路,在场的留学生又笑了。朱履和则是不断摇头。他是有公心的,见杨锐只把国有公司当培训站,很是不解。杨锐见他如此。也不责怪,在他看来。只要不盗用、不侵吞国有公司的有形、无形资产,培养几个人才有什么好可惜的?学部每年免费培养几千万人岂不是更可惜?

    还有那些大学毕业生。很多都不入国有公司去了私营公司,难道也要问他们要培训费?政府最重要的是繁荣经济、发展科技,只要经济和科技都在国内,何必在乎公私?反倒是以后观念开放,那些移民美国的高技术人才,国家应该对其征收资源占用税,不然就是吃亏。

    杨锐的欢迎词只是插曲,但这番话却让在场诸人活泼起来,剩下的那些学造船的都是自己介绍自己,杨锐再次听到了上次设计神武号的那几个名字:王平轩、叶在馥、王开治、马德骥、司徒权、郭锡汾、伍大名、余建复。

    以使用后的评价看,神武号是一个大体成功的设计,但因为美国的造船技术太次,去督造的人对这种军舰也没有太多经验,造的很失败,而且用的越久故障就多,这次既然是向日本造船所下单,所以神武号将去日本大修一场。至于日本人会盗取舰船信息,这已经顾不上了,毕竟有两艘航母要日本造,以日本人的细心,不管怎么防,那图纸也会被他们仿造一份。

    将学航空的四个人出去后,屋子里剩下的就是神武号设计组的人了,一份一直被被朱履和副官抓着的图纸铺展开来,总设计师王平轩站在一侧准备对杨锐介绍新航母的情况,不过杨锐还么看舰船图纸便问道:“这船要什么时候才能造好?”

    没想到总理这么着急,王平轩清咳了一声,答道:“回总理,此舰吨位高达两万七千五百吨,以日本造战列舰之进度,两年即可完工,但要入役还需再加一年,一共为三年。”

    吨位居然不是两万五,杨锐心中默算了一下,觉得按照这个设计,航母吨位已近十三万吨,不知道欧美一等人对此会不会在华盛顿海军会议上提高自己的航母吨位,比如由十三万五千吨增加到十五万吨或者更多。

    以后的事情以后在想。杨锐再问:“和神武号相比,都有哪些改进?”

    “回总理,此舰因袭神武,并无太多改动。”王平轩是个很老实的人,回答也很老实:“改动中最大者还是动力,神武号动力总重为七千四百余吨,而日本造船所可借用英国之动力技术,和比睿号一样将使用改进后的亚罗锅炉,虽然此次采用了油煤混烧锅炉,动力舱也将交错布置,但动力系统总吨位仍在七千吨以下……”

    “油煤混烧?”神武号只能烧油不能烧煤在设计师看来是一个很大的弊病,当初因为吨位小,要装油煤混烧锅炉是不可能,现在新舰吨位大,日本造船技术比当初美国私营造船厂高超,所以这一次他们又把锅炉改了回来,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他们什么好。(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二章 救赎之道

    readx;海军设计局提交上来的其实是两份航母设计方案,这几个已具备一定设计经验的留学生已经分成了甲乙两组,王平轩是甲组组长,而叶在馥为乙组组长。和极力留着胡子想装成熟,却还是能从眉目间看出稚嫩的叶在馥相比,三十四岁的王平轩是先入江南造船厂工作后再由天字号送至美国留学的,因为船厂干过几年,他给人的感觉更为干练,设计也颇为老成。

    比如煤油混烧就是如此——就目前而言,完全使用燃油锅炉的战列舰还没出现,作为一个力求稳妥的设计师,虽然中国产油,但立足于各港口都没有加油站的事实,他选择了当下的主流设计:油煤混烧锅炉;除了锅炉,方案上还设计了诸多装甲,动力舱、油库、弹药库、机库等等,为了保护这些重要设施,在航母中段的木制甲板下方,将铺设一百五十米长的三英吋水平装甲和一点五英吋的机库甲板。不被这两层甲板覆盖的重要区域,也在其上端铺设了一层四点五英吋的装甲,而侧舷也有倾斜十四度的五英吋防雷装甲。

    这些装甲把整个航母的重要部分都保护了起来,但超过五千吨的装甲却使航母造价上涨两成,并因飞行装甲过重导致重心升高无法布置双层机库的事实。特别是神武号上的舰载机因为体积太小无法远航,新设计的舰载机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即使将两部升降机装到了船舷一侧,单层机库的面积也只有可怜的三千三百平米。并没有比神武号的机库大太多,其载机量只有四十二架。散件备机十二架。

    相对于甲组的设计,叶在馥的乙组除了侧舷倾斜装甲外。水平装甲只防护动力仓、航空油库、弹药库等重点位置,装甲重量减少了两千多吨,得益于较低的重心从而布置了双层机库,上下两层机库的面积为五千四百平米,载机量达到七十四架,备机二十架。

    或许是预计到了单层机库使得载机量大减,甲组增加了一个平面图以表达他们的补救方案,那便是在甲板上系留飞机。航母飞行甲板总长为两百六十四米,宽慰二十九点五米。考虑到飞行甲板后端需五十米作为降落空间,前端则需一百二十米用于起飞,飞行甲板中段有九十四米的空间可以用来系留飞机,如此算上飞行甲板上的这两千八百平米,整艘航母的‘机库’面积居然超过乙组的四百平米,总载机量也达到七十四架。

    甲板上系留飞机是美帝二战中常干的事情,不想王平轩这些人却无师自通了,大概这也是被单层机库逼的,但这么一来甲板上的飞机就要风吹日晒。饱受海盐腐蚀之苦了。所以最终的方案设定是:如果不是战时,甲板上的系留飞机将去除,平时的载机量就是四十二架。

    装甲航母素来都是英国人的最爱,不想这种设计却摆在了杨锐案头。而为了解决载装甲航母载机量小的问题,美帝常干的甲板系留飞机也被弄了出来。虽然看了不少二战军文,但甲组的这个方案却是杨锐所不知道的。他只是不断的在想:为何这种办法后世的英美日三国没想到呢。难道是英国人太傻没想到,日本人太心疼飞机。美国人太马虎不愿装装甲?

    没有人给他解惑,也没有人告诉他珍珠港电影里的日本航母、美国航母其实全是美国二战造的埃塞克斯级航母扮演的。而埃塞克斯级航母本就只有长一个一百七十米、宽二十一米、高五点四米的单层机库,其他飞机全在甲板上系留。

    看着两份图纸纠结了半响,杨锐忽然笑道:“航母可以说是我发明的东西,全世界没人比我更懂她。可是,我现在被你们两组的设计弄糊涂了。”

    杨锐坦言自己被搞糊涂了,围着的诸人都是笑了,朱履和中将只觉得能让杨锐都糊涂的事情太难得,手伸到背后对两组人翘起了大姆指。杨锐这时却问道:“如果乙组的方案也和甲组一样在甲板上系留飞机,是不是说乙组的载机量还是要比甲组多?”

    “回总理大人,”叶在馥忍着有些打颤的牙关,不知道被谁动了一下才开始答话:“航母本身的油库、弹药库、各种给养、乘员舱都是固定的,本组的设计虽然也可在甲板上系留飞机,但增加的飞机有限,至多只能增加十五到二十架飞机,不过甲组的方案未在降落区域停机,战时如果是多航母编队,那里也是可以系留飞机的,或者在使用弹射器的情况下,甲板上放置飞机的空间将会更多,所以乙组的载机量一样可以提高到九十多架。”

    “那就是说,甲方案除了成本更高外,基本和乙组一样?”杨锐追问。

    “甲组方案比本组还有一个更优异的地方,那就是单层机库明显比双层机库简单,制造速度更快。”叶在馥很谦虚的说这甲组的优点。不过他话语未落王平轩也谦虚道:“飞行甲板下的装甲将会加大舰体结构的受重,一旦遭受严重攻击船体存彻底变形的可能;而甲板上系留的飞机也将因为盐雾加重腐蚀,如果地勤不能维护得当,飞机性能将大大受损。”

    双方都在说对方设计的好,杨锐笑而不语,他问向朱履和:“两种设计造价大概是多少?”

    “以去年日本造船厂给的报价系数看,甲组方案大概需一千七百万日元,而乙组方案不要那么多装甲钢,造价在一千四百万日元左右。”朱履和道。军备采购都是总后负责,他现在已是全世界军火商关注的焦点。

    “怎么这么便宜?”杨锐很是诧异,即使不考虑到日元贬值,这也比神武号便宜。“没错吧?”

    “先生。这是钢板涨价前的价格,以现在的价格看。每艘将增加两百万到三百万日元左右,这还是要看本溪钢铁厂给的舰用钢价。还有他们报的价格这么低。是因为日本去年战后财政紧迫,海军没钱造舰,而军舰用的锅炉、蒸汽轮机、装甲,造船所也都能自产不需外购,这就省了不少钱。”朱履和道。

    “那现在我们和他们签订了合伙造商船的合同,再下单造军舰会不会涨价、会不会误工?”想到中日全力造标准船,杨锐不但担心钱还担心时间。

    “先生,合伙造标准船造的可都是万吨以下的商船啊。再说商船造的再快,也不如军舰的利润高啊。日本的造船厂不像我们全是国有。私营造船厂拿不到商船航运利润,又被政府和财阀使劲压价,那些有两万多吨船坞的私营造船所会很乐意接受我们的订单的;至于日本国有造船厂,也会因为对航母建造极有兴趣,是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的。”朱履和道。

    “那就马上就找日本人谈吧。”杨锐道:“也不一定是两年要完工,三年也行,我们的时间并不是太紧,实在不行自己造第二批的时候,南京造船厂可以先铺龙骨吗。”

    “那到底选那个方案?”随着朱履和的声音。站在一侧的甲乙两组的组员都看了过来。

    “甲乙两组的航速是多少?有多少马力?”杨锐问道。

    “如果不用混烧锅炉的话,那两组装的都是日制ロ号艦本式专烧重油锅炉,共有十八座,四部艦本式蒸汽轮机。四桨四轴,总输出为十四万轴马力,航速都在三十三节以上。”朱履和道。“另外。一些新出来的技术,特别是和管损有关的。比如二氧化碳填充、传感器火灾自动监测这次都会用上去,不过这要在下水之后由我们独立安装。并不和日本分享技术。”

    “那就按照这个方案各造一艘吧。”杨锐的决定出乎意料,“这一次还有下一次都只是积累经验,看似对的路我们要走一走,看似错的路我们也要试一试,我虽然比你们更明白这个东西能干什么,但我不是设计师,这船最终还是要你们设计,由你们督造。想的再好造不出来白费;造出来了使用中如果无法达到效果,也是白费;造出来了使用也有效,可在战时毫无用处那就更白费。

    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海洋上的战场那更加复杂,怎么样的设计有用、有效,只能一点一点总结。之前让你们去上生产管理、品质管理的培训课程,去学习工厂动作分析,就是要你们明白:这船不管怎么造还是人用的,要人用的舒服,那就要基于岗位职责的本身去考虑作业问题。这样你们才知道各个岗位的操作员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什么需要改进,怎么需要避免,这说到底还是品质管理无处不在啊。”

    杨锐这边确定方案,本想说一些激励他们的话,不想一扯又扯到品质管理上去了。他忙的把话题扯回来,说一些宏观抽象的东西:“有人说百年海军,我看这完全是唬人!海军的成长史其实就是造舰史,什么时候你们和舰上的官兵配合默契,造出超越当下水平的战舰,那海军就基本练成了。因为你们的造舰基础建立在海军官兵对自己岗位的深刻理解上,他们如果不了解自己要干什么,应该怎么与其他部门、其他舰船配合,那你们无法吃透战舰的精髓并突破现有束缚。

    从不懂造舰到会造舰、到造好舰、到最终突破,我看最少需要三十年,至于什么百年海军,说的更多是海军基地。没有百年的积累,一个国家的海军基地不可遍布全世界,而只偏安一隅的海军那在大家看来不能算真正的海军。说的是这么宏远,可现实是我们连家门都守不住,只能靠潜艇这种奇门兵器制胜。现在,要想改变这一切就看你们的了,航母是海军未来的发展方向,没有制空权就没有制海权,我们要的就是一支能控制海洋天空的舰队。”

    杨锐一通忽悠便将朱履和这一帮设计师打发走,从今天开始,造舰计划将正式开始,造标准商船的计划也签约启动。接下来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坐等挣钱了。

    可他这边想着清闲,沪上土改补偿的案子却在不断在发酵。造舆论是梁启超的拿手好戏。当初一入滇一入京这两条路他都没选,就是认定和杨锐斗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法律上突破。开始他找了沪上最大最有名望的哈华托律师行。不想这哈华托律师行从苏报案起就是复兴会的专职律师行,开国后哈华托律师行又成了沪上市政府的专职法律顾问,每年沪上市政府为此支付的法律咨询费就超过三十万元。

    市政府看重哈托华律师行的英国背景和多年合作所达成的默契,而哈托华则看重官方背景,沪上越来越繁荣,各种案件也越来越多,外国人的律师行、中国人的律师所将会越来越多,如何保持沪上第一大律师行的位置,实现基业长青。是来华四十多年的他最为关切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沪上市政府内,负责本市土改的负责人简明扼要的向眼前的洋人叙述了土改中耕地核价和补偿的规则。和其他地方的土改衙门一样,沪上全权主导管理土改工作的也是一个清冷寡言的女人。

    她这边说完,市长费毓桂忙的补充道,“在议院修宪后,土地改革的规则也通过议院表决,这已经等同于法律……”

    “不。市长先生。”哈托华说道,“任何法律都不能和宪法相违背,那怕是一点点。宪法修正案中只是说:大中华的耕地属于全体国民所有……,每一户人所拥有的土地都不可超越本省所规定的限额。超过部分由该土地的耕作人,也就是佃农支付适当的补偿予土地所有人,……。具体的补偿方式以及细则由专门的土地改革部门制定并执行……

    这些文字很含糊不清,”哈托华读着宪法修正案。很是懊恼,“市长先生。这大概是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在我看来,即使是宪法,也应该将其细则写出,以免被人找到漏洞。”

    “可修正案上已规定具体的补偿细则将有土改衙门规定……”费毓桂还是没有感觉到问题出在那里,他这次把哈托华找来本就有些例行公事的味道。

    “市长先生,如果宪法修正案上说超过规定面积的耕地和佃租耕地,将无偿的转让给该地块的耕作人,那么他没有任何漏洞,但这里说的是补偿,它并没有反对财产权不可侵犯,而是尊重财产权。这对大家是一件好事,但在这里却是坏事。宪法第十三条所阐述的:‘政府保护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如果政府为了公共利益需要征收合法的私有财产,就应当给予合理的补偿’依旧有效。

    简单说,宪法修正案只是解决了佃租耕地需不需要强制征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征收这些耕需要给予多少补偿的问题。当然,这是或许是对的,因为每一块地的情况全然不同,只能成立专门的部门对其进行实际评估才合理。”哈托华咬文嚼字了半天,还在说补偿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土地改革部门如何才能证明它的核价和支付方式是适当的,是符合宪法的?这就是我们成为被告的原因,原告们认为我们给予的补偿是不合理的。”

    “那怎么样才能认为是合理的?”费毓桂耐着性子问道。

    “这就需要最高.官的裁定。”哈托华道。“只有他们才能判断什么样的补偿才是适当的。如果我们败诉,那么政府将在之前的补偿基础上再支付一大笔钱或者粮食给那些地主,沪上有这样的判例,那么其他省份也会效仿,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地主都要增加一份补偿。

    这在我看来并不合理,中国很大,沪上是最繁华的口岸,这里粮食、棉花的价格很高,沪上所认为的适当补偿,内陆省份是难以接受的,即使各地的法官们能考虑到这个事实,他们也无法深入农村去了解真正的情况;沪上的案件还会让舆论更加谴责政府,虽然他们说的观点都是错误的。”

    “哈华托先生,难道最高.官也可以不听命于议会吗?便如贵国,最高法院是必须无条件听从议会,为什么……”费毓桂很是不解。他上任前是经受过法律培训,知道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是稽疑院。可现在廷尉府大理寺居然反对稽疑院,这还了得。

    “市长先生。”一说到这个哈托华便有一种不可一世的骄傲,以致他不礼貌的打断了费毓桂的发言,“不列颠和其他宪政国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咳咳……,”哈托华再次清了清嗓子,有些花白的胡子也高翘起来,“不列颠和其他宪政国家最大胆 不同就是,她没有成文宪法!

    正是没有成文宪法,议会所颁布的法律就是最高法律。最高法院无法质疑。而有成文宪法的国家,宪法的解释权都属于最高.官,因为宪法是一切法律的基础,所以最高.官便有解释一切法律、甚至反对议会的权利。法国是这样、美国也是这样,他们的总统只是议会的奴仆,而最高.官凭借着宪法解释权和终身制完全是一个严苛的独裁者。

    不过我想贵国总理大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贵国的最高.官只有十年的任期,十年后议会有权决定他们是否连任下一届最高.官,虽然连任与否他们的薪水都不变。但如果不能连任,他将只是一个退休人员。想法很好,但这种安排对于一些突发事件并不能应付自如。贵国最高.官其实和美国总统一样是有任期的,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在任期之内。哪怕是一条狗做了美国总统,大家也只有耐心的忍耐四年,而不能像议会制国家一样可以随时倒阁。”

    “总之。这件事情非常棘手,弄不好政府要破产?”费毓贵终于明白土地衙门的那些规定在廷尉府裁定有效之前只是废纸。他本想看看旁边土改衙门负责人是什么反应。却不想此人在他听的入神时已经离开了,唯有那杯茶还在那里。

    “是的。七千万英亩耕地。超过十亿英镑,这是一笔大钱,即使是不列颠也无法从容支付!”哈托华说道。“原告完全能确定政府或者农民无法支付这笔钱,如果他们胜诉,那么不管是农民因为无法接受更高补偿而抗议,还是土地改革案最终无法实施,本届内阁都会倒阁。市长先生,请恕我直言,这根本就是一次党派斗争,有人希望总理大人下台。”

    “谢谢你,哈托华先生,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一定要帮助我们赢得这场官司。”明白事情的关键,费毓桂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解决的了,他能做的只是积极应诉和向上汇报。

    “我会尽力而为,愿上帝保佑我们。”想要起身的哈华托拿过秘书递过来的礼帽,向费毓桂点头致意后便告辞了。

    哈华托走后,长长的电文由沪上市政府发到了银安殿,而除了沪上,南京、宁波、厦门、广州、营口、天津、重庆、长沙、吉林……,几乎是所有的通商口岸,都有成群结队的地主向大理寺递状子,他们齐齐状告土改衙门违反宪法,未对征收耕地给予合理的补偿。

    而当这些城市的大理寺全部接受上诉并予以立案后,更多州府的大理寺被告状的地主挤满,与此同时,全国土改工作忽然间变得的悄无生息,没有人再暴力抗法,地主们也全然不见了踪影——逃往租界的地主,匆匆的赶往州府;而留守乡下的地主,则将招徕的护院一一解散、费劲心思走私来的枪支也被小心藏匿,然后换上体面的衣衫,坐着轿子前往州府。

    在此时,欧战的消息无人再关心,无限制潜艇的消息也无人关注,全天下识字的人都追踪着各大报纸头版和二版上的土改补偿诉讼案。为了增加销量,各大报纸全请了律法专家来评点细说此案。让人诡异的是,以前常常批评中国政府的洋专家们,这一次似乎统一了口径,异口同声的赞扬本届内阁所实行的土地改革是多么的明智,认为中国如果不实行土地改革,那么国家贫穷的现状将无以改变。

    在洋人们们高唱赞歌的和谐氛围里,唯有几个不识趣的美国律师拿出一份沪上佃农的收入报告,认为土地改革部门所核定的耕地补偿太低,完全没有遵循合理补偿的原则。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认为政府核价不公的报道在报纸上出现。几乎是一边倒的舆论汹汹中,感觉事情越来越有谱的地主们,一个个满面红光、欢心雀跃,就等着端午后沪上大理寺开庭。

    与之相呼应的是,护宪党各地都开设了党支部,又因为各地宪法学习会的成立,大中华国宪法的销量忽然猛增,诸多地主的怀里都揣着这么一本黄宝书(注),没事或是蹲坑无聊的时候,他们还会掏出来念上几段;而茶楼酒肆中,吟诗作赋已经过时,最为时兴的就是讲一段自己读宪法的心得,每当有人谈到妙处,在场之人都如饮甘露般的拍手鼓掌。如此情形,帝国日报评论说:对于地主,‘黄宝书’已变得像西洋圣经一样宝贝,救赎之道,尽在其中。(未完待续。。)

    ps:注:大中华国宪法的封面为明黄色

庚卷 第七十三章 开庭

    readx;端午时节便是梅雨,雨水淅淅沥沥,天空则变的昏昏沉沉,而在这片雨云之下的人们,遍感压抑和气闷。这五方杂处、繁华异常的沪上滩,有着比开国时更多的人口、按照沪上市政府发出的通报,去年沪上本地居民和流动人口高达一百五十万。这一百五十万人全充斥于华界和租界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内,使得本就拥挤的街道更加局促;房价也再次高涨,十年前一间亭子间住一个人,月租四元,现在一间亭子间住一家人,月租十元。

    闸北火车站的汹汹人潮中,身着洋装的农部侍郎陈振先一边抹着汗,一边和秘书紧紧跟着在人群中大踏步往前的农部尚书陶成章。作为技术人员出身的他,和挽着裤管、脚蹬草鞋,常常深入农村地头亲自调查的陶成章根本不能比。现在虽然他的行李虽大部分都是秘书拿着,可还是追不上身背着三四十斤行李的陶成章。

    按照农部的出行惯例,火车轮船全坐三等,这北京到沪上这一路坐过来,吃了一身煤灰不说,还又困又渴。恍惚间,陈振先看见广场一侧高悬着一面‘冰’字大旗,便对着后面的秘书用无力的手虚指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客栈回合吧……”,便走过去抢了一罐冰镇王老吉凉茶,一口气灌完后见店家还有冰镇酸梅▽et汤,又不管价钱要了一碗,这冒烟的嗓子才感觉好受些。

    一罐凉茶一碗酸梅汤犹显不够,再看到价目牌上有冰镇绿豆汤。在人群中已经找不到陶成章的陈振先看了身后的秘书一眼,道:“再来一碗冰绿豆吧。”随即坐到了小店的后面。那里一排桌椅明显是卖吃食的。

    “发票…发票…发票…发票……”三口两口吃完冰镇绿豆,正到橱柜付钱的时候。一个抱小孩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嘴中默念了几句发票,再对着陈振先问道:“西桑,要发票吗?要发票吗?如假包换,假一罚十。”

    “去!去!滚一边去。妈拉个巴子的!”小卖部的店家是一个长相凶恶、穿着严谨的男人,他脸上的凶相一露,顿时把那女人给吓跑了。

    广场上人声鼎沸,陈振先根本没有听到那女人在叫什么,便好奇问道:“老板。她在说什么?”

    “做啥子?卖假发票的,都是些社会蛀虫,想钱想疯了,也不怕被税警抓去杀头。”凶悍的老板面对陈振先却是和蔼的,他说完又笑问:“先生是衙门里的人吧?”

    “哦…老板哪里看出我们是衙门里的?”总理府下各部中,农部官员是最没有排场,深入到农村还要穿草鞋破衣服。沪上繁华之地,一身廉俭装的陈振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底。

    “嘿嘿……”老板得意的笑了两句,说出来原委:“刚才大人付钱的时候。腰间的皮带是军用的,”他随即把自己衣服一扯,腰间也是一条军用皮带,笑道:“只有衙门、还有军里的人才敢用这种皮带。不然就是盗用官产,要坐牢的。大人斯斯文文,总不会是军里的吧?”

    “哟。”新朝官员从不穿洋装,陈振先以前的洋装皮带不知道扔哪去了。出家门的时候无法只好系了根军用皮带,不想就这么一根皮带露了底。他大笑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老板,你怎么也有,不怕坐牢吗?”

    “我……”老板笑,他拍了拍一条腿,颇为豪放的道,“阿拉是伤残军人,只是运气太差,要不然就进太庙永享香火了,哪还在这里卖杂货。”

    居然是伤残军人,陈振先的眼光从老板的脸上再隔着玻璃橱柜打量着整间小店,看着另一边靠广场卖杂货的橱柜生意忙的不得了,不由道:“这里的生意不要太好,真是日进斗金啊!”

    “那也是皇上和总理赏的。”老板脸上灿烂,他拍了拍橱柜旁边的大冰柜,又指了指小吃摊角落里轰轰直响的柴油发电机,“阿拉老家就在沪上,要不然就到乡下去开大拖拉机、办碾米厂了。沪上全是劣绅当道、穷人吃苦,这地方呆着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没意思……”

    退伍军人的价值观让陈振先颇为难懂,他正待说些什么不想秘书已经吃完,他便掏钱买了两包好烟,扔给老板一包就拱拱手告辞了。在秘书的带领下,两人电车换公交一路倒腾,到市政府招待所已经累的不行了,不过见陶成章不在,便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晚饭的时候才醒。

    “铎士今日辛苦了。”在外头跑了一天的陶成章依旧精神抖擞,反倒是睡了一下午的陈振先一脸萎靡,了解自己部下的陶成章难得和蔼了一句。

    “哪有大人幸苦。”陈振先有些汗颜,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案子明日就要开庭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如何了?本朝总理府素来不干涉大理寺审判,我下午先去督察院见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徐伯荪徐大人,还去找了市政府,最后还去了哈托华律师行……,反正该去的地方我都跑了一遍,大家都对案子没把握,洋人律师也说护宪党请的律师不好对付,形势不容乐观啊。”说到案情,陶成章面有忧色。

    “啊!徐伯荪徐大人也来了沪上?”陈振先很是吃惊,督察院是朝廷机要部门,徐锡麟官居一品,和总理同级,坐镇中枢,不想居然来了沪上。

    “不光徐大人来了,大理寺寺卿许静仁也来了。”陶成章道,“现在全天下亿万百姓全都在盯着这案子。我们赢了,那土改一切顺理成章,要是输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陶成章说完这话心中更优,这土改一案实在不能久拖,现在地价还算低。化肥之前一直不用,但今年春天已往各地调拨了。一旦化肥功效显现,那地价更要大涨;还有手扶拖拉机等那些机械。以前一户人家就种二三十亩地,但若用上农业机械,那些地主完全可以雇人自己种,拖拉机、收割机、抽水机,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替代人工。真要这样,佃农生计将更加紧迫,且可能永无翻身之地。

    “大人,这次的法官是谁?不会又像去年的那什么蔡寅一样吧?”陈振先没想败诉的后果,只是怕这次政府又被廷尉府给糊弄了。等案子审完再来更正,嫌疑人早就跑了。

    “我听徐大人说,本来是想用回原沪上大理寺寺卿黄庆澜的,但黄庆澜是南洋公学出身,担心会因张元济入狱一事心怀不满,便用了一个叫张鸿鼎的法官。”陶成章道。

    “张鸿鼎?”陈振先念着这个名字,发现根本没听过。

    “嗯,安徽桐城人,神武前三年毕业于东京明治大学法律系。回国后没去京城考试,在安徽江淮大学任法科教员,开国后参加廷尉府司法考试,当了法官。去年在汉口任大理寺寺卿,判了几个疑难案子,时人称张青天。”陶成章介绍道。

    “那就是说他会秉公执法了?”陈振先道。想不出这么一个任法官对政府是有利还是不利。

    “安全局对我说,此人在东京时和孙党走的极近。但却没有入同盟会……”陶成章道。

    “孙党?”陈振先顿时汗了一把,焦急道:“他要是孙汶党羽。那这案子十有.……”

    “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大理寺派谁做主审,政府不说不能干涉,就是能干涉也不行,不然案子判下来那些地主能服吗?”陶成章眉头也是拧紧的。他完全知道法官对于案件审判的重要性。以他看来,司法独立根本就是**立牌坊,谁要是不服,复兴军杀过去便是,何苦和他们打官司?

    公义是什么,公义就是炮筒子,谁的炮筒子粗谁就有公义。不服,哼哼!现在的美洲土族有谁敢说自己不服的?还有满清,鼎革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二百余年有几人敢说不服的。国人九成九都是欺软怕硬,且奴性深重而不自知。开国才四年,要想清除前朝的污秽,岂是不杀人可以解决的?把这几百万地主杀了,家财也没收个干净,农民不单分了地,户部也有了银子,何等的两全其美,弄到现在打官司,一但输了那政府可就灰头土脸,简直是自寻死路。

    心中嘀咕银安殿那位的不对,无心吃饭的陶成章没扒几口便扔了筷子回房去了。市政府招待所里吃政府标准餐,沪上租界四马路的五层茶楼,一干护宪党的骨干面对着满桌子的佳肴却无心下箸。这些人怀抱着宪法,都在听党内宣传部部长林长民的布道。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此乃西洋胜于东亚,雄于世界之根本。历史的进步是任何人不可违背的!何为历史的进步,那就是生产的进步、是效率的进步。与西洋各国对比,吾中国不是人太少,而是人太多。米国耕地远超吾国,可米国人口不到一万万。吾国为何穷困落后,为何又洪杨发匪之乱,全是地少人多所致。

    今朝堂衮衮诸公,不思极力控制人口,反而变着法子平均地权,那和孙党何异?这是和历史潮流对抗!这是违背宪法!这是要注定要被扔进历史垃圾堆,遗臭万年!”

    林长民站在二楼的戏台上,近千党员都能看见他讲演时激动的神情、听见他饱含正义的声音。他遗臭万年一句才说完,潮水般的拍掌声雷鸣般响起,五层楼上上下下全是叫好声。

    “时下欧战正甘,政府与俄国未曾休战,妄图以此要挟到一些好处。正因为此,欧洲各国怕我国摇摆,全都异口同声的支持当朝政府,支持土地改革。诸君千万要看清这一点,不看清这一点还真以为各国都支持他杨竟成。不是的!各国是因为要我国支持、要我国之战时物资,这才妄顾公义,支持土改。一旦欧战结束,那自然会有人站在公义的立场上说话。(掌声)

    米国人不是这样吗?米国政府私下已经认为没收有产者的田产是不正义的行为。不管名义上说的多伟大,但横夺民财就是横夺民财。不管稽疑院有多少人举手,不管电影局拍多少部电影。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激烈的掌声)

    土改衙门拿着灾荒说事那更是颠倒黑白。灾荒是吾等酿成的吗?既然不是吾等酿成,那吾等乘机收地有何不对?地价总有涨跌。生意素有赔赚。为何以前低价收的地,现在就不能涨价卖出?以买进之地价核价补偿,试问天下各国哪有这样的生意?(激烈的掌声)”

    之前都是梁启超上台讲演,但讲来讲去总有累的时候,明日就要开庭,为提升军心士气,梁启超本是要登台的,可不想昨夜居然着了凉,于是只能林长民上台。梁启超讲演常长在说理。林长民讲演则胜在气势,现在这一段讲下来,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宗孟这般实在是说的太好了。若是明日能在大理寺门口也这么讲,那可就……”护宪党的声势越闹越大,汤化龙越来越佩服梁启超的脑子。现在诸人身处无比安全的租界,战场也选在临近租界的沪上县衙,还拿住了银安殿那位的软肋,操持着正义和公理,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不可等闲视之啊。”意气风发的梁启超将身旁沪上花魁玉月仙的玉手从额头上移开。清清的咳了两声,道:“杨氏素来多计,真要是官司输了,他必不甘服。肯定会有什么后着的。”

    “难道他会……”同桌的李经方哑然道。李家在合肥有数万亩地,因为都不是正价买来的,土改衙门只给了一成地价。本该认命之际。不想护宪党悄然鹊起,他又花了数万两银子。买了个党内干事当当。

    “他如果会这般,”汤化龙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然后肯定道:“那是自绝法统。杨竟成虽然不爱惜名声,可做事素来极有分寸,手底下的丘八们也与民秋毫无犯,算的上是义师了。再说,他若真的这么做了,那世界各国又会如何看他?欧战终有一天要打完的,那时候洋人不再捧着他,他能在台上呆多久?”

    “对了,我听说……”汤化龙说完,林森忽然提起一件事情,“我听说这杨竟成上个月死了老婆……”

    “咯咯……”陪着客人,左顾右盼的花魁玉月仙忍不住道:“这位老爷,总理大人不是死了那恶煞煞老婆,是死了妾室。可怜啊!想当年沪上滩美救英雄,恩爱了才几年啊,就被老天爷拆散了,真是可怜了我们这些苦命女子……”

    “据查,死的是那个叫寒仙凤的妾室。”护宪党党报主笔邵飘萍道,他是记者,消息最为灵通,“听说是难产死的,不过却给杨竟成生下了两个儿子。”

    “一次生两个儿子?”徐佛苏很是吃惊,他是生了好几个女儿才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这也够赔上一条命了。”

    “好了。坊间野闻就不要说这么多了,土改补偿一案是我党立足于政界之根本;赢了,那在座诸位两年后便是稽疑院议员,要是输了,那不说一辈子冷冷清清的,人死狗不理,杨竟成会放过大家吗?”梁启超看着讨论越来越偏向主题,忙出声打断。他说完这些,又对坐在席间叫局而来的女先生看了看,明白他心思的汤觉顿忙打发这些**下了去。

    “明日上午十时开庭,我们务必要多找些人,闹出一些声势来。”等**们走光,梁启超再道:“还有各大报的记者,都要给我请过去,照相机要多,庭讯最好能找电影公司录下来。律师说了些什么,证人又说了些什么,法官又说了些什么,都要好好的记录下来,如果法官审判偏向政府,那这事情就更好玩了。”

    “明白!”负责行动的林森说道;

    “明白!”负责宣传招呼记着的邵飘萍说道;

    “明白!”负责召集鼓动真真假假群众的徐佛苏说道

    次日上午九点三刻,赶往沪上大理寺的陶成章等人一入城就发现气氛不对,沪上县城虽然在神武元年就拆了城墙,整治了街道,可现在这县城还是人满为患。那些行人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全都穿着白色西装,手举宪法,不少人胸前还挂着十字架。

    “大人,很多地主怕政府……,所以不少都入了基督教。”陪同陶成章的沪上安全局杜月生说道。

    “入教?”陶成章不屑的笑,“入了教政府就管不了他们了?真是一群声色俱厉的劣绅。”

    “大人,他们是怕万一政府硬来,好引起各国舆论谴责。”杜月生再做解散,“也不知道谁出的这么个缺德注意。”

    “时间快到了,还有多远,有其他的路吗?”陈振先没理那些伪教民,只是看了看时间。

    “有。”杜月生对沪上各地熟悉的很,说着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条的小道,七转八转不一会就到了大理寺。

    没有理会大理寺门口堵着的白西装地主,陶成章等人亮明官牌便被法警带入了审判厅,此时审判法官张鸿鼎已敲过法槌,宣布开庭。

    “经审查,原、被告出庭人员符合法律规定,可以参与本案庭审活动。

    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四十五条之规定,沪上特别市大理寺行政审判庭今天依法公开审理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诉被告沪上特别市市政府、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耕地征收补偿一案,现在开庭。

    现在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本案由行政审判庭庭长张鸿鼎担任审判长,审判员黄庆澜、徐维震组成合议庭适用普通程序进行审理,书记员王振南担任本案记录。

    本寺在收到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的起诉状后,在法定期限内予以立案,并向原告发送了受理案件通知书、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向被告沪上特别市市政府、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发送了应诉通知书、起诉状副本、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因沪上特别市农民协会与本案被诉的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本寺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二十七条之规定,通知该会作为第三人,参加本案诉讼。向该会发送了参加诉讼通知书,起诉状副本、权利义务告知书及举证须知。

    上述诉讼文件已经载明了行政诉讼当事人在行政诉讼过程中所享有的诉讼权利,和应履行的诉讼义务,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四十七条之规定,当事人有申请回避的权利。所谓申请回避,也就是当事人如果认为本合议庭成员或者担任本庭记录的书记员,与本案有利害关系或者其他关系,有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有权利申请上述人员回避,不参加本案的审理活动。

    原告是否申请回避?”

    “不申请!”原告们齐声答道。这些身着白西装,胸挂十字架的地主,他们人数多的使审判厅将一大半旁听席位清空,即使是这样,那一边也还是坐的密密麻麻。他们的声音一出,整个审判庭嗡嗡作响。

    原告答完便是被告。待审判长问是否申请回避,沪上市政府的法人代表费毓桂和沪上土改衙门的主官对视了一眼,费毓桂再看了审判员黄庆澜一眼,摇头道:“不申请!”

    两人的声音中混着混着女声,这时记者们才知道土改衙门的主官果然是女的,于是一阵镁光灯闪烁,两人顿时被记者们拍下了。

    “第三人是否申请回避?”审判长再问沪上农会,模样老实巴交、身着蓝衫黑裤的农会代表也答道:“不申请!”

    记者在厅内拍照是廷尉府特别允许的,张鸿鼎未受镁光灯的影响,他乌纱帽下脸色严峻,继续按照程序说道:“依照《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五条之规定,大理寺审理行政案件……”(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四章 被刺

    readx;十点钟开庭,例行审前事项后,十点半钟才进入法庭辩论程序。原告被告请的都是英国律师,一口洋文需要 现场通事翻译诸人才能听懂。原告律师高易等人,咬死征地补偿需要 公平合理,而公平合理的依据就是公平买卖,即以现价支付耕地补偿金,并向法庭提交了沪上最近十年的耕地买卖的成交文件,以证明被告所核定补偿地价的不合理性。

    除了这一叠成交记录,高易还将开国初年稽疑院通过减租法案的报告 ,提交上来以作为呈堂证据。减租法案的报告 副本曾核算过耕地地价和地租的关系,当时稽疑院认为地租太高,很多耕地不需十年地租便可超过地价,所以要求地主减租。

    当初官方认可的地价,现在却以此价的三折两折补偿,便是zf的不公。高易这一招可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博得了在场大部分记者的喝彩,但无比严肃的主审张鸿鼎立即就敲击法槌,喊着肃静才将他们的兴奋压制了下去。

    原告律师意气风发胜券在握,被告律师哈托华只得故作轻松,他开始提交的证据则是地主当初购地的原价。土地买卖因为要过契税,价格从来都不会写高,而且地主作为地方一霸,也无所谓什么隐藏地价,是以原告当初收地的低价极低,有些还不到五两一亩。这种价格是轰动性的,但原告当中有能人,下午开庭再辩论,原告邀请沪上钱业公所的人上庭作证。提出白银近几十年来的贬值问题,认为几十年前的五两相当于现在的十五两甚至二十两。

    白银贬值说使得哈托华基于原始地价的辩论基本无效。他只能走另外一个路线:在提交一份佃户生计报告 后,他坦言佃户的支付能力无法支持高昂的地价。以宪法修正案的精神。要想实行土地改革,那就只能基于佃户的支付能力进行核价补偿。现在土地改革办公室正是以佃农十年支付能力依据进行核定的,如果地价定的太高,那土地改革将无法实行。

    辩论到这个阶段,就已经不是原被告律师的事情了,是以行情价格或卖方价格作为定价依据,还是以买方的支付能力作为定价依据,完全在于法官的判断。以一般的商品交意 为例,买卖双方如果价格谈不拢。那要想做成买卖自然会降一些,买方则抬一些,双方折中成交;可现在卖方根本就不成交,要不是稽疑院强制修宪,他们根本就不想买,虽然地租曾经减过,但那两成地租怎么也好过两折地价补偿。

    下午三点三刻,审判庭休庭十五分钟,十五分分钟后。审判庭再次开庭。审判长张鸿鼎坦然面对原被告以及在场记者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完全依照审判程序做结案陈词:“……经评议,对各方当事人提交的证据进行如下认证……,综上。依照《大中华国宪法》第十七条《大中华国行政诉讼法》第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五十四条第二项第一目参照《大中华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十五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请各方当事人起立。一撤销被告沪上特别市……”

    主审官嘴里一吐出撤向被告四个字,整个审判庭就如着了火一般呼喊。张鸿鼎连续敲击法槌也不能制止厅内的乱象;而两鬓青筋暴起的陶成章猛然站起身,伸手指着主审官激动的说了几句什么。但他的声音立即淹没在厅内的嘈杂里,就连他身边的陈振先也听不见;不过陈振先此时完全就是懵的。虽然庭辩的时候原告占优,但他根本不敢想象廷尉府大理寺敢驳回稽疑院和总理府的政令,这样的判决将引起内乱,一旦各地农会不受控制 ,那上亿的佃农将淹没所有城市,那可不是什么义和团或者洪杨之乱了,那是轰轰烈烈的革ming !

    长长的十几分钟后,鼎沸的审判庭终于安静下来,主审官张鸿鼎敲击法槌后继*u 宣读审判结果:“一撤销被告沪上特别市市zf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于神武三年十二月十七向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等下达的沪字第178至第三05号征地通知;

    二被告沪上特别市市zf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自本案判决生效之日起六十日内,重新审核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等的耕地补偿事宜,颁发新的征地通知。”

    梆的一声,法槌再次敲击,审判长张鸿鼎再道:“各方当事人请坐,本案的案件受理费零点八华元,由被告被告沪上特别市市zf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负担,于本判决生效后七日内缴纳。以上是口头宣判,判决书将于闭庭后十五日内送达给各方当事人。除判决主文外,判决书的文字以庭后送达的判决书为准。如不服本判决。可于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四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并按对方当事人的人数提出副本,上诉于江苏省大理寺。

    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诉被告沪上特别市市zf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耕地征收补偿一案现已审理终结,闭庭!”

    梆的一声,法槌响过,书记员王振南刚开口说“请审判长诸人退庭”,外面剧烈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再细听,居然还有锣鼓声。

    费毓桂土改衙门的主官哈托华等人脸色都是铁青,他们在法警的护送下在大理寺外人群的奚落声中坐上马车离开了大理寺,而素来步行的陶成章出大理寺没几步便被记者拦住了,他们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面对着记者们面对本案审判结果作何感想的问题时。陶成章怒极而笑,他看着围着的记者道:“廷尉府大理寺的审判非常公正。总理在开国初年所确定的司法独立之国策非常好,简直是实在是。太太好了!!!”

    “陶大人,我们知道 ,如果要求zf按照当下地价补偿耕地所有者是不可能的,如果二审判决zf再次败诉,zf还会施行土地改革吗?还是会有其他补救行动?”沪上的记者素来刁钻,陶成章如此激动,他们就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来。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革ming 不彻底!这种不彻底。最大的体现就是死的人不够多!!”陶成章看着记者身后的挂着保命基督十字架的地主,恨不得咬死他们,“历朝历代,不战乱四五十年,不死上数千万人口,不尸山血海,不流血漂橹,旧朝的污秽是难以清除的!!

    总理当初的愿望是最大限度的保持国家的元气,尽量少死人尽量不结仇。以团结国人复兴民族;但开国三年来的种种事例表明,总理太仁慈了!有些人不能因为他长着一张黄皮说的是国语,就把他们当作国人,这是不对的。这些人利用新朝的仁慈。利用新朝的法律,想方设法的保留自己的特权和利益。

    这种行为在法律上是正义的,但因为旧朝的残留。他们的这些特权和利益是对其他大部分国民的不正义。正是因为旧朝的残余太多,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形式上正义公平。实质上却毫无正义公平的判决。沪上市zf不会认可这个判决!农部不会认可这个判决!总理府也不会认可这个判决!一亿五千八百万佃农更不会认可这个判决!!如果二审判决还是如此,那么我相信中国需要 一次真正 血流成河的革ming !”

    “陶大人。陶大人,复兴会一向表示要依法治国,如果复兴会再次革ming ,是不是说明依法治国已经破产?”陶成章炸药一般的发言给了记者们无比的刺激,看着他想离开,记者们忙的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依法治国?”陶成章不屑的笑:“如果法律真的有用,那还要战争干什么?!”

    “陶大人,陶大人……”记者们还想再问,陶成章已经被市zf的人护送走了。

    他人走,话语却让所有人震撼,看着两股惴惴的地主,抬着棺材站立于大理寺门口的护宪党宣传部长林长民对着人群大声呼喊道:“诸君,听清楚了吧!听清楚了吧!农部的陶大人,复兴会的元老,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什么?他说如果法律有用,那还要战争干什么?。诸君,这就是复兴会表面文明实质残暴的本质!这样的zf,我们绝不能支持!这么的官员。我们一定要打倒!诸君,护宪!护宪!护宪!!”

    本来有些散乱的沪上县城,被林长民一股动,全城的地主都高声的齐呼起来,“护宪!护宪!!护宪!!!”

    “焕卿兄,哎……”回到沪上市zf,费毓桂听闻陶成章当场就喊出了革ming 的口号,既佩服又无奈。他是复兴会的元老,沪上特别市——全国就沪上广州武汉天津重庆大连六个特别市,级别相当于副省——的市长,跑去大理寺受审却丢了大脸,以后真不知道 这市长怎么当。

    “总理责怪下来我担着!”陶成章受纪律处分不是第一次了,他对此已无所谓,他不提这茬,只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哪能怎么办?”费毓桂掏出香烟,给陶成章点上,给自己也点上,“继*u 上诉呗。我就不相信,省大理寺也会这么判,他们就不怕引起内乱?”

    “可大理寺这一次也聪明的紧,他们根本没说这耕地要补偿多少价,只说补偿不合适,要从新再定。我操他娘的,有种他就说一个地价啊!”想到刚才的庭审陶成章就无比愤nu ,现在说起,他还是很激动。

    “焕卿兄,大理寺怎么会说地价?”费毓桂只是笑,“那帮狗官洗脚上岸看着我们和护宪党死掐不是更好?不管我们和护宪党谁输谁赢,他们的地位只会是越来越稳固。看看他们,需要 吃他娘的这种标准餐吗?”费毓桂一筷子插在工作人员送上来的盒饭上。着实气恼,“我们累的狗一样。拿的最少,吃的最差。到头来还要服他们的管,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初革ming 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当初我们流血牺牲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

    “就是!”费毓桂的话太对陶成章的味道了,“这天下和他们这些狗屁法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凭什么他们就能指手画脚?我马上上京,要求总理把什么司法独立给取消了,何苦给自己加一个紧箍咒呢,简直是吃饱了撑着!”

    陶成章说干就干,当下就辞了费毓桂去市zf招待所收拾东西。他这边匆匆,根本没看见他一出市zf的大门。后面就跟上了一辆四轮马车。

    仿佛是夏日里的凉风一般,沪上大理寺的审判结果通过有线无线电报,瞬间传遍了大半个中国,无数个州府燃起了鞭炮,敲起了锣鼓。不过,外地闹得再热闹,北京城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来自东南的风吹到京城高大的外墙便被挡了回去,仿佛这城市永远是千年不化一般。

    廷尉大人伍廷芳身坐高碑胡同里。看着沪上发来的电报,默然不语。旁边先看过电报的最高**官董康说道,“大人,沪上市zf没有什么言论。反倒是在沪上观审的农部尚书陶成章对审判结果很不满意 ,叫嚣着要杀人要再行一次革ming 。”

    “农部和廷尉府有什么关联吗?”伍廷芳很是不解的问道。

    “回大人,没有关联。”董康的声音小了一些。不过他再想起一件事情,又不安的道:“大人。如果二审zf再次败诉,那复兴会诸人反对下。总理也未必压得住啊?一旦再来一次革ming ,那司法独立只是一句空话……”

    “官方征收民财,就应该按价补偿。沪上大理寺依法审判,有何过错?”伍廷芳正色道:“法就是法,何须委曲求全?即便二审复兴会再次革ming ,廷尉府大理寺还是将维持原判!我宁愿给后人一个短命的法,也不能给后人委曲求全的法!司法不独立,何来公正?司法不公正,能称之为法吗?

    授经,你我都是从旧朝过来的,我们还要回到旧朝去吗?今日复兴会执政,我们就翼附于复兴会,明日国民党当朝,我们就屈从于国民党。如此这般,还要法干什么,不如干脆在高碑胡同外立个牌坊,大家做龟奴好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法就是法,一点也含糊不得。我国之法官,素来就少有以身殉法之传统,那何不从我们这些人开始?即便复兴会再次革ming ,可复兴会又能执政多久?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历朝历代,不管如何鼎盛,终究有亡国的那一天。等新朝再建,我们这些人必会被后人所记起,我们全心护守法之精神,必定可以在新朝重生。”

    没想到伍廷芳还有以身殉法的念头,董康异常动容,但一会他又冷静道,“大人,若是新朝也是复兴会这样的人物,不会记起我们呢?”

    “后人总会记起的。”伍廷芳无比平静,“即便这一段历史被复兴会抹去,我们自己也将问心无愧。法是什么,对我们来说,这法不就是我们的本心么。”

    “是,大人,我懂了。”董康道,焦急的神请终于开始缓和。

    “发电报给行严吧,下一期法制报就让他写一篇殉法的文章,看看历史上有多少人以身殉法。”伍廷芳依旧平静的吩咐。

    “好,我马上去。”董康道。出去发电报给沪上现场观审的章士钊。

    廷尉府发出的电报并没有马上送到章士钊手上,在四马路一处叫做苹香居的精巧书寓的闺房内,**方歇的一对男女还是赤身**的腻在一起。听着男人说着的那些情话儿,李香萍玉手在男人的额头一指,娇嗔道:“哼!现在说的这么好听,这几年去了京城就不理人家了,莫不是八大胡同的姐儿比沪上的标致?”

    “哪有的事。”男人连忙否认,“廷尉府诸人一向自律的很,谁也不去八大胡同逛游。”

    “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女人对男人一点也不信。两个人从十年多年前就好上了,那一年万福华刺杀广西巡抚王之春,男人犯傻牵连着华兴会诸人被拘于巡捕房,出来后可是在这里如漆似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日本留学的,本说好的山盟海誓,不想留洋回来却和名绅之女成了婚,着实是造化弄人。

    “行严,你到底要怎么安排人家啊……”女人看着男人犹自闭目养神,只得掐了他一把,然后把欢好前不好说的事情问了出来。

    “我和家里说过了,可是……”章士钊有些躲避女人的目光。妻子吴弱男因为曾是同盟会会员,所以不单和秋瑾那些母老虎混成一块,还是神州女届复兴会的干事;再有就是岳父吴保初,清末时曾力助复兴会,虽然杨竟成号称三无总理,可对那些曾经帮助 过复兴会的人还是极为感激的。自己得罪吴保初就是得罪复兴会,哪怕他隶属廷尉府,也是万万不可的。

    随着男人的这一句可是,李香萍便侧着身子背着男人啼哭起来,章士钊连忙半起身劝慰,不想越劝女人哭的就越发厉害,到最后他只能任由女人在怀里哭个痛快。

    闺房中女哭男劝,书寓之外,腰悬宝剑一身少将官服的李叔同手捧着礼物,正被李香萍的娘姨拦着,“将军,先生伊身体不适,今日不好见客……”

    “我正是来探望她的,”从朝鲜刚刚回来的李叔同听闻娘姨说李香萍身体不适,更是急匆匆的上楼,只把书寓里的一干人弄的大急。

    “将军…将军……”娘姨一边拦着,一边叫丫头仆人,“快去叫先生…,就说李将军来了。”

    李叔同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见娘姨这番作态,便知道 上边李香萍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有客人。于是军靴在楼梯口便停下了,道:“既然你家先生身体不适,那我就改日再来。这是从朝鲜带回来的高丽参,熬了给你家先生补身体吧。”

    “是,是,阿拉一定告诉 先生。”娘姨如蒙大赦,忙把李叔同手上的东西接着。

    她这边接着,李叔同则看了楼上紧闭的房门,讪笑一下就下了楼,而那娘姨送他出门,又马上上楼回报。此时床上的男女被这么一闹已经起来了,李香萍听完娘姨所报,只是哀怨的看了章士钊一眼,把那些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章士钊是苏报案后结识李香萍的,李叔同则更早,入南洋公学后便和李香萍互相爱慕。不过李香萍却心属章士钊,于是她和李叔同的事情章士钊便略知一二了。看着女人哀怨的看着自己,章士钊本想劝李香萍趁着这两年还能纳妾,嫁与李叔同得了,但话到嘴边又不忍心开口,只好理了理衣服径直去了。

    离开萍香居的李叔同其实没走,一直在书寓外边的马车里等着。他知道 以李香萍现在诗妓的声望,根本不用关着门陪客,是以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谁,不想在门口等了半响,却是章士钊出来。爱国学社的时候,章士钊可是风云人物,他自然是认得的,可谁想当初苏报案的风云人物,现在廷尉府法制报主笔,却是李香萍的恩客。

    “回去吧。”李叔同握着枪的手挣扎了几下还是放下了,声音很是落寂,待副官催动马车,他又道:“还是去四马路吧,找个地方喝酒。”

    李叔同的马车离开书寓,章士钊也上了书寓门外的轿子,匆匆赶往宝善街的客栈。到客栈后他本以为一同来沪督审的最高**官许世英会责怪,但两人刚见面,却听许世英着急道:“行严,大事不好了,陶焕卿被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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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卷 第七十五章 依旧

    沪上巡警局验尸房一改往昔的冷清,市长费毓桂、安全局沪上分局长程子卿、沪上巡警局总办谢元,这几个人还有他们的随员,一起在验尸房的外面候着。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验尸官尸体结束,尸检报告被递了上来。

    谢元看罢递给费毓桂,费毓桂却没接,他此时还回忆着下午陶成章的音容笑貌,不想几个小时之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费毓桂不看验尸报告,谢元便递给了安全局程子卿,程子卿草草翻过只是问道:“那边审出来了没?要不要交给我这边?”

    “没什么好审的啊。”谢元摇着头,“凶手是当场被一个在火车广场开杂货店的伤残军人抓住,被抓的时候凶器就在他身边,子弹弹道测试完全吻合,火药残留测试也正常,还有多名目击证人证明就是他开的枪。而调查下来,此人背景很简单,就是四川某地地主之子,家中老父因抗拒土改而被抓,自己则带着些银两浪迹沪上……”

    谢元说到这里根本说不下去了,这并不是什么阴谋,而是土改敌对分子的伺机报复而已。白日里陶成章曾当着诸多人的面质疑大理寺审判结果,所以就被这小子跟上了。政府各部,农土学三部和外界少有利害关系,而陶成章又习惯独来独往,随身的只有两个秘书。此次行凶又是在人扎堆的火车站,这是两个秘书怎么也护不周全的。

    “真是他娘的撞了鬼了!”虽然谢元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费毓桂完全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对此很是不甘。陶成章身为革命元老、农部部长,就这么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打死了,想想都觉得冤屈。“我就不相信。他动手之前,会没有人鼓动他?你们有没有对他身边的那些进行排查?抓几个人来审审。”

    “大人,要是没有确凿证据。督察院是不会签发逮捕令的。”谢元说道。“如果是拘留,那就只有几天时间。那些地主奸猾如狐,又有律师,问不出什么来的。”

    “去他娘的督察院!”费毓桂大力的把手上的空烟盒扔了。这段时间以来他都为案子伤神,今日输了官司心情本坏,不想更坏的是一个好同志白白死了,这使得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戾气,说着谁就骂谁。

    “督察院怎么就惹你们了?”一个声音在走廊的另一头响起,待人走到近处。几个人才看见是督察院头头徐锡麟和沪上督察院的陈英。

    徐锡麟官衔只比廷尉低半级,从一品,而几人中官衔最高的也就是费毓桂,正三品,他一到诸人全都站起身行礼。徐锡麟只是受了一半就把当首的费毓桂双臂扶起,道:“都是同志,焕卿居然这么走了,我心中也不好过。案子真要是简简单单,那就简简单单的办吧。非要牵扯到一些不该牵着到的人,以焕卿兄磊落的为人。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徐锡麟的卧底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包括复兴会内部一些人。现在听闻他如此说话,诸人都遍生好感。费毓桂道:“可焕卿下午才对着地主的面说着要革命,晚上就被人杀了,这其中难道没有护宪党的挑拨吗?”

    “可你们拿得出证据吗?”徐锡麟目光扫了验尸房门口的牌子一眼,心下很是黯然,多年的革命同志,就这么悄然的走了。

    “现在就不是说证据的时候。”费毓桂有些激动的叫道,“这根本就是护宪党的阴谋,他们是想吓住我们,好让我们不敢动手。我们真要是不动。那以后还怎么得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是复兴会的,还是护宪党的?!”

    费毓桂说着说着眼眶忽然湿了。他想起了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同志、为抵御列强战死的士兵,没有他们就没有中华的今天!可现在那些狗屁法官。那些狗屁地主,他们有什么权力来审判功臣?有什么理由站在原告的位置上?难道,是他们缔造的这个国家吗?他们只是一堆寄生虫,一堆旧朝污秽而已,不把这些人清除,这个国家就永远不干净。

    “革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改革!何谓改革?那就是在法律之下转变这个国家的一切。不管愿意不愿意,这都是我们要走的路。”徐锡麟道,他说完见费毓桂还是强项不服,担心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好加了一句,“总理是不会同意再行革命的。”

    “我也不会同意再行革命。”又有一个声音从走廊头上响起来。这个人费毓桂不怎么认识,但徐锡麟却知道,他是全国总农会的会长徐贯田,复兴会最高委员会的第八人。

    “贯田你怎么来了?”自己在沪上也就是了,不想他也在。徐锡麟起身拱手为礼。

    “我在山东听到消息就连夜赶来来,焕卿他在农民间威信甚高,我怕出什么事情。”徐贯田说着还下意识的抚了抚脸——他是从山东坐飞机来的,凶险不说,脸可是被风刮的生疼。“现在案子怎么样了,调查清楚了吗?是该统一对外口径了,不然……”

    统一对外口径是政府的事情,徐锡麟闻言一笑,转身和陈英对着诸人拱拱手,又再次望了望验尸房紧闭的大门一眼,但终究是没有进去便离开了。

    陶成章的讣告在下午由中华时报刊发,看到整版关于陶成章的叙述,世人才明白今日早间没看到中华时报的原因,因为是死了大官。租界护宪党党部内,林森拿着中华时报根本就没看头版陶成章的生平介绍,而是指着二版的刺客说道:“这个王东岩可真是好样的,一家伙就把陶成章给毙了,他怎么就不杀了杨竟成呢?”

    “长仁……”林长民见这个同乡如此说话,当即把他喝住了。反倒是徐佛苏赞许道:“长仁啊,你们革命党就没有其他计划把杨竟成给……”

    “革命党当然有计划。”林森很自豪的道,“奈何贵党不配合啊。不过现下看来。这复兴会的反应也太平静了些吧,莫不是他们坐上了天下,就变成没胆的雏了。”

    林森自豪。护宪党诸人也颇为得意,案子在沪上大理寺一审而胜。那全国各州府的大理寺也必将遵循这个判例,同样会判各地州府衙门和土改衙门败诉。以此为资本,护宪党两年后必可进入稽疑院。

    “怎么不见任公啊?”林森虽不满护宪党等人得意,但这些人却走了狗屎运,居然胜了诉,让他不得不感叹世道不公。

    “任公去了……”林长民才说了几个字,便被徐佛苏打断了,他道:“任公是去各处探听消息。看看这复兴会下一步会走什么棋。”

    他这么说,林森只是不信,但他在护宪党无非是个联络人的身份,也就不好追问下去。其实这梁启超确实是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不过这一次去的地方比较隐秘,是南阳路上的惜阴堂。

    “梁先生,我非常赞赏护宪党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正义行为,我相信在取得这次胜利之后,贵党在中国其他城市也将取得胜利。对于一个已经专制了两千多年的国家来说,这种行为不但进步而且文明的。通过它,将会有更多的人了解到自由和民主的真谛。”

    惜阴堂的书房里,英文名叫s.k.tsao、汉名译为曹雪庚的美国传教士在侃侃而谈。他是沪上基督教青年会的总干事。或许是因为有护宪党内有不少人入了基督教,他对护宪党的行动很是关心。而坐在曹雪庚身边的是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委员谢洪赉,就是他十三年前在商务印书馆拍板买下杨锐的第一部书稿,开创了一个伟大的传奇。

    美国人曹雪庚说,谢洪赉则负责翻译,听众除了汤化龙、梁启超以及他的跟班汤觉顿外,还有惜阴堂的主人赵风昌,以及明显背着窗子坐在墙角的汤寿潜、唐绍仪和张謇。这几个人虽不多,但是所影响代表的势力却是极大的。特别是唐绍仪,他背后是北洋势力和北方士绅。影响极大——和其他势力最大的不同便是,第11军的底子是老北洋。手上有枪杆子,说话的腰杆自然要更直一些。

    “曹牧师,昨天的庭审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农部尚书陶成章却在沪上火车站遇刺身亡。刺杀他的是一名绅士的儿子,他的父亲在四川是一个仁慈的绅士,但却因为土地改革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不但财产被没收,人也被判处死刑。”梁启超介绍着昨日刺杀案的情况,并没有介绍自己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陶成章是提出土改法案的人,他对农村绅士的态度非常激烈,认为中国还需要一次革命,即是要把以前的绅士杀光,然后侵占他们的财产,将他们的土地分给农民。而且他还是复兴会的创始人之一,浙江的革命之所以能那么早发动,和他有非常大的关系。现在他死了,我们很担心复兴会的激烈分子会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再发动一次革命……”

    “不!不!”曹雪庚听完谢洪赉的翻译,摇着头说不,“如果复兴会政府真的这么做,那么他将受到整个文明世界的谴责!我相信美国总统威尔逊先生,也会对此发出抗议。”

    “曹牧师,我们现在就特别需要美国政府的声援,”早就和梁启超等人商讨过这个问题的唐绍仪立即说道,他是留美幼童出身,美式英语纯正,曹雪庚对其很有好感。

    “确实如此。”浙江的汤寿潜也在一旁说道,“听闻杨竟成的妾室死后,性情大变。他性子本来就激烈,对陶焕卿又极为看重,真要是铤而走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的,我想……我想在威尔逊总统的特使克莱恩先生来华路过沪上之际,我会想办法让他和你们诸位会面。他或许能以总统的名义劝告复兴会政府不像朝鲜政府那么极端……”谈到这里,曹雪庚停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默念上帝后再道:“先生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见好就收,以杨的意志,土地改革是无法避免的。而对自由和民主的追求却是长期和曲折的。如果复兴会政府真的像朝鲜政府那样做,对于护宪党的成长并不是太有利。”

    说完了自己的最后的忠告,曹雪庚便和谢洪赉一起想主人告辞。他这边一走。汤觉顿就问道:“这洋人是什么意思?忠告我们是想……”

    “曹牧师的意思是建议我们先进入稽疑院,然后再和复兴会抗争。”唐绍仪为曹雪庚最后的那段话做了注解。他留学美国日久。自觉对美国的了解比在坐诸人都多,不过这句的语调却是很怪,仿佛他自己对此很不认同一般。

    “我看是因为美国人没本钱下注吧。”护宪党三号人物汤化龙道。“大叫几声,磨磨嘴皮子是可以,但要动刀动枪,美国人是帮不了我们的。”读出另外一种解释后,汤化龙再问唐绍仪,“少川兄。这北洋诸镇,也就是第11军,能否就昨日两事发表通电呢?这电文不必说的太明白,只要含糊其辞,表明以和为贵的意思就够了。”

    “通电?”唐绍仪眼睛睁的特大,他看着很是不解的诸人,笑道:“莫非你们认为第11军里头还是北洋的人说了算?”

    “这当初京津议和的时候,复兴会不是承诺过原有部队改编,大小军官并不拆撤、官居原位的吗?”汤化龙好奇的问题,其他人也盯着唐绍仪。希望能知道真相。

    “北洋诸镇,改编的时候是说不会动军官,但没有说不动士兵啊。复兴会的监军一去。每个队的士兵都被他们用好听的话给哄住了。段芝泉如果今日通电,明日就有吃好果子;再说现在第11军就在陕甘四川一带协助土改,一个连一个连拆的散散的,就是有人想举事也不能啊。”唐绍仪说着北洋的情况,很是不忿,“复兴会看似言而有信,不过是因为杨竟成办法多,手段高明罢了,真要是黔驴技穷。那肯定是会动刀子的。”

    “那少川兄认为该如何是好?”唐绍仪之言说的大家心中一寒,汤化龙赶紧问道。

    “还能怎么办?复兴会真要是大开杀戒。那只能举旗护宪。”唐绍仪道。

    “可你不是说……”汤化龙很是不解,刚刚说北洋士兵无法控制。现在却又说要造反,让人莫名其妙。

    汤化龙追问,唐绍仪却是不答,只等地主赵凤昌咳嗽一声问过来,他才勉强答道:“如果我们贸然举事,那名义便在复兴会,若是复兴会搜杀各地士绅,自绝法统,那大义便在我等之手。第11军诸多官兵,只有衣食无忧,家人妥当安置,还是会选在大义一边举起护宪的。”

    “云南开国以来便自成一统,真要事发,那边是否也能举旗护宪?”唐绍仪说完北洋又惦记云南,他说完,几个人便看着沉默不说话的梁启超。

    “杨竟成是不会铤而走险的。”出人意料的,梁启超却半句不提举旗护宪之事,而是断定没有举旗之必要。

    “这怎么可能?”汤化龙追问,他问完又像要找支持一样,目光从张謇、赵凤昌两人的脸上扫过,却没有得到认可。

    “咳……”前商部侍郎张謇闷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只要地主不咬死二十两的地价,事情到最后还是能和平解决的。现在朝廷正大做军火航运买卖,真不知道赚了的多少钱。以前的计划是打算赚二十亿两的,这二十亿两加上佃户十年的分期付款,粗算已有四十亿两了。若是地价能补到一半,那就该知足了。”

    政府内部的事情不是梁启超等人所知道的,现在听闻军火买卖居然能赚二十亿两,这些人都大惊道:“真能赚这么多钱?”

    “嗯。”张謇点头,“杨竟成不管如何,对国际形势之判断,天下无出其右。开国初年他就一直念叨着要大建军火工业,要大兴造船厂,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诸君,若是要为地主们多争些权益,我是支持的,可要是直接就奔着举旗造反去,那我看这事情还是算了吧。云南也好,北洋也罢,得不到洋人的支持,不要一年就要灰飞烟灭。

    我等最该做的,还是在杨竟成容许的范围内与其文斗。这说到底。护宪党进稽疑院是可以的,但若说要护宪党执政,那还是省下这个心吧。其他不说。就以现在宪法、选举法所定下的那些东西,别的党派就赢不了。”

    张謇这样的论断。大家是不爱听的。冒死搏一把,到头来只是个冷清议员,这还有什么意思。梁启超当即请教道:“若是我党和国民党合并呢,是否有可能执政?”

    “复兴会选民众多、组织又严密,现在还提出振兴农业之纲领,任公自信能比复兴会拉到更多人吗?”张謇其实赞成的是国民党振兴实业的立场,对护宪党这些地主并无太多认同,至于梁启超。此人制造舆论、翻云覆雨是好手段,但要说治国,那本事真是差的可以。

    “护宪党在农村也有不少势力,说到投票,各地祠宗的影响力也是不小的,若是再加上城里的市民,即便不能和复兴会分庭抗礼,也不会逊色多少吧。”梁启超道。

    梁启超言辞凿凿,但还是说不出如果能胜复兴会的办法,张謇听闻后根本没有再回应。反倒是赵凤昌和事佬一般对着诸人笑道:“诸位,问鼎中枢之事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和国民党合作也并非没有可能。但为今之计,还是要稳住复兴会,使其不铤而走险。待二审再赢了,那就是总理府和廷尉府的事了,届时我们齐齐声援廷尉府伍廷芳伍大人便是。最最关键的,还是从现在到二审开庭的这几个月啊。”

    赵凤昌这个和事佬说的有理,梁启超当下问身边的汤觉顿,“知道江苏大理寺是谁主审吗?”

    “这……”汤觉顿不好说廷尉府到时候也许会调动法官,只好道:“现任大理寺卿是张一鹏。此人……”他看了唐绍仪一眼,道:“是袁宫保大人幕僚张一麟的弟弟。不过。开审之前不知道伍大人会不会调人,”

    “换人又能换谁?”梁启超难得笑道。“只要是有些资历的法官,哪个不是士绅出身?哪家家里没几亩地?真要等到二审开庭那一天,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惜阴堂的商议到了晚上才结束,接下来的几天总理府、廷尉府都没有什么异动,被报纸猜测的农民暴乱也没有发生,倒是一个多月后京城陶成章举行国葬时,各地入京的农民多不胜数,把整个京城内外都挤满爆了,不过这些人很有次序,一点儿也没有闹事的征兆。

    而这时,沪上市政府和土地改革办公室则表示对一审判决不服,在规定提出上诉期限的最后一天向沪上大理寺提交上诉状,但此时案子按照程序不再是沪上大理寺负责,而是由沪上大理寺的上一级,江苏省大理寺接管立案。如此算来,案子将在四个月后,也就是年末十月才能开庭审理。

    沪上上诉后,银安殿不但一切正常,甚至和以前相比反还有些风轻云淡,但越是这般,梁启超等人心中就越是不安。其他不少,最少在各地的驻军依旧驻留在各县县城——刀还是架在脖子上,什么时候会砍下来根本不知道。

    为此,梁启超找人在报纸上撰文批评政府不撤军、不去收复西域是劳民伤财,但这种文章在报纸上讨论讨论就好,报界根本拿太尉府没办法,后来有记者居然想闯进太尉府找总参谋长贝寿同中将质问此事,不想被军队当场抓住,此记者被捕后报界照例进行声势浩大的声援,但军事法庭连公开审判都没有,该记者最终以擅闯军事禁地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舆论手段不好使,在律师的建议下,诸人又发起纳税人诉讼,以国家军队不去西域驱逐俄人却逗留内地为由,状告太尉府滥用军费——既然是纳税人,那就有权监督每一分税款的使用,看见滥用公款之行为,纳税人可凭纳税证明成为原告,对滥用税款行为人进行起诉,这是《大中华国纳税人权利法》上明确授予每一位纳税人的权利。不过,和税务有关的诉讼全归国税局税务法庭负责,是以案子虽然开庭审理,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原告败诉。

    就这么忙忙碌碌,等诉太尉府滥用军费一案结束,日子已经是深秋。在土地改革补偿案开审前,南京城也和当初沪上一样,被党员越来越多的护宪党挤满,提前一日在城内住下的梁启超诸人,满脸微笑的等着明日的终审判决,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依旧会赢。(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六章 涌去

    readx;“……,,护宪党的宗旨其实很简单,就是以宪法维护每一位公民的基本权益。中国是一个**了两千多年的国家,人民在皇权和封建下水深火热,毫无人权保障,而今,护宪党就是要唤起人民对自己基本权利的认识,让他们有意识的维护那些由上天赋予的神圣权利。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就是一个人人懂得维护自己权利的国家,护宪党愿意成为这样一个启蒙者并为之牺牲。”

    江苏省大理寺开理的当日下午,西康十八号美国驻南京领事馆的小楼内,身着西装的梁启超明星一般的被一干美国人中国人围着,这些人当中,除了美国驻南京领事丁家立(tenney-charles-daniel)及领事馆相关人员外,还有南京金陵神院的一干和生,其中还包括一个十多岁的男人:john-leighton-stuart,汉名叫做司徒雷登。

    “卓如先生,”出身在杭州,汉语无比流利的司徒雷登在梁启超低下头喝咖啡的时候——他发现梁先生喝茶的次数越来越少喝咖啡的次数则越来越多,这真是一件好事,复兴会政府可从来不喝咖啡——问道:“请问您对于复兴会是怎么看的?他们真的会残杀迫害护宪党的绅士吗?”司徒雷登说罢有自我介绍道:“九年前我就在杭州,目睹过复兴会革命军占领杭州后的景象,就我所知,他们虽然是革命者,但还是非常注重法律,当时所有的满人和官吏,都得到了较为公正的审判……”

    “复兴会是一个革命党,既然是革命党,那一切的指向都是为了革命成功,也就是政权。紫禁城的龙椅。”听闻司徒雷登九年前就在杭州,梁启超不得不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因为一个汉语流利,并在中国生活了最少九年的人绝不会像南京领事丁家立这么好忽悠。

    “虽然龙椅看似不是复兴会坐着。但龙椅上的人一举一动都被复兴会所控制。为了愚弄和奴隶民众,复兴会不但不扫除封建余毒,反而还大肆提倡,这根本不是一个宪政政府一个真正为民的政府所应该做的事情。既然全天下的人民都可以为了权力去欺骗去愚弄,那杀人对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护宪党从成立之初。就是以弘扬宪法保护人权为宗旨。在短时间内,或者更具体的说,在没有威胁到复兴会统治地位的时候,他们会容许护宪党的作为,但,一旦护宪党进入国会,并且和国民党,那么情况就会有很大的改变,

    这些应该可以从孙逸仙先生的遭遇中略知一二了。孙先生为了革命奔波奋斗了二十一年,他九死一生。领导过十一次反清起义,在九年前杭州起义的时候他还专门派遣过部下和复兴会并肩作战。可结果呢?他所得到的只有诬陷和迫害,什么派人刺杀杨竟成啊,什么勾结清军算计复兴军啊……,这些东西有什么可信?屈打成招自古皆有之,什么时候复兴会垮台,什么时候真相就会自然露出来……”

    美国人是轻信的,尤其是对自己所帮助的人。梁启超兔死狐悲的说到孙逸仙,丁家立等人忍不住在胸前划起了划十字。同为基督徒,他们和国内的传教士一样。完全相信已在美国的孙汶夫妻所言,认为孙逸仙是因为复兴会迫害才离国的。

    “卓如先生……”司徒雷登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春雷般的轰鸣,紧接着便是‘哔哩吧啦’的鞭炮和震天彻地的锣鼓声。没有去庭审现场的汤觉顿汤化龙等人下意识的站起,脸上说不出的兴奋。果不其然,一会功夫,屋里的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接过电话的领事馆工作人员小声的对丁家立说几句,丁家立便面带微笑站起身向梁启超伸出手。道:“亲爱的梁先生,我很荣幸的通知你,江苏省大理寺再次判你们胜诉!”

    “好!好了!”梁启超身后的汤觉顿等人大叫,但因为身处美国人领事馆,这几人喊了两声就忍住了。反倒是深悉内勤,深为一万两白银和护宪党副主席位置肉疼的梁启超很是大气的站起,西洋绅士般的和丁家立以及其他美国人握手,他道:“先生们,我此时最为感激的就是伍廷芳先生和沪上基督教的曹雪庚先生。有伍廷芳先生,在这个越来越**的国家里,最少法律还是公正的;而曹雪庚先生,则在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让我们能活到现在,看到今日的最终胜利。”

    伍廷芳是一个敬业的**官,虽然出身于英国,但美国人对他的敬业心还是认可的;而曹雪庚,基督教青年会本就是美国长老会为吸引年轻人在中国建立的一个表面上独立,实质上控制的组织,同时在座的美国人丁家立司徒雷登等人本就是传教士出身——在美国越来越强盛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的商人领事逐渐被传教士领事所取代,更或者说,美国全国,从国内到国外此时正处于基督教返潮时期,这一次涨潮要到十八年后解除禁令才算结束。

    感受到梁启超对基督教善意的丁家立等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而此时工作人员已经把香槟拿来了,丁家立让人帮忙摇晃着香槟,再和向梁启超祝贺。

    对美国而言,中国反对党的壮大就是美国最乐于看到的,不管它是护宪党还是国民党甚至是后来的无产阶级政党,总之,只要它能制衡现有执政党,使中国处于一种虚弱纷乱的状态中,就是合乎美国利益的。在美国对华的基础政策里,中国是绝不可使其处于一个国家集团的完全控制中,这不是基于民主,而是基于地缘。

    领事馆内香槟飞溅,欢声笑语,而在领事馆外,稍微离南城近一些位于鼓楼的日本驻领事馆,日本领事船津辰次郎用望远镜看着数公里外欢呼的人群,不由低骂了一声米国白畜。在日本越来越和执政党友好的同时。美国则越来越支持反对党,而这一次护宪党土地补偿诉讼,不单美国在华的领事教堂保护着地主,就连威尔逊总统的赴华特使也在沪上接见过这些人。以表示美国政府对护宪党的关注和同情。

    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日本,不但会激起民众骚扰,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引起排外事件。船津辰次郎不知道杨氏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因为害怕像德国那样两线作战吗?露国已经衰败了,他的军队即使装备了勉强足够的武器。也还是被训练有素的独国陆军击败俘虏。这样的一个国家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要因为这样一个国家就对米国白畜屈服吗?

    船津辰次郎一边嘀咕一边看着街道上汹涌狂欢的人群,一阵电话铃响过后,领事馆秘书前来报告道:“阁下,巡抚衙门来电话,希望我们在今天避免外出。”

    “纳尼?”船津辰次郎惊讶的转头,望远镜却还举在刚才的位置,“中国人要干什么?”

    “不知道。”秘书摇头道,“电话里没有说。阁下,需不需要电话去巡抚衙门询问一下……”

    “不。不必了。马上去通知侨民,让他们下午都呆在家里,不要外出。”船津辰次郎微笑,他不介意看一出好戏。

    日本人等着看好戏,在省大理寺近侧,处于巨大声浪中的江苏省抚衙门内,已经发飙却强忍着的沪上市长费毓桂看着省长邓辉道:“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嘿嘿,”帮派出身的邓辉即使穿上了官袍,也还是那么的不正经,他道:“这事情牵扯可牵扯到美国人。不少传教士就在街上,咱们要是把城外的农兵放进去,那事情可不是我们能处理得了的。”

    他说罢又道,“咱们还是等的圣断吧。真要是动手。老绝不含糊!不过这事情我看没戏,以总理的心胸,不杀则已,要杀全天下士绅都会杀光,以绝后患。就我们南京一地动能如何?打蛇不死随棍上,到时候美国人一指责。然后再搞出点什么事情,那大西洋那边的商船可就惨了。梓怡啊,忍一忍忍一忍,等咱们有了钱,**死这帮王八蛋!”

    邓辉边说就边想到在抚衙门外抬棺的护宪党党魁林长民,很是恶心,但深悉军国大事的他知道此时清洗士绅绝不是最佳时候。他这么说,费毓桂则深吸一口气道:“那土改怎么办?这几年不把这事情做完,等洋人东顾,那可就……”

    “以总理谋而后动的性,事情终究会有办法的。”邓辉盲信道。其实他也不知道就当下这情形,朝廷还有什么办法,而就在他说完‘会有办法’后,电讯科长匆匆的进来,递给他一份电报。

    “是真的吗?”邓辉看后还用手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电由属下亲译,绝无差错。”和其他省一样,江苏的电讯科长也是军中出来的,很是年轻,一听说长官质疑,当下立正大声保证。

    “电上说什么?”费毓桂很想知道电上的内容,但碍于保密守则,他只能轻轻一问。

    “喏,你看!稽疑院十分钟前刚通过的。”邓辉大笑,把电递了他,再又欢快的击掌,“我就说吗,总理一切都计划好了,在土改议案提交稽疑院之前估计就讨论好了。地主们不是要护宪不是要律法吗?那咱们就给他们律法,看谁玩的过谁。来人啊,让城外头的农兵都撤回去,告诉他们咱们赢了!”

    城外头的农兵知道自己赢了,而城内的地主们则在欢呼胜诉,凭借便捷的通讯,比省抚衙门晚十分钟,稽疑院的最新消息传到了美国驻南京领事馆。刚才的欢愉完全散尽,香槟酒瓶空空如也,一间单独的空房内,护宪党人在商议。

    “国税局怎么能……怎么能征分之二十的田产税?日本的土地税也才分之。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汤化龙拿着美国人转交的电报,一屁股坐在椅上,仿佛断了脊梁。

    “我们要告他们!”刚才外面进来,满脸是汗的徐佛苏道。狂喜的胜利后,居然得到的还是,这让任何人都接受不了。此时的他,似乎看到了银安殿那个男人轻蔑的冷笑。

    “告不过的!”也是刚进来商议的张謇说道。“和税务有关的讼诉都归国税局税务法庭管。和上次告滥用军费一样,这案不说能不能胜诉,立不立案都未可知。”

    “那就让张一鹏把那一万两银还给我们。”徐佛苏瞪着张謇,这事情是张謇和唐绍仪牵的线。而张謇之所以这般,除了大生纱厂有诸多棉花地不是开垦的荒地而是耕地外,更多的原因是随着西北植棉区的开拓,大生承受着山西纱厂越来越大的压力——不振兴实业获取低息甚至是无息,已大肆扩充的大生纱厂将无法去山西建新厂;而政府振兴农业大建交通。西北植棉区将会获得越来越大的成本优势,当哪天低于美棉印棉价格的西北棉花运销江南时,便是大生纱厂破产之日,这一天,不需多少年。

    “这……”张謇满脸委屈,他道,“云博已将案审完了,结果也是你们赢。现在叫人家退钱,这是哪里的道理吗?”

    “可赢了也相当于没赢啊!这钱花的不值了。”一个判决卖一万两银,这比清末买巡抚还贵。贵不打紧。可到头来这判决居然无效,真是要把人肺给气炸了。这可不是窑里打茶围啊,这是一万白花花的银啊。

    “运奎……”梁启超面色不予,初闻稽疑院征收土地税的他还是有些事不了解,“四先生,这土地税之前似乎是没有的,怎么现在忽然就有了呢?”

    “土地税开国之前就是有的,只是国税局对此一直免征。家里有地,税单上都有土地税这一栏,只不过素来都是免征的。这和个人所得税是一样的。开始是免征,后来就要不免了。”

    “那我们能地卖了吗?”汤化龙道,“这是要对土改的那些地征税,要是我们把它们卖给那些少地的人。是否……”

    “卖了?”张謇摇着头,“四亿亩地你卖给谁?现在这时候谁敢买,即便是有人买,耕地交易印花税去年稽疑院开院的时候就定的高,二十两一亩的地,交易印花税就要十两。你送给别人别人也不要啊!我看啊,这事情已被杨竟成彻底堵死了,你们要是再不去土改衙门签字,说不定国税局不要你的地,每年就征你们两成地价的税,征到你倾家荡产为止。诸位,事已到此,老朽无力相帮,就此告辞了。”

    不想惹祸上身的张謇立马就闪了,土地只是他家产的一小部分,若是不能保全那弃了也就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被土地税拖的倾家荡产。

    张謇一撤,本想再追讨那万纹银的徐佛苏只好跺脚,他转身无比焦急的看着梁启超,“这事情要传出去,咱们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可就全散了,近两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任公!本党存亡就在今日,总得想什么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汤化龙也颇为气馁,“我们能买通大理寺,却绝不可能买通国税局,国税局可是军管的,不要说收买,便是进去都绝非易事……”

    汤化龙不提国税局还好,一提国税局梁启超就计上心头,他扯过汤觉顿低语几句,那汤觉顿便郑重的去了。待汤觉顿走后,他又看向诸人,冷然道:“我记得以前清廷缴获的复兴会内部件中提过,革命最要紧不是主义,而是仇恨是鲜血!谎言再假,只要由鲜血凝成,那就是真的。诸位,这一次就让我们也像革命党那般流些鲜血吧。”

    从美国领事馆所在的鼓楼,到大理寺所在的夫庙,直线距离超过五公里,即便是领事馆的马车快马加鞭,汤觉顿赶到大理寺见到现场指挥林长民时,地主们游街已快游完了,诸人正热热闹闹准备去秦淮河包些花艇舒坦舒坦。

    “任公是怎么说的?”大理寺附近的洪武街,护宪党们人潮汹涌,满街的店铺都关了门,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护宪党的呼喊声和锣鼓。无数护宪的旗帜下,林长民正站在一副由雇来轿夫抬着的棺材里,被棺前棺后的地主们簇拥着,宛如君王现世,好不威风。可听罢京城传来的电报。他满是振奋的脸顿时凝重起来,眼睛里全是怒火,不过素来明白事情轻重的他,还是忍着性问明对策。

    “任公说…此下情形。不将事情…闹大,那本党定…定将作鸟兽散,唯有流血方能激起仇恨,让诸人…从土改一事转移到人命一事上来…”汤觉顿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有马车。可到了地头人群密集,他不得不挤过来的。

    “哎啊!”林长民大急,都什么时候了,任公还玩什么理论,他拍着大腿急道:“女内!到底要怎么干?你再不说人就要散了!”

    “任公说,要你带着人冲击国税局。”汤觉顿也急了,不再顾及旁人大声说道。

    “国税局……”林长民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声,立即拍了拍侧面的棺材板,让人把电喇叭打开,他要对着党员们讲话。电喇叭是电池供电的。棺材里不好放,只得找一辆鸡公车将那些蓄电池推着,刚才狂欢费了不少电,是以技术员叮嘱他要长话短说,省得没电。

    “诸君…”林长民对着话筒喊了一句,可队伍的嘈杂声和锣鼓声把他的声音盖住了,只有在近处的一些人听见才回头看他。

    “肃静……!!”林长民不得不着审判长样,不但高声,还把‘静’字拖的老长。终于,游行的人们停了下来。秋风似乎也停了下来,满街一两千多人全看着他。

    “同志们!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京城来了电报,竟成的大人们听说我们胜诉。马上让国税局增收土地税,税很高,最少是地价的两成!这不单要逼我们卖地,还要用这个法把我们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同志们,法律没有用,主审官再怎么公正。也没办法对付那些本就不公正的律法。在朝廷眼里,咱们就是鱼肉,那些官老爷不在我们身上打主意,不割我们的肉,不喝我们的血,他们就一天也不得安生。

    可谁家的钱谁家的地是大风刮来的?这些都是咱们先祖兢兢业业省吃俭几辈攒下来的家业。难道乎,有钱便是有罪?难道乎,有地心就不仁?我不信!我林长民就是死上一回也不信!朝廷弄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征地阴招,可有哪次,是正正经经老老实实的和我们谈征地之事?可有哪次,是真真切切平平等等将我们这些地主作国家公民看?

    开国以来,咱们交的税还少吗?开国以来,咱们没给复兴会投过票吗?开国以来,咱们没期盼着新朝新气象,决心做一个新国民吗?都有!可有用吗?朝廷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没要咱们去做新国民,他们根本就不要我们,还要杀尽我们!

    同志们,咱们不能再这般下去了,再这般下去就是家破人亡。来!同志们,都跟着我!跟着我去国税局!去问问他们,为何要收两成土地税?谁让他们征两成土地税的?我们不是人吗?为何要这般苛待我们?”

    仿佛是算好了,电池在最后一句话时用光,电广播里声音一停,满大街都是寂静,大家沉浸在林长民的讲演里没有回过神来。就在诸人木然间,队伍里的行动组长林深带着人呼喊起来,‘去国税局!去国税局理论!’,这些声音顿使刚才林长民讲演的内容又浮现在诸人的脑海。

    于是,狭窄的街道密闭的环境狂喜后的落差群聚的效应,这些终于让满街的人们歇斯底里的狂喊起来:“去国税局,去国税局理论!去国税局,去国税局理论!!”伟大的护宪旗帜下,人群浩浩荡荡往国税局涌去。(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七章 平定

    readx;如果城市发生大规模叛乱,那么按照公务员培训手册,官员该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巡警局,而是国税局;同样,如果城市被外敌入侵政府无法撤离,那么按照公务员培训手册,官员该去也不是巡警局,而是国税局。在大中华国的对内防御体系中,税警或者说国税局是城市防御的重要核心,一旦发生变故,国税局有权接管整个城市,并拥有指挥城市一切武装力量的权力。

    若说复兴军是野战军的话,那么税警部队就是城战军,并且在总参内部指挥体系内,税警部队和复兴军是完全平级的。这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无法想象,但事实就是如此。而身为杨锐心腹的贝寿同徐敬熙两人虽然对杨锐如此看重税警很是不解,可两个人全对此保持缄默——君王的意志,谁又能琢磨得透?

    江苏省国税局就在城隍庙北面,是年初刚刚竣工的一个大院落。它的正门和沪上江南制造局一样,也是两个雄伟的青砖门楼夹着一个长达丈的门洞,两侧则是绵延高厚的院墙。似乎是嫌弃造的过严峻,设计师又给门洞加上了一个线条稍微柔和的顶盖,门楼前面也特别种上了不影响射界的花草——不懂行的人总喜欢去国税局门口看那些花草;而懂行的看到那地形和城楼,总是要小心的计算一下炮弹数,然后绕着围墙走向别处去。

    林深的行动组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因为地形不熟,他走了不少冤枉后才看见了国税局那两个高大的门楼和门楼上持枪警戒的哨兵。心中有些发毛的他嗓只觉得干,但事到临头,避无可避,只得迈着步往前走到底。

    队伍一出前街,国税局门口的卫兵便发现了蜂拥而来的队伍,虽然这些人只是举着旗,高呼口号并没有带枪,可哨岗还是一边认真戒备。一边向局内汇报情况。

    游行的队伍虽然迷了,但迷的好处就是‘去国税局理论’的口号此时已经变成‘打到国税局’,只是,队伍转过街角口号应该越喊越响。但实际中口号却是越喊越弱。站在棺材里的林长民对此很是焦急,他知道此时大家开始有些害怕,一个不好这队伍真是要做鸟兽散,本想再次讲话鼓动士气,奈何电广播没电了。

    于是。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还有国税局门楼里的电广播大喝‘站住,再往前格杀勿论’是喊话,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队伍不但中止了前行,喊着的口号也是停了,林长民身下的轿夫手更是发软,棺材晃了好几晃这才稳住。

    事情到了关键时刻,队伍最前面的林森此时离国税局大门还有四十米的距离,他见队伍一停便大声呼喊。想带着身边一些人往前冲。可没等他冲出十步,城楼上士兵的枪便枪响了,‘砰砰砰……’的枪声和人群的嘶喊声中,他身一麻腿一软,顺势就倒在了地上,而他身后犹在原地发愣的人群,只在枪声中厉叫着后退。

    整条街都乱了!枪声所带来的恐惧使‘税’和‘土改’顿时烟消云散,大家都疯狂的逃命,站在棺材上的林长民想制止,不想下面的轿夫根本就不想陪着这般士绅老爷玩命。一听见枪声就把棺材给抛了,本想大喊的林长民一顿天旋地转,最后居然被棺材扣在身上无法动弹。不过这也正好保护了他,急急后退的人群根本不管有什么拦着自己。只要能往前,踩着什么是什么。

    游行队伍在南里盘旋了好几圈才艰难的走到国税局,可就像逆坡上山一般,上冲的滚珠一旦停止,那便会以更快的速下滑。护宪党现在便是这种情形,没两分钟。整条街的护宪党党员的干干净净,唯有一些被踩踏受伤的或是吓的腿软想钻进两侧店门却不得进的,依然逗留在满是护宪旗帜的街上,瑟瑟发抖。

    “真他妈的窝囊废!”门楼上值班的士官长自骂了一声,而后对身边的人说道:“把那个受伤的带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吃了豹胆感冲击国税局。”

    “是!”旁边的刚才朝天放枪的士兵脸上发笑,但还是很严肃的回答。刚才那一群人就只有当头的那一个人往前冲,于是过了警戒线就被士官长一枪给点到了。

    国税局出来捕人的时候,巡警局的人也出现在横街上。他们早就听到游行的队伍要去国税局的喊声,可担心事情闹大的巡警,几经准备才出发,这一耽误就错过了游行最精彩的一幕,现在只好过来救死扶伤了。

    “事情怎么样了?”躲在全南京最安全地方的梁启超,对着话筒赶忙问前线的汤觉顿具体情况,咬着牙的他希望听到游行队伍英勇无畏血流成河的消息——南京血案的章他早在心里起草好了。

    “任公,都乱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汤觉顿摔的是鼻青脸肿,可怜巴巴的忍着打颤的牙关说话。

    “什么?都乱了!”梁启超脸上有了些笑意,“是国税局都乱了吗?”

    “哎呀!不是,是咱们的人都乱了。”汤觉顿大哀,身上的伤越觉得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宗孟人呢?”梁启超话筒抓的更紧,语气更厉,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宗孟站在棺材上,可税警一对天鸣枪,那些轿夫就把棺材给抛了,队伍也乱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干事的料,听到枪声不要说往前,离国税局天都没那么远就溃了。没被枪打死,反倒是自己人踩自己人,不知道伤了多少……”

    汤觉顿一打开话匣就没完没了,可里面说的没有一句是梁启超期望听到的。待到最后,他气得发青的脸再一寒,对着话筒大声道:“别说了!再说。”然后就丢了话筒,在一边沉默不语。

    根本不知道发上生了什么的汤化龙等人左顾右盼,最后还是问道:“任公,这事情……”

    “别提了!”梁启超用力的挥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办好,果然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这……”汤化龙再次左顾右盼,对视之后徐佛苏道:“这…。死了人没有?”

    徐佛苏问,梁启超脸一撇,侧向了另一边。他这般回应诸人心中也是一沉:这事情办的,一两千人冲击国税局。居然连人都没死个把,这开什么玩笑啊。沪上的那什么晦明社,那才多少人,冲沪上警察局都死了四个。

    一干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晦明社人再少。那也是信仰无政府主义的,且都是年轻人,即便听了枪声害怕,可毕竟组织性更强血也更热,发起性来死是绝不怕的;可护宪党的士绅,再怎么年轻热情也终究有家有业,一旦身死家中田宅妻妾,黄金白银,可就要便宜了别人,谁舍得?谁放得下?一时激动凑凑热闹就好了。真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是士绅老爷该干的事情吗?

    “要不然在报纸上把生米做成熟饭再说?”汤化龙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其实在刚才梁启超下令冲击国税局的时候,他就不愿意,可任公毕竟是党内领袖,他既然说要了要冲,那就冲吧,反正不是自己上。

    “做不到的。”梁启超此时说话了,脸色也更好看一些,“人都没死一个。怎么生米煮成熟饭?我倒是明白了,这些老爷们喝喝花逛逛窑点评天下大事是可以的,你要让他们冲在第一线,枪林弹雨的。那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罢了!罢了!”

    “任公,此次虽没死人,可我党能有此一击,也是了不得之壮举啊。”汤化龙道。“任公诸君当润色一二,撰一篇,日后定将传为美谈。”

    “先找人把宗孟救回来吧。”梁启超道。说完又看向徐佛苏,“发电给各地的党支部,就说若有意志不坚之**者,入党交的那些银两是不会退的。”

    “明白,我马上去办。”徐佛苏道。

    “那些随我们从沪上过来的记者,还有本党党员,济武兄就代我去看看抚慰抚慰吧。还有巡抚衙门对此作何反应,也请济武兄一并打探打探。”梁启超看着汤化龙道。

    汤化龙名义上是护宪党二号人物,出去抚慰党员记者还是够格的。可外面事情刚了,要是巡抚衙门大肆屠杀护宪党,那此去可是肉包打狗了。汤化龙面色发苦,可见诸人正看着自己,只得对着诸人拱拱手,硬着头皮离了领事馆。

    汤化龙出美国领事馆的时候,国税局门口那些伤者和怯者基本都被送到了巡警局,一番登记细问后,这些人警告一番都给放了,唯有被棺材扣住的林长民,待遇却是别样的。

    “姓名?”审讯室内,两个巡警看着无比狼狈的林长民按照常例问道。

    “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问那么多干什么!”关键时刻掉了链的林长民对刚才的事情很是愤恨,不过现在被巡警抓了,在他看来也算是一种补救。

    “姓名?”主审的警官面无表情,只是沉着声音再问了一句。

    “哼,姓林名长民。”想到不能做无名英雄,林长民还是把名字说了。

    “籍贯?”警官问,一边的书则记录着,再问下一个问题。

    “哼!福建闽侯。”林长民再道。他准备下个问题不在回答的时候,巡警却又问了一个让他内心巨震的问题:“你认识王东岩吧?”

    “王东岩?你们”林长民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林长民,我们怀疑你与农部陶焕卿大人被刺一案有关,现在你已经被逮捕了。”主审警官看着林长民,出示逮捕令后依旧不动声色,“从现在开始,你有权不说话,如果你开口,那么你说的每一句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并可在讯问的过程中有律师在场;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我们将帮你一个。”

    “你们…你们这是诬陷,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东岩!”林长民大声争辩着,犹不知额头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林长民,说王东岩你或许不认识,但杨啸天总你认识吧。”审讯的警官看着林长民的脸色,再次逼问过来。“你想不到吧,即便杨啸天川话说的再好。但也是安徽人,你要是不认识,我可再给你详细一点。

    杨虎,原名杨德顺。字啸天,神武前十二年,也就是光绪十五生人,安徽宁国人,光绪入两江讲武堂。毕业后入南洋高等警务堂是年加入同盟会,光绪十六年,任南京成德中体操教师,嫌前途渺,又投新新军第九镇,后因为传播革命事泄潜逃。因得遇陈其美,神武元年做了孙汶秘书,后因孙汶赞其为虎将,从此便改名杨虎,字啸天。数月前其暗杀陶焕卿大人一事。是你临时起意,督促安排……”

    “没有的事!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杨德顺,也不认识什么杨虎。”林长民的心防一点一点被击倒,但他中终究是一个性情激烈之人,此事是绝不会认账的。

    “看看这些口供吧,杨虎已经招了。”审讯警官将放在桌上一直压着的卷宗打开,推到林长民面前。“梁启超是不是参与其中不知道,但你,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对了,告诉你。你在租界五马的住处已经被查了,沪上巡警已经找到了你的日记……,日记上写了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现在不是说你有没有罪的问题。而是你自己怎么脱罪的问题。如果你背后还有人指使你要这么做,那么按照律法你的罪责还要轻一些,大概只坐十年牢吧,要是身体不好,或是在牢里表现积,也许能提前保外就医放出来。沪上那边还说。你那夫人贤良淑德,儿又才两岁,何必让他们孤儿寡母再也见不到你呢?”

    “你们!你们,你们把桂林怎么样了?”本来死鱼一般的林长民忽然听到妻,脸上又是大变站起,他不在乎二夫人雪媛和大女儿徽因,却在乎夫人桂林和还没有取名的儿。

    陪着审讯的巡警把已经拷住双手的林长民按下去,审讯的警官接着道:“林长民,你妻孩都很好,不必担心。不过你要想想你自己,如果你身后没有人指使你,那你就是首犯。教唆策划谋杀政府要员,必定是死罪,不但你自己死罪,你的妻孩,以后要想出人头地,我看也是很难。

    若是背后还有人指使你,那你只是从犯,以你在护宪党的地位,可以说只是个跑腿的,传话而已,法官若是要判,那也是轻判。两条你任选一条吧。千万不要以为这案会和以前的行政诉讼案一样能胜诉,这是刑事案件,而且证据确凿!”

    朦朦胧胧的,审讯警官说的这些话林长民似乎都听见了,似乎又什么都没听到。林长民知道只要巡警拿到了自己的日记,那事情就已无可挽回。而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是茫然不知的。这件事情确和梁启超没有关系,是来自革命党的林森在陶成章说了那番话后,力要求暗杀此人,他当时无比激愤,也就同意,并让人派了马车。

    被林森盛赞功夫了得步穿杨的杨虎,居然会在易逃脱的火车站被抓,事后他曾心惊胆颤了好久,但林森又说杨虎是久经革命考验的死士,即便被捕也将半个字不露,不想这不是半个字不露的杨虎,竟然把他也牵扯出来了。

    林长民浑浑噩噩间,审讯的警官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审讯室的门被关住了,林长民枯坐于此,深陷绝地。

    “革命党的林森也抓住了是不是?”出去之后,审讯的问向身侧。

    “是,林森被税警打伤了,但那是轻伤,已经送过来了。”巡警报告道。

    “嗯。将此人单独关押。”警官说着,而后又自言自语,“现在就只差梁启超了。”

    随着汤化龙的打探,明白事情已经了结,只有林长民林森被捕的梁启超忽然很是不安。护宪党一直胜诉,银安殿之所以平静在于杨竟成掌握着稽疑院,掌握着国税局,一旦开征高额土地税,地主只得屈服,因为不屈服那只需五年那块地就不是自己的了,能捞回一些就捞回一下,不然国税局一直不收地只收税。那再大的家业也会败的精光。

    有此备招,杨竟成当然可以稳如泰山的看着护宪党瞎闹。可江苏巡抚衙门为何也没有动静呢?若是这事情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扣押林长民和林森干什么?尤其是林深,此人是革命党。他所做的那些事情……

    “有给宗孟和长仁请律师吗?”想着林森身上的那些事情,梁启超还是觉得应该把人捞出来,不然此人乱咬人那可大事不好。

    “已经去找了高易律师,但高律师说刑事案件还是等明天沪上再派人来宁为好。新朝的法律和以前的旧法不同,他无法胜任。”安排党内大小事务的徐佛苏说道。

    “无法胜任?”梁启超越来越警觉。一个沪上知名的大律师,怎么就无法胜任呢?再说这又不是马上开庭,何来不能胜任之说。“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对啊。”想了好一会儿,梁启超用扇敲了敲额头,缓缓说道。

    “没什么不对啊。”已经跑了两趟的汤觉顿后知后觉,南京城里他都很熟悉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次受伤的抹些跌打损伤药膏便好,根本没出人命,当时游行的队伍离国税局远的很,被他们鸣枪警告就溃散了。任公。党内诸人怨言多,人心也是不稳,很多人都出了城,跑到镇江的租界去了。”

    “哦。都去了镇江?”梁启超举着的扇敲在了手上,他马上道,“那就去雇条船,……不对,”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镇江那是英租界,以现在英国人对当今政府的巴结程。一旦有事英国人立刻便会将他给卖了。现在身处美国领事馆,虽小,可美国人却是力挺护宪党的,一旦有事。他还能像戊戌时一般,坐外交马车或美**舰出国……,“还是留在此地吧,明后日看明白风声再回沪上。”梁启超道。

    梁启超在领事馆一住就是两日,这两日间,中华时报在某一个角落披露了护宪党游行的乱象。其中提到游行队伍冲击国税局之事,但对整个过程只是轻描淡写,只是在税警鸣枪警告后,诸人就退散了。

    以对此事报道的篇幅来看,中央政府根本没有把护宪党的游行当一回事,第一日报纸的头版只是在大吹中日两国发明的潜艇克星——一种叫做深水炸弹的东西,据说这种炸弹可以在海水深处爆炸,根据实验,只要其能在潜艇五米以内爆炸,那潜艇势必无法承受其冲击波而破裂解体。报纸引用了英国皇家海军的评论,认为这种武器将改变远洋商船频频被德国潜艇破坏击沉的现状,协约国将大量生产这种武器,以缓解欧州大陆物资奇缺的困境。

    而第二日的头版则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圣上的关怀满人心’一则报道两广大水救灾后续事项的官面章。

    今年端午后,广东东江西江北江流域暴雨倾盆,从未遭过大灾的广东河道年失修,大水一冲,珠江角洲各县的围提全部崩毁,被灾农田近千万亩,灾民近四万,广州全城被淹七天,而在某一晚城内又突遭大火,小半边城市被毁,二十余万居民罹难;广东凄惨,广西各河河水也是暴涨,梧州河河段洪峰为两年所仅见,重灾区十多个县,灾民近万,而除两广外,江西湖南等地也是大水。

    面对此两年未见之灾情,全国的海军和空军都动员了,陆军也动员了数个师。北京还另特派一名亲王以及全权大臣武同举和督察院右都御史龚宝铨坐镇羊城。牌匾一般只安人心的亲王也就罢了,武同举联合着龚宝铨,待水退得差不多的时候,居然把两广半数的县官都给抓了,全按了一个备灾不利的渎职罪名,枪毙了其中一小半。

    一手赈灾粮,一手鬼头刀,两般交替顿时让两广姓对朝廷感激涕零。其实在梁启超看来,这根本就是杨竟成的手段,两广毕竟是辅仁社的地盘,辅仁社毕竟是本地人,对地方官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北京以备灾不利为名,杀的全是不听话的士绅之流,经此一屠,两广可就彻底平定了。(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七十八章 完成

    陈广寿在湘潭县城和毛学任深谈一日,第二日一早就在刘国春的安排下带着三个随从,在一个叫周桂生的农会干部带领下顺着涟水前往石潭,因为是逆水而上,这五十多里水路走了两日才到石潭。此日正好是墟日,临近涟水的石潭墟上全是方圆几十里的乡民,墟市上热闹无比,柴草、山货、兽皮、中药,只要是山里的宝贝,这里都能寻到。

    墟市上看着热闹,里头的声响也颇为多样,卖白粒丸的敲竹梆、修雨伞的晃串铁、卖饺饵的摇铜铃、挑杂货的甩拨浪鼓,除了这各式各样的声响,更有那高低转换、拖腔转调,且带着浓浓湘音的叫卖声,‘染—布——卖染料叻!’、‘镥——补锅锅喽!’、‘发糕咧,凉发糕啊,白糖凉发糕啊……’

    乌石山在二十里外,本只想买些礼品的陈广寿这几天吃的都是辣椒,忽然听见有白糖凉发糕,顿时食指大动,非要吃一碗白糖凉发糕再走不可。陈广寿是大人,随从不说,便是带路的周桂生也是个年轻人,见从京城而来的陈先生喜欢吃湘乡特产,只是高兴的自己掏钱。

    只是白糖发糕吃的是爽,可这么一耽误,走到乌石寨天已经发暗,好在当地也有农会组织,一行人就在当地一个农会干部家里过夜。既是农会干部,那自然家境不好,屋子是茅草顶土筑墙,院子是一担柴(正面三间,两头横屋各竖三间),家里的老黄狗见到生人叫了几声,走到近处看到是穿长衫的,就在主人的呵斥下悻悻而去。

    远来有贵客,干部杀了两只鸡。煮了一大锅饭,再出外弄来两坛酒作为招待,席间得知彭得华家就在两里外。知道事情差不多要办妥的陈广寿当然居然喝醉了,待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他起来不见周桂生便问随从,随从则说周桂生同着农会干部往彭得华家去了,说是要帮着把人领过来。

    陈广寿醒来的时候,在彭家围的一户人家,农会干部老周正在和彭得华的父亲彭民言道喜:“老彭,你可好了,京城来个先生,说是你家的故友的故友。此来说是要见你家钟伢子。看模样是要将你家钟伢子带到京城去讨个好出息。”

    一早上农会老周上来,彭民言还以为是说隔壁刘六十家分地的事情,不想说的却是这么个没影的事情,庄稼人很是老实,他当下两目一横,道:“细人子不讲假话茄子不打虚花。周干部你一早上就来走把子,昨夜喝酒喝多了?”

    “哪里的话,老彭你看我哪里像扁担鬼?”老周只是笑。他起先也不相信彭家在京城有关系,但陈广寿说彭得华的小名叫钟伢子,也就不得不信。现在见彭民不信。感觉很好笑。他指向旁边的周桂生道:“这是县衙里的干部,他从县城陪人家过来的,人家昨夜就在我屋睡的。哄你有假。快把你家钟伢子叫出来去见客。”

    新朝开国,文书税吏要么着警服、要么着绿色官袍。换在前清,这些人行走乡间那是很赫人的,但新朝的官儿都在站在穷人一边,是以几年下来百姓对这些人喜欢的很,也信任的很。周桂生来时没着官袍,只穿了普通农人时常穿的对襟布扣上衣,下着宽裆封闭打折裤,外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官。但彭民言却知道这是县里官老爷的亲民装,便马上站起身对周桂生鞠躬。

    着官袍受鞠躬是礼仪。此时周桂生没有穿官袍,他只是避让不受。只道:“彭老叔,周干部说的没错,京城来的先生就住在周干部家,昨天夜里摸不到门路,就没有登门求见。来的先生姓吴字坚白,你家难道没有什么亲戚外出去京师的哒?”

    “我那晓得什么亲戚去了京城啊?”彭民言很是无助,本来抽着的旱烟也被他敲熄了。这种天上掉元宝的好事他怎么也不相信,不过事情临头,他还是让人去找在外面忙活的儿子,又让二儿子彭金华去叫一个见过世面的亲戚,如此一番折腾,待陈广寿到彭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吴先生好。”彭家上下都站在门口对陈广寿几个人行礼,之后才把他恭敬的引入正厅。一个上午的布置,原本放在这里的方桌子搬走了,彭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八仙桌,还有两张太师椅,这使得整个正厅很不协调。

    除农会老周和周桂生以及彭民言外,还有彭家的堂叔堂伯,不过接待陈广寿和陈广寿说话的人却不姓彭,而是姓肖,是家主彭民言的妹夫,职业是个乡间行医,同时兼开私塾,不过这已是前朝的事情了,新朝初小教育开始市场化后,他的私塾越办越大,学生越来越多,医业倒变成了兼职,私塾则变成了主业。

    诸人一番客气后,陈广寿开始笑着扯谎:“在下姓吴,字坚白,浙江绍兴人氏,托圣上洪福,现在京城做了个芝麻小官。在下少年时有一故友,姓章,多年未曾联系,但彼此甚是交心,其早年入复兴军,神武前一年受伤战死,死前曾写给我一份书信,说其生前有一战友,是湖南湘潭人氏,该战友牺牲时托付他代为照料后事。

    或是当时大军开拔在即,他这封信只写了一半,所以只留下一个大致的地址,和一个大名叫彭得华、小名叫钟伢子的名字。这封信前几年我一直没收到,今年年初信才被故友的家人转寄过来,是以如今才到湘潭乌石寨。”

    陈广寿边撒谎边从怀里掏出那封伪造没写完的书信递给眼前的肖云樵,然后再道:“我故友信上说其战友曾言,得华勇毅好学、宽厚忠善,有横刀立马大将之才,嘱咐我寻着他,助其投考军校,以报效国家……”

    陈广寿侃侃而谈,彭民言越听越迷糊。彭家这一辈人全在山里,县城都不曾去过,哪来什么故友战友的。这事情若是真的,那只能是羊角冲上的易华庙显灵了。他看着妹夫盯着那封信正在看。自己也想看奈何不认识字。

    陈广寿说完便端起茶喝茶,那肖云樵把信看完,则双手奉还,只道:“吴先生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此荒山僻野,着实辛苦了。只是得华今年已十六,小时家贫只上了两年私塾,其余时间都操持家务,或是外出务工。说是要考军校,这……”

    “这个务须担心,当朝最重烈士,烈士所托,当朝不敢不办。”陈广寿道。“再说每年军校考试都有烈属名额,得华既是好学,那想来也是必是不负众望的。”他说罢又环视诸人道,“圣上吝惜百姓,责令地主分地虽可改善穷人生计,但穷人家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读书啊。今学部推行五年义务教育,其根本还是要穷人的孩子也能上学。

    得华既然年已十六,早就过了读书的年龄。若是不行此路,那就只能在家务农一辈子了。各位叔伯想来都有舔犊之情,何苦见这孩子永出不了头呢?读军校是不需学费的,伙食费、衣着费全都不要,每月还能有一些零花钱。待数年毕业,从军的时候不是兵而是官,一月薪饷再怎么少,那也有五两,军中伙食不要钱。加上恩饷,一年最少有六十五两。军中待上几年。可再考高一级的军校,若能考上毕业。再出来可就是八品官了。”

    对于穷人家来说,没什么比经济账更动人的了,陈广寿一说每月能有五两银子,彭民言脑子里就嗡了一下,儿子前几年在煤矿上累死累活[注1:],每月也才得九百文。他只觉的吴先生给儿子指的这条路很有前途,可是从军他又担心得华早夭,朝廷赶跑了鞑子又和东洋人打战,打了东洋人又打西洋人,如此征战不休,万一……

    彭民言不想大儿子早夭,不过这种话他此时又不好说出口,待妹夫让他去叫儿子出来见客,他又跑到后院去了。而此时刚从外面赶回,莫名其妙穿了一身新衣见客的彭得华还处于晕头撞脑中,他见父亲过来,正想问出了什么事情却听父亲说道:“钟伢子,今日里来了一个先生,说是要领你去京城读军校,你可去?”

    “哪当?”一身体面衣服的彭得华惊的合不拢嘴,他道:“去京城,读军校?”

    “是啊。”彭民言也迷糊了,一说到京城他心里又是不舍,再道:“是啊。先生说,读个几年出来就能当官,每月能拿五两银子,要是有功夫再考上,那出来就是八品官儿。”

    “我不去!”彭得华不知为何,出来这么个声音。不过说完他又现实起来,道:“不是青白眼吧?还有上学的钱怎么办?我听人说上学校要好多钱。”

    “不是青白眼,这个先生是京城衙门里的官,又是农会老周和县衙里的人陪着来的。”彭民言道:“他说上军校什么钱都不要,还有零花钱给。你还是去吧,不想做个作田胡子你就去吧。”

    朝廷土改分地,彭得华现在还想着怎么好好种好田,根本没想是不是一辈子作田的事情,现在听父亲这么一点醒,猛然又觉得这辈子要想不作田,这确实是唯一一条出路。他正犹豫间,彭民言就把他拉到正厅,要他对吴先生行礼了。

    陈广寿此次出京就是受了杨锐的嘱托出来寻人,毛学任是第一个,彭得华是第二个,他很好奇杨锐说的有大将之才、能横刀立马的人是何模样,不想站在身前之人只是一个有些木讷、矮小瘦弱、甚至连背都有些驼的年轻人。人不可貌相,他虽难以想象眼前之人以后会变成横刀立马的大将,但对杨锐的眼光却是信服的。

    待彭得华礼毕,他和声问道,“怀珪,你是否愿意从军?”

    陈广寿如此问,满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彭得华,不想他却道:“只打洋人不打穷人我就去。”

    他这么说,大家都笑,陈广寿也笑。农会老周笑道:“前年闹灾荒,饥民闹粜吃排饭,当时是怀珪带的头,地主就吓唬说复兴军要来,大家都怕,后来农会虽然开会向大家说了。不过得华那当不在,就以为复兴军是打穷人的。”

    农会老周戏笑,但肖云樵却担心。外甥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不是前年闹粜所致。而是这乌石寨本是元末陈友谅部将易华大军驻地,元末朱元璋征讨陈友谅,自是连易华也一起清剿,奈何易华在湘地深得民心,久攻不下便一路烧杀,历经十数年才平定。

    乡下人不懂那时的天下大势,只知道这易华除暴安良、站在穷人这一边,是以对其很是尊敬。现在羊角冲还有易华庙。得华少时就常听易华的故事,自然对朱元璋、对明军无丝毫好感。而本朝尊的就是前明,皇帝虽说是湖南人,却依旧是朱洪武的血脉,他担心得华这事情没处理好,可是天大的祸事。

    肖云樵这边担心,陈广寿和彭得华几经问答,屋子里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在彭民言的要求下,彭得华对陈广寿行了拜师礼。不过陈广寿只是半受,不敢为师,只敢为兄。此番举止后。他又将身上带的钢笔送给彭得华以作见面礼。见面礼给了,屋外的随从又将驴背上的各色礼品抬了进来,这下彭民言更觉得是在做梦,而且这个梦一直做到数日后儿子跟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吴先生离家。

    “钟伢子,去了莫要想家……”三日后的早上,看着穿戴一新的儿子就要跟着吴先生走了,彭民言很是不舍,小儿子也拖住哥哥的手不然他走。

    “事,事。”一边的肖云樵安慰道。这几天陈广寿向他解释了不少事情,他不在有之前的担忧。“现在火车方便。怀珪每年都会回来一次。”

    肖云樵劝着,其他的叔伯也劝着。可没走了几步的彭得华忽然翻身过来抓住父亲的手,重重摇晃了几下才跪地而去。

    来乌石寨慢,但回去的时候却很块,虽然在湘潭县城和刘国春喝了一顿酒,可陈广寿几人还是在五天后到了汉口,他本来是想马上买车票返京的,但当地国安局却给了他一个消息,说是他要找的那个孩子找到了。

    “确定是这个人吗?”陈广寿出京要找三个人,湖北这个是最没有把握的,不想下面的人还是找到了。

    “是的,大人。应该是这个人。”武汉市国安局局长周仲贞道。“整个黄安县十一月出生,五岁以上,十岁以下,姓蔺叫毓荣的男孩我们都找一遍,其中有一个最不寻常,说是其出生的时候,蔺家后山的白羊山树林里不但飞来许多喜鹊,还有数不清、叫不少名字的鸟也纷纷飞来;还有满月那一日,曾有个相面先生对他赞叹不已,说此子‘今日毓荣,他日淮阴也[注2]’……”

    周仲贞一说‘他日淮阴’,陈广寿心中就是一震,此次出京,杨锐是要他找两将一雄,这湖北黄安之人就是另外一将。当然,他心中的震惊不是人找到了,而是震惊为什么杨锐什么都知道?以他这几年观人用人的经验,与毛学任交谈后,他觉得毛学任确有雄才;而彭得华,虽然老实巴交,可人很聪明,难道的是意志是同龄人中少有的,悉心培养不说大将,最少干将是成的。这最后一个蔺毓荣,居然是淮阴之才。这……先生难道是神仙,能掐会算吗?

    周仲贞话说还有说完,陈广寿就心不在焉了,他只得停下等陈广寿回神,好一会才听见陈广寿道:“那就帮我安排一下,我过去看看。”

    “大人,这孩子的父亲蔺清明土改刚被收了地,对政府不是很支持,大人去难保安全。”周仲贞道。他知道陈广寿的身份,很担心他在自己辖区出事,要是像陶焕卿大人那般,他便是死也不足惜了。

    “他家有多少地被收了?”陈广寿哑然失笑,这一路行来,没有谁不是和土改有关系的。

    “似乎是不到二十亩。补偿虽然是全补,可蔺清明却是个商人,以前在火轮船上干过管账先生,现在在家里开染布作坊,对钱看得重,只想把那耕地的钱全部拿来开作坊……”

    周仲贞说着说着陈广寿又笑了。他道:“你安排一下吧,他若是经营的好,那就找银行贷一笔款给他也不是问题,要是经营的不好,商情上也可以帮一些忙。这不过是千两不到的事情,不难办,不难办。”

    陈广寿执意要去黄安看看,周仲贞只好马上安排,但怕他出事,又连着给他安排了四名警卫。陈广寿因此行的身份又是工部实业局的调查员,也就让这些人该穿便服跟着了,而彭得华则安排在汉口先住下,同时让人出些题目给他做做,好摸一摸底。

    陈广寿本以为凭着实业局调查员的身份会无往不利,不想蔺清明所住的蔺家湾全是一个宗的,这个宗族家家都有地,虽然大部分人的地都是全补,但失地之恨犹在,农会的人和他刚进村子,家家都是关门,村子里的狗也是狂吠起来,弄得农会干部好不尴尬。

    “同志,你就先回去吧。”陈广寿看着同来的农会干部说道。

    “好,你可要小心。”农会干部只知道陈广寿是上面派下来的官,是来看染布厂的,以蔺家现在的模样,陪着还真是不好。

    “没事,我就看看。”陈广寿笑道。待农会干部走后,他自己进了村子。

    “老爷找谁?”看到农会的干部离开,再看见陈广寿一袭长衫,是个斯文人,终于有一个身着蓝黑色长衫的体面人喝住了那些狂吠的家犬,出来说话。

    “哦。这位先生请了。”陈广寿很是客气,说罢掏出一张名帖,道,“在下是工部下属实业局的实业调查员,听闻此地有一位林先生办了一个染布厂,特意过来调查。”他说罢又怕对方不知道明细,再补充道:“工部还想办实业大会,若是贵厂合格,那前途无量。”

    一个官儿居然会找到这里的染布厂,对面的老爷有些疑惑,他细细打量了陈广寿一番才伸手接了他的名帖,此时陈广寿打蛇随棍上的问道:“未请教先生贵姓?该如何称呼?”

    “免贵姓蔺,先生如何得知我蔺家村有染布厂?”莫名其妙就有工部的官儿上门,姓蔺的老爷还是有些狐疑,不由多问了一句。

    “蔺先生,朝廷奖励实业,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神武元年的实业大会,全国只有七百多人参加,着实太少。如今发展了好几年,工部又想办实业大会,所以就想多请一些人参加,以振兴民族实业。贵厂虽然僻静,但也是有机器的嘛,只要有机器,怎么政府会不知道呢?”陈广寿此时已经听到了柴油机的‘砰砰’声,这声音他是熟悉的。

    他说完又笑:“你都有柴油机了,少说贵厂也投资了上千两银子,可比第一届实业大会的豆腐坊好不少,那豆腐作坊连个动力机器都没有。”

    神武元年的实业大会,参加的人无不名利双收,据闻湖南一家酱油作坊当时贷款十万两,今年酱油就卖到了美国,还拿了奖。生意上的诱惑让蔺老爷忘记了刚才那个农会干部,他很是客气道:“吴先生怠慢了,这边请这边请。鄙人蔺清明,染布厂就是鄙人办的。”

    听闻眼前这人就是蔺清明,陈广寿不由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就是一般的乡村富绅,无什么出奇之处。两人客气的在客厅喝茶小叙后,蔺清明便他去看染布厂,不想人还没进去,屋里便窜出一个手持竹棒、身做跃马的小孩。这孩子灵活的很,眼看就要撞着人,却一甩身躲到蔺清明那边去了,然后盯着他很是好奇。

    “吴老爷,这是犬子,很不懂事……”蔺清明说罢又向小孩道:“还不快见过吴老爷。”

    陈广寿看见这孩子就喜欢,特别是那小脸上的两道浓眉,很是英气逼人。(未完待续)

    ps:注1:因政府站在百姓立场,故彭总1913年带人吃大户后,未逃至湘阴县西林围修堤

    注2:见xx全传,p2

庚卷 第八十章 故意 上

    神武四年冬天的雪似乎特别的大,西洋圣诞节过了的那几日,鹅毛般的大雪日日下个不停,京城地面、屋顶,只要是能落住的地方,全都积了厚厚实实的雪,以至于扫雪不但要清扫地面,很多时候还要清扫屋顶,不然一些年旧失修的房子,可要被雪压塌。[ 超多好看小说]【首发】

    陆军大学的一处教师公寓里,蒋百里正在细看着云贵川三省的地图,不断在草纸上默算着什么,但不管是怎么默算,他到最后还是使劲摇着头,并将草纸上写的那些东西全部划掉、撕碎,然后重新写过。如果反复不知道多少次,他最终把草纸本给扔了,无奈的一巴掌拍在云南那个位置上,煞是痛苦。良久之后,平复心绪的他又开始盯着鏖战已久的欧洲,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也不带细想,便披上了羊皮袄子,急匆匆的出了门。

    时常见面的东来顺涮羊肉馆,他等了不久蔡锷就来了。两人见面后屏退旁人,蒋百里立即道:“事情成与不成,全在德法之间。”

    此来是谈云南举事的,不想蒋百里牵扯到了德法两国,蔡锷咳嗽了几声道:“和德国有什么关系,缅甸是英国的地方,要说也是…咳咳……和英国有关系啊。”

    “和英国确有关系,但和德国的关系更加密切,而法国是德国的死敌,所以说最要紧是德法关系。”蒋百里道,“云南荒僻之地,经济落后,昆明虽有一个机械厂,但那只能简易能维修枪械之类,丝毫不能作为军工之补充,要想在云南落住脚,非得有外力相扶不可。

    孙汶革命党虽然和俄国扯上了关系,但那只是在西北,即便有再多卢布。在西南也花不出去。当今政府在陆地上支持同盟国,在海上则支持协约国,杨竟成其他都不想做,就想做军火生意好发大财。对此德奥两国一直在抗议。我们若是能利用这些矛盾,不难从法德之间获得支持,从而以云南为基地,展开护法斗争。”

    “百里兄,杨竟成现在是对欧战双方两相讨好。但也就是现在,一两年后,欧战终会有一个结果,到时候他必定会选战胜的一方投靠,说不定还会派兵前往欧战助战……”蔡锷咳嗽着,一段话似乎都不能说全。

    “什么?派兵去欧战助战?”蒋百里大惊,“白种人互斗,我们何苦去凑这个热闹?”他说完又想了想,“以欧战之惨烈,这是要置那些非复兴会嫡系部队以死地吗?”

    “是不是真的要派兵去欧洲。我只能从总参发给预备役局的命令里猜测一二,即便不去欧洲,那后年大后年也是有大战要打的。”蔡锷道,“这一次土改虽然肃清了军中不少非复兴会嫡系军官,但这还远远不够,最少第11军大部分都是北洋嫡系,外力压迫下北洋官兵兄弟情深,不是复兴会那一套说辞能轻易打动的。”

    “可要从第11军调人去欧洲,那复兴军就要抽调更多的人……”蒋百里质疑道。(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这无非是低交换比罢了,两个三个复兴军士兵换一个北洋士兵。怎么样都是换得起的。你也不想想北洋才多少人?复兴军出十万二十万兵,那整个11军填进去都还不够。如此做法,既清除了非嫡系,又给当朝政府挣来了面子实惠。还受国内士绅百姓赞誉,何乐而不为呢?”蔡锷失笑道,“很多时候,杀人可不一定要用刀啊。”

    “若是这般,那不光是第11军要去,新军第十九镇、第九镇、还有吴禄贞起义的那个新军镇。”蒋百里一下子就把事情具体化了,眉头皱的更紧。

    “所以我说,咳咳……,事情已经不能再往后等了,明年若是再不举事,那再无举事之机会。”蔡锷道,“老师现在深陷监牢,唯有劫狱方能将其救出。我已经和革命党商议好了,他们负责救人,我们则负责在云南举义,趁着法国宣战而我国不对其宣战之际,把军火弹药从越南河内运入昆明,现在国内正在土改,复兴军各军分的极散,若有云南大军起,加上各地士绅支持,那事情当有成功之望。”

    蔡锷的计划显然比自己想的更加完备,蒋百里抬头看向还在咳嗽的蔡锷,只见他苍白的脸有着一丝病态晕红,可目光却是坚决的,当下道:“松坡,计划是好,可我们如何离开这里,东厂那些人若有意若无意,对我们盯的越来越紧;还有你的病……”

    “我们两个只要走一个便可。”蔡锷道:“这一次还是我去吧。你留在京城打探消息便好。我的病不要紧。杨竟成无视宪法、横夺民财,此举一开,以后种种恶行只会越演越烈,最终形成复兴会一会专政之独裁局面,这是万万不可的!今宋遁初之国民党虽然喊出了一个和复兴会不同的口号,可那又有何用?农会就是复兴会操纵之傀儡,经这一次强制土改,那些得了好处的愚民更会对复兴会言听计从,我们要想从政治上改良,怕是要数十年后了,所以只得举义,还是杨竟成以前说的好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蔡锷说这番话难得的没有咳嗽,明白他心意已决的蒋百里不好再劝,久久沉默后置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在这几日。”蔡锷道。脑子里只想着那一颗早就布置好棋子。

    临近年关的时候,西珠市口的八大胡同更是热闹非凡,本来每年十二月朝廷便要下发一个月恩饷,而今年因为西洋人打战,官营生意异常火爆,是以年末的恩饷比往年多了几乎一倍,顿时把满朝文武给乐坏了。这新朝和旧朝不同,官员禁毒、禁赌,就是不禁嫖——据说这是从复兴军官兵条例推广而来的,意思是说既然士兵都有专门的慰安机构,那文官缘何不能去青楼,是以最终公务员管理条例未对官员嫖妓做出限制,只留了一行空白。

    年末八大胡同生意更好,而胡同中最为知名的陕西巷云吉班生意更是热闹。每天天色一暗,云吉班外面无数的红灯笼便把屋外已扫尽积雪的巷道照得通明透亮,袅袅的曲乐声傍着胭脂香味从屋子里流泻而出。**和嫖客们千娇百媚的嬉笑声、掌班翻牌的打鼓声、**招呼客人的吆喝声,整个云吉班仿佛是人间仙境,凡人只要进来欢度一日,那便全然忘记了人间愁苦。

    蔡锷这一日下班之后便来了此处。他现在可是‘名人’了——前几日一封休书,将两个夫人给一并休了,弄得京中女届一片叫骂,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双方自愿离婚。旁人也无可奈何。马车沿着蜿蜒的巷道,不一会便到了云吉班门口,副官何鹏翔下车开门扶着蔡锷下车时,禁不住激动伸手将他的手紧紧抓住,目光里全是不舍。

    “没事,没事。”蔡锷微笑着,同时不经意的扫了车后跟着的一辆马车一眼,再用力晃了晃何鹏翔的手小声道:“多保重,云南见!”

    “好!云南见。”何鹏翔也知道后面有一辆盯梢的马车,此地更不是久留之地。他反握蔡锷的手紧抓了一下便猛然放开,不舍的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去了。

    蔡锷并未目送马车离开,他一转身便在**热情招呼里进了云吉班,穿过满是红彤彤灯笼的四合院,步入挂满各色局票的迎客大厅,随着门外龟公的一声高叫,坐堂的胡老板便含着笑脸迎了上来,“哎呦……,蔡将军来了。快!快!请道凤仙厢房去。”

    胡老板戏班出身,人称‘狐狸精’,年虽已四十,但却风韵犹存、着妆艳丽。她虽然入京才几年。但察言观色、逢迎拍马的功夫却是一流,蔡锷前段时间休妻她是知道的,本以为蔡锷会花大价钱把小凤仙给赎回去,不想这几日却没什么动静。

    蔡锷看着胡老板的笑脸,也是很自然的微笑,他伸手递上一叠银元券。道,“妈妈辛苦了。”

    “格格……”四十多岁的女发出二十多岁女子的笑声,姿态虽像,可声调却是刺耳。胡老板一把将钱抢过,然后督促着掌班翻牌摇铃,只听那掌班一声喊叫,“小凤仙接客!”

    云吉班北面的厢房内,小凤仙正在窗边凝神立着,根本就没有听到掌班的呼喊,只等门外一个丫头喊了句‘凤姐接客’,她才茫然的回过神来。这时候蔡锷已经入了屋子,转过门口那扇古色古香屏风,立在小凤仙面前。久治不愈的肺病让男人的面色极为苍白廋弱,但眼神却是清明,脸庞因为消瘦更显得有棱有角,他此时正笑看着小凤仙,温情脉脉。

    “你要了走了吗?”小凤仙下意识的问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不带着什么隐瞒,蔡锷一边咳嗽,一边点头,他脱了外套,然后特意的走近女人,低着声音说道,“是该走了,要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我不想你走……”这句话在小凤仙心里反复翻滚着,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用手抚着他的脸,道:“那你的病怎么办?有人照顾你吗?”

    “不说这个。”蔡锷自己都不想多想自己的病,他只笑道,“今儿只谈风月,不谈…咳咳……”

    “难道革命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看见蔡锷再咳,小凤仙心疼之余抓着他的衣服,不解的问。再她看来,每一次革命对她而言都是一次不得了的动荡。

    十年前复兴会在杭州革命,她在病中的父亲因是旗人,所以就此吓死。偏房出身的她,饱受大妇的虐待,后来母亲病死,她便跟了奶妈到了沪上。当时生活无着,最终不得不被典押给了胡老板学戏,如此生活算是平稳了,不想辛亥年又是革命,胡老板便只好带着她逃出南京,回到沪上,最后又辗转到了京师。两次革命都让她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现在再一次革命,她担心眼前这男人怕是永远回不来了。

    “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革命。”蔡锷抱着不懂政治的女人,很是怜惜,“辛亥以前,在无数仁人志士的牺牲下,满清皇帝终于被推翻了,可不想推翻了一个皇帝,有人又重新立了一个皇帝。他们不但立了一个皇帝,还不守当初的约法,肆意横夺民财、陷害忠良,这么下去,这个国家依然会是以前的那般模样。所以,不管是成是败,我们都要发起革命,唯有革命才能唤醒世人不可再在专制的泥塘中越陷越深……”

    “可那皇帝不是说,若是天下百姓还有一个人不能穿暖、不能吃饱、不能识字,他就不会登基为皇吗?”小凤仙识字,也看报,她要比一般人更能明白中国的政体。听完蔡锷的革命的理由,她很是不解的看着男人,生怕他是错的。

    “哈哈……”蔡锷看着小凤仙认真的样子很想笑,他道:“很多时候皇帝只是一种代表,他登基不登基其实都是皇帝;更有的时候,皇帝不会直接叫做皇帝,而是会变成其他的称呼,比如总理、比如主席。那些喊总理万岁、主席万岁的人,其实心里和喊皇帝万岁毫无二致。岷王虽然没有登基,但他在百姓心中早就是皇帝了,只是他皇帝的权利不在自己手上,而是在复兴会手上,总理虽无皇帝之名,但却有皇帝之权。

    而在十几年前,我们反对的就是皇帝之权,任何拥有皇帝权力的人,都是我们反对的对象,也是革命的对象。现在复兴会把持皇帝之权、行专制之实,我们就必须再次提倡革命,赶他们下台,只有这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有希…咳咳……”

    闭着气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蔡锷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就是小半盏茶功夫,最后在小凤仙服侍下才忍住咳嗽。见他终于缓了过来,小凤仙再用纤手抚着他消瘦的脸颊,温柔的道:“你不要说话了,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对的。”(未完待续。)

庚卷 第八十章 故意 下

    女人如此体贴,蔡锷心中满是温暖。他脸上微笑,可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刚才那番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他革命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想和革命党做一笔交易,好把梁启超从沪上的监牢里救出罢了——他至今仍记得当年邹容是被毒死在监牢里的;

    而李侠如、蒋百里、赵季候那些人,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得中枢重用,胸中干才无处施展才倾向于革命。可他们这些人有干才吗?蔡锷觉得除了蒋百里外,其他诸人即便是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学识也是有限的,很多人根本就不像一个军人,更像一个政客。

    还有身在云南的李根源、唐继尧等人,分明是见到复兴会在云南大办农会,知道自己权位将不保,这才倾向革命。在辛亥之初,这些人贪图复兴会给的权位银饷,根本就不想大军南下贵川,以获得更大的地盘,他们就想做个偏安一处的云南王。现在看见了两广的下场,再感觉复兴会开始对自己动手,这才急急和自己联络,说是要护法、要反杨,这事情其实早在四年前就该做了,何苦等到今日。

    至于革命党那些人,对于他们来说什么叫做革命?若是孙汶当上总统,那就叫做革命成功,孙汶没当上总统,那革命就是尚未成功。革命无非是他们逐鹿天下的过程,所以宣传中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革命者,其他人则是不明真相、臭名昭著的反革命……

    把这次与自己一起举事的那些人从心里都想了一遍,蔡锷倒是有些失笑,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站在复兴会的立场来看待这些事情。革命不就是变了说法的夺权吗?原有腐朽无能的统治者下去了,新来的统治者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这个国家,但新的冲劲终究会耗尽。最后这个国家依旧和以前旧王朝毫无二致,该篡权的篡权、该谋私的谋私、该卖国的卖国。

    蔡锷心里想着革命的‘不是’,不由觉得还是沪上那些无政府主义者说的好:只要存在政府。那社会就会存在不公,国家间就会存在战争;而不存在政府那就没有官员。也就无所谓贪腐;不存在政府那就没有国家,也就无所谓纷争……

    男人神游虚外时,女人则正用屋子里的煤油炉子熬着红枣莲子糯米粥,间隔间又往取暖的煤炉子里填了一个蜂窝煤,这一切摆弄停当,待蔡锷将粥喝完,这才和他紧拥在床上,直到天明。

    再一次的服侍男人穿好衣裳。看着煤油炉子上快熬好的粥,小凤仙道:“还是吃完再走吧。”

    “不吃了…”蔡锷看了看怀表,时间马上要到六点半,只好笑着委婉拒绝。他这边微笑,可早上寒气最重,话还没有说完,又剧烈的咳嗽出来。

    “真想带你走。”咳嗽制住后,看着小凤仙关切的俏脸,蔡锷情不自禁的道。

    “那为何不带?”细细的打量着男人脸庞、想把他永远记住的小凤仙有些恍惚,但男人的咳嗽再次将她唤醒。她自问自答道:“我留在京城才能骗过杨竟成,带我走,怕他会起疑心是吗?可我只想知道。一个风尘女子,在你心里真的如此重要吗?”

    女人如此问,蔡锷只道:“天下人都知道,我蔡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咳咳……”

    “我不在你的病谁管?”咳嗽再次刺痛女人的心,她揪着蔡锷的衣服,郑重的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好好回来见我。”

    摇着头,蔡锷苦笑:“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保重!”说罢就要转身而去。不想小凤仙却死死将他抱住,不自禁的哭泣起来。

    早上七点的时候,蔡锷便到了预备役局开始坐班,十点钟,他给小凤仙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中午十二点要去常去的那家餐馆吃饭,待到了十一点,他出了预备役局,往那家餐馆去了。蔡锷是安全局重点盯防对象,他既然要去吃饭,那盯梢的便衣也就提前去那餐馆候着,不想几个人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也不见蔡锷的踪影,微微感觉不对劲的便衣又再回到预备役局,等到两点半钟开始上班仍不见蔡锷现身,顿时知道是出事了。

    按照事后的查证,蔡锷给小凤仙打完电话,出预备役局后根本就没去那家餐馆,而是在梁启超家丁曹福的掩护下,上了一班开往天津的快车,安全局发现蔡锷不见踪影全城大索的时候,蔡锷已经到了天津租界,并且不待停留,按计划在租界上了一条准点开船的美国货轮,准备经沪上前往越南。

    拿着革命党帮忙准备好的船票,蔡锷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自己的舱室。可找到地方的他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蔡锷刚想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一身西装的陈其美站在门口对他伸出手,笑道:“数年未见松坡兄,风采依然啊!”

    蔡锷没想到中华二号通缉犯陈其美会出现在船上,他以为即便要见到此人,那也要到越南。扫了陈其美身后那两个人一眼,蔡锷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笑道:“还是英士神龙不见首尾,潇洒绝伦啊。”

    “哪里,哪里,这都是革命需要。”陈其美很是客气,他说罢又介绍了自己两个同志。待蔡锷进到屋里关上舱门,他才提起正事,“松坡兄,云南那边何时才能举事?”

    “我忽然离京,杨竟成定会警觉,云南举事当是越快越好,可就不知道任公还有军火银饷怎么样了?”蔡锷反问道。

    “按照时间,任公此时应该从沪上监牢里救出来了。”陈其美看了一下怀表,很是肯定的道。“至于军火银饷,这船上装着的便是,另有一船已经到了越南河内。”

    “哦。”蔡锷上船的时候,只发现这是艘一两千吨的货船,不想却是条军火船。

    “老毛子给的。”陈其美拍着大腿,豪气干云的道,“不但不要钱,还给了五百万卢布。他们就是要我们在国内闹出些乱子来,好拉着杨竟成不朝西边打。我们要是打得好,那钱还能再给五百万甚至更多。”

    “那军火怎么运到昆明?”蔡锷早就知道革命党和俄国人拉上了关系,但却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军火运进云南。

    “货到了越南自会有办法。”陈其美笑,他看着犹自皱眉思索的蔡锷,笑的更是灿烂,“松坡兄,你可曾想过,今日你能这么容易就从京城逃了出来,却是因为杨竟成故意。”(未完待续)

庚卷 第八十一章 明天

    在蔡锷的惊愕中,陈其美忍着狂喜出了舱室,待到大门一旦关上,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和他一起的吴忠信和蒋志清以为他是大事将成之故,根本不知道这是另有原因;而舱室中的蔡锷,则是不断的在想着这一段时间以来那些盯梢者的种种疑点,可想来想去仍然觉得自己出逃只是东厂番子疏忽所致,并不能说明这就是杨竟成故意为之。他这般的想法一直坚持到越南河内,只等见了梁启超之后,才知道原先认定的这一切很成问题。

    “老师……”,安南河内甘必达街六号,看到鬓有白发的梁启超,蔡锷忽然激动的跪下,眼睛也似乎有些湿润。以他这个破落士绅家庭出来的学子,能有今天完全是拜恩师所赐,且恩师更是他人生的明灯,一刻也不能失去,现在见到恩师平安,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蔡锷救援不利,老师受苦了。”

    看着蔡锷结结实实的跪在自己身前,梁启超见孙汶一帮人正在一旁笑看着,不好声张,叹气的同时将蔡锷从地上扶起,道:“松坡快起来,快起来。”

    “卓如啊,这就是时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蔡松坡吧,好一个英雄人物啊!”孙汶的旁边虽然没有了黄兴,却依然站着一排革命党,他满脸堆笑,异常的和蔼可亲。

    “还不快见过送孙先生。”梁启超也是假笑,对着蔡锷不动声色的道。

    “蔡锷见过孙先生。”蔡锷很明白恩师和孙汶之间的恩怨,但作为弟子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向孙汶鞠躬行礼。

    蔡锷的鞠躬孙汶毫不谦让的受了,他依然堆笑,道:“汶革命迄今二十一年,从未像今天一般信心百倍,今日中华革命党和卓如的护宪党团结一心。定可一起推翻这个假名共和、实则独裁的专制国家,将杨竟成和他的复兴会永远的赶下台去,再造一个民主自由的共和国。”

    孙汶几句并不怎么煽情的话说完。围着的革命党党员全在使劲鼓掌,‘哗啦啦’掌声充溢在整个寓所里。

    “革命有逸仙领导。必定可以成功。”梁启超在孙汶说完的时候接口道。“护宪党可是烂泥扶不上墙啊,我看他们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能行?”孙汶笑意更浓,“松坡逃离京城,杨竟成虽有警觉,但调兵遣将需要不少时间,一时间无法对付云南动手,这便是我们的机遇啊,松坡本是云南都督不说。我们这一次举义可是为了护法,若是护宪党不参加,那这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护了?”

    孙汶说到这里,又拿出一张拟定好的通电稿交给梁启超,“前几日要卓如写一篇讨杨檄文,卓如推说脑病未痊愈,今日我就让季新草拟了一份,还请卓如过目。”

    仿佛是炭火一般,梁启超根本就不想接那片檄文,倒是孙汶硬塞在他手里。他草草看罢,待看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还在孙汶的前头,惊惧之色顿时浮于脸上。好一会他才谦虚的道:“逸仙啊。这通电还是……还是……还是单署你的名字好了。护宪党里面的士绅本就不是革命之人,要是我的名字署上了,这些人势必会被杨竟成给……给……”

    梁启超结结巴巴,很是有难以说出口的苦衷,不想孙汶对此却毫不顾虑,只道:“卓如啊,革命这么多年,我感觉很多时候行动是不能靠自觉的,只要把你的名字写在通电上。护宪党诸人被逼无奈才会心向革命。这虽然不近人情,可为了中华四万万同胞之幸福。日后即便以后千夫所指,我们革命党人也得接受。卓如要是认为这檄文可以。那明后几日我便让人从云南发出去,你看可好?”

    孙汶步步紧逼,梁启超唯唯诺诺,好在身边的蔡锷拿起那份檄文,道:“孙先生,蔡锷虽是初来乍到,但与云南诸将官还是很熟悉的,是否能让我看个一日,细查其中是否有言语不和云南诸将之心意。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的,檄文若是不合大家的心意,那第39师的将士不满意,可举义之事就难办了。”

    蔡锷替梁启超出头让孙汶微微有些惊讶,但想到他和云南那些将领的关系,又只得同意了。这件大事说完,几人又畅聊了一些举义的细节,这才帮蔡锷安排了住处,让他好生休息。

    革命党人一走,蔡锷就问向梁启超道:“老师,这是怎么了?”

    “哎!”梁启超大哀,他指着蔡锷猛的直跺脚,想大叫又怕外人听见,便只得用一种发自深腹的声音低沉说道:“松坡,你把为师害惨了!”

    “老师!”见恩师这么指责,蔡锷顿时大惊,一直忍着的咳嗽也止不住的泛滥起来。

    梁启超本对蔡锷很是埋怨,但一听他咳嗽,脸上又开始关切。好一会功夫待蔡锷不再咳嗽了,他才道:“松坡,这一次你千不该万不该答应孙汶等人搞什么云南举义啊。如此一来,我们……我们全都掉进了他们的圈套了。哎……,这真是终年打雁,终被雁啄。”

    “老师,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蔡锷惊慌下还是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由再问。

    “哎……。这一次陶成章案,为师只是事后才知情,根本就未曾参与。复兴会本想收买宗孟诬告与我,但宗孟宁死不从,可谁想到革命的那个林森一口咬定陶成章是我和密谋杀害的。当时在法庭上我不知原委,可前几日被革命党的人救出,他们说你已同意和他们发起云南举义,为师这才知道,这根本就是革命党设的一个局……”

    梁启超话还没有完全说完,蔡锷便犹如雷击,好一会他才道:“老师,真的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这样?”梁启超还是摇头,“我当时还以为是林森被复兴会收买了,不想他根本就是为了要你救我。从而血口喷人,一口咬定陶成章是我授意杀的。哎,去年年初革命党要与我们一同发动革命。被我婉拒了,不想他们却相出了这样的办法……

    哎!这事情也不能怪你。为师知道你的心意。不过这一次云南,你可千万不要去了,杨竟成处事素来谋而后动,你离京城已有十天,他要布置好的,怕是已经全布置好了。”

    再听梁启超细说其中原委,蔡锷终于回复了一些神智,他听梁启超要他不去云南。便道:“老师,我离京虽有十日,可复兴会也未必就能确定我将至云南发动举义啊。云南毕竟不是复兴会打下的省份,他们贸然进兵是不可能的。这举义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现在俄国人支援了这么多军火,只要我们能乘复兴军兵力分散之际快速拿下四川,那大事未必不能成啊。”

    “松坡,哎。杨竟成要是这么好对付,这天下就不会是他的了。”梁启超道。以他来说,虽然野心手段不小。可不在朝身在野的时候,天下大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复兴会土改虽然在报纸上是一片骂声,但那只是表象。那些不看报的泥腿子因为分地,为复兴会死的心都有了。现在不再是前清时士绅控制百姓,而是复兴会通过农会直接控制百姓,就凭这一点,由士绅激起的舆论已经毫无价值。云南真要是举义反杨,那定是黎民皆怒,当年前清的军队怎么败于严州,那云南的革命军就会怎么败于四川,这举义连半成胜算都没有。

    “老师。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蔡锷在京中饱受冷遇。看看复兴会那些人一个个人五人六,不是中将就是少将。有一些根本就是没有上过正规军校的也做了将军,心中很是看不起,这一次既然已经出来了,他除了救恩师外,其他想的,就是要好好和复兴军打一场,即便是败了,那也不枉此生,是以根本不曾把梁启超的话听进去。

    “松坡,你就这么想和复兴会的那些人较一高下?”年少得志,梁启超完全理解自己这个学生心中的骄傲,特别是数年前他居然带着部队从复兴军的包围中全身而退,便更是不把复兴军当回事,而他这几年在京中做了几年冷板凳,难免会有戾气要想发泄出来,若是真是这般,他怕是劝不到了。

    “是,学生只望有生之年再和复兴会好好打一场。现在革命党军火粮饷充足,若是失了这个机会,怕是…咳咳……”蔡锷话只说了一半,确有咳嗽起来。

    “罢了,罢了。”梁启超只觉得自己就是那玉麒麟卢俊义,被陈其美这个吴用给拉下水,这一次若是不能赢,那他可是要和孙汶一样浪迹天涯一辈子了。他想到此有些心灰意冷,可看到蔡锷已经瘦的不成人形,知道他时日不多,也就不再多劝。

    师徒两人屋中商议,不想隔墙却有几只耳朵在听着,这些人听完关键处,便跑去孙汶、陈其美那边报告。听说蔡锷一心想和复兴会一较高下,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客气,孙汶眯笑道:“这蔡松坡啊,还是在北京做冷板凳坐的太久了,心中壮志不已啊。”

    孙汶如此说,胡汉民则是看了陈其美一眼,很是勉强的道:“这也是英士谋划有方啊,梁卓如若不是身陷命案,怕这次云南举义之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新朝开国,革命党几经动乱,最终留下的就是同盟会两广一系部分人马,孙汶苦心苦心孤诣,周游列国求援助却无果,本以为革命再难成功,可中俄两国一开战,法国也对中国宣战,外交局势因此一变。那法国人固然是为了个俄国才宣战,可沙皇却对中国恨之入骨,特别是听闻中国居然在支持俄国革命党后,他也就不再顾及原则,开始大力支持中华革命党。

    外交上能有如此成就,离不开陈其美锲而不舍的努力,而这次能将护宪党还有蔡锷套出来,也出自于他的谋划。如此功勋,几乎是再造革命党,不过陈其美对此却无半点喜悦,他道:“先生,从梁启超被捕以来,我一直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太顺了。蔡松坡说逃就逃了出来,梁卓如说救就救了出来,还有原本并不支持我们的法国人。也一改以前的模样,没有马上拒绝我们。而是说要考虑后,才能确定是不是能把军火运入昆明,这些事情……,想来想去,先生,我很担心这些都是杨竟成的圈套。”

    “圈套?”孙汶难得凝重起来,旁边有些疑惑的居正问道:“英士兄,复兴军最近毫无动作。更没有进军云南,真要是圈套,杨竟成难道会看着我们在昆明发动举义?”

    “不管是不是杨竟成的圈套,最少梁卓如是再也做不了反对党了。”陈其美道,“而从两广之事看,杨竟成喜欢完全控制全国各省,云南是最后一个不被复兴会完全控制的省,可之前复兴会和云南之间又有着协议,云南交由罗佩金等人自治。不举义杨竟成没有借口把复兴军开进云南;而一旦云南举义,那对他来说事情就很好办了。直接派兵压过来便是,反正云南能打的也只有第39师而已。”

    举义还未开始,陈其美就说这种丧气话。大家心中都不高兴,好在这事情就是陈其美策划的,是以孙汶也没有发怒,而是问道:“英士,云南山高路远,复兴军攻入不易,革命军虽然只有第39师一个师,可我们可以招兵啊。俄国人给的那些钱和军火,完全可以召集一个军以上的部队。有一个军,我们即便不能占领四川、南下湖广。也能退而自保吧。”

    “先生,杨竟成此人真是太难对付了。还有东厂的刘伯渊,他接连几次破坏我们的行动,不可能这一次一点反应都没有。”陈其美说完再道:“此去云南凶多吉少,我们可以去,但先生为革命大业计,绝不能去。”

    “不行,我一定要去。”孙汶坚持,“这一次举义是振奋我党人士气的大好时机,我一定要像上次镇南关一样亲手发炮,将炮弹打到复兴军的脑袋上。”

    “先生!”陈其美眉头此时纠结成了一团,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他对事情的了解远比胡汉民这半桶水和廖仲恺、居正这些门外汉深多了。在他的猜测里,这一次云南举义根本就是复兴会故意为之的圈套,一来可清除梁启超这样的反对党,二来能彻底将云南收归中央控制之内,三来可以叛乱的名义,将那些还不认输的地主打成革命党,四来……

    陈其美能想到诸多诸多复兴会这么做的理由,这也正是他说此去云南凶多吉少的原因。现在革命式微,先生是革命党的领袖,如果先生出事,那这革命就要彻底完蛋。万分焦急间,陈其美看着屋中心思各异的诸人,大喊道:“你们当真就不劝劝先生吗?要是先生……”

    “英士!”胡汉民见陈其美口出不详,当下就把他打断了,他道,“此次云南举义,我党谋划近数年,本来毫无希望,可却因杨竟成贸然抓捕梁启超,才有了后续的事情。这杨竟成有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党的机密?怎知蔡松坡会和我们一起在云南举义?

    复兴会建立伪朝以来,革命党人士气大衰,很多意志不坚的同志都抛弃了革命去做了杨竟成的官,现在我们要的就重振革命党的气势,打响反杨的第一枪,号召全国革命义士一起举旗护法,推翻杨竟成政府。先生如果不在国内,不在云南,那不说那些左右摇摆的士绅,就是原本想革命的青年,也会受复兴会的蛊惑,放弃革命理想。英士,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我们再一次的错过吗?”

    胡汉民边说话目光边在廖仲恺、居正、胡毅生、邓铿、宫崎滔天、王统一、何天炯、以及中华革命党安南支部部长谢松楠、黎赞臣等人脸上扫过,见大家对这一次举义都热切的很,心中更是有了底气,他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生的安全我让毅生带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出了什么事情我拿脑袋担保……”

    “胡汉民,你的脑袋值几个钱,先生要是出了事情,你一百个脑袋也担当不起!你不要把那副小人作态放到举义上来,我们党最重要的人就是先生,先生在即便云南举义失败也还有下次,要是先生出了事……”陈其美大怒着站起,看样子是要把胡汉民给吃了。

    “够了,英士。”见两人开始意气用事,孙汶立即将陈其美的话打断。中华革命党内广东人多,广东人又以胡汉民为首,但党内真正能干实事的却是陈其美这边的人,是以两派人之间如果有冲突,孙汶便会居中调和,不断强调要精诚团结。今天陈其美这么激动,他虽然爱惜其才,但不得不出声拦住。

    “云南举义,是我党近年来的大事,不成功则成仁。大家都去,我焉能有不去之理。此事就此定下,不要再说了。”孙汶道。

    “先生!”陈其美见孙汶一意孤行,恨不得跪在他面前,“一旦杨竟成和俄国讲和并加入协约国,那云南生路必当断绝,到时候根本就不是怎么守住云南的问题,便是想逃出云南……”

    “够了!英士!!”孙汶发出比刚才更严厉的训斥,他正色道:“举义在即,不可再说这种动乱军心之语。此次举义只许胜不许败,我们务必要有一块能属于自己的革命根据地,复兴会当初是怎么守住严州的,我们就要怎么守住云南!好了,散会吧,明日一早大家还要坐火车前往云南。”

    孙汶一说散会,屋子里的人就撤了,陈其美本想留下再劝孙汶,可孙汶却声称累了,一点也不想再听他说那些丧气话,最终,他只得悻悻退出了屋子。

    “大哥……”出到屋子外面,蒋志清看着陈其美打成结的眉头,忽然出了一个主意:“忠山先生若是劝不到,那可以去找俄国人啊。”

    “俄国人?”陈其美眉头稍微有了些舒展,蒋志清说的俄国人其实是以马达汉少将为首的俄国参谋团,他们的任务是监督和控制俄国所支援军火和卢布的使用——按照双方的协定,五百万卢布完全由参谋团控制,而军火,前期给予的军火有一半要存放在河内,待云南正式通电反杨后,才会滇越铁路将其他的军火运抵云南。

    卢布这种体积小的东西即便是换成银元也不太碍事,但军火就不一样了。革命党的意思是要将所有军火在通电前运抵昆明,以免军火运送时被复兴会破坏,事情谈了很几次,最终俄国作出了妥协,同意边运军火边发革命通电。

    “还不知道法国人是不是同意我们运军火呢。”陈其美说罢又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俄法虽是盟友,法国也对中国宣战,但法国在宣战后反而把靠近中国边境的军队往后撤了几十公里。这一次要俄国人要求革命党的军火从安南过境,法国人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也没有立即答应办理。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时间拖的越久,那事情就越有暴露的危险。以前同盟会举事,每一次都是被军火拖死——要么是运军火不密走漏了风声,要么就是军火不够无以为战,这一次军火是足够了,可要是不能及时运入云南,那势必又会重蹈覆辙。

    带着这样的担心,陈其美带着蒋志清一起前往俄国人的住所,他本来以为俄国人还在安南总督府说服法国人,可十分意外的是,俄国参谋团团长马汉达少将正坐在大厅里。看见被副官带进来的陈其美,他笑着用俄语道:“哈哈,太好了,陈,我想我们明天就可以去云南了。”(未完待续)

庚卷 第八十二章 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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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家工厂、任何一项管理工作都是人文和科学的结合,或者说任何一项管理活动都涉及到人和物。对物的管理,确切的说,把人当成物的现代管理学说始于泰勒的科学管理,其所提倡的动作分析、工作定额制、标准化作业,都是对物科学管理的发展成果,可以说,没有泰勒制就没有福特流水线;

    而将人当做人的管理研究,是从比科学管理一书晚十三年的霍桑实验开始的,但是当时主持实验的梅奥教授一开始就歪了方向,以为增加照明能提高工人的生产效率,结果一无所得,只当开始谈话实验后,这才发现只要每次谈话时能倾听工人发泄一两个小时,那么生产效率就有很大的提高。至此,管理中的人文因数才被简单勾勒并重视起来。

    人文和科学在杨锐看来只是管理工作实质的理论性概括,在实际的工厂管理中,他认为还有两种管理是必须添加的:一是5s现场管理。管理中必须营造一个良好的管理环境,没有这个好的环境那么其他的管理工作难以展开,而且最关键的是要将现场管理在工人心中养成习惯、形成素养;

    二是品质管理。不注重质量1◇,生产效率那是南辕北辙,是以品管人员是工厂发挥正效应的灵魂,但是,单靠品管人员pdca——计划、执行、检查、纠正这一模式是不够的,真正的解决之道是建立品管圈,将所有的生产技术人员纳入品质管理体系,使班组的工人们聊天不再争说窑子里谁的大腿最白、谁的叫声最浪。而是聚在一起商议解决质量和效率问题,日新日高。这才是最完美的品质管理。

    历史上美国人发明了pdca,但日本人却在此基础上发明了。这便为美国公司在八十年代的一败涂地埋下了伏笔,也为后来美国去工业化埋下了伏笔。而当美国人在八十年代低头研究日本管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一直忽略缺失的管理人文因素是造成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能发挥人的主动性精神,使每一个员工都成为品质管理人员,他们参与其中,明白从初始到成品的整个生产过程对于最终成品质量的重要性。

    活着换一个角度,从哲学的层面看,趋近于细胞式生产,将人从麦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提及的‘异化劳动’中半解救出来。使其明白本质劳动的意义;如果再结合员工持股和细胞式生产,那么每一个工人都将是老板,他们生产的是一个个完整的产品而不是破碎不知用途的零件,工作将成为他们的本质劳动。

    管理中的科学和人文的运用在于管理者本身,而现场管理和品质管理则要动员全体员工。本来,杨锐是认为品质圈难以建立,但,日本人之所以能弄出美国人弄不出的东西,其得益于东方人本文化本身。是以。本来以为很难推行的品质管理不需几年就在所有国有公司中推行了,并通过改善奖励机制已经深入工人心中。

    可现场管理却是怎么推都存在问题。往往是推行的时候能做好,一两年过去所有工人,甚至包括管理人员在内。都对现场管理很松懈,于是生产车间里的灰尘,工位、机器上的污油、废屑。食堂里的蟑螂蜘蛛、屋背、乃至草评大树下的粪便……,这些本不该有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工厂之中。

    整顿一次。好上一两年就会懈怠,再整顿一次。过上两三年一样是懈怠。工人和管理者无法了解现场管理的重要性,认为上了一天班本就劳累,今日整理清扫明日依旧杂乱。工厂如此,京城也是如此,花了大价钱整修城内的下水道、道路、房屋,但是居民的大扫除大部分都是应景,不少人是走着走着感觉内急就随便找地方解一下,哪怕公共厕所就在近前。

    随地大小解或许可以通过罚款解决,但是整个现场管理不能靠罚款罚成,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在学部的学校日常管理条例,特别是小学生的日常管理条例中加上严厉的整洁要求,后来犹显不够的杨锐,还在学生课程中强制加上了5s现场管理的内容。同样的,农部提出的新乡村建设计划,他也要求加上5s现场管理。当然,这完全是强制性的,和每年的助农贷款、化肥指标、乃至农产品收购息息相关。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养成一种高效率的国民性格。杨锐在前去大沽造船厂厕所的路上如此想,而跟着他的官员们神色各异,最为奇怪的是直隶总督赵秉钧,他是听说过总理对卫生要求很严苛,但却无法想象总理会亲自去五谷轮回之检查。

    他这么嘀咕,不想杨锐根本就没进厕所,只是走到厕所旁边的围墙前,对着跟着的吴毓麟道:“去找把梯子来。”

    “啊!”吴毓麟心中大震,厕所后面就是船厂外了,那污秽之物都是从外面的水沟流入海河的,真要是找来梯子过去,那场面绝对是惨不忍睹。不过总理吩咐他又不敢不做,是以不一会就让人找来一把梯子,然后在大冷天全身是汗的跟着总理跨过围墙,看着厕所背后那一片污秽惶惶不安。

    “我记得按照管理手册,工厂附近一公里内都是管理范围。”杨锐淡淡的说。

    总理话说的淡,吴毓麟却吓的苦,他说不出话只在一个劲的点头。

    “工厂喝的水从哪里来?”杨锐淡淡的再问。

    “从……从,”吴毓麟一口气提不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才道:“回总理,是,是从井里……”吴毓麟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看不知道,现在看到如此场面。再想到自己天天喝的水里面说不定就有污秽的渗透,他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好习惯钱买不到!我宁愿少挣钱。也不愿意为了挣钱把习惯养坏了。”杨锐再次淡淡的道。不过这话的声音更加大声一些,仿佛不光是对吴毓麟说的。而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是,总理。我一定……一定……”吴毓麟不知道杨锐会如何处罚,却忘记了,国有公司不归总理府管辖,要是稽疑院代表、国企委员会主席熊成基在此,那他就有好果子吃了。

    厕所检查完,厨房也看了一遍,那里的情况不能说很好,只能说基本合格。如此。杨锐对大沽造船厂的实际水平也就大概有了一个底,它绝对比不上江南、求新那些在中日大战前就推行5s现场管理的老厂,生产效率势必也会低一些;至于品质管理,虽然能站在江南等厂的肩膀上,但工人参与品管圈的活力,照理来说也将更低才是。

    不过这两项管理的检查只是杨锐的习惯性所为,此来大沽造船厂真正的目的是受徐华封所邀,来看土法上马的mrp(物料需求计划)系统的——工部以及国有公司高层学习后世的管理技术后,极力的想推行mrp和mpr2,甚是是erp这些人也想实验。但是。mrp是基于计算机的管理技术,在没有计算机的时代,企业的物料管理最多也就是订货点法,即所有零件设定最低订货点。库存降到最低时才向供应商订货。

    而要想通过确立主生产计划(mps),经过物料清单(bom)对固有所需零件的计算,最后控制库存。对各零件生产商下达生产或订货任务,因为这涉及到数万种零件。近万家工厂,其势必要通过计算机处理不可。只有计算机才能准确无误的记录这么多数字信息。并且最关键的是:只有计算机才能从无数终端输入、修改数字,并从无数终端中读取数字,要想靠人来完成这一任务,实在是太过艰难。

    一马当先的,这一次是徐华封反客为主的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来到厂区内部一座新建的两层小楼,笑着道:“竟成,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杨锐确实是大吃一惊。大门打开后便是一阵暖气从屋子里冲出来,接着是明亮的灯光照耀在诸人的脸上,但这都没什么好惊讶的,最关键是屋子正中是一座基座约为两百个平方,高为三层的玻璃钢建筑。和以往的建筑不同,这座‘玻璃塔’的楼层隔板也是玻璃,上下能互视。玻璃,哪怕是钢化玻璃也是难以承重的,幸好塔越往上面积越小,而且它是由钢材搭建的,地板上也间隔横着一些钢制横梁,这才让人对它的稳固性放心。

    一座灯火明亮的三层玻璃塔,或许就是工部敢于推行mrp的关键。果然,徐华封身边的陈石英说道:“总理,这是……,我们现在称其为计算塔。底层有六十名计人员,她们每人负责一千个左右的零件库存数字的更新和传递,第二层有二十八人,她们每人负责四百个左右的部件库存数字,并且熟知物料清单,能根据主生产计划分解计算出各种所需要的零件,第三层,也就是最上面一层是整个船厂的主生产计划发布处,也是生产控制中心,一旦工厂确定生产计划,那么这里便通过物料清单,将订单拆分成各种部件,将其命令下达到第二层。

    现在船厂生产的标准船有两万七千八百五十四个零件,这一百人的计算统计人员完全可以对其实施有效的管理。底层的六十名统计人员每日都会更新库存,她们将通过采购部往供应商发送订单,以规定其在准确的时间将零件运往运抵工厂,以切合生产节奏……

    除了向外发生订单,二层的部件管理人员将监督和控制各车间的生产计划,使各车间的部件生产进度合乎整个主生产计划;如果车间的生产出现问题,他们将与同层的其他人协商,并向上、向下反馈信息,以作最终的协调。”

    “现在大沽船厂是由这个计算塔控制整个生产计划吗?”杨锐仔细打量了这个所谓的计算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总理,现在还没有。现在只是在模拟生产。”陈石英道:“经过这几年,国内工业零件工部已经完成编码。但编码只是实现科学化管理的最基础一步,我们还要整顿整个物流系统。使其能准时准量的运输,才能做到准时到达,再则是信息传递系统……”

    陈石英说到这里看了运部侍郎颜德庆一眼,道:“现在运部正计划铺设全国电话网,工部建议铺建专用的工业信息网络,将各个工业城市、各个工业园、各家工厂、矿山都连接起来。这样生产、订货、物流等信息就能通过有线网络传递到每一家工厂,最终实现对全国所有工厂矿山的信息化管理。物流准确、信息通畅,然后在全国工厂都组建这里的计算塔,那么整个工业生产即可达到准确化和高效化。”

    没想到工部所放眼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工厂。而是想将这种模式在全国推而广之,真要是这么做了,那么全国的工厂将变成一个总体,并且通过零件编码和成组技术,只要受过正规培训,有加工工具的工厂和作坊都能生产工部所需要的零件或产品,这在战争中是至关重要的。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杨锐在脑中想象了一下整个场面,并未陶醉其中,而是马上想到了其中缺陷。“如果这是一家供应商的话,那么第三层,也就是制定工厂生产主计划的那一层,他的上层应该另外一家工厂的最底层是吧?”

    “是的。总理。”陈石英道,他明白杨锐的意思,主生产计划是根据订单来的。他们接受订单后,才能根据物料清单拆分订单。将所需部件往下传递,而中间层同样是根据物料清单。再把部件拆分成零件往下传递。把船厂想象成一个供应商,那么他的订单就主生产商的最底层发来的。

    “最上层和另一家工厂的最底层密切联系,这本没有错,但中间那层和下面那层就不太对了。”杨锐道。“照理中间那层应该是在各车间统计生产数字、监督进度的;而下面那层则应该在各个仓库,负责领料收料、定期清点库存,现在却集中坐了在这里……”

    最上层坐哪里都没关系,但车间统计人员不再车间,底层仓库统计员不在仓库,这确实很离谱了。不过杨锐指出缺陷后又道:“我想你们这样设计的苦衷,是不是不把这些人用玻璃塔集中在一起,担心彼此间的信息无法即时读取?”

    “正是如此。”陈石英笑道,他很高兴这种做法能被杨锐理解。“船舶的零件太多,标准船有两万多个,正常的商船超过三万个。这些人员彼此之间聚在一起,那么文件传递的速度会很快,如果分散在车间,那么只能通过电话联系,可电话不便于看清整张统计图表,所以还是集中在一起最好。

    每天下班之前两小时,数据就会由仓库和车间汇集到底层和中层,她们汇总后,将做成书面表格通过有线传真发往该去的地方——为了确保这些传真能传送至全国各处,所以需要专用的工业信息网络。”

    “传真?”杨锐有些疑惑,不过这个时候徐华封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就不再说话了。工部下属一家公司已经购买了法国人爱德华.贝兰的传真专利。

    人肉计算机介绍人陈石英没有听到徐华封对杨锐说了些什么,他解释道:“我们研究发现,只有图像才不会在远距离传输中发生错误,而且图像传真要比摩斯码电报快速。另外我们担心人会犯错,现在底层和中层其实是两组互不相干的统计人员,她们的数字要汇总检查无误后,才会往外发送……”

    “传真机是否要用到硒鼓?”杨锐忍不住岔了一个题。

    “这……,还不是吧。”一般的徐华封道。“我回去查一查。”

    徐华封说完杨锐则点头,再一次看了下屋中中间的那个玻璃塔,他肯定道:“这已经很好了!”

    就这么一说,围着的人便开始鼓掌了,外围不明白这东西是什么的赵秉钧也附和着,他虽然不知道这能干什么,但最少这是在他治下的工厂里出现,便是他的政绩。

    可杨锐的话却没说完,他道:“原先的工厂生产指令是通过准时生产系统的看板来完成的,虽然准时生产系统存在着很多问题,但是其和我们所推行的全面质量管理、生产线布置、工装选择、员工培训、供应商选址等要求都息息相关。

    如果说物料需求计划是推动式的,即通过主生产计划以实现‘在最准确的时间、最准确的地点,出现准确的物资’;那么准时生产计划就是拉动式的,即通过车间和车间之间的看板使‘所需的零件、只以所需的数量,在所需的时间,送至生产线’。前者的‘准确’因为是非现场人员下达指令,因此存在误差,需要建立库存来弥补缺陷;而后者是车间和车间之间的联系,所以完全没有误差,可以实现零库存。

    但也不是说物料需求计划没有优点,以造船工程为例,在布置钢厂、增设船坞、培训人员等方面,工部采取的就是粗放的物料需求计划,没有工部指令的下达,这么多船厂不可能短时间建成,所以,我建议这两种生产管理系统集成使用,而在具体的工厂布局及管理上,应该以准时生产方式为主,并注意以下几点:

    其一,供货商和物流必须就近化、便捷化,而不是全国、全球性选择供应商;其二,工业装备以通用或可兼容为主,专业工装为辅,更明确的说,工装将更多的采购自于欧洲,而不是美国;其三,生产线布局将采用u型,而不是i型或者l型,其是由无数小水系汇集大河流的布局,不是福特生产线一条河通到底的布局;其四,注重全员参与,实行全面质量管理而不单是依靠品管人员。”

    工厂的管理模式是杨锐亲自选择的,选择的是日式而不是美式,考虑的基点是在文化方面,终身雇佣制更适合当下的中国,而通过十多年的实践,已可以确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现在在日式管理中忽然推行美式的mrp,那么只能是将mrp作为jit的增补,而不是颠覆。

    他此番话说完,余人又想鼓掌,但却被杨锐拒绝了。不管怎么样,能弄出这样精巧的人肉计算机还是值得表扬的,他难得的微笑道:“应该表彰想出这座玻璃塔的人。”

    “是柴油机厂一个管理人员拜佛的时候,看见佛塔上一层一层的佛像想到的。”徐华封笑着道,觉得很是了不起。“此人已经嘉奖了。我现在就像造一座四层五层的玻璃体塔,好放到工部去。”

    “还是提一个报告上来吧。”杨锐此时已经在吴毓麟和陈石英的带领下往外走了。“包括刚才说到的物流和信息系统的建设,这些都要和运部做协调。另外,既然有玻璃塔,那可以按照这种模式把制造资源计划也设计出来。”

    物料需要计划只涉及库存,但其升级版制造资源计划则是将销售、财务、物流、人力资源综合于其中。听杨锐这么要求,徐华封笑道,“你就不怕塔建的太高塌下来?”

    “总要试一试吧。”杨锐明白制造资源计划代表着什么,那是全面的战时生产计划。他此时脑子里只想着美国那恐怖的生产能力,虽然政府只宣称振兴农业,但随着中国出口的优势工业品越来越多,美国华尔街那些金权至上者和类似马汉那样的海权至上者,最终会联合起来敌视中国。

    这和完全后世不一样,不说后世美国已经去工业化,就凭华尔街财团通过中国低价劳工和中国市场所获得的巨额利润,中美关系必会有惊无险;可如今,若是十数年后中国货和美国货激烈竞争,且美国货败北,那定爆发另一场德英战争,无可避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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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卷 第八十四章 关键

    船厂的参观结束,赵秉钧以地主的身份请杨锐等人赴宴,按照公务员守则即便是赴宴也只是标准餐,但云南叛乱,作为非复兴会体系、且又在第2军兵锋之下的直隶,杨锐感觉还是要卖给赵秉钧一个面子,要不然京畿诸人过年都过不放心,对稳定不利。

    从船厂到直隶总督衙门有五十多公里,诸人先是横渡海河然后再从塘沽火车站上车前往天津,趁着这几个小时,难得见到杨锐的陈石英连忙请教生产效率问题,他道:“总理,我想请教,管理杂志上有的文章称,说福特公司因采用流水线,其生产效率比一般的汽车公司高八倍,那我国工厂的生产效率是否能与其持平?”

    越来越不想高谈阔论的杨锐见陈石英问的是专业问题,同时对他人本身也较为满意,于是开口反问道:“你知道在福特t型车出来之前,每生产一辆汽车的工时是多少?零件标准化后的t型车装配工时又是多少,而从神武二年福特采用流水线生产后后,工时又变成了多少?”

    “这……”陈石英毕竟是研究造船的,要是问造船每粗吨的平均工时他肯定能脱口而出,但要问到汽车,他就完全是门外汉了,幸好杨锐自问自答了。

    “据估计,在福特生产a型车的手工单件生产时代,需要八百个左右的工时才能装配好一辆汽车;而在福特设计出t型车,却未采用流水线时,总工时忽然降为两百一十六;而在神武三年其采用流水线后,总工时再降低到一百二十七个小时……[注1]”

    “那就是说……”杨锐说了大概就没有往下铺开了,不过陈石英却明白他的意思,“流水线生产并不是生产效率提高的关键。真正对效率提高最大的还是可互换的标准化零件。”

    他这么说,杨锐稍微笑了笑然后点头。不想他又追问道:“下官再请教总理,如果以我们的生产方式去生产福特汽车。生产时间大概能做到多少个工时?”

    “最少一半!”杨锐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份日、美、欧汽车公司生产效率对比,即将在美的日本汽车公司和美国通用汽车某间工厂。以及欧洲汽车公司的生产效率做过横行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二战后学习美国大规模生产制的欧洲汽车公司效率最低,总装线工时为三十六个,美国通用汽车因日本汽车公司的竞争,总装线工时为三十一个,而日本在美汽车公司的总装线时间最短,只有十六个。[注2]

    这是七十多年后的生产效率对比。而现在只是处于原始大批量生产的福特,没有mrp、没有质量控制、没有其他更好的管理技术,即便排除单纯的技术进步因素,想来六十年后的欧洲汽车公司,效率也要比福特高不少吧,这么算,中国如果造福特车,节省的工时必定不止一半。

    杨锐想着或许中国造t型车能比福特节省三分之二工时时,旁边的陈石英听到能节省一半的工时,忍不住惊喜道:“那我国岂不是可以造汽车了?”

    陈石英声音说的太响。以致正在和赵秉钧交谈的徐华封也渡步过来,他责怪道:“你喊这么响干什么?”说完又道,“我们造车。美国人一定提高关税,说不定优势变劣势。”

    陈石英自觉喊的太响,被上官一说便退了下去,而徐华封后面那句话是对杨锐说的,造船造车造飞机都是徐华封的最爱,可问题是战争结束后,船厂和飞机厂都要大减产,所以他对造车异常重视。

    “其实可以试一试。”杨锐明白他的心思,自己也有造车的心思。有远超美国人的生产管理技术。何不在号称工业中的工业,汽车上大显身手呢。

    “可快速换模的研究并未完全好。”在杨锐的教导下。徐华封明白正如泰勒制标准化零件的关键技术因数是高速钢(唯有高速钢才可加工过淬硬钢而不造成零件的质量缺陷,这是实现零件标准化的前提)一样。准时生产方式的技术关键是快速换模。

    汽车的冲压件很多,福特使用专用冲床做到了零件通用化和低成本,但这种昂贵冲床只能生产一种零件,一旦零件做出哪怕是细微的改变,冲床便只能报废。而准时生产方式,需要的是通用或可兼容工装,通过模具的更换来生产多样化零件,而要想提高生产效率,那就必须快速、并且是由工人而不是工程师进行换模。柴油机厂一直在研究这个技术难题,虽有进展,但远未做到快速。

    “未必要等全部研究妥当才开始,很多问题只能在实践中解决。”杨锐道。“并且,我们的优势不在于减少多少工时,而是有质量比福特好上十数倍,并有丰富多样的车型。面对车海战术,美国人抵挡不住的。至于关税,美国能卖多少是多少,真要是因此而起了贸易纠纷,那也算美国人落了口实给我们。不管怎么说,以比福特公司还低的成本推出比通用公司还多的车型,这是美国海关加百分之百的关税也无能为力的。”

    “那我们和谁一起干?要不要拉着洛克菲勒公司?日本人如果要来怎么办?”听闻真的要实行造车计划,徐华封很是慎重起来。他知道拖拉机厂的模式,那便是让洛克菲勒参股,以求通化厂变身成美资公司,并可借用他在全世界的关系和资源,对此洛克菲勒是极为乐意,因为在全世界推行柴油机是洛克菲勒乐意看到的,炼油厂总不能只卖汽油和煤油。

    “日本人……”杨锐斟酌着,现在日本的生产效率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以日本人的钻研精神,一旦参股说不定他会把这一套管理方法学回去。而且,用对付美国人的办法未必能对付日本人——为了防止美国人获取先进的管理技术,生产厂和营销公司是剥离的,洛克菲勒只参股营销公司。不介入生产环节,可要是日本人,他们一定会要求介入生产环节的。

    “竟成。日本到底为敌为友,还是要尽早定夺啊。”徐华封明白杨锐的慎重。别看现在中日两国如胶似漆,等欧战的生意做完,各自回家数钱的时候,那日本一定是有埋怨的,特别是航运上中国拿了大头。

    “还先不要拉日本人进来吧。”杨锐想了一会才道。他考虑的不是航运大头小头的问题,他考虑的是外东北那块地。虽然密约里说了日本人可以获得领土,但他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想给他们,他的底线最多是按照历史。给日本人在日俄战争后应该得的库页岛南部,再有就是那些非中国失地的冰雪之地。但狗日的一旦会贪心不足,说不定会因为那块地反水,日本才多大?外东北又有多大?即便是分到外东北的三分之一,日本领土面积也要翻倍了。

    领袖的心意总算难以琢磨,徐华封自觉自己对于国政外交不甚了解,便只好转了个话题,他笑道:“竟成,刚刚的消息,美国造船钢板涨到一百五十美元;铝也在涨。美国干旱,水电站发电极少,铝产量估计要减两万吨。铝价格要估计要到两千美元了;还有钨,快翻上天了,每二十磅一百五十美元。美国人现在疯了一般在四处找钨矿,就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全世界的钨产量九成五在中国,开战前钨的价格是每二十磅七点五美金[注3],约为七百五一吨,现在呢,因为‘德国特务’恶意破坏,出了几次假矿难。炸塌了几个矿,价格居然炒到了一万五千美元一吨。这还是钨矿石,不是钨精粉。以目前全世界每年超过一万吨的钨砂需求量来算。光钨就能挣个四五亿两。

    “赶这么急,美国人哪能找到钨矿啊?”杨锐摇头,他说罢又想到了铝,道:“铝我们已经扩产了好几次,产量也翻了十倍,怎么还供不应求,这到底用在什么地方?”

    “这……,飞机是一个,我们推出了铝合金飞机,别国一时间造不来,又不想买我们的飞机,就往铝合金厂订购专用零部件了。除了这个用量最大的是炸药,炮弹添加铝粉后威力更强。现在无烟火药从开战前的每磅一美元,涨到了每磅两美元,卖到四千四百美元一吨,可比铝贵了一倍。”徐华封对战前战后了如指掌,说的津津有味。“竟成啊,我们的炸药和硝酸都是低于美国价格的,什么时候才能把价钱涨高一些?”

    “等美国宣布参战了再说。”杨锐笃定。“现在全世界生产火药的硝基原料有七成是由我们提供,贸然涨价一定会备受指责的,但美国人参战那就不同了,他的参战军工品还要大涨,借此机会翻个一两倍也属正常。”

    “我明白了。”徐华封大大的点头,不过犹显不足的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竟成,我感觉白金也是可以炒一炒的。”

    “嗯。你说吧。”白金不是中国的物产,杨锐对此并无太多了解。

    “白金最大的用处是生产硫酸的催化剂,现在那些还在用硝石生产炸药的人,是需要大量浓硫酸的。而俄国是白金大国,战前每年产白金二十五万盎司,俄国战时交通也不便以及其他原因,其出口产量一直在递减。此国真要……了,那这二十多万盎司的产量就没有了,白金价格必定暴涨。”徐华封道,“我们何必趁此多买一些,一来是自用,再可以高价卖出,打击那些还在用硝石的造炸药的人。”

    “要投入多少钱,又能赚多少钱?”杨锐问道。

    “现在白金的价格是三十九美元一盎司,若是真要俄国……了,那就剩哥伦比亚有一万五千盎司的产量。商情局的预测,失去俄国的供应,白金很可以要涨到五百美元一盎司。”徐华封念着几个数字,根本不知道后来的白金价格有多高,“现在英法因为有我们的硝酸,所以减少了白金的购入量,如果我们拿军火和俄国换那几十万盎司的白金,怎么也可挣……。这事情还得看我们的无烟火药和硝酸涨到多少,要是英法美认为我们硝酸或无烟火药价格太高。估计还要用回硝石,这就要用到硫酸,也要用到的白金……”

    白金三十九美元一盎司。这基本是金价的两倍了。不过再想到自己的军火已经涨了那么多倍,军火换白金。这白金还是极为便宜的,而一旦俄国革命,那白金来源断绝那价格必定是会暴涨。一手控制硝酸供应,一手控制硝石生产炸药所需的白金,这两边互相提价,加上贸然间协约国无法建立那么多硝石处理工厂,到时候这炸药不知能能涨到多少钱一吨。

    “商情局既然已做过专业分析,那就把俄国的白金全部买进吧。都用军火换。”杨锐道。

    “全部买?这可是五千万两的投入啊。”徐华封道。他本想买部分,而不是全部。俄国一旦战乱,那白金矿不说无法生产,就是生产了也难以运出。

    “美国人不是不愿意买我们的硝酸和火药吗,我们就买光俄国的白金好了,等白金来援一断,看他们怎么办,撬金牙吗?”杨锐道。

    “呵呵……”徐华封抚须大笑,洋人镶牙不少是用白金的,要是白金不够。那美国人估计真是要撬假牙了。“那我回去就去安排。”

    “让日本公司以日本人的名义去做这件事情。”杨锐再道。

    “我明白。”徐华封掏出个本子将此记录下来,他现在也用的惯钢笔了,但这只是外出使用。

    看到他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杨锐道:“有没有核算过,再打三年,我们能挣多少钱?”

    “航运算不出来。”徐华封答道。

    “不算航运。”杨锐追问。

    “即便不算航运也不行。”徐华封道。“比如钨,谁也没有想到能涨这么高。还有无烟火药,现在是两美圆一磅,可过几年会涨多少,谁也不知道。

    竟成,真挣钱的还是要靠钢铁、造船、航运三项,军火利润虽厚。但俄国钱有限。英法自己能产,美国也在给他们两国贷款。所以要靠卖东西挣不到大头。现在全国开工的造船厂大大小小已有十二家,要是一年能造出一百五十万吨船出来。那么这笔钱可真不在少数。”

    “可惜焊接不行啊。”杨锐摇头,他同时看了徐华封一眼,有些不满意。工部的造船计划虽然一直往上提,可船厂的效率已到了极致,同时国内机床有限——即便是现在,也是在用军工机床加工船用零件,军工除了最挣钱的炮弹,已经不生产其他东西了,还好日本加入进来了,经过半年的培训,他的军工工厂也能生产标准船零件了。

    “不是焊接不行,是有很多制约因素的,即便是技术上可行,经济上、生产管理上是不是可行也还是要花时间研究。”徐华封道。“焊接要用的钢材现在已经卖到四百华元一吨,但这还要涨。商情局认为美国普通船用钢板如果政府不进行干预,最终要涨到四百美元一吨,而即便是干预,那价格也将超过两百美元,这换成华元就是四百。现在我们是在用两百五十华元一吨的普通造船钢,可要实施焊接,那钢材价格估计要翻上一倍,到伍佰元一吨。一艘六千吨标准船,最少三千吨钢,这就是要增加七十五万的成本。

    多花七十万元也就罢了,最大问题是我们没有焊接经验,不知道放样下料的时候应该取多大的公差和余量。根据前期的一些经验,焊接所产生的余热将会使分段的船体严重变形,一旦变形,又要进行矫正作业,没有足够的经验,那矫正的工作量将大大大于使用焊接所节省的工作量,这就得不偿失了;再有就是误差,因为是分段组装,总是会有人为的、设计的误差,而焊接使船体变形又将加重这种误差。变形和误差,是实施焊接最棘手的问题。

    现在工程师认为余量和公差能解决误差问题,只是过高的公差和过少的余量,将使生产上难以达到要求,生产周期也长;而过低的公差和过多的余量,生产是容易达到,制造周期也短,可以后的工序要经常返工,很有可能最后的结果是焊接不能更快。反而会比铆接更慢。现在沪上江南局正集合数学家,想使用概率论所教授的方法尝试合适的焊接施工的余量公差,一旦有了成果。那全国的造船厂都将推而广之。”

    原来焊接还会产生船体变形和误差返工。杨锐以为焊接只是技术问题,不想最大的问题还是生产问题。不过他却对沪上江南厂用现代统计学解决余量和公差问题深具信心。这个时代的统计学还处于古典估计学时代,统计学的实际应用还只是统计统计人口、研究研究社会,根本没有应用到生产、工程等实际管理行动中,甚至,连抽样调查以推断总体情况的概念都还没有。可以说,统计学还深处书斋,基本只是纯理论。

    相比而言,中国整个学界则开始将数学、统计学大规模应用于实际生产和工程中。最早的是炮兵和军工,而后则通过品质管理人员推向整个国有工厂和私营工厂,现在甚至连全国交通网的布局、总理府对若干事物的决策都基于数学。

    想到此杨锐不免有些高兴,他道:“既然江南厂已经在研究余量和方差,那想来不需一年焊接的这些问题就能解决了。”

    “竟成,你真要实施焊接啊?”徐华封有些惊讶,“即便是只花了一年时间就研究出可靠的余量和公差,船体变形也做到可控,可造船的速度在短时间还是无法超越铆接的,而且。钢铁厂、船厂因作业计划调整所带来的工期耽误,将会抵消后期焊接的速度优势。明年开始实施焊接,那么要到后年年底。才能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可战争按照你推测的,三年就结束了。这就等于当焊接速度超过铆接的时候,船就不要造了。不管从造船数量、还是从造船成本看,焊接都是不划算。”

    “不划算也要实施。”杨锐坚持道。“经验比什么都重要。这一次之后,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有机会实验大规模焊接技术了。即便造船数量和造船成本都不划算,但这些经验也是极为宝贵的。华封先生,这一次是欧洲开战,下一次会是哪里开战?我们的工业品要销往全世界,那没有海军是不行的。”

    没想到杨锐想的这么远。徐华封道:“日本人不是有海军吗?前年战罢,我们两国与其并无什么利害关系。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没有经历过八年抗战。加之甲午打的是满清,日俄又被认为是帮黄种人驱敌,至于前年的中日大战,虽然是日本入侵,但复兴会高层知道这是杨锐故意挑起战争,日本不开战复兴会也会进攻大连关东州,所以,杨锐身边的不少人对日本并无恶感,并希望中日联合。杨锐一说海军,徐华封就想到了日本海军,弄的好像日本海军是中国的一般。

    对此不好评价的杨锐道:“先不说日本海军的事情,即便中日联盟、一海一陆,那也不够的。太平洋的对岸就是美利坚,中日联盟一定是美国人的心头刺。日本海军船虽多,可打得过美国吗?焊接能省三成的工时,这项技术必须掌握好,这样战时才能快速增补军舰。要不然三十年造舰,三年就打光,打光那整个沿海都暴露在敌人的威胁下,轰炸机一来,即便我们已将大部分工厂布置在山西、陕西、湖北、辽宁等地,也将损失惨重。”

    “啊……”徐华封没想到杨锐反对将工厂布置在沪上、江浙沿海等地的原因是担心战争,他疑惑道,“我们以后的方向还是对海啊?上回开会你不是说欧洲战后要西攻东守的吗?”

    “是这样说过。”杨锐点头,“不过在西北把该拿的地方拿到手,还是要极力交好俄国的。东面我也不想打战,但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海上,我们的工业规模有限,所以只能用技术和管理上提高效率,平时有多少船不重要,战时能造多少船才是关键。”(未完待续)

    ps:注1、亨利.赫本,《资本主义劳动优化的历史,泰勒制、福特制和丰田主义》。另,总装配时间不是汽车间隔下线时间——福特在二十年代十秒即可下线一辆t型车。

    注2:改变世界的机器,p94

    注3:美国战时计划经济,1933年版,p110。本章其他物品价格也来自此,p101-122。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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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介绍:
一百年来,有太多沧海桑田……
一百年来,有太多英雄热血……
一百年来,我们每次回望总是心潮起伏、满腔遗恨……
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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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末英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末英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