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第六十章 不明所以
“先生,日本国内现在的舆论对和谈并不利,很多日本人不满日本的失败,想把奉天之战打成第二次日俄战争,诸多报纸也表示要全国动员,说要教训教训我们……”郑亲王府内,中日和谈商议会上,已经扩大了组织、改名为中央情报局局长刘伯渊,在向杨锐汇报着日本国内的情况——中央情报局这个名称局内诸人都不喜欢,他们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极为蛋疼的名字,“西园寺内阁的支持率也是不高,只不过桂太郎倒阁之后,日本贵族院、众议院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人选,只能同意西园寺组阁,但如果外交上受到挫折,很有可能西园寺也要倒阁。”
“这不就是日本人特点吗?”杨锐篾笑道,“战场拿不到,那就谈判桌上拿,谈判桌上拿不到,那又回到战场上拿,屡试不爽了。他难道就不怕我们会鱼死网破,一心一意跟他们打下去?”
“竟成,山县有朋还在背后操持着一切,加上日本之前战胜过俄国,要他们对我们让步是不可能的。”外务部部长谢缵泰说道,“现在美国人是希望我们和日本人继续死战下去,不过因为英国人的建议,他们这次不得不出面调和。我想……”谢缵泰看了一眼寒着脸的杨锐,小心的说道,“我想,为今后计,这一次还是先退一步。”
“不行!”杨锐激动的抬着手,“这肯定不行!对日本只能进不能退,一旦退了,后果不堪设想。英国人那边如何了?”
“英国人只是不想在关内发生战争,关外他们并不在意,之所以要调停,也是不想把战火牵扯到关内来。现在欧洲那边已有缓和的趋势。一旦欧洲那边的问题解决,那他们的注意力就可以放回远东了。”谢缵泰道,“前两天我拜会过英国公使朱尔典。他表示希望看到一个完整中国掌握在我们手中,但前提是我们不得干涉西藏内政。”
“呵呵!”杨锐失笑。现在西藏已经稳稳在13师谢澄手里,之前是清军巡防营驻守西藏,现在13师正在和巡防营换防,“他们管的还真多,看来德国人一腿软,英国人胆子就肥了。其他几国现在还不承认我们吗?”
“法国一直是跟着英国的,俄国恼怒我们控制了外蒙,日本就不要说。而美国,代理公使卫理说的好听,但权力有限,国务卿那边按照自勋的判断,他们是想看着我们和日本两败俱伤,而后才好来收拾残局。所以我说,现在这个时候和日本达成议和是最好的。”谢缵泰把国际形势分析了一遍,只认为局势在恶化,抓紧时间谈妥才是正理。
“季眉,枪械弹药东北那边够了吗?”杨锐没马上答应谢缵泰。只问向参谋部的贝寿同,今日是联席会议,参谋部也是参加的。
“我们重新从美国购买了一百万发炮弹。三百门火炮,十万支新式步枪和五千万发弹药,这些货物将在这个月从美国起运,预计下月底就能运到东北了。有这些枪械弹药,东北完全可以一战。人员方面我们也很充裕,以前的农兵……”贝寿同道,但他没说完就被杨锐打断了。
“日本知道我们从美国购买弹药,这么一大批东西运过来,他们不会派人在海上拦吗?”杨锐问道。
“这……”贝寿同卡壳了。“和前几次一样,运输弹药的船只都是美国船。以前日本人不敢阻拦,那现在也应该不敢阻拦吧。”
“难说!”杨锐说道。“下个月月底才到,我们和日本人最多谈一个月,这一个月要是没有把军火运进来,那等西园寺内阁倒台,安东那边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杨锐说完军火,只好头疼的看着谢缵泰,无奈的道,“重安兄,你说吧,要和日本怎么谈和,那些条件是要答应的?”
杨锐无奈,谢缵泰也是无奈,他叹道:“最好的结果就是恢复原样,其实我们双方都是要给国民一个交代,若是双方同时道歉,同时赔款那就好处理;国体已经确定,现在已经没办法变了,安奉铁路因为经过美国人的势力范围,也不好给,但矿山若是不要紧,还是能给他们几个。”
谢缵泰越说,杨锐脸色就越发阴沉,只待他说完好一会,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这仗是我们打胜了?这样的结果,与战败何异?”
“正是我们打胜了,才能有这些条件,若是我打败了,那条件就不是这样了。”谢缵泰道,“现在外交形势变了,真要是西园寺倒阁,即使英国不支持日本,关内的租界都被我们占了,战争估计也要打上一年才能结束。而要是我们再败了,那俄国那边也要动手了。”
“那就全力打到底吧,一直坚持下去。桂太郎再次组阁,我们就让他再次倒阁!”杨锐道,“实话说,我能同意的,就是日本不对我们赔款,也不对我们道歉,但是我们手上的日军战俘,他们若是想要,那就要花钱买过去,价钱就按照俄国当时支付的,当然也可以低一点,但绝对不能亏本。至于他们的那些要求,我一个也答应不了。”
杨锐说完自己的底线,而后再对刘伯渊和贝寿同道,“情报局查清日本国内动向,紧密联系外务部,要真是谈崩了,那就是关注日军出兵情况;总参总后这边想办法为东北筹备足够的炮弹,美国的到不了,俄国去谈谈,看他们能卖多少给我们,真要是没炮弹,那……”他闭目道,“那就用命去拼吧!散会。”
杨锐说完散会,诸人就出去了,几人当中谢缵泰走的最为沉重,临时政府刚一组建就面临要体面结束与日本的战事,这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在谢缵泰看来,欧洲局势缓和之后,关外矛盾转移道关内未必会有用,甚至还会因此得罪英国。所以从技术的角度看,结束战争的最好办法是杨锐倒阁,这样国家在屈辱之后。能体面的退出战事开始国内建设,同时也能平复国民的情绪。倒霉的只是杨锐政府。
这其实就是议会制政体的好处,一旦情况不对,可以立即换人,这是政治家背黑锅,国会享受成果的逻辑。不过,这一点在杨锐身上绝不可能发生,除杨锐不会同意这种情况发生外,更重要的是复兴会打赢了。这种情况下签订不利条约,不光是杨锐,便是全体复兴会员、全体国民都不会接受。
强硬对外好吗?谢缵泰认为可以强硬的时候那就要强硬,应该退让的时候就应该退让,更难解的是,杨锐的存在等于在颠覆了议会政治的逻辑,不是政治家在给国民背黑锅,而是国民在给政治家背黑锅,那些明明可以退一步的事情,却为了所谓的气节和尊严。死拉着国民打到底,这有意义吗?谢缵泰觉得这毫无意义,特别是在立国之初就更无意义。
谢缵泰心事重重的时候。杨锐则整理心情去京师大学堂,上个月他吩咐李子龙安排和留学生座谈,李子龙谨记安排了,但因为留学生太多,现在只能把会谈的地方安排在了京师大学堂,大学堂的校址包括嘉公主府,那里有一个大殿能勉强坐下几百人。京师大学堂说是说在马省庙街,但杨锐对北京的各种街道胡同依然无印象,只当李子龙说你是在紫禁城后面煤山东侧后。他才明白那是在哪里。
后世即使去了北京,杨锐也不曾去过北大。他对这一次去中国的最高学府并无丝毫欢喜。马车上面,和谢缵泰一样。他也在路上想着东北的战事,确实应该尽早结束战争,不然军费耗费不说,就是国内的工业建设都会被之影响,可问题是他不能退,他一退那就要下台,而他一旦下台,那中国很有可能回到民国的旧状,他绝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
“总理,到学校了。”旁边李子龙轻轻说道,杨锐之前是有吩咐的,到了大学门口就要下车。
“哦,就到了吗?”杨锐有些失神,打开帘子看了外面一眼,才确定道,“真是到了。我们下车吧,卫队就不要进去了。”
“总理!”李子龙跟杨锐日久,到也明白他的习惯,那就是异常重视大学,卫队不进去,是因为枪不能进去。不过北京初定不久,学校里面是不是安全,这就很难说了。
“怕什么!卫队不进去,又不是你们几个人不进去。”杨锐不在意的说道。他自认自己是老天保佑的,要他死不是那么容易。他说完就没理李子龙,径自下了车。
京师大学堂门口,徐华封、蔡元培,还有大学堂的校长柯劭忞已经在等着了。徐蔡两人还好,一身麻衣的柯劭忞却很是别扭,看在他是校长的份上,杨锐没有摆谱,对着他虚虚一礼。
柯劭忞山东胶州人,七十余岁,翰林出身,光绪身亡只让他悲痛不已,但见复兴会在北京并不杀戮,最后还大肆操办光绪的葬礼,他对复兴会的恶感顿减,只是因为已经年老,加上不想事二主,局势稳定之后他遂要求告老,而蔡元培也是翰林出身,为了保证他的生计,想先让他任一年校长,而后再行退休,这样就有理由发他以后的退休金。柯劭忞本不愿,但见了沈家本身穿麻衣只对国会负责,最后倒也是同意了。
这次听闻杨锐要来,他身为校长不得不来,本以为杨锐年少气盛会盛气凌人,不想他在学堂门口就下了车,杨锐虚礼之下他也赶忙回礼,别扭的神情好了些,但还是没有说话。
杨锐明白这帮满清遗老的心事,只对旁边的蔡元培说道,“孑民,这次是给留学生座谈,你学部怎么凑上来了?”
“哈哈,竟成。”蔡元培笑得大声,“留学生也是归学部管理,再说你讲演向来都是极好,大学堂里面的学生听一听有什么不好。”
“你还叫了学堂的学生?”杨锐意外的道,他本以为是座谈会,但现在却又变成了讲演。
“也就是京师大学堂和清华预科的学生,今天天气好,会场就布置在外面了,再多的人都站的下。”蔡元培笑道。年握四千两白银的教育拨款,他笑的当然明媚。
“我今天脾气不好!”杨锐照实说道,“搞不好要骂人的。”
“哈哈。”这次不管是蔡元培。就是徐华封也笑了。杨锐在爱国学社的时候,对学生就格外的好。他要是骂人,两人都是不信。
不想理这两个在自己身后乘凉的人,杨锐欣赏起京师大学堂的风景。没有后世朱红的华丽的大门,没有看门威武的石狮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北方院落,若不是门口的‘京师大学堂’的牌匾,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里就是京师大学堂。这不由让杨锐想起了陈天华猛回头里面说的,‘他且莫讲。京城修一个大学堂,要费三十万银子,政府说费用大了,至今未修……皇太后复修颐和园,数千万两银子都拿出来了……独有这三十万,难道说寻不出?’
杨锐看着寒酸的校门,问向蔡元培道,“这校舍……”
蔡元培明白杨锐的意思,他当初可是被同济大学堂校园的气派给吓着了,当下道。“已经拨款了,但是工程师说这地方大窄,要想建一所综合性的大学。要换地方才行。”
带着些恶搞,杨锐道,“以后北京的大学多呢,干脆建一个大学城吧,地址……地址就放在颐和园,学生老师吃穿用度都放在哪里如此?”
杨锐之说,只让蔡元培吃了一惊,道,“那可是皇帝的地方?”
“皇帝的地方也是国家的地方。颐和园那边山好水好风景好。学生要入城,每个月放假的时候派船便是。”他说完又道。“我只是提建议,不行就不行。这是你的事。”
两人谈话的时候,小小的校园很快就走完了。藏前的空地上,已经搭好一个临时讲演台,台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学生,而在藏二楼,居然还挂了一个横幅,上面写道:欢迎杨竟成总理莅临京师大学堂云云。这只看的杨锐一阵恶寒,他不知道满清那时候有官员来了是不是这个派头,但他不喜欢这个调调,他对着李子龙道,“找人把横幅给我取下来。”
李子龙应命派去去,蔡元培却不知道杨锐干什么,站立在藏空地上诸多学生鼓掌之余,却不明白为什么杨锐几个不入座,而那些依然留着辫子的满清遗少学生,只想看着这个伪朝总理大臣出洋相。
贴身保镖的速度很快,几分钟不到,横幅便取了下来,杨锐接过之后没有上临时搭建的讲演台,而是径直走到学生们的前面,找了个空地用横幅垫着,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坐了下来。在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则大声说道,“同学们,都坐下吧,都坐下吧。”
杨锐坐下的时候场面比较乱,学生和诸多老师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等王小霖的人把广播移了过来,他的声音才大了起来,“同学们,都坐下吧。都坐下吧。”
他的声音传遍会场,一些学生才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来,不过依然不少的学生还是站着,他们想看这个革命党究竟要干什么,学生如此,老师也是如此,不过蔡元培和徐华封倒是明白杨锐的做法,毫不介意的坐在他身边,一直跟着后面的柯劭忞,见蔡元培坐下他也在人搀扶下坐下,这之后,坐下来的学生老师才占多数。
“今日本是座谈会,所以大家还是座谈吧。大家有什么关心的问题,现在就可以当面问我,我将在这里一一作答,不过时间有限,还是请大家多说一些实际的问题。”杨锐见场面安静了下来,解释道。但或者是学生们没有见过如此的总理,或者不习惯这样的座谈,更或者是不屑于乱党的头目面谈,他话说完却一直没有人提问。
看见这个场面,杨锐只好打破僵局,“还是我先开头吧。今日本来是要和留学生座谈的,你们学成归来,马上就要投身国家的建设上去,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和大家谈一谈。
谈什么呢,我能想到只有两个,一是国家的现状,二是想了解大家的想法。前面一个不需多说,国家很衰弱。我们的财政收入大概只有日本的一半,工业只有它的十分之一,识字率、大学生数量也和日本差得远。只有它的几十之一甚至更少。教育是国家的未来,工业是国家的脊梁。留学的同学要做的是建设我们的工业,发达的工业让将这个国家更加安全,更加富裕,这是政府的想法。大家明白之后,是不是能说说你们的想法?”
杨锐几句话算是热了场,一个学生在他说完之后大声道:“总理大人,现在吏部说要重开科考,是不是真的?”
“是重新开考。不是重开科考。”杨锐答道,“以前的官员大部分是考出来的,科考废了,很多人出人头地的路子被堵死了,出洋留学不便宜,考官费留学也不容易,所以吏部是想重新开考。”
“那究竟要考些什么?”更多人的追问。
读书为当官,即便那些有辫子的学生也竖着耳朵听。不过杨锐却不想多说这个问题,只道,“吏部现在正在征求各界意见。具体考什么,怎么考,将按照最后的意见来办。大家到时候就知道了。”
杨锐把话题断掉,又有诸人问了几个问题,座谈会就彻底冷场了,估摸着会面的时间要到了,他只好不在矜持,开始道,“还有一些时间,我想说说我对大家的期许吧。有很多留学生回来了,这很好。可我很担心你们把洋人的一些缺点也带进来了,这对于国家的将来极为不利。所以我想说说。
就文化论,中国早有的传承已经式微了。现在有的只是骆驼文化。什么叫做骆驼文化?就是隐忍的文化、盲从的文化,他们最信经典,最从圣贤。这种文化是自闭的,因为圣贤从来不能被怀疑,不可被怀疑,因为一旦怀疑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有悖伦常。
在这个封闭的文化圈子,圣贤话语很是含糊和不确定,从任意一个角度去解释都能形成真理,圣贤用含糊不清的说了许多伦理,划定了许多等级,而后构成了一个次序森严的社会。为了维护这个封闭的圈子,这种文化以注疏见长的,它的特征不在于说出前人没有说过的话上,而是努力重复前人、古人、私人说过的一切。他只在乎已知的东西,从不稀罕未知的东西。
而西方的文化,也用一个动物来形容吧……就叫做狮子文化。狮子的文化以批评理性为基点,有着严格的语法和严密的逻辑,他说的东西从来都是精确的。
这完全和骆驼文化相反,骆驼是含糊不清的,但在范围上却是限死的,这种限死或叫祖制、或叫规矩、或叫伦常,反正是不允许人们有任何的逾越;但狮子文化是精确的,他有年代,公元前、公元后,分的清清楚楚,不象骆驼没有年代,只有王朝,同时它在范围上也是开放的,西洋人还从来就不喜欢说别人说过的东西,只想说前人没有说过的事情,即使要说原有的东西,他其目的也不是重复,而是批判,基于理性的批判。
从洋人来到东方开始,中国的骆驼文化就开始瓦解,这就象拿着坚船利炮的洋人,很轻易就能杀戮我们的国人。诸多同学都学过西学,都有着理性的武器,骆驼文化里所有的规条都很容易被批评,被杀死。我正是担心你们手中的武器,杀死骆驼没事,它的大限已到,但千万不要把骆驼身上的东西全部抛弃,因为原有的传承也在里面。
正如我之前所说,西方的文化是脑的文化,它的根本在于思考,而东方的文化是心的文化,它的根源在于感悟。从商周开始,这种感悟就被人故意的扭曲成道德伦理,但即使扭曲,他也有微弱的传承,这种传承,或者说这种心的感悟,不是固化的,不是道德的,而是有感而发,是触景生情,是对生命本真的呼应。
在对文化的划分里,有些可以叫做‘可爱不可信’,有些可以叫做‘可信不可爱’,我们的文化是可爱的,是人性的,但是很多时候它不可信,因为它只能悟,无法证明;而西方的文化是可信的,是理性的,但它从来就不可爱,因为它追求的是物的真理,而不是对人的关怀。
如果一个信奉理性至上的人来到这个满是骆驼的国家,那么在批评原有的圣贤之后,原有盲从的习惯会让民众将这些批判家奉为新的圣贤,子云诗云变成科学宗师,伦常规矩换身为理性崇拜,这将是我们的悲哀,这就是我的担心……”
杨锐在京师大学堂对着诸多学生说着自己的担心,而不是鼓励大家建设国家,只让蔡元培很是惊诧,在回去的路上,他明问杨锐为何会说这个,杨锐却是疲倦的摇头。他对于国势的感悟就在于此,在一国之长的位置上,他不但能感受哪一寸国体受到威信,哪一个市场被洋人占领,甚至也能感受到儒家文化在不断的瓦解,在被西方文化颠覆。这些都是危险的,尤其是后者,即便在百年之后,沉沦依然在继续。
杨锐不明所以的讲话,有了不明所以的结果,其他人不明白,但话语传到礼部的时候,章太炎笑摇着扇子这对邓实笑道,“看来竟成把我们要说的说完了,甚好,甚好。”(未完待续)
戊卷 第六十一章 得而诛之
章太炎对杨锐的赞许邓实并不认同,他看了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黄节一言,道:“竟成说的太多了,很多东西是不消说的,只能靠自己体悟。总归是明白的人不说就明白了,不明白的人怎么说也不明白……”
邓实如此说,旁边的黄节却轻声的咳嗽了一声,他只好讪笑道,“呵呵,我倒也是犯了竟成的毛病,说多了,说多了。呵呵。”
他不说,章太炎却是把折扇收了,用难得严肃神情正色道,“商周之交,文化剧变,以致先秦以降,虽有阳刚之气,但却越来越微弱,两汉次之,隋唐更次,乃到两宋,则转变为阴柔,更是有退步而无进步,善亦退步,恶亦退步,如此到明清,便已是物欲世界了。真要如竟成所说,洋人的科学把儒家批倒,以民众的顺从,却有可能竖立起一种科学宗教的……”
“枚叔着相了。”一直不说话的黄节开口,多年共事的他也不再用白话和诸人交谈,代之的是京话,虽然还有些粤语怪异在里面,可大家能听得懂。“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未必。无可证之国粹,当为不可信;又如严几道说言,落后之国粹,那可是要用先进之新学取而代之的。真要到了这一步,那局势定如竟成所推测。”章太炎说完就开始思考,扇子哗的一声打开,度起了步子。
“即便竟成所言都对,但以骆驼的本性,奴性重者还知道天下有个皇帝,奴性轻者应该明白中华还有个国会,加之教育既倡,那奴才自然大少。若是奉科学为教的人不能成气候。那何人来颠覆华夏?”黄节彻底放下笔,看着走来走去的章太炎开始辩说。
“难说啊!”之前直呼说多了的邓实又插嘴上来,“不说儒教既去。而国粹也可能与之俱损,有心者、无心者。只会将它们混为一谈。就说国人之秉性,便是盲从者多矣。戊戌之时,康南海大同之说、变法之议,举子、士绅,不也是盲从如潮吗?即便是杀了六君子,改良之路也不断演进,不过庚子之后是改良和革命并进了,癸卯拒俄。枚叔蔚丹入狱,革命却是如潮,即便后面开了国会,最终也是革命胜了。我看竟成还是没有把人说透,骆驼不但有顺从的一面,更有狂躁的一面,洪杨之乱如此,庚子义和团也是如此,如此狂躁的民众,最后全部顺从于科学宗教之下。那便是……”
这一次的话不是被打断,而是邓实自己掐断。几个人都明白国粹是什么,那是内心的修为。是对生命的体悟,这不是以物质为转移的,也不是以道德为指向的,它只如花草一般自然的生长在这个世界,风霜雨露、朝阳冷月、春花秋实,就那么无忧无虑的生长,或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亡,或又如杨锐所引述西洋哲人说的那般:人,诗意的栖居在这大地上……
如此的种种。明白的人都能明白,不明白的人当是永远不明白。因为这种无可言状的东西无法证明。只能感悟。也许,当科学将原本腐朽的儒教冲垮。拆除孔家之庙的空虚大地上,盲从而狂躁的人们将搭起另一座科学之庙。他们相信,这是最为先进的,这比议会、共和更能救国。
良久之后,黄节说道:“无法证明就是无法表述,说到底还是语言的问题。我记得蔚丹写的革命军之所以受人喜欢,是因为书中的话语多是白话、多是口号,其实竟成的讲演有煽动性,也是因为此。若是我们把白话文禁了,课本、报章、书本只准使用文言古文,那么一来科学的言语不会那么狂躁,二来懂得文言古文的人毕竟读书多,即使盲从也不在多数……”
“这倒是一个办法!”章太炎还没有回话,邓实倒抢先说话了,“可是文言文却是旧的,而白话文是新的,如今的人都信奉严几道进化竞争之说,旧的就是落后的,新的才是进步的。我们要禁白话文,那可是要惹起众人非议的。”
“不会的!”黄节很是肯定,“只要上过私塾的,都以白话文为粗俗之语。现在宪法草案不是在公示吗?实行文言文这一条,明年国会审定宪法的时候我们可以添进去,弘扬民族文化也好、保护国语正统性也好,反正找个借口就是,识字的议员一定会同意,不识字的议员听我们的,也会同意。以后只要复兴会当政一日,白话文就禁止一日,等五十年之后大家都能读书,那盲从的人便要少了。”
黄节的釜底抽薪之计很得邓实的赞同,不过他还是看向章太炎,“可竟成写文讲演,大多都用白话文啊……”他顾虑完,又看向章太炎,“枚叔,你说,竟成会同意吗?”
章太炎早在听他们的讨论,听他问便停了步子,扇子合拢道,“还是等我先见了那个人再说吧,他几天之后便要来了。”
作为礼部的要员,国粹党的中坚,邓实和黄节也听杨锐说起过某事,邓实关切道,“那个人真如竟成说的那么强横?”
“嗯,约莫是,六年前他们闹的极大,举世震惊。”章太炎点头,合拢的扇子不断的敲在左手上,带着些许不解的道:“竟成说,他只及此人能耐的十分之一,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还是等我和他谈一谈再说吧。”
杨锐不知道自己一次意味深长的谈话,使得礼部诸人居然商量了这么一个啼笑皆非的结果,不过即使知道,他也没有空理这茬,和日本人的谈判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脑筋。
在双方都默契的暂不谈道歉和赔款之后,中日和谈正式展开。因为中美军火交易高达三千多万美元,日本在探知消息之后,只把会期定为一个月,每隔一日举行一次会谈,每次三小时,一共准备以十五次会谈解决中日奉天停战问题。
“我方的态度是。本溪湖铁矿不可让出,此矿乃皇帝陛下私有,况且此矿更在铁路附属地之外。对于贵方的要求。我们可以给予补充,即将辽阳所属烟台煤矿交与日方办理。矿产应纳税收和中国公司一致。”郑亲王府的谈判室内,曹汝霖斟酌着用词,阐述着己方观点。
“此补偿太少。”铁矿换煤矿明显不合日本人的算盘,伊集院彦吉拦住己方代表的发言,自己亲自上阵,“除了烟台煤矿外,即使是大皇帝陛下的私产,也可与我方签订铁矿砂长期买卖协议。该矿铁矿砂除自用外,每年卖予我方十万吨,有效期三十年,每吨矿石价格和大冶铁矿相同。”
美国公使卫理、杨锐、谢缵泰、施肇基、贝寿同、曹汝霖等几个坐在谈判室的左边,而英国参赞麻穆勒、日本外相内田康哉、北京公使伊集院彦吉、天津领事小池张造、前沪上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大仓组财阀大仓喜八郎等几个坐在谈判室的右边。伊集院彦吉说完,曹汝霖就看向杨锐和谢缵泰,这一条在他看来是可以同意的,毕竟只是买卖。
“卖铁砂可以,但价格以市场为准,不好定死。”杨锐在谢缵泰耳边说道。谢缵泰闻言后则写在纸上写给了曹汝霖,只是日本人并不同意。
“东亚的铁矿砂都控制在大皇帝陛下所有的大中华煤铁厂矿有限股份公司手里,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什么市场价格。考虑到本溪湖铁矿不能和大冶一样露天开采。我方愿意同意在大冶铁矿的价格上,增加一日元,”小田切万寿之助说道。
小田切这边说完,杨锐授意的纸条又传到了曹汝霖处,他道,“既然如贵使所说,不能按照市场价格,那就按照成本核算,现在铁矿石价格离港为六日元。沪上的生铁价格为二十五两,折合三十六日元。加上因为不能露天采矿的一日元补偿,那就议定铁矿石价格为沪上生铁价格的五分之一。在此比例下左右浮动不超过百分之五。此条贵方可有异议?”
曹汝霖说完,小田切万寿之助转头看向旁边的大仓喜八郎,他是日本大仓组的社长,在天字号借款汉阳之后,日本对中国铁矿石的控制力逾来逾弱,这一次会谈,矿产方面日本的重心是铁矿砂出口问题。
叽里呱啦的一阵商议,伊集院彦吉再道:“那我方要求贵方联合组成钢铁销售公司……”
伊集院彦吉话还没有说完,英国参赞麻穆勒就低声清咳,道:“中日拟定的条款不能违背美国所倡导门户开放原则和各国利益均沾原则,中日联合钢铁销售公司已经违背这些原则。”
麻穆勒一说,大仓喜八郎才想起这事,又是一阵叽里咕噜之后,伊集院彦吉再道:“那我方要求贵方生铁在日的独家销售代理权交与大仓组。”
“我方在日本已经有代理商,并且代理权问题属于公司经营问题,不在本次谈判范畴。”曹汝霖拒绝,美国代理公使卫理也附和,第五条条款就此通过。
“贵方要求第六款第一条的两个方案,我方都不接受。我方的提议是,我方承诺在五十年之内不修筑新法铁路。贵方以为如何?”曹汝霖道。
听闻中国的选择,日本在场诸人奇怪的看了美国代理公使卫理一眼,而后伊集院彦吉道:“我方建议暂时休会,第六款诸条留待后日再谈。”
见日本要修会,曹汝霖见谢缵泰轻轻点头,答应道:“我方同意休会。”
休会声一起,谈判桌两边的人都站立起来鞠躬,不待一会功夫,一圈日本人都上了马车,去往东郊民巷,只等到了英国公使馆,忍了半天的伊集院彦吉才向刚了解情况的朱尔典道:“阁下,支那和米国人之间应该达成了协议。”
朱尔典道:“事情或许如您预料,但就中国目前的情况而言,他们除了对美国让出通化铁路,并没有其他铁路可让。”
新法铁路是四年前美国人极力要修建的,这次和谈中,日本将这条铁路以及其他两条铁路一起纳入了谈判要求第六款。新法铁路问题日本给了中国两个方案,这两个方案都有阻止中国修建新法铁路并延长南满铁路的意思。现在中国居然承诺五十年不修建新法铁路,让日本的打算完全落空。
日本人关心新法铁路、营口至牛庄铁路,安奉铁路这三条铁路。但朱尔典对此毫无兴趣。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又发现一个危险的情况,那就是日本在南满和中国敌对。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中国迅速向美国靠拢。通过mi5的消息,中国人已经把通化铁路全部卖给了美国公司。还增订了三千万美元的军火,并且在发行护国公债的同时,一笔高达两亿两白银的采购案正在纽约谈判。
如果说这些都是商业行为,那么中国民间的商人在大规模抵制日货之后,又开展了大规模的倡用美货运动,根据海关的统计,几个月的时间,美货的进口额就上涨百分之五十。只能在东北卖得动的厚棉布,在长江一带也开始销售,这根本就是中国人的经济战。
和弱国结盟那势必会被弱国拖累,和笨蛋为伍那势必会降低智商。现在朱尔典开始牢记这个之前就牢记外交准则。他有些后悔当初怂恿日本在东北开战,以杨竟成订货的规模,朱尔典相信战争要是再持续下去,那社会上的资金将会大规模投入战争,而以目前的外交关系,因此得益的只会是美国和俄国。
是该结束这不幸的战争了,朱尔典将心中所想。一一的、委婉的透入到和内田康哉、伊集院彦吉的谈话里,两个日本人听后神色凝重,因为这次不是英国不支持的表态。而是英国反对的表态。半个多小时的密会后,两人步履沉重的走了,不过回到使馆区的一个消息又让两个人心情一震,这是孙汶的使者带来的。
孙大炮之语,似乎来自于广东话里的‘车大炮’,意思是瞎扯、吹牛。这个词用在孙汶身上有贬有褒,贬的取的是原意,而褒的则说其革命威力胜似大炮。宗方小太郎是用褒义看待孙汶的,但他很明白。这只是门空炮而已,若是没人提供炮弹。它是怎么也打不响的。
炮虽是空炮,可它的好处是耐操。对插入的炮弹从不挑口径,不管是日本的、法国的、美国的、甚至是俄国的。只要有炮弹,那么他就能很快的转换口径,从日本帮会毕恭毕敬的下属,转换成法国共济会会员,或是从热诚的林肯共和主义者,转变成一个激烈的无政府主义者。这门十一年前由犬养毅发掘出来吓唬清朝的空炮,即使清朝覆灭也还有不可估量的作用,比如现在,他便送来了一个极让人震惊的消息。
事情太过于重大,内田康哉连喝了几口茶,而后才看着宗方小太郎道,“事情什么时候能够查实?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有多少?”
“阁下,”宗方小太郎也是激动的鞠躬,“事情已经查实了。现在知道的人只有我们和孙汶身边的几个人,黄兴都不知道。”
“哦……”内田康哉闻言只是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才道,“消息太晚了,现在……哎!”
“阁下,消息并不晚。如果真如孙汶所说,那么这将是控制东北的一个良机,不过不是现在。”伊集院彦吉说道,他是一个坚定的大陆主义者,这一次没有在中国身上咬下什么肉来,牙口实在是很不舒服。
“那么对方要准备多久才能控制满州?”内田康哉再道。
“对方的意思是要看帝国决战的决心,满洲要是能发生日露战争那样的大会战,那么复兴军失利之后他能迅速的掌握全满州的军队,掌控军队那控制整个满洲就轻而易举,可要是帝国停战,那这要花费的时间就长了。”宗方小太郎复述着孙汶的话语,不过他在孙汶激动承诺的基础上打折再打折再打折。
“太晚了。”内田康哉再次叹息,一会他又纠正道,“我是说这一次太晚了,你下去吧。”
宗方小太郎看着内田康哉,而后再看伊集院彦吉,见后者微微摇头,只好黯然的退了出去。
半个多小时后,胡汉民来到了孙汶的住旅馆,屋子里好几个人正在等着,一见胡汉民进来,性急的朱执信就站起道:“展堂,事情如何了?”
看着诸人的关切,抖着手、把门关好的胡汉民道,“先生,宗方说现在各国的注意力都在东北,日本要再行开战那么所受的外交压力极大,所以,战争是不是会继续并不是内田康哉能决定的。”
“那和谈的内容呢,复兴会的赔款条款一旦公布……”程家柽急切道。计策是两面的,战争不能被利用,那和谈也可以被利用,特别是杨竟成现在只是临时总理的时候。
“复兴会不会赔款的!”胡汉民目光中有一种怪异的东西,“在第二次会谈之前,杨竟成就出示了岷王的诏书,上面说……”他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
“上面说什么?”汪兆铭急问,其他诸人也着急的看着胡汉民。
“诏书上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胡汉民说完就软倒在一把椅子上。当时宗方小太郎一说这几句话,他就开始浑身发抖,现在终于把这些话吐了出来,虽然轻松,却似乎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呵,说的倒容易,可复兴会拿什么打?他们即使有兵,可有钱吗?有枪吗?”程家柽见屋子里气场一变,立马质疑。
“他们有的,”胡汉民坐稳之后似乎又有了些力气,将这几天他了解到的其他消息也说了出来,“复兴会在米国重新订购了三千万美金的弹药,这批弹药这个月就会起运。杨竟成现在是两手准备,要是谈判谈不拢,那就再打。”
三千万美金就是四千两百万两白银,在坐诸人闻言吓了一跳,前面的战事就听说花了三千万两军费,现在又订购这么多军火,真打起来整个军费要超过一亿两了。
诸多倒抽凉气的时候,孙汶却道,“同志们,现在我们更可以确认杨竟成就是朱宽肅的走狗!复兴会就是朱宽肅的一群走狗!一个民宪的政府,居然还要手持圣旨去谈判,还要为了皇帝所谓的清名,花费民脂民膏,使得东北的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内阁,我们一定要让他下台!”
“可是…可是宋遁初……”朱执信说起了正在毁党造党,正与袁世凯勾结在一起的宋遁初,屋内诸人心头更是一冷。
因为有着同样的利益,在袁世凯的帮扶下,宋教仁的议会理想迅速实现,其在华兴会、同盟会人当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按照现在颁布的临时选举法推算,湖南大部、湖北小部、直隶全部、以及很有可能加入的梁启超和其他零散势力,宋教仁组织的国民党将有可能占据国会两百个左右的席位,超越两广的辅仁文社,成为国会第二大党。
虽然是第二大党,但这和孙汶以及两广的同盟会员没有丝毫的关系,正所谓毁党造党,毁党的目的是要消除孙汶的影响力,而造党,是把有利于竞选的各方势力都拉到国民党里面来。虽然项工作只开始了半个月,但同盟会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就剩下屋子里这些骨干了。
“放心吧,他选不成!”一直沉默的话陈其美说道。他的声音虽低,可听得诸人都是一寒。
良久的沉默,似乎要观察诸人的反应,孙汶清咳了一声,“英士,遁初毕竟是同志,不好乱来!”
“袁世凯残杀过我们许多同志,遁初和他联合,就是背弃革命,就是置烈士鲜血而不顾,就是吃里扒外,人人得而诛之。”程家柽大声道,面容扭曲。(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五十二章 改变世界
程家柽最近和宋教仁矛盾最恶劣,因为前几月宋教仁不站在同盟会立场,而是和袁世凯走一道,背叛革命不是要点,背叛孙汶才是关键。他说宋教仁人人得而诛之的时候,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几里外湖广会馆内的宋教仁连打几个喷嚏,让他不得不停止讲演,掏出手绢擦拭之后,才接着对台下的几百个党员喊道,“临时国会已经制定了临时宪法和选举法,这就打好了基础。谁当总理决定不了中国的命运,政党政治才是根本!总理不过是一个虚伪而已,只要我们的政党在大选中获胜,政党内阁得以组成,先生们,总理不过是个摆设、是个象征,阿猫阿狗,谁干也无所谓!因此,我们要毁党造党,将原先那个松散的、以反清革命为宗旨的同盟会,改组成为真正的,中华第一大政党:国民党!”宋教仁的声音响亮,但下面听众的鼓掌声更是震天,这所明万历张居正修建的会馆,似乎要被会场内热烈的气氛闹翻了。在复兴会机巧迅猛的夺取天下之后,原先的革命党因失去目标而迷茫,前清官绅因复兴会并不拉拢而尴尬,这些迷茫和尴尬,全在宋教仁的讲演里化为乌有,他们总算明白另一种夺天下的方式、另一种做官的方式,那就是拉选票、搞竞选,进行政党政治。会馆内的掌声久久不息,但就在诸人仰望戏台上的宋教仁时,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喊起来:“叛徒!你这个叛徒!!”惊异间,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快步冲到台上,顺势就给了宋教仁一耳光,‘啪’的一声震惊四座。女子上台,党魁被打,如此局面只让在场的所有会员口呆目瞪。总算有几个反应快的,忙把女子拉下了台,宋教仁被打亦是悻悻。也很快就退了场。湖广会馆的事情很快就传往郑亲王府,此时杨锐正在和虞辉祖几个在商议资金问题。这一次不光虞辉祖在、国税局吴锡芬、银行的张坤也在,他是来向杨锐汇报工作的。打仗什么最贵?打仗炮弹最贵!一场战斗,一门炮消耗两三百发炮弹,那就好像没有放炮一样,虽然复兴军炮兵的炮术讲究突然、准确,但以炮兵为重心的步兵师依然要耗费不少弹药。几年前日俄战争的奉天会战,后勤困难且混乱的俄军九百多门火炮消耗了五十四万炮弹,平均每门炮近六百发炮弹。东北复兴军一共有三百多门后膛炮。几个月下来,虽然节省但还是消耗了四十六万发炮弹,这些炮弹大部分都是向俄国和美国外购的,一发运到战场需三十两,光炮弹就花了一千多万,现在在美国加定的那一百万发炮弹,虽然价钱不是那么昂贵,可也花了两千万美元,再加上两百多万的大炮、四百多万的步枪,四百多万的子弹。加起来就是三千多万美元,换算成白银,就有四千五百多万两。若是再算上其他辎重,以及开打之后的耗费,在沈阳花费的军费将达到一亿两白银。数字是庞大的,战果却是区区的,即便是像现在这般赢了,也拿不到日本人任何赔款,在自己的领土上开战,干的只是赔本买卖。“好了,我知道了。”杨锐疲倦的说道。“这些钱花的是多。但不得不花,真要是像以前那般老样子。那民心就要散了。拖我们也要拖赢它。”“可现在谈判不是进展很顺利吗?”虞辉祖因为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也就放开了说。“要是下个月能签合约。那美国那边的订货是不是可以取消一些。”订货是没有定死的,随时可以取消。特别是炮弹,数目较多,美国在确定可以交货之后又说这个月只能运出四十万发炮弹,其余要到下个月才能运出。虞辉祖心疼钱,杨锐则同样心疼钱,他看着一副愁容的虞辉祖道:“含章兄,现在谈的都是一些不要紧的条款,真要谈到撤兵的时候,那气氛就不是这样了,是不是还要开打,谁也不能确保。有些钱啊,越想省就越多,我的习惯是一次性给足,如此是最省事的。咱们不能光看这一笔钱出的多,不赔款的情况下,日本真撤了兵,那以后再要有人派兵来中国,就就要掂量掂量了。一次战争而少了以后多次战争,这是省钱啊。”宁波人素来是精打细算,虞辉祖被杨锐一说,也知道自己把事情当成生意了,当下苦笑,“竟成,那么多钱就这么没了,我真是……我不说了。币改的事情行健要和你说说,看看你有什么意见。”虞辉祖一说,张坤就把拿着文件打开,把拟好的计划,还有一个用匣子装的新银元递给杨锐,然后道:“先生,这是币改的具体计划。”匣子里的新银元正面是朱宽肅戴皇冠的图像,上面还有大中华国元年的年号,背面则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坐龙和‘一圆’的字样,因为是名家雕刻铸模,银元正面两面都奕奕如生,银元、银角,还有铜制的辅币和另一套纸币。杨锐听着张坤的话没有搭腔,而是仔细的看这些样本,最后拿起一个银元使劲一吹,放到耳朵边听见脆脆的嗡嗡声,满意的点点头。“币改的征求意见稿发出去了吧,听说十几天的时间就有几百人投稿。”杨锐问道。“是,但大多是书生之见,稍微好一点的便是梁任公以及一些外国人的意见,但梁启超对于国内货币的情况并不清楚,只能定性不能定量,并且对金汇兑本位情有独钟,这些都和我们的计划相违背的;外国人当中,美国人精琦也是持这种观点;不过征求意见稿刊出后,四国银行团那边因为早和前清有币改借款协议,他们抗议我们撇开他们单独讨论币改方案是违背协议的。”张坤道。“呵呵!什么鸟协议,他们跟满清签的协议,关我们屁事!”杨锐倦极而怒,“再说,那是借款币改协议,他们只是有借款优先权而已。现在我们一不借款,第二这只是统一银元规格,还算不上币改。他们瞎嚷嚷什么。”他说罢又抖了抖手上的纸,道:“计划我都明白。你就说说有哪些难处吧?”张坤道:“难处有三,一为海关现在收的都是银两,改收银元要进行交涉;可因为革命,海关都现在以关税安全为名,把关税改存入外国银行,我们正在和海关交涉此事,督促其将关税存回中资银行。若是此谈判不成,又要求海关配合改寿银元的话。那关税以后存放入外资银行之事就只能认了;二为国内的洋厘向来都是沪上钱业决定,一旦废两改元,银行势必会大规模发行银票,而钱庄的庄票是靠银两实物支撑,更是因为银行不发达,要是银票通行,其庄票信用将丧失殆尽,钱庄也将消亡;钱庄若消亡,外资银行在国内各地的触角就会被斩断,所以外资银行还有沪上钱业公所。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把银元兑换银两的比价打低,现在的洋厘在七钱三左右。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打低到七钱一或是七钱以下,一旦如此,那么持有银元的人,就要把银元融铸成银两了;三为全国铸币厂产量有限,每日只能产银币一百万元,一年之内只能铸造银元三亿五千万元,若是增加一倍的机器,也要三年时间才能完成。下一步我们是改银本位为金汇本位,这没有几年时间。连改两次是不是太频繁了?”“一点也不频繁。现在我们连银本位都不是,只能说是半银本位。银两好几种。银元也有好几种,乱七八糟。只好到那些钱庄、炉房。不废两改元,一步到金本位,只怕会跌倒。海关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无非是四千两每年的流动,钱庄和外资银行就更不必在意,也只有这些人是反对我们的,可所有的商人都会支持我们废两改元,特别是大商人。”杨锐看向旁边的吴锡芬,“也不要怕事情难做,推广的话我们先从国税开始,再等各地的连锁粮店、专卖店、粮店办起来,到时候打九折收银两,谁敢用银子不用银元?他们钱业公所操纵洋厘最多是厘,我们掌握物资流通渠道,操纵洋厘的尺度不是厘而是钱,谁怕谁啊?”张坤最担心就是钱庄操纵洋厘,但现在听杨锐说要打九折收银两,脸上顿时笑了,他倒:“先生,要是这样,那我就是放心了。”“你当然要放心。”杨锐也笑,“国家银行不是孤军奋战,各部,地方、军队、国税、农会,都和你站在一起,你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干吧。”“明白,先生!”张坤忽然心中有些热切,差一点就要站起来。“先生,我那边……”吴锡芬看着有些激动的张坤,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学习了大半个月,国税局要干什么他是知道了,怎么做也大概知道,但他还是有些心虚。“你那边,按部就班就好了。”杨锐道:“再有……就是带好兵。”杨锐似乎是疲倦了,本想长篇大论的说一下国税局的重要性,但最后也只是简要的说‘带好兵’,这时屋内的座钟敲响,虞辉祖见状只好告辞了。“先生,宋教仁在湖广会馆被人打了。”杨锐闭目养神的时候,李子龙把这个消息传了过来。历史上对宋教仁的暗杀杨锐记忆深刻,所以宋教仁的身边都有情报局的人盯着,未必是保护,但证据是一定要获得的。“哦?同盟会的人干的?”杨锐睁开眼睛,半睡不睡的双眼通红,他这段时间一直没睡个好觉,有些精神恍惚。“是。但却是一个女子,叫张汉英,她冲上戏台当众给了宋教仁一耳光,后面被人拉下去了。”李子龙道,“这女子还是神州女届复兴会的成员……夫人也在其中。”“嗯”杨锐应付了一声,程莐的事情他是不想管的,他再次闭上眼睛,问,“还有什么事吗?”见杨锐如此,李子龙忙道,“欧洲那边请的客人已经到沪上了,军情局那边问,如何进京才能不被公使团发现?他太显眼了。”“飞艇吧。”杨锐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李子龙只好告退了。只不过他走了之后,杨锐眯了一会却睡不着了,从去京师大学堂后,他的心思就乱的很。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民国的北大就是这么个模样。民国的教育界也是这个模样,一帮毫无阅历,喝了点洋墨水年轻人在里面呼风唤雨、闭门造车。复兴会革命是因南洋公学学.潮而起的。那要是再来一次学.潮,就很有可能会出现下一次革命。现在的京师大学堂。后来的北大,就是可能发生这些的地方,所以当杨锐一进北大的门,他的内心便极为敏锐的感触到了这一点,同时对于民国北大的记忆也被提起。以科学为武器,将民众从儒教之下解放出来是好的,但解放之人良锈不分、沙玉俱去,同时被解放之人因为没有信奉之物。最终重新膜拜另一种宗教,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严复类型解放者的悲哀,还是民众的悲哀。以江河日下的背景,复兴会要想守住文化的传承,扼止疯狂的演进,这真是一件比夺取天下都艰难的事情。“先生,太炎先生来了。”杨锐假寐中,李子龙又轻声说话了。“嗯。请进来来吧。”杨锐道,他这时候完全是醒了。“竟成,我们想了一个办法……”进门之后。章太炎就急道。成婚之后他的衣服极为干净整齐,身上的馊味也没有了,只是处事还是迷糊的。除了他所关注之物以外。“你们想到了什么办法?”杨锐笑,前段时间和礼部他也做了一次影响深远的谈话,他嘱咐了他们很多事情。“黄玉昆的意思是守古文,禁白话文。”章太炎道。他对这个办法是赞同的,就是担心杨锐不赞同。“什么?”杨锐大笑,“你们这叫什么事情啊?古文怎么守,白话文怎么禁?”“这确实是办法。”章太炎道,但是他没有说原因,他认为这个不消说。也说不出,“宪法上不是要求传承文化吗。把保护古文加入即可,礼部再以此为据下禁白话文令。竟成。其实现在九成九的报纸都是古文,课本也是古文,即便是下令,也不会造成何种不良影响。”“我知道不会造成何种不良影响,可这样做没有道理的。你就不怕你越禁,人家就越说吗?很多事情,都是当权者自找的,秦始皇焚书坑儒便是如此,要历史上没这一段,以儒教那么细微的影响力,是不是能在后面崛起,还未可知。”杨锐道,他明白了文化的威力,但却还不明白语言的威力。“竟成,你就说这条能不能实行吧?”章太炎着急间无法细说,只能是跳过此节,直接把话题转移到执行上。“做是可以做,可是真有这个必要吗?”杨锐再问。“礼部所有人认为这是最后一道防线,包括你的好学生王小霖也如此认为。大家都说若是古文没守住,那我们这些老人都可以撤了,留下王小霖即可。”章太炎道。王小霖负责的只是具体操作,章太炎几个负责的是思想引领。他们要是撤了,那就说明国粹思想完全失败,礼部剩下的就是出版检查、罚款、封报馆、抓编辑这些事情了。杨锐终于是正色起来,“枚叔,你就不要吓我了,事情真有这么难吗?”“确实如此,我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五天。”章太炎这段时间也是没睡好,“得出的结论便在于此。科学也好,你说的科学宗教、狮子文化也好,其言语的特点是精确的、有逻辑的,古文不是如此,它多为意会的、感应的,便如中国的字,象形、会意、形声,但西洋的字不同于此,他们就是二十六个字母,前后翻转、长短变化,即把要说的东西说出来了。古文比白话文更难达到精确和逻辑,因为其更不确切。另则,就是王小霖说的传播效率的问题,古文再怎么闹腾,也只是读书人的事情,这便如我们当初在杭州举义之前那样,无非是一班革命文人再加一些用钱雇的兵丁,若是没有后来的农会和根据地,我们能夺天下吗?我看只能乱天下。王小霖有个说法很有道理,那便是把头脑和身体分开,即倡议革命之人喊的再响,只要他不深入民众,那他便是白喊。孙汶便是如此啊,他的革命只是一些留学生和用钱雇来的会党,共和口号天天喊,底下有谁知道?我们不是在计划建立深入农村的无线广播网吗,此网为复兴会独有,可此网的功用和禁白话文的功用完全一样,甚至还不要劳费银钱。试想,一个在想鼓动革命的文人,他用白话文很容易就能激起民众的呼应,可用古文又有几个平头百姓听得懂?”章太炎陈述的理由只让杨锐想到了一个词:壁垒。自古以来,没有书生参与的造反都是失败,书生和民众间存在语言的壁垒,便如俄轨和日轨间存在尺寸差异。新文人们利用科学、打到儒教,但要是没有民众呼应膜拜,即便最后成为宗教也是几十人、数百人的宗教。限制传播革命思想,那就不能不限制白话文。“要是这样,学部那边可就牵扯到了,我当初还让孑民做一个扫除文盲的计划,还有一来,那就要变了。可这样一来,文盲便多了。”杨锐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但却觉得这很不妥当。“有些人即便是识字,也是文盲,有些人不识字,也明事理。再说学部每年的银子不是递涨的吗。”章太炎道,他见杨锐还是定不下决心,再道:“竟成,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所有人相信你对以后的推断,若是你认为以后你说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那大可不必如此。要知道,在你给我们开会之前,我们可从来没有想如此啊。”章太炎把事情以起源为基点转推到杨锐身上,只让他苦笑不已,当下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守古文,禁白话文,不过我……我不会古文啊,讲演、写书什么的,用古文我不习惯。”“那你以后就让秘书帮你写,你写白话文,他写文言文。”章太炎笑,以说服杨锐为喜。“你写的那些书,也要全部收回来,让人改成文言文,而后在出版。”“这…这,……这叫什么事情啊!”杨锐有些憋屈,可又没办法,这是他自找的。章太炎看他如此只是大笑,笑后才道,“就这么说定了。那杨皙子那边你可要和他打好招呼,下一次国会讨论修正宪法的时候,让他把使用文言古文这一条加进去,禁白话文就不要在宪法里说了,礼部下文便可。”杨锐点头,只写了个条子给李子龙,让他给杨度那边送过去。事情办妥的章太炎心中轻松,喝了茶之后再问道:“竟成,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才到?上次说来却是没来啊。”“哦,他啊,已经到沪上。他来的路上误了船,所以也就晚到了。刚才我已经命人用飞艇把他送到北京来,这样既保密,也快速,还是vip待遇。”杨锐道。“那你是想和他摊牌谈那些土地?”章太炎再道。“若是他如你所说真那么强横,怕是不会和孙汶一样吧?与外国结盟,而出卖本国土地,那可是卖国。”“他当然和孙汶不一样,孙汶能做的是捣乱,他能做事的是改变整个世界,所以站在世界的立场,国家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杨锐道,“土地的事情也许要谈,但那不是重点,任何政治家都只会根据眼前的局面来处理事情,即便是孙汶,成事之后也不会买旧账的。”这倒是第一次听杨锐说孙汶的好,章太炎问道,“那你为何还不与孙汶来往,也不让他进政府做官?现在天下已经开始安定了,即便是他想变,也是变不了的。”“不知道,我有的时候很厌恶孙汶,就好像很多时候我厌恶我自己一样。”杨锐说的惆怅,“还是不说孙汶吧。明日他到,你也来见见。”(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五十五章 无法辩驳
连续数日的交谈之后,列宁和他的同志们终于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夜晚被送走,他依旧按照来时的路返回欧洲,只是和来时只有期望不一样,他走的时候装满英镑和自信。这几日的交谈,使得他愈加相信布尔什维克会在数年之内将获得革命的胜利,而世界将为之一变。
和欢送出征的将士一样,杨锐亲往飞艇着陆场把他送走,看着飞艇消失于灿烂的星空之下,谢缵泰问道,“竟成,这真要他成功了,协约还他会履行吗?”
他的担心也是章太炎的担心,旁边的刘伯渊也侧耳听过来,杨锐闻言笑道,“什么算数不算数,我们有实力,那协约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要是没实力,那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可外东北那边是租界地啊?”谢缵泰道,“铁路和海港在手,可是租赁了三十年啊,以后要拿回就难说了。”
“不会的!”杨锐很肯定,但他不能说二战的时候苏联会有求于中国,只好道,“拿回主权就行,他们占铁路港口,我们就大规模移民,几百万人填过去,不是我们的也会变成我们的。其实在我看来,外东北虽大,可除了那个湖,还有吉黑两省有出海口之外,其他的都一文不值。那边在战略意义上和中亚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我觉得,我们在中亚占的越稳,外东北就越安全,那里是苏……俄国的腹心,一把枪顶在腹心上,嘴巴里含着的外东北终究是要松口的。”
杨锐差一点就把苏联说出来了,幸好他掩饰的好很快改成了俄国,看着马车里的诸人深思的时候,他又转了个话题。道:“英国的麦金德先生请来了没有?”
麦金德就是提出‘心脏地带理论’的哈尔福德.麦金德。先是情报局去探查,发现他就是个无聊、不被重视、对中国没有太多恶感也没有太多好感的国会议员之后,谢缵泰这边就以外交部的名义向他发出了邀请。此时中国的新政府正因为任命一个美国人为部长。而在西方引起了轩然大波,麦金德在受到邀请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理论应该得到了这个国家当权者的重视,虽然他现在是统一党的国会议员,但他还是欣然应诺。
同时,在马汉的海权论受到广泛重视的时代,陆权论只算是一种异端,因此,英国政府对他去中国表示欢迎,寄希望于他能影响中国几十年后的战略走向——按照麦金德的学说。把中国引向中亚和俄国敌对,然后彼此消耗对于英法的南洋殖民地而言是最佳的选择。
“他已经答应来了,但他是国会议员,要在下议院闭会之后才能动身,也就是圣诞节之后,到中国大概要在十二月初吧。”谢缵泰道,而后不无忧心的问,“竟成,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那一套吧?他可是英国下议院议员。”
“海权论正确不等于陆权论就不正确,”杨锐给麦金德的‘心脏地带理论’换了一个后世通用的名字。不过名字他知道,可其中的理论他只是有所耳闻,这其实也正是他邀请麦金德来中国的原因。“中国的地域决定他是陆权大国,同时也是海权大国,当然如果台湾还在的话。他是国会议员并不能说明什么,重点在于听说的东西对于中国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都是有益的,如果没用,哪怕他是中国人,也是有害的。”
“可我们是国粹党。”谢缵泰笑道。“请洋人做部长,又请洋人做顾问。你就不怕孙汶那些人说我们骨子里也是崇洋媚外?”
谢缵泰的说法,只让杨锐大笑。笑过他道,“满脑子理性至上、彻底西洋化的中国人,比纯种的洋人危害更大。最少洋人的殖民地都还会尊重当地人的习惯,比如香港,现在用的依然是农历,也没有说只能一夫一妻,法律上礼教的东西也还未改。我这么说不是认为殖民者就好,我只是说,那些满脑子西化思想的中国人比西洋传教士更有害。”
杨锐这是实打实的国粹思想,谢缵泰这个海外生长的华侨只是摇头,他无法理解他对西洋文化赞扬的同时却有不断的警惕。他不理解,但章太炎却是理解的,杨锐因为忙碌,和列宁只交谈了三次,剩余的时间主要是他和列宁在谈妥切磋麦克斯主义理论。‘唯物主义、资本主义、剩余价值、阶级斗争……’他总算是找到了杨锐以往一些思想的来源——当然,这只是杨锐思想的根源之一,而非全部,毕竟一百多年后西方的理性主义已经完全解构,枯萎成后现代性主义。
但除此收获之外,章太炎只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理性逻辑的深渊,即便再有学识的他都在这个深渊里无法爬出。严复的物竞天择,在列宁这边变成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以及大同社会的疯狂直线演进,这似乎在告诉人们,只要一直往前,那就能到达天堂终点,而要到达终点,那就要团结在列宁同志周边,广泛而深刻的开展阶级斗争,为实现大同主义而奋斗。
真是疯狂而又富有逻辑的真理!章太炎终于明白杨锐所说的科学宗教是怎么回事,但他即便明白中国从来就没有类似西方的奴隶社会——因为中国历代都没有大规模的奴隶交易,或者更确切的说中国只有贱民制而无奴隶制;也明白中国的封建社会早在秦始皇时期就已经瓦解——因为‘县’就是古文的‘悬’,何为‘悬’?就是因为‘悬而未封’,由此‘县’这个管理机构的确立,就已经宣告封建制度的瓦解;但他依然对列宁所说的‘唯物主义历史发展观’无法辩驳。
这些还是开胃菜,另外更有‘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资料、劳动时间、劳动价值、剩余价值’等等概念,这些让人越读越懂、但却越觉越乱的东西,使他犹如在桑拿房烤了几天一样,变得奄奄一息,白纸扇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逍遥的挥洒。而是时时紧握在手里,仿佛是握着一把枪。
别过其他人之后,杨锐单独和章太炎到了郑亲王府的书房。看着有些恍惚的章太炎,他关切的道:“枚叔兄。和列宁辩的怎么样了?”
杨锐的问话让木然的章太炎有了些反应,他无力道,“我说不过他,到最后,我被他说成是‘邪恶的唯心主义’,还有‘反动的历史虚无主义专家’。竟成,这……这……”
章太炎‘这’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除了伟大列宁对他的批判。不过这种批判不能怪伟大的列宁同志不留情面。而是当初章太炎自己介绍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一个文人,没有亮明复兴会委员和礼部部长的身份。他当初其实是想和伟大的麦克斯主义者、革命导师列宁同志做学问切磋,试验一下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威力,如今他是得偿所愿了,但人却变成腌菜。
杨锐想大笑的时候,章太炎终于理出一点思绪,道,“竟成,他说的那些听起来极有道理。但我不去听而是去悟的话,就感觉他错的极为离谱,但这样我就变成了‘邪恶的唯心主义’。他的那套东西,真是没法辩论。
对了,我当时说既然你说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那为何一万年以来,那山上劳动的猴子还是猴子,而我们却变成了人,他却说那些猴子干的不叫劳动,而变成人的猴子干的才叫劳动……
我又说,资本家就是等同于革命领袖。没有一个好的革命领袖,那么革命万难成功。所以,一个作坊。掌柜的贡献是最大,因为帮工随时可以换,但是掌柜却换不得;还有再好的工人没有本钱,那生意也做不红火,没钱那就要关门。可他就问我家庭成分,我直言相告之后,他就说我的出身决定我的言行只会替资产阶级辩护,因为我本身就是小资产阶级……”
章太炎说道此处杨锐就忍不住爆笑起来,这实在是太有趣的事情了!杨锐爆笑,章太炎却还是忧虑,等杨锐长长的笑完,章太炎跺脚道,“竟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的学说要是传到了中国,那就不是亡国亡天下了,这简直就是要断我华夏的根!”
“枚叔你着什么急啊,现在我们不是开始减租减息了吗,虽然土地产权还是地主的,但他们的收益有限,农民的生计不愁,谁会造反。”杨锐道。
“可工厂、资本家、工人、工会怎么办?”章太炎急道。“工部现在不是在搞工业化吗?工厂建多了,那工人就招的多,工人招的多,那这些……对这些被压迫的无产者,就要罢工,就要暴动,你说这怎么办?”
“这个也很好办啊。”杨锐从不为操纵层面的事情担忧,他担忧的是文化本身。“办法多的很,我心中就能想到两个极为稳妥的办法。”
“快说,别卖关子!”章太炎脸上闪着光,急切的靠了过来。
“一,出门左转,到长安大街西段那个叫……我忘记叫什么胡同的了,反正就是做衣服被子那条,订做一面最大最大的旗子,一定要用红色的布,写上‘无产阶级’四个字,然后挂在郑亲王府的门口,对了,承天门那边也要做一面,也挂上,这就行了……”杨锐越说越想笑,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笑的蹲下去了。
他如此,章太炎却很认真,他大怒道:“杨竟成!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这是什么事情啊,你!”他转身就想走,不过被杨锐拉住了。
“枚叔,生什么气啊?我这办法绝对有效,真的有效。”杨锐想做出一副很诚恳的模样,但他的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浓烈。
章太炎实在是想不到解决之策,最后只好是忍了,只是寒着脸对杨锐道,“你!在天字号里面有股份不说,自己还在温州办了一个水果包装厂,因为那是入会之前的事情,规模也小,就没有并到天字号里。你把旗子做的再大,‘无产阶级’这几个字写的再好,你也是一个资本家。这样和掩耳盗铃何异?”
杨锐忍着笑,极为流氓的道:“可我旗子最大啊,我手里还有枪。我说我是无产阶级。我就是无产阶级;我说那些工人是资本家走狗,是资本主义工贼。那他们就是走狗工贼。他们要是敢罢工,那就镇压好了,我是无产阶级嘛,我最大啊!
那水果包装厂要是碍眼,捐给国家便是,工资我也可以不要。不过要这样做,那中央干部的福利就要提高了,咸海那边要有疗养所吧。贝加尔湖那边要有别墅吧,还有海南三亚,每年天冷的时候总要去那边过冬吧,还有我的子女国家总是要养着的吧,这样下来,变成一个无产者再好不过了。”
“可你这是无赖!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章太炎终于明白杨锐是在说真的,而且还真的很无赖,这让他极为气愤。
“干的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我一手拿枪,一手拿笔,那些工人咬我啊?”杨锐忽然有些暴虐。“劝告之后那些王八蛋还敢闹,全部发到外东北给我开矿伐木去,一辈子老死在那。国家没有工业那就等于人没有脊梁。我宁愿给他们陪葬,也要把工业给建起来。”
杨锐杀气毕现,章太炎则怒气稍挫,他问道,“你不是两个办法吗,还有一个办法呢?你倒是说说啊。”
“还有个办法?”杨锐闻言一愣,暴虐的症状这才消退,道,“还有个办法就是给工人中的骨干、工头也发一些工厂的股份。让他们也变成小资本家,然后工厂里要么由我们建立工会。要么就索性不允许建工会。只要有人想挑事,那就是没组织没纪律。反正多准备几顶帽子,能方便给那些恶闹事的扣上去就好。”
“只有这两种办法难道?”章太炎道。他觉得这样很无耻。
“枚叔,人总是有惰性的,谁不想少干活多拿钱,可这可能吗?洋人都有殖民地,我们自己却是殖民地,还才刚刚发展,三百一十五家工厂,包括外资工厂才有三十二万工人,国家则是九成九的文盲。这样的基础,不压榨自己,怕是永远也跟不上洋人的步子。”杨锐想到现状,和列宁议定的欢喜顿时无踪无影。列宁把俄国打得再烂,那都是一个几百万吨钢的国家,而中国与之相比,只是个乞丐,不和苏联硬来是对的。
“可那布尔什维克怎么办?现在青年之思想,不都喜欢追求最先进的东西吗。现在列宁说自己是最先进的,学生们可都要跟过去了。”章太炎又绕回去了,看来这几天他吓的够深的。“禁白话文只对百姓有用,那些学生可不就是这样了。竟成,是不是你也辩不过列宁?”
“我是辩不过他,我只是不相信他所说的。”杨锐道,“学生那边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有青年团在就好了。再有就是那些什么‘剩余价值’‘剥削’‘劳动时间’反正这些敏感词,全部让王小霖那边登记下来,发到报馆、印刷厂去,每个词定一个价钱,要想印出来,那他们就先交罚款,等保证金罚玩了,那就是非法印刷品了,政府取缔有理有据。”
说来说去都还是下流招数,章太炎再次跺脚,“我们难道就只能这样无赖吗?”
“是。除了无赖我还真没有想到其他的办法。”杨锐承认,“但最少我们说不过布尔什维克,却可以拦住它的传播啊。”
“可要是我们内部,那些复兴会员也信了怎么办?”章太炎叹气,而后问到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等列宁夺权之后,两国总要建交才能划地吧。他那套东西要是我们自己人信了,那就致命了。”
“不会的!”杨锐说道,“民族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完全不相容的,民族主义只分自己人和外人,布尔什维克主义则分有产者和无产者。不为本民族的利益,而去帮助别国的无产者,那就是卖国。中国文化虽然不好,但也有‘好’的地方,安一个秦桧、吴三桂的罪名,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忠忠奸奸,老百姓都灌输了几千年了。”
“这条有道理。”章太炎点头道,“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其他办法?”杨锐忽然诡异的笑道,“那就是要开始第二次整肃了。”
章太炎一听整肃脸色就是一变,他摇着头道,“竟成,还要再来吗?上一次虽说没有杀人,但自杀可不少人啊,这立国之初,再这么来,大家可是要慌的。”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杨锐神色也是凝重,“不过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那么急促了,我们可以花一两年时间对各地的会员整肃一遍,为了大家不害怕,那就换个名字,叫培训吧。对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礼部那边要准备一些材料啊。特别是要把国粹和儒教分开,现在它们纠缠在一起,到时候一喊打倒封建思想,国粹也跟着受难了。”
正本清源,把国粹从儒教之中剥离出来,是保存国粹的第一要务,章太炎等人这事情早就在做了,但事情却不是那么的简单。章太炎想了一会道,“我们正在尽力,要分开国粹和儒教,那就要去考证商周之交的历史。那时候的史料太少了,要搜寻是要花很长时间,不过听说京城里头有一个叫王国维的满清遗老,对此研究甚深,还打听说此人正在写一本殷商制度论,就是不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王国维?”杨锐有些惊异,“三横王,国家的国,维系的维?”
“对,就这个名字。竟成你认识?”章太炎道。
“不认识。”杨锐对这个人不可能没有听过,“可惜是个满清遗老!这样吧,我派人去那堆满清王爷里面找个听话的,让他把王国维的那殷商制度论的书稿借来一观,要是里面的东西有用,那就拿来用也好。”
为了理清儒教之根源,杨锐不得不让人去窃书了。复兴会第三次代表大会,本应该在端午前就开,但因为举义只能是往后推,而举义之后又因为要接收政权、稳定地方,下半年也一直没空,和日本和谈进展顺利之后,杨锐才下令把延缓多次的会议确定在农历十月中旬召开。
和以往的两次代表大会不一样,这一次代表大会才能说是真正的代表大会,各州府都要有人参加,简直就是一个扩大版的国会。会议的内容其实有三,一是转型,革命形势变了,所以新时期的革命和纪律将会不同,会员的思想也要有不同,不然跟不上步伐;
二是整肃,农会这段时间以来扩张的极为迅速,但是农会干部却跟不上节奏,以致各地的招收的骨干会员越来越差。以前革命时期是专门收坏人的,现在坐天下了,坏人不但不能收,还要整,所以整肃很是重要。
三是准备大选,临时国会已经制定了临时选举法,十二月到开春前这段时间农活已经干完,正是选举的好时候,复兴会虽然有获胜的把握,但依然不能懈怠,另外以袁世凯为中心吸引了不少士绅官吏,加上宋教仁这个议会迷,现在国民党的竞选准备的有声有色,直隶要想守住可是要大力气的。
最后就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那就是分蛋糕:嫡系、非嫡系,有功劳、有苦劳,军队的、政府的、农会的、议会的,反正是林林总总,各人的位置都要在不到一个月内落实下来,不但要落实,还要让大家都满意才好。不过底层的事情杨锐是不考虑,他只想七个委员的人,比如虞自勋的问题——之所以大会要拖这么久,就是因为杨锐想和日本谈判完,好减少对美国的依靠,现在的美国似乎成了虞自勋的靠山。(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五十六章 刑不上
“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商之交……
故自五帝以来,政治文物所自出之都邑,皆在东方,惟周独崛起西土……
欲观周之所定天下,必自其制度始矣。周人制度之在异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制度,由是而生宗法及丧服之制,并由是而有封建弟子之制,君天子臣诸侯之制。二曰庙数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此数者皆周之所以纲纪天下,其旨则在纳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团体……
殷人之刑惟“寇攘奸宄”,而周人之刑,则并及“不孝不友……
是殷周之兴亡,乃有德与无德之兴亡,故克殷之后,犹兢兢以德治为务……”
宣武门内帘子胡同内的四合院里,油灯之下,擦拭过眼镜的王国维正在审阅自己的心血之作:——《殷商制度论》。这部原本在1917年才写就的著作,之所以早日出世,是因为甲骨文的大量出土,这其实是复兴会下面中国教育会做的好事。
殷商制度论的立论依据,不是史书竹简锦帛,而是基于一片片甲骨所载之史料。照说教育会所有的甲骨文,礼部章太炎等人也能看到,可在教育会介入安阳之前,已经有几千甚至上万甲片流向民间,这些甲片,王国维托朝廷和罗振玉的福在他人藏处看到过,而章太炎那一帮人看到的只是教育会所藏,史料所缺,是以文章不就。
不过,王国维已经把章太炎要的东西都写出来了,只是两人的方向是反的。章太炎研究殷商之变就是想贬周尚商,从根本上毁灭以周为始的礼教制度;而王国维研究殷商之变则是想给满清朝廷提个醒。劝他们要崇尚周礼,以道德复天下次序。只是讽刺的是,在他文章写成的时候。满清却在一天晚上完蛋了。满清完蛋,若后继有朝那还好。可现在上台的只是一个前明遗王,毫无势力,简直就是个招牌,一切权力还在复兴会。
人间之事便是这么的一去不复返,书房中的王国维心中哀叹。他哀叹的时候,妻子潘正丽走进书房,‘咔哒’一声,把屋子里的电灯给拉亮了。
和丈夫对于满清覆灭的郁郁寡欢。潘正丽却是高兴的。她唯一受到惊吓的就是光绪生辰那个晚上。但从天亮开始,家里的、胡同里的、京城里的情况都在变好,新朝礼部对于京城内做学问的学者都发月饷,王国维虽只是学部下面名称馆的协修,但在特殊人物的照顾下,他的月薪超过总理大臣,而且怕这些满清遗老不肯领薪,礼部还特地让几个降了的满清王爷来发。王国维之前是死也不领,但光绪出葬之后他便不再说什么不食明栗、以身许国了。
“不要开灯。”王国维放下书稿,低低的说了一声。电灯只会让他想到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天都黑了,油灯太暗,电灯方才亮一些……”潘正丽也是低低的道。不待丈夫回话就出了门。不过一会她又跑了过来,对着丈夫道:“静安,贝子爷还有雪堂先生来了。”
“哦。”王国维道,出了书房忙来见客。这两个都是老熟人,前者是在新朝礼部负责发饷的庆王之子载振,后者是熟友罗振玉。
他这边正要见礼,载振忙把他拦住了,而后宝贝般的从怀里掏出几片甲骨,凑上来低声说道。“静安,看看。看看,这真的假的。能值多少银子?”
庆王家财逾千万,但被革命党抄家之后便一穷二白了,虽然革命党返还了一部分,可那只是先前家产的九牛一毛而已。现在载振想发财想疯了,四处捣腾古玩,假言说是自己府上未被革命党抄走的精品,其实都是四处淘来的杂货,他能赚钱,还是靠王国维帮其鉴定。
不急不缓的接过甲片,在进到书房灯下细看上头的文字,在载振和罗振玉的期盼中,王国维摇头道,“这靠不住的。”
“还靠不住啊!”载振激动,王国维看古玩的口头禅就是‘靠不住的’,他指着那几片甲骨道,“可其他几个名家都说这实打实是真的,说这骨头没几千年变不了这般模样。”
“靠不住的。”王国维还是摇头,载振算是熟人了,他是以多说了几句,“这骨头是真的,但是上面的文字却不是真的……,这靠不住的。”
“啊!”载振和罗振玉大惊,“居然有这种事情……那岂不是说,是章疯……章大人在造假?”
几人都被罗振玉无心出口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现在礼部章太炎全面接管国内的一切古玩典籍,又大肆宣扬在河南开封某地发现殷商故址,出土大量甲片。现在琉璃厂一带大量甲骨文出现,想来就是他放出来的,可却不知这些甲片是假的。
王国维见自己参破天机,不敢再多说,倒是罗振玉镇定道,“贝子爷,这事情可千万不要乱传啊,章大人如此,估计也是想哄骗洋人,好多赚些钱以为国用啊。真要是这消息传出去,那咱们几家可是杀头的祸事……”
一说杀头载振红着的脸就变的煞白。复兴会进城之后没有乱杀无辜,却把庚子的祸首载漪从甘肃那边抓了过来,说是要凌迟处死,只把满城的王爷贝勒吓的半死,他机械的摆着手,“不说!不说!谁也不许说!”载振喃喃道,说罢便收了那几块甲片逃也似的走了。
“这杨竟成倒是会敛财啊,伪造甲骨卖钱都被他想出来了。”载振跑了,罗振玉倒是留下来。“嗯。”王国维不声不响的答话然后点了一支烟,他就喜欢抽烟。
“静安,你说这杨竟成他们下一步会干嘛?若是行爱国之民族主义的话……”罗振玉早就习惯了王国维的寡言冷语,但更佩服他的眼光,所以很多事情都喜欢和他商量。
“杨竟成他们不全是民族主义,章太炎鼓吹的国粹主义。里面更多的是自由主义、自然主义,还有些像叔本华话的人本主义,而杨竟成……”说到这里王国维看了书桌上那一套熟读的西方的没落。道,“杨竟成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套西方的没落,断不是他自己写的……”
“什么!”罗振玉本想随便闲聊时事,不想又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你怎么能断定书不是杨竟成写的,人家毕竟是出过洋,欧美游学十数载。”
“反正我感觉不想。”王国维吐着烟,“他是治国之枭雄,却不是治学之干才。鼎革以来。杨竟成那些讲演和书中的精神全然不合,我说的不合,是心境意境的不合,这就像小孩子说不出大人的话一般,阅历不够、心智不熟、修为未到,即便是复述,也是不成样子的……”
王国维的断言把罗振玉惊着了,在嘱咐他不要胡言乱语之后,他忙得要了他一份殷商制度论的草稿,匆匆的去了。
十月以来。京城的天气逾来越冷,城内树叶落尽的时候,秋雨停歇的一天忽然下起雪来。要是以往。大雪下后,次日出大太阳一晒,融雪之下道路将变的泥泞无比,可现在复兴会接管京城,对于卫生管的甚是得力,垃圾之类不消说,便是积雪也清理的极块。城市干净,商贩有序,还有那些官吏巡警们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客气。加上前段时间中日停战条约一签,全国欢庆之下。这北京也粘了不少喜庆。
复兴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就在这个时候召开的,全国各地来的六百名代表齐聚北京。就在满清所建的国会大厦里面开会。不过因为人多,大厦前几个月已经改建,参议院众议院合为一处,只让整个会场变得极为宽阔,巨大而暗红的会旗之下,杨锐、章太炎、钟观光、王季同、徐华封、谢缵泰,还有刚才美国回来的虞自勋都将给代表作报告。
这次大会和前面两次不一样,前两次是为了革命,而这一次是为了建设。杨锐花了不少篇幅来介绍复兴会以后的任务,诸如农业方面的、工业方面的、教育方面的等等,但这一次他的报告中,提的最多的却是‘系统思考’和‘学习型组织’这两个词,当然除此以外,还有‘自我超越’、‘心智模式’‘共同愿景’‘团体学习’这四个词也在他的报告里频频出现。
复兴会不再是革命组织,之前单一的目标已经变成多元化目标,之前拼命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就是拼了命也未必能解决得了。为此,整个复兴会的刚性管理模式需变的更加软性,集中于委员会手中的权利要适当的下放,狂化的激情也要冷却,反正复兴会这一把巨大锋利的钢刀,要变成无数把小刀、小锯、小挫,如此,才能有针对性的解决各地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正如一个巨大的军团拆分成无数连队作战一样,其要解决的问题数不胜数。比如,基础组织领导能力如何提高?部队如此的分散怎么才能保证队伍的团结?如何制约监控这些小分队,使其在不违规的情况下完成目标?等等,为此,杨锐这次整肃的版本来自后世美国麻省理工管理学家彼得.圣吉写的《第五项修炼》。
虽然是美国人写的,但书中所包含的思想却是八十年代美国工业败于日本工业,东西方文化差异导致的管理差异,所产生反思浪潮的集大成之作,比最早写《z理论》的威廉大内这个日裔美国人所触及层次和范围更见深远,西方的理性和东方的悟性也结合极为紧密,这其实是书名里有‘修炼’一词的原因。
“……共同愿景是什么?我还是说一个故事,不,说两个故事吧。”国会大厦内,杨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倾耳倾听的数百双眼睛,娓娓而谈,“汉宣帝时期,此时西方是古罗马帝国,这是个奴隶制国家,奴隶们毫无自由,而且很多时候还要彼此格斗,互相残杀以讨贵族和上等人高兴。
在此背景下,一个叫斯巴达克斯的奴隶带领众奴隶起义了,起义军虽然几度击败罗马大军,但最后还是被罗马大军包围俘虏。罗马将军克拉斯告诉剩下的那几千名奴隶说:‘你们曾经是奴隶,将来还是奴隶。但罗马军队慈悲为怀,只要你们把斯巴达克斯交给我。就不会受到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刑罚。’
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斯巴达克斯站起来说:‘我是斯巴达克斯。’不过马上他旁边的奴隶也站起来说:‘我才是斯巴达克斯。’下一个站起来的奴隶还是说。‘不,我才是真正的斯巴达克斯!’短短一盏茶时间,被俘虏的每一个奴隶都站起来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斯巴达克斯。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它的关键在于,每一个站起来的人都选择受死,但这些士兵所忠于的,不是斯巴达克斯个人,而是由斯巴达克斯所激发的共同愿景。即有朝一日每一个奴隶都可成自由之身。这才是他们站起来的原因,因为这是他们每一个发自内心的期望。
这是西方的故事,但在我们的革命过程里,也有同样的故事:杭州举义失败之后,几个同志被俘了,但当清兵问谁是秋瑾的时候,不光是秋瑾同志站了起来,另外一个同志也站了起来,她说,她才是秋瑾!”
杨锐把秋瑾的故事说出之后。会场忽然爆发出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只把他下面的话打断了,正在会场中的秋瑾和伊维峻还有其他几个女同志都低声抽泣起来。杨锐几下双手举起。想把掌声压下去,但每当他的手放下之后,那掌声又是起死回生的响起。
秋瑾的故事感人至深,可其他人的故事就不感人了吗?越来越多的代表想起了在历年革命中牺牲的那些可爱战友,他们情不自禁的鼓掌,又情不自禁的痛哭,到最后,即便是讲演台上的杨锐,双目也已经是湿了。革命能走到今天。那是无数同志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今天革命成功了。他们,却是不在了。
良久良久之后。会场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杨锐背过身擦干眼角之后,又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同志奋不顾身、甘死如饴?是因为纪律吗?是因为忠诚吗?我说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在于每一个同志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景:那就是光复神州,复兴华夏!这种复兴,不光是物质上的复兴,更是文化上的复兴,我们希望每一个中国人以及他的子孙都将不再受饥寒之苦,不再受奴役之罪,不再因为别人大炮一响,就要低三下四、磕头赔款!
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富足的活者!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自由的活着!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尊严的活着!这就是我们的共同愿景!这就是全体复兴会员的共同愿景!!”
排山倒海的掌声又爆发起来,这次伴随的不再是哭声,而是一声声喝彩。杨锐富足、自由、尊严之说当天就从国会大厦传了出去,他这一次关于共同愿景的讲演,第二日就有节录的上了中华时报的头版。民众在热议这些东西的时候,第二日的晚间,章太炎还有其他几个委员都聚郑亲王府,商议另外一件事情。
见诸人都看完了王国维那篇殷商制度论和自己所写的复兴国粹论,章太炎道:“都看完了吧?说说意见吧,过几日便要我上台讲演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能说的可以说到什么程度,还是先确定一下吧。”
王国维做的殷商制度论和章太炎的复兴国粹论全是古文,其他几个人一看就懂,唯独杨锐看的不太懂。这是他现在最头疼的事情,另外还有一个比较头疼的事情,就是他的话语里日造汉语太多,是以不光是礼部,就是严复也在报纸上撰文指者。
其他几人都点头,但杨锐却皱眉,章太炎想笑杨锐却把文稿一放,“枚叔,你就不要欺负我不懂古文了,你就把这文章要紧的地方简述一遍,不要弄得我云里雾里的。”
他如此说,众人都是大笑,杨锐这简直就是作茧自缚。章太炎笑道:“那我就简要的说一说吧。王静安之殷商制度论,当为天才之说。虽然他和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一样,但其书中所提的观点和说的史料,正是我们所要的。他和我一样,都认为商周之交,是中国文化最大剧变之时。不过他还有另外几个意思极为要紧。
其一。他说‘故五帝以来,政治文物所自出之都邑,皆在东方。惟周独崛起西土。’这个‘独’字用的最好,也就是说。华夏的文化传承向来是在东方,而独有周朝却是从西方来的,由此可知,这周朝的文化并不是华夏真正之传承。那些个酸腐所编造的什么‘凤鸣岐山’,根本就是阿谀奉承之词。
其二,‘欲观周之所以定天下,必自其制度始矣。周人制度之在异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制,二曰庙数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此数者皆周之所以纲纪天下,其旨则在纳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团体。’
也就是说,周人的礼教之制,其实是周文王所创,其关键立嫡立子制,是三纲五常的基础,也是家天下的由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说,便从此开始,而姬旦之所以如此定制。是为了“纳上下于道德”,将整个天下编入一个伦理体系(道德之团体)之中。
其三,‘自殷以前,天子诸侯君臣之分未定也。故当夏后之世,而殷之王亥,王恒,累世称王。汤末放桀之时,亦已称王。当商之末,有周之文武亦称王。盖诸侯之于天子。犹后世诸侯之于盟主,未有君臣之分也。周初亦然。于《牧誓》,《大诰》。皆称诸侯曰:‘友邦君’,是君臣之分未全定也。’
在周文王建制之前,天子和诸侯之间不是君臣关系,即便是周朝开国之初,周朝的统治者也只是王,其他的诸侯被其呼为‘友邦君’,这个时候还不是宗法社会,没有伦理等级,各个诸侯之间都是平等的。
其四,周之制度典礼乃道德之器械,而尊尊,亲亲,贤贤,男女有别四者之结体也。此之谓‘民彝’。其有不由此者,谓之‘非彝’”。“非彝”者,礼之所去,刑之所加也。殷人之刑惟‘寇攘奸宄’,而周人之刑,则并及“不孝不友。
这里说是法律,周朝的法律增加了‘不孝不友’之罪,但周朝以前的法律,只有‘寇攘奸宄’四条,这‘寇‘,就是劫取;‘攘‘,为窃取;‘奸‘,是外乱;‘宄‘,是内乱。也就是说,当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十恶之罪。”
章太炎不厌其烦的说完,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杨锐道,“竟成,我刚才说的要是传出去,那天下立马要大乱。人们读罢这些,只会想到,一,这儒家是西来之物,不是我中华所原有;二,三纲五常的根基不再有,道德之说也不再有;三,皇帝无非是‘友邦君’而已,并不比各地的诸侯高到哪里去;四,礼教派和法理派之争可以歇了,除了‘寇攘奸宄’这四种罪,十恶之罪可以取消。
这些当中,和我们最有关联的是皇帝和法治问题,现在我们是用皇权稳定天下,一旦彻底的铲除儒家,三纲五常消失之后,我们对民众的控制力将会下降;再就是法治,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转换到我们身上,那就是刑不上会员,复兴会员是不是在法律的制裁之内,这个大家要讨论。”
对于皇权的使用每一个人都是极为清楚的,这个早有定论,无可再议,但‘刑不上会员’这一条却是极为要紧的。现在革命成功,那么多人想入会,分杯羹除外,就是因为刑不上会员。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杨锐道,“我先说吧,皇权还是先用着,但这些资料可以先发下去,最少在我们复兴会内部,要肃清儒家思想;另外一个……”
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刑不上会员还真不好怎么说。不要说现在,就是一百年后的中国也是如此,要处置会员必先通知会组织,不是大罪一般做开除会籍处理,若是大罪,会员和非会员在量刑上也有极大不同。真他妈坑爹!杨锐暗骂道,他发现他说不下去了。(未完待续)
戊卷 第六十七章 以后
复兴会并不是一个存在真空里的组织,杨锐当初很轻易的就确定了最高大法官之事,但按照这几个月各地上报的情况看,会员违法之事并不在少数,虽说内部纪律机关都做了处置,但暗中放纵的也不在少数,等各地的政府完全搭建,违法之事交给大理院审判后,那会员违法之事将会激起更大的浪潮。维护法制,那自然就会降低会员的团结性,诸多会员,特别是诸多农会会员,不就是因为能不受欺负才入会吗,这和他们入基督教一个道理。
“还是让秘书处定个制度吧。”杨锐定下心思道,“对有些罪行可以适当优待,然后交给大家过目,但这只针对革命成功前入会的会员,这样算是功过相抵吧。”
“我反对竟成的意思。”虞自勋果不其然的反对,哪怕他自己都是待罪之身,“这不符合宪法精神,再则我们对会员已经很优待了。吏部明年要举行的官吏考试,虽然考试是公平的,但这是我们出题,那些法政学堂的毕业生,做这些题目哪个不是手到擒来?”
“我感觉很有也不太好。”老成的徐华封也反对,“官场上的事情,素来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一旦这事情传出去了,那影响甚坏。”
“是这个道理。”谢缵泰也说道,“现在宋遁初国民党,还有梁卓如的民主党都会由此针对我们,对大选不利。”
“那就各家都沾点光吧。”杨锐说道,“等正式国会成立之后,三方都派些人,组成一个功臣委员会,专门核定革命功臣,我们的人、同盟会的人、甚至包括梁卓如搞戊戌变法的人。都……”杨锐感觉越说越不对,这样等于是自降了身份,特别是和维新派牵扯上了关系。“梁启超那些人就算了,同盟会那些人可以加入。大家把事迹、功绩报上来,核准之后再通知大理寺不就好了吗?”
“后面的我赞同,但前面的我不赞同。”在所有人都感觉可行的时候,蔡元培说话了,他的身份算是半个委员,和虞辉祖类似,“刑不上会员如此办可以,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但儒家之说,现在就要开始清理了,我听说……”说到这,他看了虞自勋一眼,道,“美国那边的留学生现在办了一个办了一个中国科学会的组织,出版了一本叫科学的杂志,在留学生中影响不小,他们是反儒家的。现在不对儒教动手,那些老旧人物就会想方设法复辟旧物。前段时间那些要朱宽肅封衍圣公之事便是如此……”
“那些人……”诸人听得都是摇头,这孔家也不知道是贱还是怎么的,每次改朝换代都对新朝人物巴结的很。不过儒教是国粹之大敌。是以这帮人的愿望没有达成。
“枚叔,礼部那边这能替代儒家么,要是把他们清除了,复古之思想大家信不信?”杨锐不放心的问道,他也是想动手的,但又怕把阵地空出来,被布尔什维克占领了。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行不行的问题。”章太炎道,“可以从这次整肃开始。而后再慢慢的切入学界,但做起来不能太烈。一旦过激,双方争斗也不是好事。再有王静安考证的那些龟甲要想办法弄回来。拿到这些龟甲之后,国粹报上就可以开始批孔了。”
“那法律上也要改了,”钟观光忽然道,他最近都在看法律,“刑法上十恶之罪要去除,还有婚姻、继承,这些法律都要重新制定。”
“这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王季同也开始插嘴,“现在我们诸多措施以及很惹非议了,一旦步子太大,舆论上又要起风潮了。废孔还是缓行吧,只在会内和学校清楚这些便可,等几十年之后,老一辈的人死之后,那儒教不废也是废了。”
“小徐说的有道理,还是平稳些好。”徐华封和虞辉祖都附和此议,他们都是老人,儒教之说渗入甚深,所以只想平稳过渡。他们三个同意,其余诸人对此也赞同,废孔之事也就这般定下来了。
不过文化上的事情讨论完毕,政治上的事情还没讨论完。一切权力都在国会,这只是相对于国家而言,另外还有省议会、县议会,这些对于省县来说又是一个权利中心。杨锐可以任命各部的部长,但任命各省的省长县长,只是通过间接的方式,即由通过吏部考察、考试、提名,而后由省县议会任命。一会专政是要有书记的,现在复兴会是一大独大,所以书记没有,只有县长省长之类。这次开会,就要把各省省长人选定下来,而后由省议会正式任命。
“直隶、西藏、西域、两广、云南六地就不说了,”杨锐道,“剩余十九个省都是我们控制,各省的名单大家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那就按照这个任命。”
名单都在诸人手里,简要的介绍看完,大家都是摇头,徐华封道,“竟成,这些人都是太年轻了,他们上任后,各方面的事情能平衡的了吗?”
“我们的人都很年轻,能选出这些人已经很难了。”杨锐无奈道,“这些人上任之前将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再有,每个人都有一套幕僚班子,他不会处理的事务,可以交给他们处理。”“江苏是重要的地方,任命的是程德全,他是前清的旧官,这不会引起大家不满吗?”钟观光说道,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程德全。
“程德全是黑龙江的时候就和我们合作过,算是半个复兴会的人吧。排除这些,这个人在认庚子年和入侵的俄军周旋过,不说求和有多少骨气,但最少还是保民的。江苏财税重地,又要和洋人打交道,让他做江苏巡抚,是有稳定的意思。再说,前清的那些人不可能不用,只是用的比例和方式问题。现在这十九个省长,也就只有程德全是前清的人,其他的都是我们的人。”杨锐对每一个省长的资历都很熟悉。毕竟这些人都是经过他批准的。
吏部杨锐是一手把控的,他说哪些人好。那哪些人就好,毕竟这不是任命会内的职务,诸人看完资料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对这些人都没有反对。见此,杨锐把烟灭了之后进入下一个议程,那就是对第一次整肃的那些进行正名。
第一次整肃是在第二次代表大会时期开始的,当时也是委员会讨论同意的,后来执行的时候出了事死了人。当时因为革命形势,很多人只能是当作敌特分子给埋了,现在革命成功,之前冤死的那些人,总是要给他交代的。
杨锐一说要给以前的那些正名,屋子里气氛就是一暗,这是复兴会极不光彩的事情,现在杨锐说是正名,虽然免了那些人的罪,可组织上的错依然不承认。特别是杨锐身上的责任依然没有追究,正名正名,无非是弄死了人后给些抚恤而已。
“若只是正名。怕是难以服众吧。”王小徐道,他当初在牢里,对整肃是不赞成的。“那应如何?”杨锐反问,“难度要把那些政委拉出去枪毙?”
“竟成……”听出杨锐的不满,钟观光忙劝道,“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吧。当时身处革命之中,不整肃就革命就很有可能失败,这也是迫不得已,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便好了。我声明啊。这事情要追究责任,我也有责任。”
“我同意宪鬯的说法。”徐华封道,“此事我虽不在国内。但也有责任。”
“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当初盲动,也不会有杭州之败。”蔡元培也凑了上来。
杨锐和章太炎是当事人,他们三个人支持,王季同和虞自勋就不好说什么了,虞自勋道,“竟成,那这些人怎么正名?”
“之前的罪名去除,活着的那些人由我来致歉,死了那些就按照烈士的待遇来处理吧。”杨锐说道,“但这一切都只能限制在会内,对外的话,还是五十年之后再解密吧。”
听闻杨锐说要五十年之后解密,虞自勋听的只是嘴角一笑,这就等于在杨锐死后再解密了,五十年他是八十多岁了。他虽然嘲笑,但他自己身上也是有问题的,谈完正名的事情,下一步估计就要谈他的事情了。
就如虞自勋想的一样,正名一事发起的投票有六个人同意杨锐的提议,唯有王季同弃权不表态,这事情就这么通过。而后,在杨锐的动议下,虞自勋退场,会议接下来要讨论就是他的问题了。
虞自勋之事是极为清楚的,泄露举义时间、以及不经杨锐允许就资助同盟会,虽然他辩说是不清楚国内的举义计划,想来广西不是复兴会的势力范围,所以资助同盟会孙汶,他是希望他们发起举义。他说的没有问题,但这事情在复兴会内部是严重违纪,并给举义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可在复兴会外部,他的行为却又没做错,既然是革命,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革命,为何同盟会革命就不能资助?
虞自勋之事,因为东北战事未停,考虑到要他说服美国人支持新政府,杨锐也就不能急着追究。等东北停战,在美国负责交涉、借款的虞自勋似乎已经深得美国官方的信任,这个时候处理,就要顾虑美国人的意思了。现在的虞自勋已经完全是挟洋自重,这也是他还能在第三次代表大会上作报告的原因,真要把他拿下,那和美国人谈定的那些事情就要一团糟了,这其中包括两亿美元的债券融资,还有其他一系列的工业建设合同。
“自勋的事情,还是应该从宽处理的好。”徐华封说道,“他的检讨我也看了,他也是为了革命好吗,当时广西那边我们是没有做安排,之所以光复,也是因为两广总督张鸣岐向我们投诚,当时自勋不知道这些东西,所以支持同盟会孙汶是难免的。”
徐华封因为工业的关系,第一个帮着虞自勋说好话,蔡元培是第二个,“自勋最大的问题的是没有把这事情和竟成商量,这是最不对的。但同盟会毕竟也是革命组织,帮助他们也就是帮助革命。我们还是不能太苛求于他了。”
王季同也道:“心是好的,但做法却是错的。看在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上,还是宽办的好。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对内对外我们都不好交代的。”
“这点小徐说的很对,美国国务卿对自勋很是赞许。说本来发现债券总统时不可能同意的,哪怕是以民间融资的方式也是不允许。但他说自勋的爱国心和无比的热诚感动了总统,让总统做出不得不做出有悖于理智的事情……”谢缵泰站在外交的立场不得不为虞自勋说好话,虽然他知道美国人这是想插手复兴会内部事务,可就目前的情况,他希望杨锐暂时忍耐,不要为了处置虞自勋得罪了唯一一个支持国。
几个人的意思都是宽办,唯有章太炎、虞辉祖、钟观光三人没有表态。章太炎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但虞辉祖和钟观光因为和虞自勋关系密切,此时说话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不好。杨锐忍着气,把所有人看了一圈,然后道,“还有没有别的意见?”他问的其实是章太炎。
“美国人那边需要自勋,大家也说宽办,那事情就先放一放吧。”章太炎说道,“但这一届的委员他还是不要选了,以后的他就专门负责对美交涉。大家看如何?”
“我同意枚叔的说法。”一直没说话的虞辉祖和钟观光都赞同这个决定,不过他们说完之后都看向杨锐,这事情最终还是要他同意。
“大家看着我干什么。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办吧。”杨锐出乎意外的不生气,很和气的吧事情确定下来。
他如此表现,只让所有人你不解,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他枪毙虞自勋的心都有。王季同带着疑问在二天找了虞自勋,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虞自勋苦笑道,“我是不该如此,可竟成也有难言之隐啊。他说要给第一次整肃中死的人正名。正什么名啊,纯粹是要把他做出来的事情让大家来担。”
“你是说这事情本是一个交换?你同意正名。他同意宽办,”王季同奇道。“你们之前就谈过?”
“没有谈过。大家都有默契。我的事情主要是美国公使找竟成谈过一次,我支持正名只是一种示好,竟成不可能不会明白这个意思的。”虞自勋道。
“自勋,你老实跟我说,你和美国人那帮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会……”听到美国公使出面为虞自勋说话,王季同有些担心了。
“美国虽说是一个民主国家,但权力依然是被一些上等人把持,耶鲁大学里面有一个会,其在美国政商界影响极大,容闳先生是这个会的外围成员,美国国务卿诺克斯和他们也有极深的关系。他们希望和我们建立密切的关系,也希望中国像美国那样变成一个共和制的国家,所以他们找上了我。也正因为此,对于中国的革命美国国内舆论是一面倒的支持,我们的债券计划,美国债券市场有诸多承销商希望接盘这些债券,还有我们聘请人才、购买工业设备他们也很支持。
我和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般朋友而已,不管是借款也好,谈判也好,我都没有为了要讨好他们而出让过什么利益,这个我可以拿人格保证。至于他们为什么支持我,我想大概是我在美国读过书的原因吧。竟成虽说也是在美国呆了几年,但他受教育是在伦敦,美国人普遍把他看作是英国留学生而不是美国留学生,而且他主导下,复兴会外派的留学生大多去德国而不是去美国,所以……”虞自勋道。
“真是这样?”王季同有些不信,杨锐其实是对德国有所偏爱的,而不是英国。
“还有容闳先生的意见美国人比较重视。”虞自勋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关键,“他喜欢我而不喜欢竟成,他说竟成有独裁倾向,这主要是因为他对竟成不和孙汶合作的不满。小徐,孙汶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竟成那样不喜欢他?”
“孙汶本不是什么好人。”王季同道。“现在特科的人正在调查五年前的杭州之事,他们怀疑杭州的事情,还有竟成、枚叔的刺杀都不是满清所为,而是同盟会破坏所致。当时同盟会和复兴会正在商谈合作事宜,其目的是为了吞并复兴会。”
特科是王季同组建的,里面在干什么他总是知道一些。他如此说虞自勋大惊。“孙逸仙只是一个文人,他,他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王季同道。“但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看,那事情就是这样的。让人不得不信。自勋,你我相处多年,很多话是可以摊开来说的,你啊,心是好的,但很多时候太容易轻信别人了,这种轻信不是因为你辨识能力差,而是你深信民主共和。一旦有人以这个作为说辞,那你就先信了八九分。这样是不行的,有些人,有很多人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你喜欢听什么,他们就提什么,这样你是一定会上当的。”
王季同一番话说的虞自勋面红耳赤,不过他接下来的话更挑动他的神经,“自勋。你告诉,美国人是不是想让竟成下台,换你来做总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虞自勋连忙摇头摆手。但他如此又怎么能瞒得过王季同的眼睛。“就是有这事也没什么。”王季同道。“容闳先生不喜欢竟成,我是知道的,竟成也不喜欢他,竟成说他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露了行踪,就是容闳捣得鬼。”
“可容闳先生说,当时美国人想支持中国革命,但保皇党康有为深信儒家,坚持皇权专制而不赞同共和,所以他们失望之下听容闳先生说还有另外的革命者。就想了解一番,其实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想把竟成拍下来而已,孙汶他们也关注过。但他们认为孙汶成不了什么事。”虞自勋道。
“你说的这个会倒底是什么组织,他们为何不正面和竟成接洽,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还有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王季同道。他感觉处处有阴谋。
“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和他们的一些人熟悉而已。”虞自勋道,“而这个会,我只知道它的势力在美国极广,甚至,甚至连塔夫脱总统和他们都关系匪浅。小徐,现在国家贫弱,竟成闭门造车的弄出那五十六个项目,就以为工业建设完成了,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美国虽然提倡自由贸易,可他们不是傻子,有些东西他们是不卖的,现在之所以卖,一是看在我们和日本敌对并且能打赢日本,这相当于小半个盟友身份;再是希望我在日后能成为总理,好进一步促进中美友好,美国工业日趋繁荣,南北美洲的市场终究要满足不了,而我们,四万万人口,正好可以在市场饱和之后让美国的产品有处可卖,这也是他们卖设备给我们,但不多卖设备给我们的原因。”
“然后他们就要你接手竟成,做下一任总理?”王季同问,事情越来越清楚了。
“他们有这么提过,但我无法答应。这不是美国人就能决定的事情,也不是我就能决定的事情,但就事论事说,将来我做总理,对中美交好极为有利。”虞自勋道。“不是这样的!”王季同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为何不是这样?难道我们不和美国结盟吗?现在唯有他们在支持我们!”虞自勋道。
虞自勋从泄露举义时间之后就已经被杨锐自动排挤出委员会了,虽然他还挂着个委员身份。王季同明白亲美只是一个过渡,这其实也正是杨锐要让日本流血而不重伤的原因,还有俄国那些革命党,要他们真成功了,那么远东的局势将要剧变。杨锐就是要通过日本和革命后的俄国,来要挟讨好西方诸国,基于此,可以想象,等中国在左右逢源中强大之后,英法美德诸国,都将是中国的敌人,这或许就是杨锐苦心孤诣,研究技术准备战争的原因。而为什么会这样,按照王季同的猜想,是因为亚洲是欧洲的殖民地,中国要想发展就要抢夺那些殖民地。
王季同能猜到以后的很多事情,但因为纪律他不能告诉虞自勋,面对他的问题,他只能道,“自勋,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你不该对美国人承诺太多。”(未完待续)
戊卷 第六十八章 回家
“连长,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拉!这回进攻,可以写成戏本了……”一个迷糊的人影兴冲冲跑到另一个高大人影身边,兴高采烈的呼喊。
“隐——蔽!”高大的人影大喝一声,一把就把旁边的人推到,而后,一阵“砰砰砰砰”的马克沁机枪声响起……
“连长!连长!”倒地的人影窜起来扑了过去了,抱着一个流血不止的身躯使劲呼喊道,而后又是野兽般的嚎叫,“卫生员!卫生员!!”
……
“营长,走错了!走错了!我们要的不是这个方向!”轰隆隆的炮声中,一个声音大喊道,“团长是要我们迂回!迂回!”
“迂回个屁!我用鼻子都能闻到鞑子指挥部的味道……”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坚持道……
“端了指挥部了不起是不是?!抓了大官不得了是不是?!二营牺牲的那些人,你要对他们负责!你要对他们负责!你要对他们负责……”一个声音在指责,言语里说不出的愤怒。
……
“啊”的一声,昏黑的军帐内,陆挽少校又从梦魇中醒来。明白又是一个梦,他无比紧张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而后动了动睡得发疼的膀子转了个身。被子拱起的当口,外面冰冷的空气吸了不少进来,只让他还有些昏沉脑袋清醒了许多。伸出手胡乱模了根烟,“哧”的一声擦亮火柴点烟的同时,他看了一下怀表,六点二十四分,难怪天变的这么暗。
如同随着呼吸明明灭灭烟火一般,陆挽的心也随着回忆昏昏暗暗,更可怕的是。这些不畅快的往事还经常徘徊在他的梦境里,让他挥之不去,永记心头。
“记住。战场最关键就是决断!不管是正确的决断,还是错误的决断。你都要快速的决断!”培训班里面一个身带残疾教官的这番话语让陆挽封为圭臬,而他的一切苦恼也源自于此。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上战场,枪炮声、呐喊声、气味、风向、温度、地形、工事、敌我态势……,种种信息都会在一瞬间映射在他脑海里,让他对战场有一种独特的把握力,它们是那般的清晰,又是那般的不可言状。以致使他常常做出有悖于原定计划的决断,而这些决断,虽然在事后被证明是对的,但结果往往却是悲剧。
“真他娘的悲剧!”再次点了一根烟的陆挽自言自语,悲剧这个词是他从报纸上看来的,那上面是说中国正在摆脱悲剧命运,不过他只觉得自己就是悲剧命运。陆挽想到悲剧的时候,部队温婉的起床号便吹响了,一遍又一遍的,像母亲在呼喊着自己熟睡的孩子。
这个时候。勤务兵四喜提着马灯进来了,一见床上陆挽正在抽烟,他便嘿笑起来。“营长你醒了啊?”
陆挽没有答话,只是把剩一小半的烟掐灭了,而后利索的掀被子起床。不过,当他看见四喜拿进来的是常服而不是作训服的时候,他诧异问道,“这是……”
“营长,你忘记了啦?今天你回家啊!”四喜笑道,“我都帮你收拾好了,火车票昨天下午也让人买好了。是响午的车,你要是愿意。可以先去西湖逛一圈再走。再怎么说,也是上有天堂。下游苏杭啊……”
勤务兵四喜笑呵呵的话语里,只把陆挽从残梦里彻底的拉入到现实——在最后一次对清军的围歼中,因为陆挽当机立断,敌第五镇指挥部被其突袭,使得第五镇更早的放弃抵抗,围歼战役提前一天结束,而他这个害死友军的罪魁祸首,在事后也得到了晋升,他不再是少校,而是中校了。
梳洗毕,看着那多了一道粗杠的肩章,陆挽闭着眼睛把它穿上了,又在四喜的帮助下,把两枚双龙勋章还有四个纪念章别在左胸……等他一切收拾停,四喜用镜子给他照的时候,一个英武的校官出现在镜子里,严整、锐利,像是一柄刚出鞘寒光闪闪的剑。
“咱们的军装就是好看!”四喜再一次的唠叨,每一次他看见陆挽穿礼部或者常服的时候都会这样感慨。墨绿色的昵制大衣不同于软绵绵的棉衣,穿在年轻健壮的身体显得异常干练和笔挺,竖立紧缩的领口、五色夺目的勋表勋章、光亮整齐的铜扣及领章,以及那根无比精神的腰带和精美绝伦的佩剑,都不得不让人感叹军服设计者的独具匠心。
端端正正的把军帽戴好,陆挽道:“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啊!营长,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的,我可要跟着你。”四喜一听陆挽要他回家,脸顿时苦了起来,正麻利收拾着的被子也放下了。
见他如此,陆挽笑道,“怎么,要跟我回山东过年啊?……好!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你家里也没啥人了。”他说到此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收敛笑容道,“不过,你可要记得把老连长的东西带着,这次正好把他那些东西给他捎回去。”
“是!营长。”四喜笑吟吟的立正,而后又开始麻利的收拾东西。
陆挽赶到杭州城站的时候,火车已经快开了,巨大的火车头只在站台上‘赫茲赫茲’的吐着白气,汽笛不时的拉响似乎在催促着未到的行人。因为是身着戎装,陆挽被一个苦瓜脸查票员恭敬的引进了站台,但当看到他俩的票是三等座时,又把他们两个细细打量了一眼,只待看到陆挽左胸挂着的双龙勋章,苦瓜脸苦笑道:“大…人,同…志,同志,这车已经满了,实在不能安排头等座,要不等明天再走吧……”
“不需要了,坐的就是三等。”陆挽不动声色的道,心里却把买票贪便宜的四喜骂了一遍。
“对,我们坐的就是三等座。”四喜吐着白气附和道,他背上和手上的行李,也乘此功夫挪了挪。好背的更加紧些。
“是!是!”苦瓜脸只当这两个革命军大人是没有出过门的乡巴佬,想帮忙也不领情,只好领着他们上车。
三等车厢是最下等的车厢。车座是硬板,空间也极为狭小。夏天的时候靠着火车头,坐不久全身都是煤灰,而冬天的时候又在火车尾,暖管里的水一点热气都没有,只能靠乘客自身取暖。陆挽一进车厢的时候,就被里面的人吓着了,当然,他也把里面的人吓着了。这三等车厢只是头等车价钱的四分之一。是以穷人坐的最多,临近年关的时候,火车站不但卖坐票,就会连站票也卖。
跟着一个卖茶水老头的,陆挽两个好不容易挤到座位上,已经出一身汗。火车此时就要开了,正当两人庆幸自己是最后一个上车时,闹哄哄的车厢里又是几个声音传过来,“秀,这次不会错了吧?”
“不会错了。这就是去北边的车……小猫,大猫,快跟着些。快跟着些!”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似乎是一个母亲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过车厢太挤,一会一个孩子就大叫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拉下了。
车厢里嘈闹无比、拥挤无比、杂乱无比,但陆挽却是毫不为意,这还是在火车里,便是冬天在下大雪的野地里,他都能呆的好好的。火车开了之后。他便摸出一本书看着,而旁边的四喜却一直侧头看着刚上车的一家子:一个六十多岁、神情敬畏、穿着土布衣裳的大妈;一个年轻标致。但肩膀却挂着显眼黑纱的小媳妇;最后是两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理着儿童团短发;另一个则只有五六岁,依然是浙西小孩传统装束,几个人也挂着黑纱,行色匆匆。
一身复兴军中校军装的陆挽坐在火车的后部,旁边的乘客都不敢大声的说话,甚至连看了也不敢看向这边。而这四个人挤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猛然一紧,大妈和孩子是想转身的模样,但被小媳妇暗中扯住了,四个人不动声色的坐在陆挽的对面,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你们是干啥的?”混着山东口音的四喜瞧不透对面这几个人,多管闲事的发问。他问的时候,陆挽只是暗笑,他八成上看那小媳妇好看,想搭上话。
“同…志,我们…是好人,我们支持……革命!”面对四喜的提问,对面四个人有三个人吓了一跳,到最后只有那个叫秀的女子张口结舌的回话,她说话的时候,手却放到了腰下,仿佛哪里有她的依仗。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好人,”四喜笑着,“我是说你们这是上哪去?”
“我们,我们要去…要去京师……”女子的话只让看着书的陆挽也好奇起来。
北京占领之后就在清理满人院落,同时内城不戒严,很多满人犹自怕杀头,拖家带口的去了天津,只等东北停战,这些人又去了奉天,那里是张榕主事,他本身就是旗人。
在北京满人迁出的时候,南方根据地,特别是严州的军烈属在部队的安排下开始北上,明朝朱棣干过一次的事情,复兴会此时又再干一次。不过不同的是,朱棣北迁的主要是富商贵人之流,而复兴会北迁的全是军烈属。按照杨锐的说法,北京是首都,但历次破城让里面的人全变成了顺民,他要军烈属北上,就是要让这座城市多些英气。大半年的时间,军烈属早就北上了,对面这几个严州口音的人,大过年去京城做什么的呢?难道也是烈属?
“你们是军烈属?怎么部队上不安排你们走,还坐这种车厢?”陆挽放下书有些生气的道,他看到对面的一家子忽然想到了老连长的家属,他是朝阳那边人,杭州举义时从东北前来支援的士官,是和小日本俄毛子真刀真枪干过的英雄。
“我们……”陆挽的气愤明显把对面几个吓了一跳,火车上太拥挤不好避让,要不然这几人早跑了,女子好半天才说道,“我们昨日和…走散了…还是要上京师的……”
女子的话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让人摸不着头绪,烈属证也不见拿出来,陆挽只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们估计是有亲戚在京城,昨日是和亲戚走散。只好自己独自上京了。
他不在意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害怕他,火车到海宁站的时候。这几个人赶忙挪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四喜似乎还对那个叫秀的女子念念不忘。只是他的理由却是怪异的,“营长,我觉着这几个人有问题,他们怎么那么怕我们呢?”
“怕我们?是怕你吧!”陆挽没好气的道,他觉得自己的勤务兵还是傻了点,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坐这三等车厢。
杭州沪上只有两百多公里,上午从杭州出发,晚上六七点就能到沪上闸北火车站。陆挽本想静静的看书。但车厢里实在是太吵杂,特别是到站的时候,火车里的,站台上的,什么声音都有,特别是那些卖报的报童,把报纸上的新闻喊的镇天响:“卖报!卖报!公使团直斥我对美借款非法,杨总理痛批公使团干涉内政……卖报!卖报!明年恩科开考,直取六百县长!想做官者从速报名!从速报名!……卖报!卖报!康南海提倡尊孔,章疯子舌批群儒……卖报!卖报!康南海提倡尊孔。章疯子舌批群儒……”
“去,买一份报纸来,”陆挽听到章疯子心中就乐了。复兴会这些领袖当中,他尊敬的不少,但最喜欢的却是章太炎先生,现在听见他又闹出些花样拉,不由好奇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舌批群儒的。
“是!营长。”四喜领命起身,准备搏击一番,不过他还没有说让路,旁边的乘客就敬畏的让开了。他轻松的探出窗口,买了几分当下的报纸。另外还买了几个嘉兴粽子,这已经是到嘉兴了。
展开大幅的中华时报。掠过那些不太感兴趣的头条,陆挽在第二版便找到了刚才报童念的那则消息,只见上面写道:“……孔教会总理陈焕章等第四次上书临时国会,再次申述尊孔之必要,要求宪法明定礼教为国教。盖此次上书,乃因学部尚书蔡元培大人在上月之教育宗旨令上,以‘学孔与信仰自由相悖’为由,故将尊孔从国家教育宗旨中删除……
孔教会之提议使礼部尚书章太炎大人再发讥语,谓孔教欺世盗名之徒,妄以尊孔而保自身之权威,不但可恶,更为可耻,学部之规条乃我大中华国造材取材之良策,若实行之,则三十年之后,我国之面貌当焕然一新……”
陆挽只把这篇几百字的文章一口气读完,细品之下又读其他的文章,除临时内阁和公使团的纷争之外,再便是明年恩科开考之事最让他关心。前者是国与国纠葛,虽然他是个中校,但这种层面的事情不是他能影响的,唯有恩科开考,这事情影响着几百万读书人。
“新朝恩科开考指南,”粗大的黑体字极为端正,在这一行字的左边,则是罗列着诸如报名条件、考试时间、考试内容、考试地点、招收程序等一系列和考试有关的东西。
陆挽看这个是想到家里还有个哥哥,他也是读书的,就是文弱了些,不比自己这般果敢健壮,在家只读书怕是没什么出息的,现在全国开考,倒是可以让哥哥前去一试。
报考条件:1、国内外各类两年制中等学校得有毕业证书者;2、前清乡试得中童生及以上功名者;3、同等学力者,所谓同等学力,及未有毕业证及童生资格者,可参加各县举办的同等学力考试,通过者既有报名资格。4、考生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以民部发放户口本所登记年龄为准,还未登记之县,以县乡介绍信为准。)
考试时间:恩科开考时间为大中华二年五月初四,同等学力考生时间为大中华二年二月初三。考试内容:一为行测,即行政能力测试,为语言理解与表达、常识判断、数量关系、判断推理和资料分析;二为策论。
或许是明白新朝的科举和考试不同,报纸上居然还加印了一套模拟考题。本以为报纸是多此一举,但陆挽细看之下却发现这题目确实和以往不一样,比如行测的常识部分,全是选择题,何为选择题?便是说试卷上原就有甲乙丙丁四个答案,应试者在这四者中选其一便可。
正要以为这考试太简单的时候,陆挽却又被上头的题目吓了一跳,这考的东西可不再是儒家经义之类,而是包罗万象,什么东西都有。即便是最简单的常识题,居然也有一道中药题:关于中药,下列归类正确的是:甲,辛味药:连翘、杏任;乙,甘味药:当归、人参;丙,酸味药:陈皮、黄连;丁,苦味药:黄伯、乌梅。
常识题就这么生僻,那么除了语言和表达外,另外的数量关系、判断推理、资料分析那就更难了,这题目不但全面,而且每一段都有时间安排。粗粗的把行测的试题都看了一遍,陆挽觉得自己去考,也未必能有一定过的把握,若是兄长前去,也未必能考中。
他点烟思考间,又去看下面的策论部分,此考试和行测不同,不再是选择题,而是和早前考科举的策论题一样,都是给一句话或一个问题,然后由应试者以此为据,做一篇对策文章。和行测一样,报纸上也例举了题目,其论为:宰相必起于州郡;其策为:问区田防旱,汉至清皆有成效,今尚可行否?
区田防旱,一看就知道这是农业上实际性的知识,没有真正实践过的考生是万难写出文章来的,但是这个‘宰相必起于州郡’,陆挽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过。他这边苦思冥想间,车厢另一头一个老学究的声音在回荡,“晓得哇,这次朝廷的恩科和以往历朝的科举可是不同了,不说考的东西不同,就是考中那也和以前不同,这可是马上就能做官的。虽有如此之好事,可汝等不能博览群书,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哦!行测里面甲乙丙丁任选一个还可以瞎蒙,这策论便不是这般了,看看这题,啊!看看这题,‘宰相必起于州郡’,只读圣贤书的人哪听过这句,哪听过这句?啊?不晓得了吧?哈哈……”
解说之人理直气壮,虽然身居三等车厢,倒有着头等车厢上等人的气势,他的话语只把旁边人劲头吊起的时候,接着解释道:“这宰相必起于州郡出自韩非子的显学篇,其文曰: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晓得哇?你们这些文盲晓得哇?”
老学究卖弄着学识,只惹得半个车厢里的人发笑,车厢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不过众人笑过之后,有认识这个老学究的人喊道,“孔老夫子,你怎么不去考?”
此人一出声,其他人也呼应着,一个最大的声音喊道,“是啊,孔老夫子,你怎么不去考?你要是去考了,一旦高中那便是县令大人了,也不要在这三等车厢上卖茶水辱斯文了。”
那人一说,其他人也是大笑。这老学究只说后面的策论,可前面那行测题目,他可是一题也没有说,想来怕是有一大半看不懂。众人起哄,叫老夫子的茶水工只对众人的问话不答,诸人立刻明白他懂的其实就那么一题而已,便又放声大笑起来,整个车厢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一个卖茶水的都懂得这么多,看来这考试难考咯。”陆挽放下报纸,不由感慨一句。
陆挽感慨,四喜正拿着一张报纸在挠头弄眼,他不看新闻,看的是小说说部之类,只是他文化不高,虽然上过短期识字班,但还是有些字不认识,是以故事只能是跳着看,上面的情节往往是猜的,这样看到后面就不知所云了。(未完待续)
戊卷 第六十九章 同盟
在到沪上闸北火车站之前,陆挽拿着钢笔把报纸上的那些官员考试的例题都做完了,策论那两篇文章也做了两篇文章,可惜行测的答案要下一期报纸才能有,他只能让四喜拿着这些题目等明日的答案。
三等车厢是没有电灯的,等五点多天色发懵的时候,车厢里一片昏暗,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只让人看的一阵心寒,幸好火车已经近松江,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沪上了。再一次听见那茶水工的吆喝声,陆挽要了杯开水,而后给小帐的时候,亲手给了两个洋元,陆挽还笑着道:“孔先生博览群书,官员考试虽难,但新朝取才甚多,去考的大概都能高中……”
一个革命军大人对自己如此说话,茶水工吓了一跳,因为发慌或是害怕,他接小帐的手被那两块洋元打得一沉,想退回又听对方劝自己去考,脸上发红的鞠躬告退了。茶水工既走,四喜忽然道:“营长,我要去考也能高中吗?”
“你高中个屁。”陆挽笑骂,“东邪西毒是谁你都分不清,老实给我呆着吧,以后多认几个字再说。”
四喜被陆挽说的一愣,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一沉默直到火车到站,他才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因为第二日才有往南京去的车,只能是在沪上过夜,第二日再走。两人出站的时候,又看见那奇怪的一家子,只见他们被拉客住宿的人领走了,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可等第二日上火车的时候,却见那一家是由军人护送上车的,陆挽明白这几个也是烈属,立马起身对着送他们上车的上士道:“你们是怎么干活的?就这几个大活人也能丢了?要是他们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负的起责吗,这怎么向死去的同志交代?!”
一个中校对自己发飙,上士只得硬受。只等他这边怒气发完了,一个老成却不穿军装的同志过来。他自我介绍是政治部的。
“中校同志,这个……主要是她们……”政治部这个干部说起这一家子的事情也是一言难尽,他最后不得不低声道,“同志,这几个烈属原是……另类分子,当家的男人在几年前的整肃中自杀了,现在上级说要给那些人正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就……哎。几年另类分子,他们看见我们就怕,不想和我们走一道,这才在杭州走丢了……”
‘另类分子’四个字只让陆挽心中一震,他明白这个四个字的含义,根据地这种人不多,但常常都看见到,这些人大部分是不愿分田的地主,不甘指挥的宗族,小部分是自己队伍里的叛徒。当然。叛徒这个词不是既定语,是假定语,即如果有机会就会叛变的意思。会内整肃的时候。陆挽正在军校学习,也就没有真正见过整肃,是以老成的干部一说,他对那家人的好感不但顿失,而且还有敬而远之的意思。
干部很满意陆挽的反应,最少,眼前这年轻的中校是不会向上级反应自己这些人处事不周了,他在陆挽的错愕间灰溜溜的下了将要开行的火车,只留下一个年轻但左胸别着会徽的人负责照看那一家。他只把这几个人送到南京,到了那边。将有其他人护送他们上京。
陆挽退在一侧的时候,护送的年轻人尽心照料。但他的照料只让韩玉秀一家忐忑不安,作为一个另类分子的家属,她们对每一个复兴会员都是畏惧的,不管他们是身着军装,还是胸挂会徽,都让他们极不信任。这不仅是丈夫无辜冤死,更因为五年来的别样待遇。田没了,牲口没了,家财也没了,甚至,连脸皮也被那些人结结实实的踩在脚底下。遵循着刚逝公公的遗嘱,韩玉秀不管他们说的正名是不是真的,她也不在乎这是不是真的,反正她要去的就是京师,她要的是去皇上那里告御状,她相信这天下唯有皇上能给自己主持公道。
胸挂会徽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护送着的另类分子有着如此的阴谋,陆挽也不知道和自己同车北上的这一家人日后会闹出天大的乱子,一行人只是昏昏沉沉的坐了三天火车,这才到了京城正阳门东火车站。人流汹涌的火车站,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家子又是不见了,而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出现在天街大明门外。
随着耗费一百多万两的修缮,京城内外的城楼、城墙都焕然一新,这项杨锐称之为‘面子工程’的工程,在实施之初招致委员会诸人的反对,但随着整个京城面貌的变化,之前反对的那些人越来越认同杨锐的观点,即北京是中国的门面,北京破烂那就是中国破烂,虽然北京不破烂中国也破烂,但最少北京好看些,外地进京的人对当今政府的认可度也要高一些,对复兴会的执政能力也是要认可一些。
修葺一新的大明门就是面子工程的最佳体现,因为这是普通人能到达离皇上最近的地方,是以大明门外常常有喊冤告状的人,特别是第一起财产侵占案的胜诉,便有更多的汉人进京告满人在数百年前侵占自己的祖产。他们大多拿着族谱,少部分拿着地契,一到京城就跪在大明门外喊冤。这些有好处就上的人,让守卫在大明门外的禁卫军士兵早就看的多了,一见他们跪下就打发他们去右边的大理寺,那里才是接状子的地方。
韩玉秀领着婆婆和两个小叔子在大明门外跪拜举状,禁卫军士兵细问她们要告谁,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士兵无法,眼见大雪纷飞,跪在这只会冻死,只好直言道,“皇上是不会接状子的,你们啊,还是去大理寺吧,那里才是告状的地方……”一番言语又把他们领到了旁边的大理寺。
大理寺确实是接状子的地方,但是韩玉秀的状子……她要告的人是复兴会领袖杨竟成,这只让包括沈家本在内的诸人都是吓了一跳,要不是杨竟成是其他复兴会员,那状子还好接,可状子告的就是杨竟成。这是当今总理啊,手握几十万大军,万民敬仰之人。是那么好告的吗?“这状子……”刑部尚书许世英黏着胡子,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廷尉沈家本还有把人带过来的章士钊。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可是聪明人,知道复兴会说的司法独立只是个牌坊,,真要是撼动了复兴会根基,那这个牌坊立马就会给拆了。
“我倒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接,杨竟成一直说司法独立,甚至将廷尉一职也让沈大人来做。足见其诚心,现在这案子正好可以试他一试,要是复兴会不干涉此案,那他说的司法独立那就是真独立,若复兴会要干涉此案,那就只能说其倡言之司法独立为假。我等诸人以后该如何自处那就很明白了。”章士钊道。在被华兴会诸人排挤之后,他凭着留学的法律专业文凭,只能到大理寺过活。
“行严说的很对,这案子既然告了,那我们就要接下。这不光是韩玉秀一人的事情,也是法律是否能深入人心的事情。”大理寺的伍廷芳如此道,他是刚刚被任命为最高大法官的。复兴会现在一门心思要废孔,只让他心中不满,他就是想看看,这复兴会是不是真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廷尉府商量此时的时候,杨锐正在会见从英国远道而来的哈尔福特.麦金德,他听的很小心,因为麦金德的政治立场将会让他的话语有所保留,他罗列的那些观点,有些是出自纯学术的。有些是出自麦金德无意的错误和刻意的倾向,更有些是出自英国公使朱尔典的授意。怎么样才从中得到精义,那就只能靠杨锐自己了。
“总理阁下。在我的认知里,整个世界可以分成‘枢纽地区’‘内新月形地区’以及‘外新月形地区’。‘枢纽地区’位于欧亚大陆的中部,那里地势平坦、气候不是干旱就是寒冷,南部为草原和荒漠、北部为泰加林和沼泽,东面和南面为山岭、高原、盆地所阻,西面与东欧平原相连;
‘内新月形地区’是围绕‘枢纽地区’的环形地带,其东面是东亚佛教领域,南面是南亚婆罗门教领域,西南是西南亚与北非的伊斯兰教领域,西面是欧陆的基督教领域。该地区的外缘和太平洋、印度洋和大西洋相接触的海岸;‘外新月形地区’则是其余的世界,其中包括欧亚大陆以外的岛屿,如英国和日本,沙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整个南北美洲和大洋洲。
整个世界的历史都是由占据‘枢纽地区’游牧民族影响的,不管是早期的匈奴人、阿尔瓦人、保加利亚人,还是晚期的马扎尔人、蒙古人,他们都是从‘枢纽地区’进攻‘枢纽地区’之外的地区,对于欧洲,他们一批批经乌拉尔山和里海间隘口和南俄草原,不是借喀尔巴阡山北部的东欧平原,就是借喀尔巴阡山南部的多瑙河河谷进入欧洲腹地。蒙古人向西进军,在俄罗斯南建立金帐汗国,在西南亚建立伊勒尔汗国,在中国建立元王朝,正是草原民族利用马和骆驼的优势入侵欧洲和亚洲,这才形成了欧洲各大民族的历史。所以在我看来,欧洲的文明是反对亚洲入侵的结果,欧洲的历史应该隶属于亚洲历史。
不过,在近三百年,欧洲通过海路突破了欧洲范围走向世界,他们利用舰队建立制海权,在‘内新月形地区’和‘外新月形地区’建立大片的殖民地,在陆地上,俄罗斯人利用哥萨克人越过乌拉尔山,通过西伯利亚,直达太平洋岸边,接着又进入中亚,海上和路上的配合抵消了原来‘枢纽地区’游牧民族的战略优势。
但是今天的局面又产生了新的变化,蒸汽机发明,铁路的修建,再一次改变陆上强国的作用,他代替了马和骆驼过去的机动性,恢复了对周边地区的压力,出现了世界政治上的‘枢纽地区’。处于‘枢纽地区’的国家向欧亚大陆边缘地区的扩张,力量对比已经对他有利,这将使他可以动用巨大的大陆资源来建立舰队,这样的国家将变成世界帝国……”
麦金德漫长的述说花了好长时间才,他没有说中国该如何,杨锐也没有问中国当如何。他只是一个劲的强调‘枢纽地区’的重要性,虽然他举的例子都是欧洲那边的,但从中国历史来看。游牧民族的威胁一直贯穿了整个亚洲历史,中国的两次亡天下。就是因为游牧民族的入侵,而排除历史,按照杨锐的了解,在麦金德所说的‘枢纽地区’有着无数的资源,阿富汗的矿产、里海的油气,这些都是争霸世界的资本,可是,中国该如何做呢?
“麦金德先生。您说的世界帝国是?”杨锐细问道,世界帝国这个词麦金德说了多遍。
“总理阁下,我说的是俄国!”麦金德好整以暇的道,“当然并不完全是俄国,要想真正的成为世界帝国,还应该再加上德国。德国成为单纯的海权国家,而俄国成为单纯的陆权国家,那么他们将成为世界帝国。所以我说,谁控制了东欧,谁就统治了‘枢纽地带’;谁控制了‘枢纽地带’。谁就统治了世界岛;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统治了世界。”
后世传播的名言此时终于找到了出处,杨锐心中微动。却问道,“麦金德先生,可是另外有人说,美国才是真正的陆海双权国家,而且它独特的位置能使他吧影响力辐射到欧洲和亚洲,欧亚大陆发生的事情波及不到他,反而他可能因此得利。这就像中国历史上的战国时代,最后胜利的是最外围的秦国,而处于‘枢纽地区’的韩国和魏国很早就失去了争霸的力量。请问您怎么看这一点?”
“战国?”麦金德显然是不知道战国历史的,等一边的通事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是不明白,“总理阁下。请原谅我并不太了解贵国的历史,但对于美国我并不认为它会成为世界帝国,南北美洲虽然有丰富的资源,美国现在也有繁荣的工业,可他依然处于世界舞台的边缘,他能确立的势力范围,只能是整个美洲,要想统治世界,那根本不可能。”
杨锐说的是以后的历史,而麦金德则针对的是如今的现状,对于他的回答杨锐并不意外,在殖民体系存在的今天,美国即便在南美诸国也还要和欧洲做激烈的竞争,在东亚也只有从西班牙手上抢过来的菲律宾,可以说,只要殖民地体系存在一天,他就只是地区性强国而不可能是世界性霸主。
想及美国,念及中国,再对照着一百年来的历史,杨锐在打发麦金德去休息的时候,把在书房隔壁偷听的参谋部诸人都叫来,他对着雷奥笑过之后,指着地图问道,“他说德俄结盟将是世界帝国,确实是这样吗?”
复兴军总参谋长雷奥是这个月刚从奉天过来的,对日作战之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深悉日军本性的他在作战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频频让崇尚侧翼攻击的日军掉入复兴军的陷阱,最终不得不采取正面进攻,陷入火炮威力难以发挥的巷战。巷战虽然也惨烈,但最少不是一面倒的惨烈,一个士兵的倒下最少要一个半日军抵命,如此战事才打了好几个月。
“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强调‘枢纽地区’的重要,作为一个英国人,他不但担心德国崛起,更担心德俄结盟,你不该相信他任何一个字。”雷奥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没有看到麦金德的神色,但从他的意思,他发现这个英国人靠不住。
“不,他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杨锐说道,“其实中国环境和德国很类似,有大片的陆地,有漫长的海岸线,但却有一道岛链把中国锁住,就好像德国出海口被北海限制一样。我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中国的西南没有法国那样的强国,那里只有一个隔着西藏高原的印度,北面虽有俄国,但俄国的重心远在欧洲,即使他的势力到达太平洋,但力量还极为薄弱,日俄战争俄国败而日本胜就是因为此。可虽然有这样的优势,一旦蒙古丢失,或西藏丢失,那么这些庆幸都不存在了,中国腹地将受到致命的威胁。”
“这就是你一定要守住蒙古的原因?”雷奥看着书房里的地图道,大举义的时候,去往蒙古的部队装备不但得到加强,更是提前就出发的。
“有这个意思。蒙古丢失,西北、华北就是不安。”杨锐说道,“我历来不把海上的威胁看成是真正的威胁,哪怕首都离天津这么近。我担心是两湖、四川一带,那里才是中国最后的防线,谁要能威胁哪里,那才算是真正在威胁中国。”
“两湖、四川?”雷奥这个不明白中国历史的人不解,但贝寿同这些参谋倒是听懂了。
以中国历史来看,长江才是中国的核心部位,历史上诸多王朝都是靠着长江地区苟延残喘的,而这长江又有几个部位最为关键,一为两淮地区,正所谓守江不如守淮,二为两湖,要想占领江南,那就要先占长江中游,对北来之敌,襄阳是关键的关键,为天下之重心;对南来之敌,那就是衡阳和赣北地区,三则四川本身,川南以及汉中都是南北要地。
看着自己把话题扯远了,杨锐只好打断参谋们的思绪,道,“还是先别想两湖和四川了,刚才麦金德先生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他虽然主要是在为日渐衰弱的大英帝国考虑,但他的一些说法还是极有道理的,我就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杨锐不好问麦金德的问题现在问向各位参谋,众人沉默间,刚投过来的前清军咨府参谋冯耿光道,“总理大人,属下只感觉英国人还在惧怕俄人。他们之前为了防止俄人向欧洲扩张势力,就扶持起了……”他说到这里看了雷奥一眼,有些不安的道,“他们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就扶持起了德国,不但任由德国抄袭英国的工业技术,还纵容德国得以统一,可以说德国建立发展无不有英国的影子;而在东亚,英国本来是想扶持中国对抗俄国,左公之所以能在西域大胜俄人,也和英国人有莫大的关系,可甲午一战,前清却彻底的让英国失望,从此英国对前清彻底死了心,改为扶持日本,日俄之战就是明证。
却不想,却不想……”说道这里冯耿光再次看了雷奥一眼,“却不想德国现在已经强大如斯,不但摆脱了英国的控制,现在还想挑战英国。属下想,德国的今天将是日本的明天。我中华要想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光靠陆军是不够的,还需要建设海军,甚至,我们还要和日本交好,由此成为真正海陆双权国家。”
冯耿光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仇日是杨锐一向灌输的理念,冯耿光敢说联日,那是因为他不是复兴军系统出来的,而是保定陆军大学毕业的。他此番话一说,诸人无言间,雷奥却道,“杨,他说的很正确!如果德国、俄国、中国、再加上日本,这四个国家结盟,那整个世界将是他们的世界。可是该死的皇帝却把俾斯麦宰相的三帝同盟拆散了,如果不是这样,再加上中国皇帝和日本皇帝,五帝同盟,全世界的殖民地都将不再是英国人的。”
雷奥五帝同盟之说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以对民族的感情,雷奥是希望中国亲德的,但他知道这个不可能,不说三帝同盟已经不存在,就以他和杨锐的友情,他也不希望在其中掺入国家利益,这只会使两人的关系变得紧张和矛盾。
“你们怎么看?”杨锐笑完之后问向其他参谋。(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章 狼藉
参谋们的讨论只是让他们熟悉地理对政治和军事的影响,在短时间之内,杨锐并不认为他们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对于中国而言,扩张就只有这么几个方向,能把手插到里海并和伊朗接壤那已经很不错了。
诸人正讨论间,刚转为安全局局长的刘伯渊跑了过来,他一开口就让杨锐吃惊发笑,那就是自己居然出成为被告了。
由特科扩大的安全局在上个月彻底和军事情报局划分了界限,即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深悉对内重要性的杨锐把刘伯渊调到了安全局,情报局那边则交给了参谋部,至于特科的穆湘瑶,则转到民部,专门负责巡警了。
“先生,说是有个整肃中自杀会员的家属递了状子到大理寺,要告咱们草菅人命。”刘伯渊不无担心的的道。“现在大理寺那般人已经把状子接下了,准备择日开庭审理。还说是要传唤……传唤先生。”
“呵呵……”杨锐只是干笑,心中什么味道都有,他笑过之后道,“好啊,好啊,好啊。他们什么时候来传唤,我什么时候去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杨锐居然如此说,刘伯渊大急,“先生,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那民妇会把被告定为您,一定是有人故意指点的。马上就是大选了,他们这是故意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先生,您不能对他们妥协啊!”
“我怎么妥协了?!”杨锐奇问,“现在不比根据地,全国八成的报纸都办在租界、洋人公使团正看着我们这些执政,我们要想执政那就要依法办事。你难道想带兵去大理寺把人抢回来吗?真要是这样,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可……”杨锐说的句句在理,可刘伯渊心中就不是个滋味。先生成为被告,那复兴会就是被告,本是一个革命功臣。现在却是一个被告,这谁也接受不了。
“别可了。去找秋瑾过来。让她代表我们去看看那个原告吧。”杨锐说道,他现在能使的招数也就只有应诉和庭外和解两途了,原告既然是浙江人,那就让浙江人去劝劝。
刘伯渊悻悻而去,他还没有找到秋瑾时,张承樾就先找来了。他当时是严州根据地的政委,一切和整肃有关的命令都是他下的,现在听闻有人告状。便什么也不顾的跑来了。
“你跑来干什么?民部难道没有事情?”杨锐看着他着急的模样,责怪的道。
“先生……我……”张承樾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现在也是语无伦次了。
“你什么你!”杨锐笑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先生……”张承樾似乎被这句话震住,眼眶忽然间红了,下命令整肃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一种担心,那就是以后清算此事的时候,自己估计是要被扔出去抵罪的,现在杨锐既然把责任都揽了过去。不由让他异常的激动。“先生,严州的整肃是我主持的,被告应该是我。”
“什么你啊我啊的。都是复兴会。”杨锐扶着他的肩,“你们的任何错误都是我杨锐的错误,便如你们的任何功绩都是我杨锐的功绩一样。复兴会是一个整体,没有什么功劳是我的,罪责却是你们的道理。真要是这样,那以后谁还敢做事?”
“先生……”张承樾有些失声,这时候,刘伯渊已经带着秋瑾却来了
。“竟成……”秋瑾远远的叫道,她见张承樾在此。只好如此提点一声,怕耽误杨锐和张承樾谈话。她来的路上刘伯渊已经告诉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锐把滴着泪的张承樾打发走,而后招呼她坐下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秋瑾摇着头道,“只知道现在的事情,不知道以前是怎么了?”
“以前……”杨锐看着她点点头,道,“杭州失败后,会内进行了整肃,那时候你刚好牢里,所以不知道这个事情,再后面你又出洋了,那就更不知道这个事情了。”
“既然是革命时期发生的事情,那大理寺有何理由接这个案子?”秋瑾眉毛似乎要立起来,女权是她提倡的,但作为复兴会员,任何污蔑复兴会的事情她都绝不容许。
“你不要激动!”杨锐看她的样子忙劝道,“整肃期间是发生了许多有悖常理的事情,虽说情有可原,但毕竟是有错,现在虽已给那些因此牺牲的同志正名,可这一家不甘心要告状,那就告状吧。之所以找你来,就是想让你代表复兴会去看看她们。”
“竟成,这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啊!”秋瑾的眉毛微微放了下来,她还是担心那些反对党们借此为由,抨击复兴会。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杨锐很肯定,“可要是他们认为这样就可以打倒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要是怕了,那才是失败呢,我就要看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打听到杨锐在郑亲王府给这件事情定了调子,官衙街大理寺内的诸法官终于放了心,十几个请假回家的人见大理寺没有被围,也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上班了。而报纸上则都在刊这个新闻。报馆在北京的,比如京话日报,只是把韩玉秀事情简要的提点一二,并没有做太多的评述;而报馆在天津租界或是有洋人背景的,则是大幅大幅的报道此事,痛斥复兴会草菅人命、强夺民财,最激昂者如大公报、顺天时报,已高呼要杨锐辞职以谢天下。
“先生,这事情肯定是有人故意操纵的,不然不会在短时间之内产生这么大的呼应,而其中出力最大者,是宋教仁的国民党和梁启超的民主党,宋教仁这边主要是为了大选获胜,而梁启超那边,则主要是为了废孔一事。那些遗老遗少是想以此让您下台。”主管舆论控制的王小霖向杨锐报告着当下的舆情,现在几份影响力大的反对报纸,要么涉及到洋人。要么就身处租界,只让他控制不了。着实是气人。
“你们怎么看?”王小霖汇报完,杨锐转头问向一干常委。第三次代表大会选举了七个常委,为杨锐、徐华封、蔡元培、谢缵泰、虞辉祖、杜亚泉、秋瑾。杨锐本想选的农民委员,因为那一天说的‘我才是秋瑾’的故事,六百名代表一致投了秋瑾的票而非原定的农会代表徐贯田的票,这结果只让人哭笑不得,但木已成舟,也就只能如此了。
“那女子只是应着公公的遗嘱才来北京告状的。其实她也不知道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家只是听说自己的儿子被部队枪毙了,所以对政治部通知的情况很不相信,另外就是当时根据地执行的是战时经济,她家正好是富绅,在城里有店铺乡下有田地,也就一起被没收了……”秋瑾介绍着韩玉秀的情况,她总觉得这官司只是一场误会。“竟成,我以为这案子是可以私下了结的,韩玉秀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而已。只要我们把事情和韩玉秀说清楚,那……”
“之前我也以为可以庭外和解,但现在舆论如此。一旦庭外和解,那我们就要被人是干涉司法公正了。”在其他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杨锐沉声道。“严州那时候为了最快的消弭内部不满情绪,获取最大程度的人力物力,期间执行的一些政策确实是粗暴、不人道的。现在人家误会也好,认定也好,既然已经告上了,那就在法庭上给他们一家一个交代便是,复兴会员行得直坐得正。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锐说话的时候目光炯炯,只把在场的诸人看了一遍。再道:“不过宋教仁还有梁启超那边,也不能让他们太得意了。我们也该让他们忙一忙了。现在我们官司缠身,要想扭转舆论,那就只能是把水搅浑了。”杨锐说完,李子龙给在座的每一个委员都发了两份简报,“这两份东西,一份是禁孔和土地国有的提案,梁启超那般臭儒生既然要闹,那就让他们闹得大一些,不就是要尊孔吗,我们现在向临时国会提议禁孔,让他们忙去吧。还有土地国有案,也让大家闹一闹,虽不是当真,但先造造势,为以后的土改预预热也好。”
他此言一出,旁边坐着的徐华封道,“竟成……这事情可是闹大啊!”
“华封先生,你就放心吧,也不是真的要禁孔和土地国有,这只是一个提案,事后会撤回来的。”杨锐道,“我的习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要搅合韩玉秀的事情,那我就把更大的事情搅合出来。废孔禁孔之事,不能由政府强行推动,要不然这些人又要说我们是焚书坑儒了,国有案也不是我们出面提,和我们没关系。另一件事,就是五年前杭州之事,现在我们怀疑同盟会的胡汉民又勾结清军……”
杨锐话还没有说完,蔡元培就急的跳了起来,他吃人般的站起来瞪着杨锐,抖着简报大声道,“竟成,这可是真的?!这可是真的?!这可是真的?!”
杭州之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阴影,几年的牢狱生涯虽然不苦,但心灵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有好几次他都绝食等死,但又被救回来了,到最后妻子黄仲玉亲自赴京劝说,他才歇了死志,安安静静的把心思投入到学术上。现在听闻杭州之败不完全是因为他,而是另有内情,只让他神情癫狂。
蔡元培如此,其他诸人也是激动的看向杨锐。杨锐压抑着心中激愤,冷笑道,“当然是真的。现在杀死赵声弟弟、也就是那个假传第九镇消息赵光的王凯成已经在我们手里,事情他交代的很清楚,主谋人之一汪汝琪昨日也在沪上被关押,这案子本想等证据在充分些再行立案,如今局势如此,那就一并提出来吧,看看同盟会那边人怎么应对?”
杨锐说完当年杭州之事,在座的几个委员激烈的就要去天津找宋教仁对质,秋瑾甚至要去日本找孙汶把事情问个清楚,温和的如徐华封、杜亚泉、虞辉祖等也是感慨不已,而谢缵泰脸色则是数变,喃喃骂过之后又是痛哭起来。他早就猜到当年杭州之败是有隐情的,现在终于是真相大白,钟枚那么好的同志。那么多的将士原来都是被人算计了!
会议因为激动乱了一阵,只等大家情绪平歇。杨锐才商议别的事情。临时会议开完,两份东西已经安排人送了出去,临时国会的提案不提,状告同盟会诸人的状子一过去,大理寺那边又是炸开锅了。沈家本和前几日一样,把刑部的许世杰、大理寺的伍廷芳、章士钊、罗文干、江庸等人请过来商议。因为前几日的韩玉秀案,廷尉府诸人深受舆论好评,说廷尉府诸公不畏强权、为民做主云云。可现在一看居然是复兴会的状子。而且告的是同盟会,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知道这两会是闹上了。
“这是督察院徐锡麟送过来的案子,大理寺不接也得接,你们商议商议吧,看看事情该如何是好?”沈家本一身麻衣,老神在在,他不怕告状,反正再怎么告也是别人家的事情,廷尉府这边秉公执法便是了。之所以叫大家来商议。是因为他见大理寺诸多法官都是留日毕业,怕这些人和同盟会有牵连,想给诸人提个醒。让大家秉公执法。
“这是杨竟成故意为之,他就是要把事情搅浑,好让……”章士钊早前是赞同接手韩玉秀诉状的,担心了几日不见复兴会反应,只佩服杨锐的海量,现在猛一见这个状子,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各党开始残酷的内斗。
章士钊不说在座诸人也知道这是复兴会的反击。浑水摸鱼或许是其目的之一,但最重要的是抹黑国民党名誉总理孙汶。现在国民党选举工作在宋教仁筹划下开展的有声有色,这一案子要是定了罪。那孙汶等人的名声就全毁了。
沈家本看着不说话的诸人,叹气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一步步的走过去了。新朝不以人治,而以法治,两党再怎么打官司,也只会凸显法律之重要,大家不要忘记了,廷尉府三部只对国会负责,其他诸人、诸事、诸党就不要去多想了。”
沈家本以一个老成人的身份提点在座的诸人,两朝为臣,他的心思是极为复杂的,若不是看在司法独立、廷尉府只对国会负责的份上,他是不会出来做官的。现在廷尉府这边涉及到两党争斗,大理寺一旦要有些偏向,那司法独立之良好局面将毁于一旦,这也是他想召集众人开会的原因,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徇情枉法。沈家本的心思在座诸人是明白且认同的,但当看见报纸上各方对骂,不忍如此的章士钊终于求见了杨锐。
“行严,你怎么来了?”炭火烧的热腾腾的办公室里,杨锐看着章士钊笑问,章士钊回国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没有找自己,今日得见,他还是高兴的。
“竟成,我来是有事相询的。”和笑意吟吟的杨锐比,章士钊却是满脸严肃。
“那先请坐吧。”杨锐大约猜到了他是什么事,笑意收敛了一些却还是不以为意。
果然,上完茶屏退旁人后,章士钊道,“竟成,同盟会的案子可是真的?”
杨锐好笑,道,“行严,这真不真可要你们大理寺说了算,现在王凯成和汪汝琪只是嫌疑犯。”
“可……”杨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只让章士钊无奈,“竟成,可这事情为何牵扯到了孙忠山先生呢?杭州出事的时候他远在米国啊。”
“孙汶是同盟会的总理,胡汉民几个是同盟会的会员,事情扯到他很正常啊。”杨锐还是微笑,“这就像韩玉秀的案子牵扯到我一样。都是一会之长,总是要担些责任的。”
杨锐的自嘲只让章士钊以为这他承认此事乃故意为之,当下站起道,“竟成兄,这般做只会让两会交恶啊!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大好局面,两党交恶,那国家非乱不可。你怎么能……能如此不顾大局呢?”
“杭州举义失败,我就一直认为里面有问题,查了几年才知道是有人故意破坏所致,现在抓到了人,提起上诉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杨锐道。脸色开始阴沉,“百姓可以告官,这就是复兴会追求的目标。同样,复兴会也可以告民。这也是我们追求的范围。党派团结那只是骗人的鬼话而已,站在复兴会的立场,国民党的不幸就是复兴会的大幸,这有什么不妥吗,行严?”
“可这样只会国家陷入党争而万劫不复,真要如此,国势当和前清无益。”章士钊下了定论。他不想一个开明宽厚的杨锐怎么会变的如此。
“留下国民党那些害人的东西才会让国家万劫不复。”杨锐坚决道,“这一次官司。不把同盟会那些人全抓进来,那也要抓一半。不过,行严你放心,我一切都看大理寺的判决,你们说有罪,就抓人,你们说无罪,那就不抓人,他们受审的时候也可以请律师为自己辩护吗,在中国。司法是独立的,他们竟可放心。”
杨锐越说阴沉着的脸就越是轻松,从客观上来说。没有杭州之败就不会有今天深入乡村力量无限的复兴会,但对于害死钟枚等人的同盟会他依然痛恨的不得了,现在可以公审孙汶,要能判他个三十年、四十年,甚至终身监禁,那就最好不过了。
1911年的春节就在两大要案的立案、以及禁孔、土地国有提案的嘈闹声中度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临近年关,大理寺只把两案的审理放在年后,而国会对于新提交的禁孔、土地国有两案。也是没有当即表决,一样把这两个提案押后。等年后再议。
四案的拖延只让各大报纸吵的更加热闹,亲复兴会的报纸只说同盟会孙汶是个汉奸。勾结满清屠杀革命将士;另历数孔教之弊端,倡言要禁绝儒教;最后就是土地国有一案,也大肆撰文抨击地主之流放田收租,实在是国之蛀虫,新政府完全应该无偿没收地主土地,再均分给百姓,让大家吃饱穿暖。
这边火力只指三案,弄得原先只报道韩玉秀案的各报不得不回文辩驳,有说复兴会栽赃陷害同盟会的,有说复兴会无父无君不顾廉耻不讲伦常的、有说复兴会违法宪法,横夺民财以讨好百姓的……反正报纸上的舆论开始多元化,不再像之前那般长篇累牍的声讨复兴会如何如何。
除夕的爆竹声中,吃年夜饭之际,程莐这个杨锐最讨厌的人又开始恶心杨锐了,饭还没有吃完她就问,“竟成,你告诉我,杭州一案是不是真的?”
程莐说话之后杨锐只当作没有听见,他早就对这个女人死心了,若不是顾虑着名声和华侨的人脉和资源,他和这个女人早离了婚。程莐说了两遍,杨锐才放下筷子,让寒仙凤带着儿子先下去,而后故意说道,“啊,是不是真的啊?杭州之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要是真的就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可笑了。实话告诉你吧,那本来就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我让人安排的!我的打算是要将那孙汶判个终身监禁,你看如何?呵呵,反正我是很满意的。”
见杨锐如此说,程莐根本就坐不住,她大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你把我也关进牢里去吧!”
“哈哈!”杨锐被恶心的情绪忽然欢愉起来,他讨厌看到程莐圣母般关心孙汶以及同盟会诸人,但他又最高兴看到程莐因为同盟会被打击而伤心,这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你去牢里干什么?你还是做一个热心观众吧,以后可以去牢里看你挂念的忠山先生,黄兴先生,还有汪兆铭胡汉民那几个小白脸,反正我一个一个都会把他们抓到牢里去!哈哈……”
“你!你无耻!”程莐看着大笑的杨锐,实在忍不住骂道。
“你错了!无耻的不是我,而是孙汶黄兴之流,就是那宋教仁,现在也开始无耻了,拿着韩玉秀的案子四处宣扬。同盟会那些人我一个高尚的也没见着,他们除了会捣乱还会干什么?每天喊来喊去,无非是想着要上位罢了。你这么喜欢同盟会那些人,那就和他们去吃年夜饭啊,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滚!”杨锐说完便一把将饭桌掀了,饭厅只余下一堆狼藉。(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一章 大党
被一个女人搅了过年的兴致,饭没吃完的杨锐身在书房依然气愤,他越来越无法忍耐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时他也不得不感叹现实总是讽刺,之前好不容易娶过来的,如今却难以弃舍,政治层面的、人情层面的、血缘层面的,这些都将已经完全破碎的婚姻牢牢的粘合在一起。
这种烦恼,也使得杨锐深深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囚徒——他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和个性去做自己喜欢、愿意做的事情,很多时候他必须顺应着民意,按照一定的规律,遵循着这个时代的规矩去做事,这是他极不喜欢的。这不由的使得他记起很久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帝王只是历史的奴隶!
他忘记这句话是从那本外国小说看来的了,但光绪的解脱和他现在的无奈却让他对此深深认同。就个性而论,他从来没有想成为一个革命领袖、一个国家元首,但历史却把他推到了这一步,并且如果他不顺着历史设定下的轨道走下去,那么自然会有其他人‘替代’他,这种‘替代’或许是温和的,或许是血腥的。即便是温和的,他也担心这个国家会走弯路。身处统治者位置半年之久,只让他明白一个真理:那便是以百年计,一个国家的繁荣和衰败与领导者判断国际形势息息相关,怎么样在国际上找到自己国家的位置,是一国统治者最重要的任务,而不是之前说的重视教育、科技、经济如此等等。
日本近一百年的两次崛起,固然有日本人争气大办海军、大办教育的原因,可国际因素对其内政的影响体现在日本每一个历史节点上:没有荷兰和英国的支持,倒幕战争胜利的一定不是倒幕派,而二战后若不是朝战及冷战。日本也不会有后来的繁荣。
因此,对于现在的中国而言,即便是自己苦心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制度。培养了诸多的人才,可一旦判断错误国际形势。当权者走错路,那国家又将会掉入历史的漩涡而不能自拔。甚至,即便没有决策错误,可若自己不在,复兴会将会如何呢?袁世凯死后的北洋是内斗的,孙汶死后的国民党也是内斗的,自己真要甩手不干,那复兴会也将和他们一样。纷争不息、内斗不止。
或许自己真要到二战结束才能放手……杨锐点烟的时候,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个念头,而后他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复兴会现在一会独大,而自己对于国际形势的判断准确、对于内部的管理体系的建立整顿,都会使自己牢牢的把控着会长一职,直到几十年后。
“竟成,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杨锐在想什么时候能退休、环游世界的时候,寒仙凤进来了,她和程莐关系不错,所以刚才把程莐劝了一会方才进来。
“呵呵。你怎么也站在她那边了?”杨锐笑问,目光中却有些不悦。
寒仙凤毕竟是窑子里出来的,察言观色最为到位。虽然她对别人即便了解也无动于衷,但见杨锐不悦,几步就走了过来,抱着杨锐的脖子,让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柔声道,“好了,我不说了。程姐姐也是,什么时候不好提。非要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提这种事……你还没吃饱了,我已经给你下面条了。”
见寒仙凤转了口气。杨锐把烟灭了,方才道。“有些人嫁的不是我,嫁的是别人。别人有事,那当然要出头了,哪管吃年夜饭还是吃年早饭。你记得有空告诉她,再要吃里扒外,小心我杀了她!”
寒仙凤身子闻言一僵,半响才道,“竟成……你不会说真的吧?”
“当然说真的!这事情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杨锐很肯定的点头,“我这人性子不好,真要是发火了,那就顾不得什么理智不理智了。”他话说完感觉寒仙凤似乎被自己吓着了,想缓和但却又忍住了——他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妥协委婉——反而加重语气道,“我说的虽是她,但你要也和她一样吃里扒外,那也一并杀了好干净些。”
“我……”寒仙凤忽然有点不明白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只说厨房里水热了,跑去下面条了。
杨锐见她走倒也不奇怪,自己今日的话是有些不正常,可为什么会这么不正常呢?他侧着脑袋想。不过在寒仙凤把面端进来之前,他也没想好自己是哪里不对。他唯一所知的就是,自己从来没有温和处置自我问题的习惯,并自己不以此为缺点,反以为此为优点。
年夜饭对于杨锐来说是恼怒的,对于同在京城的梁启超也同样如此。
在民主党进行大选的时候,他的好学生、云南的实际控制者蔡锷,居然不听他的劝解,跑到京城来了,看着出现在自己院子的风尘仆仆的蔡锷,梁启超好几次想说话,提了口气却又歇了下去。蔡锷看着梁启超的模样,知道他不悦,但还是道:“老师,我……”
“松坡,还是先吃饭吧。”蔡锷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启超打断了,旁边下人也接过他的行李,帮着那水梳洗,一切停当,便把他请到了客厅,如此,蔡锷便只好先吃饭了。
用饭完毕,两人才去书房,梁启超看着犹有风尘之色的蔡锷道:“松坡啊,北京也是不太平的,你不该来啊!”
“老师,京城无非就是那两个案子而已。大选期间,国民党是第二大党,和复兴会明争暗斗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啊。”蔡锷早就知道京城是怎么回事,所以对梁启超说的并不为然。“去年年关前,参谋部给学生发电,要学生赴京就职,学生窃想之后,以国家强为计,还是觉得来京就职好。以目前来看。杨竟成还是有法治思想的,要不然韩玉秀那边不可能立案。”
“哎!”早知道蔡锷是这样心思的梁启超不断摇头,“松坡。政治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戊戌年如此。丙午年如此,辛亥年也是如此!那韩玉秀之事能传遍天下,就是因为她告杨竟成是告不倒的,大理寺之所以开庭,更多的是为了巴结复兴会,好让国人都说杨竟成的好话。这次真正被审的是同盟会诸人,杨竟成这是要把孙逸仙往死里逼啊!”
“老师何出此言啊?”蔡锷不解道。
“何出此言?”梁启超冷笑,“虽然不知道案情是什么。但复兴会如此不慌不忙,韩玉秀之事怕不是世人想象的那般模样的。现在复兴会另起案子把同盟会诸人扯了进来,就是因为两会内斗的厉害。除了对方国民党,杨竟成还不放心我民主党,这才让人在国会上弄了禁孔提案和土地国有案,他这摆明了是要和我们死战啊。”
“老师……”蔡锷听着梁启超的分析,觉得很不对滋味,在他的理解中,韩玉秀那边毕竟是人命官司,杨竟成作为一国之长能成为被告。已经是海量容人了,要换做其他人,绝不会让韩玉秀活到今日的。同盟会之事也是如此。复兴会大权在握,现在通过法律手段而不是军事手段去解决两会那段恩怨,也是难得的;至于说禁孔和土地国有,或许是复兴会让人提的,但儒家迟早得废,土地国有对于革命党而言也极为正常,同盟会不也是有‘平均地权’的口号吗。蔡锷对着一切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在恩师梁启超面前,他就只能是沉默了。
感觉到自己说的东西学生并不认可。梁启超只好岔开话题,关切的问道。“松坡,你的病好些了没有?这次进京参谋部准备把你安排到什么位置?”
“咳咳……”蔡锷摸着喉咙。不舒服的咳嗽了几声,和湿润的云南不同,北京的冬天是极为干燥,是以他的极不适应,“学生几年前写的那本军事计划送到参谋部后,参谋部诸人深表赞许,现在派我去的地方是预备役局,专门负责预备役动员之事。”
蔡锷是完全崇尚军国主义的,军事计划一书是他结合日本的预备役情况在广西的时候写的,他希望国家建立完整的预备役,所以前来北京就职。他如此,但梁启超只认为他被一个预备役局总办就收买了很是不值,可现在木已成舟,他只好道:“你还是先不要去就职了,先把病养好再说。”
梁启超如此关切,蔡锷欣然称是,不想梁启超想来想去,还是不甘,最后又问道,“松坡,你来之时,云南那边情况如何?”
“我来之时,复兴会的工作组已经大批入滇了,现在负责政务的是李根源,军队则有罗佩金负责。”说到此蔡锷看了梁启超一眼,“老师,现在民部和户部已经联合起来,要施行鴉片专卖,以复兴会对乡村的控制力度,等现在抽鴉片的这些人死光了,那鴉片在中国就绝迹了。鴉片绝迹,以云南偏远穷破之省,不靠朝廷拨银子,是万难维系的,若是和朝廷对抗,几年之后不是云南兵勇不战自溃,那就是复兴会兵不血刃,攻入云南……”
蔡锷以实相告,梁启超倒是认同,云南除一个新军镇之外,还有几万巡防营,这些兵在前清即便是有四川协饷,也还是吃不饱的,云南真要和北京对着干,在鴉片不能输出时,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哎!这虞含章,不愧是挣钱的一把好手啊。不但鴉片专卖,现在连盐、烟草也是要专卖了。按照户部刊出的食盐专卖征求意见稿,施行食盐专卖一年居然有一亿两盐税,若是之前能有这么多钱,怕皇上……”说起光绪梁启超的心绪就很黯然了,以前光绪再怎么胡闹,他也是个南上书房行走,国之大事可以频频建言,那像现在,除了在报纸上发发宏论,谁也不理自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鴉片专卖、食盐专卖、烟草专卖、甚至连粮食估计都要专卖了,梁启超感慨的事情,其他人却则在咒骂,反对烟草专卖的人只是营业额在中国市场日益提高的英美烟草公司,虽然有公使给杨锐打招呼,但烟草专卖还是不动摇的。杨锐只承诺不会歧视英美烟草公司。同时他拿出英美烟草的市场数据,并用美烟在中国国内种植成功为据,说服两国公使:即便是烟草不实行专卖。英美烟草公司也无法战胜具有巨大成本优势的中国本地烟草公司;
烟草专卖有英美烟草捣乱,但鴉片专卖却没有人敢公开反对了。1907年满清就开始禁烟,次两年万国禁烟会在沪上召开,已经使得鴉片人人喊打了。国内反对,国外洋人也反对,现在国内鴉片产量一年高过一年,以国际鴉片委员会的报告,1909中国鴉片产量已经达到六十万担,而进口不到五万担。以国税方面猜测,这五万担大部分也是国产鴉片,之所以挂着进口的招牌,估计是为了避税。六十万担的产量,外销的不在少数,这才是洋人要禁烟的本原。
洋人要禁烟,中国也要禁烟,到底是怎么个禁法却是很讲究,一味求政治洁癖不是国税局的选择,利益最大化才是国税那帮人的风格。按照既定计划。从正式国会开会开始,全国就开始实现鴉片专卖,各地吸烟民都要登记发证。按照烟瘾确定吸食次数,每个月确定吸食最低额度,没有完成吸食额度的烟民全部罚款,当然烟民也可以选择戒烟,可要是戒烟不成功,那依然要完成最低吸食数量。
如此霸道的专卖制度,征求意见稿一发出就惹得社会清流大骂不止,比如严复,就认为国税局对烟民进行登记那是触犯个人私隐。另外要求每个烟民完成最低吸食量是纵容国民吸食鴉片。舆情如此,但国税局鴉片专卖司对此不屑一顾。他们在乎的是鴉片零售价格翻上十倍之后税收会是多少,以满清禁烟前一千八百五十万两的土药税估计。实施专卖制度之后,原先以为腐败而漏税的那六成鴉片税将征收五成,即,在不调整税率的情况下,1912年的鴉片税将达到三千四百万两,而要实现鴉片零售价格翻十倍,原有每担六十两的税率,将变成每担九百两,以此推断,1912年的鴉片税将超过一亿两,减去因为出口而退税的那一部分,鴉片税收也将有一亿。
正因为此,国税局吴锡芬要求扩编税警部队,即每个县最少要有一个野战营,全国将有超过六十万税警部队,并且还要根据每年的税收对各地的税警,以及举报人员进行重奖励。按照他的意思,对于吸食者不从专卖店购买鴉片的举报奖励应该超过一千两,对鴉片走私者的举报奖励应该超过一万两。真要是这个奖励公布,那全天下的好事者就要乐疯了,一千两可是普通人家二十多年的收入。
杨锐对于吴锡芬的要求并不反对,因为鴉片专卖是控制到户的,食盐也是控制到户,每户也是凭证购买定量购买食盐,一旦有所减少,在不主动阐明减购原因的情况下,下次购买就要补购,多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要罚款或者逮捕。
和鴉片专卖如出一辙的食盐专卖制度只让全国各大盐商欲哭无泪,虽然户部象征性的接收了由直隶周学熙、江苏张謇对食盐专卖制度写就的万言书,甚至张謇还为食盐专卖一事亲自拜会过虞辉祖,但实话实说的虞辉祖不但直言食盐专卖制度不会变,甚至还透露杨锐的本意是想连各地的盐场也国有的,但在宪法保护私产的制约下,他只能选择食盐专卖。
梁启超感慨的事情,天津周学熙也在向袁世凯抱怨,他是袁世凯的嫡系,袁世凯为直隶总督,他则是省户部厅长——现在的总督和前清的总督完全不同,工部、商部、民部、民部……反正北京的那十二个部,在直隶都设了厅,虽然这些厅里面又不少是袁世凯的人,但国税局的人却完全是复兴会的,不过唯一的好处是,直隶从国税局拿到的税收是直接分成而不是拨款制度,即中央和地方三七开,不像其他省一样要进京跑部的索要资金。
“好了,辑之,今天我们商议的是国会大选还有那两个案子的事情,你不要老把国税局的事情扯过来。杨竟成把鴉片卖贵十倍对我们毫无影响,直隶好这口的大可以住到天津租界啊,租界进口鴉片便宜。即便会涨价也不会卖到十倍啊。”大年初三的亲信密会,袁世凯看着满脸忧愁的周学熙就是头疼,“再说。国税局的税多收了,那咱们不是有钱了吗。有钱干什么不好,直隶这么好的地方,难道我们就不能办出些像样的事情来,给其他人瞅瞅?老佛爷在世的时候,就叮嘱我要办好实业,现在她老人家不在了……”
袁世凯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扯到慈禧身上去了,只让在一边的杨士骧琦心中不舒服,他当下道:“大帅。今日可是商议国会大选的事情,如今复兴会在直隶各县都建了农会,这次选举农会出力最多,宋遁初之前虽然预计良好,可如今情况也不容乐观啊。”
杨士琦把话题扯了回来,袁世凯却不以为意,“直隶再怎么选杨竟成也还是要给我们些面子吧,最少我们手上还有几个镇的北洋军。前几日你不是打过电报给遁初了吗,他和杭州的案子毫无关系,而国民党又不是完全由同盟会转过来的。我们不是有那么多人在里头吗?这事情有什么好慌的。”
“大帅,正是因为宋遁初和杭州一案毫无牵连,所以我才说要把孙汶这个国民党名誉总理去掉。然后这党魁一职由大帅来做,宋遁初为副……”杨士琦坚持自己刚才的观点,“同盟会诸人早就说宋遁初是叛徒了,借此机会,我们正好可以把同盟会孙汶那派人清除出党,这样的国民党才能叫大家放心。”
杨士琦提议,王士珍、段祺瑞、张一麟等人也是附和,可袁世凯还是心有顾忌,“这事情还是缓一缓吧。现在说这个还早,那孙汶真要有罪。国民党党魁自然轮不到他,我做不做总理还要我们去和遁初说嘛?他自己都会提。”
“大帅。现在不和孙汶划清关系,那国民党的名誉可就要受大损失了,遁初那边我去说,以他和孙汶的关系,这事情他一定是会答应的。”张一麟道。
“还是不成!”袁世凯依旧摇头,“遁初答应,黄克强等人会答应吗?还有两湖的那些革命党会答应吗?一旦如此,国民党除了直隶这些议员之后,还能有什么议员?”
“大帅!”杨士琦还是坚持,“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宋遁初请过来商议此事,你看如何?”“遁初现在在天津?他不是说要元宵之后才来天津的吗?”袁世凯奇道。
“反正巡警是看见他了,估计是昨天下午,要么就是今天一早到的。”不说话的巡警长段芝贵道,他是中午收到宋遁初回津消息的。
“好!那快去请,快请去。”袁世凯喜道,“你们说直隶选举赢不了,遁初一来那就必赢无疑啊。”
袁世凯闻宋则喜,只让身边的亲信一阵失落。在枪杆子干不过的情况,唯有政党政治才能真正的保证北洋一系的长久权力,对于这个道理,北洋诸人都是认同的。本来袁世凯还有把梁启超也拉过来的意思,但是维新派那些人对袁世凯旧怨仍在,虽然梁启超对他的拉拢并不抵触,但因为涉及到党派政治,要是没有其他人赞同民主和革命党合并,梁启超想过来也是过不来的。
没有梁启超的国民党只是两湖革命党和北洋一系的融合,因为国会大选的时间选在春耕之前,宋教仁的时间便安排的异常紧凑。南方春耕的早,他要在年前先去两湖等地巡回讲演助选,年后再道直隶四处讲演竞选,现在两湖等地的情况不太乐观,于是他只好提早北上,想把两湖的经验用在直隶,务必保证国民党在直隶的大党地位。
宋教仁其实是中午到了,他大年三十坐火车从京汉线北上,到了京城是在太累,就在正阳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客栈睡了一夜,第二日半中午才到的天津。(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二章 关照
虽然在京城客栈了睡了个好觉,并且在天津的家中小歇了片刻,但宋教仁还是觉得双‘腿’异常沉重,在直隶总督衙‘门’下马车的时候,陪同他的段芝贵只感觉他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叔哈哈-?哈
“啊,遁初,来来来,坐坐,坐坐。”袁世凯早在里面等着了,一见到脸‘色’发青的宋教仁,立马上前搀扶着他,小心的让他坐到椅子上,他倒有些后悔让这么急的让他过来了。
“袁…袁公……”宋教仁开口之后就有气无力,最重要的是他的嗓子完全沙哑,若不是袁世凯和他面对面,都要以为这个人不是宋教仁了。
“遁初,慢慢说,慢慢说!先喝口茶,喝口茶。”袁世凯一边站着,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
“袁公……咳……两湖那边的情况很不乐观啊!”宋教仁长长的喝了口茶,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在两湖看到的一切,好一会他才道,“袁公,复兴会他们……他们已经完全的把农民发动起来了,他们的讲演就像赶集一般,这样的竞选我们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你是说那个农会直隶也有,不就是个教农民种田的会吗,我们之前不是商量了对策吗,这次选举每个选区的候选人可都是‘精’挑细选的,绝无半点……”宋教仁的话只让袁世凯的心忽然一沉,他开始唠唠叨叨的把之前宋教仁说给他听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看见宋教仁一直在摇头。他最后干脆道:“遁初,你就说吧,这次竞选我们能不能竞过复兴会吧。要是能赢,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办,只要我能做得到。”
“对啊!遁初,大帅年前就惦记着选举的事情,咱们在在这上面也没少‘花’心思少‘花’钱,可不能现在半途而废啊。元宵一过,二月就开始投票了。咱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吧。”杨士琦道,他看宋教仁是毫无斗志。不得不出言相劝。
“袁公、杏城兄,两湖那那边的、不,不,是整个天下的百姓都疯了!”宋教仁心有余悸。目光无助的看着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农民都大队大队的、像军队一样听复兴会的指挥,幸好复兴会不让他们杀人而只是把他们集中起来讲演。复兴会的竞选主题很明确,对于佃户,那就是‘减租减息平粮价’,对于家中有地的农民,那就是‘废捐定税减负担’,这俩个口号一喊,农村已经是惊天动地了。
之前我还想跟百姓说什么民主。可提民主不如说红薯、讲自由不如老黄牛,百姓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可我们给不了他们实实在在的东西,现在复兴会把地主的东西转手就给了农民,承诺大选之后,三年之内把租息减下来,另外农税钉死在十二税一,绝不另加增收,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巡警捐、学堂捐、酱菜捐、‘鸡’捐、鸭捐,都将废除……”
听闻复兴会竞选口号是减租减息,杨士琦道,“临时国会那边不是有人提农地国有吗,怎么变成减租减息了,临时宪法规定,‘私’有财产不得侵犯,难道复兴会就不怕违宪?”
见杨士琦也说违宪,宋教仁苦笑,“杏城兄,宪法就是复兴会定的,违宪不违宪他们心里很清楚。复兴会也不是鼓动农民暴力对抗,而是切实拿出其他诸国的租税来做对比,以地租为例,他们列举欧洲各国地租,最高者为德国,二十年的地租便可以买回耕地,低者如英国,要三十年的地租才能回本[注:农业税中外比较p112中国近代农业史料第2辑,数据摘自马伦和戴尔仁,中国农村经济调查],而和中国临近的日本,也是要二十三年地租才能回购耕地,而中国的地租,按照复兴会的调查,高者如昆山、崇明等地,七到十年便可以回本,而低者也不会超过十五年,所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全世界农民唯中国农民地租最高。
地租高,农村的利息也高,寻常的借贷,月息三四分者多不胜数,很多农户是‘春’夏借一两银,到冬天就要还一两四五钱银子,而起初借出的银子成‘色’差,还的银子成‘色’高,这本加利往往是翻了一番。
再由就是粮价,每年到收粮的时候,‘逼’债的‘逼’债、催租的催租,‘弄’得百姓只得低价卖粮,可这时候的粮价极低,等到了冬天,囤积之人……”
宋教仁一口气说了许多东西,只听的袁世凯摇头,良久的他终于打断道,“遁初,这地租利息,千百年来便是如此,这复兴会现在这么闹腾,就不怕在乡下有产业的那些人造他们的反吗?这国再怎么革命,也还要体面人家当家吧,杨竟成这帮人把那些泥‘腿’子搅合出来,他这是要反天下吗?!”
“袁公,这就是复兴会的革命啊!”宋教仁叹道,“以前复兴会和同盟会辩驳的时候,他们就说复兴会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一见,果不其然。以前是朝廷派官到县,而后县令拉扯着县内的士绅,一同治理县务;现在复兴会则完全抛开那些士绅,直接下到农村建农会,把统治的根基设立在乡、镇、村上面。
杨竟成才不怕反天下,他要的是把这个天下给拆散了打平,把农民、商人拉到和士绅一样的位置,这就是当初临时国会讨论选举人资格为什么只以纳税论,而不以学识论的原因所在。我记得以前铁路国有案的时候,士绅们闹翻了天,四川铁路公司因为亏空的厉害,盛宣怀又不肯补那些损失,那边还闹出了民‘乱’,可现在四川当初煽动民‘乱’的那些铁路公司的股东,如蒲殿俊、罗伦这些人都已经被抓,股东会副会长张澜想逃。半路却被几个挑夫认出,打翻在地送官了。复兴会是建立了农会,那就不需要士绅了。”
宋教仁说前面的那些袁世凯还想反驳。但他说到四川铁路公司那般人,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铁路国有那会,四川闹的是最大的,几十万人围攻官衙,可现在农民却把当初那些领着闹事的头目打翻送官,这么个对比只让袁世凯无言以对。他并不是掉进三纲五常里面出不来的人。对于力量的体悟认知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
他这边沉默的时候,杨士琦道,“遁初。那些个佃户有选举权吗,他们不是不‘交’租的吗?”
“杏城兄,全年秋末的时候他们就‘交’了。当时只要是复兴会控制的县,就施行租税分离。那时候复兴会就筹划着今天了。”宋教仁道。
“是这样!”杨士琦抓着胡子。而后再道,“这复兴会这么把农人商人都拉了过来,他们这是真要不顾伦常,禁孔亡天下啊。”
“他们自己说这是复古。”宋教仁道,同盟会又不少人加入复兴会,这次回湖南,宋教仁遇见不少熟悉的但已经是复兴会会员的同学,“说是要回到三代之治的模样。他们说那时候就没有什么庶民不能议政的规矩,士绅老爷和平头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同。”
“三代之治?”杨士琦听到这就忍不住笑起来。“便是三代之治也是讲究礼仪道德的,现在复兴会把泥‘腿’子拉上上国会,还有什么尊卑长幼?”
“杏城兄,”宋教仁摇着头,“复兴会好几年以前就收了不少甲骨文,章太炎等从那些甲片上发现礼教尊卑,都是周朝以后的事情,不说三代,便是夏商两朝,也不是以礼治天下。复兴会如今只是在内部宣扬这个东西,怕是要不了几年,这些东西就会写进学校的课本吧,儒教可是废定了。”
杨士琦似乎对废儒之事的重视甚过于竞选,闻言争辩道,“可做官的不都是士绅吗?那些泥‘腿’子不识字可以进国会,他们不识字能做官吗?”
“他们不是在搞什么新科举吗?”宋教仁反问,“那些招考的题目我也看了,全没有儒教经典之学,但现在报考的人,湖南便有近万人,全国要多少县官,我看一千便足够了吧。杏城兄,复兴会要做什么我们都清楚的很,可谁也拦不住他们。日子过一日,他们在农村的根就深一分,科考结束便是开国会的日子,到时候的复兴会可是谁也不惧了。”
国会竞选的事情岔到儒教废存,儒教之事又岔到复兴会的统治基础,这些事情扯完,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无力,宋教仁虽只是说农民都疯了,但袁世凯几个仍以为那只是另一个义和团,只等在天津附近静海的一个集镇上亲眼见识过宋教仁说的军队般、一队一队听指挥的农会,几人才明白这农会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集市当中的猪笼子上,一个身着短袄,满身补丁的泥‘腿’子正在用洪亮的河间话讲演:“农友们,咱是沧州李老三,以前是个庄稼人,也种地,后来拜了师傅,开始走镖,见识的不算少,道上走镖的师傅,都听过咱的贱名。”
说到这里的李老三,忽然拉开自己的破袄子,那满是伤疤的‘胸’膛‘露’了出来,道:“咱们走镖的,就是在刀口上过活,咱李老三闯‘荡’那么多年,一笔买卖也没有丢过,有一会在口外,一百来个胡子把镖队给围了,兄弟们都说算了的时候,咱也不撤旗,硬是把镖给护住了。
农友们,李老三走镖实诚,做议员代表大家说话也实诚。今儿这河间府竞选,兄弟就想出来给大伙办些好事,这虽不是走镖,但要做的一点也不比走镖容易,咱要是当选,就要去京城告诉皇上,告诉皇上当今的百姓有多苦,还要求皇上下旨把咱们大家伙的租子减一减,把那些个捐都给废了,好让大家伙过回以前的日子,大伙说好不好?”
看着那些蓝衫黑‘裤’、紧贴在一起的农会,袁世凯恍惚间只以为那是甲午时的东洋兵,以致那泥‘腿’子说什么他都没听见,只等下面那些‘东洋兵’齐声叫好的时候,袁世凯这才回过神来:这不是东洋兵,不是义和拳。是另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这种东西有东洋兵的纪律,又有义和拳的冲劲。真要是造起反来,绝对要比义和拳难对付百倍。
他楞楞神之后,不客气的问道:“咱们的人在哪?死了吗?”
他言语粗鲁的只让身边的人一震,段芝贵道,“大帅,咱们的人应该在县城里头,怕是没有下到这边集市上来。”
听闻自己的人在县城里头。袁世凯心倒是死了,他看着那农会好一会才道,“遁初。你看这局面,咱们怎么办才好?”
“袁公,我思前想后了好久,这竞选要赢。除了口号要实实在在之外。人也要实在,不能坐轿子,不能穿长衫,不能‘之乎者也’,反正百姓是怎么样的,我们推出去的人也必须是怎么样。之前那些老爷们,我看都得换人,换成和百姓一模一样的人。”宋教仁道。
听闻宋教仁如此。杨士琦段芝贵心中一惊,但袁世凯却明白他意见的正确‘性’。又问道,“这还有一个多月就投票,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得及,袁公。”宋教仁早就想好了对策。“乡下的百姓分不清谁是谁,比如这个李老三,静海这边是这个模样,可隔壁的青县则可以是另外一个模样,反正只要名字仍是李老三便好,到时候投票,大家投给李老三就行,只要是这个名字,对不对人无所谓……”
“遁初,你可是要找十多个‘李老三’在河间府讲演?”杨士琦眼睛一亮,最先明白宋教仁意思,捻着胡子思索起来。
“正是此意。现在对我们来说就是时间太紧,河间府十县一州,全跑一遍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像唱戏一样备几个替的,那问题就解决了,只要他们说的都是一个名字即可。”宋教仁道,“现在的难处就是要找到和百姓一样的人有些难处,国民党以前开会的会员,大多是读书人,不说站在猪笼上,就是下到集市都是不成的……”
“遁初,这个就不要担心了。”宋教仁的难处在袁世凯看来不值一提,“不就是找人吗?北洋军里面这样的人多的是,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军中挑几个又是当地、又能说会道的出来,一个选区‘弄’他个十几个二十个,各处的集市都讲演几遍;还有他们组建农会,我们也要组建农会,他们说减租减息,咱们也可以减租减息,捐税的也按他们说的,全部废了,农税只十二收一,绝不另加……”
“大帅,咱们要是和复兴会一样减租减息,那些士绅们……这可是有辱斯文啊。”杨士琦听袁世凯这样决断,不得不提醒道。
“都这个时候了,什么斯文不斯文的,关键是要把咱们在直隶的位置给保住,不然省议会里都是复兴会的人,给我们看脸‘色’怎么办?”袁世凯反问道,“那些士绅老爷们,也就放一放吧,顾不了他们了。”
“是啊,杏城兄,现在是比谁人多的时候,不讨好这些泥‘腿’子,大选我们一定失利。”张一麟也是如此道,他一见李老三讲演的场面,就感觉这次竞选自己这边估计要输定了,现在好不容易想到了用替身的办法,那就要应该去试一试。
国民党直隶竞选的事情就这么的定下来,袁世凯还没有回直隶,他的命令就快马传到了天津,而后,北洋那几个镇里面的马队,连夜按照选区,每个选区挑出了十多个能说会道的士兵,这些士兵一旦挑出,宋教仁就忙的教这一百多人怎么讲演,怎么亲民……,七八天之后,这些脱下军装的士兵就骑着快马,一身短袄的直奔直隶各府,国民党更改之后的竞选,又从新的开始了。
竞选的事情忙完,杨士琦等人才开始说国民党名誉总理孙汶的事情,和袁世凯预想的一样,宋教仁的意思是看孙汶出不出庭,如果他一直呆在日本不回国出庭,那么把孙汶开除出党黄兴等人就无话可说了;要是他回国出庭,那就看大理寺怎么判,要是有罪开除出党也很正常,要是无罪那就不能开除了。如此的决定,开不开除孙汶扔不确定,可复兴会既然会状告孙汶,这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吗?
袁世凯、宋教仁等人想着的问题,身在日本的孙汶等人也在想。大雪飘飞的东京,犬养毅正在红叶会馆宴请孙汶。
国内宋教仁毁党造党之后,孙汶的影响力就与日俱减,复兴会那边依然如之前那般不客气,无处可去的他只好再次来到日本,以求获得支持。孙汶打算的完全正确,陆军元老山县有朋确实不甘心就如此停战,奉天之战在陆军诸人看来完全是己方占优,要不是辽河太子河突发洪水断了后勤,那战争的结果犹未可知。奉天复兴军虽然人多,但久战之后弹‘药’自然会匮乏,到时候只要海军封锁安东港便可断了他们的军火来源,这虽然会和美国‘交’恶,可和满洲的胜利比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陆军的莽撞并不符合新上台西园寺打算,作为一个国际派,西园寺想的是如何体面的结束战争,他认为桂太郎开战只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满洲重要,关内的市场也同样重要,而复兴会没有不承认日本在满洲的利益,现在满洲一开战,不但满洲的收益没了,关内市场的收益也没了,特别是天津不许开战,长江不许派兵的情况下,就是把满洲全部占领了,对于日本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因此,中日在奉天的冲突不管有没有英美等国的压力都要停止,当然,如果中国对于停战有急迫心理的话,那么战场上没有得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同样可以得到,却不想谈判一开始,复兴会就强硬的让双方就下不了台,最后在列强的调解下才开始正式谈判。一个月的时间,十五次谈判,和谈是完成,但日本只拿回了一些小利,赔款什么的是一分钱没有。可即便是这样,大陆派除了挑动‘浪’人们再闹了一场之外也没有能够改变这个结果,毕竟,这个议和案是英国压着日本接受的。
犬养毅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孙汶,这不以中国政局的变化为转移,也不以孙汶信奉什么主义为转移,他要的只是让孙汶给中国政fu当局捣‘乱’添堵。暗香浮动、温暖异常的宴会厅,内田良平拍了拍了手,舞着的艺妓都躬身退了下去,犬养毅放下筷子,和蔼的笑笑之后道:“孙桑,您为革命奔‘波’十六载,今日贵国革命终于成功,您如今却被排斥在政fu之外,这样的结果真是让壮士寒心啊!”
犬养毅本来就是一个言辞尖锐犀利的人,两句话就说的孙汶脸‘色’一变,但不想把自己的怨恨表‘露’的那么明显,孙汶定神道:“功不必自我成,名不必自我居。当初文决心革命,是因为看到国民饱受欺压,满清政fu崇洋媚外,如今杨竟成再多不好,他也还是把你们日本军队打退,更在不赔款的情况下让你们不得不撤军,这就是我佩服的他的地方啊!”
孙汶的反击亦是锐利,一番直揭痛处的话,除了老谋深算的犬养毅哈哈大笑的掩饰不满之外,其他如头山满、内田良平、户山光、未永节等都是一脸愤怒,在他们看来,中国的国民‘性’本身就是奴才‘性’格,只要强硬,那就必定会妥协,现在西园寺撤兵居然没有要到分文赔款,简直就是背国,一个真正的日本国民是绝不会接受的。
屋子里的气氛不好,犬养毅夫人见此微笑的对着孙汶旁边的‘女’人道:“孙君住的地方冷吗?今年的雪要比往年大不少啊。”
“谢谢夫人关心。我们住的地方不冷。”‘女’人偷看旁边的孙汶一眼,很是知趣的回话。
“哦。真是抱歉,”犬养毅夫人低头道,“刚才孙先生介绍的时候忘记您的名字了……”
“哦,没关系。”‘女’人回应的笑,“我姓宋,夫人您就叫我霭龄吧。我是孙先生的英文秘书,以后请多多关照。”,--42416+dsuaahhh+25280253-->
戊卷 第七十三章 足够
女人们的谈话并没有让宴会的气氛缓和多少,在黑龙会看来,孙汶也太不争气了,当时中国全国混乱,那么好的局面,他一个省、半个省的地方也没有抢到,简直是比猪还蠢;而在孙汶看来,则是这些日本太小气了,当初进攻广州的时候,胡汉民想让黑龙会帮忙找一些退役甚至是现役日军士官到香港帮忙,可黑龙会一开口就要多少钱多少钱,只把最好的机会都浪费了。
女人嘀嘀咕咕的话语中,犬养毅再次问道,“孙桑,听闻现在中国国内,杨竟成正在状告同盟会诸君,对此危局,您将如何应对?”
“那是子虚乌有。”孙汶重重的回道,“同盟会不是复兴会,从来不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国内此值国会大选,他们自己官司缠身,为了把水搅浑,这才玩弄了这样的把戏。杨竟成那个人啊……之前我认为,只要拉他一把,他还能变成华盛顿的,但现在看来,他除了会耍阴谋,其他什么都干不来的。”
“孙桑的意思是说不会如期回国到大理寺受审?”犬养毅看他如此,还是把问题挑明了,只让同盟会诸人一阵不快。
孙汶的目光扫过坐在最末位的陈其美,朗声答道,“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害怕回国受审?过几日我就去买船票,大理寺开庭的时候,我必回国。”
孙汶说的磊落,犬养毅只是不信,但他又不好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孙汶女人的面,质疑他的话语的真实性,只好寥寥的把这个话题略过,开始说起其他的事情来。孙汶当着犬养毅的面说回国。其实是不想回去的,杭州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他这样说无非是场面之词而已。热热闹闹的宴会散去。回到寓所的他便召集着诸人开会,所说的就是杭州一案。
官司缠身的孙汶担心着杭州之事彻地曝光。真如此,不要说同盟会,就是他的名声也是臭了;而同样官司缠身的杨锐只把韩玉秀的案子当做一种解脱,前一次整肃死的那些人虽然正了名,但他心中犹有一身感觉,良知告诉他这样做的还不够——把人弄死了,正个名就好了,在算什么事?这次审判正好可以给他一次彻底洗清的机会。如此他心中也好受些。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和人商议案情,只是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比如说运输。
运部是除工部之外是总理府各部中最庞大的部门,它不但管理铁路、还管理公里、水路、电信电报、邮政,最后还有航空运输,这些东西放在后世完全是可以独立成为一个部门,但现在杨锐故意的把他们整合在一起,统称运部。
部门分的越多,工作做的也就越细。对于技术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于物流来说这未必是好事。在他看来,全国的物流必须是综合全面考虑的事情,不能铁道部只想着修铁路,公路局只想着修公路,如此的分工虽然会让各种运输方式互相竞争,但更会彼此内耗,所以全国的物流必须统筹起来,绝不能各自为政。
这是杨锐对于物流部门工作安排的看法,而对于物流本身。他则喜欢水路而非铁路,也就是说。全国的运输网最基础的是水路运输,而后才是铁路运输。最后是公路和航空补充。
负责运部的盛宣怀对于他的观念无法理解,特别是杨锐把河流的运输作用放在灌溉和水电之上,比如他禁止农部使用黄河水灌溉,也禁止在黄河以及长江上修水电站,这是完全让人无法理解的,但杨锐就是这样命令的,而且没有解释原因,弄得农部的陶成章以及土部的水利负责人武同举很是尴尬。不但如此,杨锐还下了禁令,即华北、西北地区永远不得使用河水灌溉,同时任何河流,只要会影响航运,就不得修筑水电站,再有就是一切桥梁修筑不得影响航运,特别是长江。
杨锐这三道不近人情的命令只让人牙疼,但是没办法,他是总理,陶成章也好、武同举也好、甚至盛宣怀也好,只得领命。其实杨锐如此下令,也是因为后世经验以及地摊文学的影响:经验者就是灌溉,后世西北华北引黄河灌溉的不少,弄了不少所谓的塞上江南,但结果便是灌溉引起地下水位上升,土地盐渍化几十年也难以治理;而地摊文学则揭露长江各大桥影响航运、三门峡水电站祸国殃民、三峡大坝建成库体就开裂等等谣传信息之类。
如此的熏陶只让杨锐对水电站和大桥很厌恶,这才认定于河流除了治理水患外,其主要的作用就是航运,灌溉和水电完全靠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运部很快就按照‘河运为基、铁路为干、公路为补’的思路拿出了全国运输网草案。
河运:横向从北到南为黄河、淮河、长江三条;纵向其实并没有一条可以联通的大河,在东北只有黑龙江、华北华东是京杭大运河以及钱塘江、而华南则是珠江。为此,杨锐不顾京杭运河已经淤塞的事实,为了让全国有一条纵向河流,居然要在赣江和珠江水系之间开凿一条运河,运河不长,只有几十公里,但工作量却是巨大,即便忽略技术因素强行开凿运河,其所耗费的资源也不是现在国力能够承受,幸好这只是全面长期规划,并不是说现在就要开挖,这才让盛宣怀放下了心,但多了这么一个要长期投资维护的河运网,詹天佑等铁路派还是很忧心修铁路的资金不够。
河运虽然是运费低廉,但除却河道维护费用高昂外,依然有两个问题:其一,国内河运船只不够,根据统计,即便是算上几十吨的小船,全国也只有不到五万吨的运量,而且这些船大部分是帆船,所以即便是修了河道码头。也不能有效利用这些河道;其二,现在中国的内河航运权已经完全被列强攫夺,一旦河道修好。以目前的情况看,最终得益的将是外国轮船公司而不是本国航运公司。
大年初八的郑亲王府内。盛宣怀、詹天佑等运部官员正赶时间向杨锐汇报河运弊端时,秘书李子龙拿着1902年签订的中英续议通商行船条约给杨锐过目,当他看见其续约丙,续议内港行轮修改章程第四款中的‘如有浅水河道……禁止英轮行驶该河,但华轮亦应一律禁止’时,眉角只气的一阵乱跳,他看着盛宣怀那张老脸,恨不得把手中的茶杯砸过去。但微微愣神间他却忍下了,毕竟这是满清之前的合约,不是现在自己和英国人的合约。
“不要说了!”杨锐站起身,把正在地图前介绍情况的王金职吓了一跳——运部全是铁路官员,少有水运官员,有的也是轮船招商局的那些人,他们只懂运营,不得水运规划。“我就这么说吧,不管铁路再有好处,只要我在位一日。河运重于铁运的政策就不会改变!”
杨锐的话说的在坐诸人身子一震,什么是以势压人,这就是以势压人。在众人或不悦或鄙夷间。他再道:“铁路是好,铁路一铺,即可坐等收钱,这就像浙江的铁路,铁路一修富春江的水运就没人管了,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修河道得益的是大大小小的船户,而修铁路得益的只会是当地官府和铁路公司吗?可问题是铁路公司赚钱了,实际的运输成本却被抬升了,好了官府。坏了百姓,这种事情做不得!
船只少我们可以造。现在工部开建那么多船厂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要造船的吗?洋人攫取了航运权。我们可以收回来了,各国不是还没有承认我们吗,那就在承认的时候谈判,复兴会还没有下贱到对所有条约一概承认的地步,更不是前清,洋人枪炮吓一吓腿就软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说怎么签就怎么签!
诸位和我接触的少,对我了解的也少。我这人脾气不好,具体的说就是无赖流氓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习气。当然我也不是不知道分寸进退,长江、黑龙江、珠江三条主干线不可能收回航运权,但除这三条主干之外,京杭运河、黄河、淮河、以及长江诸支流的航运权务必收回来。运部就不要去考虑船只数量、政治影响了,还是加派人手,早日测绘全国可以运营的河道,对于淤积的京杭运河也想办法早日疏通的好。”
杨锐一番话说完让王金职继续,地图前的王金职好一会才继续开讲,不过对于河运他实在是了解不多,只能是泛泛而谈,只等介绍完河运,介绍到全国铁路网的时候,他才有了劲头,把其岳父,也就是詹天佑规划的全国铁路网说了快一个小时。
和他的同乡孙汶二十万里铁路计划不同,詹天佑根据国家实际,规划的是两纵两横四条铁路大干线。纵贯线一为中央纵贯线,从内蒙古经晋北,以北京为中枢,南经汉口,直达九龙;二为东部纵贯线,自东北到北京,而后下直隶、山东、江苏、浙江,一直修到福建和广东。横贯线一为北方横贯线,以江苏海州为起点经河南、陕西、甘肃、达西域伊犁,最后和俄国的中亚铁路连接;二为中央横贯线,自沪上开始、南京,经武汉,入四川。
照实而论,詹天佑的计划并不难实现,因为这四条线已经修了三成,比如纵贯线里的京汉、津浦、沪衢都已经修好了;而横贯线中的沪上到南京也已经修好了,而北方横贯线也和杨锐之前想的一样。
不过杨锐看来东部纵贯线是没有办法把铁路从福建修到广东的,同时中央横贯线也没有办法把铁路从宜昌修到重庆,那一段就是一个坑,似乎一百年后才填上。这只是技术原因,政治上看,中央纵贯线的粤汉铁路的路权已经许给了列强,在各国都不承认中国的情况下,这条路的修建遥遥无期,而几年之后中日一旦开战,长江被封堵的情况下,只能是以铁路南下从非复兴会势力区的两广出海,不如此,外贸一旦断绝,那损失巨大。
杨锐不好解释这几个问题。在他的示意下,秘书李子龙把另一个规划图拿了出来,这是杨锐对照着后世地图做的。基本是照抄以后的线路,在这份规划中。全国的铁路干线不是两纵两横,而是三纵三横。
三纵,一为东部纵贯线,和詹天佑一样,也是利用现成的津浦路,但不同之处在于,其在南方有条分支:津浦路到蚌埠之后,就顺着马鞍山铁厂项目的运煤线到了合肥。从合肥南下到九江,再由九江、南昌一直贯穿江西进入广东,这其实是后世的京九线,在粤汉铁路路权被列强攫夺的情况下,这是南下广东的最佳路线;另外詹天佑规划的东部纵贯线也做了修正,即,铁路只从江西的鹰潭修入福建,但并不连接广东。
第二条纵贯线和詹天佑设计的一样,也就是后世的京广铁路。
第三条纵贯线就让运部的诸人有些惊惧了,因为这条铁路匪夷所思。该线最南端是昆明,最北端居然是俄国的乌兰乌德。全线长约四千公里,其从俄国的乌兰乌德南下。纵贯蒙古连接绥远,而后再纵贯山西,跨黄河到西安,再从西安入川,连接重庆,并一直修到昆明。这条线路包含蒙古铁路,山西的同蒲铁路、后世的宝成铁路、成渝铁路以及成昆铁路。和东部纵贯线有条分支一样,它在北方也有一条分支,那就是由西安往北过延安。并一直规划到包头。照这么看,其实纵贯线是四条。因为东西两条纵贯线都有半条分支。
纵贯线算四条,那么横贯线细究起来则只有三条。中央横贯线和詹天佑规划的毫无二致。但是北部横贯线则将从现在京张的张家口过绥远往西一直修到包头;而南部横贯线,则和后世一样,浙赣线往西,过新余把汉阳铁厂运煤的萍株线接上,而后再往西经娄底、怀化、贵阳、六盘水,一直连到昆明。
四纵三横,虽然已经建有一些铁路,但算起来要修的铁路也不少,东部纵贯线支线从合肥往南修到广州、九龙有一千三百公里,原路虽然已经修到了衢州,但要修到福建,还是要修六百公里才能到福州,这里就是一千九百公里;中央纵贯线因为只要修粤汉,所以只有一千一百公里,再加上西部纵贯线和西安包头九百公里支线,纵贯线一共有七千九百公里。
而横线,北部横贯线最短,张家口到包头也就五百公里,但是中部横贯线一直修到伊犁并且出境,那就有四千公里了;而南部横贯线,虽然沪上的铁路已经修到了衢州,但衢州往西还有两千一百公里,即横线全部加起来共有六千六百公里,加上纵贯线,要修的铁路一共是一万四千五百公里。这一万四千多公里铁路,以五万两一公里算,全部修好需要七亿多两白银。
李子龙很是简要的把这四纵三横介绍了一遍就下来了。杨锐见诸人沉默,笑问道,“怎么,是不是太短了,没有二十万公里看起来爽?”
他如此一问,诸人都是大笑,杨锐却道,“二十万公里那是过过嘴瘾罢了,我们现在只说马上要做的。这三纵三横的铁路网规划是总后勤部拿出来的,运部考虑的是经济对于运输的需求,而总后勤部考虑的是另外一个方面,这也是规划了西部纵贯线的原因,要不是西藏太高,他们怕要把铁路也画到拉萨去。
大家注意到,横线这边舍去了中央横贯线,也就是武昌到重庆这条。为什么?总后没有给我原因,所以我也给不了大家原因,大概是因为宜昌到重庆那段地质不允许。南部横贯线主要是要把贵州和昆明和全国铁路网连接起来,云南有十八怪,其中一怪就是火车不通国内通国外,但和云贵的铁路确实难修,所以,成都到昆明段、湘潭到昆明段,都放到二十年后再修,这二十年内我们要修的是其他一万两千公里铁路。三十年内,这一万四千五百公里铁路一定要修成!”
开始强调河运,等说到铁路的时候又拿出一个超乎想象的东西,并且放言三十年内要把这三纵三横修好,过来开会的运部诸人忍不住开始拍手,杨锐见此不以为意道:“诸位就先别高兴了,一开春便有两条铁路要修,一为山西的同蒲路以及侯西线,二为九江到广州的九广线,这三条铁路三年之后必须修好……”
全国运输规划会议开到下午才结束,会议散会之后,杨锐把詹天佑给留下了,他不是要看看名人,而是有事要谈。在詹天佑微微不安见,杨锐温言道:“眷城,侯西线有一座黄河大桥,冬天已经让运部派人去勘测了,事情是你负责的,那边具体的情况如何,能修桥吗?”
想不到是这么个事情,詹天佑答道,“总理大人,龙门大桥已经勘测过来,修桥不成问题,其跨度比其他两座黄河大桥短,跨度不到两百米,单孔或者双孔便过去了,整座大桥长也只有四百米,只有京浦线上的济南黄河大桥的三分之一。”
“哦,那就是说这桥不但好修,而且费用也不高了?”杨锐点头道,他是一直担心不找洋人修不好黄河大桥。
“桥很好修,这一段黄河水面不但狭窄,并且是由窄变宽,水流稳定。我们估算下来,整座桥的费用只需郑州黄河大桥的一半便可,比济南黄河大桥那就更省,四分之一便可。”詹天佑道,他回答的很小心,毕竟杨锐他不熟,而且此人自己都说自己脾气不好。
“哦,那就好!”杨锐放心了,问完黄河大桥的事情,他再问另一座大桥,“眷城,我听说你在设计武汉长江大桥,现在是不是有眉目了?”
“啊……”詹天佑一声轻呼,他倒不知道是是谁把自己想修长江大桥的事情说了出去,微微激动轴,他定神道:“总理大人,天佑只是自己乱想,并没有经过勘测,朝廷是真要修武昌长江大桥吗?”
詹天佑傻乎乎说完就后悔了,杨锐会这么问,那一定是想修的,果然他说完杨锐便道,“武昌不修,九江也要修,最好是武昌修,那里有铁厂,又和山西近,在那里修比在武昌修好。但长江不比黄河啊,以现在的技术那里能修桥吗?”
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詹天佑道,“能修!总理,能修!英国苏格兰爱丁堡的福斯大桥长有两千多米,一样是建成了。如果参照福斯大桥,采用三组巨型悬臂钢梁架设在龟山和蛇山之间,那么桥便可成。”詹天佑掏出随身的铅笔找了张纸便画了起来。
粤汉铁路修通之后火车怎么过长江这个问题,他早就想了无数遍,除了用轮渡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架桥。在满清,他是想先修粤汉线再提长江大桥的事情,现在杨锐居然主动把大桥的事情提出来了,这不由让他很是兴奋。
大桥的简图很快就画好,和杨锐所见过的任何长江大桥都不一样,詹天佑设计的长江大桥像是机器人的三节手臂,很富有现代感,桥面几乎是被菱形的钢铁架子所吞没,只在三个悬臂之间露出了少许桥面,杨锐虽然感觉怪异,但还是问道,“桥下净空多高,影响下面的航船往来吗?”他见詹天佑想说可以,忙拦着道:“不能以现在的船去衡量,要想到以后。比如,万吨海轮过来的话,能通过吗?”
“完全能!”詹天佑急道,“福斯大桥的净空有四十五米,若还是不够,我们可以适当的增加到五十米净空,这样下面即便有万吨轮,也是可通过。”
听闻有这么高,被地摊文学洗脑的杨锐心下满意,再问道,“那修这样一座桥大概需要多少钱?五百万两够吗?”
杨锐说完詹天佑就站了起来,“总理,五百万两足够!”(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四章 造不了
詹天佑说五百万两修长江大桥足够,杨锐心中却不相信,以京张铁路看,詹天佑对于造价的估算总是低估的,当时英国工程师金达说京张铁路修好要花七百万两,而他说京张铁路五百万两就能修好,言语如此,但实际上京张铁路预算是七百二十八万两,真正花了七百万两,因为预算开始报晒了,最后的两百万两是袁世凯以购买机车的名义报上去的,要不然这京张怎么也是修不了的。
杨锐明白詹天佑的苦衷,当时和英国人之间就像抢生意,他这边不报低两百万两,满清那些人未必会给他修,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他说五百万两能修长江大桥,杨锐也怕他也像京张铁路那般故意报低,以防朝廷把铁路交给外国人修,想到此他于是道:“眷城,都是自己人,这五百万两够吗?若是不够,户部预算又做上去了,那到时候就没法增加了。”
杨锐说的委婉,但詹天佑还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当下冷静了一些,思考道:“五百万只是粗估,真正要做出预算,怕还是要具体勘测之后才能做出决断。长江不比黄河,四十多米的深度如果用气压沉箱法是不可能的打桩的,必须用别的办法才行,是以预算要增加多少还未可知。总理,这造价还是先不定吧,之后再来确定较为准确的数字可否?”
詹天佑开始务实,杨锐点头,而后再问了一个让他不激动的事情,“那这桥我们中国人自己修能修成吗?”
詹天佑闻言一滞,道:“总理,长江水太深。桥面也太长,不请外国工程师怕是修不好。再说修桥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光靠我们怕是修不好的。”
“哦。”杨锐低声应了一句。他倒是想放一颗大卫星,但现实是怎么个情况。他心中还是有数的,而且他其实极为讨厌把这种东西和民族自豪感挂一起,可不这样怎么挑动百姓的积极性呢?因此,他不死心的道:“要是这桥准备十年,十年之后再修呢?”
杨锐如此在意这桥是不是中国人自己造的,詹天佑心中倒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愣了良久,他才道。“那天佑可以试一试,但龙门大桥那边最好能改个方案,也造成福斯大桥的模样,这样能为长江大桥积累经验,还有京汉线上的郑县黄河大桥,比利时人为了省钱,只把大桥的支柱立在泥上而不是岩石上,这就使得这大桥很不稳定,现在估计不要十年这桥就要坏,这郑县黄河大桥要修。也请总理将其交给工部自己修,有这两桥积累的经验,那长江大桥就能修一半了。”
詹天佑说的稳妥。但杨锐还是认同的,当下道:“那你回去之后和盛大人商议一下吧,具体的计划做好再过来,其实长江大桥是不是自己修不是重点,关键是我们是不是能锻炼出一批能在长江大桥上架桥的工程师和技工?长江也不可能只修一座桥,九江那边、还有南京浦口那边以后都是要修桥的,把人锻炼出来了,以后就好造桥了。”
杨锐交代完就把詹天佑打发出去了,外面等着他的王金职见詹天佑一脸凝重的出来。当下问道,“岳父大人。总理怎么说?”
“总理说……”詹天佑本想把里面说的事情透露一二,但想起最新培训的保密法。当下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只道:“回去吧,一切都很好。”
杨锐把詹天佑打发后自己又在看地图,中国如此大,但铁路只有九千多公里,这还包括东北的东清铁路,以这么一个大国来说这点铁路是远远不够的。总后那边拿出的三纵三横算是最简化的设计,其实这三纵三横还是不够的,广西那边依然没有铁路进省,各省的一些支线依然没修,真要完善全国的铁路网,怕没有三万公里完不成。
一万多公里就接近十亿两了,三万公里那可就要二十多亿了,以目前的国力完全无法支持,另外教育、军队、工业这些都要投资,可每年也就是只有六七亿的税入,这虽比满清好的多,但钱到用时却是永远不够的。修铁路唯一的好处就是年回报率不低,按照现在的货量和运价核算,一般的经济干线大概能有百分之八左右的回报,多者像东部这些纵贯线回报可以达到或者超过百分之十,这也是盛宣怀最后看民办铁路搞不成,最后定下心思像洋人借款的原因。
外国借款虽多折扣,可利率是五厘,回报却是八分,为利息的十多倍,因此借款修路还是划算的。唯一的不好就是铁路借款都是三十年合同,在此期间铁路的管理都是洋人,而且工程的修筑也是洋人把控,这就使得这些铁路的修筑造价极高,沪宁线每公里超过八万两、京浦线七万多两,京汉六万多两,而自己修的京张只在三万五千多两,不能说洋人修的那几条线施工难度、工程量比京张少,就是京张本身,真要是洋人来修,英国人金达虽初估是七百两万,可到最后很有可能修出个一千万两,让这条线半途而废。
杨锐想着铁路那一堆事情的时候,下一个面见人却到了,这就是一身麻衣的土部水利司司长武同举。他是杨锐要求来的,全国河道的勘测、疏浚、码头的兴建,都是要专业人士来做的,鉴于运部都是铁路派,他便只好另外找人了。
“总理大人。”武同举一介拔贡,现在居然变成朝廷大官,他还是不忘前清,不穿新朝的官服,这现象廷尉那边多,在总理府是极少的,便如詹天佑这个前清的进士也换了新朝官府。
武同举如此,土部尚书传教士裴义理是没有意见的,杨锐看在他、还有他儿子武可清帮沂州修水利的情况下,也不误责怪,这是干实事的人,太多在政治上对其要求太多,并未是好事。杨锐见他见礼。也是和声道,“武先生来了。请坐。”
武同举不是第一次见杨锐了,总理府刚刚开府的时候。各部的官员都开过大会,依据各部的报告。杨锐当场安排了各部任务,他身为司长,那次会议室参加了的。“总理大人,此次召下官来,是不是为了淮河疏浚之事?”
“哦,倒不是为了这件事,但淮河疏浚之也是大事,现在你们的方案定了吗?”杨锐问。
“方案是定了。这次下官也已经带来了,但……”武同举说到这不由看了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杨锐一眼,道:“就是现在的方案和之前引淮入海的方案比,预算增加了好几倍,需六千多万两……”
武同举说到六千多万两时,杨锐正在喝茶,当下一口茶就喷出来出来了。一开始的计划是挖运河引淮水入海,这个方案是一个叫费礼门的洋人做的,要六百万美金,近千万两白银。分三年完成,据说如此做可以产生湖田三百八十万亩,光卖这些田就能回不少本;而现在武同举想的方案不同于费礼门。是江海分流,即淮水的去处不光是黄海,还可以把水排入骆马湖,最终进入大运河,如此不但可以增加运河的水量,也可以灌溉沿途的农田,虽然湖田只能得两百万亩,但九千万亩农田还是可以因此得益的,却不想投资是原来计划的六倍。
总理大人听的喷茶。但一根筋的武同举还是把话说完了,“……此方案分九年实施。前三年每年投入不少于八百万两,以后六年每年投入六百万两即可。”
治淮是武同举的梦想。这也是他从海州通判变成水利二把刀的原因,科举下能中秀才的人大多智商不低,这武同举就是自己自学测绘的,杨锐见他抛出一个这么大的预算也不责怪,当下干咳了几声,道:“造价六千万就六千万,只要能治理好淮河,一亿两我们也出。武先生还是把这个项目和用款报给户部吧,治淮是之前批过的,你直接把文书递给户部,他们审计通过就会拨款的。”
杨锐如此支持,武同举不由站起来行礼,只等杨锐招呼他坐下,他才再坐下。
“武先生,这次请你来,不光是为了治淮一事的,而是另外还有事情。现在国家肇造,百废待兴,而要想富必须得先修路,铁路是好,但是投入太大,而且运费是河运的一倍甚至是两倍,所以整理河道、发展河运刻不容缓。运部那些人,都是喝过洋墨水的,满脑子铁路铁路,对于河运完全不懂,所以我想把河运的事情从他们那边拿出来,交给水利司负责。
这也就是说,以后水利司不光要负责治理水患,在治理水患的过程中还要兼顾河运,至于灌溉,那只排在第三位,而造田,排在第四位。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看水患的,以我浅见,这水患不就是大家自己找的吗,上游不断砍伐,中游不断侵占河道、泄洪区,那下游自然是会在发大水的时候吃苦了,所以治水疏通是最重要的,但这还不够,植树造林、退田还湖也是极为要紧的。”
“可大人……”武同举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道,“要是把田退了,那百姓的生计可就无从着落了。游民太多,于国也是不利啊。”
“游民太多就移民啊,现在农村不是在登记户口、清查田亩吗,那些确实没有生计的,那就一家子移民到关外,现在东北一千八百万人口还是太少,照那边的估计,还可以移民……”说道着杨锐想到日后要回来的外东北,道,“……最少两千万人。还有西域那边是地多人少,十年之后也需要一千万人口,这三千万人基本就相当一个中等省的人口了。”
杨锐对游民的处置方式居然是这样的,武同举毕竟对于大势不明白,也就没有再问移民会不会去的问题、移民几千万人要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把话题拉回到河运上,“大人,这河运和水深水浅息息相关,可这水深水浅又和时节相关,旺水期十几尺的河,到了枯水期只有三四尺水深的河也不少……”
“对,就是和水深相关,还和弯曲半径有关。”他抽出一份天通航运以及造船厂给的航道标准递给武同举,“现在初步确定把航道分为六个级别,为三千吨、两千吨、一千吨、五百吨、三百吨、一百吨。最低一等的航道对于河水的深度要求是不能低于四尺,也就是一米三。而转弯半径,须在一百五十米以上。全国那么十几万公里河道,水利司还是先测量一遍,建立详细的水文资料,而后再判断河道疏浚之后是不能能提高通航标准?是不是可以截弯取直?这个任务我想还是交给你吧。”
武同举拿着这个所谓的航道标准,仔细看了一遍道:“大人,若要勘测全国的河道,这不光要增加人手。更要花费好些年才能做的完啊。”
“水利百年大计,河运也是百年大计,我们想急也是急不了,你慢慢的去干吧。那些主干河流先行测绘的好,一些支线河流可以缓一步。”杨锐安排道,一会又把武同举打发了,开始见造船厂的代表。
今日既然是处理运输事宜,那么李子龙就把和运输有关的事情安排在一起,是以最后要见的一波人士造船厂的,河道要修、码头要建。但船也是要造的。现在除了洋人的造船厂,那就只有官方控制的造船厂,天津太古船坞。江南局船坞、福州马尾船坞,这些都是满清办的船厂,但天津福州都是沿海城市,为安全记,五十六个项目内三个造船项目除了扩建江南局之后,增建的两个船厂放在汉口和南京,这虽然是沿江,但最少还有吴淞炮台以及沿岸其他炮台保护,算是安全了些。
这一次是徐华封亲自带着造船厂的人来的。他从去年到今年都忙的够呛,山西那边全部跑遍了。钢铁基地要确定、工业园要确定、电解铝工厂要确定,还有几大煤矿也都要确定。再就是山西票号去年就被革命军政府查封了。虽然并不影响票号日常营业,但挤兑风潮还是让票号的信誉丧失殆尽,要不是张坤控制由大清银行改建的国家银行最后为各大票号作保,这全国的票号估计也是要和沪上那边的钱庄一样要倒掉八九成。
山西的皇商们因为历史的原罪惴惴不安,现在革命军又要在山西搞工业基地,还是国家级别的工业基地,这些山西商人们还是要徐华封去安抚的;另外乘着晋商心思不定,把他们的钱拉过来,投入到一些并不要紧、回报率不高的项目里去也是应有之义,这不光能在没钱的时候多变成些钱来,更重要的给晋商一个投名状的机会,不投银子的晋商以后定是要另册处理的。
徐华封这是刚才山西回来,他一见杨锐就道:“竟成,山西真是好地方啊!这个地方选的好,我都说不出山西没有的矿,只要同蒲线一修,再连上陕西那边的石油,怕山西陕西两省以后要比江浙都要有钱。”
徐华封的感慨只让杨锐一笑,山西历来是资源大省,虽然东北矿产也不少,是后世的工业基地,但那是因为日本人在那经营了几十年,铁路密集、工厂、工人都现成的情况下才把一五六个苏援项目大部分放在东北的原因,现在山西、东北基本是一片白地,在此情况下,山西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了。
“有钱就好!有钱就好!”杨锐可没有徐华封那么乐观,便如公司开张一般,之前算好的钱,真到了用的时候却是不够了,“华封先生,你就不要跟我提钱这个字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没钱啊。你还是先把山西的情况简要说一下吧,然后再说说造船的事情……这几位是……你也要介绍介绍啊。”
徐华封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除了随身的秘书,还带着造船厂的几个人。杨锐一问,徐华封便介绍道,先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位是江南局的魏瀚,字季潜,早前是马尾船政的,后面在到了江南局;这位是郑清廉,字景溪,也是以前马尾船政的,北洋以前的平远舰便是他们设计建造的。”
徐华封一说北洋和马尾,杨锐就知道他们算是海军福建帮的人了,心中知晓之下也不动声色,很是和蔼的对两人拱手,而后徐华封再次介绍到最末尾的年轻人,“这是陈石英,沪上人,美国麻生理工造船系毕业,去年刚毕业回国的。”
“哦,”杨锐看着年轻人有些高兴,道:“是教育会派出去的?”
杨锐如此问只让陈石英心中一热,道:“是,大人,石英是教育会资助读书并委派出洋的。”
他的激动杨锐看得见,当下道:“好!好!学成就好,回来就好,你要好好的跟老前辈学习,把船造好,把船造好啊!”
简短的寒暄之后,徐华封迫不及待开始汇报山西那边的情况,“……山西煤矿极多,而且都是上好的焦煤,品质比淮南煤矿还有东北煤矿出的都好,可就是空有煤矿,却运不出去,正太线虽然早几年就修通了,但那是窄轨,和津浦线之间不通车,不但不通车,两站还隔的极远,要短驳才能把煤搬到津浦火车站,这不但费事,而且这一搬运运东西短少不说,那些块煤常常就变成了末煤,这就不值……。”
徐华封想到杨锐不要提钱,便把最后一个钱字剩下了,“……同蒲路如果修好,那么煤矿可以绕路,从京张线走,这样虽然绕路,但正太线运费要比其他线高三成,加上短驳的费用和损失,综合算起来还是走京张便宜些。
……煤矿无忧,铁矿也不少,五台山一带大型铁矿储量超过亿吨,埋藏的也极浅,唯一不足的就是铁矿品味不高,只有百分之三十七到四十五左右,所以炼铁之前要精选,或者是烧结,这虽然解决了问题,可增加了不少成本,练出来的铁要比马鞍山贵,但山西本处在内陆,马鞍山的铁要运到山西,核算下来贵不了多少。
煤铁都有了,石灰石这些小矿也是有的,再就吕梁那边,已经探明的铝矿储量极丰,计划里说的电解铝厂应该放在哪里;至于需要的电,则可以通过铁路把煤运过去,或者不运煤,直接拉高压电线进行远距离输电,这么做虽然在世界上没有,但是实验室认为完全可行,把电压升高,而后在使用地把电压在降下来,可以减少百分之八十的路途损耗……”
徐华封兴致勃勃的说着山西那边的情况,几乎完全忘记这次要说的是航运,而不是山西的工业基地,只等他粗略的把山西情况介绍完之后,杨锐才开始问造船的事情,“现在主要是建设三个船厂,江南要扩大,南京、汉阳要新建,这三家造船厂,每个厂都要有六个万吨船台,以商船九个月建造周期算,建成之后这三个造船厂每年的造船量不低于二十万吨……”
杨锐话一开头,魏瀚、郑清廉以及陈石英便恍惚了一把,中国现在即便是加上洋人的造船厂,加起来的年造船量也不到三万吨,现在忽然翻了七八倍,只让感觉这不是真的。
他们恍惚,杨锐则继续道:“这还是平时,要是战时生产标准船,那船只下台的时间还要缩短,工业统筹部认为如果是生产标准船,那么船台期可以缩短到三个月,也就是说年产量可以翻三番,达到六十万吨的年造船规模……”
看着杨锐大跃进,魏瀚忍不住道:“总理大人,这……咱们有这么多人吗?现在我们造船的钢板虽用的是马鞍山厂的,但是锅炉上用的钢因为气压极高,可是要低碳高强度钢,特别是蒸汽水管的用钢更是讲究……这些都是进口的,大人说战时造船,可战时这些钢一定是买不到的,这到时候就怕有船台也造不了船啊。”(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五章 期待
如果说内燃机或是喷气发动机,杨锐或许还能知道一些皮毛,但要说蒸汽机他就不太明白了。在这个船用柴油机刚刚出现萌芽的时代,蒸汽机依然在不断改进着,以求获得更大的效用。虽然蒸汽轮机的出现已经把蒸汽机定格在三涨机水平,但锅炉技术的发展却还在持续,从最开始的焰管锅炉,再到烟管锅炉,再到火管锅炉,最后到现在的水管锅炉,技术都一直在改进,而即便是水管锅炉,也从最早的大水箱锅炉,发展到现在的分水箱锅炉,正往陡管锅炉而去。
从锅炉的角度说,低于二十个标准气压的蒸汽锅炉,就是低压锅炉,超过六十个标准气压的蒸汽锅炉那就是高压锅炉,两者之间的则是中压锅炉。现在商船上用的分水箱锅炉正是中压锅炉,而中压锅炉在材质的选择上就不得不使用合金钢,比如锅炉的水桶、水管、烟管、拉管,甚至连螺栓,这些直接承受高温高压的部件都要使用无缝拉直的钼钢管,不如此,锅炉就要漏水、漏气,甚至在使用一段时间之后彻底损坏。
现在中国只能生产船用钢板,但船用锅炉以及蒸汽机的上的关键材料都不能生产。魏瀚一听说杨锐说开战,心思不由的只追十八年的甲午,那时候也是开战,封锁下即便有船台也生产不出战舰,他不得不打断杨锐的畅想,那无比真实的现状拉了出来。
魏瀚的话语并没有让杨锐多想什么,反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徐华封心中微起波澜,之前冶金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炮钢,耐热耐压的钼钢也在研究,但没有炮钢、低磷低硫钢追的那么紧,使得现在船厂用的还是进口货。
“季潜啊。总理说的战时标准船,不是战船,也不是商船。反正……”徐华封有点不好解释杨锐战事标准船的概念,最后道:“反正就是一种用急的商船。不用水管锅炉,什么大水箱、分水箱都不用,用回以前的烟管锅炉,蒸汽机也不用三涨的,只用复式的,反正三千马力就足够了,没必要放到三千马力以上,那就用三涨机了;若是船还小一点。比如两千马力的,那连复式蒸汽机都不用了,我们用回单流的,甚至连钢板都不要十公分的,五公分便足够了。这战时标准船啊,就是怎么便宜怎么来,越便宜越好。”
徐华封哗啦啦一番话,只把时代退后三十年。烟管锅炉就是蒸汽机车用的那种荷兰式锅炉,这种锅炉的压力只有十五个大气压,温度也不像水管那般。动不动就四五百度,一般都不超过两百五十度,在这种情况下。水桶、水管等锅炉部件的材质可以不用钼钢,用好一些的紫铜便可,在一百多度时,紫铜也有22公斤/平方毫米的强度。至于往复蒸汽机或者是单流机,那不但便宜,而且对材质要求也不高,一般的低碳钢就可以了。
徐华封说完技术要求,魏瀚几人都吃了一惊,郑清廉道:“华封先生。烟管锅炉启动太慢、占地有大,煤耗更是极高。再配上薄钢板,这船造出来有人要吗?”
技术和产能是徐华封的事情。市场销售问题那就是杨锐的责任了,郑清廉如此问,徐华封目光错过杨锐,最后道,“一旦开战,要的是把船造出来,而且要最快的把船造出来。正是怕没有钼钢,这才用烟管锅炉;为了多造,这才用薄钢板。总理其实是考虑到我们造船厂是新建的,要是熟手,那就不是三个月造一艘标准船了,而是一个月造一艘标准船。
按照工部的统筹安排,要想发展工业,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从造船开始,这个行业技术含量低,一个高中生几个月培训下来就能上岗,几年下来各种工作都做一做,那就是合格的技工了。不过这个六万吨的船厂,需要几万熟练工人,今天请你们来,一是讨论建厂方案,再是讨论标准船选型,今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在、总理也在,很多事情都好说。”
“还有一个就是国内河运也需要船只,这一次也把内河各种航道的船只议一议吧。”杨锐在徐华封说完之后补充道,他这次不是为了标准船开会的。
魏瀚几个来之前只说讨论造船厂扩建,本以为是有一个万吨、一个五千吨船坞的江南造船厂再次扩大,没想到这根本不只是江南造船厂扩大,而是全国的造船厂扩大。全国官办船坞,除了江南外,还有福州马尾和天津太沽,但这一次商议却不见马尾的杨廉臣,也不见太沽的沈瑞庆,着实让魏瀚和郑清廉奇怪,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现在江南造船厂已经是国内除香港外最大之船坞,江南局商议过了,那就是全国商议过了。
杨锐还是把之前没说完的话题,不过他不再说,而是问道,“五年之内要建实现二十万吨的船坞,你们说一说吧,都有些什么困难?”
杨锐说是五年,几人稍微没那么恍惚了,还是魏瀚道:“总理大人,刚才听说都要建万吨船坞,下官以为一个船厂的船坞还是大小搭配的好,一个船厂两个万吨的即可,再建四个五千吨的,余下的,最好还是建两个三千吨的,四个千吨的小船坞好。现在江南局多是几十吨、几百吨的小船订造合同,少有数千吨的大船。”
魏瀚说完又补充道,“下官还是以为万吨船坞不必建那么多,一个船厂一个便足以,另一个万吨船坞改八千吨最好,再加上两个六千吨、两个三千吨,两个千吨,一个船厂三万八千吨便好。这样一个船厂只需五千人,三个便是一万五千人,现在江南局有三千人,再加上马尾和天津太沽,还有其他民营船坞,五年之内还是能找到这么多工人的。”
“嗯。有道理,”杨锐其实对造船也就是狂想而已,他只想着一战多造船。但是现在标准船的吨位都还没有定,他只想造万吨轮,现在魏瀚把船坞变为诸多笑船坞。他觉得还是有道理的,毕竟战时只是几年。等一战过了,这船厂不能马上就关门。
“那这样规模的船厂要投资多少钱?”杨锐问道,人才解决那就是资金了。
“投资?”魏瀚似乎对这个东西不清楚,听了问题之后只看想郑清廉。
“大人,江南局要扩建因为有这么一个基础,增挖船坞,而后增加起重机以及其他机器,想来两百万两便应该够了。而南京造船厂若是临近马鞍山铁厂的话。那将和汉阳造船厂一样,炼铁炉是可以剩下的,剩余的就是机器、船坞的投资,估计每个船厂需要三百万两不止。汉阳有枪炮厂,那边的机器可以合着用,而南京这边就用另行添置机器了。”郑清廉道。
“这么说三个船厂加起来不会超过九百万两?”杨锐问道。
见总理大人说九百万两眼睛都不眨一下,魏瀚叹服道,“总理大人,这钱不是小数目啊,再则我国海军只有三万五千吨。一年修理费用也就只有十万两,而招商局只有五万多吨船,天通公司四万多吨。这些船修理费加起来最多不超过二十万两,要想养活这一万五千人,这三个船厂每年最少要造三万吨船,若是没有这个造量,那工人生计就难以维续。”
魏瀚说每年最少要造三万吨船,可杨锐想到的是现在日本商船吨位有一百二十多万吨,而中国也就十多万吨,这个对比只让他摇头,他道:“十年后中国最少要有一百万吨商船量。这些船厂就是全面开工也不够造,十二万吨的年造船量还是太少。最好还是二十万吨。”
现实只让杨锐又绕回了刚才的计划,魏瀚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又道:“你们也不要这么看着我,一个农业国要发展工业容易吗?不容易!现在要发展工业,最可行的就是发展造船业,这是门槛最低的行业,十几年前我们就能造平远等几千吨的军舰,现在即便是技术落后,可船还是能造出来的,现在我们造的是最低级的往复蒸汽机,可十年之后,什么水管、什么三涨机那就可以造了吧?等二十年之后,蒸汽轮机船也能造了吧?
造船厂的事情就商议到这里吧,下面还是说说船型,现在国内发展河运,对航道已经分了好几个等级,就差船了,今天说一说这个问题,过段时间你们拿出方案来,看看不同等位到底选择什么船型好。”
杨锐想逃过船厂的事情,魏瀚郑清廉两人则追着道:“大人,天津的太沽和福州马尾都有现成的船坞,为何不能把其他八万吨造船放在这两地呢,如此一来可以扩大造船规模,二来也可以利用现有资源。还有广州黄埔,也是有官营造船局,那边是不是也能?”
“广东那边不是复兴会管的,要扩建让辅仁文社那般人去扩建吧,他们那边税都不叫上来,还扩建什么?”杨锐责怪道,“马尾不说其他,哪里还能再挖船坞吗?天津太沽,那里基本就是不设防的地方,船厂放在那要像以前一样被人抢了怎么办?”
杨锐一连串的反问让魏瀚不敢再说扩大马尾的事情,他这边说完,随同徐华封前来的陈石英拿出工部闭门造车弄出来的船型,让杨锐以及魏瀚等人观看,他先拿出来的是标准船,有两套方案,一套是标准商船,一套是标准渣船,即以轮机一年,船体三年设计建造的。
前者分为六千四百吨、四千五百吨、两千七百吨、两千吨、一千吨五种,马力分别为三千、两千二、两千、一千、七百,都是烟管锅炉、往复式蒸汽机,虽然如此,但是作为商船来说航速不慢,前面三种大船航速都在十二节以上,后两种航速则在时节作用。
后者为了减少种类只分成三种,为六千四百吨、两千吨、一千吨三种,马力分别为两千二百、一千、四百五十匹,用的也是烟管锅炉,六千四百吨级为往复式蒸汽机,后两者连往复式蒸汽机都不是,只是单流蒸汽机,航速因此极慢。都在七八节之间,钢板单薄,水密仓也设计极为宽大。这种船,不愧是战渣船。
因为设计的不同。按照目前的工价,前者低于一般商船的造价,每吨只需要七十两,而后者价格更廉,只要四十多两每吨,这么低的价格只让杨锐想到当初通化轮船公司的那几条船了,那也是战渣级别的,不过好歹还用到现在。
杨锐看完这些标准船的数据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内河运输船的资料,即一千吨、五百吨、三百吨、一百吨三种内河运输船的资料,此三者马力分别为八百、四百、两百五、八十,为了提高经济效率,增加货量,前面三者用的是水管分水箱锅炉,三胀式蒸汽机,最后一百吨的用的是柴油机,这些船的航速上水在七节左右,下水则都在十二节以上。造的极为坚固耐用。
另外似乎考虑到了有些船东会将其使用三十年甚至更久,船体对于以后运输集装箱也做了考虑,这其实也是用分水箱水管锅炉的原因。烟管锅炉不但启动慢,而且锅炉受热面积只在10-100平方米,而分水箱水管锅炉的受热面积则在100-2400平方米,加上三胀式蒸汽机,整个动力系统占地更小,更能有效的装货装人。
想到‘装’这个词杨锐就想到了超载,他挥手让陈石英过来,而后道:“内河的船大多都会超载的,这个方面设计船型的时候有考虑吗?”
“总理。”陈石英低着身子似乎是是在仰视,屏气道:“我们已经对内河运输的船只加了百分之二十的马力。第一是怕船东多装,再是担心逆流的时候。船上不去。”
杨锐不懂船只的马力和速度以及运量的关系,追问道:“比如三百的船,要是装了五百吨的货,这船还能开吗?”
“能开,但这么一来就不能以经济功率航行,煤耗就上去了,还有船速也会因为吃水而变的更慢。”陈石英不明白后世货车超载的恐怖,很不明白总理大人怎么会问出这么的问题来。
“既然煤耗会增加,那是不是用柴油机会好一点?”杨锐再次问道。
“这……”陈石英回国之前不知道国内柴油机技术已经发展的如此成熟,特别是喷油泵技术,他凝神边思考边道:“总理,就目前情况以我们的柴油机技术来说,其功耗比为每加仑二十匹马力,是煤油发动机的二点七倍,换算为公制则是三点二公斤,也就是每匹马力只需要消耗零点一六公斤柴油,以每加仑柴油七美分算,每匹马力只要四厘银子;
而船用蒸汽机,烟管锅炉的效率只有百分之七,水管锅炉的热效率虽然高些,也只是百分之十几,这么算下来,每匹需要的烟煤一千克,以煤价六两,这就要六厘银。柴油机虽然有价格优势,但现在的柴油都由洋人控制,如果国内大规模生产柴油机船,那么一旦柴油价格提升,那么这些两厘的优势就会没有了。
而且大功率柴油机的造价要比蒸汽机高,太高的价格只会把船价提高,而一百吨内行船之所以用柴油机,主要是考虑柴油机占地小,而且还不要设煤仓,只有就能用更多的面积和空间堆放货物。”
陈石英细细的介绍着柴油机蒸汽机的使用的异同,他对柴油价格的忧虑杨锐深为认同,和原来便宜的柴油价格相比,见到中国在大规模生产柴油机拖拉机出口美国,现在美孚已经把美国的柴油价格提了煤油水平,中国这边虽然提,但后面等柴油机船多了,那提价便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还是只要有油田,要是没有,洋人一涨价,那柴油机就用不起了。
“你还是介绍一下船价吧?现在国内有很多沙船,这些内河船比那些沙船贵多少,那些用沙船的人买得起这些船吗?”杨锐问道。
“船越小就越贵,”陈石英道,“大于一千吨的船,我们定的造价在一百两每吨,而后都五百吨的定在一百二十两,三百吨定在一百四十两,一百吨的本来定在一百六十两,但考虑到柴油机节省成本,就把价格定在一百八十两。
沙船的最大的也就是载货三千石,以一百五十斤一石算,也就是是两百三十吨的船,排水量达到三百吨。现在我们打听的造一艘沙船要一万五千万两银子,要是更小一些,比如两千石的,价格就在九钱两左右。”
“那这么算来,我们造出来的船是他们的船价格的三倍左右。”杨锐心中默算,一百吨的柴油机船要一万八千两,三百吨的蒸汽船,要四万两千两,单以三百吨对比三百吨,那差不多就是三倍了。“还是有些贵了。”
“竟成,这价格已经是最低了。”一直在看船型的徐华封忍不住插言道:“真是良心价格,当然要是把船做烂一点,价格能省不少,比如三百吨的三万五千两就够了,可这船最多用十年,那些买船的,便想修陵一样,恨不得永远用不烂。”
徐华封说到修陵杨锐只想道光绪那个陵了,真是晦气,他心中想过,再道:“日本不是有一个商船补贴办法吗?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弄一个?”
“日本的商船补贴是只补贴七百吨以上的船只,不补贴七百吨以下的。”徐华封想着日本人的那些事情,说道,“我记得是十几年前就有了,规定的是七百吨到一千吨的,每吨补贴十二日元,一千吨以上的,每吨补贴二十日元,另外还有马力的补贴,这个是不多的,好像是每马力补贴五日元。这样核算下来,也就是在每吨的造价上补贴了十五日元的,二十三日元。当然,这还要看船。我们要是补贴的话,那下线是不是要把一百吨的柴油机船也算进去?户部会给这么多银子吗?”
“山西的工业基地、化工、造船,还有不得不修的铁路,这就是我们这几年要做的事情了。”杨锐低声说着话走到了另外一边,他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他和许徐华封的话语,“造船这五年投入五千万的话,减去造船厂的一千万,人员培训五百万,技术研发五百万,能补贴也就是只有三千多万了,若是摊在五十万吨上,那就是六十两每吨是不是?”
看着杨锐似乎都说模糊了,徐华封笑道,“竟成,你每吨补六十两那还得了,这就等于船游一大半是我们买下了,要是这么还不如直接买下,而后租给那些船东。对了,你还有钱没算,有船不可能没有航道吧,不可能没有码头吧,航道疏浚、码头建筑,这些都是要大钱的,你还是让运部那些人把河运规划拿出来再看补贴多少吧。”
徐华封一提醒,杨锐倒是想起来,这五千万不光给船厂,河道、码头这些基础设施建设可要比造船厂、补贴贵多了,这就等于是修铁路,不能光算机车买来多少钱,还有算造铁路修火车站多少钱。
他这边想着航道、码头到时候,徐华封再问道:“竟成,真的要通过造船来拉动工业吗?”
“当然!”杨锐很确定,按照后世的经验,造船这种资本、劳力密集型产业是最适合后发国家的了,韩国、台湾这些都是走这条路的,现在有一战这么好的机会,中国定是要选择造船作为工业的突破口,再就是化工,这是赚钱利器,比如合成氨、磺胺、还有纯碱,但这些事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没有那技术想做都是做不来的。
“以中国现在的情况,我们能选的就只能是造船。”杨锐确定的道。“做其他的别人不会让我们做啊。造船第一年赚钱,第二能炼钢,第三能把机械行业也带上去,最后就是技工有了,三大船厂,几年下来,熟练的技术工人没有四万也有三万吧。”杨锐一边说,一边挥着手,看得出来,他对造船很是期待。(未完待续)
戊卷 第七十六章 无回
杨锐对造船将有一个美好未来很是笃定,徐华封凭借着往昔的信任,也就不再质疑了,虽然他很想说现在日本的造船业的年造船量就在十五万吨左右徘徊,人家可是有十多万吨的舰队,一百多万吨商船的,这些舰队和商船,每年的维修费就够那些船厂去折腾了。
他心中放过此节,见屋子里魏瀚等人还在商讨船型,想起刚才陈石英的一个错误纠正道:“石英刚才把柴油机的使用成本说低了,每匹马力零点一六公斤,那是在施行增压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不增压的话,按照实验室对拖拉机的估算,每匹马力的油耗将超过零点二公斤,而且实际使用的时候总是会有浪费的,也就是说,每匹马力每吨的耗银将超过六厘、接近七厘。这可是托了高压油泵的福,没有高压油泵,万万是不能如此省油的。”
他见杨锐吃惊,又笑道,“不要担心,他对蒸汽机煤耗也估低了,现在卖的哪有标准块煤啊,没有洗过的煤全是有不少杂质的,以以往的经验看,这煤耗也是要超过九厘银子,接近一分或者超过一分。哎,刚毕业的学生经验上总是差一些,常常会把情况估计的比实际好,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他们干劲十足,等砰了壁,那以后就干练了。”
高压油泵和废弃涡轮增压一样,是柴油机的核心技术,杨锐当初只能大致画出油泵的式样、说出原理,至于具体实现,就是不知道了,现在听说解决了油泵问题,他笑问,“怎么做到的。不是说耦件的精密度要达到零点多少毫米微米的吗?”
“如今油泵耦件的精度要达到零点零零一毫米,也就是十微米甚至更细,解决的办法是一个学生想到的。极为极为巧妙!”徐华封很是满意的赞叹,不过说完他还是不甘。再道:“可即便是这样,油泵的油压也还是不高,只是气罐喷射压力的一倍,一百四十个标准大气压,十四兆帕而已,所以燃烧室只能设计成半燃烧。要是能再把耦件的精度提高,能达到四十兆帕,那柴油机的效率将更高了。”
杨锐搞不明白十四兆帕和四十兆帕的区别。他只知道把问题和思路提出来,具体的实现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而已,当下也没有细究解决办法是如何如何的巧妙,问道:“现在德国人和美国人都在问这个东西,你那边是怎么回复他们的?”
“怎么回复……”徐华封笑道,“就把当初手工研磨耦件的数据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千中求一的事情,他们要学,花钱我们就教,但是不是学得会。那就各凭本事了。等他们进了这条胡同,就未必出得来了。”徐华封对于耦件精度解决之道的巧妙性很是自信,他自信完之余。再道,“不过我们一边说耦件的废品率怎么怎么高,一边却一船一船的把拖拉机往美国运,而且卖价还不是太高,我就担心他们会看出问题来。”
“这个没办法,必须规模化才能保证技术不断的发展。技术这东西完全保密不了,原理大家都知道,差的只是实现的经验,换句话说。只是实现的成本差异而已。我们不大规模生产柴油机,而是把技术束之高阁。那等十几年之后,就会发现市场已经被更差技术的产品占领了。到时候就悔之晚矣,要知道没有市场,就不能继续研发投入。”杨锐说着后世诸多领先技术但却被低技术打败的教训,很确定之前做出的调整,即开始大量生产使用高压油泵的柴油机,“我们不光要造拖拉机拖拉,船用动机千吨以下的也全部改成柴油机。”
杨锐的决断让徐华封咋舌,他道:“那内河船的造价又要上去了!万一美孚把柴油价格提高怎么办?”
“柴油价格提高也就和煤油持平罢了,毕竟现在柴油对于美孚来说只是副产品,销售量极少。”杨锐道,“再说按照我们和洛克菲勒的谈判,全国除了德国的山东、俄国的北满探矿权要给他外,柴油专卖权也要给他,谁让我们要问他借钱呢?!至于船只增加的造价,就由国家来补贴吧,把柴油机和蒸汽机的价差拉平好了。”
“北满和山东之外的探矿权!”徐华封惊道,“这……这范围可是有点大啊!到时候舆论一旦知道,可就要闹翻天了。”
“大怕什么,能挖得出油吗?”杨锐反问道,“舆论不会闹多大的,毕竟石油对于国人来说很陌生,再则我们也可以找几个专家出去辟谣吗,就说我国按照地质情况看,是贫油国云云。”
杨锐取自后世的办法让徐华封叫绝,不过还是担心道:“要是挖出来了呢?”
“挖不出来的!就是出来,都是小油田,不值得关注。”杨锐肯定,“你说德国人要油泵技术,他们那边的潜艇怎么样了,德国人没有使绊子吧?”
“没有。”徐华封还在感慨全国大部分的探矿权就这样没了,“德国人根本就不重视潜艇,按照海军大臣提尔皮茨的意思,潜艇本来就不应该造。现在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已经是五百吨级别的潜艇了,造价也超过两百万马克了。竟成,潜艇我们怎么造?这东西虽然不贵,可一艘也要五十多万美元啊。”
“还没定。”杨锐也搞不懂需要多少潜艇,“如果技术的成熟的话,可以在德国那边买两到三艘,然后自己也和德国人一样,等船厂建好后开始大规模分批次造潜艇。老是看别人怎么造,技术要掌握,还是要自己多造。”
“德国人可是分了五六个批次造,每个批次少则两艘,多则四艘造潜艇。我们要学会,最少要三个批次才能达到同样的水准。”徐华封想着德国那边的情况,“可我们在哪造?放在江南船厂吗?”
“不要,江南造船厂还是作为商用造船厂吧。要放在武汉,可惜离出海口太远。还是放在南京吧。”杨锐想着那三个造船厂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以后的军用造船厂就定在南京,那里万吨以下的船枯水期是可以进去的。要是超过一万吨,那就要等丰水期了。”说着造船厂。他不由想到以后要造五万吨航母的时候,那造船厂应该放在那?看来只能是一战d时候把青岛从德国人那里抢过来。
他想到航母,徐华封则想到了舰队,他问道,“潜艇如果造了那么多,海军那边不添一艘舰,这可说不过去啊?”
“海军?!”杨锐鄙夷,“要不是这非要不可。我看可以解散了。”
去年年底总参已经派温树德下去监视海军,这个昔日的外人、大清的叛徒如此扬眉吐气的出现在海军诸将面前,让原有的舰长们很是鄙夷,于是一个个都假装要为光绪尽忠,统统称病不见,只留下一地鸡毛让他收拾。舰长不在,舰上官员也是不配合,再加上总后对高级校官实行减薪,弄得温树德现在能做的只是照看舰只,把舰队日常训练并没有步入正规。
“竟成不要说气话了。甲午之后舰队能重建,并有今日的规模也是不易的。大东沟之败那也不是北洋将士的错,若是当初的朝廷诸公不对把钱卡那么死。那海战未必会到那个结果。”兄长因为调查北洋之败而死,这么多年下来爆炸案的当事人都死了,徐华封对北洋的怨念已经变得极淡,以他那一辈人来看,国家是必定要有海军的,是以常常给北洋说好话,“海军也要自己造舰的,我看也是和潜艇一样,大规模分批次从两千吨巡洋舰造起吧。每批一艘到两艘,也分三批。一百五十万两一艘计。五艘就是七百五十万两。”
“造是可以造,不过每艘的预算加五十万两。凑齐一千万两,造汽轮机船怎么样?我们可以边造边学,把汽轮机技术也掌握。”杨锐强调道。潜艇用柴油机、战舰用的蒸汽轮机,再加上飞机的汽油机,这‘三机’都是实验室的研发重点。
“加五十万一定是不够的。现在造舰五千吨以下普通动力的驱逐舰、轻巡洋舰,航速在十一二节的,自己造要三百每吨,像湖北那般给日本造,就要五百每吨;要是速度上到二十节,那价格就要涨到七百两每吨;速度再要超过三十节,那可就要两千两每吨了。你要在巡洋舰上装蒸汽轮机,那速度自然是在三十节以上,这么的话,两千吨的巡洋舰最少要三百万两。”
徐华封对于战舰的造价极为熟悉,并且在杨锐的灌输下知道‘三机’的重要性,他说完又补充道:“蒸汽轮机的专利基本被英国人帕森斯垄断了,还有减速齿轮,他也有诸多专利。之前为了避开这些,江南造船厂买了美国柯蒂斯船用公司冲动式汽轮机的授权,但这个技术不是马上就能掌握的,还有锅炉的技术也很重要,刚刚出现的陡管锅炉已经有人将其用在军舰上了,但这种锅炉什么样子我们都还没有见过。
就现在看,这‘三机’的难度,柴油机主要是在油泵研磨精度以及废气增压的材质上,汽油机则是发动机的散热上,蒸汽轮机最为复杂,不光是高温耐磨材料,还有锅炉技术问题、减速齿轮的问题,也是极复杂的,虽然你交代过冶金实验室去试制合金钢,但没有具体配方,那我们只能每一个配方每一个配方都去试试,没有十年八年,要想造出合格的耐热耐压合金,我看是不可能的,而且其中要花的钱,怕是不会比造舰少多少。”
高中物理上有专门一章讲热机的,蒸汽轮机、燃气轮机,甚至连喷气式发动机都有介绍,但介绍的很是简单,只是画了几个图,有几张照片,另外就是说了下这些发动机用了什么合金。至于合金的平方,如何制造退火回火之类,那是一概没有的。对于蒸汽轮机,杨锐只知道叶片是什么合金,机轴是什么合金,这些虽然送道实验室去了,可几年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
“两千吨巡洋舰要三百万两,怎么这么贵?”杨锐道。“我记得萨镇冰他们在英国定造的两千六百吨的巡洋舰,只要二十万英镑,只是速度慢了些。只有二十节。”
“那是他们贪便宜,不过现在北洋的这些舰也就只有十几节的航速。真要定造了三十节的船,那也快慢不搭配。”徐华封道:“他们在英国定造的巡洋舰,马力只有六千匹,而我们要造蒸汽轮机巡洋舰,马力将近五万匹,是他们的八倍,价钱贵就贵在这里。要再造小些,比如一千吨的话。价格估计又要提到一千八百两每吨了,而要是造大些,像战列舰那般,速度也不要三十节以上,只在二十四五节左右,价格能便宜到七八百每吨。”
“哦……”真是倒抽凉气了,杨锐默想一个三十节以上的舰队造价,“十万吨舰队,以一千两每吨算,那就要十亿两了。一百万吨就是一百亿两!真是太贵,太贵了!”
徐华封搞不懂杨锐再说什么,他估计杨锐是羡慕洋人有钱。当下只是笑笑,其实他不明白杨锐怎么那么看重潜艇,潜艇的造价其实也不低,一千六百两每吨,这种船幸好造不多。他这边想间,杨锐已经认清现实,抖擞精神回到了他那张无比长大的桌子后面,看着魏瀚等人说道:“诸位议完了吗?”又不待几人回答,再道:“既然柴油机油使用成本低。那内河船还是改一下吧,全部装柴油机。因此增加的造格由国家进行补贴。好了,这个就先这么定。你们再说说你们讨论的结果吧。”
“总理大人,”魏瀚这边其实还没有商量完,但现在一些问题不得不说,“乙类标准船造是以主机一年,船体三年造的,这般是便宜,可真要是造出去,江南局的名声可就没了。”
“这个不是我们偷工减料,而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五十两每吨,只有正常商船价格的三分之一,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种船用不久。”杨锐道。“战时标准船,就是因为打战的时候才造的,要不是战时,怎么可能会造这种船。”
“那船型也不能一模一样吧。”魏瀚对于工业化批量造船很不适应,或许在他看来造船是艺术感很强的事情,他再争取道,“既然不是官府买而是船东买,那不同的航线,总是会有不同的要求,船东想法也是极多,这么一成不改的怕人家挑剔啊。”
“季潜兄,卖不卖得出去就先放一放吧。”徐华封插言道,“你就说说这几种船型合不合理吧,有没有要改的地方?这么标准化生产,船厂是不是能适应?这标准船虽说是三个月造好,但这可是最低要求了。”
“徐大人,六千吨的标准船三个月无论如何是造不好的,光全船的铆钉就要费三个月的时间才能铆完,唯有两千吨这种有可能在三个月内造好,但要如此,工人不能少,船厂的吊机不能少,每个船台都左右两边都要吊车;船厂原先的蒸汽抽水机也得换掉,他抽光船坞里的水要九个小时,而电力抽水机只有四十分钟……”
魏瀚确实是常在第一线的,对于怎么加快速度很是清楚,杨锐倒不想听细节,而是听他说铆钉都要费三个月功夫,顿时想到二战的自由轮似乎是使用焊接的,而现在焊接技术不过关,想快也是快不了。他等魏瀚唠叨完,便道:“五个月能造好六千吨船吗?”
“五个月?”魏瀚无法确定,他摇头道,“下官未有造过,实在难以保证。不过开始总是慢的,待工人熟悉了,规矩也清楚了,总是会快些的。”
“那你回去就和船厂的管理人员商议一下,船厂怎么调整,要更换些什么速度才能快一些吧。江南厂调整后的经验将直接用在另外两个船厂上,给你们一年时间吧,一年之后把具体的方案拿出来,而后南京和汉阳就按照这个方案建。”杨锐道,“船型你们也看看是不是要改,反正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造好、尽快下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船厂、船型、都要调整。”
今天只是个碰头会,杨锐觉得要亲自吩咐才能尽心尽力把事情最好,他说船厂和船型,再道:“内河的运输船你们看了吧,这样设计成吗?”
“成!”魏瀚道,“全部用柴油机也成。亚细亚火油已经在江南厂造了十多艘柴油机船了,就是上到千吨的船我们还没有装过柴油机。另外还有一种船也应该和内河船一样例外,就是川江轮。众所周知宜昌到重庆的扬子江上游。水流湍急,险滩极多。那边的轮船都要特制,不光吃水要浅,马力也要大,一般千吨不到的船,马力都要超过三千匹,我们柴油机单台有三千马力的的吗?”
“三千匹?”杨锐看向徐华封,柴油机的具体情况还是他最清楚的。
“没有三千匹。”徐华封摇头道,“现在单机最大者只有一千八百匹。千吨的川江船还是用蒸汽机吧。五百吨的川江论可以用柴油机。”
标准船、内河运输船、还有最后的川江轮,这些都简短的过了一遍,又寒暄一会后,魏瀚几个才被打发走后,徐华封等没人时道,“听见吗,他最后那些话可是再帮海军说话啊,竟成,真的要找洋人来做海军提督?”
“程璧光和孙汶关系极好,要不然他可以做提督。”杨锐对魏瀚最后的殷切期望并不在乎。在他看来,造船厂、海军这些人都是一路的,会帮忙说话很正常。“萨镇冰那些人现在还在沪上,说是要给光绪守孝,不请也罢。重安那边去年把我们的意思和美国公使说了,当然他没有说是找海军提督,而只说找海军顾问,现在他们推荐了几个人选……”杨锐拿出几张简简历递给徐华封,“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在这些人当中选一个吧。”
几张简历上都是美国海军上校,最开头的一张是一个叫罗伯特.昆兹的。下一张则是一个威廉.阿杰.莫非特的,另外还有两个人。不过那两个人给杨锐画了个叉,看来他是对这两个人满意了。
徐华封道:“海军请了美国人来做顾问。那日本对我们的反感将更大了,英国人估计也会不喜欢。”
“即便我请日本海军来做顾问,他们依旧对我们反感。”杨锐回答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对头,有些国家,天生就是仇家,以前我不信,现在我是信了。英国和日本是盟友,他们对于远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只会站在日本那边,除非影响到了他切身的利益。这个时候,我们要的是站队,不能犹犹豫豫的谁都讨好。因为谁都讨好,那就是谁都得罪。”
“竟成……”徐华封把美国人的简历放下后道:“那这样不出两年,我们和日本必定要打起来,我看14年我们要小心。”
“啊!14年?”杨锐心中惊讶,他看着徐华封问道,“你为何知道……为何说是14年日本会开战?”
“我怎么会不知道,”徐华封很肯定,“这四十年以来,日本都是逢‘四’必战的。1874年他们打了台湾,1884年又在朝鲜作乱,要不是袁项城当机立断,打退日军,怕朝鲜早就丢了,1894年这不要说了,最近的1904年,他们更是和俄国大战一场。这四次开战都和我们有关,即便04年是和俄国打,但也是在东北。后年又逢‘四’,加上去年他们什么都没有拿到,再次找借口和我们开战,对于日本来说实属正常。”
“1874、1884、1894、1904、1914……”不说杨锐还不知道日本人有这样的规律,从后世来看,二十年代初日本干涉苏联,算是1924,三十年代因为金融危机提前,九一八算是1934的前奏,而七七事变算是后续,从此日本人便一发便不可收拾了,他想过此节,笑道:“这其实是日本人锻炼军队的节奏,就好像几百年前匈奴人打草谷一般,那些放牧的每到冬天就要入关抢一抢。华封先生你就放心吧,这一次狗日的要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