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第十二章 恩师
林文潜只把政委工作想的很是简单,但是其实政委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张承樾不想大谈政委是短时间教不会的,但他都乐意看到在时间允许下多在南面打几天,己军占据了梅岭关谷口,兵力上也并不比蔡锷部少,说不定还真能从清军身上再咬下一块肉来。
天亮前一个小时的时候,新的命令传达到了各师,对包围圈内的清军除了做炮火压制,不让其增援旗号山之外,旗号山和鸡公桥的进攻都是停了。旗号山这边还好,最少军指还有挖设堑壕、阻击缠住蔡锷所部的意图,能让15师张恭明白司令部是想连蔡锷也一起吃掉,但6师这边,则完只有停止攻击的命令,让师长何肇显很是不明,而看清军大炮全部压制住,正要冲击第二道堑壕的第12旅旅长王金,收到停止进攻的命令立马抓狂。
夜里己方炮团开炮的时候,他本以为司令部增加了炮火准备,还担心自己的兵已经摸到清军阵地前,怕会有误伤,但是实际上炮火只是对谷内某处地方做反复的轰击,如此便让他放了心。进攻的时间一到,他旅里的士兵便冲进了第一道堑壕,并不太剧烈的白刃战之后,只把驻守的第26镇杀得四处逃散。底下的团长吴殿扬本想跟着逃散的清军一起涌入第二道堑壕,不想驻守再此的满蒙新军第3镇标统,满人福喜要通了炮兵的电话,清军炮兵一顿炮弹下来就把溃逃的清军击散了。同时也把吴殿扬趁乱而取的计划给打破了,弄得革命军只好就地深挖工事,以待进攻良机。
此时两军在鸡公桥相隔百米。黑夜中只在不断对射,12旅是老部队了,夜间射击是标准的水平射击,子弹并不打高,只要清军开火,基本都能命中目标,清军则在慌乱间忘记了夜间射击的诀窍。命中率并不高,那些马克沁机枪也只是乱打,频频被革命军的迫击炮干掉。但是清军炮兵一直在对鸡公桥堑壕前作阻截性射击,弄得革命军只能伏地对射,不能起身冲锋。好不容易等到清军炮火被压制了,司令部却不让进攻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收到命令以后。王金发只闯师部,要何肇显给一个理由,何肇显也不太明白林文潜要干什么,但是上面有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执行。
“季高,你急什么,鞑子已经是锅里的肉了,多煮一煮不好么?”看着一脸激动的王金发。何肇显给他发了根烟并点上火,这个老乡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激烈了些,虽是秀才可却越来越像一个彪悍武将,他要能学会冷静就不会只是一个旅长了。
“娘希匹!就可以冲过去只杀到鞑子指挥部,活捉冯国璋的,现在却要我停止进攻,真是便宜那帮王八蛋了。”王金发狠狠的吸了口烟,很是不满的道。
“哈哈,哪有什么冯国璋了,冯国璋给李旅长一顿炮炸成碎肉了。”看见王金发是想斩将夺旗,何肇显马上笑了,把这个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他。
“你说的真的,冯国璋真被炸死了?”王金发大惊,他本想亲手抓住冯国璋好大展男儿之志的,却不想这愿望居然被炮兵给抢走了。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野炮团提前开炮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冯国璋突然巡夜,被炮兵的那些观察员看见了,命令过去,炮团当机立断立即开炮,然后那冯国璋就死了!”何肇显又是无奈又是羡慕的说着炮轰冯国璋之事,他越来越发现革命军正在转型,由一支纯山地步兵军变成一支以炮兵为核心的新步兵。
这样的转型只让他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自己的战斗力增强,围歼敌军不再像以前那帮难啃,基本是炮兵一炸、步兵一冲,然后战斗就结束了;而失望,则是因为离开了炮兵,或者被敌军的炮兵压制住,那么部队能取得的战果就很小,比如鸡公桥那边便是如此,在清军山炮的压制下,12旅只能是掘土自保,难有进攻的机会。
“哦……”斩将夺旗的功劳没指望了,王金发只是摸着后脑,好一会才道:“娘希匹,那就等天亮再打吧。真是便宜鞑子了。”
革命军停止了进攻,清军指挥部里一片欢庆,铁忠现在不是想之前那帮坐的说话,而是在指挥室里负着手来回走动,想着怎么把革命党杀退,好完成载涛交代的任务。唯有田中玉还有师景云几个则知道革命党已经合围了,不然己方的炮兵阵地不可能会挨炸的,敌炮只能是南面或者东西两面的炮打过来,如此才能击中那些阵地。
铁忠高兴,而他们连说明情况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言不发的干愣着叹气,好半响田中玉才轻声的问师景云道:“那无线电报还能用吗?革命党现在围而不歼,可要马上给蔡松坡发信啊,不然他一不小心那就上当了。”
师景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摇着道:“大帅,那天线被革命党打坏了,已经发不了报了。哎,他们那边会怎么样,那就只能看蔡松坡的运气了,希望他不会鲁莽。”
师景云如此说,田中玉之事点头,复又摇头,蔡松坡只是个士官生,虽然也算是经过多次围剿历练的,但现在他指挥着三个镇的兵力,更要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只怕难以胜任。田中玉想了半天蔡松坡,但再想自己已经是如此境地了,被革命党俘虏是早晚的事情。幸好革命党缺钱,一般俘虏了清军,家属都可以用钱来赎的,就是赎出去之后那仕进之路可就断了……田中玉想着被赎出去之后的前程,纠结之间忽然又想到,事情都到这种田地了,还去想什么朝廷。这朝廷估计要不了几年就会被革命党掀翻了。
田中玉想来想去最后居然想到朝廷不保,东边二十多里外大慈岩镇东路军指挥部里,满蒙新军第4镇的镇统文华正在训斥蔡锷。不马上救援,置朝廷于何地?
虽然隔着群山,但凌晨三点钟的时候,炮声在雪夜里还是顺着风,断断续续传到了大慈岩镇,而后发来的电报更是让东路军全营骚动。不过这时候指挥部出了些矛盾,蔡锷的意思是晚上要小心革命党伏击。应该是天亮之后再全军拔营救援,而第4镇镇统文华却认为那边的炮声如此猛烈,应该连夜拔营。
文华和铁忠一样。荆州旗营出身,第一期士官学校毕业,不过他不要像铁忠那般通过改名来表忠,从毕业开始他的官运就比铁忠好。更难得的陆军大臣载涛对他很是赏识。这也是把他调在东路军的原因,万一蔡锷有变,他也可以马上强行接收东路军的指挥权。当然,为了顾及梁启超梁大人的面子,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亮出军咨府的密令,强行接收指挥权的,更重要的是。真要是东路军在路上被革命党伏击了,那也是主帅策略不当。所以现在他对蔡锷只是质问逼迫,并不翻脸。
“哎!秀峰兄,我也是担心夜间行军以防不测啊。”文华是陆士一期,是蔡锷的师兄,又是旗人,更深得载涛信任,所以蔡锷只好温言想劝。“军帅久经战阵,处事老练,不大可能会给革命党占到便宜的。再说革命党夜袭最多也是小股部队而已,以前夜间炮击也不是没有过,他们都是在附近埋伏着就等着我们拔营啊,”
发过来的电报并没有告知蔡锷等人冯国璋已经死,因为当时晚上没有找到冯国璋的尸首,另外发电报的是铁忠。这一电报上的署名只让蔡锷和文华在理解上产生了歧义,蔡锷是认为电报是冯国璋让铁忠发的,没有署名那只是一时间遗忘,一军之帅要是在开战前被敌军的炮兵击毙,说出去任何人难以置信的;而文华则认为既然铁忠在电报上署名,那必定现在已经是铁忠在指挥作战,而冯国璋必遭不测,要不然铁忠不可能接收指挥权。当然,他不能明说他和铁忠都有战时接收指挥权的密旨,这其实是蔡锷断定冯国璋没有死亡的重要关键,若是冯国璋死亡,那按照资历,接管指挥的应该是田中玉而不会是铁忠。现在电报上是铁忠那个草包署名,那绝对是冯国璋命令的原因。
蔡锷坚持天亮再拔营,一时间也获得了吴介璋的支持,但是他毕竟官做的久,为人也圆滑,顾及文华旗人的身份没有明言反对。
“蔡松坡,你既然要天亮拔营,那要是西路军被革命党全歼,可是要担责人的。”看见自己的主意没人支持,又不好明着翻脸,文华只好抛出了狠话。
“秀峰兄,为将之责,当在竭力杀敌。只是现在战况未明,锷为全军计,只能是天亮之后再行拔营。军帅那边有三万多将士,又未太深入山区,现在他们据险而守,一定能撑到明日午时的。”被文华如此逼问,蔡锷心中苦笑,但只能是如此说。
“好你个蔡松坡!仗怎么打我不管了,若是败了,你自己去向皇上请罪!”见自己说了半天蔡锷都毫不所得,文华气得一鞭子抽在桌子上,然后便回营去了。
见文华气乎乎的走了,吴介璋不安的道:“松坡兄,这……他可是……这不会出什么事吧?”吴介璋也是入了山才知道那巡防营就是满蒙新军第4镇,他可是知道那些旗人的德行的,能力没有,但脾气挺大,毕竟这江山本就是旗人的。
吴介璋话里的意思蔡锷完全明白,文华如此他也是很担心,但他想到老师梁启超,心中又定了下来,道:“德裕兄,其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了,我辈军人还是做好本职之事便好!军帅老辣稳重,即便被革命党打个措手不及,但只要梅岭关不失,也还是能从容应对的。”
“可要是梅岭关被革命党趁夜占了呢?”吴介璋问到了关键上,梅岭关那地方自古就是要紧的关隘,古来大战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有失,那……
“不会的!”蔡锷使劲摇头,“军帅宿营不可能不会在梅岭关安排重兵的。只要有一个协的新军在梅岭关镇守。那革命党怎么也是打不下来的。”
蔡锷认为守梅岭关要一个协,其实冯国璋派了四个满蒙新军营,三个新军营,一个七个营,已经超过一个协了。现在他认为有一个协便可固守梅岭关,对也不对,他只是没有想到革命党夜袭的规模是空前的。根本就不是像平常夜袭那样只有一两千人,而是全军夜袭;再则第25镇的那个标,因为姚雨平的营阵前举义。外围阵地根本就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便丢了;最后加上革命军专门针对梅岭关的地形训做过夜间练过,是以,第一波夜袭也就只有旗号山没有拿下,其他地方开战半个小时之后就彻底占领了。
蔡锷说完不会。军帐里就是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等天亮,但冬天的太阳总是慢腾腾的出来的。六点五十的时候,天边才有了些亮色,但天色依然昏暗的浑沌不清。不过只要有了亮色,那太阳将很快出来,只等到七点十几分,太阳终于出来了。不过,白天虽然雪停。但是天气还是不好,太阳冒了个头就又缩进了云层了。而那阳光像是蒙着几成厚布,冷冷清清。
蔡锷部天亮前就吃完了早饭,此时派去侦探梅岭关的马队已经回来了,情况出人意料的坏,梅岭关已入敌手,而后又有马队回报,在旗号山上看见了友军的军旗,并且革命党对谷地的新军炮轰不断。
开始听闻梅岭关已入敌手,包括蔡锷在内,大家心里都是一并冰凉,文华更是气得直跺脚。幸好第二次探报让诸人又有了些希望,毕竟梅岭关还有东侧在自己手上,封闭整个山谷的大门还有半扇是开的。如此危急之下,蔡锷只命令部队加速前进,好快速抵达梅岭关外围,打通石木岭、雷坞源、旗号山一线,好接应冯国璋部出来。
山路二十余里,即便是早已经收拾妥当,光行路也要三个小时,这个时间不是步兵走路的时间,而是炮兵辎重要花的时间。天亮的时候,蔡锷的东路军往梅岭关进发,而谷地里的清军则是瞪大着眼睛看着周遭本应熟悉,但却物是人非的一切。整个山谷硝烟未尽,到处都能看到革命党炮击之后留下的弹坑和满地的己军尸体,医队趁着天明正在收拢各处的伤员,还有一些民夫更是在官长的严令下出来清理战场。这些民夫起先还担心革命党的炮火,但后来发现那炮弹只落在花衣山下,其他地方并不轰击,胆子也终于打了起来。
除了这些民夫在清理尸体,师景云几个参谋也出了指挥部掩体,只在冯国璋遇难的地方寻找着他的遗骸,只是一千多发炮弹把所有人的零碎部件都混在一起,最后他们好不容易靠着那件镇统的大衣,才算拾了一些东西。
师景云看着那一堆东西只想放声嚎哭,但又怕会影响全军士气,只能是跪在地上低声凝噎。师景云痛哭的时候,陈调元只看着南面的旗号山,那里满蒙新军第二标的标旗在风中飘扬中,但他知道,那上面只是一支残军,剩下的人估计还不到两个队,派去的援军完全被革命党的炮火,还有庵山寺高地的机枪封锁在山脚之下。革命党这是故意要保留旗号山阵地,好诱使东路军前来救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陈调元对林洲髓的胆略很是佩服,不过阵营的不同,他也只能佩服而已。
“走吧,兰峰,回去吧!”陈调元看着还是跪地痛哭的师景云道。“军帅之事可是要隐瞒的,一旦被士兵知道,那全军可就要崩溃了。”
陈调元说着刚才指挥部里某些人的命令,可师景云却擦了把泪,言语激愤的道:“哼,什么全军崩溃,真是笑话!只是几个草包在掩耳盗铃而已。现在四面都已经被革命党围上了,他们南北两处的炮兵更是把我们死死压制住,这革命党根本就已经全面测绘过整个战场,要不然他们的炮怎么能打这么准?!军师一心为国,谁料草包当权、颐指气使,居然落到如此下场!这天下,是要换一个颜色了。”
听着师景云说着大逆不道的话,陈调元急道:“兰峰!你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说完就一把将师景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低声道:“天下姓什么关我们何干?只要忠于职守便成。大丈夫马革裹尸,总比死于床榻之上要好,现在军帅虽去,但此却是军人最好之归属,兰峰你不要太执着了。”
陈调元边拉边劝,只把师景云哄回指挥部。此时指挥部里的铁忠只在大喊大叫,天亮之后参谋们已经完全观察了整个战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处于绝境,而革命党之所以不围歼,那是要等蔡锷的东路军来一起吃掉。可以说,昨天夜里突围,也许还能从革命党的炮火里侥幸逃出一些人去,但现在白天,视野开阔,另外东西两边的高地也出现革命党的炮兵,四面都是大炮,要想逃出生天已经完全没有可能。
境况便是如此,田中玉还有龙济光已经认栽,但是铁忠却还对蔡锷部抱有幻想,他完全反对田中玉所提的传信让蔡锷等人放弃救援的举措,反而派人要蔡锷那边急速救援。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孤立了,所以他只能焦躁不安的在指挥部里走来走去,以等着蔡锷文华那边帮着打通生路,不过等响午光景,也不曾听见南面传来枪炮声。铁忠只在屋子里越走越快,越快越急,越急越骂,只把那些不能赴死报效朝廷,并且畏敌如虎的人狠狠骂了一遍。
铁忠这边狠狠的骂,但是南面还是一定动静也没有,因为蔡锷已经收到了他派出去又被革命党故意放过的信使,信中铁忠虽然没有说冯国璋已经阵亡,但当再一次看见新建上的署名是铁忠的时候,蔡锷基本认定冯国璋还有田中玉都已经阵亡了,不然,怎么能轮到铁忠发号司令?现在的情形,根本就是林周髓等着自己上套。
蔡锷想到这点的时候,部队已经开到了凉亭坞,并且开始展开,而凉亭坞的前面就是石木岭,革命党就在此布防,铁丝网拉的密密实实。这石木岭之后,便是雷坞源,而雷坞源之后三里,便是旗号山。从石木岭到旗号山的这五里地,根本就是革命党诱自己入套的诱饵。而旗号山上飘荡的清军军旗,他只觉得那是招魂旗!
旁边的参谋长孙宗先道:“松坡,我看还是算了吧。西路军已经是必死之局,看来应该是林洲髓亲自来了梅岭关,严州革命党的主力也已经全部调集了过来。我们要是被革命党纠缠住了,一个不好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
孙宗先说着大实话,只让蔡锷更是叹气,他道:“汉臣,如今这局面,你说我们能撤退吗?”
孙宗先只考虑敌我势态,却没有考虑其他因素,闻言虽觉得蔡锷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坚持一个参谋的本分说道:“松坡,打可以打的仗,这是每一个军官必知的,特别是现在我们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更应该保存实力。我们要做的是马上报告杭州剿总,除了让他们速派刚编好的第10镇增援,更要勒令各路友军趁严州城防空虚,加快步伐,直捣严州的好。这边,只能是我们拖住林洲髓,不能是林洲髓拖住了我们。”
孙宗先话说的很合道理,但是蔡锷知道自己无法这样做,道:“汉臣,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不能这样做。从大处说,我要是不放一枪,置友军于不顾,到时候西路军尽墨,朝廷追究下来,要砍头的怕不止是我一个,而从小处说……”
蔡锷自己给自己编了些理由,但是说到真实处却说不下去了。他能有今日,固然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恩师梁启超的提携,不然在蝇营狗苟的官场,他又怎么能做到一镇之长?既受了师恩,那现在真要弃友军而去,不管他做的再怎么正确,这般作为也会让恩师处于一种尴尬之地。他是不能退,只能打啊!
戊卷 第十三章 起锅
石木岭的战斗在中午时分开始的,清军一百多门火炮对革命军的阵地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炮击,和革命军推测的不一样,清军没有一上来就用氯气炮,而是用的是榴霰弹,不过很明显,清军炮兵的素质良锈不齐,很多榴霰弹的定时引信没有设置好,引信时间太短,炮弹只在空中爆炸,像是一场特别的烟火。》
可虽然如此,堑壕里的革命军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几个观察员,其他人都是死死的藏在猫耳洞里,他们早就被告知,每一发75mm榴霰弹里,都有两百九十五块十克的弹片在爆炸中被炸裂出来,这些在空中往下胡乱飞舞的弹片可不是卧倒就能闪避的,只有藏在堑壕内的防炮洞里才能毫发无损。
在清军炮击的同时,随着基层军官的口令,一排排按照新军操典散散开的步兵半弯着腰,从八百米之外小步冲来,而他们的马队也出阵按照操典迂回到革命军战阵两侧,准备突击革命军侧翼。不过,显然是对己方的炮兵不信任,所有的清军步兵士兵都远远的落在炮弹之后,生怕被那些在空中炸响的榴霰弹误伤到。望远镜中,旅长徐顺达看着清军如此素质,很是高兴的摇摇头,步兵不紧跟弹幕,这样冲过来明显就是送死,而马队,自己这边有侧翼吗?石木岭阵地往东面已经一直延伸到天池山下,往接也借着朱塘坑,马队绕无可绕。
徐顺达想着清军马队的时候。“砰…砰…砰…砰”沉闷的马克沁机枪声中,清军的步兵完全被压制,然后就不顾军官号令。完全是一哄而散。徐顺达放下望远镜大笑,此一刻,他只想带着队伍,一路往北只杀到北京去。
早知道贸然冲锋会被革命党的机枪一哄而散,可收到铁忠十万火急救援信的文华就是不听,非要蔡锷紧急救援,蔡锷没有办法。只能让第5镇第17标试着冲一冲,果然,冲上去还不到一会。就被革命党打退了。
标统徐鸿宾见部下在革命党阵前溃散,敢忙跑过来道:“大帅,革命党已经挖好堑壕布上钢丝网,不能这般打啊!这般打便是把队伍拼光了也撼不动他们分毫!”
清军溃散。蔡锷皱眉而文华却怒极。他本要让蔡锷放氯气炮,然后增加冲锋兵力,并做多次联系冲锋,却不想地下的标统跑过来说不能冲锋。他瞪着徐鸿宾怒道:“山里面有我们三万六千名友军,现在他们处于万分危急之境地,我军若不能马上救援,他们就要被革命党全部歼灭。打仗哪有不死人,现在要得就是加紧进攻。打通关隘,解救西路军。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此战若有贪生怕死者,我必要禀明皇上,定斩不饶!”
文华一开口便拿着大义,把徐鸿宾说的哑口无言。吴介璋在一边不敢说话,而蔡锷也是沉吟不语。唯有孙宗先开口道:“大帅,现在我们正是在商议西路军的办法,要想打通关隘,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想刚才那样接连不断的冲锋,另外在一种则是土木作业,把堑壕挖到革命党跟前。前者看上去能迅速,但是革命党在石木岭布置了三十多挺机枪,要冲是不可能的,现在最快的办法便是挖堑壕了。只要能挖到进处,那我军一拥而上,那必定能打退革命党,救出西路军。”
“你们……你们就是怕死而已。”文华被孙宗先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说些气话,不过他身边的马役只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之后,他又再道:“对面革命党机枪虽多,但是驻守兵力做多也就一个标,若是我们用两个标的兵力反复冲击,必定可以大获全胜。当年日本军队打旅顺口的俄国人,便是如此决然冲锋的,今日我大清新军绝不会弱于日本陆军。再有那氯气炮为什么不用,什么文明不文明的,对待乱党就不能文明。”
文华一提日俄之战和氯气炮,蔡锷脸上就是一寒,他可是细致的研究过日俄战史的,特别是旅顺一战,完全是肉弹攻击,要是现在自己这边也这么打,那恐怕雷坞源没到,全军就溃散了。还有那氯气炮弹,还没有听说哪个国家用它来对付本国人的,这次一旦使用,那他一定是要名扬千古了。
“秀峰兄,日本陆军打旅顺,最后也是把坑道挖到了山顶,更靠着十八门两百八十公厘大炮,这才把二〇三高地拿下的。石木岭虽无旅顺险要,但是不挖坑道过去,也是难打的。那土木作业,看上去是慢,实际上却是最快的。还有那氯气炮,现在是白天,一旦用了被什么人看见并且传出去,皇上的圣明,那可就……”蔡锷一脸苦笑,为了能说服文华,他不得不把旅顺的事情,还有皇上的圣明搬出来讲,这样虽然在言辞上占了上风,但是文华却更加不满,他只觉得蔡锷在讽刺自己是个草包,连旅顺之战都不懂。
“那你挖吧!要是没有救出西路军,我必定禀告皇上。”文华看着军帐中木立不语的诸人,知道这帮汉人都存这一个心思,很是恼怒的摔着袖子走了。
文华又是抛下狠话便出去了,他只觉得救援铁忠完全是蔡锷和吴介璋的责任,而他最多是个看客,至于那满蒙新军第4镇就压在第5、第14两个镇后头,说是说保护辎重弹药,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在行两百多年前以汉制汉的法子。送死的时候新军上,等到打胜了,那功劳自然是满蒙新军最大。
文华一走,不知道为了什么,想到他的布置和言语,蔡锷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两百年前的绿营统领,那时候也是如今天一般,满人驱赶着汉人去杀汉人,而今天他正被满人赶着做同样的事情!想到此他。蔡锷很是恼怒,可正当他拳头捏紧的时候,梁启超的话又回想在他耳边。“皇帝是汉人还是满人,其实并不要紧,关键的是要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能过太平日子,谁做皇帝其实都是一样的……国家必定要富强才能不被洋人欺辱,现在不是满汉之争的时候。现在正是华洋之争的时候……”
梁启超的话语只让蔡锷捏紧的拳头又松了下来,不过他此时更觉得杨竟成可恨!复兴会可恨!革命党可恨!这些人不能强国,只能乱国。现在为剿灭浙匪已经花了一万万两之巨,更是把早前历练的强兵消耗了大半,便是第五镇,几经补充消耗。也不是原来的第五镇了。想到此。蔡锷忽然平静的道:“我们还要再冲一阵,这次换氯气炮弹。”
在坐诸将本因蔡锷出言拦住了文华的乱指挥正高兴,却不料文华同意挖坑道了,蔡锷又要派兵去冲了。吴介璋吃惊的看着他道:“松坡兄,你这是……那氯气炮弹实在是有干天和啊,今日我们若是用了,以后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吴介璋说完,旁边孙宗先正想开口。蔡锷就抢先道:“我们是官,他们是匪。只要能剿灭乱匪。还我大清朗朗乾坤,那就是以后被人戳脊梁骨骂奴才,我蔡锷也认了,中国再战乱下去,可要亡国的!传我的军令,让炮队换氯气炮,猛轰乱匪阵地。”
只感觉蔡锷中了魔障,孙宗先叹息道:“松坡,你这般……哎!”
孙宗先说完,旁边的吴介璋想说什么,但却忍住了。见此情形,旁边的参谋立刻便把军令传了回去。不等一会,清军炮兵便更换了炮弹,炮声一震之后,氯气弹出膛了。
山谷本是没什么风的,因为是压制性设计,清军的炮兵则按照每分钟两发的正常速度射击,虽然只是一分钟两发,但是一百〇八门火炮却可以在一分钟内吐出两百多发炮弹。正以为清军射的又是榴霰弹的时候,几颗炮弹落到了堑壕前,“嘭”的一声炸裂之后,一股绿色的东西连带着雪片从地面上升起,而后更多的地方在炮弹炸响之后升起了这样的绿烟。
“毒气!毒气!毒气!!”布置在外面的观察员厉声喊道。虽然所有士兵已经被告知清军很有可能会放氯气炮,之前也进行过相关训练,并给一线部队配备了防毒面具,但是士兵们对这样鬼一般的绿烟还是很畏惧,在他们看来这绿色的烟雾根本就是黑白无常的索命绳。
负责观察的士兵叫声凄厉,堑壕内防炮洞里的革命军闻声都是一震,而后各处的军官便大声喊道:“戴面具!戴面具!所有军官……检查……士兵面具!!面具!”负责此段防线的连长排长们大声叫嚷起来,有些性子激烈的更是从防炮洞里面跑了出来,不顾着氯气,只沿着堑壕猛喊一通!军官的呼声终于让士兵的心定了下来,在班组长的检查下,每个士兵的面具都被检查了一遍以确定完全密封。
堑壕里军官一阵乱跑乱叫,堑壕后面的团长旅长则在望远镜中看见了那黄绿色的东西从己方堑壕里升起,整个防线在氯气中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即便是这样,清军的火炮也还没有停止,而是不断的把氯气弹投射过来,只让堑壕附近绿烟滚滚。徐顺达看到满镜子里都是氯气只把望远镜一扯,扔给旁边的亲兵,而后抽出缴获来的白朗林曲尺手枪,打开保险就对天就连开七枪,大叫道:“我徐顺达此生不杀蔡锷,誓不为人!”
旅长激动,旁边的团长倪金连忙拦着道:“猛伍哥,我们有防毒面具,鞑子伤不了我们。只要把蔡锷拖进来,我们明日就能把这些甘为满奴的败类给宰了!”
徐顺达七枪打完,心中怒气稍歇,而后点头道:“好!那就按照计划,放他们进来打。撤!”徐顺达一说撤,雷坞源上的军号就响了起来,前线的士兵闻声便全部循着声在军官的安排下撤出第一道堑壕,只把一个空阵地留给清军。
革命军有条不紊的撤出了第一道堑壕,而清兵的炮弹只放了半个小时才停,面对着氯气环绕的堑壕。清军的步队磨磨蹭蹭的只等着氯气消散,这才畏畏缩缩的开到了铁丝网前。他们开始的时候还是惧怕的,但是等剪开铁丝网也不见革命党反击。便知道堑壕里的革命党要么死光,要么散走了。
清军前队挥舞着成功的红旗,只让几里外的镇统协统们放了心。之前不愿意的放氯气炮的吴介璋、孙宗先还有几个协统都笑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但今日一试方才明白原来用着东西打战是如此的轻松,只要放一通氯气炮,然后接受阵地便可。
诸人都高兴。蔡锷却毫无表情,脸也沉的更加深。他只放下望远镜,然后对这副官道:“第9协马上接受整个阵地。但是要注意乱党的地雷,他们很有可能会埋在堑壕里……”
蔡锷话语未完,只听见革命党堑壕那边一阵轰响,前去探路的那个清军营见革命党撤走。便急忙的跳入堑壕——新军虽然不再讲究割首级。但是堑壕那些死了的革命党身上或许有些银钱或者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革命军虽然撤退,可绝不想如此便宜鞑子,是以堑壕里布满各种伴发和压发地雷,这些人一进去,那立马便上了西天。第九协协统洪自成正要受命率上队往,却不想那边还真如蔡锷所言,己方士兵真被地雷给炸了。他此时心中顿时有些发毛。但是蔡锷军令已下,对着蔡锷一礼便率队去了。
在氯气炮的神威下。石木岭被清军第9协占领了,同样如法炮制的,石木岭西侧的朱塘坑在氯气炮轰击之后,也被第27七协给占了,这样只要再占了雷坞源,那么两里之后便是依然被清军坚守的旗号山了。革命军败退而清军大胜,旗号山上的那两个队的残兵见此欢欣鼓舞,山上面的旗子只挥的比唱戏的还花俏。旗号山上的异动又引得山谷里面被围的士兵驻足观望,虽然山上的喊话山底下听不太明白,但是看他们的模样听外面炮声,只让所有人都能感觉援军就要打进来了,一时间山谷里清军士气又提了上来。
何肇显看着那山上又蹦又跳的清军,很是不屑的吐了口吐沫,然后道:“给炮兵下令,把旗号山给我炸平了!还有,炮击过后,马上派人把那高地给我占了!”
“是!师长。”身边的副官大声道,他和所有人一样,早就对旗号山那两百号鞑子看不顺眼了,现在诱敌的任务己经完成,这块香饵当然马上吃掉。
副官一去,半分钟不到,北面和东面的炮兵就开炮了,炮弹一落到旗号山上就把山上那杆黄龙旗给炸飞了,而后炮声绵连,只把那两百多清军轰的渣都不剩。炮停不到一会,革命军的步兵便涌了上去,把那些半死的没死的清军都给解决了。而后部队也不管其他,只是死命开始修筑工事,以做好等下苦战的准备。
看着己军最后一个据点被革命党占领,山谷里刚刚士气有些回复的清军又奄了下去,而山外面的蔡锷看着旗号山被革命党迅速占领,便对着孙宗先到道:“你打电话给问问炮队那边,看看他们的炮能不能打到旗号山上吗?”
蔡锷这边一问,孙宗先去后很快就回了信,道:“郑蕴卿说山炮的射程只有四公里,现在炮阵在我们后面,离那旗号山根本就在四公里外,要想打到那,炮阵最少要前移两公里,才能确保打的到。不过炮阵一旦前移,他很担心梅岭村那边的革命党炮队,他们的炮能打五公里,移过去刚好在革命党的射程之内。”
“我们有一百零八门炮,革命党才多少炮,难道就不能压住住他们的炮队?”蔡锷很是奇怪的道。郑士琦此人是北洋出来的人,他在第5镇做镇统,很多时候要顾虑原先北洋系那些军官的情绪。毕竟,除了北洋系出来的军官,留洋的军官蔡锷很难去信任,他们当中有太多革命党了。
“郑蕴卿是说,革命党的炮队一定放在山岭的那一面,我们这边的炮弹根本打不着,除非是换一个方向射击,或者也换氯气炮。这样才能压制他们的炮兵!”孙宗先道。
“那就接着打氯气炮,把革命党的那些炮阵都给我压制住。”既然做了初一,那便不再顾及十五了。蔡锷一声令下,清军的炮兵便开始往前移阵,不过炮兵移阵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两个镇一百多门火炮只等到下午太阳下山才在革命党炮兵干扰下挪到了地方。
外面的清军越推越近,里面的革命军则越缩越紧。失去了炮兵支援,机枪又被迫击炮掷弹筒全面压制的清军,就像一只没牙老虎一样被革命军任意蹂躏,鸡公桥被王金发突破,曲斗村也被占领,吴村、彭家村的清军更在四面猛烈炮击和劝降下打出白旗投降,最后满蒙新军第3镇那些残军,只护着指挥部缩到了花衣岗、考坑源这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地方,组织了敢死队想突破旗号山下的谷口,但是此地四面高地都已在革命军手里,他们死上了几波人最后失去了锐气,只僵在那里等着外面的蔡锷来救。夜幕低垂的时候,冯国璋部的西路军基本已经吃完了,趁着吃饭两军停战的功夫,革命军正在磨刀赫赫等着蔡锷再进一步。
已经移到庵山寺的战时司令部里,周思绪正对着地图介绍着现在的形势。“花衣岗这边还剩下清军五千多人,据查都是满人、蒙古人还有汉军旗,这些人担心被俘之后我们会杀光他们,二则希望近在咫尺的蔡锷能把他们救走,所以死不投降。整个冯国璋部的指挥所也在那边,根据俘虏的情报,现在清军是铁忠在指挥,他是拒不投降的。”
周思绪一说铁忠拒不投降,与会的王金发便道:“娘的,还拒不投降!司令部就下令吧,我带人冲进去把铁忠的脑袋给大家拎出来。”
革命军不兴斩首,所以王金发此言一出,大家都是笑了,知道他又是上了斩将夺旗的瘾。不过大家也都熟悉他的为人,只是笑笑也就罢了。周思绪接着道:“这五千人基本没有了重武器,机枪也估计打空了子弹。现在第6师已经进攻了,估计一顿炮下去他们就要投降了,不过我们一定要防止他们趁夜逃走给蔡锷部传消息,以防蔡锷部那边有变。
现在蔡锷部已经占领了石木岭、朱塘坑、这里分别由两个协的新军驻守。再有另外两个协的新军则在石木岭南面的剩下桥,最后就是他们的辎重部队,还有满蒙第4镇已经在会泽里、龙门桥、白鹤桥,还有横山镇布防。现在他们主要有两条退路,一条是原路返回往东到诸葛村,再到永昌镇、兰溪县城;另外一条路就是经横山镇退往龙游县城。
现在我们的计划是趁夜让张恭的第15师兵分两路,一路把永昌镇或者兰溪县城拿下,另一路则把莲塘或者龙游县城拿下,只要两地一占,那么蔡锷部的后路就断了,而第6师则负责整个梅岭关阵地,最好是能吸引清军在此拖一夜。
现在我军阵亡伤亡四千余人,除去今天早上调走的一个多旅,还有四万六千余人可以作战,而且部队打了胜仗,士气正高,弹药、炮弹都比较充足,只要今天晚上没有大的变化,那么明天天亮蔡锷部也将和冯国璋部一样,被我们全部歼灭。”
局势都在掌握之中,林文潜高兴的点了一支烟道:“那就是说,只要过了今天晚上,那蔡锷的东路军也可以起锅了?”
“是这样的。只要兰溪和龙游两地被我们占领,特别是龙游这边,满蒙第4镇就在横山镇,如果他们连夜退往龙游县城,那么在想围歼整个东路军就不太可能了。到时候只能是第5、和第14镇被歼灭,他们估计会跑掉。”周思绪说道。
戊卷 第十四章 贺礼
屋子里讨论的正热闹,外面清军的火炮打的正欢。不过和革命军这边的喜庆不同,清军指挥部里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渗彻骨髓的寒冷。吴介璋看着帐中从梅岭关内侥幸逃出来的满蒙第3镇标统福喜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西路军当真是全军尽墨了?”
福喜此时正被亲兵扶着,他本来驻守在鸡公桥,而后此地被革命军攻占,他因为被炮火震晕,被清理战场的民工拉到八鼓桥那边去收拾裹布的,这时装死的包衣奴才把他弄醒,两人趁人不注意溜进山沟,绕了个圈子这才逃了出来。夜里面被清军的巡哨抓住,但他一口流利的京腔,再有辫子在身,很快就送到司令部来了。
“我守的鸡公桥一失,西路军就再无屏障了。四周山顶又早被革命党占据,这全军尽墨只是早晚的问题。现在革命党拖着我们,怕也是要把东路军吃了。蔡军统你再不撤军,全军几万将士可就要命丧于此了。”福喜死里逃生,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此地,只是他也知道一个人还是跑不了,最好是跟着大军一起南撤,这样才保险。
福喜说完,参谋长孙宗先道:“松坡,我们现在是要准备撤了,再不撤真的就来不及了。”
吴介璋见他如此说,更是着急道:“撤也要有个章程啊,现在应该往那边撤?是兰溪还是龙游,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总要有个地方啊。还有这撤到底怎么个撤法?夜间行军速度不快,怕就是走上一夜,也到不了龙游县城。”
吴介璋追问撤退的细节,孙宗先道:“要撤只能往横山镇龙游县城撤,我们从横山镇汇合第3镇。如此也有三万余人,边撤边打,只要能坚持到了明日杭州第10镇来援。那四万多人也未必要惧革命党。还有我们有氯气炮在手,革命党必定会被我们击退……”
孙宗先认为现在可以依靠的就是杭州来的援军和手上的氯气炮了。不过他这么一说,旁边的福喜却大声道:“别说氯气炮了!革命党根本就不怕这东西。要是氯气炮有用,西路军能败的这么惨么?一定是那样人给了次货,打出去那东西根本没用,要不然就是革命党请了高人做法,保了那些乱党。蔡军统,你可千万别信那东西有用啊。”
福喜之言只让帐内的全都目瞪口呆,正在一边沉思如何脱身的蔡锷也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怎知那革命党不怕氯气炮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革命党打八鼓桥。就要进攻我守的鸡公桥,那时候我着急,只让炮队打榴霰弹,这才把革命党拦住,后面天亮本想反攻,炮队那边虽被革命党压制但也还是打了几发氯气炮出来,可那东西根本没用,革命党在氯气里穿来穿去,一点事儿也没有!铁定那洋人又骗了咱们,卖给我们的全是假货。”福喜硬着脖子说道。他认定这一定是经办此事的人从中拿了银子,这才上了洋人的当。
“你亲眼所见?!”事情关系重大,蔡锷逼视着福喜。大声再问。
“当然亲眼所!若有虚言,当军法处置!”福喜白日里看着真真切切,是以大声的回道。他此言一出,军帐所有都面如土色。革命党能剿灭西路军,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人多加夜袭,这才侥幸得逞,己方的氯气炮夜里没有发挥作用,原来革命党跟本就不怕这东西。
吴介璋急道:“松坡,这……这当如何是好啊?!我就觉得今日革命党撤退的太从容了。一具尸体也没有留下。他们……他们只是要把我们陷在这里啊。为今之计,还是早些撤的好。要是晚了,怕和。怕和西路军一个下场!”
吴介璋着急,他镇里面第28协协统齐宝善也跟着着急,而第5镇这边第10协的协统贾宾卿也有些慌乱,两人对视几眼,协统贾宾卿对着蔡锷和吴介璋道:“军帅,既然西路军已被革命党击溃,我军当速速撤退啊。若是晚了,我们和西路军可就一样要全军尽墨。”
撤是一定的,可是怎么撤却是要细想的,蔡锷这边正要说话,旁边孙宗抢先道:“诸位稍安勿躁,便是现在撤军,也要有个章程,你们先回去休息,等军统定策之后,再请你们过来商议,现在请先回去吧。还有,此事一定要保密,不然消息一泄,那想撤也撤不了了。”
孙宗先处事老道,很快就把两个协统给劝走了,福喜这边也叫他让人护送了下去,严加看管。这些人一走,他看着还在愁眉苦脸的蔡锷和吴介璋道:“松坡兄,现在撤退是一定的,但是这么多人撤退,总是有个先后的,第9协和第27协现在都在前线,若是连他们也撤,那革命党必定发觉。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第10协和第28协先撤,对外就说是趁夜迂回到西面梅岭关谷口。等这边撤了,半夜的时候再让第9协和第27协撤退。”
孙宗先计划的很有条理,现在第9协在石木岭,第27协在朱塘坑,都是最前线,这两个协一动,那么革命军必被惊动,到时候自己这边是不是能安然撤退就不知道了。可如此安排,虽然半夜也可以传令让这两个协撤退,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什么半夜撤退那只是客套话罢了,这样的安排只会让这两个协永远回不来。蔡锷和吴介璋虽心疼那一个协,但是情况使然,也不得不壮士断腕了。
吴介璋官僚气更重,虽然丢了一个协的兵力,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事情,问道:“那第3镇哪里怎么办?什么时候通知他们撤退?”
第3镇是满蒙新军,是新军中的大爷,若是丢了,那回去也要问罪的。孙宗先只看了帐门一眼,更是轻声的道:“我军撤退,兵力本就单薄。是要通知其一起撤退,但是不能和他们一同撤退,不然……”
蔡锷不明白孙宗先的谋算。听他说不和第3镇一同撤退,只问道:“汉臣。我们不和第3镇一同撤退,那退往哪里?”
“革命党既然诱我们入瓮,那一定会有后续的安排,现在说不定他们的大军已经插向龙游和兰溪了。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往衢江南面的火车站撤退。那边或许还有运辎重的车皮,更是离金华很近,只要我们能占领火车站,那么就能退到金华固守待援,便有了一条生路。”孙宗先不愧是参谋。居然指出了第三条路。
“可那车站不是还没有通车吗?再说,走这条路那衢江上的木桥不是只有一座么,我们全军便是要过桥,怕也要几个小时吧。还有,龙游还有兰溪的军资呢,全部要了吗?”蔡锷想着孙宗先给出的路线,很是犹豫,他觉得还是和第3镇合并一处退到龙游县城比较保险。
“松坡,上次载涛不就是做火车来的么?虽然没有正式通车,但也是能通火车啊。至于那衢江上的木桥。既然是要撤退,那辎重什么的就顾不上了。现在是冬天,涉水过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孙宗先看着有些犹豫的蔡锷。很是急切的道:“要撤就要从速,还有那火车站虽有两个营的巡防队驻守,但也要提防革命党提前占领那里,军中所有的马队现在就要集中起来,让他们马上去火车站协防,以防止革命党提前占领此处。”
撤退计划就是这样。蔡锷犹豫不绝,但吴介璋却定了心思,只在旁边道:“对!松坡,现在就要调马队去抢占火车站。那桥倒是无所谓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涉水过江,能撤出多少人算多少人。第3镇那边也可以通知其从火车站撤退。但只能在后半夜,他们是不是能撤出来。会不会被革命党阻截,那就只有用看老天的意思了。”
吴介璋眼中燃起了希望,但蔡锷却心灰意冷了,劳师糜饷却狼狈而退,很是让人丧气。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只能是这个办法了,微微的定了定心神,道:“德裕兄,汉臣,你们就按着这个方略定吧。能多撤出一些人就多撤出一些人。那炮队那边……”
说到炮队,再想到要涉水过江,蔡锷也就没有下文了。人可以涉水,那炮可不能涉水,看来这一百多门火炮大半都要丢在这里了,而且为了防止革命党警觉,连破坏都不能破坏。他叹气道:“马上去安排吧。越快越好,让马队的张培荣一定要赶在革命党之前抢占火车站。”
蔡锷此言一出,吴介璋和孙宗先就放了心,孙宗先马上就出去安排了,只留吴介璋在帐中配蔡锷叙话。夜间八点钟的时候,第5镇的马队快马出营,往南而去,第10协、第28协还有工程营则舍弃一切辎重,炮队只带少量火炮和弹药,连夜往游埠镇进发。为了严守消息以免引起全军骚动,行动前只说这是迂回机动,不说是撤退,只等部队到了衢江边要涉水的时候,标统们才告之早已经疑惑的营管带还有队官这是撤退。
因为走的不是大路,只是小道,部队到衢江边涉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而撤出来的第10、第28协里面不少军官和士兵的熟人亲戚,都是在第9协和第27协,闻讯后一时间大乱。蔡锷和吴介璋亲自弹压并告之第9协和第27协已经接到撤退的命令,另外则命令一个炮兵标和步兵标在衢江南岸挖设堑壕,以掩护后续部队撤退,如此全军才定了心,安心开往火车站所在的汤溪镇。
蔡锷吴介璋虽说已经通知了第9协和第27协撤退,但两人却知道这两个协怕是撤不回来了,现在只能希望接到撤退命令的第3镇能在天亮前赶到汤溪镇,白日里两个镇好一起撤往金华府城。不过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半夜接到撤退命令的第3镇在镇统文华的带领下,三点多钟便过了衢江,五点不到就到了汤溪镇。他们完全是不顾一切辎重,只带着步枪,孤身逃出来的。
汤溪镇上,看着骑在马上满脸冻的发僵的镇统文华,蔡锷很是歉意的道:“秀峰兄受苦了。”
文华看着蔡锷却是恼怒,挖苦道:“蔡军统是不是以为本帅出不来了。正要往朝廷报丧吧?”
文华言语不善,蔡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旁边的吴介璋连忙打着圆场。“秀峰兄哪里的话,我军先到此处也是为防此地被革命党所夺。并没有先行撤退的意思,现在还请秀峰兄休息之后先行撤往金华待援,革命党的追兵就交给我们来对付了。”
蔡锷居然敢先行撤退然后再通知自己,这就是文华气恼的原因,不过蔡锷总算不敢把他也抛弃了,而且现在吴介璋还让他先行撤退,他心中怒气稍歇,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只看着蔡锷笑道:“蔡军统,你可别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梁大人再怎么受皇上宠幸,也只是我大清的一条狗。哼!”
文华挖苦完蔡锷便催着马往金华去了,他可不想在汤溪镇休息,他记得自己撤离横山镇之后梅岭关那边可是枪炮声不断,怕是留在那断后的清军正在和革命党激战,一旦他们找不到东路军主力,那是一定会打过江来的。
蔡锷被文华如此羞辱,脸上只气的发紫,旁边吴介璋还有孙宗先只是温言相劝。好半响他才会过神来,想到第9协和第27协,哀叹道:“他们怕是撤不出来了。”
“嗯!”孙宗先也道。“估计是撤不出来。松坡兄。此地不可久留,待会还是要撤到金华才保险些。明日中午杭州那边的第十镇便要到了。他们到了,我们才安全些。”
蔡锷这边商议下一步撤退,而革命军这便周思绪却在拍脑袋,他没想到清军会撤的这么利索,一晚上功夫,什么火炮辎重都不要跑的精光,而且走还不走大路,却走小路。而且目的地不是兰溪和龙游。而是衢江对面的汤溪镇临时火车站。就那座木桥的通行量,怕是所有清军都是涉水过江的。他看着林文潜和方彦忱道:“我大意了。没想到清军会跑的这么快,而且跑的地方还是金华。”
林文潜这边也是半夜两点才接到清军全军撤退报告的。革命军在大路上都设置了观察哨,但清军不走大路,只等第3镇从横山镇撤退才知道清军已经开溜了。张恭虽然有两个旅分守兰溪和龙游,但那两个地方到游埠镇都比横山镇远一些,而且从两个地方到游埠的路极为难走,等赶到游埠镇的时候,第3镇早过江了。
“那留守的两个协投降了?”林文潜没有责怪,只问现在的战况。
“嗯。他们被6师围住,没打一会就投降了。但是还有一些零散的清军逃走了。现在张恭那边正在阻截。”周思绪报告着最新的战况,另外再道:“我们是不是要追过衢江,到金华城下把剩下的那两个镇也给吃了?”
“清军的援兵不是来了么?什么时候到?”方彦忱问。
“按照情报明日中午就到金华,是第十镇,镇统是许崇智,就是前年我们在场口那边放走的那个。”周思绪道,还介绍了镇统许崇智,这人被捕后和革命军作了一笔交易,于是张承樾便做主把他放走了,对外就是说他逃脱了,还杀了革命党不少人。
林文潜看了笑着的张承樾一眼,道:“既然是许崇智来了,那就不要追了。他的作用没必要用在这两个镇身上吧。”
林文潜这样说,周思绪和方彦忱都明白过来了,也都一起笑了起来。只觉得另外两个镇跑了,但是辎重和火炮可是留下不少,特别是第3镇,除了步枪,其他什么也没带就跑了,可惜的是清军的牲口全带走了,要把这么多炮和辎重拉回严州,只能靠那些俘虏了。
诸人笑过,周思绪乘机道:“现在战事结束,成源那边也要处理一下了吧。”
李成源是昨天半夜就亲自来司令部自首的,林文潜因为恼怒他不守命令根本没见他,只是周思绪、张承樾还有方彦忱去看了他。这几人都有给李成源开脱的意思,毕竟冯国璋身死对清军的士气打击很大,而且因为铁忠那个草包接手指挥,清军这才没有连夜突围,算是让围歼进行的更顺利。不过在林文潜看来,李成源的做法对本次围歼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这般做法对军队的服从性却是有损的。而且最可恼的是,李成源居然还拒不认错,他在检讨里认为。上级的命令是要服从,但是指挥官在收到命令具体执行的时候。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和权衡,不然整个军队就会僵化。
李成源为证明自己是对的,更是引用之前从德国教官那里学来的“要习惯让部下去主动解决问题”“作战是一门艺术”等格言,以及杨锐在军内文件上强调各级主官要有“自动自发”的精神,来证明自己是无罪的,这些东西让林文潜看了很是恼火。其实林文潜恼火还是因为两人指挥风格不同而造成的。他和李成源虽然都是南非一期,但是一个是步兵科一个是炮兵科,步兵更多讲究的是纪律和勇敢。严守命令是胜利的前提;而李成源是炮兵,完全的技术军种,在他看来打仗最重要的是开动脑子去想怎么完成任务,而不是死死执行上级的命令,因为对于炮兵来说,即便是每个士兵再努力,打不中敌人,那也是白搭。
除了军种的差异,成长环境两人也是不同,虽然大家都经历过日俄之战。但是之后林文潜入关支援浙江,是在整个浙江方面军崩溃的情况下稳住了局势,按照杨锐的指示在严州开辟了根据地。清军围剿、武器紧缺。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多数军官都不合格,所以他只能要求劝全军严守命令,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一起,这才有了今日的严州复兴军;而李成源一直在通化山地军,那边因为是几方势力交错,而且各项基础都好,没有严州这般紧迫,军官团队不管从人数还是从经验上都很合格,最重要的是杨锐为了应付满清围剿。推行连长责任制——他按照后世美军越战的观点,认为丛林战就是连长们的战争——是以军队的管理作风更加柔性化。常常只是给定一个目标,并不限制达到目标的方法。以培养军官的全局观念。
说到底,如果说军队是一架机器,那么林文潜希望每一个军官都是机器上零件,如此才能集结起力量,取得胜利;而李成源,或是说通化山地军,虽然也认为军队是一架机器,但是他们却认为这架机器是模块化的,如果有必要,整个机器可以拆分成各种小机器,然后这些小机器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独自运转,联合作战。
对于这两者的风格的差异,战时司令部的这些主官中。林文潜和张承樾都认为对这种不守命令的行为要严惩,而方彦忱这个游击战出身的军官还有参谋长周思绪,认为对李成源只要稍微惩戒便可,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情看得多重。现在周思绪趁机提到李成源的事情,就是想趁林文潜的高兴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周思绪说完,林文潜便沉着脸道:“成源说的那些东西,反正我一个也是不认同。军队作战,只要一个脑袋,那就是指挥部。不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军官都这么干,那还要参谋部干什么?到时候大家都觉得有更好的想法,那全军就要乱。我的意思还是这件事情还是要从严处置,不给成源一个教训,以后他还要乱来。”
林文潜说完,方彦忱便接口道,“成源是不该提前开炮,但是我们也要考虑的实际情况,最少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不坏的。我看还是把他的旅长撤了吧,让他做回炮团的团长。”
方彦忱一说撤职,旁边的周思绪便道:“那炮兵旅怎么办?谁接手指挥?”
“陈大山不知道行不行,不行就让成源任代理旅长吧。”方彦忱道。他的意思还是从轻处置,李成源的军衔都没有动,职位也没动,还是管着炮兵旅。
他这边一说,林文潜就道:“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就是因为他做的结果是好的,才要从严处置,这样对其他的军官才能有个教训,我的意思军衔也要降下来,不然他不为所动。”
旅长是少将军衔,革命今年要是成功,现在撤掉李成源少将军衔,那他便只是个上校,而不是开国将军,这个损失就大了,说不定两人还会因此结怨。旁边张承樾见林文潜这么严厉,不要明劝,只好道:“这事情还是报告给先生吧。顺带把这次的战果也报过去,今日是他的寿辰,这胜仗就当是贺礼吧。”(未完待续)
戊卷 第十五章 架构
衢州这边鏖战的时候,杨锐这边正和杨度碰了面,畅谈国是。已经是辛亥年了,虽然已经做出彻底剿灭满清的计划,但是中国那么大,局势又是叵测,还是有很多事情是不太有准备,或者根本就没有准备的。一个国家内政外交,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更有着林林总总的部门,没有在北京坐过那个位子的人,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玄妙。
章太炎对于如何有效的管理一个国家虽然平时言语侃侃,但是真等到复兴会坐天下了,他却有些傻眼了,毕竟,没有做过官,没有外交内政干过几年,这完全是后世的键盘政治局成员,怎么能明白如何治国。前几日和杨锐的谈话中,他讲的更多的是惜民、御辱、节财、清吏这四条,并且认为国会不应该开,强调说国会一开,那些代议士(国会议员)将变成了新的官僚,这样就等于又给百姓请了几百个爷爷。
章太炎对于议员的本质是看得透彻,但是现在满清开了国会,你更优秀的复兴会就得接着开国会,这就像后世太祖一般,得了天下,政治协商会议、蝇民代表大会还是是要开的,但是这些会议只走个过场就好,不必当真。既然国会都只是演戏,那那些国会议员难道能成为新的爷爷?一切权力只归复兴会代表大会而已。章太炎的长篇大论,杨锐只听进去一条,那就是教育和行政独立,互不同属,经费也将有国家财政拨付,其他的都是说过就忘记了。
章太炎不可待,那杨锐想来想去只能召唤杨度了,此君虽然在后世辅助袁世凯不成。那也是袁世凯命短,时运所致。杨锐不想当皇帝,更自信自己才三十四岁。不会重蹈覆辙。
在一个多月前,光绪下诏关闭国会并确定明年重选。那些被解散的国会议员,都在京城窝着遛门子,想打听下一届国会是个怎么样的章程,而杨度却感觉满清大势已去,在北京没呆多久,就轻轻快快的从天津南下沪上。他到了沪上的第一件事,便是火速而坚定的加入了复兴会。杨锐得此消息,不由笑骂。只觉得此人真是玲珑心窍,见风使舵的功夫真是厉害。
杨锐笑骂过就忘,但是杨度似乎知道自己有投机取巧之嫌,花了大半个月的时候,就在沪上客栈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建国方略,不过,他明显会错了意,只弄了一个君主立宪方案。因为后世的教育,杨锐对皇帝本无好感,也不想再立一个什么皇帝。更有那不可获知的时空管理局,自己这边辛亥之后再立皇帝,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吗?是以只把这建国方略的上半部分撕掉。再看下半部分,不过杨度也是一个留过洋的人,又对近代中国的走势很不明了,弄得还是西化的那一套,他看了几页就看并不下去了。
越来越了解这个时代,杨锐就越明白这个时代完全是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的转型。即是转型,那就一定凶险艰难。小农经济不断瓦解,列强外侵之下现代化又难以建立。那些该死的白皮倾销商品赚到银子,只交百分之四的关税。百分之二点五的子口税就跑路了,剩下的一地鸡毛只能自己收拾。天灾人祸也只有自己担着,因为对外还要委曲求全。被愤青唾骂那也只有自己受着。
如此的局面只能是有步骤的瓦解小农经济,并有计划的建立现代化。有计划的建立,那就是尽量多一些准备的时间,多些人、多些钱、多些技术以接手小农经济崩盘后留下的市场;而有步骤的瓦解,那就是尚古,即是提倡民族文化,更是让那些土纱、土布、丝绸、还有无数手艺人慢慢失业,在他们最后没饭吃之前,政府会给他们一个扶持政策的,但他们要是不选这条最后的道路,那就饿死拉倒。
杨锐的治国大略就只有这两条,至于其他的东西,有是有,但是凌乱的很,特别是政府架构很是迷糊,所以最后无计之下只把一直停留在沪上的杨度拉来了。
被特科的人再次带到杨锐这边,杨度有些兴奋,利落的行礼之后他又利落的坐下,只等着杨锐问策。而杨锐虽然有不少事情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不好怎么开口了,只等喝了口茶,这才很是笼统说道:“皙子,你说这治国什么是最重要的?”
杨度闻言只是一愣,他不知道杨锐根本没看他建国方略的前半部分,更不知道这问题只是杨锐不知道如何开口,笼统的一问。不过他一愣之后,又正色道:“竟成先生,这治国当文治第一,武治为末。”他说完又怕太泛,解释道:“说到底,还是要有一套惑人之术,或是伦常,或是民主,或是爱国,或是其他什么,只要能说的有理,大家都相信,那国就好治了。”
因为知道杨锐是个不读圣贤书的,杨度只把话语解释的很直白。杨锐完全明白他意思,这确实是治国最要紧的,换成现代的话语,这就叫做意识形态,是温多死系统,电脑少了没法跑。他感觉很有意思的笑问道:“那要是有人不信当如何?”
“若是有人不信,那我们就要千遍百遍的重复,正所谓三人成虎、曾子杀人,假话说多了大家也就信了;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会有人不上这个当的,但这样的人极少,对他们未必要自己动手,群起而攻之即可。便如前些年国会争辩女子未婚通奸之罪,不要朝廷动手,让各处的士绅围攻我等便可,到时候舆论一起、名声已臭,就是跳到黄河也是洗不清的。”杨度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居然说到了他早前的经历,那一次,他们这些蓝票党可是吃了劳乃宣的大亏。
杨锐只觉得他说的有趣,只是这是自己早知的套路,换在后世不就是扣帽子吗,网络上帽子满天飞,他是不但见识而且领教过的。
“皙子,那你看复兴会的惑人之术如何?”杨锐忍着笑。以示亲近的借用他造的词语,再次问道。
或许知道杨锐会问这个,话音未落杨度便一个劲的摇头。道:“国粹和爱国为复兴会所倡。太炎先生学问太深了,他说的国粹。不要说百姓,便是像我们这些读过圣贤书的书生,也未必能看得懂他的文章。而竟成先生说的爱国,虽然大家都看得懂,也很赞同,但是现在百姓大多不识字,爱国爱国,国为何物。百姓根本不知,他们知道的只有朝廷,只有皇上。”
杨度又拐着弯把话题绕到了君主立宪上,虽然他已经入会,但会中机密杨锐还是不便细说的,对此只是淡淡的道:“君宪民宪不都是宪吗?就是选了个总统,那百姓还不是以为这这是皇上的另一个叫法,真有必要要个皇上?”
“非要不可!”杨度很是郑重的点头,“国既不为百姓所知,那便无处爱起。而伦常之道用了两千,虽已腐朽,但余势还在。只要借用,还是能用上几十年的,等这几十年过了,那便可更弦易辙,宣扬爱国主义了。”
“可几十年之后,那皇帝怎么办,当神仙供起来么?”杨锐问道,他只觉得杨度的思路和他的比较相近,但是做法却又不同。
“这……”杨度明显会错了意。结巴着道:“只要大权归于……归于政府,皇上有没有其实是无关紧要的。竟成先生。名利难以两全,再说现在前明宗室之事已经天下皆知。影响甚大,若是再……那总是不好吧。”
杨度只是觉得竟成先生有问鼎之心,他虽有帝王之学,但是现在这么个形势,还是希望杨锐不要有此野望。杨锐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本不想挑明自己的想法,只是喝茶,但到最后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于是道:“难道就非得要登基为皇才能借用伦常之道的余势?古时的皇帝登基之前不都是先称王,而后一再劝进,这才推辞不过,勉强登基的吗?你也说百姓什么不懂,假的说多了也就变成了真的,他们怕没皇上,那我们就宣传有皇上不就成了吗。”
听杨锐要把没皇上宣传成有皇上,只把杨度吓了一跳,他急道:“竟成先生,这万万使不得的。一当有人故意挑唆,说复兴会钳制皇上,那就有人要清君侧了。”
“不宣传成皇上,如何借伦常之余势?他们要是乱,那便乱好了。”杨锐很无所谓的说道,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玩多头领导,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借皇权之力把自己打翻,但他并未畏惧这种风险,并自信自己活着的时候一定出不了问题。至于他死后……那既然是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杨度很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他再次说道:“竟成先生,这样做对国家不稳啊,一旦有变,那就要出大事的。”
“什么是稳?什么是不稳?”杨锐问道,“我看皇帝登基,国家才会不稳!现在光绪那般,也算是大权在握了吧,可依然是不稳,他倒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败在哪里。历史是有大势的,英雄只能顺势而行、借势而为,万不可逆势而上。现在历史的大势,便是皇帝将一去不复返,现在说要宣传它,不过是要发挥它的余热、哄哄无知百姓罢了。等大家都读了书,明了理,也就知道那只不过是前明的皇室而已。
这样既借了余势,又顺了大势,要付的代价无非是要警惕有人乘机捣乱而已。复兴会骨干俱在,三十年之内不起乱子,那之后局势就会彻底的顺过来。这三十年,诸人都健在,还怕翻了天不成?反倒是立了皇帝,三十年之后等大家都懂事明理,孙汶之流开始猖獗,民主共和之说人人信奉,那乱子可就要起来了。前三十年辛苦些提防不怕,就怕后三十年辛苦,到时候大家都老了,还能打得动么?”
杨锐行的瞒天过海之计,复兴会可以把所有人打服,但没办法在一开始就让所有人信服。可现在到二战只有三十年不到,时间紧迫,他不想浪费时间,重新编一套东西不知效果的东西给亿万民众洗脑。于是顺手拿皇权先用着。
向着杨度大致的交了底,现在就看他是不是一路人了,若他不是。他今天晚上就别想回到客栈,黄浦江底自然是他的埋骨之处。不知道自己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的杨度。闻言一直仰头深思,只等杨锐把一盏茶喝完,他才道:“竟成先生,刚才所言,度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但细想之下,这瞒天过海确实是好计谋,就是风险大些。还有我还担心土地一旦国有,那士绅可就要借机挑唆百姓闹事。”
土地国有是复兴会放出去的风。士绅闻之大乱,但复兴会并没有承认这是以后的既有政策,是以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杨度这一年来常常关注复兴会的报纸,对这事情百分百是相信的,所以才有此一说。换皇帝不要紧,换天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要是自己的地给国有了,那帮士绅可就要翻脸了。
见他如此深研复兴会政策,杨锐笑道:“皙子还是很关注会中的报纸吗。土地是要国有的,但国有也是有好多种。士绅的利益或是大损,或是小损,不同的损害他们便会有不同的反应。但要说他们鼓动百姓闹事,我看是闹不成的。实在不行,土地国有可以下圣旨吗,百姓得了好处,一定是不会闹的,而且这是皇上的意思,率土之滨,莫非皇土,他们敢闹麻?”
杨度只觉得‘率土之滨。莫非皇土’的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只道:“可这是强夺民财啊。他们怕是不会服的,一定会上京请愿闹事。”
“什么叫强夺民财。皇上只是把有钱人的粮食分了些给没钱的人。当然,我知那些士绅很多也都不富,顿顿吃红薯的也不少,可也总比吃野菜的人强吧。按照伦常之道,不尊圣旨的人可是目无君父,毫无尊卑,这样的人,炒家杀头也不过分吧?”杨锐道。他很想看到那些士绅从士绅手里接到没收土地的圣旨是什么反应,敢抗旨吗?
说完土改,杨锐再道:“新的国家一定是民宪而非君宪;新的国家一定会通过土改改善最底层百姓的生计;再有新的国家,不会去穿什么西装,戴什么礼帽,摆弄什么文明棍,老祖宗怎么样的,那新的国家便是什么样子,但不是这说我们排外,只是现在洋货盛行,每年逆差外流白银高达两亿多两,而这逆差的缺口还在不断扩大,故而我们必定要让国人爱国货、用国货,这国货不就是土货么,所以,新的国家将和以往的朝代在外表上不会有什么两样。皙子,我能想到就这么多了,你说说,这朝廷当是怎么个架构的好?”
新的政府架构,杨锐脑子里只有发改委、国防部、教育部、信息产业部……都些后世的东西,章太炎那边给了一份明代三省六部的方案,但这不对杨锐的意思,行政权可以让出部分,但是军权他是不想分出去的。只是他不能明着弄一个中泱军委,这玩意古代没有,便只好来杨度这边想办法了。这个人虽然初入复兴会,但却只进自己的门,也算是幕僚吧。
既然要和以往的朝代没有什么两样,又连夜召自己相问,杨度想着应该是传统的三省六部制不满意,这才来找自己。他只细想片刻,便道:“竟成先生,度以为实行三公制便好。此为上古先秦的官职,和复兴会崇尚先秦是切合的。”
“三公制?”杨锐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好奇道:“你细细说说。”
“这三公制商朝西周便有了,一直从春秋战国延续到汉末三国方才被三省六部所替代。虽然数千年三公名称不同,但大致的权责却是一样的。一为丞相,总领朝政;再为太傅,执掌军政,最后是御史,监督百官,此为行政、军政、法政三分立。”杨度说到军政的时候,只看了杨锐一眼,而后道:“现在审判都讲究真凭实据,御史怕是不能列为三公了,倒是廷尉和法官一职有些牵连,所以,御史还是改成廷尉的好。”
杨度补充了廷尉,杨锐却问道:“既然有了太傅,那兵部怎么办?不归在行政那边?”
杨度早就猜到杨锐要独揽军权,这才弄了一个三公制出来,他微微沉吟道:“既然有了太傅府,那兵部自然是太傅所辖。这样丞相府下。有吏部、户部、礼部、工部、民部、商部、鸿胪寺、司农寺、太医院,正好九部。整个朝廷架构,就是三公九部制了。”
杨度说了一大堆部门。有些杨锐知道,有些他不知道。只好问道:“那个司农寺是管什么的,难道是农业部?”
杨度从话里面听到高兴的意思,便笑道:“正是农业部,如果要方便,也可以将他改成农部,还有鸿胪寺改成外务部,太医院则可以改成医部。”
杨度这边因为猜中了心思只高兴,杨锐则想着这个古怪的三公九部制。这就算政府机构了,再往上还有一个牌匾一般的国会和一个假皇帝。套在后世,那丞相就是国务院总理,而太尉,就是中泱军委主席,假皇帝,那就是国家主席,当然最后还有一个复兴会中泱总书记。军委主席在手,总书记也在手,国务院总理再拿下。九个部里,可以安插不少自己的人。如此,即便不是国家主席。但权力也还是完全在手的。
杨锐思索半响,忽然想到还有个廷尉,便再问道:“那个廷尉是干什么的?也是一个府么?”
“是的,竟成先生。”杨锐在想,杨度也在想,他见闻立马便道:”刑部、大理寺、督察院都应该归在廷尉府。不过他们只有执法权,立法权应该归在国会那边才对。“
“嗯。是这个道理。”杨锐妆模作样的说道,脑子里又在想这个廷尉应该谁来做好,还有蔡元培、王季同、虞自勋、钟光观、徐华封这几个应该是放在那个位置上。还有第一任国务院总理应该是谁,自己吗。任期完了怎么办?
杨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旁边的杨度献策完毕。只好在一边喝茶。他觉得经此一次,自己便算做是杨竟成的人了,以后自己能做到什么位置还未可知。不过作为半路来投的人,除了帮复兴会办了国会那一件事情之外,就别无功劳了。天下以何被复兴会打出来,自己要想有个好前程,还是得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才行。
他想到此,见杨锐正好回过神来,便说道:“竟成先生,现在光绪关闭国会,正是我们大造舆论的好机会。虽说国会将再选重开,但这第二届国会怕和第一届国怕是天壤之别了。若是趁此鼓动国会议员闹事,全国士绅失望之下,复兴军就可趁机北伐,如果将速开国会作为号召,定能深获民心、所向披靡。度在国会当中还是有些旧识的,等年后去各处联络一番,事情不出意外,当有所成。”
杨度不好问北伐的详情,只能是出策给光绪以及满清朝廷捣乱,杨锐闻言笑道:“不要着急。北伐也不会这么快的。你可知道,现在满清重开国会,可以有什么章程?”
“只听说要把第一届国会里的那几个……”说到这里,杨度有些脸红了,“说是要把第一届那些爱捣乱的国会议员清出去,度就在此列。再有即是整个国会的权力将大大的变小,和各省的咨议局差别不大,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基本上只是个摆设。”
杨度说的这些,军情局那边早就向杨锐汇报过了,这光绪还真是上了复兴会的当,在那些王爷贝勒的怂恿苦恼下,为了大清的江山,只把那些恼人刺头的国会议员都开刷了,还有国会的权力也基本收了。
“还是等满清把新的国会章程公布出来之后,你再发起各地士绅请愿吧。”杨锐安排杨度去做他后世最擅长做的事情,“不过请愿结果一定要失败,期中要是能再出些大事情那就更好了,如此才能让士绅对光绪失望。至于经费,会中提供的,你只要拉人凑数就行。”(未完待续)
戊卷 第十六章 债券
杨锐说着这话,脑子里对一些事情大致有了些想法,特别是军权这一块完全可以用党指挥枪为由,以太尉府的名义完全确定下来,最后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上。如是这样,那以后总参就是枢密院,总后就是转运院,再有总政,这个政委古代是没有的,有的只是监军,难道换成监军院?最后则是军情军,也是要扩大的,不单是要侦获本国的情报,还要关注世界各地的情报;还有特科那边,也要扩大了,以后完全可以把国内这边交给特科,军情局专注国外;再有现在在南洋、美国和欧洲的商业情报结构,可以完全独立出去,归在商部下面。
丞相府下面九个部,还是不够的,交通部是要有的,国土资源部也是要有的,还有环境保护也极为重要,东北深山老林呆惯了,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样的环境还是要保留的好,这样加了三个部,那就有十二个部。官可是不少了,复兴会也不可能全部都拿了这些位置,总是要均出来给外人的。
政府架构如果是这样确定,那么国会这边就要想办法控制了。满清用了一半的钦定议员也没有搞定国会,弄出来不少让光绪和满清难堪的议案,那自己既然不得不开国会,那必须要有稳妥之策。复兴会的基本盘是农村里的佃户,还有则是工商业者,前者将因为土改而得利,后者将因为工业化而得利,只有那些靠出租土地获利的地主,会对复兴会恨之入骨。但是农村的佃户为全村户数的一半,人数则占整个农村人口的一半,至于剩下四成多的自耕农。取消苛捐杂税,加上助农政策,他们也支持复兴会的。这样整个农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都掌握在手里。等于全国八成多的人口支持复兴会。
有这样的基础,那以人数多寡而决定的国会。要掌控绝对不在话下。现在满清是以财产和学历、地位来确定选举人的资格,复兴会则要去除这样的规定,将按照农业、工业、商业三个行业从业者的人数来确定国会议员的比例,如此的结果将会是八成以上的席位归农民所有,这也就达到了架空国会的目的。至于泥腿子议员是不是会说话会写字,根本不是问题,只要他们会举手会鼓掌就行了。杨锐从政府架构想到了国会,又从国会想到了议员比例。反正他是不太想成为领袖之后再挪位置。实在万不得已可以退居二线,但军权还有几个部委仍是要牢牢抓住手里的。
“皙子,今夜已晚,再过一会就要宵禁,你还是先行回去。你就按照刚才说的民宪政体,还有三公九部,拟一个章程给我吧。”杨锐说着,杨度只想答应,又被杨锐挥着手按下来了,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住的话还是不要住在英租界那边了,就住到法租界这边来,明日上午会有人去接你的。你跟着他们便可。再有,听闻你习的是纵横之术,这东西好是好,但也不能老盯在国内,而应该看向国外。当今之世界,和战国争雄是一样的,强者为尊。中国大而弱,要发展前期一定是要投机取巧,几十年后等中国强大。那则要合纵连横,方能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这些对于中国都是极为重要的。你若是研究的好,何愁壮志不愁呢?”
杨锐很委婉的说纵横之术。而不是帝王之术,只让杨度背上惊了一身冷汗。他跟着王恺运学帝王术,可是少有人知道的,但现在虽然杨锐没有说破,也很让他吃惊。不过他身上冷汗出过,又是满头热汗。
历史上他本在1906年秋发表金铁主义一文,但因为当年夏初慈禧被刺,而后光绪又宣布开国会,他便因为收回粤汉铁路路权,而被湖南举为省议会议员,而后又再成为国会议员。车马劳顿,官场逢迎,只让他没有做学问的心思,只到这一次易弦更张,这才有空梳理之前那些所想,这金铁主义一文这几天已经写了不少,但是还没有写完。现在杨锐要他多关注国外,而不是国内,更说以后要合纵连横,要在世界有一席之地,他闻言顿时觉得是寻到了知音,觅到了明主,激动之下也不言语,行礼之后便跟着外面的护卫出去了。
杨锐不明白杨度心中的激动。只等他走,忽然想到他此次穿得是土布衣裳,而不是洋式西装,心下知道他已经在言行举止上向复兴会靠拢了。他看着进来的陈广寿道:“杨皙子此人你也调查了,感觉如何?”
杨锐少有问陈广寿这一类的问题,他闻言有些错愕,道:“杨皙子……他加入我们的时间也太巧了吧。若是以后腰委以重任,怕大家要有说法吧?”
杨锐问的是这个人如何,陈广寿却说不出这个人如何,只觉得的这个人太过行巧了。如果日后重用,那是要出问题的。陈广寿说的,杨锐早就有所考虑,他开始关注杨度,只是因为对这个人的后世经历好奇,而后面又觉得自己是要有一些体己的人了,一些不太见得光的事情,还是要有人筹划的,这才想把杨度招揽过来。
除了杨度,还有两个人杨锐想拉过来,一个是岑春煊之前的幕僚岑炽,另外一个则是后世的新疆王杨增新。前者把莽夫一样岑春煊从县令捧到了总督的高位,出谋划策、审时度势的能力极高;而后者则在民初多事之时,与新疆各方势力周旋而不倒,左右逢源、亦刚亦柔功夫不浅。这两个人,前者可为幕僚,后则能做栋梁。只是这两人不好招揽,岑炽和岑春煊是同宗,虽然在岑春煊进京之时他就回余姚了,但是淡泊名利,不想出山,而杨增新则是满清的进士,现在又是满清的官员,要想拉拢那一定是不肯能的,便是革命成功后也有些麻烦。毕竟他是前朝官员,搞不好要上贰臣录的。
“资历能力两者皆不可缺,但是说到底资历是可以积累的。能力未必能,有些人是越干越差。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杨锐一边答着陈广寿的话,语焉有指,一边起身出了屋子,准备回隐身的教堂。
陈广寿不知道杨锐在说谁,只是跟着,出门的时候又想一件事情,道:“先生,刚才广州那边来电报。说是同盟会举事了。”
听闻同盟会再动,杨锐微微有些惊讶,道:“他们动作倒是挺快的啊。”历史上这次起义是要四月份才发生的,现在才是一月份。不过再想到一件事情,他脸色猛然的沉了下来,寒着声音道:“现在情况如何?”
陈广寿不明白杨锐‘动作挺快’是什么意思,闻言答道:“电报上说刚刚开打,还不知道情况会如何。不过现在军情局那边应该是有确切情报了,待会回去当知道举事的进展。”
“好!那就现在回去。”杨锐说道,只身上了马车。
他这边说完。陈广寿又道:“先生,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夫人今天又让人……”
陈广寿提到程莐更是让杨锐脸寒。只打断道:“不管她,工作要紧。”
杨锐话语声不大,但却很是决绝,陈广寿便只好坐在马车里不在言语。马车开动的时候,杨锐只点了一支烟,想着自己无比糟糕的婚姻。
正所谓异质相吸,人总是会被自己所没有优点的人吸引,但是接触之后,他则会感觉还是同类最好。虽有常有矛盾,但是为人处世态度大体一致。现在杨锐越来越觉得程莐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且是大麻烦。之前慈禧死是一个——当然,慈禧死光绪出。客观上对于复兴会的成长有利——橡胶股票则是另一个。因为杨锐不肯支援同盟会,自己又没有私房钱,程莐没办法之下就提供消息,让方君瑛去炒橡胶股票,于是同盟会一万多块,最后变作了五六万块。赚钱也就罢了,最后暴利之下,他们肯定逃不过大掉价那关,还是会血本无归,可最后复兴会这边要收网的时候,她又把股票要跌的消息传了过去。这其实也是她那一日挺着肚子在杨锐办公桌看到了张坤的文件。
橡胶股票要大跌的消息传给到同盟会,而同盟会里头的邓泽如是个侨商,自己也在炒橡胶股票,加上他朋友多,路子广,这要跌的消息居然从南洋传到了沪上。幸好方君瑛没有说消息来自何处,要不然复兴会引发股市狂跌的内幕就要被公之于众了。
这女人终究是个祸害,和那个小银凤是一样的,杨锐在得知军情局的汇报之后便如此想到。不过现在他和程莐算是已经绑死了,檀香山那边借助老丈人程蔚南和那些广东华侨的力量,正在布局海外,而且儿子已经出世了,在这个时候休妻离婚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只能冷战;或者,再娶寒仙凤回来,程莐就让她一个人过吧。杨锐想到寒仙风心头忽然有些热,这个女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对,她坐的船已经过了香港,这几天就要到的。
烟抽完的时候,马车也到了教堂这边的路上,夜里四处没人,陈广寿只让前面的护卫慢行,而后和杨锐两人飞快下车,再快步走到教堂的侧门。杨锐这边下车,教堂里的人早就看见,只等人一到便开了门,护着两人进去。
穿过走廊,只上到二楼,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只见一屋子人在忙碌。这里是总参谋部所在,他们正在紧盯着严州那边的战事,特别是林文潜临时改变了计划,想把蔡锷部也一起吃掉,参谋部这边就更忙了。
“先生,严州那边一切正常,山谷里的冯国璋部已经全部歼灭,我方损失极为轻微,俘虏清军两万七千余人,火炮一百三十多门,另外辎重军马无算。”贝寿同报告着大捷的消息,而后又道:“蔡锷那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也可围歼大部。”
“嗯!好。这样的成绩才对得起梅岭关那个地形,才对得起大家忙活的这一个多月。让洲髓还有仲斐把有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来,尽快的奖励有功人员。”虽然早知道围歼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听到最后的战果,杨锐还是高兴了一下。只要接着吃掉蔡锷那三个镇,那么严州这边就只有满清两个镇能顶用了。其他的镇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阵前起义。
“是的,先生,我已经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们了。”贝寿同说道。
“山东还有东北那边有什么变化没有?事情很有可能要提前发动。”看着贝寿同报告完就想走。杨锐又把他叫住了。
“先生,北京那边人员没有完全到齐。还有南非那边的人员没有开始起运,现在提前发动,怕是会影响全局吧?”贝寿同担忧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执行,但杨锐忽然要提前,那很多事情都会衔接不上了。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满清六个镇覆灭,那么严州这边就是我们兵力占优,南非第4军在不在无关紧要;山东那边如果再说降袁世凯,就是他不降也行。中立即可。这样北京那边未必要三个师,两个师就够用了,击溃北京那些花瓶即可。”杨锐说着计划提前的兵力对比,现在只是一月,到十月中秋太难等了。
“先生,真的要提前,那也要等美国那边的两艘飞艇造好吧。”感觉到杨锐的急切,贝寿同委婉的劝道。
因为德国人毁约,飞艇的吨位和计划吨位相比还差十多吨,但实验室又研制了新武器。即火箭筒,在缺少直射火炮的情况,这种只有几十米射程的新武器。被参谋部加入了第2军的武器清单。这样再加上其他如迫击炮、手榴弹,只把整个武器的吨位加到了一百吨。为了能运载这些武器,徐华封依照齐柏林飞艇的式样,已经在美国开厂制造两艘大吨位飞艇。这两艘飞艇建成,那便有一百吨的吨位了。
“哦,是。”杨锐想到了两艘在建的飞艇,也想起了它们的重要性,声调降了下来,问道:“它们好像已经开建了吧。什么时候能建好,什么时候能交付给后勤?”
“预定的时间是八月份到通化。但是很有可能会提前的。”贝寿同说道。
“好!那就等到八月份再看。”杨锐点着头,“越是临近那个时间。我就越是担心会出岔子。正所谓夜长梦多啊!”
杨锐这边感叹,贝寿同却不好怎么表态,他相信只要一切得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便是出了问题,宛平县令徐锡麟也会想办法控制,最后则还有军情局收买的那一些人员,也能阻止消息扩散,可以给复兴制造最后的发动时间。贝寿同不说话,见杨锐没事则又退回那一堆参谋当中去了。杨锐则继续走往大厅的里侧,那是军情局的办公室。
“广州那边战况如何?”杨锐一进门就问道。此时刘伯渊还有几个参谋部拉来的参谋正在看地图。那几个参谋见他来,敬礼之后就退走了。
“先生,同盟会提前发动了,现在战况激烈,他们已经占领了总督府。”刘伯渊说道。
此次同盟会发难是在意料之外的,因为前段时间准备发动举事的黄兴等人发现,帮自己运输藏匿枪支的头发公司老板陈镜波原来是水师提督的坐探,所以只能把举事推后。前天广州那边报告此事的时候,杨锐只是大笑,感觉谢缵泰要把同盟会广州举事的计划透露给水师提督李准,完全是多此一举,还没等自己这边密报,李准便知道了。
“他们有多少人?还有,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同盟会提前举事?是孙汶那边直接命令的吗?”杨锐问道。
“按照估计大概有五百多名选锋,很多是同盟会在日本青山学校的学员。这些人在日本退役教官的教导下,比他们以前找的那些会党强多了。”刘伯渊道:“他们会提前举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估计和总指挥黄兴有关。他之前进广州的时候,便说要么胜利,要么死在五羊城;后面发现李准的坐探陈镜波,集体开会讨论的时候,胡毅生、胡汉民想都改期推后,可他也不愿,说举事改期无异于解散。现在同盟会突然发动,大概是他发现清军巡防营中有不好会党成员,这才动手的吧。”
刘伯渊说的都是实情,但杨锐却想到同盟会的处境,道:“这些有可能都是原因。但最关键的是如果举事改期,他们无法向华侨交待。他们搞举事,就像是做投资一样,募集一些钱后,就要去搏一把,赢了万事大吉,华侨投资十倍奉还,自己则功成名就;要是输了,那则又可以在孙汶的革命史上重重的添上一笔。这革命,真是过家家一般。”
同盟会突然发动,虽有好几百人,但杨锐却丝毫不认为他们有成功的希望,李准在两广多年,又事先有所戒备,即便是攻入总督府,怕总督张鸣岐也是跑了。等黄兴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已入重围的时候,这几百人就只有投降被歼的份了,真是一个没脑子的将领。杨锐想到黄兴,还有什么林时爽、喻培伦、林觉民这些人,只感觉他们真的是跟错了人,要是加入复兴会,直接攻入北京多好。
“先生,这事情既然跟我们没有关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面救一些同盟会的人。”刘伯渊自从发现程莐的事情后,对同盟会那边就有些手下留情,好让杨锐在程莐面前好说话,夫妻两人的关系不至于那么僵。
“救什么救?有什么好救的?这些没脑子废物,死光了最好。”要是没有程莐那档子事情,杨锐还真可能会在事后利用复兴会在广州的力量,救一些同盟会员出来,但是现在他气恼程莐吃里扒外,想救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我…我明白了。”刘伯渊没想到自己的建议让杨锐更火,很是忐忑。
“我们和同盟会不是朋友,甚至还是敌人。”杨锐朗声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为了革命,我们死的人也不少,杭州那一次就有上万了,现在能有今天的局面,也是死人死出来的。不能想着同盟会可怜,我们就不可怜了吗?”
杨锐说着大道理,刘伯渊只能点头。幸好这时候杨锐话语一转,问到:“南美那边朱宽肅怎么样了?现在捐了多少钱了?”
“哦…当地的华侨认捐了七十多万英镑,南洋这边也有两百多万两的样子,再加上美国,认捐数目已经超过一千万两了,不过这只是认捐,都没有兑现。我们预计,如果在革命成功之后,朱……朱宽肅如果能在美国还有南洋都走一圈,那么估计能捐到两千多万两。银行张行健那边现在正在做一个计划,准备对海外华侨发行一亿两的开国债券。”刘伯渊介绍着朱宽肅那边的情况,不过他和杨锐不同,虽然知道朱宽肅只是个牌坊,也不习惯直呼其名。
杨锐没有在意他对朱宽肅的称呼很不自然,只听到一亿债券,有些惊讶的问道:“海外华侨真这么有钱?”
“先生,我们是直捣黄龙,把光绪都俘虏了,再有全国各省也在掌握之中,华侨爱国之下,不可能不买债券的。自从华侨上次被康有为骗了之后,不管是士绅还是苦力,都对满清恨之入骨。他们有多少钱军情局这边不知道,但是上百万华侨,一人出一百两也就有一亿两了。”刘伯渊说道。他觉得一亿两虽然离谱,但更觉得朱宽肅的影响力离谱。要不是杨锐名言不立皇帝,他都想建议让朱宽肅登基了。(未完待续)
戊卷 第十七章 死了
“一亿两还是不多的。”杨锐在惊讶之后便回过神来,肯定的道。“每年的侨汇都有一亿三千万两,正是这些侨汇,弥补了两亿多的贸易逆差,要不然中国只会是更穷。华侨虽然过的苦,但是一个月下来,只要不懒,五两银子还是能挣到的,美国那边一天大概有一美元,一个月更是在二十两以上。包括台湾在内的那两百二十五万人,全世界华侨有一千万之巨,行健那边发行一亿两还是保守了些,要是能刺激华侨把自己的存款也拿来买债券,那估计能筹集到两三亿不止。……广寿,你记一下。”
杨锐对着陈广寿说道,他又有了新想法,等陈广寿这边闻言掏出笔,他接着说道:“叫宣传部商业部那边充分调查华侨心理之后,配合行健那边制定债券宣传计划。什么爱国啊,尊皇啊,都要好好宣传……对了,把赐爵也加进去,买多少万两债券就可以封一个爵位,上可到公爵,下可到男爵,只要给钱,都可以封。”
他说到这里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问向刘伯渊道:“北京、江宁、京口、杭州、福州、还有广州,这几处满城大概有多少人口,多少住户?”
说着债券,怎么又扯到了满城,刘伯渊虽然好奇,但还是凭着印象答道:“全国十二处满城,北京最多,有二十多万人,户数当有四万多户,其他各地的满城人口一般在五千到四万之间,户数则在一千到八千户的模样。”
刘伯渊数据记得牢,他一说完,杨锐再追问道:“那这几万户里面,有多少能称得上是富裕的?住的宅子有多少是体面的?”
刘伯渊和陈广寿终于明白了杨锐的意思,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之前的计划还只是在满人没钱清偿旗饷的情况下,最多劳作十年便可,但他们或举债或变卖家还是能把旗饷还上。现在杨锐居然是要把满人的房子收了。这将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计。
他们的反应杨锐都看在眼里,他认为自己处理满人向来无合理之处。第一。只要是满人自己能养活自己,赚钱置的家当和产业,即使是像天字号那么富,他也一概不动,第二,那些不是自力更生却有钱有房的满人,那就要全部扒光,内裤也不给一条。钱财田产是其中的重点。而后他再想到后世北京内城那十几万一平的房价。觉得所有旗人的房产都应该没收国有。
这就是说,除了北京之外,江宁、镇江、成都、西安、荆州、杭州、福州、广州、新疆、甘肃、宁夏、太原这十二处满城的一切房产都将收归国有。而里面的二十多万满人,加上北京一共五六十万的满人,将全部遣送至吉林和黑龙江,分发田地,分散安置。这样没收下来的房产,可以拍卖,也可以赏赐给烈士家属以及有功人员,特别是北京。内城一半的人口都是满人,以后他要在北京立都,就要被二十多万满人围着。晚上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所以,把北京内城的大部分旗人清走,绝对是必要之举。
“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他们当初是怎么入关的?北京内城的八旗,还有各地的满城,不都是赶跑了杀光了汉人,自己进去住的吗?这件事情为了要占着大义,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明末之时被满清赶跑的汉人后代出来,当然,最好要有房契或别的证据。我们没收房产之后,可以把他祖先的房子还给他。那不是有大义了吗?若是有人要说那是改朝换代,历史使然而不可追究。那就更好说话了,既然是改朝换代,历史使然不可追究,那把关内的满人全部杀光也是历史使然不可追究的。至于什么民族团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能有民族团结。再有满人现在还有什么?屁也没有!我宁愿对蒙古人和善也没有必要对他们和善。”杨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振振有词的问道:“我说的有不对吗?”
“先生,这样做怕大家只会说我们不仁……中外舆论也怕是不好吧。”陈广寿少有给建议,这一次见杨锐弄的这么大,很是担心舆论的影响。
“士绅们对什么名声德望很看重,我倒希望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坏人。我也愿意成为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坏人。要不是现在时代变了,这些满人我是一定不会处死,而是会将他们男女分开,男的全部去挖矿,女人去卖身。只是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这事情现在做不了。”杨锐既是不屑又是惋惜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关内除了正经谋生的满人,其他都净身出关的好。清查出来的钱财、田产、房产,都作国有。”
杨锐说到这还有些话却忍下了,后世满人能翻身,就是因为他们辛亥的时候没有被清洗,诸多满人即便再穷,也还有房产、以及各种古董财物,这些便是宗社党敢复国的本钱,也是他们解放前移民加美的本钱,更是后世拍清宫戏的本钱。社会上总是有钱的越有钱,没钱的越没钱,把财产都清洗光之后,满人要想像后世翻身,那估计要等两百年之后了。
“先生,”刘伯渊只觉得杨锐话里有些火气,不好再劝,只把话题接到债券上,“那就是说债券买得多的华侨,会赏赐宅邸?”
“我是这样想的。但这样做不能寒了烈士还有将士们的心,对华侨的赏赐只能是一小部分,不过广州、福州满城里的宅子,他们可以占大部分。反正复兴会的骨干福建和广东的占的不多。”杨锐修正道。“反正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具体怎么操作那就看你这边,宣传、商业还有银行那边怎么操作了。建国之后,那里都缺钱,华侨那边先卖几亿债券,然后等过几年他们又有钱了,可以再动员华侨回国投资。这是以后的大事,不能马虎!”
“是!先生。债券之事。军情局绝对配合各部门做好。”刘伯渊很是大声的道。他对杨锐的决策无比信任,认为只要大家都听先生的,那中国一定能富强。
刘伯渊这边说着的时候。外面的文书倒是把广州那边发来的,刘伯渊看完电报。道:“先生,电报上说,同盟会在总督府扑空了,在去水师行台的路上被清兵围了,现在正在激战。看来即使黄兴提前发难,李准也是有准备啊。”
“嗯!”听到这样的结果正在杨锐意料之内,他又问道:“我们的人务必要探查这一次广州举事的一切,他们的失败就是我们的教训。城市里的夜战我们就在杭州的时候打过一次。之后就没有打过了,北京不比杭州,胡同多,大院子多,晚上又是黑灯瞎火的,指不定打到天亮都搞不定。你让广州那边把同盟会的经验教训总结过来,交给参谋部,让他们用在北京。”
听说杨锐要广州举事的经验,刘伯渊道:“先生,要这么做。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那些被捕的同盟会员,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说。”
“有什么不肯说的?”杨锐反问,“反正他们都是要被处死了。死之前留下些经验来,不管是给谁,不都是为了推翻满清朝廷吗?我们和李准不是有些关系吗,在他们临刑前多去几次牢房不久成了?还要,向来是死者为大,同盟会的人死后可以由我们的人出面,将他们收敛下葬。记得千万不要埋在一起,而是要送往他们家乡安葬,这样日后省得同盟会拿什么黄花岗红花岗给自己脸上添光了。”
杨锐想法恶毒。刘伯渊听完之后连连听头。杭州举事的牺牲的人是合葬的,算是复兴会的牌匾。而同盟会的牌匾现在就要把它给拆了,让他们立不起来。“先生。我现在就通知广州那边。让他们按照这两条办。”刘伯渊说道。
听闻同盟会那帮人被围死了,杨锐就安心睡觉了。不过第二天早上严州却发了个三分之一捷报过来,蔡锷居然半夜给跑了,只歼灭了第5、第14镇两个协不到的清军,真是运气不佳。另外则是炮兵旅李成源的处置问题,他提前开炮的事情昨天杨锐就是知道的,这事情本来稍微惩戒便可,但不想林文潜却咬住不放。
放下严州的电报,杨锐对着前来报告的贝寿同说道:“李成源是炮兵,我记得按照复兴会军制,除了掷弹筒之外,所有的迫击炮和后膛炮部队都归在炮兵这边?”
等了一夜,蔡锷居然跑了,更还有个无比麻烦的官司,贝寿同眼睛里全是血丝,现在听闻杨锐没有责怪参谋部考虑不周,心下稍安。又见他问起复兴军的建军原则,便道:“确实是这样的,先生。复兴军步兵和炮兵的关系基本是参照德军,即炮兵并不服从步兵指挥,他们作战具有独立性,但同时,他们却又有全力协助步兵作战的义务。他们之间不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而是友军的合作关系……先生,我明白怎么做了。”
处置方案被自己说了出来,贝寿同明白怎么回复严州那边了。林文潜只是步兵官长,而不是炮兵官长。虽然他有战役指挥权,并可以向军法处提出控诉,但是案子的判罚准则,将是依照炮兵的准则而不是步兵的准则,审批准则不同,结果就会不同。
“成源那边这次事情从道理上来说是没错,但是这样的事情越少越好。”杨锐说道,“给程俪笙那边说一声,自己的兵自己要看好,不要以为能放几炮就了不起。李成源也要处罚,战役总攻他还提前开炮,现在还理直气壮,什么态度这叫。让他给洲髓认错,不认错就把他掉到工兵营去,看他还嚣张什么。”
杨锐对以李成源并不生气,只是说说而已,嘱咐完了之后又让炮兵的程志瞂下手不要太重,少将的军衔还要给李成源保留的,毕竟革命了几年,也出了不少力,等到开国还是个上校就不好了。
处理完严州的事情,而后就是其他一些零散琐碎的事情,等到晚上的时候,程莐那边又是派了个小丫头来,说今天是他的生辰,已经在家里煮了长寿面。更说儿子的名字要回去商量,反正就是要杨锐晚上回家。
长寿面无效,但是孩子总是有妙用的。杨锐闻言又回到寓所里去。两人因为上次股票泄密一事已经吵过一次,事情的结果就是程莐在杨锐要求下退出了复兴会。然后便开始冷战。今日回去,杨锐不想吃什么长寿面,只想看一下儿子,留下名字然后走人。
“你回来了啊?”女人结过他的衣服,虽然知道他会回来,但还是一副惊喜的样子。不过杨锐的视线只在她微笑的脸上掠过,落到了她身后的墙上。
“嗯。”杨锐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然后道:“名字上面有几个,你自己选一个吧。”
“呵,还有好几个啊。你挑一个就好了。”女人说道,她欲言又止的,而后又说道,“我煮了面,你吃了再走吧。”说罢就去盛面了。
杨锐本来想走的,但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一次她让自己回来还是有事情的。果然,在他吃面的时候。女人说道:“昨天……唉,你应该都知道的,现实广州举事失败。党人大半牺牲,小半被俘。竟成,你能救救他们吗?”
杨锐听完她的话一直没啃声,只等大半碗面吃完,才道:“革命必定会有牺牲,失败那自然就要杀头。有什么好救的?”
“竟成啊,孙先生虽然有些事情不对,但下面的那些革命义士没有什么不对吧。现在一百多人被关着,过几日就要砍头了。你就不能看着他们为国为民的份上,救救他们吗?”女人声音有些悲伤。但却不知道这悲伤是因为昔日的同志,还是为了眼前的爱人。
“没什么好救的。要怨的话只能怨他们跟错了人。”杨锐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又是胡乱的吃了几口面,然后起身准备走人。
“竟成!你告诉我,党人被李准伏击和复兴会有没有关系?现在润如发电报来,说一定是复兴会出卖了他们,把举义计划告诉了李准,他们才会……”程莐说着拿一份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忽然泣不成声了,自从和杨锐在一起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被夹在同盟会和复兴会之间,里不是人。而对于革命的美好理想,也在两会的明争暗斗中完全破碎了。
女人的质问让杨锐心中怒极,广州的事情不要说他没做,便是做了,他也要女人完全站在自己一边,而不是现在这般质问。正想动怒间,忽然看到女人哭泣,他有一种说不出快乐,笑着道:“你已经不是复兴会的会员了,会中的机密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就是因为你是我老婆吗?若是这样,那我们倒可以马上结束这种关系。呵呵,对了,你不是很关心同盟会吗,那去加入他们好了,他们现在死了这么多炮灰,你去的话正合适!”
“竟成!”被杨锐的挖苦之后,女人忽然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杨锐还是笑,无比轻松:“为什么这样,因为我是革命党啊。为了革命,杀人放火不算什么,抛妻弃子也属正常,若是哪天你挡在我前面,不说杀了你,把你以精神病的名义,送到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也是应有之义,我会交代所有人都不跟你说话,让你整天对着墙壁自言自语,还会让他们阻止你自杀,就这么把你一直禁闭到死。什么是革命党,对仁义道德、亲情血缘这一切不屑一顾的人,才是真正的革命党。”
杨锐用无比轻松的语调,咬牙切齿的说着恶毒语言,只让女人的心更痛,她全身颤抖着,泪流满面。杨锐见她如此还嫌不够,又把桌子上的信封收了起来,再道:“所以你最好做出选择,要么什么都不知道,带好孩子便好,这样对外你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要么现在就把婚离了,孩子你要你就带着,不要你就留下。到时候是兵刃相见,还是炸弹相见,那就再说了。”
女人真的被刺伤到了,抹着泪道:“你!你真如此绝情?”
“对!我就是这样绝情!这么几年,对你我已经很厌烦了。”杨锐还是笑道,声音里全是冷酷,“你不走我还嫌麻烦,你走了我马上放鞭炮。你好好考虑吧。”
杨锐给了这程莐最后一击,不过出门的时候。他又觉得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再捅一刀,于是转身笑道:“你知道的,我一般只习惯一个女人。现在仙凤要回来了。你总该把位置让出来吧。”
杨锐轻松的语言间,只把他骨子里同归于尽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对于完全透支的人。他会用十倍百倍的代价去换取对方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损失,虽然对这个女人仍有感情,虽然留恋她的身体,虽然担心她最后跟别的男人上床,但宁愿心中绞痛,他也要如此恶毒。这是他不顾一切的报复,那怕最后自己损命而对方不死,他也会如此选择。并且这个选择重复千百次,他依然会选择毁灭。
性格总是决定命运。智商不低,机会不少,但正是因为这种铭刻在他灵魂里的毁灭倾向,使得他最终只能是个濒临破产的水果贩子。不成功的人真是因为懒惰吗?真是因为愚蠢吗?根本不是!有太多不成功的人是因为其本性的孤傲和决绝。杨锐不明白自己生命里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东西,他觉得这是因为遗传,是天生的,所以,很多时候他信命。
杨锐没有细看程莐表情,这个在这个时空曾经真心付出女人。对他来说只能是一种过去,现在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她半残。出门之后在陈广寿诧异的眼光下,他一上马车就开始发狂。拳头“砰砰砰”打在马车内的避弹钢板上,把前面驾车的护卫吓了一跳,陈广寿对此很有经验,只让护卫把车停在路边,而后两人下车,和那些隔得不远的护卫一样,守在因为拳打脚踢而剧烈颤动的马车旁边无声的抽烟。
两人都不好说车内的杨锐,护卫只是看着马路上的路灯无聊的道:“哎,越来越多路灯了呢。”
“是啊!路灯越来越多了。”尴尬间陈广寿接口。又问道:“老徐,你好像是苏北的?”
“是苏北的。那年水灾被救到东北,农垦公司赶车的不够。我就没有种地改赶车了。”车夫老徐吸着吸烟,回想着之前。在他看来,人生便如梦一般,任谁也想不到,他这个差点饿死的穷汉,居然成了革命党领袖的车夫。
陈广寿对老徐的履历是很清楚的,杨锐身边所有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现在问这些只是没话找话说而已。作为先生婚姻的见证,他明白先生对师母的感情,可以说两人的感情逾越生死。只是,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是先生变了,还是师母变了,还是其他什么变了。在他的观察里,先生是变了,但是是朝正确的方向转变,唯有这样的先生,以后才能带领中国走向富强。治国和治家完全是两码事,先生需要治国,自然无法治家了。
陈广寿的为杨锐寻找借口,想到此他不由得看了前面马路转角处的屋顶一眼,白茹,他的女人应该是在那里。虽是革命党,但想到自己的位置,他又是一阵轻松,他只是个护卫和文书,不要像先生那样担那么大的责任,这辈子还是可以好好治家的。
陈广寿想白茹的时候,杨锐冷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走吧,回教堂。”
杨锐声音一出,两个在车外面的人都上了车,车厢无光,但陈广寿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急着道:“先生,你…你没事吧?!”
“我很好,只是擦破了手。”杨锐很是冷静,而后又加了一句,:“从今以后她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向我报告,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先生……”陈广寿不知道问题居然会这么严重,很是不知所措,“先生,这……”
“我已经说过了,你以后要是汇报那就是你的问题。”杨锐不跟他理论,只把事情下了个结论。“在我心里,这个人已经死了!”黑暗里,他无比冷酷。(未完待续)
戊卷 第十八章 寿辰
衢州的战事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即便是满清尽力封锁报纸,但在租界里的报纸还是无法阻拦的,是以不要几天,围歼再次失败,四个镇的精锐新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便天下皆知了。[一时间全国的满人都惴惴不安,杭州满城几成空城,而士绅们则又要求光绪速开国会,并提出实行英式的君主立宪制,把一切权力交给国会,然后再以权力都在汉人手中不在满人手中为由,与复兴会和谈,从而结束这持续多年、劳民伤财的战事。
国内局势变幻,洋人们则更加声色俱厉,他们认为复兴会此战胜利之后将会实行北伐,而北伐则将使中国战乱不止,从而影响他们的在华利益,是以除了利益在关外的日俄之外,英法美德意奥诸国联合警告复兴会,即不可把战事蔓延到严州根据地以外,特别是长江沿岸各通商口岸,禁止复兴会占领,以防止战争破坏商业贸易。
除了警告,复兴会在各地的龙门客栈和中华时报报馆再次被租借当局查封,天字号的各个企业也管束的更加严密。各国在中国的兵力又一次的增加,其中英德两国最为积极,一个从香港、海峡殖民地、印度调集八千余人的的部队驻守长江各口岸租界,另一个则在国内调集了一个师左右的部队前往远东以防不测;陆军以外,各国还抽调军舰炮艇编成长江舰队,在长江上巡航。以防止革命军北伐。
虽然列强的举动只是恐吓式的,更多的打算还是以此要求满清给予更多的权利。真要革命军北伐,只要不涉及在华洋人的生命财产安全。那么他们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除非革命军在初战之后表现疲弱,那么列强将完全站在满清一边,全力打压复兴会。英国外交大臣格雷在给驻华公使朱尔典的训令中写道:“……既然战争无法阻止,那么我们就应该容许它发生并尽快让它结束,在此过程中,我们除了要保证国王陛下的臣民,以及他的商人们在华权益不因为战争而受到损害。还要确保这个倒霉的国家不会再次发生动乱,完整而虚弱的中国符合帝国的利益……”
列强的态度终于让满清找到一些勇气,另外一件事情则更让光绪一扫颓废。让他除了强硬的将第二届国会便成俄国杜马之外,更开始整顿兵马做第七次围剿,他的底气来自于满蒙新军第3镇的几个逃兵。这几个满人宣称,革命党在梅岭关虽然大胜。但是其自身损失也极为惨重。按照他们在山顶上的观察,从梅岭关运出的革命党尸首不下万具,而就地掩埋的更是不少,这些都是因为中了氯气炮弹而毒发身亡的革命党兵勇。
满清围剿使用氯气炮还是前几年事情,被革命党把氯气炮弹送到军咨府之后就再也不敢造次,这一次听信德国参谋的建议,又开始大规模使用氯气炮也是出于侥幸心理,认为只要围歼了革命党的主力。那么他们再怎么威胁也不是大碍。至于他们的威胁,亲王贝勒们只要不出大门。北京城内严防死守便可确保安全,真要是革命党在京城引爆了氯气炮弹,那也只是外面的屁民倒霉了。
满人的言语光绪是相信的,而革命党鏖战后在龙游、兰溪以及衢州大规模购进白布更是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不过之前那个标统福喜则坚持自己的说法,认为革命党不怕氯气炮。两拨满人各持己说,互不妥协,最后还是那几个报称革命党损失惨重的满人带着照相设备连夜冒死进山,按照记忆找到了革命党埋人的坟地,掘墓拍照,事情才有了结果。
薄薄的照片上,山谷里一望无际的革命党烈士墓碑在吓人的同时,更是让光绪狂喜,拍照者抽查并细数过整个墓区,计有一万八千多块墓碑,这些都是身裹革命党军旗下葬所谓的烈士,面目狰狞,全是中毒而死,并且不少人身上还有革命党勋章。死一万八千人,那么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依照军咨府的推断,他们认为此役革命党最少伤亡了两万五千人到三万人,其主力部队损失一半。而这些人之所以埋在这里,应该是怕运回严州会造成军心民心动乱。
一切的证据都证明革命党梅岭关之战损失惨重,但在几个月之后的总举义中严州革命党兵力又是未损,那这些所谓的烈士到底是谁?尽管之后执政的复兴会百般阻扰,但是事情的真相还是在百年之后靠着先进的dna技术查了出来,这些所谓的烈士根本不是浙江人,而大多是北方人和小部分是两广人,这项调查结果立即成为公知们和民主主义分子,攻击开国领袖杨竟成的罪状:即屠杀手无寸铁的内战战俘一万一千三百四十六名(经探地仪器确凿查证,不少坟墓是空坟),而执行此任务的将领林文潜,则被冠名林屠夫。
而在更久以后解密的复兴会文件中,在梅岭关设坟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北京的满人听闻复兴会将要北伐的消息而大乱,诸多满人都开始转移钱财、变卖家产古董,在那谣言满天飞的一个月中,北京有一千多处房产变卖,大约六百多万两的钱财从票号转存到了租界外资银行,而古董因为主要销于外商,所以无法统计,北京如此不安,其他各地的满人更是如此,一个月就被满人转移走了近千万的资产,在关东银行张昆以及军情局刘伯渊的建议下,复兴会行了苦肉计。当然,说是苦肉计,但按照事后推测,苦肉计不可能苦在复兴军身上,所以只有用氯气残杀那些不愿反正的满清俘虏。
文件解密之后,满蒙第3镇、新军第25、26镇的不少后人,因为祖先的失踪要求开棺验尸。并索要赔偿和政府正式致歉。政府愁眉不展的时候,林文潜的曾孙林立国提供了先祖林文潜的战地日记,说其先祖并没有屠杀受降战俘。一万八千多个坟墓只有一万一千三百多个是真的,但是里面真正的人尸只有六千两百余,都是战死和受伤不治改过发式的清军,其中因为氯气炮弹被引爆而中毒身亡的清军,全部埋在墓地外沿,另外的坟墓则全是累死或伤亡的牲口,有五千一百多具。全用军旗裹着下葬。
后世的争辩是当时的人们无法预测的。在当时,报纸上的真实照片和复兴会咬牙切齿的控诉和报复之言,完全让全国各地的满人们安了心。在后续的几个月中,之前转移的钱财又因为各种不便——其中最重要的是因为外资银行基本没有利息,而票号钱庄的利息巨高——又转移回了原处。这时候复兴会的高层有些庆幸蔡锷的东路军跑掉了,要不然即便占领了京城那也是一座空城。没收不到什么银子。
满人们安心是好事。但那些列强的私下代表在接触复兴会之后又退了回去,他们认为既然复兴承认在第六次围剿战争中遭受了严重损失,那么在下一次的围剿中,全面换用氯气炮弹的政府军将全胜革命军,所以各国都结束了和复兴会的谈判,并且开始研究生化武器了。
列强的态度并不能杨锐心绪产生什么波动,他明白成功就在眼前。而为了能把满清的王公大臣、贝子贝勒们一网打尽,两个月之后。参谋部联合军情局经过反复确认计算,调整了总举义计划。即将总举义日期从农历八月十五,调整到六月二十八。杨锐手握着贝寿同送上来的厚厚计划,浏览之后问道:“为什么要放在六月二十八?各项准备能顺畅吗?”
贝寿同道:“先生,六月二十八是光绪的四十寿典。根据军情局的消息,这一次为了庆祝严州大胜、鼓舞士气,内务府准备大肆操办一番……”
居然是光绪的四十大寿,贝寿同还没有说完杨锐就大笑起来,他笑的很是畅快并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他才停了下来,再也没有比在光绪办寿典时举义更好的事情了。杨锐笑毕,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就是说所有的鞑子都会齐聚北京了?”
看到杨锐阴沉了几个月今日终于笑出来,刘伯渊背上一阵热汗,激动的道:“是的,先生!那时候各地的满清权贵都会派人进京道贺,我们刚好可以趁机将之一网打尽。另外,天字号为了表忠,已经接手了京城里的电灯工程,等到六月二十八那一日,内城各处重要街道都将按装电灯,另外还将装不少指示路标,夜袭部队一定不会迷路的。”
刘伯渊按照杨锐的指示完全调查了广州夜袭的经验,除了得出早知的武器因素外,还明白夜里面熟悉地形最为要紧,北京比广州城还大,夜里即便是本地人慌乱之中也很容易迷路。夜袭北京的第2军虽然有针对性的地形训练,但是再怎么训练也没有比有路灯指示更好的了。
“好!好!”杨锐心情大悦,高兴一会再问,“满清的皇室存款查清楚了没?以前行健说的一千万英镑到底在哪里?或者由谁掌握了这笔钱?围剿了这么久,这些钱还在吗?”
“基本差清楚了。”刘伯渊道,“这一亿多两,大部分在大清银行,小部分是在光绪手上,在大清银行的是国家历年外汇的利息,在光绪手上的就是慈禧和光绪自己的私房钱。这两笔钱合在一起买了不少外国债券,只要我们能拿到那些债券文件,那么这笔钱就能掌握过来,不过这些钱不是活钱,即使有债券文件,也要看洋人的银行还有政府承认不承认这笔钱,他们要不承认,那估计拿不出来,要是承认,也要花几年时间才能拿出来。
能用的钱,一是皇宫内库房,估计那里有不下于一千万两的金银,这些都是底下的官员历年孝敬的;再是亲王贝勒达官贵人的私产,这些数目不详,大概有两三千万两,部分是金银存在家里,部分是票据存在京城的票号钱庄里吃息。所以进京之后查封所有的票号钱庄极为要紧。银行张行健的建议是,要连夜控制京城的票号钱庄,防止他们损毁涂改账目。全国其他地方的票号也要查封,不过为了防止市面动荡,各票号的生意将有关东银行代办。”
杨锐知道票号和满清的关系,这些人往前可以一直追述到明末时的以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卖国皇商,是他们把满人入关抢劫来的财物变现成粮食生铁,源源不断的输送至关外,若是没有他们。满人早在小冰河期冻死在东北了。这八大家虽然起起落落,但是终清一世,票号里存的多是官银。晋商是也压过其他商帮一头,在商界独领。不过,两百多年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从法律的角度已经无法去审判那卖国卖族的八大皇商了。而如果全面打击晋商。只会让西北的商业系统和对俄贸易毁灭性受损。特别是对俄贸易是中国所有对外贸易中唯一的顺差贸易,所以,张昆的意思是查封票号之后其业务由关东银行代办。
“那就按照行健的话去办吧。”杨锐有些不情愿,但只能答应。“但是要是有票号反抗,那格杀勿论!”
“明白,先生!”刘伯渊赶进记下。
“既然是光绪四十大寿,那京中的城防一定会很严,我们门头沟的那两万多人能按照计划占领京城吗?”说完钱财。杨锐再问兵力,寿辰的时机是好的。但是要一晚上占领不了京城,那就冤枉了。
贝寿同道:“我们分析过,满清最重要的防区会是内城,而增防的手段也是广布巡警和巡捕,严查路人等等。他们主要是担心我们扔毒气弹,至于外城和京郊,虽有禁卫军,但无非是加强戒备而已。至于京城附近的那几个镇还有北洋第一镇,他们估计会稍微回缩一下防线,但不可能内调。
按照计划,举义发动后的十个小时内,大行山第5师将抵达京城。在这之前,另外一个镇的禁卫军也会被入城部队击溃,这样满清短时间能集结的兵力,就是从锦州山海关一线赶来的北洋第1镇、马厂的第2镇、还有由直隶混成协改编的第27镇,这里虽然有三个镇,但是要他们想开拔并合兵一处,估计将要等到第二天甚至是第三天,三个师对三个镇,只要有一晚上的准备,那么我们必有胜算。而且越到最后,全国都被我们占领的情况下,他们之中第2第27两个镇,很有可能会放弃进攻,到时候招降即可。”
“另外,这边还有一个办法。”说完兵力对比,贝寿同再说办法的时候有些犹豫。
“说吧。行就用,不行就不用。”前段时间参谋部刚出了一个苦肉计,但杨锐用的不爽,因为很多骡马弄死了。
“那就是自投罗网,故意让稽捕局找到我们的人,发现氯气炮弹,这样……”贝寿同道,不过他没有说完就被杨锐抬手制止了,徐锡麟那一次出卖同志,可是参谋部和军情局反复要求他才同意的,虽然军情局担保万无一失,但依然有同志在牢里面生病死了。
“先生,这一次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贝寿同被杨锐拦住,旁边的刘伯渊连忙帮腔,“六月份是光绪的生辰月,一定不会行刑。只要抓进去的人稍微受刑认罪,那就会平安无事,就是要开斩那也是要到下个月。安庆这边的事情……还是因为牢里同志们呆不习惯,现在则不会这样,他们最多半个月就出来,出不了事的。只有让满清认为我们的破坏计划失败,他们才会彻底放松警惕。”
杨锐并不是心疼炮灰的生命,但是从大意上来说,他必须这样表示,所以听了刘伯渊的话语,他假装痛苦的道:“你能保证?那这次要被抓进去多少人才能让满清放心?”
“最多不超过五十人。”刘伯渊道,又担心杨锐嫌多,解释道:“复兴会总不比同盟会小打小闹,十几人是太少了,最少要有三四十人才像样。再包括一些外围人员,加起来也就七八十人最多。这些只要坐半个月牢就出来,一定不会出事的。”
似乎听信了刘伯渊的话,杨锐再道:“这七八十人抓进去,那么满清一定是如获至宝,要是他们和其他的线有牵连,难道不会扯出全盘计划吗?”
“不会,京城里的同志都是单线联系。这三四十人为了容易暴露,将派些南方人去,外围人员也将有他们自己在京城发展。出了事绝对不会牵连到其他支线。”刘伯渊道。他认为这样是万无一失的。
沉默了好久,杨锐终于点头道:“写一个报告上来吧。我看过之后再批准。”
杨锐说完就让他们出去了,自己拿着新编的崇祯计划细看,只大致的翻了一遍,他便停了下来。和参谋部的视角不一样,他所关注的除了兵力安排外,还有国际环境。如果蝴蝶效益没有扩散到欧洲,那么7月1日德国将派出豹式军舰前往摩洛哥,制造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到时候列强为了应付欧洲,将无暇东顾,而日本这边,虽然西园寺没有上台,但如果能在一天之内占领奉天城,两三天占领全境,那么日本也找不到出兵的借口,这件事情,将交由张榕的巡防营负责。山地军将主要剿灭满蒙第6、第7两个镇,黑龙江的第8镇将发动起义,而大兴安岭的独1旅,将进军库伦。关外两到三天的就会彻底平定,日本还在商议对策或者正在布置的时候,东北局势就已经平定了,他们想占便宜,剩下的只能是谈判了。
而关内,不出意外,那也将在三个月内大部平定。其中最头疼的其实就是华北这边的第2、3、4、27四个镇,还有严州这边的第5、第7、第8和满蒙第1、2两个镇。两个满蒙镇是一定要击溃的,北洋那五个镇,还有江北的第7镇和武昌第8镇,则最好的结果是招安,有条件的招安。剩余的那些比如第9、第10、第11、第12还有云贵湘川新军,将举行起义。
越来越临近总举义的时间,各地局势越来越明郎。趁着满清围剿严州之际,之前计划的那些根据地都已经站稳脚跟,正训练兵士,整装待发。而满清虽然知道这些起义军动机叵测,但是所有兵力都被严州、沂州以及通化牵住了,再练新军第一没钱,第二没军官,只能派些巡防营前去监视,不过因为起义军不流窜,所以在担心之后满清也就放心了。
其中以沂州最明显,起义的时候整个北方轰动,而后围剿不下,起义军居然开始大修水利,根本就没有越境进攻的打算。沂州的革命领袖李光仪很明确告诉前去采访的报馆记者,他是看到满清无能才决心举义的,而举义的目的,只是为了治理家乡,并不是要为了改朝换代。沂州水患年年都有,但是满清朝廷视而不见,他想修也不给修,所以他只有通过举义修水利。李光仪言辞侃侃,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表,若不是是自己人,杨锐可要被他给骗了。
根据地准备妥当,那就就只剩下云贵桂三省,这三省都是穷省,新军只有云南有第19镇,贵州只有一个标不到,广西因为第26镇调走,已经没有新军。现在的云贵总督是李经羲,而第19镇的镇统是崔祥奎,北洋武备学堂出身,其他协、标将领也多是北洋出的来。整个镇下设第37、38两个协,只有第37协驻守昆明,38协分驻临安和大理。在第37协中,73标的管带李鸿祥、李根源,74标的标统罗佩金、管带唐继尧、刘存厚都是革命党,除了这些人,底下的队官也有不少人是革命党。这些人只要有子弹,即可发难。而第38协,同样有不少是革命党,昆明一下,自然全省革命成功。
戊卷 第十九章 孤行
昆明拿下,那顺势开进贵州即可,而且贵州也有革命党,云贵两省光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真正没有把握是广西,这地方没有新军,也没有根据地,真正能依靠的jiushi陆军小学里的那些革命党会员,还有则是两广总督张鸣岐。因为广州起义他已经和同盟会彻底翻脸,满清一倒他能投靠的只能是辅仁文社。此人之前和岑炽一样是岑春煊的幕僚,不同于岑炽,他对名利倒热衷的很,只要许给他高官,他应该会协助复兴会稳住广西吧。
沪上法租界教堂里,杨锐从北想到南遐想的时候,北京西华门大街的梁启超宅邸也在从北到南的说着全国的局势。和之前门口人人排队的moyàng不同,现在这宅子已经门口罗雀了,而这一切的原因,则是因为梁启超改弦更张,建议光绪完全放权,增加国会的权利。
之前光绪关闭第一次国会的时候梁启超是是支持的,但是关闭国会之后所引起的连带fǎnying,只让他感觉害怕,特别是现在由杨度、雷奋几个劣质议员发起的国会请愿声势惊人,影响甚广。这不由让他想到了丙午年各地要求光绪开国会的情形,那时候也是各地督抚借着革命党恐吓朝廷,并暗中怂恿着士绅学生大闹。不过和上次不同,上次蔡元培那个呆子不知道借用督抚和士绅的力量,而这一次复兴会几乎在操纵着舆论。正当光绪想要接受民意,不更改国会章程的时候。严州革命党损失近三万人的消息忽然传了出来,得此消息的光绪也就不必要顾及什么民意可,他认为只要再围剿一年。那浙匪即可全灭。
光绪这么看,满朝权贵们这么看,但有十几年办报经验的梁启超,还是能从舆论的转向中读出一些东西,那jiushi复兴会在guyi示弱,而同盟会孙汶那边,除去对孙汶好大喜功kǎolu。也有可能在示弱。革命党战打胜了,却一反常态的示弱,这是因为什么。不jiushi想要朝廷降低警惕好北伐么?
“老师,按照这么说来,济南徐州两地当是阻止革命党北上的要地了?”虽然带着半军安然而退,但蔡锷还是丢了东路军军统和第5镇镇统的wèizhi。现在只能重新回到京城找梁启超安排去路了。不过。梁启超说了半天的当下形势,并没有说要安排他去哪里。
“哎!以杨竟成阴狠毒辣的性子,徐州估计是没必要防的,关键还是沂州这一路,现在虽说在修水利,但修水利也是练军,今年水利修完,明年怕jiushi要带着十万人北上了。”帝国风雨飘摇。梁启超还是看的很明白的,“驻守在直隶的新军基本上冢骨的部下。现在沂州那边革命党屡剿不绝,还有严州革命党能站稳脚根,不都是冢骨干的好事吗?!皇上当初就不该看洋人的脸色,杀了他哪有这档子事情?”
冢骨是保皇党对袁世凯的爱称,当然,因为zhègè称呼因为太过下作,它只在保皇党内部使用。蔡锷早就明白冢骨是谁,之前也提醒过恩师要主意北洋六镇和袁世凯的guānxi,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按下葫芦浮起瓢,光绪拿下了铁良换上了载涛,却使得载泽和奕劻重新勾搭在了一起,把北洋的那几个镇都调回了直隶修好生休整,甚至还把新编练的第27镇还有山东混成协个给了北洋系,现在北洋四个半镇,真不比袁世凯下台那会弱多少。
“老师,那我们怎么办?真要是氯气炮有用的话,那革命军未必能杀出严州?”蔡锷对于袁世凯这边想来半天也没有bànfǎ,只能是把话题转回北伐上。
“你还真相信氯气炮有用?”梁启超大摇其头,“若是有用,为什么西路军没有救出来?你炮击革命军阵地,但连一具尸首都没有见到?”他这一问只让蔡锷哑口无言,:“真以为复兴会伎俩有多高明啊,军咨府那些参谋会不知道里面有蹊跷?现在大家选择相信,无非是报喜不报忧而已,再说皇上那边,即便这件事情查实了是假的,那他也要把这事情说成是真的。只是,底下那些草包看多了报纸会当真罢了。”
梁启超一脸嘲讽,再道:“现在革命党明着的地方就有通化、林西、沂州、严州四处,暗中的地方那真就不知道了。若无yiwài,两年之内,这天下……哎!!”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明君,但抱复却无从施展,梁启超心中很是忧愤。难道真如杨竟成所说的那样,大清这艘烂木船改成铁船是水中捞月、缘木求鱼吗?想到此他倒有些不甘,更有着极大的鄙夷。从复兴会和杨竟成的言语中,他倒是明白他们得了天下会怎么干,不过是打家劫舍、削富济贫而已。这种做法他也明白,可是他第一做不到,因为支持他的多是士绅,第二则是他不相信耕者有其田就会打出更多粮食来,变出更多的银子来。中国的问题说来说去其实jiushi一个字:穷!
正是因为太穷,所以不能办新政,而不能办新政,那就没有足够的人才、没有足够资本跟洋人抢夺利权,结果就会更穷。华洋之争,说到底还是贫富之争,中国想要有钱,就得从bǎixing的嘴里抠,从他们的腰带里挤,可不想一旦这样,这些草民倒是反了。难道改朝换代就能让中国有钱?改朝换代的结果只会让中国更穷,钱财耗尽、列强瓜分、国土不保,局势将变得更加恶劣,重振国威的希望变的愈来愈难。
梁启超想着心事,蔡锷枯坐一边。虽然震惊恩师的论断,但也不敢打扰。他只看见恩师仰头望着墙壁的上谭嗣同的狱中壁提: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看着谭嗣同的诗,梁启超只想戊戌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来风云变幻。本以为即便慈禧老死,光绪也永无出头之日,但不想天佑我皇,丙午年慈禧居然被革命党狙杀了。照理光绪复出,君臣相伴自然国力蒸蒸日上,可到现在却是山穷水尽了。难道自己又要狼狈逃回日本,永不能回归故土吗?不。他不甘心!
“松坡,你还是去云南吧?”思索了良久,梁启超说道。“那云贵总督李仲仙去年曾有求于我。今日我写信推荐你去他那,或许能为我大清留一余脉。”
“老师!”蔡锷怎么没有想到梁启超会让自己去云南,道:“若是要为我大清留余脉,关外不是更好吗?那里地广人稀、物产……”
“关外是革命党的起家之地。难道会没有布置?”梁启超反问道。他其实不好说这不是为了光绪留余脉,而是为自己维新一党留余脉。“再说现在东三省总督是载澍,昔年虽然是维新一党,但总是满汉有别,你便是去了东北,也不能掌握军权。”
“可去了云南就能掌握兵权?”蔡锷对载澍不明底细,对李经羲那边更是不熟。
“东北、山西、河南、云贵,只有这几个地方不波及战火。而这些地方当中,唯有东北、云贵三地兵力最多。东北去了也不行,云贵却正好有机会,那李仲仙和原有的那些北洋军官很是不和,军中也无得力助手,你这次保得全军而退,虽败犹荣,此去必可得重用。届时一旦动乱,你部即可从滇南入川。至于岑春煊那边,那可以勤王为名,不用理会,若是中原形势无法逆转,那便直接占了四川,以做将来之根基。”梁启超此时不再忧愤,只如办新民丛报那时一般,挥洒自如,指点江山。
梁启超安排着后路,蔡锷却是不安,道:“那要革命党稳定局势之后,也开国会立宪法怎么办?;老师,难道真要再将光绪或者满人亲贵迎回来做皇帝?”
“不。杨竟成开国之后一定是会横夺民财、土地国有,以慰他那帮刁民,只要他这么做了,那必定是天下大乱。届时我们不能再要满人回来做皇帝,而是应该宣扬共和民主。”梁启超深思熟虑的道。
“共和?民主?”蔡锷聪明,但是却有点跟不上恩师的步伐,道:“可我们现在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也。”梁启超看着爱徒,用心解释道:“满人既去,杨竟成当立那朱宽肅为帝,而后掌控朝纲,大权独揽。我们再言帝制,已经不会得民心了。他用汉人的皇帝代了满人的皇帝,算是一种进步,而是要再革命,那必定要宣扬共和民主,才算进步,才能得势。”
梁启超的循循教导,只让蔡锷有些发愣,蔡锷其实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却不想政治是如此的玄妙复杂。梁启超见他发愣,只好再细道:“松坡,你是个聪明人,我可以用聪明的方法和你说话,其他的人就不行了。若是杨竟成真打下北京,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大多数将投奔于他,所以,我们要和杨竟成对抗,就要用一些蠢一点的人。duifu那些蠢人,就绝对不可以和他们说真话,必需要用宗教形式来催眠他们,使他们觉得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所以‘共和民主’只不过是个口号,跟‘阿弥陀佛’其实是一样的。”
梁启超本想把道理说清楚,但谁料到蔡锷听后却更加茫然,他轻叹之后亦是wunài,这点都不明白,那再往下说就更加没谱了。
梁启超正对蔡锷wunài的时候,还有人正在大骂蔡锷。
“说起第5镇我就着急上火,那蔡松坡是猪脑子啊?!革命党围点打援,这么简单的路数都看不出来?真是……真是……第5镇现在就只剩一半了!”砰的一声,袁世凯只把整个沙盘都踢翻了,虽然过去两个多月,但每次说到第5镇,袁世凯都要发怒,现在见他如此,徐世昌、杨士琦忙得yizhèn劝慰。
“宫保啊,事已至此,你什么气啊。现在应该庆幸其他几镇都还俱在,要不然……哎!”徐世昌说道,袁世凯下台。他没多久也被光绪排斥在外,现在只在一个冷清衙门里,混得很是凄惨。据说光绪本想杀了他的。但后面看他愁眉苦脸的moyàng很gāoxing,就把他留在宫里了。
“是啊,宫保。山东直隶这边还有四个半镇,这些兵力能留下来已经是费尽心思了。第5镇我们可是怎么也保不住的啊。”杨士琦看着袁世凯上火,也和徐世昌一样劝慰。不过,他又加多了些希望,“现在国会虽然重开。但各地的督抚士绅都是不满,洋人那边我已经按照之前咱们商量的意思去说了,洋记者那边也打点了不少。但是光绪是要死了不要你出山啊。”
自从甲午之后,挟洋自重已经从未下面官吏duifu朝廷的惯用伎俩,严州再败载涛被革,在载泽的鼓动下。袁世凯这边倒是想出山。不过这事情跟本不能由他来提。只能是让之前交好的洋人来开zhègè口,当然,洋人只是一方面的,那些搞国会请愿的士绅也有不少人建议由他来任内阁总理,只是这些在光绪面前都是没用,真是苦恼之极。
“大佬那边还有什么说法?”说起大事,袁世凯便不在纠结于第5镇了的损失了,他只想知道老狐狸亦劻的dǎsuàn。
“庆王爷还是闭门谢客。京中的消息说重开国会之后再选内阁,这内阁总理一职很有可能将由志锐来做。其实这国会已经没权了。朝廷本不想再立内阁,但是怕洋人们会说话,所以还是立了一个内阁,哎,这和国会一样,基本是个牌坊。”徐世昌介绍着京中的变化,特别是去年的政局真是像看戏一般精彩,连续倒了好几个人。先是载泽扳倒了载沣,而后瞿鸿机因为一张相片革职,最后那个载泽,当上内阁总理没多久,就卷入了侵吞国有资产案,连带着和盛宣怀一起下了台;而国会,也在无数饥民的请愿哭诉中猛然关闭了。
“那这一届内阁什么时候会选出来?”袁世凯问道。
“就在下个月吧。”徐世昌道:“说是选,其实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估计里面的亲贵会占不少。现在京中的黄带子都说,是那些汉臣误国才把国势弄成这般moyàng的,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还不是大公报英敛之吹捧的啊,去年他看到那些饥民请愿之后,就对国会死了心,觉得只有把权力全部放在皇上这边,这国才能治理的好,要是把权力放给下面那些官绅,只会让大清的民乱越来越多。开国会不是在救国,而是在误国,他这半年来都在说zhègè。”杨士琦不是个官,但却是袁世凯在北京的眼线,北京天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很清楚的。
“哼。这英敛之本就不是个好东西。”袁世凯想起了那一次抵制美货运动了,那大公报jiushi积极鼓动的天津报纸之一。“他这样说,无非是要讨好光绪而已。现在局势如此,总不能看着复兴会打到北京吧,你们倒时说说,这复兴会真要北伐了,光绪那边又硬顶着不要我出山,该如何是好啊?”
袁世凯如此问,徐世昌只看了杨士琦一眼,没有说话。而杨士琦知道他的意思,道:“革命党声势越来越大,要想剿灭怕是不能了,而北伐也jiushi这一两年的事情,今年不北伐,那明年必定北伐,一旦北伐,那就真有可能打到北京。”
杨士琦只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袁世凯奇道:“即便像聘卿说的那样,革命党不畏氯气炮,那他们也不至于北伐就能打胜啊?”
“当然不可能会打胜。但jiushi不打胜,那也要放他们到山东,让朝廷知道革命党北伐势不可挡,如此京中的满人才会慌啊,他们不慌宫保你怎么出山?”杨士琦道。“只有革命党北伐,那满人无计之下才会想到我们,到时候对阵之时能和革命党谈和,那局势就在我们的掌控中了。我们不再要满人做皇帝,他们也不要汉人做皇帝,大家都选共和那事情就成了。军队这边我们占优,而杨竟成只有三十余岁,前面几届大总统保准是要宫保你来做的。”
杨士琦只把话说的这么轻松,袁世凯还是笑了起来,笑毕才道:“你怎么知道那杨竟成会与咱们和谈?再有他复兴会人也不少啊,苦战几年,真会心甘情愿的让我做大总统?”
“杨竟成人是不少啊,但是要竞选国会,那他的人就少了。他的那些泥腿子只会打仗,字都不认识几个,而宫保你,现在哪个议员不记得是你和泽公两人才让这国会开起来的?到时候各地的督抚也都站在我们这边;还有革命党最怕的jiushi洋人,一旦各国公使也说这大总统还是要你来做,他们能如何?江南局即便被他们占了,各国封锁下,他们能买到多少大炮炮弹?全靠之前的那些缴获,他们估计江宁都打不下。”杨士琦道。
他的话袁世凯听着有些道理,不过他还是问道:“要是革命党不和谈,非要一鼓作气打到北京怎么办?”
早知道袁世凯有此一问,杨士琦笑道:“那就更好啊。北京还有两个镇的禁卫军,一个镇的旗营,还有几万巡捕,更有不少亲王贝勒。放开大路让他们去打了好了,我们把各地的督抚都拉过来便成,不管北京谁占着,也不过是个牌位而已。他要想像光绪这般把权都收huiqu,或者开一个没权利的国会,那我们便可群起而攻之。反正我们jiushi咬死国会不放松,谁要反对国会,那我们就反对谁。宫保,革命党里面有一个叫宋渔夫的人说的很对,他说,一切权力都在国会,一切革命也是为了国会。到时候开国会的事情可以由他来提。”
“一切权力都在国会,一切革命也是为了国会……”袁世凯重复者这句话,细嚼着里面的意思,他虽提倡立宪开国会,但是什么叫国会,还不是很明白的,一会之后,他不太quèding的问道:“这么说,皇上不皇上就不重要了?”
“正是如此!”杨士琦看了也在倾听的徐世昌一眼,朗声说道。“这jiushi共和民主,这jiushi宪法政治。复兴会不承认这一点那jiushi不文明,他们要立皇帝,那jiushi不进步。但他们要认可了这一点,那事情就好办了。督抚、士绅、各国的公使领事,还有其他的革命党,都站在我们这边,那事情就好办了。”
杨士琦说着说着,居然扯到了其他的革命党,袁世凯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道:“你怎么跟孙大炮牵扯上了guānxi?”
见袁世凯zéguài,杨士琦忙道:“宫保啊,我说的不是孙汶,而是宋渔夫,虽然也是同盟会的,但他和孙汶不是一路的。他是湖南人,东京法政大学的学生。现在同盟会两广的那些人都跟着孙汶,基本上死在了广州,那些两湖人士都跟着他,基本留在了东京。”
听杨士琦说的不是孙汶,袁世凯微微有些安心,他可对丙午年孙大炮的诬陷记忆犹新,只觉得此人没有一点道德人格可言,纯粹jiushi个无赖。“这宋渔夫可靠?”他问道。
“完全可靠。到时候不管谁占了京城,我们将和他一起倡议施行宪法政治,tiyi早开国会。”杨士琦道。“那个时候,杨竟成可要不得不从了。”
杨士琦言辞凿凿,但袁世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道:“杨竟成zhègè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万一他不和谈,也不开国会,那当如何?这宋渔夫再怎么是个人才,也不是复兴会的啊……”
袁世凯言及到此,旁边徐世昌忽然道:“咦!我倒想到一个人了!那个蔡孑民不jiushi关在京城吗?到时候我们保他出来,由他出面tiyi和谈开国会,以他在复兴会的声望,那杨竟成怕是不能一意孤行了吧。”(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二十章 强卖
第二十一张
“枚叔兄,这不是美国人要强买强卖,这是潜艇本身就是个兵舰,这船虽然没装鱼雷,但是船首船尾都是有鱼雷发射管的,一旦装上鱼雷,那就可以开战了。”谢缵泰道。“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比如,如果能说服秘鲁或者是智利政府,由他们出资购买,那么两艘潜艇还是能保留下来的。”
谢缵泰说的办法杨锐好像在哪里看过,闻言道:“他们愿意吗?”
“潜艇毕竟不是大兵艇,这件事并不难办。更何况我们需要的时间只是几个月而已,如果能通过购买协议把事情缓和到八月,那等国内局势一便,就有转机了。”谢缵泰道。南美诸国中现在朱宽肅的落脚地,智利是因为曾经有华人帮他们打仗,所以国内华人地位不低,而秘鲁,官场上和满清没有太多不同,做什么都是银子开路,买潜艇之事想来也是能用银子办妥的。
“不要到八月了,再有两个月就好了。”杨锐把手上的潜艇模型放下,然后说道。崇祯计划提前的事情诸人都还不知道,他们仍以为是八月十五动手。
“再有两个月?”钟观光道。“提前了两个多月,会不会太急了?”
“是啊。会不会太着急了?”虞自勋也道。他最想早日推翻满清,但也最害怕因为计划提前而出什么乱子。
看着大家都看着自己,杨锐道:“这一次召集会议,就是谈这些问题的。我理了一下,一共有八个议题。第一个就是崇祯计划提前的施行问题。”按照计划具体的事物本要大家休息两天再谈的,但杨锐本是工作狂,一来就把这次会议的主题都说了出来。“第二个是国体问题,第三个是政体问题,第四个是建国初期的政权问题。第五个是我们内部的权力制衡问题,第六个是建国后的外交问题。第七个是对满人、贪官、士绅的处理问题,第八个是对烈士以及有功人员的奖励问题。这次会议,我们大家在这八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那接下来就是开打了。等彻底推翻满清,年底我们就开第三次会内代表大会。”
杨锐这边说,陈广寿则把随身带来的几份备忘录拿了出来,文件上写得就是杨锐上述说的八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主要是军事上的,详情要等开会之后再做介绍。但是第二个问题开始便有了简短的语句描述。几个人接过陈广寿发放的文件,之后便仔细看了起来。
在八个问题当中,对杨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第四和第五个,第四个问题说的是建国初期的政权问题,其实说到底就是施不施行一党制的问题,而第五个内部权力制衡问题,则是会内是施行民主制,还是民主集中制的问题。一党制也不是说整个国家只有一个党,但是这个执政党必须是占完全优势的地位,而其他的小党只能是从属地位。大事复兴会说了算。小事各小党可以参与决策,不过他们真的作用还是陪衬而已。同时,确定一党制那么就等于确定全国的军权将完全归复兴会所掌握。三公十二部制里面的太尉府(其实就是复兴会中泱军事委员会),其成立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而党内的权力制衡,虽然在革命时为了能快速决策、减少扯皮,施行的是民主集中制,但是建国之后是不是要施行这个制度,诸人还是有不同意见的。比如王季同和虞自勋是完全反对的,而除了章太炎之外,杨锐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得到其人的支持。这民主集中制,名字虽是民主。但按照组织行为学来说,还是金字塔结构。下面的人只有提出意见的权力,没有选择意见的权力。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意见是丢在废纸箱还是在杨锐的案头,那也要看运气。这民主集中制,较真的说,就是杨锐想民主的时候就民主,想集中的时候就集中,仅此而已。
诸人看完手中的文件,都没有说话,而杨锐也不想在第一天就和大家讨论这些问题,很快诸人的谈话就都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钟观光和杨锐坐的最近,和他之间杨锐还是能感觉到昔年友情的,他现在也以老朋友的身份,在委婉问着杨锐的家事。
“儿子长的像你还是像程莐?取名字了吗?”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就像久别重逢拉家常一般。
其他人问到自己的家事,杨锐完全可以不理,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任何人都不可干涉,特别是现在他和程莐这副模样。不过钟观光是不同的。
“额头像我,眼睛像他妈。”说到孩子,杨锐心中似乎有些松懈,工作的时候他身着盔甲,但是一旦想到孩子,他就像弃剑脱甲的战士,很是落寂的看着硝烟散尽的战场。
“呵呵,那长大一定很灵的了。如果性子再像你,又是一个情种。”钟观光笑了起来,不过没笑两声,又微微咳了几下,他肺病一直未曾痊愈,时好时不好,但德国那边缺不了他,只能是带病坚持。
钟观光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在沪上,所有的老爷都是会去逛窑子叫女先生的,这是应酬,但是杨锐从不如此,加上他和程莐的事情被诸人所知,大家都说他是个情种。其实杨锐也是个正常男人,但他极为厌恶吃窝边草,又害怕那些妓女身上带着病,他记得某某某就是这么中招的,到时候染一生身病不算,还要头发掉光,断子绝孙,这个太不值得了。所以他只能苦鳖着。
钟观光的话很委婉,但是里面的意思杨锐却很明白,他不想绕圈子,沉声道:“以前还不知道,但现在明白了。真要是革命了,只能是抛家弃子,早知道当时就找一个……”杨锐说到此就停住了,杭州起义前,他曾让陈广寿去打探某个小吃摊老板的女儿,不过后来这事情没了下文。当时他觉得程莐读过书。懂革命,能知心,但现在看。根本就是个累赘,不。根本就是个祸害。
杨锐停了半响,又低声道:“对她,我已经是仁尽义至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她走的时候没带孩子,只是老爷子不同意,上了一回吊,幸好被救了下来,她就没敢说离婚的事情。现在老爷子派人把孩子接了过去。我也没说什么,他派人来接孩子其实是看我什么意思,要是我不同意,那就说我是真想和程家一刀两断了。人总是有感情的,老爷子这几年为了华侨商会东奔西跑,病了好几次,腿也摔断会一回,我事情总不能做太绝。再说华侨还是很重要的,现在不能丢,以后也不能丢。”说完家事。杨锐叹道:“宪鬯,我们这些干革命的,根本就只能把人当作数字看。千万心慈手软不得,不铁石心肠,以后死的人可就要更多。难怪以前咱们中国,女人在大事上都没有说话的份,确实不能让她们说话,就凭她们的心性和智商,一说话什么事情都完了。”
只有私下对钟观光杨锐才会如此说话,他说的大部分是真的,但到底是因为要拉拢华侨没有最终和程莐离婚。还是因为感情还在没有和程莐离婚,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钟观光没有去深究杨锐的说法。只是闻言苦笑道:“我以前啊,老感觉自己老婆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她不知心,没想到你有这么个知心的老婆也不好。哎。看起来干革命娶什么老婆都是一样的,我是冷清的苦,你是埋怨的苦!对了,那仙凤不是会去了吗?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她娶回家门啊?”
钟观光最后的随意一问只让杨锐的脸有些微微发烫。外人不明白他和程莐的纠葛,只会认为他革命成功了,最后就要换老婆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这事情传扬出去并不太好。虽然杨锐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但是面对钟观光这个朋友,寒仙凤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尴尬的。
“被我赶到宣传部去了,留学留学,什么不好学,偏偏学了个西洋音乐回来,真是……这根本和国粹不符。”寒仙凤自小就没有什么文化,外语更是不通,幸好她喜欢的音乐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阿拉伯数字也只要从1学到7便成,所以欧洲转了一圈,最后跑到巴黎音乐学院去了,语言不通,原本是不让入学的,但是二胡一拉洋鬼子就把她录取了,真是邪门,那洋人也能听的懂二胡吗?
“哈哈……”钟观光大笑,他早知道杨锐会抱怨,之前还没有和寒仙凤确定关系他没有说什么,但现在快变成自己人了,他果然开始抱怨了。“我记得你说过,艺术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还跟我举一个什么例子……,反正我都忘记了,但你那个意思我一直记着,平时累的时候,哼哼曲子唱唱戏,这也很好,你啊,以后家里天天专门有人给你拉小提琴,有什么不好的?在德国,听音乐会还要穿着得体才让进门呢。”
钟观光说着玩,杨锐也顺着他的意思不想把谈话弄的那么惆怅,只笑道:“知道外面都叫我们复兴会叫什么吗,叫国粹党。国粹国粹,洋人的小提琴大提琴,其他人可以听,但是我们听可就不行了,到时候传出去那还了得,复兴会以后还怎么立稳山头,治理国家?”
杨锐处处以身作则,把国粹主义贯彻到底,听到钟观光一阵好笑。他笑的时候,旁边谢缵泰却带着椅子,挪了几步过来道:“竟成,你说国粹,但是各国对你的分析却不是这样看啊。”越是临近举义,他就越是东奔西跑以了解各国的情况,很多电报里说不清不好说的东西,现在就可以摊开来畅谈了。
“重安,你说说,各国的分析是怎么看的?”章太炎道。他们刚才几个正在讨论徐华封的潜艇,还有则是如何保住那两艘潜艇。事情谈完,谢缵泰过来,他和王季同、虞自勋也过来了。
谢缵泰话语有着许多无奈,杨锐是听出来了,抬头看见诸人都在,便道:“重安,现在什么都有把握,就是外交没有把握。最重要就是英国没有把握,你说吧,形势如何?”
“很不好!非常不好!”谢缵泰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温度降到最低。他这么一说杨锐就想抽烟,但想到钟观光的肺病。他只掏出烟没有点火。
“你细说吧。我们的革命不需要看洋人的脸色。”杨锐叼着烟,半强硬半自我安慰的道。他明白谢缵泰说不好是什么意思,那一定是和英国那边没有达成共识。
“丘吉尔那边告诉我,内阁对于复兴会以及我们将要采取的君主立宪方案不赞同。但是我说,那我可以施行民主立宪,这样的内阁是不是能给予支持?他对此也是摇头。”谢缵泰说着他在英国的遭遇,神色凝重,“后面我又去了法国。这次我说的是民主立宪制,说朱宽肅以后只会成为一个皇室,不可能成为皇帝,他们那边也和英国一样没有表态。欧洲诸国,我除了德国和奥匈没有去,意大利、比利时、荷兰我都去了,但是都是一个态度,我怀疑他们通过气了,就是全体不支持我们。”
德奥本是支持满清的,如此说来整个欧洲都不支持复兴会。但是在两个月前,还有不少打着记者招牌的领事馆人员和复兴会接洽的,现在两个月之后就变化了呢?
“怎么会这样?”不用杨锐开口。虞自勋就问了过来。“那岂不是说,除了俄国,没有人会支持我们?是不是我们和俄国人的事情被英国人知道了?”
“不是。”谢缵泰摇头道:“我们和俄国人还没有任何协议,而且现在为了对付德奥两国,英俄的关系已经缓和了。我的推测……”谢缵泰目光炯炯的看了大家一眼,道:“我的推测,是英国人开始重视我们的力量了,知道我们所提倡的复古国粹,只是凝聚人心的把戏。当时在伦敦的时候。我找的顾问克莱尔——他以前是一个保守党议员,现在完全退出政坛了——他建议我最好去想想南美。”
“南美?”诸人都不解道:“复兴会的革命难道和南美有关系吗?”
“不是我们和南美有关系。而是去想想南美的历史。”谢缵泰答道:“美国是英国人的殖民地,所以西班牙和法国促成了美国独立。而南美曾经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英国人也想报当初一箭之仇,所以1810年的时候,西班牙被拿破仑入侵,在英国人的支持下,南美各地爆发了革命。几经鏖战,最后出现两个英雄人物,一个是何塞.德.圣马丁,一个是西蒙.玻利瓦尔。两人都被认为是南美独立运动的英雄人物,也都有巨大的声望能成为整个南美共和国的开国总统,可他们都是英国人支持的,真正谁能执政还是要看英国人支持谁。
圣马丁虽然是一个军人,但是他却是一个劳塔罗,也就是共济会员,他希望整个南美洲也能像美国或者欧洲那样启蒙民众,发展经济;而玻利瓦尔虽然是革命领袖,但他完全是个贵州,只希望拉丁美洲摆脱西班牙的统治,但并不想做什么大的改变,所以……”谢缵泰说到这里,又包含深意的看了诸人一眼,哀叹道:“英国人最后选择的是玻利瓦尔。而且,不但把整个南美拆分成几个国家,就连玻利瓦尔执政的大哥伦比亚共和国最后都被拆分。
看到南美的独立史,再想到中国的革命,我觉得有一条竟成说的很对,那就是洋人是不会让我们强大的。不但在我们革命的时候不支持,即便是国家成立了,他们也还还要再来捣乱,不把整个国家拆散就绝不罢休!这除了他们不想再有一个可以和欧洲列国争雄的国家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英法荷等国,在南洋有殖民地。一旦我们强势崛起,那这些殖民地就不再安全。哪里的华侨,还是那些黄种人,都会想着什么时候他们也可以独立,成立自己的国家。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一直跟竟成说外交很重要,外交很重要,还说英国很重要,英国很重要。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我谢缵泰真是瞎了眼,居然想着英国人会支持我们,这绝对不可能!看看南美那些大大小小,一个比一个弱的国家,我真是……”
谢缵泰言语激愤,他东奔西跑,杨锐全力支持,花出去的钱少也有一百万,但只当他在老顾问克莱尔的提点下,才彻底看明白南美革命的惨状后,由此彻底醒悟:要想欧洲那帮列强支持复兴会根本就不可能,特别是复兴会的出色表现更是让他们忌讳。
他这样想,但是杨锐却不是这样想,他明白列强是不会支持复兴会执政中国的,所以平时表现的一点也不西化,更不谈什么向西方学习之类——虽然京津泰晤士报那些饱含优越感的白皮编辑和记者,一直鼓动中国要像西方学习先进文明,但是真的等中国向西方学习了,那些欧美的政治家们一定会全力把中国打回原型。对于中国,他们要的是执政者完全西化,这样大家便于沟通,而中下层,那就是越封建越落后他们就越喜欢。后世的民国不就是这样么?根本和南美一模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中国几千年来都是一个完全的国家,而南美一开始就是殖民地,所以最后中国最终统一了,而南美最后分裂了。
“不是我们在国内表现的太出色了。”杨锐看着低头沉思的诸人说道,“而是华侨那边我们的影响力太大了,朱宽肅的影响力也太大了,秘鲁五六万人,一下子就认捐了四五百万两,基本是人均一百两。秘鲁那些矿工一年下来很多都挣不到这么多钱,有些带着老婆孩子去的,就更没这么多。不过,我不是说不应该号召华侨捐款,列强不是傻蛋,现在即便被我们骗了,但是骡子是马,我们一旦上台出了政策他们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能干什么,等到列强打压我们的时候再来发动华侨,那就已经晚了。
我以前说的立国之后,国家要表面分裂,也是这个意思,两广那边为什么要用辅仁文社的名义,东北那边为何要窝里斗?就是要给列强中国不断内乱的假象。我们上台,但是中国完全分裂,这样他们才会放心。中国太大,一旦站起来,不单是东亚,就是整个世界都会害怕,以前德国傻二皇帝威廉,宣扬什么黄祸,他说的黄祸是日本征服中国,而后借助中国的人力物力对抗整个欧洲,而我们所倡导的复兴,是自己独立和崛起,这比他说的黄祸更加可怕。
所以我说,列强不会支持我们,只有当我们掌握他们软肋的时候,只有当我们破釜沉舟的时候,只有当我们不怕死人前赴后继的时候,他们才会妥协,而我们这个国家才能够真正的独立,真正稳步发展。现在参谋部那边计划做的很好,但是等真正在光复全中国的时候,列强一定会出来添乱的,他们自己不会来,但很有可能会让日本来,东北的十几万农兵为什么不动,就是等着日本人来,只要他敢干涉革命,那我们就再来一次日俄战争……”
杨锐忽然激动了,他忽然感觉心跳非常的快,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复兴会就已经站在历史的分分水上,准备了那么多,但是临到最后关头他还是难以保证自己会胜利。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男人般的站起来,然后鼓动着复兴会员们和那些敢干涉中国革命的人打到底。这就像街头斗殴一般,不明底细的两伙混混,谁能在第一回合胜利,那么谁以后就能占有心里优势,这时候不只需要理智,不只需要冷静,更需要勇气和狠劲。
杨锐激动的谈话,六个人有五个都在凝重细听,而王季同看着杨锐激动的样子心里却是笑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杨锐,也只有这样的杨锐才能带着复兴会从无到有,走出低谷,并带着整个国家逆转国运,繁荣复兴。当然,也正是这样的杨锐让他感觉到害怕,因为这么一个有决心和魄力的人,一旦固执己见,那就是整个国家的灾难。(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二十二章 要害
国体君宪和民宪之间选择民宪,政体内阁和总统之间选内阁,政府架构一体和分列之间选分列,政党体系一党两党多党之间选一党,党内权力民主和集权之间选集权。这样层层选择下来,整个国家的一切权力都在杨锐手上,虽有国会,但是那只是摆设,虽有廷尉府,但那只是党内监督,抓谁不抓谁,最终还是要看杨锐的意见。这不是皇国,但胜似皇国,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王季同之前是想在国体上选择君宪,如此即便复兴会再怎么势大,只要机会得当,更换执政党只是一道圣旨而已,因为权力合法性的根本在于皇权。但选择民宪,国家权力的根本在于国会,而国会又是被复兴会代表大会控制,所以最终权力还是在集权制的复兴会中。他反对复兴会一党专政,却不反对杨锐终身执政,看上去似乎很好的解决了问题,但是实际上却只是画饼。
“小徐,你说我到时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人,我的决定如果不能代表下面大多数人的利益,那么他们不会支持;那你这边呢?你就是一个人吗?你同意我一辈子掌握军权,自勋他同意吗?还有以后像你们两个靠拢的那些幻想着得权做官的人会同意吗?”杨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现在国家肇造,要的是齐心协力,不是搞政党政治的时候,特别是现在国家上下层完全分离,梁启超孙汶那些牛皮大王,哪知道下面百姓的疾苦,百姓又懂什么一党制两党制,他们在乎的是谁能让自己吃饱。政治经济文化三则相辅相成,只有等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文化积累到一定程度,那么政治制度才会改变。现在我们就想着要改变政治制度,那是吃饱了撑得慌。”
“现在大家是吃不饱。可竟成,你说说。要大家吃饱要几年?”王季同道,“也就是你我活着的时候就能解决这些问题。我们让他们吃饱,那他们自然选我们执政,等你说的经济文化都发展之后,那么一党制就不再是国家的助力,而是国家的枷锁。竟成,复兴会由你而起,国家由你而兴。前明朱元璋只不过驱逐了鞑虏,如今你不但驱逐鞑虏,还带着整个民族从最低谷奋起,让整个国家从亡国灭种转而复兴,这样的功绩,根本就是再造华夏。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老实人是不会怕马屁的,但是老实人的马屁却让杨锐整个人全身几万个毛孔说不出的舒坦,他实在忍不住,忽然笑了起来。屋子里针锋相对的气氛一时间变的缓和。
见到杨锐笑,王季同再道:“竟成。你只要不弄什么一党制,我可以不参政,我也会说服自勋支持你。”
“那你不参政你去干什么?”屋子里两个人都坐了下来。之前一直没喝的茶叶已经温了,杨锐端起来喝了一口,好奇的问道,“还有,自勋他是怎么想的,想要那个位置?”
“我,当初宪鬯说服我革命的时候,我就有着功成身退的想法。现在革命终于要成功了,只要你不搞什么一党制。那几十年之后,以后没有那么多麻烦。复兴会不会腐败,我没有什么好挂念的。只想出国去留学一番,学学数学,而后……等老了再出家吧。”王季同也喝着茶。对着杨锐娓娓而谈。“至于自勋,他一边革命一边留学,现在也算是毕业了。他是想去廷尉府的,但是又怕自己年纪太轻,所以想去督察院,反正他对行政没有兴趣。”
复兴会有不少人有着功成身退的打算,特别是早期的年长的会员都有如此想法,刘伯渊预计,大概有超过十分之一的会员准备在革命成功之后脱离政界或者军界。王季同如此说,杨锐也不意外,而虞自勋的打算也在他猜测之内,年轻人总是相信世间有公道,相信人性本善良,所以才会相信法治至上。
“自勋性子太跳,我不放心。”杨锐放下茶盏道,“朱宽肅的事情是你弄出来的,还是他弄出来的?呵呵,你们这么一弄,却也给国家找到一条财路。”
“算是我和自勋一起弄的吧。”王季同道。“他性子是不太沉稳,但是心思却是好的。若是你有道理,那他一定会不顾立场的维护你,若是你没有道理,那即使是同一立场,他也会反对你。他常说,他不适合拉帮结派,也不合适坐在屋子里办公,他最想的就是独行侠一般,四处为民除害。”
“他是美国西部传奇故事听多了吧。”杨锐笑道。他明白,复兴会上层这些人都还是有私德的,做事情都会问良心,这是一个政党没有饱历风雨的表现,对革命不利,他们的战斗力比不上孙汶,甚至连康有为都比不上,但却是对治国有利。最少不会不顾民生,只求政绩,不管他们怎么做做什么,都不会做的太出格。
“也许是吧,他还不明白革命的残酷性。”杨锐感叹,而后又道,“他要去督察院没有问题,但是一定要遵守会内纪律,有些贪官可以抓,有些贪官不能抓。政治是不分对错的,他要还是用黑白两色去看世界,那迟早要出事。”
“贪官太多也不好,不抓无以平民愤。”王季同补充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其实我认为治国抓贪官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新官上任泄民愤,除此以外并无作用。”杨锐道,“真正最可怕的是两种官,一种是不贪只吃,什么也不做,上下不得罪,浑浑噩噩过日子,这种官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但是却毫无建树,占着茅坑不拉屎;再有一种就是看上去为国为民,大搞特干,实际上呢,弄出来的东西好看不实用,劳民又伤财,更是遗祸百年。可最后这样的人因为不贪,还会说是清官,着实可气!”
“你说的是张之洞吧。”王季同不介意杨锐把话题扯远。多年相处,他知道和杨锐谈事情。来硬不如来软,来软不如先硬后软,这样的效果最好。所以他现在乐于陪着杨锐闲聊,并且到最后回房睡觉,也没有再谈正事。
王季同说服似乎有些效果,再之后几日的会议中,杨锐对一党制有些松动,他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把一党专政用明文确定真的必要吗?对他来说,一党制似乎是无效的。
而诸人的意见,章太炎认为不可写,一写那反而会损伤复兴会的正义性,以复兴会现在的优势,完全可以碾压其他参政党,只要农业工业都抓在手里,国会的主导权再怎么折腾都是复兴会的;
钟观光也认为没必要写,因为其他人没办法撼动复兴会的根基,他们唯一能质疑的。无非是丞相的任届,像孙汶之类,一定会要求丞相的任届不可超过两届。这些都可以不理会。实在民意反对,杨锐前面两届做过,可以换在坐的其他人。钟观光说到这里的时候,力推徐华封和章太炎还有谢缵泰接任,自己则表示身体不好,想要功成身退。
钟观光的提议让话题由此歪楼,从讨论一党制变成职位安排。徐华封不想做什么丞相,只想执掌工部,并且一辈子都只想在工部。让大家不要把自己往火坑上推;章太炎要的是礼部,因为蔡元培要出来。礼部分出一分学部,这个学部给他管。礼部由此变成文化部的性质,之后是不是要做丞相,那就看大家是不是支持;王季同同样想功成身退,而虞自勋只想一辈子和法律打交道,先是督察院,最后掌管廷尉府;最后是谢缵泰,他算是半路入会的,和大家想比不敢造次,只表示可以现在鸿胪寺,而后再看会内安排,他意思说的委婉,但是杨锐还是感觉他是想问鼎的。
除外交策略、一党制、职位安排三个问题外,再有就是国税局,处置满人、贪官、士绅,奖励烈士、有功人员三个问题也这几天会议的重点。
税务是国家运转的根基,满清因为贪腐使得整个税务系统低效。比如台湾,在甲午战败割让前,整个台湾的赋税只有八万两,在日本人占领台湾后,不变更税制税率,收取的税款居然有两百九十万两,翻了三百多倍。杨锐初看报告,还以为是下面的人打错了,但是追问的结果确实如此,甚至,还有个更为严重的事实就是,因为满清普遍是绅吏包税制,所以在日本人来之前,底下百姓所交的税负超过三百万两。这三百多万两除了小部分被台湾的满清官吏贪污之外,剩余的全在包税绅史的口袋里。这真是官绅勾结,坑国害民!
因此,杨锐希望建国之后,完全借鉴美国的税务制度,有专门的税务部队,专门的税务法庭,有一支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收税、特别能吓人、特别能掘地的收税组织。这一天会上,杨锐把这四个特别一说,诸人都是大笑。虞自勋效果之后又添上一个笑话,“有一个大力士用力挤干了一只柠檬,他挤完之后对人群说:谁能再挤出一滴,我给他一美元,然后人群里出来个干巴老头,伸手就挤出小半杯。那大力士不由心生佩服,请教老人是干什么的,干巴老头嘿嘿一笑说:退休前在国税局干过。”
虞自勋笑话说完,会上更是乱哄哄的,只等一盏茶功夫之后,屋子里才平静下来。钟观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竟成,你这个国税局,准备交给谁管?这根本就是个得罪死人的衙门,还有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照你这么说,谁乐意去国税局当差啊?”
杨锐也是刚刚笑毕,闻言道:“国税局的局长,我准备让陶焕卿去,他这个人忧国忧民,定能把事情干得好。至于里面的职员,当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惩治过后的满清贪官和税吏,他们本来就是收税的,知道怎么收,另一种就是有崇高理想的复兴会会员,为了国家民族的将来,他们能够严于律己,不讲情面不顾私利把税收上来。”
听到杨锐点陶成章的名,在座的诸人都是乐了。这个人能吃苦,有理想,更是激烈的很。最让大家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情便是他去日本留学的时候。不坐三等舱居然坐四等舱。何谓四等舱?就是船仓最底下暗无天日的煤仓,那地方黑且脏,也就只要小气的日本会卖这种票。陶成章不但不嫌,把手上的三等票给退了。带着铺盖乐呵呵的进了煤仓。一路到日本,又是和那些锅炉房的锅炉工关系挺好,没事帮着他们铲煤,最后连饭钱也是省了,那些锅炉工打饭的时候也给他带上了一份。
复兴会能吃苦的人很多,但是在入会之前,就能这么吃苦的人却极少。都是秀才举人有身份的人物,做什么都是要讲尊严面子。三等仓大家都不敢坐,更何况那四等舱。
杨锐一提陶成章,诸人都停了下来,王季同道:“焕卿干这个是能干好,但是他性子太激烈了,还是要有一个温和一点的相搭配才相宜。要不然,对百姓收税我怕他太软,对士绅还有富户收税我又怕他太硬。真要是碰到为富不仁还逃税的士绅,他有税务法庭在手,真说不定他会杀了那些人。”
“那就可以加一条规定。逃税不管多严重,都不要判处死刑,真要逃税逃多的。那可以使劲罚款。”杨锐道,“大家可不要误会了,以为国税局像以前的酷吏一样,其实国税局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可怕。没钱的或者没有达到最低纳税线的贫民,只会喜欢国税局而不会讨厌国税局,因为国税局做的就是劫富济贫事情。穷人喜欢它,富人则惧怕它,但富人再怎么惧怕,他们也只是肉疼而已。不会真的拼命。我们真正要担心的,还是税款收上来之后。是不是落到了实处?是不是起到了作用?”
说到这里,杨锐看着虞自勋道:“自勋不是要去督察院吗。这就是你以后的事情了。一个收钱,一个用钱,两个地方都是国家的重点。要想强国,那就一定要有钱,现在海外卖债券,之后国内整治满人,整治贪官,整治盐政,都是为了钱。而廷尉府除了用法律保证民权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监督官员不乱用钱,贪污不可怕,钱还在,滥用才是最可怕的,钱只变成一堆没用的死物,更要再花一大笔钱才能善后。”
“那竟成,真要按照你说的建立这样的国税局,一年能收多少税?”虞自勋道。
“税收的大项一为农税,二为盐税,三为关税和厘金,四为官业收入。农税本是第一大项,但是去年满清的税收超过三亿两,农税也只有五千万两,只占百分之十七,这里面是有问题的。以前农税只有两千多万两的时候,海关的赫德就说过,印度每年农税有一亿两,但它的耕地面积只有中国的一半不到。他说的虽然不全对,但是意思是这个意思。全国耕地我们调查下来,大概在十一亿亩到十二亿亩之间。平均亩产在两百二十斤,每百斤粮食的价格在一点五两,那每亩的产值在三两,整个农业的产值在三十三亿两到三十六亿两之间。
再就是税率,以前,把所有和农业有关的地丁银、漕粮之类加起来,每亩征收两百文,当时白银价高,铜元也没有贬值,一两合一千六百文钱,但当时粮价却只有一两,一亩地的产出也只有二两,两百文除以三千六百文,税负是十六税一,百分之五点五;现在呢,虽然产出每亩是三两,但白银铜元贬值,铜文增值,一两合八百到九百文钱,税率在十二税一左右,百分之八点三。除了这些还有乱七八糟的捐税、例行的草鞋钱之类,更增加了不少负担。
我们现在的策略是去除苛捐杂税,再去除佃户地租,税率高一些就定十二税一,低一些就定十五税一。按农业产值三十四亿算,那么农税理论上可以收到二亿八千三百万两,实际上打八折就是两亿两千多万两;如果收的轻些,十五税一,那么就是一亿八千万两。如此看来,农税定在两亿两问题是不大的。但是前提有两,一是土改,二是增官。”
杨锐不想把实现农税的两个前提展开讨论,说完农税,快速的切入盐税。“每年的盐税是多少,国会没有单独列项,只是把盐茶合并统计,去年两项收了四千六百三十一万两,但按照我们查证,去年上缴户部的盐税为两千万两,地方截留的在两千三百万两,整个国家的盐税在四千三百万两左右。而用盐的数量,有数字记录的官盐销售量在两千七百二十六万担,但私盐的数字,只会比官盐多,也就是说,每年的食盐销售在六千万担左右。
盐税的税率,之前每斤加价两文,每引只要八钱多银子,而现在屡次加价已经翻了十几倍,每引的税率高在十二三两,低则在七八两,再加上官吏的盘剥、盐商的利润、运费,不产盐的内陆省份,比如云南,每担盐要卖到十六两到二十两,低者如武昌,也在七八两一担,这还是不是零卖,零卖价格更高。
现在我们最可取的做法,那就彻底废除食盐引岸制,实行食盐专卖制。这样每年两亿两的食盐销售额,除去三千万两生产成本,还有三千万两左右的运费,其他的一亿四千万都是税收。这个数目也是要打折扣的,能收的到数目当在一亿两以上。
关税和厘金,关税是在洋人手里的,关税税率和子口税一个百分之五,一个百分之二点五是定死的,每年也就在三千多万两;但是厘金是我们所掌握的,现在每年的厘金有四千四万两。税率说是百分之四,但是一起一落就是百分之八,如果多过几个关卡,有些更在百分之二十以上。按照商业部的统计,不包含进口商品,每年长距离的国内商贸金额在十八亿两左右,再加上进口的四亿七千万两,以百分之五算,能收到一亿一千多万两,但是实际能收上来的也是在一亿左右。
最后大头就是官业收入,就是国家投资的铁路、邮电、轮船、矿山、银行这些东西收益,去年官营铁路的收入在四千六百万两,电信一千万两,邮政一千万两,还有银行矿山,以及满清内务府的一千八百万两,这些钱加起来有一亿两左右,减去各项成本,能调入户部的钱,应该在八千万两以上。
以上这些加起来,有五亿一千万两,再按照去年满清的税收,还有两千万两的茶税,两千六百万两的正杂各税,三千五百万两的杂收,五百多万两的捐输和三百多万两的公债,一共有六亿两。这里面因为要减少苛捐杂税,也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捐,将会减少两千万两左右,最终的财政收入将在五亿八千万以上。”
满清去年的税收在三亿两出头,到了杨锐这里却翻一倍,变成六亿两,而且数字都有来由,不是凭空估计。六亿两,按照之前满清的财政预算,推翻满清去掉皇室八旗以及其他体制费用,能节余的钱应该在三亿五千万两左右。
王季同问道:“收这么多农税和盐税还有厘金,会不会增加百姓的负担?能实现吗?”
他这样担心,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杨锐笑道,“交给朝廷的田赋虽然只有五千万两,但是下面百姓交上来的钱是这个的两三倍,再有就是有关系的地主和富户根本不交或者少交交税。百姓交的,加上他们没交的,应该是在两亿两以上。真要农税收了两亿两,佃农因为不要那么多的地租,一定比之前过得好;自耕农因为取消了苛捐杂税,也要比之前好;再通过农村信用社稳定利率,农村供销社稳定粮价,佃农和自耕农完全是得实惠的。真正吃亏的是那些地主和士绅,这些王八蛋不交税还吃税,现在分了他们的田,又断了他们的财路,到时候是一定要和我们拼命的。”(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二十四章 奸商
杨锐说到那些地主拼命,忽然很高兴的笑了起来。他喜欢看那些带着黑色小圆帽、一身绸缎、满口仁义道德的士绅气急败坏。治国若是一帆风顺那也太没有意思了,不闹一些暴动起义,就会很没有成就感。他忍着笑:“盐税一亿按照全国平均盐价三两一担算的,这个价钱若是终端价格,那么每斤在二十五到三十文左右,这比现在的零售价平均低五成到七成。盐税这边要打击的除了盐枭,再有就是原来的官盐贩子也要注意,这两拨人都不好对付。
不过粮食、盐、茶、糖、芙蓉膏、烟,这些都将采取专卖制度,每户百姓都发一本购买本,每户的人数是固定的,每月的购买量也确定。一旦他们不买官盐,那就一定是买了私盐。到时候供销社不但盐不卖给他们,粮食、茶、糖都不卖给他们,都让他们买走私的去。这含着盐税的盐再怎么便宜,也没有私盐便宜,总会有人贪小便宜的,所以要杀一儆百,每个村委会或者街道居委会弄出几个这样的榜样来,那么其他的人就会知道私盐买不得。
村委会居委会,再有就是乡镇府、镇政府,这些基层组织有很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协助国税局收税的,而国税局,后膛炮山炮先就不需要了,但迫击炮机关枪还是要装备的。地主都有护院,盐枭、行商也大多有家伙,所以税务部队的战力要达到满清新军的水平才能够用。现在的中国,没钱就没办法发展,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把每一文钱都炸出来,那么无法翻身。”
杨锐的意思之前还是透露过的,现在严州、沂州根据地就是实行这样的政策。这两个地方,没有盐商没有粮商,都实行配给制。建国之后对粮、盐、糖、芙蓉膏、烟草实行管控。是应有之义,特别是粮食的价格一年当中波动极大。真正要想增加百姓的收入,那么就要把粮价和借贷利率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内。
“那这样就会有很多官了?”王季同听着杨锐的打算,感叹了一句。
杨锐则道,“是会很多,加上三十万教师估计会超过一百万。”他说完不顾忌诸人的差异,再道:“一个县里头,乡镇干部、税警、巡警、教师各一百五十人左右,共六百人。加县政府、法院、督察院,大概在六百四十人。一千三百五十八个县,这就有八十多万人。还有州府、省,中央,全部加起来就要超出一百万人。对比满清,他们正官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加上那些幕僚、下人、当差的、收税的,也有三十万接近四十万人。
我这边算过了,不包括教师,每年要付的薪饷不超过七千万两。行政费用当控制在一亿两以内。这些钱花出去是有回报的,百姓的负担减轻了,国家的税收则增多了。而且社会上读过书却游手好闲的人都可以去做官。科考也可以重开。”
一百多万公务员,在后世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提出来还是很有震撼力的,钟观光道:“竟成,一百多万官员也太多了吧。还有你这一百多万人,薪饷却只有七千万,那不是说,每人每年的薪饷不是只有六十多两,这样低的薪饷。有人会干么?”
“一个县里头六百人,但包含三百巡警和税警。真要是算官,加上门房也不会超过两百个人。这么算也就只有三四十万了,并不算多。至于薪饷,建国之后最高的月饷不超过一百两,十三个月算,一年不超过一千三百两。最低的巡警还有乡镇干部一个月拿五两银子,一年也就是六十五两。这个标准对于高官来说,是低了,但是对于底层的官员来说,并不是太低。”杨锐被问之下不得不扯到了薪资标准,他本来继续说政府开支的。
“确实是太低了,但是低的好!不如此怎么能断了那些靠当官求发财的人心思?!”章太炎扇起了白纸扇。“只要粮价不乱涨,一家五口人四两银子足以,就是有更多人,十两亦是足够,再说当官是不要付房租的,中午还有份盒饭,年终还能多发一个月薪饷,只要是居家过日子的人,不可谓不美。”
章太炎是民本主义,工资越低越好。不过杨锐提的工资确实太低了,满清动辄一两万的养廉银不算,便是日本首相的年奉也有一万日元,核算过来是中国丞相的七八倍。虞自勋倒是没管官员拿多少钱,只追问道:“那军队的呢,我是说海军那边是不是也要减薪?”
政府官员可以由法政学校的学生勉强充任,陆军复兴会自己有,但是海军那边可是没有发展什么势力的,便是有也是少数,而且低级军官占的多,所以虞自勋很担心归顺的海军无法接受这样的薪金。但要是更改海军标准,那么陆军自然会有意见,陆军一个少将只有几十两的月饷,海军一个管带,如果按照满清的标准,官奉船奉加起来一年三五千两,骤然减为一年几百两,一会有意见的。
“军队因为兵种还有执勤地点不同,薪饷是会有增加的,但主要是军官加,士兵还是维持在之前的标准,也就是包吃住一到二两一个月。自勋你说的海军那边是要大整顿的。”杨锐看着他,意外的停了一会,才声压抑着气愤道:“其实海军说起来都是一群垃圾,不要也罢。不过那些船还是值钱的,所以为了那些船,还是留下一些人来擦船的好。”
杨锐的话说不出什么味道,不过明显是对海军很不屑。他其是倒不是因为甲午海战的战败,那事情以他这个海军盲是分不清什么的,他对海军的不屑和鄙视因为军情局以及温树德的报告。作战能力、训练水平因为不是海军他不知道,但光看舰队里走私、贪污、排外、抽芙蓉膏这四点,他就可以断定,这是一支比北洋六镇新军还窝囊的军队,而且这些作风已经是一种堂而皇之的状态,只要进入这个体系的人。那就不得不拿钱、不得不贪污、不得不排外,虽然那些有操守的军官为了团结,只是稍微拿一点。但那些老人,则是多多益善。
金瓯舰管带温树德也是因为被福建帮排挤。这个才投诚过来的,而军情局根据他说的情况再去海军核实,报告最终到杨锐这里,只让他看得心凉。这样的风气,还能打战吗?现在里面的管带,居然还有甲午之战里临阵脱逃的吴敬荣,他这样的人都能重新做管带,那可见海军只有人情、只有银子。丝毫没有荣誉感。
徐华封和诸人不同,本是体制内的,大概能猜到杨锐愤怒的来由,便道:“竟成,这水师从建军开始就问题不断,不过里头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拉帮结派。官员船员因为都是马尾船政出来的,所以船上八九成都是福建人,不说英国的琅威理,就是提督丁汝昌都拿他们没办法。整顿是要的,但是没有大决心是没办法整好的。最好还是养着这些人。另外再组一个新舰队,老舰队的人如果能用,那就调到新舰队。不好用,那就让他们留在老舰队。”
徐华封的办法是温和的,但是杨锐却道:“海军每年的花费在三百多万两,真这么养着那还真是便宜他们了,还是等我们接受之后再考核吧,就按照海军操典来考核,不合格的全部滚蛋。这事情就让早前投靠过来金瓯舰的温树德去办,也正好可以让他报一箭之仇。”
杨锐明显是不想息事宁人的,温树德是山东人。本是被福建帮所排斥,他这么一去考核。而且不合格的立即辞退,那可是要立马兵变的。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只当这和陆军一样是正常程序,也就放过这件事情了。
杨锐不想多说海军的事情,既然说到税收那就顺着笔记本里的资料把政府的支出说一说。“支出主要是行政、军费、外债、关局、外交、河工、教育、官业八项,行政定在一亿两;军费,按照复兴军薪饷,虽然将要编练五十个野战师,但旧军的两千九百万两不要全付,旗饷六百万两可以取消,加上海军原有的五百六十八万两和潜艇部队一千万,一年的军费定九千八百万两,比满清满的军费多了一千万两;外债,明年要支付的外债在五千一百一十七万两……”
他话到这里,诸人都是一叹,如果财政收入没有增收,那么五千多万的外债居然要占整个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而且按照之前数据大家也知道,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是年年都有的事情,比如庚子赔款就要还到1939年。不过他们的一叹并没有让杨锐停顿分毫,这几年他看赔款的数字看的多,早就麻木了。
“……关局也就是海关常关,在五百八十三万两;外交因为没有细算,参照满清的三百一十多万两,定在五百万两;河工,满清的预算是在四百万两,现在我们还没有对全国的河道做全面的普查,只能先定在一千万两;教育,因为现在教师还达不到我们要的三十万规模,所以只有参照满清定的一千二百万两,再加上教育会的六百万两,抛高一些算在两千万两;这些钱加起来有两亿两千八百八十多万。这里还有朱宽肅那边的钱没算进去,除去这些,五亿八千万两能剩下的三亿两左右,这些除了小部分用作技术研发,其他的都是实业投资。”
杨锐终于把一大堆数据念完,然后道:“五亿八千万的税收,即便有农会,也要三年的时间才能达到,今年因为革命造成了动乱,又是在七月举义,估计只能收上来一到两亿的税,要满足今年和明年的花费,只能靠我们的自有资金、满人贪官身上的截收,以及华侨那边的债券,但可以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洋人不借款,我们自己也能挺到明年税收的时候。
现在估计,清查田亩、把所有的盐场合并为中国盐业总公司、建立农村供销社以及专卖体系这几件事将要花三年的时间完成,由此判断12年的税收将在四亿左右,13年可以到达五亿,14年才能走入正轨。这样算的话,要想在欧洲大战前有一个好的实业基础,我们还是要向外借贷。最好能在明年借入一到两亿美元,然后投入到工业上去。13年税收五亿,那我们自己就可以拿出两亿投入到实业。除了实业外再就是一些原料,比如特种钢材、造枪炮的镍……这些要进口的战略资源。现在就要开始囤积。”
杨锐一脑子想着怎么在一战前把中国的工业体系完善并壮大起来。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那么中国准备的时间只有五年,要等16、17年欧洲死人无算、难分胜负的时候,因为战争而造成的涨价才能最高。除了对日之战的五亿战费外,加上借款,14年之前能投入实业的资金估计只有四亿到五亿两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六亿。但如果借不到外债,那就只有三亿两最多了。
“竟成。朱宽肅的费用定在多少?”没有人问工业投资的事情,钟观光倒问起了朱宽肅的费用,这个很重要吗?
“一年给他四十万两,再以他的名义花三百六十万两,加起来四百万两。”杨锐很不在乎的道,他现在想和大家讨论的是工业建设,而不是朱宽肅。
四十万两是不多的,毕竟紫禁城那么大,各门各类的人那么多,整个四百万两杨锐是参照后市满清的。钟观光道:“以他的名义花三百六十万两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一年发三套衣服,以朱宽肅的名义发一套,让他们这些学生知道自己是受皇恩的。长大了要为国尽忠之类。”杨锐语无伦次,又否定道:“我这个比方打得不好,其实就是那些还信皇上的人,总是要给他们一点好处,比如封爵之后到家乡立牌坊之类。我们对百姓的控制分两种,识字明理、懂得国家是什么的,就宣扬爱国;不识字只知道皇上的,那就宣扬忠君,这算是一国两制吧。朱宽肅那边的话语权也是在我们手里。所以这两者并不矛盾。”
杨锐说的如此直白,诸人都点头放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之前达成过一致的。没有必要再行讨论。岔开朱宽肅的年金,徐华封终于道:“竟成。这四亿两你准备干些什么?”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杨锐道:“我准备上马五十六个项目,其中煤炭五项、石油一项、电力两项、水泥一项、钢铁两项、有色金属六项、化工八项、机械九项、医药两项、航空一项、轻工四项、医药两项、电子两项、军工六项、船舶两项,再加铁路三项,一共是五十六项。”
“这么多?”徐华封听到有五十六项,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在想哪里有四亿两,也就是开始捻胡子了,好一会他才道:“现在在国外买机器还是能买到的,但除了机器,还要有人、有技术啊,还有最要紧的是地方,竟成,这些项目你准备建在通化还是沪上?”
“船舶和轻工放在沪上或者沿海靠江的地方,有色金属矿也只能放在各处矿区,但是其他大部分项目都将放在山西。”杨锐合上自己的笔记本道。
“山西?”大家本以为杨锐会放在通化,但没想到却是在山西。
“嗯。山西比沈阳好。”杨锐不想再叫奉天了,“山西煤多铁多总之就是矿多,而且山西票号被我们打击过之后,会很老实,不会出来捣乱,再有就是京汉、正太两条铁路是现成的——不过我们最好要把这两条路给收回来。人的问题早就考虑到了,这两三年教育会已经把投资重点倾向山西,高中生已经有三四万人,还有诸多大学生、留学生,这些就是以后的技术人才。而建设工厂的时候,我们将高薪请洋人过来,签五年合同,等我们的大学生高中生合格了,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就怕请来的洋人不好。”徐华封道。杨锐的做法徐华封挑不出什么毛病,他之前也在想工业基地放在哪里好,沪上只有交通、人才,但没有资源是不合适,而通化,那里离日本俄国太近了,现在那里的拖拉机厂和钢铁厂都他都很担心,却想不到杨锐会把工业基地选在山西。
“这样没有问题。从现在开始,军情局还有商业情报机构就会物色相关的人才。而我们的人就在国外招聘,可以按照应聘者提供的信息查证这个人的真实情况,更会亲自测试。反正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因为信息不畅、管事不懂,最后被花了钱,请来的人只会混饭吃。”杨锐很是肯定道。“还有实验室那边已经做了一些技术积累,没有洋人教,我们估计也能摸的出来,只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和银子而已,请洋人只是图块。”
见杨锐都考虑好了,徐华封看了正听着的诸人一眼,笑道:“竟成都运筹好了,那我就按计划走好了。我就是担心我这老头子是不是能做好之后五十六个项目,要是耽误了事情,那就是误国误民了。”
“华封先生,五十六个项目听起来多,但最急迫的也就是化工、钢铁、制药、军工、船舶、铁路这几类,再有就是轴承、锅炉、纺织机械这几个厂比较重要,其他的并不是五年之内一定要建成。真要最要紧也就是二十七项,而且这些很多我们都是有技术储备,要做的无非是工业化或者扩大化而已。”杨锐把五十六个项目的细目递给了徐华封还有王季同、钟观光等人,好让们心里有个数,有什么问题也是可以及时反馈的。
趁着大家看文件的功夫,杨锐便喝茶了,国税局的问题引出了财政收支问题,这个说了半天。另外还有处理满人贪官士绅,以及嘉奖烈士有功人员这两个问题,不说后面的,就说前面的处理满人贪官士绅就很是麻烦,特别是针对士绅的土改方案估计就要谈论好几天。杨锐是想强行征收,然后象征性的给些补偿,而虞自勋几个估计就会选择赎买,让佃户花个二三十年把耕地买回去。
他们的办法放在平时是可以的,但是时间急迫下,杨锐一定要让佃户在短时间之内得到好处。这才能让农会的会员有积极性,建国之后才会帮着政府清查田亩、协助收税;要是赎买,那他们的负担在短时间之内还有可能会加重,这样的话,革命的优越性如何体现?
杨锐想着土改方案的时候,几个人都在看文件。虞自勋并不内行,只看到军工里面的飞机厂,惊喜道:“我们也能办飞机工厂?”
杨锐还没有回答,钟观光就说道:“德国那边除了有柴油机实验室,还有汽油机实验室,现在汽油机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而且……”他看了杨锐一眼笑道:“有竟成在,没有什么做出来的。”
钟观光说着汽油发动机,看见他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杨锐道:“怎么了?星型发动机做出来吗?”
早期的飞机发动机马力小,所以飞机都选择液冷的v型发动机,因为这样迎风面积小,阻力小,但v星发动机却有笨重的冷却系统,推重比很低,现在功率只在五十匹马力以下。看过二战小说的杨锐被洗脑的只喜欢气冷星型发动机,而不喜欢液冷的v型发动机。所以杨锐要求实验室除了在各国注册星型发动机专利外,还要求其在十年之内把星型气冷发动机研究成功。
杨锐忘记了一战有多少飞机参战,但记得是以万计算的。而汽油发动机除了可以生产汽车,也可以生产飞机,只是飞机价格近万美元,汽车福特的t型车按照历史可以在五百美元以下,两选一绝对是选择飞机。杨锐想法如此,但实验室的设计师们却更加大胆,拿着只有五十马力的发动机,居然想造双发飞机,真要是让他们成了,那不但能增加功率,还能在机头安装机枪,让什么射击协统器完全作废,最重要的是飞机发动机的需求量翻了一倍,市场也就大了近一倍。这……真是奸商!(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二十五章 表态
杨锐来自于二战小说和电影的见识其实并不适用一战,并且他的很多看法都带着一些错误。<-》存在即是合理的,技术没有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再好的想法都是虚幻。
钟观光本不想在讨论建国要务的时候再去说什么飞机发动机,但见杨锐问了,只好细说道:“还是不行。星型发动机固定气缸散热不好,虽然是单排九个气缸,但是用空气冷却只能冷却气缸的前面部分,而气缸后面那部分因为吹不到风,难以冷却。汽油不比柴油,燃点很低,一旦后半部分气缸因为高温而发红,那么整个发动机就无法工作。反倒是法国人发明的那种气缸旋转的星型发动机,因为气缸旋转所以散热充分,所以已经投入了实用,不过因为气缸质量太大,旋转磨损严重,这种发动机寿命太短了。”
又是那该死的散热问题。杨锐懊恼,不过现在确实不是细说技术细节的时候,他便锁着眉不在问了,离一战还有好几年,这坑爹的星型发动机不会建国之后都研究不出来吧。
“竟成,医药是几项啊?你文件上可是四项的。”徐华封问道,他刚才听说是两项。
“是四项,本来是两个磺胺,但后来又加了一个云南白药厂,还有一个普通卫生基材厂,这样就是四项了。”杨锐解释道,他是按照本子念得,记得比较零散,所以听起来有误差。
磺胺技术是成熟的,云南白药和卫生基材,徐华封是不懂的,他只好再往下问道:“那两个铁厂……”徐华封顿了一下,“五台山这边就不说了,矿石品位虽然只有百分之四十五。但我们还是可以选矿的,不行就烧结,只是真要在本溪那边开矿。你就不怕日本人红眼?这里生产可是特种钢材啊,整个亚洲都做不出这样的钢板。”
“眼红也没有办法。”杨锐摇头。“谁让那边的铁质媒质都这么好呢,要是换一个地方,比如汉阳或者马鞍山,要炼出这样的钢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徐华封明白选择本溪的难处,那里矿石低硫低磷,焦煤也低硫低磷,简直是绝配,这种钢造枪造炮造兵舰。反正做什么都是少不了的。
“我就怕钢铁厂一开工,日本人就想着怎么弄过去。”钟观光也道,他在通化呆过,完全明白日本人的野心,“难道就不能把矿石运动通化铁厂加工吗?两地其实离得并不远。”
“本溪钢铁厂的位置就在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的中间,修铁路可是要跨过安奉线的,日本人一定不会同意,而且钢铁厂在本溪和在通化是一样的,无非是一个在他们嘴里,一个在他们嘴边,多走几步路而已。真要是开战日本人进攻通化。美国人未必敢出兵。”杨锐道。
“那弓长岭也真是巧啊,就在两条铁路十五公里的附属地外。我要是日本人,看的也会心急。要不是还有条太子河。那地方真要被他们给封死了。”章太炎这个不懂工业的文人也来凑一把热闹,“竟成,你要把铁厂建在这里,那就是老虎嘴里拔牙了。”
“竟成,我们还是把当地的焦煤运出来吧,就运到马鞍山,事先囤积那种低硫煤不行吗?或者山西煤多,难道就不能找到同样的焦煤?至于铁矿,那就用霍邱的好了。这不也是低硫低磷的铁矿石么?要是运来的焦煤不够,那就再用木炭炼吧。”徐华封想着这极度困难的事情。最后只能想到这个折中的办法。
“霍邱这边可以扩大木炭生铁的产量,但是本溪湖那边也不能拉下。”杨锐也在反思本溪湖钢铁厂的建设问题。最后道:“先把各种设备运回来吧,各种土建工程可以先完工,装不装机,我们再看。”
见杨锐基本同意自己的建议,徐华封就跳过本溪湖,又看向后面的内容。有色金属六项,除了一个电解铝厂、一个硬质合金厂、一个冶炼厂,其他的都是有色金属矿山;而化工八项,除了染料厂、电石厂,其他如酸厂、碱厂、合成氨厂都是已有技术;机械九项,车床、电机、锅炉、轴承、刀具、仪表是重点难点,其他如纺织机械、矿山机械、自行车并不难,基本是仿制而已;轻工除了一个造纸厂,就是纺织厂;医药因为技术是现成的,不难;军工六项,也就是飞机厂和发动机厂难些,无线电、电子管再有两个兵工厂也是现成技术和人员;船舶两项,武昌和马鞍山是新建的,江南局是扩建,不难;最后是三条铁路……
“哪三条铁路啊?”徐华封问道。
“第一条是张蒲线,黄河风陵渡为起点,再北上太原大同一直修到张家口,铁路将横穿整个山西,南接黄河,北接京张,有一千公里;再有就是侯延线,一条则是延长到西安,西安再到侯马的铁路,这条铁路不长,五百公里不到,但是却是连接山西到西安的关键……”杨锐道。不过他还没有往下讲,徐华封却打断了。
“山西到西安,那不是要穿过黄河?”徐华封道,金桥银路,京汉的黄河大桥可是花了血本,修了两次才修好的,现在杨锐说的侯延线也是要修黄河大桥的,他很担心施工问题。
“是要穿过黄河,但是建桥的地点是在龙门,龙门过后,黄河河面扩大,并且流速也平缓,在这里架桥难度、成本最低。”杨锐完全是按照后世地图来规划铁路路线的,包西线和同蒲线之间少有横向铁路,侯西线是一条,北面一点的神木原平也是一条,不过侯西线离延长油田最近,所以他选择建设侯西线。
有道是鲤鱼跃龙门,复兴会更有龙门客栈,诸人听到杨锐说的黄河龙门建桥都是一阵亲切。章太炎插言道:“龙门好,龙门好。选在这里要比洋人建什么黄河大桥好的多。”
听他这么说,诸人都笑,徐华封道:“整条线有测绘吗?”
“嗯。”杨锐撒着谎。“初略的测绘过了,路线的选择没有问题,关键是施工方面还要做细致的测绘。但就目前来看。在龙门架桥还是不难的。”
“那就好。那第三条铁路是武昌到广州粤汉线吧?”徐华封问道。
“只是有可能粤汉线。粤汉、川汉这两条铁路已经被满清抵押给了四国银行团,虽然只是签订了草案。但是在洋人看来草案就是正式文件,就好像当年的沪杭铁路一样,草案都被英国人当了真。洋人如果会给钱,那么盛宣怀谈的那个草案我们也就认了;如果拖着不给钱,那就从九江修一条铁路,过南昌再往南一直修到香港。”杨锐道。
“也就是横穿江西再接香港,这也有一千公里了?”徐华封道。
“恩,长江以南。除了浙赣线就没有铁路。建国五年再怎么省钱,这三条铁路还是不能省的。”杨锐道:“这样两千五百公里铁路,以三万两每公里算的话,那就需要七千五百万,南方山多,怕三万两不够,估计这三条铁路的预算在九千万两左右,剩余的钱才是煤矿、电厂还有其他各种实业投资。”
三条铁路就去了近一亿,剩下的五十六个项目,以总额三亿算。除去囤积战略物资的资金,还有扶持民营的工商矿业,剩下的钱均分每个项目也只有两百万两的投资规模。这两百万看上去不少,但是杨锐这一次要建设的不是小厂,而是大厂,特别是磺胺、合成氨炸药,飞机、拖拉机、钢铁厂、机床、锅炉、船厂等等赚钱的项目,他都想建到能承受的最大规模。
比如钢铁,现在铁只有五十万吨,钢十五万吨,加起来只有七十万吨。要提升到两百万吨的规模,可是翻了三倍。两个铁厂可不是几百万两能打发了得,真要达到这个规模。再加上齐全的配套工厂,最少一千万两以上;钢铁如此,其他也多是如此,重工业本是资本密集型产业,若不是碰到一战,这么多钱投下去可是要赔一半的。
杨锐说完铁路之后,下一个议题就是如何对待旧体系的人员了。满人不伤性命,但要全部光屁股回东北,诸人对此心下认同,但是嘴上却还有些说法,不过杨锐本是站在道义上,只要满人能证明这些钱完全是自己赚来的,房子是买来的,自己有正当职业,比如大公报的英敛之一样,他只要把旗饷还回来,那他爱干嘛干嘛。
“竟成,那满人在朝廷里当官、当差、当兵挣的钱,算不算合法收入?”虞自勋问道。
“你还不如问我们承认不承认满清这个王朝是不是代表中国呢,”杨锐看着他没好气的道。“当兵的不算,只要是当官的,哪个没有贪过?只要是贪官,那查实之后就该杀。”
“那当兵的呢?”这才是虞自勋想要问的问题,“他们被我们俘虏之后怎么处置?”
“如果是汉人,那就等建国之后就放了,满人就另当别论了。”杨锐看着他道,“因为领土、外交等因素,我们不得不承认满清在今年以前是中国的合法政府。如果站在这个立场,只会得到一个极为荒谬的结论,那就是满清剿灭我们是合法行为,而我们革命是非法行为。这也就是说,被俘虏的新军无罪,但是对于满人来说,他们当兵是为了尽国民义务而战,还是为了维护统治民族的地位而战,那就很难分的清楚了。”
“参照美国的南北战争,一切军人在宣誓效忠之后都是无罪的。”虞自勋道,他明白之所以会说士兵无罪,是因为建国后的五十个师是要把满清新军编入的,而满人,军队怎么可能会有满人。
“美国是美国,‘我大清’自由国情在此。”杨锐见他又拿美国说事,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了后世网络上的名言,于是便笑着说了出来,不过旁人都不明其意,他只好道:“中国从来都不是法治社会,也少有拿宣誓当真的人,而自古以来,争天下都是成王败寇,满人那些军官和士兵。建国之后不管束,一定会是一个乱源。这些人不能像普通满人那般去东北,而应该去新疆。自勋。有句古话,叫做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满人从皇位上揪下来了,更把他们从王公亲贵、一等民族,弄成了毫无地位可言的穷光蛋,他们会不恨我吗?如果恨没办法消除,那么就要把怀恨的人消除,我这么说没有什么不对吧?”
杨锐言含杀意,章太炎一边道:“自勋,竟成也不是要杀了他们、役使他们。只是把他们迁出关内而已。你想想前明的下场吧!”
章太炎提到前明不但让大家无语,更是让杨锐心中起了几丝邪火,他早前就想着成立满人别动队了,杀满人的事情,就让满人去干,如此后世被指责还能一推三六五,只是这样完美的想法却无法实现。
见大家都不说话,杨锐问道:“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下面轮到贪官。因为建国初期还要借助这些人,所以不能像之前那般严厉。只要他们能上缴赃款就行。另外如果赃款已经投入到工业、商业当中,以稳定经济作为出发点,我们不可能提取现银。只能拿回股份就好。这是贪官的处理原则,大家看有没有意见?”
“满清无官不贪,重点不要再上,而应该在下。”钟观光道。“特别是下面那些收税的税吏,最为可恨。这些人每到夏税、秋税的时候,都是增收浮收,多收的钱大部分进了自己的口袋,要是干得久的,怕不必县令拿得少。”
“确实如此。”钟观光一说。其他几人都是附和的。不过杨锐则道:“六月份举义,十月份收税。有些地方占领的晚,那估计要到八月份才能稳定局面。县令以下的人。除了民愤极大的那一部分,其他人还是要拉拢的,不然今年的税收怕是一亿也完不成。”
“这些人就这么放过?”章太炎问道。
“嗯。只要配合我们就放过。”杨锐道。“虽然法政学堂的学生不断的到各地县衙实习,也不断的在收集各县的资料,但是没有经手过的人,真要贸然上场,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让这些人带一带非常有必要。不是民愤极大的,如果积极配合,最后应该让他们进国税局。”
杨锐说的坚持,诸人想到今年的税收,还是妥协了,毕竟没钱国家就会动乱,惩治污吏和稳定国家相比,还是后者更为重要。
说完贪官,最后则是士绅,之所以要把他们列出来,完全是因为土改。
“农民要收买,那士绅就必定要牺牲,这是权谋问题,和什么公义天理毫不相干。”杨锐一开始就定下了调子。“不收买农民,那农会的凝聚力就会大减。不过建国之后没有必要像以前严州初立的时候搞得那么血腥,只要让农行看到好处就行。”
杨锐一说到严州血腥,虞自勋就低声叹了一句:“三百一十九。”
他声音虽轻,但杨锐还是听到了,这是严州根据地统计的某个数字,当然,是很不确切的。他停下来看了虞自勋一眼,见他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忍下了。革命——不对,在杨锐心里,已经很不屑革命这个词,不就是造反吗,何必弄那么洋气?在他看来,现在复兴会造反死的人还是太少,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就不到十万。
看得出来杨锐有些恼怒,离杨锐最近的钟观光提了一下嗓子,道:“耕者有其田不管有多难,是必定要实现的。不如此,国家没有办法改变。我看过日本明治维新的土改,他们是把农民从大名那里给解救出来,把土地分给农民,而大名则发放国债。这样的做法让大家都满意,我想我们的土改也是可以这样,发放专门的土地债券给地主,然后……”
钟观光纯粹是为了不冷场,不过他说到了债券方式,杨锐则道:“宪鬯,中国一共有十一亿多耕地,而日本只有五百四十万町步,一町步等于十反,一反等于一点五亩,也就是全日本的耕地只有八千一百万亩,二十两一亩算,也就是十六亿两。而中国十一亿多亩,有三成多是在地主手里,也就是说他们手里有四亿亩,二十两一亩算,当有八十亿,十两算,也有四十亿。五两算,也有二十亿。这二十亿,你准备让谁来还?还是不准备还?”
钟观光见杨锐较真,尴尬道,“那你说吧,怎么实现耕者有其田?”
他这边投降,徐华封则道:“竟成,如果地要分给百姓,那债自然是要他们来背,十两也好,五两也好,总要有个数才说得过去,不然所以没地的人都要闹的。”
“他们闹不要紧,就怕土改会弄得市面上人心惶惶,田可以没收,那商铺和工厂是不是也可以没收?一旦大家以为我们连商铺工厂都要没收,那这些人全都要进租界了。”王季同也插言进来了。他怕杨锐会和以前严州一样,强制没收土地同时杀人。“竟成,就我们这些人,真要想在欧洲大战时多挣钱,那么就一定要稳住市面人心。五十六个项目能挣多钱?加上天字号又能挣多少钱?最重要的就是让全国工商业者都借此机会挣钱,这才能…做到你以前说的实现利润最大化。其实很多士绅不但有地,还有大大小小的作坊,他们挣了钱没处去,只好买地存钱。一旦强制没收土地,那他们最后一定是躲进了租借,这般下来大战期间再挣钱,他们也挣不到的。”
见这么多人说话,虞自勋也说道,“其实如果强制收地的话,那就和前面的工业项目相矛盾了。建那几十个项目真正的目的是为挣钱,但是强制收地只会让士绅都跑光,他们跑光,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接手他们的作坊,最终的结果就是五十六个项目挣钱了,士绅百姓却没有挣到钱,算来算去还是亏了。”
见虞自勋都说亏了,杨锐怒极反笑,问道:“怎么,你也会算账了吗?”
“竟成,之前我还不信欧洲会大战一场,但是现在看他们两个阵营,泾渭分明,怕是这仗是免不了。如此看来,他们大战的时候,就是我们挣钱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能挣二十亿难说,但是十几亿还是有的。这些钱就相当于甲午时日本得的那两亿三千万两,已经基本能把国家变一番模样了。不管是政府挣的钱,还是士绅百姓挣的钱,都是中国的钱。”虞自勋道。他倒不知道杨锐是气急。
“重安兄有什么要说的吗?”杨锐问道。四个人都表了态,只有谢缵泰和章太炎没有说话。
“大家说的都很好。”谢缵泰第一句话谁也没得罪,“百姓没地种不行,租税这么高也不行。不过华侨里面很多都是地主,一旦强制收地,那华侨那边就要得罪了。这些人飘洋过海去做苦工,很多就是想变成地主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做成地主,还把命搭上了,死在了外洋,有些运气好的,终于在家里买了几块地,一旦要强制没收,那他们就要拼命的。”谢缵泰说完话,还怕杨锐听不见去,更道:“说实话,我是不赞成土改的,但我知道农民也苦,竟成,你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谢缵泰说完,杨锐倒是没有回答,又问想章太炎,“枚叔,你说说吧。”
听了一圈子反对意见,章太炎很不高兴,哗的一声扇子打开,不过没扇又哗的一声收了回去,,道:“大家都有苦衷,但最惨的最吃不饱的就是佃户,一边是没了田,一边是没了命,反正我是站在要没命的那边。不过,说到欧洲大战挣钱,我不反对,说到市面动荡,我也不反驳,土改的事情一直竟成在做,我还是听竟成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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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们反对强制收地的不少,支持的只有枚叔一个,那看来大家都是选赎买了?”杨锐说道:“不过我还是不赞成公债赎买。这不是立场问题,也不是个人喜好问题,而是如果实行公债赎买,那一定是全国大乱的问题。”
杨锐说到全国大乱,诸人都是一愣,虞自勋道:“为什么会全国大乱?”
“如果这些债券作废,那一定会全国大乱。”杨锐笑看着他,慢条斯理的答道。
“既然发了债券,那为何还要作废?”虞自勋单线式的经济观还是无法了解杨锐的意思,又是再问。
“好!债券不作费,那它就具有法定偿付价值,一旦这样,那这债券就和货币有什么差别?几十亿两的债券发出去,那就等于十几亿的货币发了出去,这绝对要让全国的物价瞬间涨起来。按照关东银行统计的数据,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所有货币加起来只有二十亿银元,也就是十五亿两。一旦发行债券,四亿亩,我们价格定的低些,不管是四十两的水田,还是二十两的旱田,每亩都算五两银子,这里就是二十亿。二十亿债券,即便是有几十年的期限,那它的价值也在十亿两以上,这十亿两放一下子放到市面上,啧啧……”
杨锐看着口瞪目呆的虞自勋,根本不往下说而是转了一个话题,道:“明治维新就是搞赎买的,给了那些大名和高级武士——也就是现在的华族一点七四亿日元。这些钱是鼓励华族投资工商业的,但实际上大多都拿去开银行了。银行里面转一转,一两变二两。二两变四两,通货膨胀更厉害;就是这些钱真的投资到工商业上,那照样是物价飞涨,从国外买机器原料是一定要用硬通货的,一下子从国内流出那多真金白银,国内马上金银不足,物价同样会飞涨。日本一直挺到甲午得了满清给的两亿三千万两,这才回过气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外头的知了声和章太炎快活摇扇子声。王季同看着杨锐脸上的笑意。道:“那是不是可以不发行债券,就让那些佃户每年交多少租子,然后三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十年也好。这地就是佃户的了。”
“那佃户每年交的粮是比以前的多呢,还是要比之前交得少呢?”杨锐问,“要是比以前多,那一定是不现实,先不说交不交的出来,就是交出来那佃户也会对复兴会充满怨恨。他们看不到几十年之后地是自己的,以后可以不要再交租,他们只会看到现在交的比以前还多。佃户怨恨。地主也不喜欢我们,这样做两不讨好。可要是佃户的租子比以前交得少。那和强征有什么差别?无非是多交几年租,然后地就没了。”
似乎感觉赎买的路走不通,谢缵泰道:“竟成,难道一定是要强制征收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也许可能会有转机,也许没有。”杨锐摇着头压下一个想法之后,忽然又想到了后世台湾的办法,不过这对现在的中国来说是不可行的,台湾毕竟被日本人经营了五十年,建了不少工营实业,而如今的中国是没有这么多家当的,想换也没有公用事业的股票来换。“还是散会吧这个问题明日再议。”他最后道。
杨锐一说散会,诸人都不想走,虞自勋急道:“竟成,别等到明天了,现在的方案是什么?你还是先说吧。”
“现在的方案就是强征,不强征根本就没有办法。”杨锐道。“复兴会能有今天除了我们这些人,最关键的就是农会,而农会大部分是佃户和自耕农,要让他们满意,那就要在建国之后把他们的负担减下来,让他们的收入加上去。这样我们才能站得稳,才能收到近六亿两的税,才能拿着这些钱去修铁路建工厂,这些就是我们能在欧洲大战时挣钱的本钱。”
“可这样是要举国大乱的。”虞自勋痛心疾首的道。“到时候士绅可就要造反了。”
“怕什么!”杨锐不在乎,“五十亩以上的地主占农村户数不会超过百分之五,这些人除了田还有其他家业,他们是不敢乱来的。……好了,先散会吧,这个问题明日再议。”
杨锐话说完就上楼去了,会开了快半个月了,天气越来越热。而开会的时候屋子是紧闭的,是以里面更是闷热,每次开完会他就要回房间里洗个冷水澡。
杨锐轻轻松松离开,章太炎也走了,其他诸人都还不想散,看着坐立不安的虞自勋,王季同笑道:“你急什么,竟成怕是早已经胸有成竹了。”
“他当然是胸有成足了,命令一下,土地一收,土改就完成了。不服的地主士绅不闹还好,闹的话要么安个罪名拉出去枪毙,要么拉到祠堂里被百姓公审批斗,生不如死。这叫什么事情啊!”虞自勋一脸愤恨,“我越来越觉得复兴会就是一个抢劫杀人团伙,先是带着汉人洗劫了满人,再是带着穷人洗劫富人,弄得最后一定还会弄出花样把分到田的穷人也洗劫了。”
“自勋!”钟观光看得他说的越来越离谱,不由大声把他喝住。他和杨锐关系最好,是复兴会的创始人之一,同时又是虞自勋的同乡,所以很多事情不好明言。从心来说他是赞成赎买的,但想不到在他看来颇为合理的赎买居然有这么多的后患。“竟成话也没有说死,他不是说还能有转机吗。”
“竟成真要是强征,那也是没有办法。”徐华封想到杨锐说那些话道,“现在的中国不是公平问题,而是效率问题。是你的是我的,其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快些把工业建起来。做这事情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吃亏的,但他们不吃亏,事情就办不成。到时候洋人再开战。那要赔钱的还是老百姓。甲午赔了两亿三千万,加上利息怕有四亿,庚子说是四亿五,加上利息也有九亿接近十亿,还有损失的那些利权,每年被洋人赚走的银子,这么些年加起来。早就够二十亿两了。”
徐华封毕竟是工业党,他希望全中国都是铁路和工厂,如此国家才能强大。杨锐的五十六个计划让他振奋不已。至于士绅,那就只有牺牲了。
“呃,难道欧洲大战挣来那二十亿不能拿来买地吗?”低头闷想的谢缵泰忽然想到这个办法,他只觉得那二十亿和买地的二十亿刚好相等。
他这么一说。诸人都是一愣。不过钟观光知道更多的细节,道:“计划是赚二十亿,但那是整个国家赚的钱,不完全是政府投资的工业项目赚的钱。我看这里面最能挣钱的就只能是钢铁了。现在铁价二十四两一吨,而等到计划的铁厂建好,那就有一百万吨生铁,一百万吨钢,一吨钢做两吨生铁算。一共是三百吨生铁,如果大战打两年。铁价翻一倍,那就一亿八千万两,翻两倍也就是三亿四千万两,翻三倍则是五亿两,翻四倍……”
想到翻四倍那么每吨生铁就要卖一百两,钟观光很是肯定的摇摇头,“这个不可能了吧。能翻三倍已经很吓人了。除了钢铁能挣钱外,再有就是磺胺、炸药、洋碱、造船、飞机、拖拉机,这些东西量不可能有生铁那么大,加起来怕也没有五亿两吧。”说到这里他又问想徐华封,“华封先生,这些那个挣钱最多,能挣多少?”
“磺胺我不知道,但是炸药倒是挣钱多的。在江南局的时候,造一百磅无烟药的成本就要两百两,一吨则要四千四百两,现在用合成氨,一吨的成本是不会超过一千两,这中间有三千多两的差价,再算上涨价,一吨挣七千两不是问题。要是能卖一千吨,这就有……这也才七千万啊。”徐华封不知道到底能卖多少吨炸药,只是瞎估,可算一下又觉得钱少了,“洋碱这个量也是不大的;造船,这个……我不知道造船厂最终会建多大,这个估计不成来,飞机和拖拉机,飞机我不知道,拖拉机美国那边卖一千多美金,一台也就是两三百两的利润,开战之后估计会涨,但再怎么涨,一年也不会超过一万台,也就是几百万的生意。
除了生铁,其他的都在几百万上下的,这些加起来不会超过两亿。另外就是全国各种矿石、原料的出口了,比如四川那边的猪鬃、桐油,还有就是其他的一些东西。竟成估计能挣二十亿,估计是最好的情况才能出现吧。”
听着徐华封合核算利润,虞自勋道:“还有大豆、肥皂没有算到。不过看起来属于政府的钱,还是有七八亿的。再加上每年的财政结余的两亿多,六年就能凑到二十亿了,这些钱如果拿去……”
“这个不可能!”钟观光打断了他:“欧洲大战的钱,还有每年的财政结余,都是要投入到工业上面去的,修铁路建工厂,这些都要花钱。这些钱给士绅拿去乱投资,那不如集中起来像现在这般,所有的项目配套起来,铁路、煤矿、铁厂、机械厂、化工厂,这些钱集中投在一起才会有规模优势。”
“宪鬯说的对!”徐华封赞同道,“把四亿全部投在山西,和把这四亿分散投到各地,一定是集中起来的效用最大,这就是竟成以前说的建设工业基地的意思。通化那边也是这样做起来的,这钱不能随便投,得要有筹划。”
“那就是让士绅们做股东不行吗?”谢缵泰不甘心自己的提议被大家否决,又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四亿亩以五两算,那就是二十亿,欧洲大战挣七八亿,建国前几年在山西投资三四亿,再加上以后的财政结余,还有我们建国之后接手满清留下的厂矿,这些钱足够二十亿了吧。四亿亩耕地,按照竟成的算法,一亩三两,以每亩收租一两五钱算,那每年就是六亿两的租子,工厂的回报和放租是不同的,六亿两的收益。以工厂的利润回报,也许十亿两资产的工厂就好了。”
看到谢缵泰这个广东人算的这么有劲,徐华封笑道:“重案。按照竟成的说法,现在我们投资可都是重工业,这重工业是强国不可缺少的基础,可虽然它投资大,但是回报率却很低,比如钢铁厂,马鞍山因为折旧大。现在都还是亏损的。你要是投到化工、轻工上面,那就挣钱了,一个纱厂估计不要三年本就回来了。可惜我们没钱投资轻工业。”
徐华封虽然又打消了几个人积极性,但是诸人都还是不死心,仍觉得谢缵泰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赎买不行,那就换股。让那些地主变成工矿主。这样也算是保护个人合法财产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钟观光很快就来到了杨锐的住处,此时杨锐一边在吃饭,一边在和章太炎争论什么。见他来了,杨锐把碗放下,招呼他坐着。
“竟成,现在大家商议了一个新的方案,你看行不行?”钟观光还没有坐下来便道。
见他这么急切。杨锐看了章太炎一眼,笑道。“那你说吧,我和枚叔都洗耳恭听。”
“能不能和那些有地的士绅换股?就是把从满清哪里接手的国有路厂矿,还有建国后建的路厂矿,还有以后再投资的路厂矿的股票拿来换地?刚才大家合算了一下,欧洲大战之后,这样能差不多有二十亿样子,正好够买地的二十亿。”钟观光简要的说着刚才商量的内容,“另外,就是这四亿亩耕地,每年每亩三两的产值,收租一半,也就是六亿两。只要交换的股票能带来六亿两的盈利,那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吧?”
“你这是要我拿工业利润给佃户交租了,说到底?”章太炎还在细想的时候,杨锐立马明白这就是后世台湾土改的翻版。不过,不同的是,当时台湾是拿公营事业股票去换的,比如自来水厂电厂,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另一部分仍是通过佃户交租的形式赎买。土地的价格是按照两年半的产出算的,也就是说,如果不用股票的话,佃户正常交五年租,那地就没了。
“是这样吧。并不是说之前有多少租子,现在就要给士绅多少租子,六亿两太多,给两亿也行啊。”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钟观光不得不坚持一下。
“这个不行!”杨锐很坚定的摇头,“不说这些都是国家关键工程,光说把工业利润拿去给士绅,那就是完全不行。这些都是母鸡,你把母鸡抱走了,怎么养小鸡?钱给了士绅,他们只会取小妾、盖房子、抽芙蓉膏,反正一样也没有落到正事上。”
“那铁路如何?”钟观光路上的时候,从谢缵泰的启发里想到了办法,“把中国铁路总公司折成股票,然后按照征收的耕地的面积发股票。而且股票发完了,士绅们都只是股东,只分红,不参与管理,就像我们把通化铁路承包给美国人一样。”
“宪鬯,现在的铁路都是干线,真要给了他们,他们怕笑都来不及呢。这铁路就是再过几百年,都是还是能挣钱的。我们现在把铁路给了他们,死了也要被人骂的。”杨锐看着钟观光着急,知道他不是要维护士绅的利益,而是要维护复兴会的团结。他只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凉茶,然后道:“土改的事情要到明年才启动,这中间还是有很大变数的。”
“变数?”钟观光很是不解,“会有什么变数?”
“还不知道。”杨锐答道。“还有我忽然想到了,你说的靠着欧洲大战赚来的钱,投资工业再把股票换给地主,是不太可能的,那笔钱有另外的用处。”
“另外的用处,难道不是投资到路矿工厂上马?”钟观光问。
“不是!这些赚来的钱都是外汇,二十亿这么大一笔金子,还是要拿来重用的。”杨锐说着又转移了话题,道:“宪鬯,你知道日本是怎么到今天的吗?”他问完不带钟观光回答便接着道:“最开始,是省吃俭用,为了买军舰,日本天皇据说都少吃一顿饭。可一个农业国,你再怎么省也就只有那么多钱,还是要转型到工业上来面才能富强。但这不是简单的事情。一个毫无工业基础的国家,在国际贸易里能赚钱的行业很少,日本就抓住了蚕业和纺织这两项。以此赚取外汇,试图获得顺差并以这些顺差建设国内工业。
但是他们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每年挣的顺差,还不如白银的掉价。1870年的时候,伦敦交易所每盎司银能兑换六十便士,三十年之后,掉了一半还多。而今天,一盎司白银只能兑换二十四点五便士。整个国家的资产都在贬值,而外贸的挣来的利润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弄到最后一合算,发现比明治初年都穷。
如果本来是工业国,那还无所谓,因为只要输入原料。卖出产品。进来多少加上利润再卖出即可。但是因为建设工业国是要买入机器的,这帐就不能这么算了。工厂要开,机器再贵都要买,银价低那就等于机器在变相涨价,机器一涨价,那本来买十台的只能买五台,本来买五台的只能买三台,这样的工业化。要比其他国家难数倍不止。
日本人当时也发现这个问题,他们因为一直跟着我们。也是银本位,发现银价不断跌也就想到了换成金本位,但是整个日本的黄金储备不足,全国只有三千两百三十四万日元的黄金储备,一直无法改成金本位,直到甲午海战,满清赔了他们两亿三千万两。这些钱根本就不是用白银交付的,而是日本人指定在伦敦用英镑交付,这两亿三千万两一共换成了三千七百多万英镑,靠着这些英镑做准备金,他们才脱胎换骨,由银本位换成了金本位,扭转了在国际金融上的弱势。现在我们,也要走这一步!”
杨锐讲的东西深奥,但是描述的很浅白,钟观光闻言道:“真的要做到这一步,那国内的银子怎么办?”
“卖掉啊。吐回到国际市场就是了,不过,现在就只有墨西哥是银本位了,到时候国际银价一定是大跌的,银矿工人也一定大面积失业,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杨锐说道,“只要我们手上的英镑、美元会被英国和美国承认,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换成金本位。”
杨锐长篇大论说的都是货币,钟观光有些被他绕晕了,好一会才道:“竟成,那土改怎么定?换股都换不成吗?”
“嗯,换不成。”杨锐摇头,“我们没有那么多工业股票拿去给那些地主换的。那些工业是之所以要抓在手里,只为了要建设更多的工业。现在这世界,手里面没有几百万吨钢,没有各种重工在手,还是要洋人欺负的。”他说道这,又笑道:“不过这个办法比之前那个好,发行债券赎买耕地只有傻子才会干,”
“拿了人家的地,总是要还给人家一些东西吧。”看着自己的想法是不行,钟观光悠悠的道。
杨锐却笑,“天下的事情很多都是不公平的。满清那边,我们交了那么多税,他们又干了些什么?领土被割,草民被杀,钱款被赔,这些都不是不公平吗?”
看到杨锐如此说,钟观光更是心疏意懒了,坐了不久就走了。他这边一走,刚才不说话的章太炎则道:“竟成,还是接着说我们的吧。你就告诉我,从地主那边拿来的地,为什么不能给佃户,这样做,他们会支持我们吗?”
“不是地不给佃户,而是所有权不给佃户。一旦给了他们,不出二十年,又会回复到现在这帮模样。人生下来总是有勤有懒,勤劳节俭的,挣的钱越来越多,到最后就变成了地主,好吃懒做的,吃空用空还要典屋卖地,最后又变成佃户。现在建国之初,我们可以怀疑地主的地来路不正,买地的钱来路不正。等到几十年之后,那我们就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到时候再土改,一定很麻烦。”杨锐道。
“可你这样还不如把所有权一起给他们,然后再禁止土地买卖。何必多此一举呢?”章太炎明白事情的原委,只觉得这个办法啰嗦。
“枚叔,不会出此一举,这样做总是会有用的。反正土改之后你就去看看佃户的收入是不是翻倍,看看他们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吃的好。如果是,那么土改的目的就达到了,到时候我们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杨锐看着他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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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虽说目的会达到,但是章太炎还是不解,他所向往的社会,其实是人人有地种,家家有饭吃的小农社会。若不是列强环伺、国难当头,他必定不会去支持杨锐弄什么工业化。活五十岁的人和活一百岁的人从对生命的体悟来看,是没有差别的;吃高粱饭还是吃大米饭从生命维持来看,也是没有差别的;工业化其实就是资本化,而资本不可能被人完全驾驭,它常常都是按自己的逻辑行事。
章太炎虽然不明白资本以后会变成什么,但他却极为灵敏的感觉到这是一种恶,这种恶将奴役一切生命,并以吞噬生命为其成长的原料。他不想中国变成美国那样的社会,因为这不单是身体的堕落,更是精神上堕落。
去过美国的他虽然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物资极为富裕的国度,但是这种富裕并没有惠及到所有人,甚至,便是那些衣冠楚楚的文明人也是极度凶恶的——他三藩市的时候,他见过工厂主怎么对付那些不肯上工的工人的,那是持枪镇压,“砰砰砰…”的枪声一响,工人退散之后,地上便满是血迹还有若干尸首,正当他以为刚到的巡捕会把这些行凶者绳之以法的时候,开枪者却和捕快们抽起了烟。陪着他的向导告诉他,这种事情在美国很正常,美京朝廷是不会管的。
在此一瞬间,文明,洋人百般赞美的东西瞬间便在他心里崩塌了。中国再怎么野蛮,工厂主和工人之间有也不会开枪相向;满清再怎么腐朽。巡捕也不会和行凶者如此亲密,他们一般是装模作样要拘拿凶犯,然后放其逃走。便是不拘捕,也不敢在行凶现场和凶犯称兄道弟。由此,他很担心中国以后也会如美国那般罪恶,这其实也是他从美国回来一直不管会务的原因,革命让竟成去弄,工业让徐华封去弄,而怎么把人从资本的世界里解脱出来。那就是他的责任了。
现在土改关乎到中国一半多人口的命运,他不得不想着怎么在工业化社会重现建立一个丰衣足食的社会,但显然杨锐的考虑不是如此。他之所以不把土地的所有权交给佃户。并不是担心农村重新回到现在的模样,而是在想怎么把农业也像美国那般工业化。
从以前杨锐过去的言谈中,他很明白杨锐的治国思路,那便是剥夺地主的权益。一部分让给农民。一部分收归国有,而对农业的税负也不可能只是十五税一或者十二税一,粮食的统购统销其实就是另一种隐形税收,收价定低些,卖家定高些,那钱就来了。食盐专卖能收一亿两,那粮食专卖又能收几亿两?章太炎不懂经济,但他肯定粮食专卖的利润不会比正税低。杨锐不说,估计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这能收多少钱吧。
农业明里暗里收取大量的税负。而这些税负都投入到工业当中,不管有没有欧洲大战,他都相信在杨锐的治理下,中国很快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工厂。即有工厂,那就有工人,只要上工的价钱高,那是一定是没有人会去种地的,而地一旦不种,那么农业的工业化就来了,早前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将变得像美国那般的大农场,用洋机器种田,真要是到了这一步,那整个中国再也不是以前他所熟悉的那个社会了。
章太炎的所想在第二天的下午便得到了证实,经过两天的讨论,杨锐详细解说了土改方案。“土改有四个前提,一是四亿亩土地在地主手里;二是地租虽说是五成,但是一般是八折交付,也就是四成,中间再加上佃户拒交、私盗、隐产等等,真实的田赋应该在两成五到三成五之间,三成出头的居多;三是现在的亩产极低,全国抽样平均每亩每年只在两百二十斤,北方旱地不少在一百斤以下,而南方的水田,虽然有三四百斤的,但极为个别,这也就是说,未来的亩产是可以大幅增加的……”
杨锐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化肥已经出来了;农药,现在复兴军已经装备了化学书上的ddt和六六六,虽然不是安全农药,但最少已经有农药了;至于杂交水稻,这个他已经交代人去研究了,可他所知的也就是理论而已,袁隆平到底是怎么弄的,他知道的不比一般人多。这也就是说,没有一二十年,怕是出不来成果。但便前面那些也足够了,亩产不说四百斤,三百斤总是有吧。
“按照日本的经验,土地一旦为农民所有,那么不出二十年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地主佃户再次出现。另外小户耕种生产效率无法提高,十二亿亩算的话,排除那些不种地的人,一人最多三亩地,这些地其实只够吃饱,但要发家致富没有可能。现在全国粗估为四亿人,以之前百分之一的人口增长率,二十年之后就是四亿八千八百万,增加近一亿。这新增的近一亿人要吃饭,靠着原有的耕地是满足不了的,可一旦增加田亩,那就要围湖造田、毁林造田,到最后水灾、旱灾都来了,根本就得不偿失。
要想越来越多的人吃饱饭,整个国家工业化就是必然。农业也不能再是小户耕作,应该是大户耕作,机械耕作。唯有如此,生计问题才能解决,所以这一次土改还要为农业产业化打下基础,不能因为土改影响以后耕地的集中使用,这便是第四个前提。”
杨锐说完漫长的前提,也不顾大家都干等着,喝了一口茶才接着道:“就现在的情况,整个土改将经历三十年,一共分为五步。第一步,登记户口、更换地契。到时候将会发两种地契,一种是所有权地契,另一种是使用权地契。换做通用的话来说,一种叫做田骨,归地主所有。另一种叫田皮,归佃户所有。
田骨我们一般只认官方的田契,如果没有田契,又没证人,那土地就将国有;官员的地即便有田契,只要不能证明土地是合法收入购买的,也将国有。而租佃关系因为一般都是口头约定。只要佃户承认,那就可以下发使用权地契,有冒充的另行处理。另外耕地的使用权不得转租买卖典押,只限本人使用。
第二步,清查田亩、细定等级、核定产出,这主要是在农会的协助下清查测绘全国的耕地。按照现在的人手一到两年就可以全部完成。清差出来的无主耕地。全部收归国有,如果是地主有意隐瞒的,那还要按照相应的规定严惩。
第三步,清查田亩,各县制定地主保留耕地标准后,开始减租。标准是五十亩一户的,那么超过五十亩的地租,则按照产量一律减到两成。减租范围包括学堂、族田。但如果之前一个家族的耕地集中在一个户口上。那这户人可以申请分家,把耕地所有权转移到家族其他户口上。但要转给不在户口上的人。那只能视为买卖,要征收交易契税;之前根本没有登记户口的,没有资格买卖土地。另外为了管理地租,各县将成立租栈公司,由租栈公司收取地租和农税,租栈公司由国税局管理。
第四步,第一次减租之后十年后,进行第二次减租,也就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减少一半。
第五步,三十年后,将全面取消农业税,同时放开耕地使用权限制,属于佃户耕种的耕地可以转租,但是不能改变土地的用途,如果改变需要国土资源部批准。”
终于说完了,杨锐把本子放下。诸人都以为他中途休息,正要等下文的时候,却发现土改五步已经完成了。虞自勋说道,“竟成,你不是要强制征收吗,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减租?”
“强制征收了啊。一分钱没给就把土地使用权给征收了。你说的耕地所有权,征收过来何用?再则前面我就说了,农业要产业化,不能把耕地所有权交给佃户,不然以后无法集中经营。”杨锐知道他会惊讶的,笑着答道。
“竟成,那佃户到最后还不是要交租吗,前面两成不说,后面就是一成也是不少。”章太炎道,他昨天只纠结于所有权了,并未细问佃户的负担减少了多少。
“枚叔,不说一成,就是两成也是并不太多的。”杨锐说道:“现在的亩产是两百二十斤,两成也就是四十四斤。遴选良种,改善耕作,再普及化肥农药的话,十年之内,亩产最少能提高五十斤。对于佃户来说,十年之内地租就相当于全部取消了。十年之后,再减到一成,那就只有二十二斤,如果亩产在四百斤的话,那么这二十二斤只是半成。
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清查田亩核定产量后,所有的地租都是根据这个产量来计算的,也就是说之后增产的部分地主是拿不到的,而农税是按照每年的亩产征收的,等三十年亩产在四百斤的时候,农税十五税一就比地租还多了,到时候一取消,那么佃户也就是只有半成的地租要交,这个负担不算重吧?”
见杨锐说的减负都压在亩产的提高上,章太炎眉头微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二十二斤的地租并不是太多,只是亩产真的能翻一倍吗?”
合成氨、ddt的使用因为保密一直被杨锐限制着,而且农业上复兴会除了大豆,也没有做什么投资,所以增产的可能大家都看不到。杨锐也不好妄说以后杂交水稻亩产超千斤,只好道:“亩产四百斤是一定能做到的,欧洲大战之后赚来的钱除了币改、工业,再就是要投资到农业,以改良种子农技了。枚叔兄,这个一定能做到!再有,每年只交这么少的地租,那些地主一定会想着卖地的,到时候佃户是不是要买,那就随他们的意了。我想交这么少的租子,他们是不会买的。”
见杨锐说的这么肯定,再想到他出言必中,章太炎就只好扇扇子了。真要是每户能收四百斤粮食,交二十二斤地租。他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一亩能收四百斤,一户十二亩也就收五千斤,减去四个人的口粮还有三千斤剩。温饱之家是离不了的。
章太炎满意,王季同则道:“虽然这样给士绅留下了田骨,但减租减的这么厉害他们还是不甘心的。竟成,减租为什么要分两次减,为何不一次减下来?”
“最好是一次性减下来,但关键是一旦减到一成,地主的反抗不算什么。就怕他们不会把钱投资到农业上面。很多佃户都是靠着地主的借贷才能耕种,我们在前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替代地主在农业上的投资。所以在前十年不能减太低,不然他们会撤资。等几年之后他们找到新的投资出路,要把钱抽走的时候,那我们正好有钱可以补上去。只有当我们的钱占农业投资大头的时候。农村才可以说完全被控制住了。
国家不能乱。不光是说民心不能乱,金融也不能乱。资本就好像人身上的血,没血的地方就会坏死,坏死就会生乱。我们要做的除了掌控舆论外,金融也要把控。这些东西都好像治水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来,硬来也不是不成,杀人放火本就是革命的基本功。不过这样太没有效率了。”杨锐说着当初他当初选择各种土改方案的感悟,只觉得治国如治水。
“好!”虞自勋莫名的大声起来。“那就是说土改的方案一致通过了?”
方案看上去确实是两全其美的,最少名义上给地主保留了耕地所有权,可这只是名义上,一块定死了地租的地还有什么保有价值?地主怎么想虞自勋不管,他只在乎复兴会有没有强夺民财,现在按照杨锐所说的土改方案,基本可以让农会和地主去谈,复兴会只作为仲裁人和事老就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章太炎本对虞自勋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看见他如此高兴,心中却是一阵厌恶。现在大家谈的是上万万百姓的生计,他却将之看作是某种准则的胜利。似乎几亿人的温饱都不如保障财产私有重要。真是狗屁!掌国者,当一切以民为重,自己的荣辱廉耻算得了什么?以中国现在的光景,还要和洋人国家一般装得无比“文明”,这不就是说农人不像士子那般装模作样、趋风附雅,就生不出进士儿子吗?
想到此,章太炎一阵愤恨,扇子一合重重的敲在桌子上,对着虞自勋就骂道:“自勋,你别上了洋毛子学堂就忘了本,现在说的是几万万人的生计,你老是惦记着保护私产。保护私能当饭吃吗?百姓真要是饿极了,不要说杀人,吃人也不为过。……真是乳臭未干!”
正高兴间却被章太炎说成是乳臭未干,虞自勋脸上一阵发红,他结巴着道:“枚叔,你……你真是何意?”后又板着脸一怒,“你…简直是倚老卖老!”
“现在我们说的是治国,可你是如何想的?难道几万万佃户的生死还不如保护私产重要?!拿着洋毛子的东西奉为圭臬,真是岂有此理!”看见虞自勋居然反骂自己倚老卖老,章太炎的疯病又犯了。骂我之后犹不解气,眼前的茶盏也砸了过去,弄得会场大乱。
“枚叔!”坐在他一边的杨锐和王季同忙把章太炎拉住了。而虞自勋那边,因为泼了一身烫茶水,早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杨锐不好对章太炎发火,多年相处他还是比较了解这个人。作风是古怪,不时发疯,但是性情却是纯真,即使读多了黑书主意不少,但是坏事一个也做不来。最重要的是这人不是目明,而是心明,他感觉一个人好不需要证据的,感觉一个人坏同样也不需要依据。
“今天先休会吧。宪鬯你先带着自勋下去换件衣服。真还有什么要说的,明日大家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谈。”杨锐不好帮偏,但是事实已经在帮偏了。
“也好!”钟观光没想那么多,只是出去了,虞自勋此时正在屋子里脱衣裳,他一进来便道:“唉!真是章疯子!自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早晚是个祸害!他脑子里还是老早君君臣臣那一套,现在竟成就是他的皇帝!”虞自勋已经把衣服脱了,光着上半身用衣服擦着茶水。复兴会之中,他最讨厌就是章太炎了,根本就是个老古董,有他在,中国是万万民主不了的。
“自勋!”见他又乱说话,钟观光喝住了他。“你怎么能这样说枚叔,再怎么说他也是坐过牢的。你难道就不能尊敬他!”
“尊敬个屁!我们在办实业挣钱为革命的时候,他只会在报纸上骂人,要不是我们花钱打点巡捕房,他怕也是和蔚丹一样死在牢里了。还有,现在看他一副革命圣人的模样,当初怎么那么怕死!要不是他,蔚丹也可以活到今天。”虞自勋想到章太炎就来气,本事没有,脾气却大,更把邹容给拉到监狱里去了,真不知道他是革命的还是假革命的。
苏报案一事已经有好几年了,当年是章太炎在临捕的时候是主动迎上去的。而邹容已经躲避在马相伯家里,却不想章太炎在巡捕房居然写了一封信过来,要邹容前去自首,而要邹容来的目的不是像复兴会对外说美化的那般,什么一起和满清理论,把牢底坐穿之类,而是为了要证明革命军不是他写的,想以此脱罪,却不想此举最终把邹容给害死了。
因为身为常委,这事情虞自勋是知道的,和其他人的平静不同,他人年青,又对邹容仰慕的紧,所以便开始对章太炎愤恨。什么革命家,根本就是贪生怕死的脱罪家。这些他本想在今天骂出口的,但被茶水一烫,他便跑出外面来了。
“自勋!”听他挖出了旧事,钟观光很是叹气,“蔚丹之事,谁都是想不到的。他是满人连着洋人一起害死的,这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你不能把蔚丹的死说成是枚叔的错。他最多是让蔚丹去自首,不是要蔚丹去顶罪。”钟观光对章太炎的表现也能理解,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不怕死只是一时冲动,事过都是后怕的。
“好,即便不说蔚丹的事情。那他现在这要是干什么?不保护私产,那和匪盗何异?一个国家若不能保护自己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给人民真正的自由和民主,那即便是再强大,对人民又有何益?反正章枚叔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和这个新时代格格不入。也幸好他不管什么实务,要不然这个国家到最后一定会变成满清那般蝇营狗苟。”虞自勋把长衫卷成一团,重重的摔在了椅子上。
“注重民生也对,保护私产也对,关键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自勋,说真的,要是土改选的是全部强制征收,我也会赞成!”钟观光也不想再劝虞自勋了,只是把自己的立场告诉他。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了。整个复兴会也就是我和小徐两人是清醒的。”虞自勋说着来气,衣服穿到一半就不穿了,更有些气急的问道:“你们怎么就那么相信竟成能带着这个国家富强呢?现在把整个国家四亿人都托付给他一个人,他不成功百姓就要倒霉,他要是真成功了,难道他就不会变成另外一个光绪?另外一个暴君?”
“竟成怎么会是暴君呢?他能带着复兴会走到今日,那就说明他能带着中国走向富强。自勋,你不是脑子烧坏了吧。”钟观光看着眼前的虞自勋,好像不认识一般。
虞自勋感受着他的目光,笑道:“中国人的观念就是你这样的,自己无能所以只能求圣人。竟成现在弄了那么多的名堂,什么三公制、什么政委制、什么太尉府、什么乡镇干部,不都是要把一切权力抓在手里的布置吗?他现在可以行善,那要他哪天忽然行恶呢?谁能制约他?谁能?!”
“竟成不是那样的人!”看着虞自勋盯着自己,钟观光默认道。
“宪鬯,人是不可信的,只要制度才可信!”虞自勋马上回了一句,眼睛里闪着光。(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二十八章 不是
虞自勋正在担忧杨锐的时候,杨锐则和屋子里的几个人一起劝解章太炎,毕竟他不应该首先发火,还当着诸人的面泼茶,这实在是有违团结。
“竟成,这虞和钦就是被美国人蛊惑了,说什么保护私产,现在绝大部分人都是没钱的,他保护私产是保护谁的私产,不就是护着那些只会收租放贷士绅吗的私产吗?现在国家要钱,不从士绅那里要那能从哪里要?民族国家之将来,黎明百姓之生计,就被他一个保护私产给葬送了。什么是民贼,这就是民贼!”虞自勋走后,章太炎犹不解气,对虞自勋不在称字,而是直呼其虞和钦的大名。
“枚叔,自勋也是为了以后国家的长治久安啊。现在不保护私产,那以后即便国家富强,百姓还是朝不保夕。历朝历代,官是如何,吏是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啊?”看着章太炎还在发疯,王季同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
“枚叔,自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他只是考虑的长远了些吧。”杨锐在一边淡淡的说道,“国与民之间,本来就有个权衡的。现在的土改方案也已经在名义上做到了保护私产,给士绅们留下了一块帘子没有捅破,这样也就够了。没有必要再为这件事情吵了。”
“枚叔,有意见可以好好说啊,怎么要这样呢?你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年轻人的脾气?”常委里面徐华封年纪最大,已经五十三岁了,章太炎、钟观光、谢缵泰年龄相仿,都是四十出头,杨锐和王季同相仿,三十六岁。而虞自勋最小,只有三十出头。因为徐华封是中途杨锐拉进来的,为人也好。所以委员会里一般尊他为长。他说的话和杨锐说的一样,章太炎还是听的。
杨锐和徐华封都说话了。章太炎这才泄了脾气,不过依然是不情不愿的道:“我承认我发火是不该,明日我也会像自勋致歉,但是他就不应该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吗?国之不存,民将焉附?他要是真在乎什么民主自由,不说去美国,可以去香港,更可以去租界。那里都是宣传保护私产的。只要交了税,可以做个二等人……”
见章太炎怒气还是未消,杨锐不由重重的叫了他一句,“枚叔!”
杨锐一说,章太炎就停下了,无聊的扇着扇子。杨锐再道:“也差不多开饭了,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讨论吧。小徐留一下,我这边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说。”
即便是委员会成员,也还是遵循复兴会的原则。所有人都吃盒餐。一荤一素一汤一饭,一要吃完,二要洗碗。当然不洗也行。碗是个人的,不嫌脏下次还可以接着吃。见杨锐说另有事情,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杨锐和王季同。
“小徐,下半年的时候,第三次代表大会要开。重新选委员会的时候,我想常委里面还是要换一换人的。”杨锐等人都走远了,才点了支烟轻声的说道。
委员五年一届,常委也是五年。复兴会成立的时候选了第一届常委。06年第一次代表大会,实际上是第二次代表大会的时候选了第二次委员和常委。不过因为蔡元培妄动。满清镇压之下不少委员被杀或叛变,蔡元培自己也被囚。所以下半年紧急召开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实际上也就是第三次代表大会增选了委员和常委。06年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本该在现在举行复兴会第三次代表大会,但是举义在即,只能推迟到年底在举行。这第三次代表大会其实就是建国后复兴会的权力分配会议,杨锐这个会长是不可能有变化的,但是里面的委员却是一定要变的,有些人要进去,有些人自然要出来。
“自勋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王季同道,他早就想到杨锐不会再让虞自勋成为常委的,或者说当那些管理培训班生到达美国之后,杨锐不需要虞自勋也可以掌握那边的产业了。现在杨锐会找他谈,那就是说这轮权力分配,他还没有出局的,可他不想要这个结果。“是,我明白,新人还是要进来的,不然底下的人就要有意见了。只是竟成,建国之后我是想出去留学,常委里面就不要作我的数了吧。”
七个常委都是元勋,钟观光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参政,而虞自勋,杨锐早就想把他清出去,然后把七个人常委会扩大成九人,这样就能塞四个人进来。除了所谓的革命英雄蔡元培,剩下的三个,一个是虞辉祖,他既代表工商业,又是宁波人。国内四大商帮,晋商因为历史原罪是要打压的,同时也为了山西的路权矿权能顺利国有;徽商不动;粤商因为华侨的关系要拉拢;而浙商,是分两块的,一是绍兴的钱庄业主和湖州的生丝业主,二就是宁波的商行业主和洋行买办。
历史上前者随着废两改元以及生丝业的衰退而慢慢失去了影响力,而后者则由商业买办转变成中国最早的一批工厂业主。站在经济发展的角度,前者要打压,而后者要扶持,特别是复兴会草创的时候,没有宁波商帮这颗大树靠着,估计味精工厂早就被人收走了。所以,宁波人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人在常委会。
最后两个人,杨锐是想着去农会里面找老实巴交、会听话、懂分寸的农民。如此也可以给外界一种复兴会亲农的印象。建国前三十年,农会、农民、农业是执政的重中之重,至于三十年工业化初成后,那执政的基础就是大大小小的工厂主了。而普通工人,除了技术人员,他们便是一年死一百万杨锐也满不在乎。
杨锐自己,章太炎、徐华封、王季同、谢缵泰、蔡元培、虞辉祖、外加两个农民会员,这将是杨锐认为理想的第三次代表大会选出来的常委会名单。现在王季同也要退,他的意思还是要把虞自勋保留在常委会里,他这般想,但在杨锐看来他因为05年的沪上血案。已经很有名望了,所以他即便不是常委,也能在外围起作用。怎么办?杨锐在心中又估算了一下。瞬间把九人常委会又压回了七人:自己、徐华封、谢缵泰、蔡元培、虞辉祖、杜亚泉、农民。
“自勋既然出去了,那孑民、含章和秋帆都是要进来的。还有农会那边总是要有一个人进来。而剩下的人当中,华封先生不能少、重安虽然声望不高,但华侨里面他是有影响力的……”杨锐心里转了心思,索性把王季同也清了出去,又怕他有意见,章太炎也让他出了局。和王季同一样,他是为革命坐过牢的,声望不比谁差。
杨锐主意忽然一变。只让王季同愣了半响,而后他才说道:“这我倒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了。只是会内的代表们对秋帆兄的了解不深,就怕……”
“他其实和自勋一样,都是在背后埋头苦干的,功绩不见得比谁少,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通化的今天,没有通化也没有复兴会的今天。大家如果不知道,那就多多宣传让大家知道好了。”杨锐打断他说道。
会内会外的宣传都是被杨锐抓住手里的,王季同现在才记起这一点,他苦笑道:“竟成你都想好了。那还找我谈什么。按照你的设想,建国之后的每一步都是险之又险,一步也是不能错的。常委会保持稳定还是很重要。不然是要出问题的。”
“是啊!”杨锐挪开目光,当作没有看到他的苦笑,“国家一步也不能乱,所以自勋的思想要不得。现在是追求效率而不是追求公平的时候。地主是有损失,但是土改之后农民承担了税收的大头,谁也没有得好处。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复兴,而复兴不光是嘴上喊喊的,文化上要复兴。军事上要复兴,经济上也要复兴。后两者没有工业化。一切都是妄想。很直白白说一句,只要能实现工业化。死上几百万人都是值得的。”
“竟成,你!你怎么能这样……”王季同听着从他嘴里说出来,要死几百万人,很是震惊。
杨锐却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对自己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会去掩饰什么。现在的列强为什么能欺负我们?就是因为他们有强大的科技和经济实力,我们要想不被欺负,要想为子孙挣得更好的繁衍生息之地,那就要拼了命的建设工业、研发科技。如此才能补足民族的短板。为了民族的将来,死几百万并不是什么大事。”
“竟成!只要他们自己不愿意,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任何人去死!”王季同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杨锐,他已经不是早前那个杨锐了。
“我不会让他们去死的,这也不可能。”杨锐道:“工厂一建,工人们为了多挣工资,自然就会卖命苦干,等钱挣到了,那人自然也累死了。小徐,这是工业化的必然代价,没有农业的反哺,没有奴工的牺牲,哪有国家的繁荣?”
“可是竟成,英国、欧洲都已经在改善工人的待遇了,英国的工党现在还进了议会,为什么我们不能……”王季同道。
“欧洲改善工人待遇,呵呵,那是因为他们人已经死够了,钱也已经挣的很多了,而且他们还占有诺大的殖民地和销售市场。我们除了选择像味精那样的独门行业,其他的就只能和洋人拼人力成本了。但你可不要忘记了,拼人力成本还有一个日本,沪上人力车夫挣的钱可是日本纺织工人的好几倍,不要说欧洲标准,就是依照沪上的工资标准,我们都无法和日本人竞争。
知道为什么要把工业基地建在山西,而不是东北或者沪上吗,除了考虑资源和安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山西和陕西的百姓穷,他们穷工资才能低,工资低做出来的东西才能便宜。”杨锐很无奈的道,他忽然觉得有太多的人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杨锐解释完不得不死人的苦衷,王季同黯然出去了,而后第二天讨论最后一个问题,即烈士功臣的待遇问题时,他也没有发言,只是坐在一边若有所思的沉着脸。
杨锐知道他还有心结。却并不和他说话。昨夜他也是想了一夜,反清复汉大家都是赞同的,但是打破小农经济。实现工业化他们会如何选择?估计这帮人除了徐华封、谢缵泰、杜亚泉外,其他人甚至包括章太炎都不能和自己走到最后。满清祸国殃民、丧权辱国。是有原罪的,消灭洗劫他们无可厚非;士绅为富不仁,百姓食不果腹,土改也情有可原;可工人怎么说,他们就天生该死?
可要他们不死,财富如何积累?这种积累不是从农业补贴过来的积累,而是真刀真枪和日本人拼成本,低而胜之的积累。即便按照迈克尔波特的产业竞争理论。低成本战略之外还有差异化战略,但是差异化战略的前提在于拥有高新技术和高素质工人,现在的中国何来大量高新技术和高素质工人?可以说全国最高级的人才除了在洋行里,其他全在官办企业和天字号中,这些人支撑国营工厂运作可能都不够,要想支持整个国家的行业根本不可能,说到底,还是教育跟不上去,日本教育已经普及,可中国……
杨锐会上走神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把优待奖励烈士和功臣的事情讨论完了。旁边的钟观光碰了碰了走神的他,道:“竟成,我们基本都没有什么意见了。相信这个方案拿到国会上讨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方案是杨锐一手拟定的。原则有两个,一是补偿因为革命而给百姓带来的损失,这里面最关键的是严州,之前收缴物资很多都是打白条,现在革命成功了,这笔账是要还的,二是死了的、活着的革命者,除了赐爵赐宅外,前者的遗孤将加重抚恤费。而活着的将士、不但要按入会年限补发拖欠的薪饷,同时将发放少量不可转让的天字号股票和少部分国有产业股票。这其实也是虚多实少。勋章、爵位这些不花钱的东西才是重点。
“哦……那就好!”杨锐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这样那就是说会已经开完了,让文书把所有的东西整理一下吧。明日我们就离开香港。马上就是六月,举义已经在迫在眉睫了。”
听着杨锐说到会开完了,大家正想吐一口气的时候,虞自勋马上说道,“竟成,各位同志,我觉得有必要在散会之前,讨论一下建国之后的宪法。”
昨天的不快在诸人的调节下已经消失,今日虞自勋发言不少。他极为向往自己能像美国建国的元勋一样,在宪法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虞自勋说着,便从带着夹子里拿出六份文件,而后递给在坐的诸人,看得出来,他为现在已经准备好久了。
“宪法是要在第三次代表大会上谈的。”杨锐看着放在前面的文稿,不由的说了一句。
“只是草案!只是草案!并不要得出有什么结果。”虞自勋强调道。“宪法早晚都要制定的,现在正好有时间,大家可以抽空先看看。”
虞自勋如此说,和他刚和解的章太炎却为了团结而说道:“既然有空,看看也好。”
章太炎一说杨锐到不好再反对了,手指捏着文稿看了起来,不过第一行就让他恶寒了一把:上面写道:我们,中华民国的人民,为了组建一个更完善的国家,树立正义,保障人民的权益,增进全民福利和确保我们即我们的子孙……
不过再看后面却是繁琐的国会选举办法和国会权利举例,套话是没有的,基本是一份操作说明,倒是有些看头的。杨锐不知道这其实就是美国宪法的翻版,虞自勋最开始的意思是要在中国确立三权分立的模式,最好和美国一样——但在知道总统制无法实现的时候,他只能是转进到宪法上。
放下稿纸,杨锐拿笔在他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划了出来,半响之后,见大家都看完了。虞自勋又道:“这是我这几天写的,参照了各国的宪法条款,并且在内容上和之前我们讨论的那八个问题并无什么冲突……”
他这么说,杨锐却不同意了,把划出来的文案递过去之后,杨锐道:“中国的国会虽然也是按照各省的人口来划分的,但是职业也是其中一个划分因素。国会里,农民和工商业者是占多数的,虽然不至于要让国会里坐满农民,但是他们毕竟要占大多数的。”
杨锐之前只说过用复兴会代表大会控制国会,但是怎么个控制法,因为当时正在讨论一党专政要不要实行,大家也就没有多问,现在听杨锐说农民和工商业者将在国会里面占大头,这很让大家奇怪。虞自勋笑道:“竟成,农民可大多不识字啊。”
“不识字就不能成为国会议员,你这是不是文化歧视?”杨锐反问,他要的就是农民议员不识字。“不是不识字的就不能明事理,也不是说识字的就不会犯糊涂。”
“可……”虞自勋一时间语塞,“天下任何一国,可从来没有不识字的农民成为国会议员的。竟成,这传出去,中外都是要耻笑的。”
“笑也没有办法,中国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让农民进国会,我们全国就没有文盲了?有农民在国会上的第一个作用,就让那些好高骛远、要搞什么民主共和的人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杨锐声音里有金石之声,他是在向在坐的诸人表示他对这件事件的坚持。“农民不但要进国会,席位还要占到三成以上,那些只会收租不会创造财富的食利者一个也别想进。”
“竟成,国会是商议国事的地方,一穷不识字的人在那里能商议什么国事?!”虞自勋也激动起来,他觉得他的心中完美宪政像是被什么玷污了。
“中国的国民大部分都是农民,所以中国的国事大部分都是农事!自勋,你知道现在的粮价吗?你知道各地的亩产吗?你知道种田用什么肥料吗?”杨锐反问着,“如果国会议员不知道这些,那他们即便识字又和不识字有什么差别?如果国会议员没有农民,那如何保障农民的利益?”
虞自勋对杨锐的反问哑口无言,章太炎不断点头,徐华封、钟观光、王季同、谢缵泰则在沉思。杨锐再道:“你宪法里说了那么多,但我感觉计算国会议员产生的合理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看谁在给这个国家创造财富?谁创造财富,那么谁就应该是国会里的主角。农民是其中的大头,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国家财富都是由农业创造的,工商业排第二。当然也不是说其他人就不重要,但在议员人数上必须是农民第一、工商业主第二。
第二个就是算纳税。政府是纳税人雇佣的机构,只有纳税者才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你现在明文规定,年满十八岁的国民就有选举权,简直就是荒谬之极!他们凭什么有选举权,为这个国家创造财富还是给政府纳过税?”
“竟成,你这是种族歧视!”激动之余虞自勋语无伦次,美国1870年宪法第十五条修正案规定,公民的种族、肤色或以前是否为奴隶都不能成为限制选举权的借口,南方因为黑奴多,所以特别增加了人头税,以此阻止黑人获得选举权。现在杨锐说纳过税才有选举权,他不由得想到了种族歧视。
“没有交过税的人还想投选票,那是做梦!”杨锐大声道,不过一会他又沉下来声音来,心平气和的道:“自勋,我的意见已经写在你给我的文案上了。不单是这一条,其他几条我也不赞同,我们是中国,不是美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