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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全文阅读

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丁卷 第六十八章 壮胆

    巡警嚣张,徐贯田见此让人把于守财安抚住,而后出到门口道:“请问有何贵干?”

    巡警本以为店铺里面的只是于守财的亲朋故友,普通商家,但见出来的人很是斯文,虽是短衫打扮,但是神情自若,倒有些像读书人,他这才扫了门口挂的牌子一眼,见是农会,知道这是一群读书人办的会,语气一时弱了不少,道:“俺听州判杨老爷的吩咐,来拿于守财,他却躲到你这里来了,你把他送出来吧。”

    莒州是州,不同于县,自然是有知州、州同、州判等大人,这州判杨老爷是大兴县人,在莒州已经是为官十几年了,大家都熟悉的很。徐贯田听巡警一说州判杨老爷,便道:“于守财是农会会员,你以后传讯他的话来农会即可,不要跑到乡下去。他是不是因为王家老爷告他毁田之事被拿?”

    徐贯田把谈话的权利抢回来了,那巡警面对读书人和气惯了,见他问就把拘票拿了出来,道:“就是那毁田的案子,王老爷已经告了官。俺们现在是要拿他回去,明日好开庭堂讯。还有,拘票一两银,是不是你农会出?还有草鞋钱……”

    巡警话还没有说完,徐贯田便拦下他道道:“按照大清新刑律,民事官司是不要收押的,于守财今天晚上就歇在农会了,明日一早就去衙门里堂讯,再有你的拘票钱,农会来出,但那草鞋钱,农会就不出了。”

    巡警虽然在州里当差多年,可旧律都不知道,更何况新刑律了,见徐贯田言辞振振,倒也反驳不出。不过最少农会出面担保,答应明日堂讯那他也就放了心,只是这拘票钱给了。自己的辛苦钱却没有着落,正想发怒间徐贯田又道:“于守财脸上的伤是不是你们打的?”这一句话只让他心里忽的一跳,只听他再道:“若是你们打的,俺也会禀告杨老爷。让他明断的。”

    打乡下小民从来不是什么大事,领头的巡警正想发怒,农会里面又闪出来十几个汉子,只把他们三人给半围了起来,他慌道:“你们想干啥?你会出拘票银,那就把那一两给俺。”

    徐贯田只是一笑,便嘱咐旁人给钱,此时见巡警被挡住了,人多壮胆下,于守财忽然叫道。“来的时候俺问人已经借了三百三十六文钱,哪里还有一两银给?”

    他此言一出,巡警脸上忽然一阵凶色,只把他又吓回人群里头去了,不过于守财既然说已经给了三百多文。徐贯田便只给了领头的巡警五百文。现在银子贬值的厉害,按照莒州的时价抵一两银已经是多给了三十六文。只是巡警辛苦了半天只捞到三十六文,很是气愤,但看到农会这边十几个汉子围着,再有徐贯田这个读书人在,也不好发飚,只拿过钱就狠狠的去了。

    他们一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于守财道:“便宜他们几十文钱了。”他想过那几十文钱,又对着徐贯田道:“徐会长,那明日过堂咋办?俺没有过过,是不是一进去就要打板子?”

    徐贯田见他这时候了都还心疼那三十文钱,本来很不高兴。不过再想到农会的运动算是开始了,马虎不得,这于守财到时候万一被地主收买输了官司,那就运动可就要失败了。当下便道:“守财啊,今日这么农友在场。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把官司打到底?你要是中途就不想打了,或是被地主出银子收买了认了罪,那俺们这些人可就白帮你出头了。”

    于守财不明白徐贯田的谋算,只道:“俺怎么会不打官司?俺要是认了罪,那田就没了。”

    徐贯田见他不明白这个意思,再道:“要是那王老爷对你说,只要你认了罪,田还是不收你的,还要减你的租子,另外还要再给你十几两,几十两银子,你咋办?”

    于守财忽然明白了徐贯田的意思,心里不自觉的计算开来,但一抬眼就看见十几条汉子眼睛都瞪向自己,模样比巡警还要凶恶,顿时道:“俺于守财说话算话,这官司一定不认罪,一定打到底!”

    “好!先领守财去吃饭,今日就睡在农会,”徐贯田吩咐旁人道,“我们进去接着开会。”

    徐贯田只把一切安排妥当,便向杨锐来汇报,不过杨锐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让他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团结会员,不要辜负了这个稳赢的案子。

    杨锐说这个案子稳赢,其实并非如此,那地主王老爷是对州判杨锦文打过招呼的,只是正堂上于立五那一张嘴煞是厉害,对新编的刑律又是精通的很,而且徐贯田连夜派人叫了几百个农民进城站在官衙外面助威,这么个阵势下来那杨锦文唯唯诺诺,做了次清官,当庭只说地主王老爷没有证据,遂判了于守财无罪,田当然也不退;还有巡警打人一事,也当庭训斥了那几个巡警,更让他们赔了伤药费。正堂里一判,结果马上就传到街外边,外面准备好的农会会员放起了鞭炮,几百名农会会员都很高兴,而出来的讼师于立五当场就发表了讲演,号召农友们团结起来,互帮互助种好田,吃饱饭。诸人闻言都是拍手,神情很是振奋。

    “文同志,事情估计还没有完啊!”杨锐只在衙门对面的茶馆里看着下面热闹的农会会员,只觉得第一次运动算是成功了。只是,刚刚上来的徐贯田说的却不是好消息。

    “事情怎么还没有完?”带着笑意,坐在程莐旁边的杨锐在桌子底下松开女人的手,伸到桌子上面,只喝了一口茶。

    “那王姓地主退堂的时候,只说那州判杨老爷是被外面几百个泥腿子给吓着了,此判不算数。说下一次过堂他也要带几百个人过来助威。”徐贯田说着刚才在正堂里面听来的消息,有些忧虑。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打官司,衙门里那衙役的威武声初听也是吓人的很,虽然这一次赢了,但他却担心下一次打不赢。

    “这官司打的越多,打的越大就越是好。地主人多,还是农民人多?”杨锐知道他因为自己在这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心里压力大。更想到若是这事情结束了,由他来写成一个斗争案列。倒也是不错的教材,也就对他温言相劝了。

    “自然是农民人多。”徐贯田道。

    “那不就好了吗,你现在马上借此去发动农民,让于守财陪着于立五去各村讲演,把这个事情告诉农民,说农会不但可以帮大家耕地,还可以帮大家打官司,还能打赢,让大家加入农会。贯田同志,这农民和地主打官司。以前可有赢的?”杨锐再问。

    “好像……好像,好像从来都没有打赢过!”徐贯田思索着,脸上忽然放出光来,很是欣喜,“俺明白了。文同志,俺明白了……”说罢就急急的跑下去了。

    吱呀吱呀的轿子里,出了正堂的地主王福财满脸阴沉,额头布汗。他现在耳边都还是刚才正堂里衙役的威武声和外面那些泥腿子打赢官司的欢呼声,有几个字一直在他心里翻滚着,回荡着,那就是:奇耻大辱!

    地主告佃户从来都是没有输过。可是在他这里却是输了。他完全能想象以后在面对其他地主的时候,他们会怎么看自己;还有儿子正在说的那一门亲事,估计也要黄了;还有以后派人去乡下收租子,怕也要是收不上来了;还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今日输了官司,而在过堂前他可承诺要送几十两银子给杨锦文的,如此的万无一失。还是输了。这样的遭遇只让他差一点要吐出血来,现在他唯一能想到就去老庄家求援了。

    “庄老爷,这农会虽说打着增收助产的幌子,但实则是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今日里更是威吓州判,颠倒黑白,欺负地主。如此下去,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可是要乱了,若是这规矩一乱,那我辈这些有田的业主可就要处处被他们吃住,时时被他们压迫了。这事情,你可要帮着大家出个头,把本州的地主都喊过来开会,商量个对策。庄老爷,现在农会据说可是有几千户了,里头很多都是庄家的佃户,这又下去等农会势力做大,那就麻烦了。”在简单说了今日那件输得冤枉的官司之后,王福财又对着庄厚涛说这么一段发自肺腑的话

    “这官司……”庄厚涛开了个头却不好怎么说下去了,这地主输了官司,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对此也不好在挖苦王福财,再想到那自己庄里的佃户确实是有不少入了农会,他只好道:“农会现在声势是不小了,这样下去……那就按王老爷说的办,俺这几日就让人去请各家地主过来商议。”

    庄家大老爷庄厚涛请地主集会商议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徐贯田耳朵里,甚至连会议的细节也被庄厚泽的儿子庄善昶透了出来,那输了官司的王福财会上控诉农会总总恶行,诸如:‘奇技淫巧、聚众闹事、不顾伦理,不讲伦常、威吓州判、欺负地主,’并认为,‘地主以钱买地,为国纳粮,佃从主管,天经地义。而农会煽动农民,图谋不轨,若不乘早解散,那不但地主会有损失,便是朝廷也有危险,轻则无法纳粮,国库恐慌,重者举旗造反,祸乱天下……’

    王福财言毕,一干地主都是击掌赞同,而后劣绅王敬忠则拿出农会最新印发的传单,指着传单上十二条的第一和第四条一一细说,然后道:农会从去年成立就不要我辈地主入会,说我辈不是农人,只知道坐地收租,农事毫不知晓。如今又在四处发传单,说要防止田主升租,凶年还要呈请减租,简直是岂有此理嘛!现在朝廷开国会办新政,虽然提倡各县成立农会,但却不是这种只有农民之农会,现在这农会故意挑拨佃主关系,说是保证农民之利益,可我辈之利益在哪里?如此看来,我辈也要禀明知州老爷,成立一会才是正经,我看叫地主会、田主会都牵扯不到政府,应叫‘农业维持会’才对……

    庄善昶人很聪明,开会的地主几十人,他们说的话他都记得很是清楚,一丝不乱。他花了一个多钟头才把自己记着的那些东西说完,在他出去之后,徐贯田看着杨锐说道,“文同志。咱们该如何应对?”

    他这话一说,不管是李光仪,其他会员也都看了过来,杨锐笑道:“我只是特派员,主要是来查看沂州的农会工作做的怎么的,我能有的建议前几天已经说出来了,现在不是我做决定的时候,而是要你做决定的时候。你问我怎么办,我现在又不知道你手下有多少农会会员,更不知道这些会员有多少会听你的话。所以是回答不出来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莒州各乡镇农会的骨干开会商议才是,看看自己有多大的力量?再看看地主们即便是成立什么农业维持会,他们要打垮我们将会怎么动手?商议完了,最后的主意还是要你来定。这不是别人的帮得了的,打战一样。幕僚参谋只出点子,主帅才能定夺方案。这方案不管行还是不行,都是方案,没人能担保方案一定行,但是主帅一定要让大家不慌不乱,认为这方案做起来一定能行,这样军心才不会乱。也只有军心不会乱,那事情才能成。力量不在我这里,力量是农民那里。”

    杨锐的一番话只说得诸人若有所思,他们聚头商议之后便各自去各乡镇找人来开会了。只不过农会行动,农业维持会也在行动,在那一日的商议之后。地主们很快就弄出了一个农业维持会简要章程拿到知州那边核准,准了之后次日上午就在莒州城的东街上亮出了一块牌子,和农会的白底黑字不同,农业维持会的牌子是黑底金字,端是气派的很。招牌一挂出来。两挂上千响的爆竹就响了起来,庄家养的那个叫春柳的戏班子更在文庙那边唱起戏来。

    外头唱戏,东街农业维持会里新任的副会长王敬忠则对着一百多个大小地主倡议道:“州判杨老爷上一次过堂是被那帮泥腿子威逼的,这才不顾业主利益,判了那个刁民无罪,殊是可恶。现在我们这些人就要去一起去请愿,让他把那个刁民锁起来游街示众,这才能让那些佃户知道种田要爱惜,不敢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如此,那天下的田亩都要被那帮佃户给毁了,届时出不了税,那就要国将不国了。”

    王敬忠一开头就提情愿,此正合大家的心意,再说此事自有庄家牵头,他们这些人只是应个景而已。熙熙攘攘好一会,诸人才商议要请愿不应该去找州判杨锦文,他年纪已老,行事糊涂,应该是去知州黄老爷那边请愿的好。

    请愿是一回事,向谁请愿又是另一回事,王福财是想出口恶气,王敬忠则是想在农业维持会里捞一些好处,而会长庄厚涛除了有怕农会做大的意思,更有做官不成刚好以此领袖群地主的想法,至于其他的地主,多是来此凑个热闹的。是以商议完毕,王敬忠挥墨写了一份请愿书,诸人都签了名画了押,而后一起闹哄哄的去知州黄老爷那边请愿了。

    清代不同明代,其对乡间士绅向来是压制的很,生怕这些人会犯上作乱,而洪杨之乱,八旗绿营不堪一战,最终使得各地的士绅冒了头,虽说后面打压了曾国藩、李鸿章这些士绅的魁首,但是士绅的力量还是越来越大,到前些年士绅大呼立宪,而后突然开了国会,这绅权算是正儿八经的上了台面。知州黄老爷早前没在莒州做过官,又是今年开年才上的任,是以一来便一切循旧,只想捞些钱与众为安,现在士绅们却齐齐过来请愿,顿时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但说下来才知道是有佃户毁田,而州判审案不明,放纵恶人,当场便让巡检顾修龄下乡拿人,拷回来游街再说。

    顾修龄和知州黄家麟不同,来莒州已经有五六年,对农会也算是了解,知道这帮士绅用心险恶,说案情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这个刁民是农会会员,更没有说上一次过堂的时候这王福财根本拿不出毁田的证据,正想相劝,却看着那些大小士绅都看着自己,再想到这黄老爷也是不熟,自己之前想增加巡警也是不准,便住了嘴,让几个巡警去拿人了。

    巡警进村,于守财住的村子又是一阵鸡飞狗。上一次被罚的巡警这次还在,见面又是把于守财打了一顿,而后便拿铁链把他拷上只往州城而去,临近州城的时候。又故意绕开南门只走东门,省得农会诸人再来捣乱。

    农会这边还在商议怎么对付收租会(农业维持会),却不想于守财的同村飞奔过来,到了农会就大叫出事了。徐贯田忙扯住来人道:“出了啥事?”

    “于守财又被衙门里的公人拿进城去了。”来人喘着气,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跑的。

    于立五忙道:“你坐下说,说清楚,这次拿于守财是什么罪名?”

    “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但是来的还是上一次那几个巡警,一见面就把于守财打了一顿。”来人道。显然他也不明白情况。

    “俺看还是上次那件事情,那帮收租会的人搞得鬼。”于立五说道。

    他这么一说,旁边上午进过城的人也道:“上午的时候就看见收租会的人一大帮子去了知州老爷府上。当时还以为去请知州老爷看戏,现在看应该是要知州老爷拿人。”

    “对!对!这帮地主和那群贪官本就是一伙,现在庄家的庄厚涛提了头。自然会向着官府说话,让官府抓人。”巡逻队的黑七之前就是庄家的家奴,对老庄家的本事很是清楚。

    “会长,咋办?咋办?”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二十几个农会干部都看着徐贯田,指望他能想出一个办法来。

    徐贯田从沪上农运讲习所毕业,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是干什么。只看诸人道:“没咋办,他们地主现在团结起来了,那我们农会就应该更加团结,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力量,只要有力量才不会被人随便欺负。现在大家放下手上的事情,马上去各村各乡喊人。喊越多人越好,明日巳时到这里集中,然后大家一起进城去要官府放人!”

    看到徐贯田决断的如此自信,各位干事忙着要出去,于立五忙道。“还是不要在这里集中,就到五里外的土地庙。农会会在那里预备五千人的煎饼,到时候吃了饭,鼓动之后再进城。”

    “对!就到五里外的土地庙,农会会准备一万人的煎饼,你们去喊人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农会的人的都叫来,只等吃了饭,在鼓动一下也让他们跟着一起进城。跟他们不要说来闹事,就说是请愿。还有务必要记得叫大家都全部穿上蓝衣衫。”徐贯田也忙着纠正道,只不过他加了码,只想越多人越好。

    正副会长都下了命令,各村各乡的干事也就匆匆的领命去了,他们一走,徐贯田又对着巡逻队的队长黑七道:“你现在就派几个灵活一点的人进城,打听打听城里头有什么消息,还有那一百多名骨干,今天晚上就要去通知过来,咱们要好好商量怎么对付州城里面的那五十个巡警。”

    “好!俺马上去。”听闻明日就要大闹一场,更要对付那几十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巡警,黑七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回话回的很是迷糊,正当徐贯田看着他的时候,他马上喝道:“是!俺马上去安排,誓死保卫农会!”然后便跳着出了门。

    黑七一走,徐贯田又安排着人去买高粱面,然后分发到州城临近的农会会员家里,让他们做好明日一万人的分量;待人出去,又安排另一个去买五十匹白布和墨汁,这些都是拿来做旗子的,另外还吩咐要准备一千根大大小小的木杆子;待这个人一走,他又派人去找几个吹唢呐的,按照标准程序,明日农会进城是一定要敲敲打打的,如此才能引起所有的人注意。

    花了一个多小时,徐贯田才大致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在晚上继续开会商量细节之前,他又匆匆的跑到杨锐这边来。此时杨锐在莒州多日,前天刚开完沂州革命大会,正想明日离开前往沂水县,却不想莒州居然要搞大游行。

    “任务都安排下去了?”杨锐看着有些兴奋的徐贯田问道。

    “是的,都安排下去了,成败就看明天一举了。俺来是想请文同志暂留一日,好给俺们壮壮胆。”徐贯田道。

    杨锐笑道:“好!现在要游行请愿,你是总指挥,只要是会里面的人,空着的你都可以指派任务。说吧,我能做什么?”

    徐贯田此来其实也没有想好要杨锐做什么,他只是想让杨锐明天不要走,这样他知道背后有总会的人,心中也多几分胆气,现在见杨锐完全同意,还要他安排任务,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杨锐带来的全是外地人,即便是让杨锐去跟农会会员讲演,那些农民也未必能听得懂。

    “你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想明天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安排好。若要帮忙,到时候再过来说。”杨锐见他如此,便这般建议道。

丁卷 第六十九章 沂水河

    看着徐贯田匆匆的去了,杨锐立即问站在一旁的陈广寿:“现在山东巡抚是谁?”

    “是我们的老熟人袁树勋。”陈广寿道,“先生觉得明日农会进城会有危险?”

    “十有八九会有危险,甚至会引起光绪的警觉。”杨锐很是肯定的道,“这农会要不是满清支持,根本不可能建的起来,再有明天这么一闹,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将有害朝廷稳定。满清是腐朽,但是越是腐朽,里面的聪明人就是越多,我们玩的那些花样他们若是认真看,还是能看出名堂来的,只是因为都是聪明人,所以大家都装聋作哑罢了。”

    杨锐只立在窗子边,望向屋外,陈广寿站在他身边只觉得先生似乎什么都能看透,听完这番话后,他有些不解的道:“先生,那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是袁树勋,那就好办了。他贪来的那些钱不就都投在江南局里面吗,发电报给沪上,让那边找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就找吴葆初吧,让他马上给山东发电,就说这徐贯田是他的亲戚,或者故友什么的,先把农会之事稳下来。等过了今年,各地农会上了规模,那事情就好办了。”杨锐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道。

    陈广寿见杨锐吩咐,立马去通讯组发报去了。他这边一走,程莐便过来了,道:“怎么了,要出大事了么?”

    杨锐转头看向她,笑道:“嗯。是要出大事了,开天辟地的大事。”

    徐贯田脑子嗡嗡翁嗡的,只等到井边提了几桶清凉的井水,从头顶上浇落下来,这才感觉清醒了一些。他把整个游行请愿的细节都理顺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漏洞,比如在土地庙集合的时候,各乡各庄的农会会员是要编组的。是以旗子上要有村名庄名;再有莒州的里面的街道狭窄,真来了一万人涌进去就怕那些城里的二流子混在里面,会偷东西抢东西,这个要事先防范。省得做官府秋后算账的借口;还有就是莒州是有城门的,如果守门的那几个巡警不放开门,那城里面的骨干就要把城门打开;还有……

    徐贯田在梳理整个流程的时候,于立五找来了,道:“田兄,还要找人做旗子啊,要不然旗子做不完。”

    农民不比军队,要指挥还是要靠最古老的旗帜、鼓号,要不然没走几步就全乱套了。现在鼓号用唢呐代替,但是旗子却还是要做的。农会的旗子是井字旗。完整式样是红色底,左上角蓝色小方块内一个白色的井字,这旗子做起来比较麻烦,因为左上角是要缝制在一块方正的红布上,徐贯田想到时间紧急。便只取左上角的蓝底白井字,不要红底,但是实际的效果看起来,没有红底很不显眼,最后又改回原来红底蓝框白井字的方案,但是这就要让有人连夜缝制出一千面大大小小的旗子。莒州城临近的农会都在做那一万份煎饼,要缝旗子还是没多少人手了。

    “还是求文同志帮忙吧。”徐贯田知道确实没有人手了。想到杨锐那边有四五十个人,便只得把任务派了过去。

    杨锐正琢磨着明日游行对今后一两年各地农会的影响,却不想来了这么个事情,哭笑不得之下只让陈广寿安排了下去,每人二十面大小旗帜,不做完不睡觉。

    夜幕降临。城南农会这边有条不紊的安排明日游行之时,农业维持会的大小士绅只在东街的安福顺酒楼欢庆胜利,那于守财脸青鼻肿的从乡下锁了来,被巡警牵到街面上游荡了一圈,路过东街农业维持会的时候。一百多个地主来特意出来旁观,王福财拿着折扇还狠狠的敲了于守财几扇头,只是这于守财一点也没有往日那种低三下四,被打还要赔笑脸的举动,而是嘟囔着:“田哥回来救俺……”

    田哥是农会农民对徐贯田的爱称,这个曾经的读书人现在整天短衫草鞋,田头灶下,哪里有农民他就去那里,一点也没用看不起农民的意思,各处农民也真把他当兄弟看,只叫他田哥。王福财听到他说田哥,还想再打的时候,巡警已经把于守财给拉走了。

    明亮的煤油灯下,安福顺饭馆里众地主觥筹交错间,忽然听闻下人来报,说明日农会要进城闹事,更要鼓动成千上万刁民进城,诸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不过今日已经大胜,对农会有些不屑一顾的庄厚涛道:“泥腿子有什么好怕的,能来也就几百个人了不起,明日俺让庄家的团丁也进城,就在南城门守着,看他们是不是能翻得了天。”

    庄厚涛满不在乎,副会长王敬忠却是道:“庄老爷,此事马虎不得,旬日前那农会赢了官司,到处拉人入会,人数据说已有两三千户,真要把这些人都拉来,怕真有上万人不止。这么多人进城,一个不好就要出乱子……”王敬忠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看见满席的士绅都看着自己,犹才满意道:“这农会毕竟是朝廷准允办的,要想它办不下去,还是不能硬来,须得让他们自己犯法。咱们不但不能拦他们,还要欢迎他们进城,最好再叫些人去添添乱;另一边就是州城里的巡警才几十个,那些鸟枪都不知道能不能打的响,如此还是要去东关那边请省里的那支马队进城。这样一旦城里面出了事情,街面上店铺被抢被砸,那这马队就可以制止。到时候怎么处置,那就看黄老爷明断了,好的话,当场就可以把农会那徐贯田给砍了,坏的话,他还是要担一个聚众闹事、纵凶抢劫的罪名,这农会以后在莒州可就办不下去了。”

    王敬忠一番话说的曲曲折折,只等他最后说完,众人才明白他的谋算,都是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这个人真是歹毒的很。不过歹毒归歹毒,最少对付农会是很好的,众人假装赞同之下,王敬忠之计便开始实行了。州城里的二流子地痞马上派人去联络,要他们明日打着农会的招牌乘机闹事;东关那边剿匪的马队管带蔡元海。找了一个与之相熟的商绅连夜派人去找,告之其明日州城有人闹事,请速派兵马进城;至于庄老爷家的那一两百团丁,可以先到南门那边拦一拦、吓一吓。如果农会害怕,就此解散,那以后就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如果农会被拦还敢冲进城,那就让他们自投罗网。如此安排完毕,王敬忠又要人给农会送信,说明日庄家的团丁会带着守在南门,农会一进去就会开枪云云……

    在王敬忠的有意安排下,城里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城外,夜里正在开最后一轮会议的农会几个干部闻讯出了些分歧。巡逻队黑七的意见是要带着武器进城——按照规定,每个县的农会都配有步枪,里面十杆是向官报备过的,其他的则是私货,其主要作用是训练农兵。让他们熟悉步枪的维护和使用,现在要对付州城里面的巡警和团丁,枪不能不带,即便是不开枪那也可以给大家壮胆。

    而于立五的意思是不能带,最好是赤手空拳,理由是游行的标准作业程序是不能带枪的。其实他有些话不能明说,沪上农运讲习所上课的时候。老师对游行的本质讲得很清楚的,这游行说到底就是让人去送死的,只有流了血之后,仇恨、矛盾才能加深,斗争才能剧烈,流血才是游行的本意。至于哪些人应该站在游行队伍的前排。最好的人选是学生,不行那就是尽量选一些家世清白的普通人,这样他们死了舆论上才好做文章。至于领导者本人,复兴会培养一个领导不容易,革命还要继续。所以领导们一般都要求在后面,美其名曰坐镇指挥。

    黑七和于立五争执不下,其他几个干部意见也不统一,徐贯田见此只好道:“明日不许带枪,只能举旗子。谁要是怕死那俺站在第一排。”

    他此言一出,于立五立马看着他,道:“你去就不如俺去!你去了那出了事以后咋办?”

    徐贯田有站在最前面的冲动,也有站在最前面的恐惧,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不一会便决然道:“竟成先生说过,如果革命只是靠一两个领导者才能成事,那革命永远不会成功!明日俺就站在第一排,你在后面指挥!”

    徐贯田声音不大,但却坚决的很,于立五本想说要去报告特派员,可看到他倔强的模样提着的一口气最终还是叹了出来,道:“那要是出了事呢?”

    “出了事就把俺埋在莒州最高的山上,记得要向北,俺要亲眼看着鞑子被赶出京城!”徐贯田只说的不可辩驳,而后就站起身来,道:“会就开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当场再做调整。散会!”

    游行前最后一次会议就此结束,等次日一早,大家便陆续去了五里外的土地庙。这土地庙荒废已久,破瓦残烛之下,那一副“有庙无僧风扫地,香多烛少月点灯”的对联更缺了好几个字。可如今那野草丛生的破土台子上,早上匆匆买来的红烛高香已经在烧着了,徐贯田只站在这四面眺望,他只想着人要多来一些才好,这样可以把州城里那些地主和贪官都给震住,只是此时时间似乎太早,他张望了半个小时都还没有人来。

    “现在几点钟了?”徐贯田问向旁边。

    “八点不到,还有一个多时辰。”于立五安慰道。他眼睛也红的很,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真是早了。”徐贯田道。他昨晚是半睡半醒的,很早就起了床,穿的是蓝衫黑裤,标准的农会装扮,左胸口还有一个农会的井字会徽。

    徐贯田说时间早了,但是远处却是有一群蓝短衫来了,人只有百多个,但是走的甚是快。远远的就对着土地庙前旗子下的他们呼喊挥手,徐贯田看到来人神情只是一震,笑道:“还是有和俺们一样睡不着啊。”

    一个村的到了,再一会又是一个村的到了,待到十点钟的时候,土地庙前已经聚满了蓝衫黑裤的农会会员,另外还有一些只是来看热闹、蹭午饭的农民也齐齐的站在队伍里,只是这些人的衣衫绿的绿,灰的灰,巡逻队正在清理。因为人实在来的不少,那些衣衫颜色没办法编进游行队伍里的。就只能让他们站在一边,吃完煎饼就回家。

    和各庄各村的骨干开过会后,徐贯田出到土地庙外面,只看见荒地上无边无岸的都是蓝短衫。见此他本已经萎靡的精神又亢奋起来。而庙里面几十个开会的骨干一出来,本已坐着吃完煎饼的农会会员都起了身,只看向高台子上自己村庄里的那些头头。他们只见自己村里的头头举着一面大旗子跳下高台,直奔到自己这边,在一通大声的嚷嚷之后,诸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所有人跟着旗子走。而头头在喊完之后,则按照开会时的安排,把自己庄里的人领到土地庙的高台之下。

    如此一动,荒地上原本静止的人群一时间都乱了起来。好在当天的风不小,头头们手中的旗帜飘扬之下,上面的村名庄名一目了然,一两百人的队伍跟着自己的头头一队队的站在土地庙高台之下。这里,徐贯田正满心激动的等着他们向自己靠拢。好发表一通进城之前的讲演,让所有人斗志昂扬的去进城请愿。

    见下面的队伍都聚集了过来,徐贯田站在高处开始说话,“农友们……兄弟们……”只是他的话并没有让下面的人安静下来,黑七见状便让人吹了一记唢呐,噪音过后,底下的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农友们。今日请大伙来,不是要大伙闹事的。”徐贯田大声的喊道,声音只传到队伍的后头。“咱们都是种田的,每日生计都不保,没有功夫去闹事,更顾及一家老小。也没胆量去闹事。但是,有人看准了咱们不敢闹事,吃了亏不敢伸张,就故意欺负咱们,取笑咱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不是今天被欺负,不是现在被取笑,而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被欺负过来的,被取笑过来的。可现今不同了,咱们有了农会,咱们农会是在京城报备过的,是官府承认的,是正正经经的会,是为大伙打抱不平的会,是所有农友团结一心的会。

    于守财的事情大伙都听过,明明州判老爷判了他无罪,但现在地主们买通了巡警,把他铐到州城里,没有过堂没判罪就开始游街示众,这根本就是目无王法,欺压良民。大伙一定要清楚,这事请不是于守财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咱们几万农友的事情,这事情如果今天不请愿,那明天拷进州城游街的,就可能是你、是他、是任何一个农友。

    要不想再被欺负,那就要把任何一个农友都看成是自己的兄弟,要想不再吃亏,那要把农会所有事情看成是自己的私事。今日于守财被欺负,那就是几万农友被欺负,今日于守财若失败,那就是几万农友皆失败,今日于守财若胜利,那就是几万农友都胜利。”

    徐贯田说到这里,从旁边人手里拿过一杆大旗,挥舞着,更是大声的喊道:“农友们,兄弟们,团结一心,大伙跟俺去请愿,贯田生死与俱!”

    徐贯田讲演完,底下的会员都使着劲的拍手,随着各村头头带头喊号子,众人都大声的呼喊道:“团结一心,生死与俱!团结一心,生死与俱!团结一心,生死与俱……”

    徐贯田见状知道气氛鼓动的差不多了,遂举着大旗跳下高台,只等在不远的地方。他一下去,黑七的巡逻队也跟了下来,而后跟着的是大店镇队、刘官庄队、夏庄队、店子集队、小店队……七千多人的队伍齐齐跟在他的后头,徐贯田也不等后面人排队,只看见有人跟过来了,便缓缓的往前行去。土地庙前密集的蓝色方块顿时扯成长长的一条蓝布带,紧紧的跟在徐贯田后头,直拉把整个队伍拉了一里多长。

    队伍里都是穿着蓝短衫黑裤头的农会会员,所有人左胸口都带着一个井字徽标,只走了三四里路,众人都有些冒汗的时候,前面的副会长于立五忽然带头唱起了会歌:“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七千多人都是上过农会简易培训班的,这歌或多或少都会唱几句,但一般唱都是几十个人至多也就百多人,现在七千多人一起唱,声音之大,气势之壮,顿时让所有人激动不已。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队伍慢慢走到城南,农会门口准备好的人,吹着唢呐打着锣鼓欢迎这请愿的队伍,但是唢呐锣鼓再吵也压抑不住这低沉却富有力量的歌声。庄家的团丁堵在南城门口,本想在虚吓一下农会的人,但是看到远处一股蓝色激流涌来,再听到那激昂的歌声,顿时都慌的弃门而走,只放开大门,让这些蓝衣短衫进城。

    莒州城街道狭小,游戏的队伍开到此处在前排的巡逻队的带动下,忽然手挎着手,紧紧密密的依靠在一起,每一个人身前身后都是兄弟,每一个呼吸和声音都是自己。他们齐齐的向前,磅礴的气势只把街两边的店铺伙计惊得在一边发呆,直到开路的巡逻队员拉着他们,这才让开了路,让队伍过去。

    队伍从南门进城,而东街的农业维持会的地主们早得到了消息,只立在十字路的一处茶楼上观风。在他们的想象里,农会是开不到十字街就要自己乱掉的,而后一早赶回来的马队正好乘乱捕杀。只是想象的混乱并没有出现,农会的衣服和地痞的衣服完全不同,而农会会员更是手挎着手齐步走,让他们无法插隙,更有那零散却护在队伍两侧的巡逻队员,只把几个冒险犯乱的地痞给拿下了,他们练过复兴军的军体拳,大半年的训练对付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还不乱?”维持会的会长庄大老爷问道,刚才他好像听到低低沉沉的歌声,但听不太明白唱的是什么,最关键的是,城南那边没有乱起来。

    “快!再派人去看看。”副会长王敬忠说道,这个昔日的落榜秀才对于维持会副会长一职很是珍惜,更是用心的巴结庄大老爷。

    屋子里的家丁正要去,却不想“嘣嘣嘣……”的上楼声,安排在南城门处的团丁头目跑了上来,他不跪也不行礼,只把身后半举着的手往南面一指,结结巴巴的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看着自家的人的这么没有礼数,庄厚涛一脚踢了过去,喝到:“谁来了,是那帮刁民来了?”

    头目闻言一个劲的点头,想说又似乎描述不出自己看到的东西来,只张着嘴挤不出半个字。幸好,走到近处的农会队伍帮了他,只等徐贯田举着旗子出现在十字街口的时候,歇息了片刻的会员又开始大声的那首团结就是力量,此时整个队伍大半都已经入城,城内不比城外,几千人忽然高歌,只把两边的木楼震的嗡嗡作响,各处的鸡鸭也都飞上了天,而茶楼里观风的众地主更被这粗鄙却激昂的歌声点了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一袭长衫,拿着白纸扇一心当军师的王敬忠,脸色忽然发白,站着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只嚷嚷道,“捻匪!捻匪!”

    七千多人统一的着装,齐整的步子,高昂的歌声,如此的景象和气势只在几十年前的捻匪身上见过,只是,两者最多也只是斗志相似,毫无纪律的捻匪不可能如此整齐。

    地主们口等目呆的时候,衙门左近的一间茶楼里,听到歌声的杨锐只对着身边的诸人笑道:“我们的队伍来了!”其实此时众人也都听到了歌声,但是空空的街道上什么也看不见,只待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杆迎风招展的井字旗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而后出现的则是一支蓝色的、前进的队伍,这支队伍如此的鲜活生动、斗志昂扬,只像那春日里雪化水激的沂水河。

丁卷 第七十章 小心

    一早进城埋伏在北街准备剿灭暴民的马队管带蔡元海,只觉得自己应该是人老眼花了,远远而来的那支蓝色的队伍根本不是暴民,倒像是十四年前在辽东遇到的东夷兵。那时候他还是只是庆军里头的一个哨长,上官昏庸之下,竭力血拼的他无助于更改战局,可虽如此,那蓝衫蓝裤的东夷兵却一直记在他心里,久久不能忘怀。岁月匆匆,十多年过来,却想不到在这里看到了它的影子。

    “呛……呛……”马刀出鞘的声音只把蔡元海从回忆里惊醒,看见左右都抽刀准备砍杀,蔡元海忙喝道:“慢着!这不像是暴民……。”

    他此言一出,众多哨长都是看着他,早上的时候,那些士绅可都是送银子来的,只希望马队能多杀些暴民,好拯救举城百姓。“大人,还不动手吗?……”几个哨长问道。

    “动个球!”蔡元海贫民出身,从兵弁做到管带,即便五十多岁了,也是粗鲁的很。“这是哪门子乱民?都没有看到人家前面举着的那几个大字吗?”

    蔡元海还是识字的,早看到了农户前明打的横幅,上面明明是请愿,当然,举子、学生、商绅都有请愿,但这农民进城请愿还是第一次见。蔡元海识字,但是着些哨长却并不识几个大字,见大人如此说,也一时语塞。其中几个和老庄家帐房关系好的,顿时面有难色,毕竟,这老庄家可是给足了银子的。

    “庄家那边本官去说,”看出了下属的为难,蔡元海说道,“银子就不退了。咱们从马鬃山跑过来,人困马乏,这些就算是辛苦费了。再说,他们可是说过。这暴民一进城举城皆乱的,现在州城平安无事,这也就没有咱们什么事情了。走,回营!”

    蔡元海的理由只把诸人的忧虑打消。见此众哨长再无犹豫,只掉转马头跟着管带出城。马队一走,旁边店铺里等着看热血大戏的庄家管账房只急的骂娘。他连连呼喊蔡大人蔡大人,但那蔡元海理都没理他,只带着自己的兵卒出城去了。

    蔡元海的马队一走,整个莒州城里就只剩下顾修龄的几十个巡警了,农会七千,巡警五十,这怎么能拦得住。而此时外面更是下起雨来,初夏时节。田里旱的很,一下雨农民心里更加高兴,喊口号唱歌的声音更是大。而那被困死在衙门里的知州黄家麟只在后院里跳脚,他现在倒是明白自己被那帮王八蛋士绅给坑了,让他不问底细的就拘拿了一个农会会员。现在弄得有数万农民进城,一个不好怕是要把他这知府老爷给打死。

    知州黄家麟只在大门紧闭的衙门里发慌,巡检顾修龄又在跑过来添乱,“老爷,那……那刁民就要打进来了,巡警人太少,拦也拦不住啊……”

    “哎呀!!”黄老爷跺着脚。急道:“快!快!快打电报去沂州求援。”紧急之下,黄老爷只得远水解近渴了。

    “杨老爷且慢!”一个年老的声音喊道,来人是州判杨锦文,他在莒州为官十数年,此地民情如何他很是清楚的,知道莒州百姓朴实悍勇。是以不能硬来。

    “少坪兄,这……这该如何是好。哎!”看见杨锦文来了,黄家麟只当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拽着这老头子就追问起来。

    “那于守财无罪被拒,放了便是。不过。先要听听农会那帮人说什么才好。”知州下令拘拿于守财的事情杨锦文是知道的,只是他已经是行将入土的人了,不想和这新来的知州去争什么,农会不好对付,那正好让他去碰他墙。

    “这,这是要放他们进来?”黄家麟大慌,一打开大门估计整个衙门都会乱民踏平。

    “就让他们进来几个人商谈便可,黄老爷…是一州…官长,还是要…出去跟…他们说道说道的。”杨锦文躬着身子,说着说着一口气没接上来,立马是一顿激烈的咳嗽。确实,他的时日不多了。

    看到州判的这副惨样,知道要出去的一定是自己,黄家麟头皮顿时发硬,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方才道:“好!开门,派人出去看看那帮刁民要说什么?”

    细雨中,徐贯田带着几千人只把整个衙门给围了密不透风,但看着衙门那扇黑漆漆的大门,诸人心中还是有些许担心的,从前,路过这里可都不敢看的,现在却把这里给围上了。

    “田哥,要不要冲进去?”巡逻队的黑七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他在外面等了半响也不见衙门里出来人,便有些发急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在这里被打过板子的,那时候庄家诬陷他偷牛,被关在州牢里大半年才被放出来,是以对这个衙门很是憎恨。

    “冲什么?现在是请愿,不是暴动,看好你的人!”徐贯田等得也是心焦,但是这一次的请愿的目的很是清楚,不求大胜,只求放人。如此先合法再非法,才能一点一点的把农会带到革命这边来。

    徐贯田说完,正想要于立五再让大家唱歌,却不想正对着的那扇大门打开了,一个衙役畏畏缩缩的跑出来道:“知州老爷请徐老爷进去叙话。”

    农会这边正在喊着口号,徐贯田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让唢呐响了起来,整个场面才安静下来。此时那个衙役再道:“知州老爷有请农会的徐老爷进去叙话。”

    “哼!进去叙话?!有什么事情就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进去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徐贯田还没有答话,黑七便大声嚷嚷开了,只听得周围农会一片喊对的声音。

    徐贯田瞪了乱说话的黑七一眼,又举着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而后道:“你回去禀告知州黄老爷,农会的要求就两个,一是把于守财放出,二是要燃炮鼓乐的送于守财出来。除此俺们再无其他要求!”

    徐贯田要求很低,甚至连当事人道歉都没有,但是燃炮鼓乐本就是官府的道谦。他此言一出,身后众多农友也都是大喊道:“对!放人。燃炮鼓乐的送出来!对!放人!燃炮鼓乐的送出来……”这声音越喊越响,只把这个衙役又哄了进去。

    刁民的条件如此简单,知州黄家麟正想放人的时候,杨锦文却拦住了。“老爷,若是农会这么一闹,衙门就立即放人,怕以后他们还是要闹,放人可以,但万不今日放。”

    看着这个老不死的,黄家麟急道:“若是他们不同意呢?”

    “那……”杨锦文说到这里一口气又要提不上来,缓了好一会才道:“还是由老爷定夺吧。”他看到黄家麟如此轻率,已经不想建言了。

    “那就放人!那个…那个…燃炮鼓乐的送出去!”知州黄家麟一挥手,如同大款付账一般爽快。他只想这件事快快的了结,好让围着衙门外的刁民散去。

    衙门里的大门又是开了,这次徐贯田没等衙役开口便大声喝道:“放不放人?”他一说话,后面准备好了的农友也是齐声喝到:“放不放人?!放不放人?!”

    本想大模大样告之知州老爷开恩的衙役顿时乱了手脚,只高叫道:“放人!放人!诸位莫急啊!俺这就去让监牢放人。俺这就去找人燃炮鼓乐。”

    衙役此言一出,听到了的农友都高声欢呼起来,徐贯田忐忑的心也算是落了地。正待他想说话的时候,更多的农友知道官府答应了放人,呼声只是越来越高。这一次没有动员,七千多人不由自主的唱起会歌来,“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歌声中,衙役灰溜溜的跑去监牢,不一会于守财便出来了,他正想跑到大红旗处,却不想身边的农友齐齐把他抬了起来。更狂跳狂呼:“农会万岁!团结万岁!……”一处呼,处处呼,官府燃炮鼓乐的声音也被彻底的压了下去,众人只抬着于守财又是游了一次街,而此时雨下的更加淋漓。农友的呼声更加高昂,这几千人的欢呼狂喜的声音只把莒州城又是震撼了一次。只等游街完毕,众人这才出了州城,齐齐回到城南的农会门口。这个时候,雨停天晴,走在最前面的徐贯田站在一张木桌子上,只让所有人向着他靠拢。

    他只站在高处,映衬在后面是一副红色会旗,屹立的模样像是一座威严的雕像。此时农会不再像刚才那么乱了,只看着徐贯田举手,都是摒声闭气,要静下来听他说什么。

    徐贯田的目光只在所有人脸上都扫过,仿佛是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而等周遭彻底的静了下来,他才说道:“农民千百年来都是受地主欺负和官府的冤枉,可总是不敢出声,今日他们能把于守财放出来,这是谁的力量?”

    看见徐贯田是提问,不是演说,众人顿时喊叫起来,有人大声说这是田哥的本事,还有人说这是农会的力量,最后有人说这是庄稼人的力量。只见诸人都没有达到正题,徐贯田又是摆手让诸人安静,道:“说是农会的力量,庄稼人的力量虽然不是大错,但也未必全对;但要说是俺徐贯田的力量那就大错特错了。徐贯田要是有力量,还要你们七八千人作啥?俺相信只一个徐贯田,任由天大的本事也是放不出人来的。以前的农会不过是增收助产的会,这样的会官府是不怕的,今日我们得到胜利的力量,是因为农会能把七八千庄稼人团结在一起,有统一的行动。

    集七八千人的力量,作为一鼓大力量,让地主不得不怕,官府不得不慌,不得不把农友放出来。咱们今日既然得到了这个经验,那以后就应该更加团结,更要加紧扩大的咱们的势力,只有咱们有更多的会员,更团结在一起,那以后才不会再被地主欺负,被官府冤枉,咱们才能安安心心的种田过日子。要是有一日,大伙都不团结了,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那咱们就没有了力量,就还要再被地主欺负,被官府冤枉。农友们,要记得,团结才有力量!”

    徐贯田说完团结,临到最后又让大家唱了一遍会歌,才让大家解散回村。剩下的农会骨干。更是趁热开了一个总结会之后这才让他们离开。当一切都安排完,他便去找文特派员汇报工作了,只是院子里的陈广寿却把他拦住了,要他等等。说是特派员有要事在处理。

    杨锐确实有事在处理,但到不是什么要事,不过事情有些急罢了。李二虎按照杨锐的吩咐准备在清兵剿灭房大旺的时候,把悍匪房大旺给做了,一使得土匪们没有了主心骨,好趁机收编,二则好让省城来的马队以尽全功,杀了房大旺之后好撤兵,使沂州这边没有那么多清兵,明年好举事。只是他奔去马鬃山那边抓了几个土匪打听详情时。那土匪只把房大旺的种种往事都兜了出来,和外面听的不一样,这房大旺还算是一个良匪,除了杀了设圈套绑他入狱的富绅之外,更没有多杀人。抢劫也是只找富户,也不伤人。李二虎听闻到此,倒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在帮房大旺打退一次清军进攻,并和房大旺深谈过之后他,又跑回杨锐这重新请示。

    “清兵死了多少人?”看着身前很是紧张的李二虎,杨锐不动声色的问道。

    “没有死人。只是开了几枪把蔡元海的那些人吓回去了。”李二虎很是惴惴不安,他深怕司令会责罚自己,但又觉得房大旺杀了可惜,若是能让连队的政委给他讲一番道理,怕他干得不会比自己孬。

    “那房大旺那边怎么说?”杨锐问完清兵问土匪。其实在革命的逻辑里,只要革命需要。那么好人也可以去死的,这不是公义的问题,这是利益的问题。

    “俺带着的人救了他。当时清兵打进了马鬃山,这房大旺亲率兵阻敌,好让其他人撤退。他这边要撤的时候忽然被清兵包围了,我们的狙击手出手把清兵给吓跑了。其实这时候他脚上中了枪,如果不是咱们,他估计就要被蔡元海的马队拿住了。”李二虎道,他其实去的也是够巧的,后世房大旺就是因为这次腿伤被抓,而后送至莒州处死的,此人临死前高喊官不如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倒也算是一条汉子。

    听闻自己这边对那房大旺有救命之恩,杨锐心中倒是赞许了一下,这时候的土匪大多还是讲一个义气的,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便道:“那你有没有和他说,若是要加入我们,那就要放弃马鬃山,队伍里面不合格的兵士,也是要安排其他工作的?”

    “司令,都说了。那房大旺从去年冬天开始被蔡元海围着打,已经是撑不下去了。现在被咱们救了命,更听闻可以收留他们,便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他们现在要的就是有一个地方修养生息,再打那几百人都要死光了。”李二虎心里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此时他才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杨锐见此却是笑道:“那你可要记得,明年举事的时候,蔡元海这马队可要想到对付的办法。要不然这几百个骑兵也是大麻烦。”

    “是!司令。一定不会让他们坏了大事。”李二虎心中放心了石头,脸皱在一起,难看的笑了起来。

    “莒州这边收了房大旺,其他的地方怎么样了?现在除了从东北来的人呢,山里面有有多少新兵了?”杨锐问道。

    “报告司令,加起马鬃山这边的,已经快有两个营了。”李二虎朗声道。

    “房大旺不是两三百人么,怎么又多出了几百人来?”杨锐道。

    “司令,这马鬃山就是个土匪窝,房大旺一过来,其他的土匪也会过来。沂水那边已经有七八百新兵,这算是一个营了,加上这边的几百人,也就快有两个营了。要是东北那边再来人,那就有一个团了。”李二虎边说边笑,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到时候他可不再是营长,是团长了。

    现在东北那边是个军官就想入关干革命,更知道等复兴会在关内各地站稳了脚跟,那就是夺天下的时候了。林文潜那样从一个团长做到一省军都督大家不敢想,但排长变营长、连长变团长还是敢想的,像李二虎,他心里可是指望革命成功自己可以做个旅长,按照复兴军的军制,旅长就是个少将了,少将少将,“少”字不管,李二虎看重的是那个“将”字,麻辣个巴子的,自己也是个将军了,真是祖坟上冒青烟。

    李二虎心中所想杨锐算知道一些,但是他不在乎这些,或者他希望看到部下充满干劲。因为入关是要严格考核的,所以现在东北那边正在大练兵,这个练兵不是参谋部发起的,而是士兵和军官主动要求的。满清什么底子,杭州举事之后大家算是看透了,所有人都知道复兴会得天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不抓住入关的机会,那以后再见到部下可就要敬礼喊长官了。面对士兵军官的学习热潮,参谋部也只好顺应形势尽量多开识字班、培训班,以尽量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机会。

    “沂州除了马鬃山这边,还有什么地方有悍匪?”杨锐没去想学习潮练兵潮,只想着这沂州怎么土匪这么少,和他料想的很不一样。

    “司令,沂州的土匪要真正能算得上是悍匪的,还是在郯城和苍山一带,这郯城临近海州、平邑,与诸州交界,加上苏北水灾之故,那边的土匪才是最多的;而苍山这边,听李政委说,只要一发大水,这苍山就要被淹,民众没有活路,那就会上山为匪。要是准许,咱们最好是从东北再掉些人来,在那边也收几股土匪,也编成一个团,到时候两个团一南一北,整个沂州一日可下。”李二虎道,他之所言让杨锐在心里肯定了他还是能做一个合格的团长的。

    “好吧!你先下去,把马鬃山那边的土匪收编好。其他的事情参谋部会做出安排的。二虎,好好干,在沂州打出一片新天地来!”杨锐道,对他很是期望。

    “是,司令!”李二虎端正的敬礼,而后快步出去了。

    李二虎走了,徐贯田就进来了。杨锐看着笑道:“好!今天之后,这农会终于是上了正轨了。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看见特派员同志如此的说放心,徐贯田却是一脸的严肃,只道:“文同志,其实俺还是有多地方没有做好。”

    “你就不要谦虚了。”杨锐见他如此,话还是说的很温和,“工作有成绩,那就是要表扬的,今天的胜利这对整个沂州、山东,甚至整个中国的农会开展都有很大的帮助和借鉴作用。农民只要一旦尝到了团结的好处,那以后就一定会紧紧的团结在复兴会的身边的。我们的革命,不光是民族革命,还是农民革命,中国的问题只是在那几百万士绅里头闹来闹去,是怎么也好不起来了,只有从农民抓起,从农村做起,那才能富国强兵,繁荣昌盛。”

    今天好消息不少,尤其让杨锐欣喜的是农会的斗争不流血就取得了成功,这对于复兴会、对于革命、对于富强这个民族都是一件大事。是以他一见徐贯田就很高兴的说了一大堆。

    看到特派员同志是由衷高兴,徐贯田这时候也笑了起来,道:“俺只是做了该做的工作,不比浙江的同志还在穷山恶水里和清兵苦战游斗,他们才是真正的要表扬啊。”

    见徐贯田还是谦虚,杨锐也不再表扬了,只道:“现在农会游行结束,为了防止官府秋后算账,总会那边已经派人给山东巡抚打了招呼,让沂州知府莒州知州照顾你的电报,这两日就会发过来。当然,这是官面上的事情,你这边还是要警惕地主还有官府会来阴的,干革命,万事都是要小心啊。”

丁卷 第七十一章 摸底

    和杨锐担心的担心不同,在农会那一次浩浩荡荡的游行之后,农业维持会似乎已经无所作为了,特别是诸人听说徐贯田和巡抚大人有关系,那些地主更是没了精神,而老庄家庄厚涛这边,据说是被庄余珍训斥了一顿,之后便开始对农会亲善了。庄厚涛还常常以儿子昔日师长的名义,宴请徐贯田等人,只是徐贯田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会党首领,虽偶尔赴会但还是和老庄家渭泾分明,举事在即,糖衣炮弹也未必有效了。

    莒州农会游行之后的这些情况,只在几个月后传到沂州府城,这个时候杨锐已经把整个沂州走了大半了,沂州举事到底要做什么准备?鲁南山区和辽东、浙江有何不同?举事之后沂州到底要怎么个管理和发展?这些个问题他心里都有了一些答案。

    这沂州山岭众多,易守难攻,且田亩有七万顷也不算少,就是亩产太低了些,若是能精工细作一番,把平均亩产从可伶的一百二十斤提高到两百斤,那养活的兵就要更多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把沂州的水患整一整,不整,那不要说打粮食,怕是要救灾都来不及了。

    沂州州府所在兰山县城厢的某处小院,屋子里油灯高照,摸底总结会正在召开,一个叫武可清的年轻后生正指着墙上挂着的沂州地图里的沂水和沐水,朗声说道:“有清以来两百七十年间,沂水沐水共发生五十二次大水,其中乾隆年间最多,最频繁时为两年一次,而后则是道光年间,亦是三年一次,而最近十年,只在癸卯年(1903)年有一次大水,但按照这个月蒙阴那边的大水来看。这个月底或下个月初,兰陵、郯城也必将发大水。

    沂州领六县一州,其中最易发大水的是兰山和郯城两县,这两百多年统计下来兰山受灾四十三次。而郯城则是四十八次,沂水二十六次,莒州二十三次,日照二十一次,至于费县和蒙阴都在二十次以下。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兰山及郯城是在沂水和沐水的下游,每次洪水都使得两河下游暴涨,而每次洪水都出现在七八两月,少有在五六月或者九的。届时山间暴雨一下,细流成股。全部汇集到沂水沐水,河道无法泄洪,故而越是下游灾情越是严重,不过实际上最严重的灾区还是苏北一带,此地不单是沂水、沐水的泄洪地……”

    听到武可清说到这里。沂州的头头李光仪立马假装咳嗽了一声,这不由得让武可清停了下来。现在会议是讨论沂州水患的,杨锐在想在了解沂州水患的基础上,想着是不是能防止沂州的水患,两年前苏北水灾可是触目惊心的。可讲解员武可清则是海州人,他是在两年前苏北水灾时因为救灾和复兴会走到了一起并入会的,他的名字在历史上很不显眼。但是他父亲武同举,在清末民国还是很有名的。他现在所拿来的这些资料,很多都是其父研究出来了的东西,若不是因为其父武同举是个拔贡,杨锐还真想邀请此人入会然后来沂州治水。

    “沂州苏北一盘棋。”看到武可清停了下来,杨锐立马明白了李光仪的意思。“没关系,你接着说吧。”杨锐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随手点了根烟,笑着道。

    武可清不好意思的看了李光仪一眼,只道:“苏北的水患一为沂水和沐水。另外则是淮河了。有清一代,雍正摊丁入亩,人口无法节制,故而砍伐树木、围湖造田时有其事,不单是沂水沐水如此,其他河道也都是如此。除却人口,再有就是降雨突变,最近两百余年来,沂州的降雨都集中在七八两月,此两月降水占整年度的七到八成,更严重的则是,每年的降水的七八成往往集中在数日,这才使得洪灾突发,沿途浸水。以雍正八年六月为例,当时暴雨前曾阴雨数十日,而后则连续下了五至七日的暴雨,降雨范围更遍及整个沂沐泗水系,如此才使得沂州、苏北全境被淹,此为三百年不遇之洪水。

    除砍伐树木、围湖造田、以及降雨突变之外,沂州水灾频繁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沂水上游为山地,地势高,一旦降水,水泻速度甚快,而中游地区地势平坦,干流曲折,尤其在郯城县内河流极为弯曲,流程长、流速慢、易积水,故而一遇洪水,易成灾害。

    此四者当为沂州水患之本因。而一旦水灾,则是饿殍遍野、饥民塞途,郯城县志所记载的大多水灾都使得麦米无收,若是在七月洪水,那不单是地里的麦子漂没一空,便是已经收上来的,也是霉烂全坏,除了粮食无收,房屋、良田也是尽毁,更有水灾之后,良田泥沙淤积,地力下降,有些地方甚至不长一毛。沂州粮食亩产之所以低,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水灾……”

    武可清继续的介绍着沂沐流域的事情,但是杨锐却没有什么心事听了,沂州什么都好,但是水灾却是最致命的。一旦再来一次前年那样规模的水灾,那不是要不要救灾的问题了,而是革命军要长征到哪里去的问题。想到这个,只等武可清又说了一会,杨锐打断了他,问道:“那么就目前的情况看,今后这几年会不会有水灾?”

    特派员同志忽然把问题扯那么远,武可清顿时停了下来,思索之后道:“今年水灾是一定的,但不是大灾,往后几年则要看天气,若是出现暴雨集中的情况,那么大灾是一定的,雨下的越密集,下的越大,那么水灾就越大。”

    听到武可清不确定的回答,杨锐马上知道自己白问了,就目前的技术来说,单靠人力是难以获知未来几年的天气的。他不由得的把烟灭掉,站起身,出到院子里走了起来。

    沂州是割据的好地方,但是,但是万一来一场特大洪水呢?就如前年苏北的那场,那怎么办?清末可是一个多灾的时节,小说里杨锐看过辛亥年长江流域大水,那是人家偶然提到的。那沂州什么情况?要是沂州在辛亥年也来一场大水,那革命军是救灾好还是起义好?再有就是不到辛亥就来大水那怎么办?根据地被封锁的情况下,到时候粮食都从那里运。

    杨锐在院子里转着圈,屋子里李光仪、武可清几个都干愣着等。只当他转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回到屋子里,然后对着武可清道:“小武啊,水灾的原因和影响你也说过了,接下来救灾就先不说了,我们还是讲讲治河吧。”

    “治河?!”武可清很是惊讶,而后又惊喜起来,道:“好的!好的!”他快步跑到墙边把地图扯了下来,然后换上了一副更加细致精确的河流图,最后急挥笔在上面画了几道线,而后激动着道:“特派员同志。其实治理沂州的水患早在清初的时候就有人提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人实施。这毕竟不是小事情,其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一旦失败,那就要被砍头的。”

    一听说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杨锐心里就咯噔一声,但看着年轻人那么的高兴,还是点着头让他说下去,几百年前的治灾方案现在做起来或许会简单一点吧。

    “其主要在四个字,便是‘导沐入沙’。”武可清很是振奋,一边说一边在墙上把这四个字写了下来,然后指着郯城城北偏东五十里的后河口村道:“导沐入沙就是挖一条河道把沐河水引到沙河。如此上游一旦泄洪,那么洪水就多了一条通道。而河道开挖处则在马陵山的断腰处,就是这里,叫做细头岭,它只高出平地六到七丈左右,高出沐河水面大概十丈。而此岭的西面到沐河约为八里,岭的东面到大兴镇的沙河为二十里。也就是说只要开挖一条二十八里的河道,那沐水就可以顺着沙河入海。

    而为了使沂水也可以泄洪,也是可以再挖一条河道,使得沂水沐水相通。两河正常相距二十里左右,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位置,那么挖三十里的河道便可将沂水引到沐水。如此,整个沂州的水患便大致可以解决了。不过此做法最难之处在于,马陵山俱是山石,极难开挖,二则是沙河也是要拓宽加高才行,不然将无法承受泄洪时的洪峰。另外,稳守期间,沂水上游还是要多建水库,以防止泄洪过快,给河道造成压力。”

    武可清开天辟地一样,在地图上立马就把沂州水患解决了,只看得杨锐几个有点发楞,只等他说完好一会儿。杨锐才问道,“你有没有计算过,开挖河道的土方量?”

    似乎也感觉自己说的夸张了,武可清红着脸道:“大概,按照计算,马陵山这边要开挖一条八里多长,三十丈宽,四到五丈深的河道,再加上山上面的土石,初步要开挖近六十万立方丈,也就是一百八十万立方的山石。至于土方,则在三百多万方。”

    武可清算出来的数字极为吓人,李光仪便摇头边叹气道:“俺们革命都来不及,怕是没有时间挖这么多土方吧。等革命成功了,这水患便是砸锅卖铁也是要治一治的。”

    他这样说话,其他人也都是一般想法,土方不说,那马陵山怎么开山?若是用锤子怕是一天也难开一尺地。每年有空治水也就是三个月最多,这一百天能开多少山石?而且,这水明显是要引到海州去的,在举事的计划里,海州是不在其内的。举事之后越境修河道,谁来保证人员安全,举事之前修河道,那是要举事还是要治水?

    众人都在心中否定间,只见杨锐还没有说话,便都看着杨锐。其实杨锐对于开山并不害怕,毕竟对复兴会而言,炸药并不昂贵。合成氨除了设备的前期投入,那就是工资、水电以及煤炭的成本。其实关键是煤,生产一吨合成氨,需要三吨半煤,这些煤以零售价计要十几两,但是对于东北合成氨厂来说,成本也就是三四两而已。

    有炸药的前提下开山是不难的,那么剩下的就是土方量的事情了。按照复兴军的筑城操典,一立方米软土开挖如果是短时间工作的话,那只需要一小时/人,如果是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的话,那则要一点三个小时;而中等土质,开挖一立方短时间需要一点一五小时,长时间需要二点三小时;硬土开挖一方短时间是二点二时。长时间工作则是五小时。不以软硬,而以中等土质计,每人每天是可以挖三到四立方的,以十万人计。每天可以开挖三十到四十万方土,五百万土方,也就是半个月的事情。当然,这是很理想的状态,这其中还有运土的工作、施工准备等。但是有十万人上工的话,一个月之内,河道还是可以挖出来的。

    想到此,杨锐再问道:“挖好了河道之后,那沙河是不是挖深加高?这里面有多少工作量?”

    众人万万想不到杨锐还想问下去,武可清也是吃了一惊。只待一会他才道:“沙河有百里长,要全面挖深加高怕是最少也要有五百万的土方,再加上沂水连接到沐水的那三十里,加起来有一千万土方。”武可清脑子算数极快,这些数字得出之后他自己都是摇头。道:“特派员同志,这个工作量太大了!太大了……”

    “并不是太多!”他摇头杨锐也是摇头,“不过是马陵山开挖的两倍而已。革命的目的是为了百姓有吃有穿,治河的目的也同样如此。小武你可以先带人去测量河道开挖的技术细节。不对,……”杨锐想到这里本想说那安徽的铁路不是已经快修完了吗,那边的测绘队完全可以调过来,但是铁路的事情是保密的。他只好道:“总会那边将马上派一支测绘队过来,分析计划的合理性,并制定整个工程的细节。我们不是一下子就要把这个工程做完,难的话可以分两年来完成。至于这马陵山开山,只要有炸药的话,那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看到特派员同志居然同意去治河。武可清只觉得的鼻子都酸了,他忽然的鞠躬下来,语无伦次的不知道想说什么。李光仪这边也是激动,道:“这可是大好事啊!先生。”

    杨锐赶忙把他们劝住,道:“复兴会的革命本来就不是光打满清。把满清打下台。只是革命的一小步,让国家富强百姓吃饱穿暖,才是一大步。沂州如果是根据地,那么所有的沂州百姓复兴会都要爱惜,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这是每一个复兴会员都应该做的。好了,这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总会那边我去交涉申请。你们一定要在举事之前务必注意保密,不要这边一测绘,满清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

    杨锐趁机的如此一番教育,只让在场的每一个都无法忘记。身为沂州人的李光仪良久之后才道:“先生,那派出测绘队的话,怎么对官府解释呢?要知道,那三脚架什么的,以前德国人来到时候大家见到过的,一旦看到这个东西,那些士绅估计就要传开了。”

    测绘是瞒不了的,杨锐想到此道:“你不是那师范学校的教育长嘛,那知州李于楷不是学校的监督吗。你就说是沪上的测绘学校来此实习不好吗?”

    杨锐知道日本人那个东亚同文学校老是借实习为名刺探中国情报,测绘各地地理,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李光仪也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道:“若是以实习的名义,估计那李于楷会相信吧。只是,先生,若是能告之其原委,那治河的钱粮官府总是要给一部分的。”

    “不必了。”杨锐笑道:“等打下沂州,连李于楷私房钱的都是我们的。”他说罢又笑道:“一千五百万土方,十万人五十天的工作量,算上运土和其他事情耽误,也就十万人干七十天,一共七百万个工而已,以一个工每天一百文算,只要八十多万两。平摊到两百多万人头上,也就是三四钱银子的事情,而那些不愿出钱的,则完全可以自带干粮到河道上去做工。

    其实啊,我们真正要出的也只是前期测绘的钱,这只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非常非常的少。真正出钱出力的还是这里治河能得益的百姓,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件乐意去干的事情。所以我常说,中国不是治理不好,而是管理者无能。这种无能有一些是几千年传下来的,叫做‘一动不如一静’,官府是不想扰民的;再有就是满清官僚的无能了,他们没有策划能力,更没有组织能力。特别是不敢让百姓自己管理自己,自己治理自己,他们怕百姓一组织起来就会闹事。哎!中国啊,就是自己被自己困死的。”

    杨锐想到满清渣成那样很是感叹。不过感叹归感叹,很多事情还是要去做的。屋子里再做了一次调整,安排策划等事项,诸人都很是兴奋,举义举义,现在又搞出个治河来了。不过这对杨锐来说并不奇怪,辽东那边投了几千万两搞根据地,现在沂州这边投资四千两,或者说在沂州被复兴会占领之后,投资八十多万两治河还是值得的。这不但传出其有名声,更能建立一个没有水患的根据地,治河工程一但完成,那带来的政治价值和实际收益是难以估量的,这说明复兴会不光会打天下。更是会治天下。

    治理水患的事情安排下去了,剩下的就看整个沂州其他方面的事情。革命时代,煤铁铜是不能少的,煤矿就在临沂就有,主要是气煤和气肥煤,一般是用来做动力煤,但要炼焦也成。只是焦炭的质量不好,没有黏性,易碎,火力也小,但在没有焦煤的情况下,用还是可以用的;而铁矿。整个沂州都有几十处,只是品位低,但在不建大型钢厂的情况下,满足手榴弹、迫击炮炮弹壳体的铸造,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是现在整个沂州只有兰山县的傅庄有铁匠铺。打铁的人不多,看来以后不但要把这些铁匠都收编过来,更要培养更多新人才行;最后就是铜矿,沂州也是有的,在沂南铜井和日照高旺,只是品味不高。

    矿产查验完毕,接下来就是生活必须品了,也就是三白:粮棉严。沂州粮食完全是够的;盐因为是沿海,不会像严州那边要靠飞艇运送,自己在海边晒就成,即便海边被满清军队占领,离海这么近也是极好走私的。只是棉花就是一个问题了,沂州本地种的都是草棉、中棉,产量极低,一旦满清封锁,那外运来的棉花就要断了。杨锐在这几个月骑着驴子四处考察的时候,倒是看见不少穷苦人家有羊毛制成的羊毛衫,沂州羊不少,是以羊毛也不少,不过这种羊毛衫其实就是羽绒衣那般的做法,因为布料的关系这些羊毛穿着穿着就会一根一根往外钻,而缝在里面的则一坨一坨往下坠,估计穿不了多少时日,这羊毛衫就要变夹衣了。

    看到杨锐说道棉花,李光仪解释道:“沂州虽然有种棉花,但还是不够的,更何况现在进口的洋纱卖的好,自己种棉纺纱的人就更少了。这棉花是不是可以事先筹备一部分,然后等举事之后在要求百姓种一部分?”严州那边的封锁情况李光仪是看过的,满清封的极为严密,粮食、棉花、食盐一概不可运进,沂州可忧的就是棉花了。

    “我记得前年开始,总会就有派人过来种美棉,结果怎么样了?”杨锐拿起简报,想起之前看到一个事情来了。

    “美棉是种了,种子还是我发下去的。但是,不行!”李光仪摇着头,“庄稼人都是有惰性的,新东西给他们种,他们很怕这东西种不出来,说什么一耽误就是一年,后面好歹担保着让他们种下去了,结出来的棉花也不错,只是这两年下来,那棉花和当地的棉花没有什么不同了,先生,这是不是美国的棉花在这里水土不服啊?”

    听闻是这样情况,杨锐心中有底了,道:“这不是美国棉花水土不服,而是因为土棉多,美棉少,一开花授粉,就把种系搞乱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整个沂州只种美棉,或者美棉附近五十里不能有土棉,省得种系搞乱,这样就不会一年种子不如一年。”

丁卷 第七十二章 娘希匹

    听闻美棉退化是这么的原因,李光仪很是愕然。这不就是说那些土棉花和美棉杂交把人家的良种变劣种了吗。看他他如此,杨锐再道:“这是总会在…其他地方的经验,只有整片种植美棉才会有好的收成,只是间隔零散的种植,又不按照适宜的办法去管理,自然会收成会不好。”说到此,想到亩产十二斤的沂州棉花,杨锐一阵焦躁,这中国工业是落后,但是农业更是落后。亩产十二斤棉花是吓人,但是一般的地区土棉的产量也就只在三四十斤左右,唯只种美棉、耕种得法的通州地区,棉花产量才有质的提高。

    杨锐转身看着屋中正在记录会议内容的两个随队年轻人,叫道:“过探先,钱天鹤。”

    他这边一叫,两个年轻人懵懵懂懂的站了起来,杨锐指着他们向李光仪说道:“这是总会派来的农业专家,钱天鹤同志是特意从严州那边调过来的,过探先同志则还是在校学生,他们都是沪上同济大学堂农学院的,这次他们将会在沂州留下来四处考察沂州的农业,你要注意保证他们的安全。”

    杨锐此来五六十个人里头,其中一半是技术人员,包含农业、矿业、冶金、机械、建筑、军工、商业、水利各方面的人才,他们来此除了调查、规划根据地之外,更有一些是要留在沂州参与根据地建设的,未来的沂州革命根据地,将由他们和李光仪等当地人一起把政府支撑起来。沂州农业、水利问题最为突出,是以杨锐除了让负责水利的武可清出来向大家介绍了一番沂州水患后,更是把农业方面的人两个骨干介绍给李光仪等人认识。

    “俺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杨锐对带来的这些人少有介绍,更多的是在谈论到某个问题的时候,才会拉那么一两个人出来,听到两个同济大学堂的农学毕业生要在沂州落脚,李光仪很是高兴。

    “你们坐下吧。”杨锐对着那两个年轻人道。李光仪欣喜这两人的到来,但杨锐却有人手不够的苦衷。过探先钱天鹤两人都是沪上农学院二年级的学生,知道的都是些课本知识,专家还是差的远,但是根据地要人。这才不得不派了过来。

    棉花的问题谈完,总结会那便算是结束了,至于更具体的举事方案则要在后期才能出来。杨锐宣布散会之后,李光仪在四下无人之时则说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按照消息,有人将在近期举事,“据说是幅军的余留人员,他们是要在费县峄县交界之地举事。”

    幅军杨锐是知道,算是鲁南当地的会党,主张杀富济贫。以大块布幅为旗帜,是以叫做幅军,太平天国前就已经举义闹事了,后来在那混乱的十几年里又和捻军凑在一起,和捻军的结局一样。被满清联合士绅剿杀下去了,却不想在鲁南还有落网之鱼。

    “不能收过来吗,都是造反,有什么不好谈的?”杨锐问道。

    “不行,举事的是昔年宋宾的部将,叫宋四,再说幅军各部向来是自成系统。互不统属,收编过来还是很难的。”李光仪早在就打本地会党的主意了,只是幅军传统如此,难以收编。

    “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武器?怎么个举义法?”杨锐问道。

    “按照消息也就是三五百人,武器……武器大概也就是些土枪土炮大刀长矛了。快抢一定是没有。这怎么个举法?估计也就是举旗祭天,然后开始杀富济贫了。”李光仪说道。

    “既然他们不肯被收编,那就等着,着看满清和他们斗吧。”杨锐听闻是三五百人,便放了心。最少这几百人是不会使得满清向沂州大规模增兵的。“你是想派人收编他们,还是想去说服他们不要马上举义?”看见李光仪有些不舍,杨锐再问道。

    “先生,我只想着为什么革命者不能团结起来呢,他们的大刀长矛怎么能对抗满清的大炮火枪呢?”李光仪说的很是感慨。只是他这句话有点触犯了杨锐的逆鳞,革命的团结只能是在复兴会领导下的团结,而不是不同的革命组织团结在一起。比如,复兴会和同盟会,就没有团结的问题,只涉及到互不干涉的问题。

    “要想革命成功,就只能有一个组织,一个主义,一条路线,”杨锐沉声道:“任何不同的组织、不同的主张都只会让革命的力量分散。团结不光是人走在一起,而是思想也要走在一起。幅军再怎么革命,也只是老思想了,你还是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吧,等他们被满清打散后,能救就救,不能便那就是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李光仪说完话只觉得杨锐的气场一变,待杨锐回话后才明白自己那句话可是有些歧义了,复兴会和同盟会完全是不相容的,而眼前的竟成先生就是这个理念的推崇者。他私下暗吐舌头之后,便知趣的告辞了。

    复兴会在革命思想和作法上确实有严重的排他思想,不过这一点只在对待同盟会是最为明显的,这不单是会内的人知道,便是满清也一清二楚的。一开始两会还是只是互相指责,到现在更有漫骂的趋势了。当然,这谩骂是同盟会诸人先弄起来的,开始并不是对准复兴会,而是对准梁启超的保皇党,他们和保皇党的斗争除了在报纸上漫骂,遇到保皇党开讲演,同盟会四大打手之一马君武则会带着木棒登门,把梁启超的人打跑后棒子一扔,不换地方,自己开始在会场上讲演。

    不过,这都是光绪出山前的事情了,梁启超离日之后,整个革命舆论界就只剩下复兴会和同盟会两会相争了,现在这两会一个骂对方洋奴,一个骂另一方商奴,闹得不可开交。

    杨锐等李光仪走了,只走到内室,程莐看着他眉头老皱着,便把凉茶递了上来,然后笑着道:“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作为曾经的同盟会员,两会相争之事杨锐不好和她细说。坐下之后喝着茶只道:“没什么大事,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见杨锐说不是大问题,程莐松了一口气便说起她麻烦来:“沪上的女报报馆着火了,很多东西都被烧光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杨锐闻言一惊,道:“不是满清放的火吧?”

    “不是。电报上说主要是房子年老失修,隔壁有人用火不慎烧着的。再说要烧何必烧女报馆呢,你那个中华时报不是更好烧吗?”或许是在秋瑾等人的教育下,一旦说到“女”字,程莐便不说“我们”而开始分“你我”了。

    杨锐对她如此也是习惯,想到中国女报馆被烧对复兴会确无碍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沪上那边有些不安宁,据闻满清军咨府第二厅有一个叫做朱志新的科长,正在沪上一带招兵买马。拉拢了不少青帮打手,准备斧头帮火拼,以抢夺沪上块地盘,反正局势开始有些乱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程莐想着这女报馆可是自己这一帮女流的心血,现在被烧那就不知道何日才能重建。

    “沪上枚叔不是在吗?到时候他会根据焚毁情况。拨款重建的。”杨锐的行程程莐也是不知道的,按照计划,他此番在沂州呆过,则往西去曹州,那边虽然不打算做根据地,但是民风彪悍,地主佃户势同水火。所以也是有复兴会的农会和讲习所在活动,不过这只为了辛亥时一鼓而起;曹州去过后,则顺着运河回沪上了。年底的时候,各支根据地考察队将会在沪上集中,讨论明年根据地的开拓事宜,按照这个时间表。杨锐要回到沪上怕是要过年了。

    “可太炎先生历来对我们女子办报并不支持,还是你发电报过去说一说吧。”程莐看杨锐沉思的摸样便知道短时间是回不去了,只好另外想着办法。

    女报和后世的妇联一样,除了搞计划生育外都是摆设。复兴会办这个女报无非也是应个景,杨锐希望自己的女人一心只想着自己。而不是脑子里装满革命或者女权思想,只是这个报纸办出来了那帮子女权分子便趋之若鹜,只把那里当作女权革命神圣的据点,以秋瑾为首领很是团结了一大批女姐们母老虎,而那女报上头更是形形色色什么东西都有,记得有一次杨锐居然看见有一个叫独孤雯在上面刊发女子防狼术,当然,文章的名字不是叫这个,但是内容却是这个内容,只让他一阵摇头,幸好程莐成婚之前便离开了那地方。

    秋瑾和程莐一走,那地方便是母老虎窝了,陈撷芬、吴芝瑛、徐自华、张汉英、杜雯、孙晓云等,还有在天津大公报的副编吕碧城也在——杭州起义被镇压后,因为她和秋瑾写过信,所以受到了牵连,历史上她这时候是因为袁世凯为其担保才过了这一关的,可现在袁世凯自己都难保,于是她便在官府半放水的情况下从天津逃到了沪上,先寓居了一段时日,而后则在秋瑾离沪后做了中国女报的编辑。

    “那可要先说好。只恢复报纸,其他的什么玩意还是明年拨款的时候再说吧。”杨锐知道章太炎的喜好,但又不想女报这个外围报纸太花钱,是以加了这么一句。他记得,报馆还办了女子习艺所的。

    “你!要恢复就一起恢复,其他不说,现在报馆和房子都被烧了,大家住都没有地方住,都是些女人家,万一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情,那多不好啊!”程莐去年年初被杨锐一脚从辽东踢回沪上后,可是在女报馆待了一段时间,对诸多姐妹都是有感情的,现在听闻女报馆烧,便找机会要钱来了。

    见程莐把那些母老虎们说的那么可怜,杨锐只想笑,全中国都知道有个喜欢拨刀吓人的女革命党秋瑾,办了份敢骂光绪皇帝报纸的陈范之女陈撷芳,再有就是敢只身去绍兴帮革命党收尸的女姐们吴芝瑛,再有就是泼辣的湘妹子张汉英,还有那通晓女子防狼术的杜雯,以及逃婚成名的孙晓云,最后那吕碧城就更不要说了。这些人会出什么事情?沪上都全是复兴会的地盘,女报也是特科看护的要点之一。

    宁与满清斗,不与洋人斗,宁与洋人斗,不与女权份子斗。抱着这样的思想。杨锐快速的把电报签了字,交代章太炎着劲办理,最少先让那些女老虎们有个窝。其他人不说,最少这里面像徐自华吴芝瑛还真是为了革命做了不少事情的。

    杨锐怕中国女报的母老虎。章太炎则是烦,不说沪上这边,就那得到消息的秋瑾和程莐已经给他发了好几份电报了,是以他接到杨锐电报又擅自多加了一百块,而后大笔一挥,五百块就出去了,这些钱够她们重新办一个女报和习艺所了。

    沪上虹口厚德里中国女报馆,杜雯和孙晓云只站在被烧焦的屋子外面,看着几个男人从烧的只剩半截的灰梁黑壁间翻东西,这其实也就是看看有什么还能用的东西罢了。中华时报已经批了条子。准了五百块钱让女报馆另起炉灶,实际上要买的东西无非是一些文具,还有就是重新租赁办公室,这些并不要花多少钱,便是加上那女子习艺所也是有余的。

    “张海!找到没有?!找不到就别找了?!”杜雯大声喝道。太阳只晒的人脑子犯晕。她不耐烦了。在东京退了同盟会之后杜雯没回保定,而是跟着秋瑾到了沪上办学,但她没有和秋瑾、孙晓云一样加入复兴会,而似乎是不想再沾染政治,只倡女权。但在女报馆里头,她的诗文和名望算是低的,所以她和孙晓云一样。来干这么个可有可无的活儿。

    听闻女人喊自己,翻检东西的张海拿了几本脏兮兮的杂志又是跑了出来,道:“还要一会才能找完,你要不先回去?”他说罢便罢杂志在杂志在身上使劲抹了抹,然后才递了过来。而后又从口袋摸出两个报馆的印信,道:“幸好这个还在。我们就不要再刻了。”

    张海细心,杂志抹的很干净的,但是印信好却没有完全擦干净,杜雯一接手便感觉摸到了赃物,脸上一怒铁爪一伸。使劲捏了他一把。张海刚想叫疼,却看到旁边站着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孙晓云,他知道杜雯的规矩,根本不敢叫出声,只在那里跺脚。只等孙晓云好奇看过来的时候,杜雯才收了手,而后若无其事的翻看那几本破杂志里。

    “这女人是谁?”和孙晓云说话的男人戴着一顶白色欧式平底帽,帽子上有一道灰布,再配上身上朗逸的西装和军用皮鞋,很是怪异。刚才那一幕孙晓云没有看见,他可是看见了。

    “她?报纸上的笔名是女侠独孤雯,专门的惩恶扬善,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孙晓云看着男人说道。

    “哦……是她啊!”男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显然他是知道这个不太出名的女人的,更为那个叫张海的男人喊疼。他看了那个杜雯几眼,而后再压低着声音道:“报馆被烧了两天了,你们的后台老板不来看看么?”

    听闻平底帽说后台老板,孙晓云全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道:“待会还是去丹桂轩再说吧。”她说完便转过身,亲自去到那堆灰烬里翻起东西来。平底帽只看见孙晓云走了,很无所作为的笑了笑,而后也出了厚德里往外面去了。

    丹桂轩就是丹桂茶园,此地就在英租界广东路湖北路口,据说是宁波人同治初年所开,而后又几易其主,名称也是换了几次。因为是老茶楼,是以是有戏院的,此地很早就是京剧南下的演出之所,因为京剧在此演出的早,到光绪末年,这里已经是沪上极有影响的京剧茶园了。

    孙晓云在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后便一个人来到这里,她其实不想来,但是想到自己欠那个人的恩情,她又不得不来,若不是他,逃婚出门的她怕已经在那个私门里头脱衣服接客了。

    “你倒来的不晚啊。”白日在厚德里的男子看到孙晓云,只让人把她领入包间,此时京剧长坂坡已经唱了好几场了,他这么说只是在讽刺孙晓云到的晚。

    “我……”包厢里不像白日那般旁边有杜雯,但孙晓云还是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你可不要忘记了。你是怎么加入复兴会的?”男人只恶狠狠的说道。“当初要不是二哥帮着你,你怎么能从那群白相人手里脱身?要不是二哥出钱,你怎么能去日本留学?”

    男人的话题像是一个个拳头,似乎要把孙晓云击倒在地,不过男人说完这些却忽然止住了,道:“现在共和革命事业已经危在旦夕,外有满清铁血镇压,内有华兴会诸人离心离德,再就是杨竟成,似乎天生就和同盟会有仇,不断的打压我们,我们要是再不想办法改变这一局势,那中国的几万万民众仍然要受那奴役之苦!”男人忽然自己激动起来,大手挥舞身姿摆动的说出这么一大通话语,只让孙晓云讶立当场。

    包厢里清静了一会,两人只听到外面的刘备正在唱:“四面俱是曹兵将,口口声声劝我降,拼命逃出天罗网……”这么个唱词和男人刚才说的那番话很是应景,只等这一出唱完,男人才道:“火灾之后,那程莐有没有来厚德里?”

    或许是刚才的话有了作用,孙晓云闻言只沉默一会,便在男人的威逼之下道:“没有来。”

    “没有来?那就是说那程莐不在沪上了?以她对女报的重视,报馆着火,她若是在沪上的话,那一定回去看看的。”男子像是再问孙晓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转过头看到孙晓云不说话,又道:“这几天你天天都在厚德里吗?”

    女人没搭话,男人又问了一遍,她才说道:“我没看到她来。”

    见女人说的肯定,男人则还是看着她道:“那就是说那杨竟成不在沪上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孙晓云急道:“那程莐早就不在女报馆里做事了,现在报馆里有一半的人不是复兴会会员,你们从这里想要找到杨竟成完全是不可能!你还是去其他地方想办法啊。我欠二哥的钱一定会还给他的,他的人情我也会记着……”

    “娘希匹!!现在就是你还二哥人情的时候!你可别忘记了,当初同意你加入复兴会是怎么说的?是让你打到杨竟成身边探查机密的,你现在缩在这个女报报馆里面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脱离和同盟会的关系吗?想和那个杜雯一样找个听话的男人过日子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一日是同盟会的会员,那一辈子都是同盟会的会员!”看见女人想跳出罗网,男人顿时愤怒起来,只觉得这个女人完全不像是一个革命党,以前的革命誓言忘记的干干净净。若不是想着她明日还要见人,他真想给她两耳光。

    “程莐上一次来女报馆是什么时间?”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男人接着问。

    “我不记得了。”孙晓云答道,而后再看到男人只瞪着自己,见逃不过去,只好道:“好几个月前,大概是四五月的时候。”

    “知道她住在哪吗?”男人道。

    “不知道。她大概是从法租界那边过来,每次来都坐着马车,马车上有法租界那边的车捐牌子。”女人似乎是顺从了,只把问题回答的很是详细。

    “好!”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去年这时候你不是申请要调到其他部门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很是惊惧的看了男人一眼,孙晓云道:“我是东京回来的人,复兴会对东京那边的人并不是很放心,所以转到其他部门的报告一直没有通过。”

    “那就再申请。之前你刚才东京回来,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你在沪上都两年了。”男人说道。

丁卷 第七十三章 打垮

    或是知道自己总是不逃不过背后那个男人的控制,孙晓云很是无奈的问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即便我不在报馆了,那也有可能调到其他地方去。”

    “不是我们要你怎么样,而是革命要你怎么样,你加入复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那杨竟成。什么时候杨竟成不在了,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男人打量着女人匀称的身体和清秀的脸容,又是笑道:“你难道在复兴会里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

    听闻男人说道婚姻之事,孙晓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当初被安排来沪上,就是想投身在杨竟成身边,最好是做他的女人。不过这杨竟成不知道好不好女色,更是从来都不露脸。所以她在沪上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慢慢习惯这种踏踏实实的生活,报馆的月薪不高,但还是能让他在沪上过活,却不想她想安稳生活的时候,之前兄长一般的二哥却不想让她安稳了。

    看见孙晓云这般的反应,男人只觉得今天到此就好了。于是站起身,把挂在门后面的平底帽戴了过来,打开房门之前又交代一句:“要记得,二哥在看着你,总理也在看着你。”说罢他打开了门,正出去的时候又像想到什么,便又笑着道:“身上带银子了吗……忘记说了,这包厢的钱还没付,这就要劳烦你了。”说罢,这才出了去。

    只见门“砰”的说一声被关上了,孙晓云才骂道:“流氓!”包厢里到处是吃剩的菜肴和果点,再加上这包厢的钱,那非得要三四元不止,这是她一个月的薪水。

    平底帽出了丹桂轩,只同着外面守的两个人钻进夜幕里,在灯火辉煌的夜上海泥鳅一般的穿行,最后来到高昌庙桂野里,闪进了路边一个弄堂。只在一处院子门口磨蹭一会,这才快步进了院子。而此时,正在里头会客的陈其美见他出现,忙出来把他领到书房。只笑着道:“阿瑞……,来,坐下说,不着急。”

    叫阿瑞的男子闻言坐下,道:“二哥,看来那杨竟成不再沪上。”他抬头看了陈其美一眼,见他眉头微蹙,又再细道:“那女人说这几天都没有看见姓程的,若是姓程的在沪上,那报馆被烧。是一定会过去看的。现在人都不见,怕是真的不在沪上。而且从时间上看,那杨竟成四月份还去了天津,想来是去了天津之后便没有回沪上了……二哥,我们……”

    中国女报馆被烧是陈其美是探问到方君瑛那边的消息之后做出的布置。云南举事后被清军追的走投无路跨境入越的那几百义军。忽然被方君瑛从南洋的矿山里解救出来,这笔钱可不在少数,陈其美细细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钱是程莐秋瑾娜几个叛徒从沪上汇过去的,而她们这些人都云集在这个女报馆,再联想到那个程莐最后嫁给了杨竟成,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火灾。只是却不料想这程莐居然不再沪上。

    “孙晓云怎么说?”陈其美心中遗憾之下只好问另一件事情。

    “她,我打听事情的时候她还不想告知程莐的行踪,而后教训了她一顿才肯说的,现在我让她马上调职别老呆在女报馆里。”阿瑞说道。

    “你没有动手打人吧?”陈其美知道阿瑞是有名的红脸将军,脾气是不好的。

    “没有,没有打人。”阿瑞忙道。

    “那就好。”陈其美放心道。“她这边只能是放长线,要从她那里突破很难。”陈其美此话一出,看见阿瑞有些懈怠,只道:“杀了杨竟成之事就眼前来说还不是最重要之事,最重要的是要马上举义。如今那复兴会在严州越做越大。满清已经将其看成是另一次洪杨之乱了,明年年初双方怕又是要大战一场,为此各地都在加捐增税,以编练新军。一旦两军打起来,那两广之地就极为空虚,此正是我等举事的好时机啊。届时一旦广东光复,那便可进占广西,更图西南,等复兴会和满清斗的差不多了,那便是我们北伐之时了。”

    憧憬完美好未来,陈其美又看着满脸振奋的阿瑞道:“一旦北伐,那便要有大量的军官,现在东京的青山学校里虽有上百人,但那还是完全不够。阿瑞你在学校里务必要好好团结一批同志,以待将来革命之需啊!”

    “可……”阿瑞其他人不提,面对陈其美还是很老实的,“可那振武学校只是一个预备班啊。并不能学到太多的东西,再说我今年才入学,要毕业需两年,到那时候才能入士官学校。二哥,我赶得及吗?”

    “士官学校的学生,毕业回国到新军就是个管带,他们即便是入了同盟会,也还是要在满清的新军里做官的。只有振武学校里的学生,才有可能会到革命军这边来。不要小看这里面的学生,这振武学校虽然只是个预备学校,但是里面的人大多在国内是上过武备学堂的,像你这种一考试就能入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的人还是少数。现在国内外局势动荡,你那些同学中,总是有一些人心向革命的,一定要找到他们并团结起来。”即便是知道眼前的阿瑞不是一个合群的人,陈其美也是如此交代。东京青山学校里虽有日本人扶持,但是那里面的少有浙江人,不是两广人士,便是两湖人士。这些人是难以成为他的嫡系的,唯有从阿瑞这边着手,加上自己在沪上这边的折腾,以后方才能有一支武力。

    感觉到陈其美对自己的厚望,阿瑞顿时又精神了起来,只想着回到东京之后应该怎么去团结同学,不过他又想到沪上这边的事情,再问道:“二哥,那孙晓云这边该如何办?”

    “不管她,我会派人盯着她的。”陈其美说道,而后从旁边准备好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道:“这里面有两百洋元……”说到钱他只看见阿瑞起身满脸拒绝,笑道:“这钱不是给你的,你暑假就要结束了,开学之后团结同学总是要应酬花销的,二哥这边钱虽有。但也是不多,你先拿去,不够的话再问我要好了。”

    见是活动的经费,阿瑞这才把钱接了过去。而后两人再相谈一会他才离了桂野里。陈其美送完阿瑞,又回到客厅,对着客厅里的人带着歉意道:“人杰兄,实在是……”

    陈其美走开片刻,叫人杰的人倒是不以为意,只笑道:“没事,没事。沪上是非之地,英士你可要担心啊!我此来其实是有急事的,现在法国人使坏,之前答应的一千万法郎债券不肯发售。说是要通义银行营业一年之上方可发行,众股东见此都不肯再投钱进来而要撤股了。”

    人杰兄便是张静江,同盟会在广西举义的钱有一大部分是他出的,但钱财终究有限,他就想到办银行筹款。而后在托法国汇理银行代发债券,只是这事情却是要黄了。

    “那找其他银行代发债券也不行?”陈其美听闻有一千万法郎,忙的追问道下文。

    “洋人早就都是通好气了,不光是汇理,其他几家法资银行我也去谈过了,但都是一个口径,要一年的经营证明。弄得现在股东们都要撤股停办。英士,你若是有人,可要帮我劝劝他们的,若是这银行能成,那以后的革命经费倒是无忧了。”连夜来找陈其美,张静江确是很急的。他是想和陈其美一红脸一白脸威吓那些银行股东。

    见他是这个意思,陈其美一时犹豫起来,他现在挂着满清军咨府第二厅的招牌,由革命党转身变成大清官员,气派是蛮气派的。但是手底下人却不多。再说那良弼虽然委以重任,但私下里还是提防着的,第七科的科员不少是满清的死忠,使得他在沪上行事很是不便,只能在晚上以逛窑子的名义进租界。

    看见陈其美一时犹豫,张静江深怕他不明白银行的重要性,又道:“英士啊,这银行可非比寻常啊。复兴会能有今天的声势,那帮宁波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现在表面上看,这甬商和复兴会毫无牵连,但是实际上天字号的那些产业,全是宁波股东。更有那沪上的证券股票交易所,也是他们办的,股票涨一张、手续费收一收,那一年下来就是上百万元啊。这些钱可是比走私烟土强多了。那烟土不说各地都在种,便是正宗的洋土,逃税之后也才是只有四十两一担的收益,除去打点,要挣十万元,那可就要卖几千担烟土阿……”

    张静江絮絮叨叨,陈其美本觉得烦,但细听却是眼前一亮,道:“既然那天字号和那交易所如此挣钱,那告知满清那不就是能断其粮饷?”

    “这个满清朝廷早就知道了,可知道又能如何,交易所办在租界里,天字号又集合着各大头面人物的股本,不要说美国人英国人有股份,便是那满清的亲王,怕也是有钱在里头。只要他们没有明着把钱捐给复兴会造反,谁搞动他分毫。”张静江说道这摇着头,只为那些宁波赤佬叫好,一边做生意一边投机革命,两不亏欠,倒不像他,为了支援革命,各国的店铺都是卖了,沪上的房产业也卖了好几处,真是亏大了。

    “英士啊。要想革命,钱是最重要的。现在靠中山先生筹款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要紧的是把银行办起来,有银行那发行债券也好,放贷也好,甚至……甚至破产之后捐款逃跑也好,都要有银行才能成事啊。”张静江难得的激动起来,虽然他曾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份百余字的电报发给孙汶,但是孙汶对金融的理解还只是停留在“单一税制”和“涨价归公”上,对其的通义银行计划并不支持,所以他便只能来找陈其美了。

    “人杰兄,你的苦衷我都没白,我也会尽力想办法促成此事。只是我现在挂的是满清官僚的身份,身边都是他们的人,行动颇有不便啊!你先不要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就一定抽出一些人去帮你劝服那些不听话的股东。”陈其美道。

    见陈其美终于答应了此事,张静江总算放下心来,他喝了一口茶再道:“你之前与我说要对付斧头帮,我总感觉这不是妥善之法。打垮复兴会最有效者,还是动摇其产业,没钱他如何能买枪炮?如何能有军饷?所以说打垮天字号是一则。打垮那个证券股票交易所又是一则。特别是沪上那个证券股票交易所,现在那地方人满为患,日进斗金,你想。若是有人在交易的时候,往里面扔一颗假炸弹,哪会如何?”

    “假炸弹?”陈其美惊讶,“炸弹向来都是真的,怎么这次要玩假的?”

    “在交易所里交易的华人有,洋人也有。死了华人还好,要是伤到了洋人,那他们一定会严厉追查凶手。当今天下,除了革命党会暗杀,还有谁会干这事情?而这革命党里头。除了我们同盟会会扔炸弹,那还能有谁?”张静江可是对事情很是明白的,见陈其美低头深思,再道:“钱市里的争斗像打仗,但又和打仗不同。钱市里的争斗除了要真金白银的投进去,更重要性的是要打击对手的信心和锐气,一旦对方锐气尽失,那那些跟风的散户就会调转枪头,反戈一击。交易所里有炸弹,那便没人再去交易,到时候我们、洞庭帮的席家、还有那一帮开钱庄的绍兴人、再加上法国人。也开一个证券交易所难道不好吗?”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张静江之言只把陈其美给震醒了,这完全是另一条剿杀复兴会之路啊。不料那张静江再道:“再有,我听说日本那边已经研究出了怎么造味精,若是那制造的办法买来,那完全可以说服满清商部。把天字号的味精专利给取消了。天字号每年靠着味精就要挣四五百万洋元的利润,届时有其他的味精出来,那他们……昔年两江总督端方曾提高盐价打压天字号,但那盐才多少钱一斤,便是翻上十倍也动不了天字号分毫啊。但新做出一个味精来,方能真正将其打垮啊。”

    随着对复兴会越来越了解,陈其美也知道天字号才是复兴会起家之本,这商号着实复杂,一开始就勾结着宁波那些洋买办,所以才得以在沪上立足,而后为了自保,又拉着美国人入股,并为其背书,这才没有在前年被满清查封没收,而现在,更是和盛宣怀的铁厂勾搭在一起,上次趁美国股灾,巨捞了一笔,使得那汉阳铁厂不但完全摆脱了旧债,手上更是还有一笔巨款扩大工厂,和洋人打交道以来,几十年下来,中国唯有这次算是占了洋人的便宜。

    “人杰兄,那我们办交易所能办的起来?还有那味精,不是说从海里捞出来什么来再反复加工的吗,那东西怕是很难造吧。”陈其美将信将疑的,只想着张静江描绘的图景,一边想去实现他,一边又担心这做不到。

    “那虞辉祖几个办交易所的时候,沪上的商绅可是少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虽然他们拉了很多人入股,但是大家都只是看在虞辉祖的面上凑了个份子。开始的时候虽然那交易所建是建的气派,但是少有人去交易啊,只是到现在看到交易所这么挣钱,大家才后悔当初没有多投一点钱进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交易所的日常运作都是交给虞辉祖那帮宁波人在管,所以很多时候哪支股票挣钱?哪支股票亏钱?交易量交易价是多少?还有那包装新股的发行,可只有他们在近水得月啊,别人就是坐在大厅里也未必全知道这些交易的内幕。这钱市上,消息就是钱,他们独占在那位置上,结结实实的自己捞钱,你说其他人能不眼红吗?”张静江红着眼睛反问道,只把陈其美看做成是冤大头。

    “现在有意向再成立一个交易所的人不少,特别是绍兴那帮人,都是开钱庄的,现在被宁波人压了一头很不服气;还有洞庭席家,想参与交易所的管理不成,也是有怨言的;那洋人就更不要说了,他们之前那个交易所只针对洋人,现在等华人的交易所火了之后也对华人开放,但他们拉不到新股上市啊。我的计划就是先开通义银行,而后发行债券,再拉着绍兴帮、席家,还有洋人,另外开一个交易所。到时候两家抢生意,那就要靠英士你了,只要你能拦得住的斧头帮,那我们的交易所一定会火。”话说了太多。张静江只觉得渴了,喝了口茶再道:“再有那味精,听说日本大学教授早就研究了出来,只是因为天字号有专利。便不好生产。若是我们把那配方买过来,然后也开办味精厂,只要官府不严查,那生意不会不好做的。到时候不要说卖天字号那样的价钱,就算卖一半好了,那也能赚的盆满钵满的。”

    张静江湖州丝家出身,对钱市或许时了解,但对于实业真是不太通了,但对陈其美来说,这完全是另开一面啊。期望满满之下便又和着张静江商议诸事的细节。

    有人在打沪上股票证券交易所的主意,虞辉祖狂打了几个啊切。旁边看着张坤忙问道:“含章先生没事吧?要不要今日就先看到这里,明日再参观也不迟啊。”

    身处热带雨林,这种地方染病或者被毒虫叮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虞辉祖还是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有些着凉而已。我们这要是走了,那帮美国人不是会更以为我们是软蛋啊。接着走,到了宿营地再休息!”

    看到虞辉祖坚持,张坤也不好再劝,按照计划他们是可以只在里约而不进入亚马逊雨林的,但是这毕竟涉及到几千万、甚至上亿两白银的投机生意,他们又不得不亲自来看一看。

    他们其实只在执行杨锐指使的橡胶投机计划。这个规模可是要比前两次大多了,现在伦敦交易所的橡胶价格只在两先令,而后按照商业部对美国汽车行业,其实主要是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对橡胶制品需求的预估,两年内橡胶的价格将要翻十几倍、甚至上百倍。美国的福特汽车公司大家还没有去,但是在南洋转了一圈之后。几个人又跑到南美巴西来了。

    世界上橡胶的原产地就是在南美的亚马逊河流域,这个地方有无数的野生橡胶林,其中又以巴西和玻利维亚边境的这一块十八万平方公里,叫做阿克里地区橡胶产量最丰,在03年玻利维亚和巴西签订最终协议之后。开发这一地区的最后一个问题解决,一条长两百二十七英里的长的铁路已经在规划筹建,一旦该条铁路建成,那么雨林里的野生橡胶将源源不断的运往美国,南洋橡胶独占世界橡胶市场的趋势将被打破,相信此消息一出,再加上联合美国那些银行家投机商一起操作,那么股票价格将应声而落。

    整个橡胶股票将有两个投机机会,一个是现在就买涨,而后坐等收钱,再一个就是后期的时候买跌,把那些涌入股市的热钱收割过来。当然,这中间关键之处,除了美国福特等汽车公司对橡胶的需求之外,这条命名为马代腊-马莫雷的铁路也是关键。掌握铁路的进度,那就掌握了橡胶市场涨跌的进度,非常时期,还可以用一些办法让铁路不能按时完工,或者提早完工,这一切都看实际需要了。

    张静江认为打垮复兴会要从金融上着手,同样的,杨锐也认为要想打垮满清,也是要从金融上着手。通过橡胶股票把整个中国的流动资金都套进去,然后让它变成乌有,那么失血的国民经济就会停摆,到时候清末就会变成明末,白银紧缩之下,再加上水灾、滥发铜元纸钞所造成的辅币膨胀,各地的民乱将会越演越烈。一个腐败的满清或许很难倒下,但一个失血的满清将会器官衰竭而死。虽然因为股票风潮外溢的白银中将有一半是便宜洋人的,但剩下的那些钱,足够支付举义的军费和国家稳定的前期资金了。

    站在复兴会的角度,这是损人利己的好事,站在中国的角度,这则是损己利人的坏事——不阻止悲剧发生,还要和洋人勾结,为虎作伥。虞辉祖听闻这个计划是否决的,但是杨锐的长篇电报又把他说服了,杨锐的理由是每年外流的白银有两亿多两,这些钱即使靠华侨的一亿多侨汇也不能补足,现在让洋人得了几千万,总好过他们每年得两亿。虞辉祖受到电报觉得有理,不过在后来股票崩盘那一日,他却完全否定了之前之所想。

丁卷 第七十四章 七伤

    似乎终于要到目的地了,最前头的向导美国人鲍尔转过身用他滔滔不绝的美语说道:“听着,伙计们,你们将要见到的将是珀西瓦尔.法夸尔先生,他是一个大人物,来自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耶鲁大学的毕业生,他之前还是纽约州议会的议员,不过现在他现在已经比议员更加举足轻重,整个巴西,不,整个南美都有他的生意。先生们,既然你们有大量的劳工,那完全可以和他做生意,现在正在修的这条铁路就需要许多许多的工人……哦,忘记告诉你了,法夸尔先生来自一个贵格尔教会家庭,知道什么是贵格尔吗?这是……”

    就在里约低价请来的这个美国向导是个残废,他自称自己以前是马代腊-马莫雷铁路上的一个管事,当然,管事为什么会被钢轨压断手不是虞辉祖考虑的问题,关键是他能把自己带到这边来,然后让专业的铁路修筑人员去判断看看这条不太长的铁路什么时候能够完工。

    “我们有必要见一见那个法夸尔吗?”张坤对那个爱吹年有爱嚷嚷的美国向导没有好感,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却老是以外自己是一个大人物,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有必要。”虞辉祖还没有答话,随同两人一起过来探查铁路施工进展的季润之便抢先说话了。“热带雨林里修铁路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各种疾病、猛兽、土人,还是水灾都会延缓铁路施工的进程。我必须去看一看,和那些工人聊一聊,才能知道这条不长的铁路到底要多久才能修通。”临末,他又看着虞辉祖和张坤说道:“两位老爷还是在这里等吧。但是要先和那个法夸尔谈好,最好找一个借口,让我可以带着人去铁路施工现场看一看。”

    季润之是个华侨,居然也是学建筑的,不过华人的建筑师向来不被洋人认同。是以他只为三藩市市政府设计过一个公共厕所,之后便被洋大人无情的开革了,饱受屈辱的他只能是投奔陈宜禧的铁路公司,在人才稀缺的中国。他这个不吃香的建筑师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虽然不知道老板们要干什么,但探查整条铁路施工进展以及判断铁路何时完工,对他来说还是不难的,更何况据闻铁路施工队伍里就有不少华工,乡里乡亲什么消息都探查得到。

    “不,我的人要去瓜雅拉米林,只有从橡胶林开始,他们才能核算出南美橡胶的真正成本,”和虞辉祖纯属好奇来打酱油不同,处事慎密的张坤非得要亲到产地来看一看、算一算才放心。南洋他是看过来。南美这边也不能放过。

    “要看就一起去看看。”虞辉祖也才四十岁出头,正值盛年,到了宝山哪有不进去看看的,他说罢去看,忽然看见最前面的鲍尔跑到几个美国人中间。对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国人就说叽里呱啦的开说了,那样人四十多岁,看他的气势,还有他身边那些荷枪实弹的护卫,虞辉祖顿时明白,这应该就是那个大人物法夸尔先生了。

    鲍尔和法夸尔一通话说完,便装模作样的对着虞辉祖几个一挥手。示意虞辉祖他们过去。虞辉祖等人没有讲究,在作揖介绍之后,来自纽约的大人物法夸尔说道:“先生们,你们来的正好,我想要人,想要很多很多的劳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的把人给我运到这里。这些工人不但会有优厚的报酬。他们还能在铁路沿线获得土地,知道吗,土地,只要他们愿意并且足够的勤劳,他们会成为一个富有的庄园主的。”法夸尔并不专心的对着眼见的中国人说了这么一通话后便走了。不过为了让中国人召来劳工,他走之前又留下一句话,他指着身边的另外一个白人说道,“这是威尔斯先生,具体的问题你们可以找他谈。”

    被法夸尔视为无物的虞辉祖一干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出国以来他们已经明白,只要是黄皮肤,同时留着有别于日本人的大辫子的中国人,那么所受到的待遇就是极为恶劣的。法夸尔一走,季润之便上前去和那个威尔斯先生交涉,提出要亲往施工现场看一看,威尔斯先生开始对此并不同意,但之后却忽然同意了。因为他发现这些中国人确实很想去现场看的,即便他拒绝他们也可以偷偷的去,铁路就是顺着马代腊河修的,因为河流汹涌湍急,这才只能造一条铁路,以使可以出海的韦柳港和边境的瓜雅拉米林相连。

    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在后世被称为恶魔铁路,官方统计上,近三万人的铁路修筑工在完成铁路之后因为各种疾病、意外、袭击等等死了六千多人,但实际死了多少人天也不知道。现在虽然铁路只开工一年多时间,但是其中的种种惨状还是把虞辉祖等人吓着了,即便是在三个月之后在美国纽约的邮轮,铁路沿线僻静处那一个个无名的坟墓还是让诸人心有余悸。

    “即使铁路强制性修筑下去,没有三年以上的时间也难以完成。”在邮轮的独立舱室里,季润之介绍完他所知的一切情况之后,下了这么一个结论。其实他说的很对,三藩市的公共厕所并不能代表他的专业水准,实际上这条是在1912年通车的。

    “三年?”张坤听着他的判断,知道如此说来那计划中杨锐的推断未必正确了。在杨锐描述的计划里,二年之后橡皮股市就会崩溃,结合这个情况,那就是说市场不是因为铁路修通而崩溃的。当然,只要这条铁路一直在修筑,那么投机商们也可以制造一些假消息让股票市场看跌,从而最终使市场崩溃。其实只看穿越小说的杨锐也并不太明白清末橡皮股票风潮的原委。据实来说,华人极重的赌性、过高的期望以及满清官府的内斗才是最终促使市场崩溃的主因,而马上要修通的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和美国在1910年出台的限制橡胶消费政策所引起的橡胶价格下跌,只不过是诱因而已。

    “是的。确实要三年以上,甚至四到五年时间,除了工人大量死亡带来的效率低下之外,雨林里的漫长的雨季也是铁路难以修筑的重要原因。很多修好了的铁路一旦遭遇洪水,路基往往是一冲即毁,然后施工队又要回头去重填路基。甚至是另选路线。这铁路真是……”季润之使劲的摇摇头,虽然他也很想干那种宏伟的工程,但是这条雨林里的铁路即使交给他,他也修不下去。这实在是太过悲惨了。

    “好了。你的意见我们会好好考虑的,这些资料也会再好好的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会再问你的。”张坤说道。看见小老板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季润之点点头便出去了。

    “若是要按照计划里的那样操作,还是要依靠市场本身的狂热啊。”季润之走后,沉思过后的张坤说道。“特别是盛宣怀那边,是一定要阻止他事后托盘护市的,不然市场不会彻底崩溃,只会小幅度下降。这样计划就难以实现了。”

    “凭借在铁厂股票上的操作,也许可以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一起投资橡胶公司股票发财,但是要他后期抛售股票,以他现在的邮传部尚书的身份。还有载泽控制的财政金融那一块,这样做怕是很难吧?他们没有理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虞辉祖虽然并不管理天字号的具体业务,只混迹于官商中日久,对朝中各派的情况和势力范围他却是很清楚的。

    “行健啊。难道我们现在在南洋那边建了几个皮包公司,再加上马上就囤积橡胶公司股票,赚的钱还不够多吗?为何非要橡胶股票崩盘呢?”虞辉祖想到计划的困难,不由得再旧话重提。他只想拉高股市,但不一定要股市崩盘。

    “含章先生,实际上到时候投机橡胶股票的银子不光是各大钱庄的,还会满清朝廷的银子,不把这些银子套进去,然后让它们蒸发掉。那满清朝不可能失血的。还有,不把那些钱庄打垮,建国之后的金融体系就无法控制。只有股市彻底的崩盘,大部分钱庄倒闭,我们才能借此良机整肃金融市场。而后才能填补金融上的漏洞啊。也只有堵住漏洞,洋人的银行才会被堵在租界里。”张坤很是杀伐果断,并对杨锐的计划做了一个根本性的更改,那便是打掉所有复兴会体系以外的钱庄,因为这些钱庄除了依靠满清的源丰润钱庄和义善源票号外,其他大多都是外资银行的潜在分支,正是有他们存在,汇丰等外资银行才能经营中国内陆。

    “行健啊!这可是要死人的啊。还有那些顺带进来的正经人家,股票一旦崩盘,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啊,到时候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虞辉祖摇着头很是感叹的道,二十多年前胡雪岩那一次倒账风潮,死的人可不在少数,他那时年小,但却还是记得的。

    “含章先生,一国哭不如一地哭,年年哭不如一年哭。即便是死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张坤寒着脸,他完全明白事情的后果,但是却有诸多的理由让他把计划贯彻执行下去。

    “好吧!你说吧,具体应当怎么做?”虞辉祖道。

    “等南洋的橡胶公司,还有我们手上的股票吃的差不多之后,我们便炒作橡胶股票,让各大钱庄进入股市,然后让美国政府还有法夸尔的公司,在股价最为狂热的时候发布一些不利的消息,打压橡胶股价以造成股市动荡。为了防止盛宣怀护盘,我们除了要使沪上的外资银行对其断援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联合载沣这些帝党在此时严查邮传部和户部的账目,抽断盛宣怀等人的后续资金,让他没有钱护市。”一个新的操作计划在张坤的言语中展现,弄得虞辉祖很是看了张坤几眼,他不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还是张坤故意而为之,他知道,张坤之的父亲可就是因为胡雪岩之事而身死的,而胡雪岩垮台那就是因为盛宣怀。

    看出了虞辉祖的疑惑,张坤说道:“含章先生,如果载泽做了内阁总理,那为了稳定经济,盛宣怀是不会眼看着股票崩盘而无动于衷的。只能是让帝党那些权贵草包打击载泽,以收权于中央的名义从内部严查户部和邮传部、大清银行的账目。这股市才会垮掉。”

    “可载泽等人是亲美的,而帝党那般人却是亲德的,美国政府要是不发布不利消息呢?还有即便是我们花钱收买了美国官员,推出了什么对橡胶不利的政策。你就不怕美国那些银行借钱给盛宣怀稳定股市吗?即便是他在满清政府内收不到钱,他不是还有个铁厂吗?以此为抵押向任何一家银行贷款怕也是不难吧。”虞辉祖终于理智起来,指出张坤计划里的诸多漏洞,他想看听听张坤是怎么弥补这些地方。

    “美国政府并不担心,先不说总统是谁,但是以罗斯福现在的民望来看,下一任总统一定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载泽可以承诺美国人的,光绪和载沣同样可以。即便是大家都收买不了,法夸尔这边修到一半的铁路。也可以从半途就开始运营,我们可以请记者对那满载生胶的火车拍照,便是让法夸尔宣传铁路已经通了也未尝不可。美国的银行对盛宣怀的贷款也是可以阻截的,这种贷款对于银行来说除了有高昂的利息之外,并无其他任何的收益。特别是他们发现盛宣怀将要倒台,那就更不会借钱给他救急了。而最后,盛宣怀若是用铁厂的股票做抵押,含章先生,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刚好让盛宣怀陷入一场极大的官司呢?到时候法院判定铁厂的资产不得向外抵押的话,这最后一条路他可是要断了。”计划早就在张坤的脑海里想了不知道多久了,是以这些措施他一口气便说了出来。然后看着虞辉祖不说话。

    “大清的衙门也可以像洋人的法院那样发布禁止令?”虞辉祖还是觉得事情很不好办,于是又问道。

    “含章先生,我们可别忘了,这铁厂里面可是有洋人股份的,按照治外法权的惯例,这官司不是由满清的衙门审理。而是将在租界里的公廨里面审利,在那里,自然用的是洋人的法律了。一旦公廨发出禁止令,那么铁厂的股票和资产,盛宣怀是没有办法拿出来抵押的。甚至如果案情重大,他的其他财产也会被法院禁止。”张坤说道。

    “其他的财产?”虞辉祖再问道,“你准备用什么借口把盛宣怀的其他财产也禁止?”

    见虞辉祖终于问道这个问题,张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只能是告他侵吞股东及满清政府财产,从无到有把铁厂从公家的变成自己的。不过这案子真正查起来,前年在纽约股市投机的事情,就不知道盛宣怀会不会当庭说出来,一旦如此,那铁厂从纽约股市套出来的那几百万美元之事也会在审理之列。”

    见张坤居然提到前年纽约股市套钱之事,虞辉祖立马站了起来,急道:“这么说来,那天字号岂不是会牵连其中?”

    “含章先生别急,”张坤忙道:“天字号还有通化铁路早就在美国股市上市了,而且那铁厂在美国上市上的晚,更是重新注册一家经纪公司帮铁厂承销股票的。即便盛宣怀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我们算计美国人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牵扯到天字号这边。而且,照实际判断,他也不会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一旦这事情当庭说出来,盛宣怀就是卖国,他虽已经年老,但是家小可都在沪上啊。即便是满清把他名下的铁厂股份没收了,但考虑到纽约股市他确实是为国增利了,对他那最多也是革职查办而已。一旦引爆前年纽约股市之事,那他可就……”

    张坤言语到此,虞辉祖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坤的意思,要想股市崩盘,除了炒作一些不利消息,更重要的是干掉可能会护盘的盛宣怀,而要干掉盛宣怀,那就是把他昔年怎么空手套白狼把汉阳铁厂由公变私的事情抖露出来,给帝党提供打压载泽的炮弹。虞辉祖记得,当初可是张坤极力的赞成盛宣怀mbo收购汉阳铁厂股份的,操作也是他和谢韬甫联手做的,莫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策划今天这事情了?

    虞辉祖越想越觉得张坤心黑手辣,只看了这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几眼,便让他出去了。他现在对这个代号为“七伤”的计划很是清楚了。七伤七伤,不就是复兴会宣传部出的那小说说部里的七伤拳吗,这拳谁都伤到了,只是好到了洋人和复兴会,还有张坤。如此,他家仇也算是得报了,那被判定侵吞朝廷财产的盛宣怀,便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吧。

    从巴西到美国的路程并不算远。一周之后,虞辉祖几人便到了纽约。此时在美国坐镇的虞自勋和从欧洲过来的王季同都在码头上行迎接他们。众人在码头上略作寒暄之后,便驱车到了天字号的纽约总部,第五大道的某栋无比气派的办公楼。

    虞辉祖早前是来过纽约的,但是那是在好几年了,此次再来,只见各处都是盖摩天大楼,他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望去很是感慨了一番,不过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他初到纽约的欢喜被王季同和虞自勋的凝重代替了。

    “含章兄。现在革命成功在望,我们很是担心竟成不会做华盛顿而成为拿破仑啊。”安静的书房里,看着不语的王季同和有些莫名的虞辉祖,虞自勋如此启动了话题。

    “啊……”虞自勋的话很是让虞辉祖惊讶,他想不到被请到书房来是讨论这件事情的。“自勋,竟成…竟成不是那样的人吧?”

    “不管竟成是怎么样的人,不管是不是竟成在领导复兴会,会长的权利都是要受到制约的。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现在因为革命还没有成功,所有会员还有积极进取的精神,可一旦我们得了天下,没有制约的政府最终还是会变成和满清朝廷那样腐败的。”虞自勋显然已经从成纽约市立大学的法学院毕业了。洋人的那一套权利制衡术他已经很是了解。

    虞辉祖看了一眼不说话的王季同,再看着虞自勋道:“自勋,现在竟成为了革命可是在国内的山沟沟里吃苦啊,我们不能在背后做这种事情,这,这一旦不好可就要自毁长城啊!”

    看到虞辉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虞自勋正想开口间,王季同却是说话了,“含章兄,我们不是要篡权,我们只是觉得现在竟成的权利太大了。需要对他进行制衡。华盛顿之所以是华盛顿,那是因为有他成为华盛顿的外在环境,依靠人的品德和信义是不能作准的,我们现在是在革命,是为了一个国家的复兴,竟成即便是有再大的功劳他也得被一些东西给监督着,不然我们不是在救国,而是在乱国。”

    王季同的话稍微让虞辉祖安了一些心,但他还感觉自己背上凉飕飕的,更觉得手脚发软,他只埋怨着虞自勋这个同乡,这样的事情干什么非得拉上他啊,他又不是复兴会的七大常委,他只是一个名义上执掌天字号的掌柜而已,他能有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会内的安排而已,除去会内安排的那个管理团队,他根本不能有效管理天字号的日常事务。

    或许是知道虞辉祖所想,虞自勋道:“含章兄,你执掌着会里的实业,日后革命成功管的也会是商部,这个部门非同小可。只要你同意我们的观点,那制衡一事就好办了。”

    见虞自勋很是热切的看着自己,虞辉祖垂下眼睛,而后再问道:“宪鬯那边怎么个意思?他若是同意此点,那我也同意。”

    早知道虞辉祖会问钟观光,虞自勋笑道:“宪鬯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竟成做的是一心一意为国家好,那他要做任何事情我们都赞同,若是要竟成的行为会有损于这个国家,或者想着独断专横,那么宪鬯就会和我们一样反对。”

    虞自勋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他的话只让虞辉祖想到了手上的“七伤”计划,这其实就是一个损国损民的计划,但是从理智上来说,要想瘫痪满清的金融体系,断绝满清朝廷的钱脉,却唯有如此。想到此他笑道:“那你怎么去评判什么是有利于国家的,什么是不利于国家的?有心插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大家和竟成也处了这么多年,他做的哪一件事件不是为了革命?又有哪一件事情是能以常理度之?天生竟成,而革命有望!天生竟成,而中国有望!只要国家能复兴,百姓有饭吃,即便是竟成当了皇帝又如何?我不相信竟成会比光绪昏庸,也不想相信他会搞满人那一套专制,这天下终究是要君主立宪的。你们啊……,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你们好之为之吧!”

    虞辉祖说完这段话便出去了,看到他如此虞自勋一时手足无措,而王季同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担心就是含章兄这种对竟成的无比信赖,若是大家都是这帮盲目相信竟成,那国家一定会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对的,竟成也不能。”

丁卷 第七十五章 一天

    自从被捕之后,王季同负责的内务工作就全部被杨锐接管了,其出狱虽然一直被满清的侦探跟到欧洲,但想转回沪上的时候却被杨锐安排在研发事务上,理由是钟观光身体不适,需要他协助帮忙,不过这个安排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他的,而是等他在德国呆了一段时间询问杨锐自己如何安排之后,才被如此嘱咐的。

    复兴会除了会务、军务、商务这三块极为庞大的系统之外,研发体系也慢慢越变越大,早前只有无线电实验室、日化实验室、电池实验室、冶金实验室、电解实验室、内燃机实验室,但现在又增加光学实验市、石化及煤化实验室、电力实验室、磁力实验室、传感器实验室、高分子实验室、原子实验室、制冷实验室、潜艇实验室,这些实验室多者几十人上百人,少者十几人,都是重点保密单位,主要分布在德国、美国以及沪上和通化。因为当下科技最发达的地方就在欧洲,是以德国实验室的编制最为庞大,也幸好有同济大学堂里的学生,以及在德国的诸多留学生,这么多实验室才能支撑起来。

    研发管理工作交给了钟观光、王季同以及徐华封,商务工作交给了虞自勋和虞辉祖,会务和军务则是由杨锐、章太炎还有谢缵泰负责,但谢缵泰本身就能算是半个委员,因为加入的晚,所以一直在负责外交,而章太炎一心研究国粹理论,很多时候是不问世事的,更不要说制衡杨锐,便是批条子给钱很多时候也出错,毕竟他对具体的工作并不清楚。既是如此,那会务和军务则全部落在杨锐的手上了。

    这样的局面,王季同就很不放心了,在杭州举事之前,王季同担心浙江人在复兴会里占优势。从而导致内部失衡,所以极力支持杨锐娶程莐,但自从杨锐和程莐成亲以后,他发现有不少华侨被安排到了复兴会的培训班或者去了各国留学。这些人少有进军校,多数是从商或者从政,如此看来,杨锐是想借用这些华侨打造自己的班底了。虽然研发这边以后还是会掌握在徐华封和他手里,但浙系这边的商务事宜将被这些华侨慢慢的转接过去,加上杨锐本身就占优的军务,那他革命成功之后便是会务、政(商)务、军务一起抓了。复兴会的七人委员会虽然有制约机制,但是当下面的骨干人员都是杨锐的人之后,那委员会上便是六对一也拿杨锐没办法,到时候下面的人一定是服从杨锐的命令而不是服从委员会的命令。

    王季同虽然没有坐过官。更没有和虞自勋一般在纽约市大法学院里面进修西洋律法,但是官宦之家出生的他,权力的制衡是早知的。一旦会、政、军里面都是杨锐的人,那他便离拿破仑更近了一步,离华盛顿更远了一步。拿破仑不好吗?王季同并不觉得拿破仑不好。反而觉得他是一个英雄,他虽矮小,但华盛顿与之想比,才是真正的矮小。只是,拿破仑的伟大在于他本身,而华盛顿的伟大则在国家本身。如果说因为法国大革命举义者本身的对外扩张性,使得欧洲他国组成了反法同盟。与法国多次战争,那复兴会宣扬的爱国主义和现在实验室的那些研究项目,则完全可以明证杨锐其实一直在潜心准备一场战争。

    王季同是实验室的管理者,根据研究任务表,对比早前的那些实验室,后期成立的实验室主要研究的就是军用技术。比如喷气式发动机叶片冶金、红外线传感器、激光测距仪、磁控管及显像管、最为可怕的是原子实验室里某种毁天灭地的炸弹,这些东西都不是用来治国的,而多是用来战争的。革命成功之后中国最要是的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而不是亲兵黩武,感受到杨锐的谋划。王季同对杨锐极为不放心,疯狂可以使国家崛起,但更会使国家毁灭,王季同宁愿杨锐如华盛顿那般矮小,也不愿中国如法国那般在革命之后开始接连不断的战争。带着这样的心思,在说服钟观光不成,他以管理美国实验室的名义来到纽约,和虞自勋相谈之后又想做虞辉祖的工作,只是虞辉祖毕竟年龄太大,又是一个书生,西洋共和的三权分立之说他没法接受,而中国极为古老阴暗的平衡之术他也不通晓,是以争取商务这块支持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安静的书房里,王季同说完“竟成也不能”的时候,很是无助的虞自勋问道:“小徐,那我们如何是好啊?莫不是我该亲去柏林,与宪鬯好好谈一次?”

    “宪鬯的心思我是把握不透的。”想到那次谈话中钟观光一言不发,王季同一点底都没有。“那时候我可把什么话都说,更是明说这不是争权夺利,还承诺若是大家会一起制约竟成,只让他管军务,那我宁愿去庙里出家当和尚,绝不出来做官,也不管会内的任何事务。可就他就是没反应,只告诉我他知道了。”

    “哎!宪鬯是这个脾气,小事决断快,大事很是犹豫,即便他觉得事情是对的,也要火烧眉毛才会定主意。”虞自勋听得只是扼腕,他和钟观光是同乡,对于他的性格很是了解,只觉得钟观光是老毛病范了。“哎!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少了,孑民又还在牢里,若是他能平安出来,那事情就好办了。”

    虞自勋提到蔡元培,王季同心中想过也只是摇头,复兴会说到底有两个校长,一是爱国学社的校长,这是孑民,带着诸多学生从南洋公学退学,甚得人心,再是南非军校和沪上培训班的校长竟成,带领大家开展革命,从无到有建设建设复兴会,声望卓著。其他几个人像他、自勋、枚叔都只是当初爱国学社的先生而已。要想制衡竟成,孑民是最好的人选。只是他现在京城牢里,虽免死罪,但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一旦复兴会大举义的时候兵临京城,那满清会不会杀了他祭旗也未可知。

    “为今之计,还是得从两个方面想办法啊。”王季同心中想了种种,回过来说道。“其一,下一次委员会开会的时候,我将会提议成立一个专门营救孑民的工作组,不说能孑民救出来。但是最少要护得其安全。”

    唯有孑民能制衡竟成,这是王季同和虞自勋的共识,虞自勋闻言就是点头,道:“好!这事情可以我来提议,督促会内专门抽人组织营救小组。”

    “不,你还有其他的事情,提议还是我来吧。”王季同道:“另外一件事情,只能指望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了,你常驻纽约,正好可以多与其亲近亲近。”

    见王季同说到朱宽肅。虞自勋道:“朝鲜来的那几个太监宫女正在教他,我时不时也会去看看他,上次他被竟成吓过之后,现在倒是听话了,他本来就是个聪明懂事的人啊。”

    “竟成吓过他?”王季同也见过朱宽肅。但不知道杨锐和这个小孩的事情。

    “是的。那时候他一直闹着要回家见父母,我们都劝不住,竟成就对他说不听话就把他扔海里去喂鱼,他被吓了一跳才跟着那几个太监宫女学东西的。”虞自勋对这个真正的前明宗室贵胄向来是友好的,可想不到杨锐却只是把他当棋子,这让他很是惊讶。

    “哦……”王季同想不到还有这事,想了一会再道:“朱宽肅算是第二道锁了。万一孑民不测,也就唯有他能制衡竟成了,只是要做到这一步他必定要有过人的声望。”

    虞自勋有些不明,道:“何谓声望?”

    “等革命成功,我们再把朱宽肅从角落里翻出来,那他毫无声望而言。更对革命无些许功劳,只是坐享其成而已。所以我们要改变一下计划,最好是把整个复兴会归在他的名下……”王季同说完这条,只看到虞自勋吃惊的脸,再细道:“也就是整个复兴会的革命都是他支持策划的。复兴会就是竟成按照他的旨意创立的,复兴会能有那么多钱财来支持革命,也就是因为他动用了祖先遗留的宝藏……”

    王季同越说虞自勋越是心惊,这完全是让那个朱宽肅把复兴会,不对,把杨锐的功绩全部抹杀了,他不待王季同说完,便打断道:“这么宣传,竟成一定不会同意的,再有,复兴会的会员那边如何交代?他们现在以为竟成就是领袖,可怎知竟成后面还有个岷王,你让大家怎么接受?”

    虞自勋说着说着只觉得的脑袋生疼,这完全是对复兴会革命史的彻底颠覆,他在心里难以接受这点,有功可以不居,但有功不能不认啊。王季同看着他的样子只是漠然,好一会才说道:“只有在领袖的背后还有一个领袖,那现在的领袖才不会被神化,竟成可以有名望,但是不能有权力,可以有权力,但是不能有名望。不然,整个国家会疯了的。复兴会可以是竟成创立的,革命也是他带着大家干出来的,但是这一切都必须说成有朱宽肅的支持,也唯有这样,朱宽肅才有不低于竟成为的威望。”

    “可那朱宽肅吃饭的钱都是我在付,他怎么就对革命有贡献了?”虞自勋还是在心里接受不了来了一个莫名抢功劳的,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之后仍是气呼呼的说。

    “你忘记印度那批东西了吗?加上宝石那可是有二十多吨,现在英国人满世界追查,这批东西即便重熔也无法出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批东西说成是前明皇室遗留的,等革命之后我们假装从南京城里挖出来。有这批东西在,那革命前把复兴会的资金来源说成是由前明皇室提供,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了吧。这样既给这批东西的来源找到了说法,又提高了朱宽肅的声望,可谓是一举两得。”王季同道。

    听闻王季同的说辞,虞自勋微微冷静了下来,道:“小徐你是想把皇权重新树起来,就不怕有心人把朱宽肅重新推上皇位吗?”

    “不。朱宽肅声望再怎么高都不可能登基的,更不可能掌权,这点和昔年我们计划的一样。我只想让让他有一个极大的声望,如此天下可以说是竟成带着大家打下的,但也能说是岷王殿下支持着复兴会,然后打下天下的。竟成以后大权在握,但他权力再大,也不能比岷王更有声望。如此,即把他有什么想法,那也定会有个顾虑。”王季同道,“还有。南非那支军队竟成说划为禁卫军,那以后里面的政委就要全部裁撤,或是由非复兴军系统的人接手,不能他听竟成的命令,得变成真正的禁卫军。”

    “这……那要禁卫军听说的命令?”王季同思虑甚周,虞自勋实在想不到这支军队怎么安排。

    “听国会的,”王季同道:“或者叫做议会。这支军队只负责议会以及皇室的安全,不听命于军事委员会下的参谋部。以后的京城就是它的防区,军事委员会若是要对议会或者皇室不利,有这几万人最少不会被一锅端了。禁卫军要想篡权,那也要顾虑京城之外的复兴军。”

    虞自勋看着王季同很是目瞪口呆,他大声道:“一国两军,你就不怕乱政?”

    “不怕!洋人说三权分立,我说权力制衡。这便如阴阳之道,竟成处阳,那我就守阴,阴阳调和,方能万物相济。再说两军如此一大一小,实则是乱无可乱。说真的,我不怕乱政。我只怕政变。”王季同道,他说到政变的时候,目光很是深邃。

    “那要是竟成进京被禁卫军抓了呢?”虞自勋笑了半天,忽然反问道。

    “禁卫军只是保护皇室和议会,抓竟成干什么?一旦抓人,京城外面的复兴军可是要马上打过来的。再说。也不是说他不能有贴身护卫,一旦有变,那些人总能护着他发出电报吧。复兴军围着禁卫军,禁卫军又围着竟成的贴身卫队,如此该是万无一失了吧。”王季同道。

    谈话在一时中断了。虞自勋觉得王季同说的有些有道理,有些又觉得没有道理,特别是他所说禁卫军的布置,更有些匪夷所思,但再想又觉得杨锐以后的权力确实是极大的,他是复兴会的会长,再是新设的军事委员会的会长,最后一旦变作国家领袖,那可以说所有的权力都在他手上。王季同想的只是中国式的制衡,即让杨锐有所顾虑,但难道不能按照西方那样三权分立吗?或者硬性规定国家元首只能做多少年。虞自勋想到此,脑中却忽然闪现出去年杨锐上次和他说的排队分饭例子的结论:在一个人与人不能相互独立的国家,程序上的公平是没有办法保证实际上的公平的。

    “救孑民是应该的,再有帮着朱宽肅提升民望也有必要,但不能抹杀了复兴会还有竟成的功绩,至于那禁卫军,我还是在想想吧。”纠结到最后,虞自勋如此说。

    虞自勋王季同在书房里接着密谋,虞辉祖这边却回到居室休息了。邮轮虽然舒适,但他还是觉得脚踏实地的好。正如他在书房里说的那样,他一觉醒来就把昨天的事情彻底忘记了,翌日的白天他就让虞自勋安排去底特律的车票,他是要和张坤亲自去那家名叫福特的汽车公司看一看的,按照简报,这家公司去年销售了八千多辆汽车,在全美的汽车公司中名列前茅。当然,按照简报上的信息,这家汽车公司之所以这么成功,是因为它的汽车比其他公司便宜,每款车的价格都在一千美元以下,而不是两千。

    “我们现在是他的供应商,他的汽车里面用的干电池都是我们做的。”刘鸿生面对着大掌柜一点也不拘谨,很是为自己管的干电池业务自豪。“要参观的话我想福特先生会同意的,但是他估计没有时间接待我们,他一向很忙。”

    “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而已。”虞辉祖说到,他见过修铁路,见过大铁厂,见过火柴厂,但是那汽车是怎么造的,他还是很好奇的。

    “那我那是去安排。”见大掌柜执意要去看,刘鸿生只好马上去安排了。据他所知,今年福特公司搬了一个新的工厂,就不知道现在那边有没有开工。

    张坤早就做过福特公司的车了,他对造汽车也是挺有兴趣的,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韬甫,还是说说这边的情况吧。计划沪上那边已经开始了,但是资金还要差六百万两左右,这些钱只能是从你这边想办法。”

    “六百万两?”谢韬甫道。04年的日俄国债、06年的纽约股市,两件投机生意坐下来,叫他已经上了瘾。现在隔这么久才有大计划,只让人等的心焦,不过更心焦的还是这一次炒作橡胶股票,根本就没有多少自有资金。“沪上的银行里难道就不能解决这些钱吗?前年纽约股灾之后。美国这边的资金都是很紧,六百万两借下来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这么多钱,动作太大,那些洋人怕是要跟风啊。”

    “沪上也会筹钱的,但是那些钱要在前期投入到股市,而且还要拿钱南洋开种植场。这六百万主要是后备资金,一但情况有变,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洋人跟风倒也不怕的,这钱不是一开始就出手的,等他们知道这些钱用在那的时候。事情已经基本办完了。”张坤道。

    “那这么说……”谢韬甫斟酌道:“两家借那家好呢?若是要从和政府的关系来说,还是要找摩根,若是要从隐秘性来说,那就应该是找洛克菲勒。只是,行健。我老是担心我们这个计划被会和那些洋人银行家相冲突,南洋向来是荷兰人还有英国人的地盘,我们炒作南洋的股票,总是感觉心里怪怪的,很是发毛。”

    谢韬甫一直在国外跑,见多了金融大鳄,是以对这次投机生意很是担心。日俄国债是和战局相关的,只要能判断战局,那结果自然能够把握,而前年的纽约股灾,因为炒的是自己的股票,而且股市狂跌更不是自己引爆。也算是搭别人的顺风车,坐享其成。现在的计划是炒别人的,或者说大部分是别人的股票,而且还同荷兰、英国人有牵连,更是要引爆股市。这事情可比之前难了十倍不止,一旦那些橡胶公司玩什么花样,或者股价在自己引爆之前就狂跌,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张坤一脸沉静,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会照着计划来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议会。“沪上那边我们已经拉上了荷兰银行,当然,具体的细节还没有说,只是向荷兰银行提了一个约见他们总行执事的请求,但是那边还没有消息回过来。如果荷兰银行那边会和我们见面,那可以和他们一起做这单买卖。”

    见张坤说的这么洒脱,谢韬甫低声说道,“这可是卖国!”

    “嗯。我早就知道了,也愿意去承认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张坤还是沉静,“哪怕被人骂,这事情也要做下去,这不是我的私事,而是关系到革命的大事。”

    “哎!”谢韬甫叹着气,道:“那我约见摩根这边的人吧。另外传闻摩根很想和我们谈一谈,只是竟成先生不在,他只能和我们先谈一个意向。”

    “什么意向?”听闻摩根居然要找自己谈,张坤很是奇怪。

    “竟成先生上一次来纽约的时候,找了一个叫荷马李的人,要求他帮忙贷款五千万美元。那个荷马李找的人最终把这个计划拿到摩根面前,摩根对我们的情况很不清楚,所以没有同意。但是现在摩根已经大致调查过我们了,据说如果我们能撑过下一次满清围剿,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贷款。”谢韬甫道。

    杨锐来美国求贷款一事张坤是知道的,但是却不想这事情还是真的有眉目了,张坤道:“那对方条件是什么?多少折交付,有没有其他附加条款?还要什么专营权吗,还有……”

    钱是革命最最急需的东西,复兴会把大举义定的那么晚,除了人才,国际环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就是钱了。现在张坤听闻有五千万贷款,顿时沉静不在,微微激动起来。谢韬甫见他如此,笑道:“你也激动了一回啊。呵呵。这贷款我只是在前两天偶然听到的,具体的内容无法得知。荷马李那边的怕早把情况发到国内了把。哎,和投国相比,我们投机股票还算是太小了。”

    见谢韬甫说自嘲实力太小,张坤却是笑道,“等着吧,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丁卷 第七十六章 分期

    获取贷款总是无比重要的,虞辉祖张坤的行程只能是在纽约暂做停留,因为虞辉祖的身份代表着天字号,所以他不能很方便的出面,而张坤虽然是关东银行的总办,但在纽约这个地方他还是极为脸生的,是以由他和谢韬甫这个独立的金融操盘手,还有荷马李的代表艾伦先生一起前往华尔街二十三号,这里是摩根财团的总部,也是华尔街的重心。

    其实按照之前调查所得知的信息,美国银行家们很不喜欢和中国人打交道,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喜欢和满清政府打交道,一个没有中央军队的国家,一个没有专业预算制度的国家,一个常常以夷治夷的国家,这些都让那些银行家倍感头疼。特别是最后一条,那些中国的官员从不保守谈判的秘密,经常将自己的条件作为与别国银行家谈判的筹码,然后将由这些筹码获得的条件,又转过头来要求自己给予更优厚的条件,更可气的是到谈判的最后,官员们的选择又不是以优惠条件来决定,而是听从上面的旨意,这根本就不是基于商业利益的谈判,很多时候和谁签约在于当权者的喜好。因此,美国银行家不管开出的条件再怎么优厚,也是出局的,毕竟在金融领域,中国是英国、法俄以及德国的势力范围,美国人要挤进去,还是异常艰难的,唯一的成功例子就是辽东的通化铁路了,不过这不是摩根的成就,而是哈里曼和他的搭档犹太人雅各布.希夫的成就,他们做了一回好人,只用不需一美分成本的花言巧语的稳住了摩根,另外一边则在中国大捞好处。

    张坤和谢韬甫并没有见到摩根本人,这个家伙已经七十多岁了,很多事情都交给下属去办,比如现在张坤面对着的乔治.伯金斯先生。他是这里的总管事。只是摩根对他并不满意,在几年之后,他被迫自动辞职,接替他的将是他身边坐的哈里.戴维森。

    “哦。即然您是复兴会的财政代表。那么……我们该如何确认您的身份呢?亲爱的张先生。”伯金斯先生优雅的交叉着双手,观察着面前的一丝不乱神色不变的中国人,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老练和沉稳,当年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是财团的一个助理呢。

    让身边的助理递过去两份文件,张坤说道:“这是我的授权书,还有会长竟成先生打来的电报。我想这两个文件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

    对面的戴维森接过文件,细看之后便对着伯金斯点头,其实他所要的只是一个过得去凭证,至于他是不是真实的。这个唯有在正式协议达成之后,面见杨竟成才能最终确认。

    “好吧!先生们,上一次艾伦先生告诉我们你们需要一大笔钱,大概要五千万美元,我们初期并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笔贷款。但是后来我们了解了一些情况……”伯金斯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张坤的神色,不过他毫无所得,只好接着道:“中国的杨先生需要这一大笔钱来实现他的革命,从而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作为一个美国人、一个文明世界的代表,我们包括摩根先生对此都非常赞同。只是……”伯金斯又转着调子,整了整自己的领结之后才道。“只是这是一笔非常大的贷款,并且风险非常高,我们在认真的考虑了之后,还是很犹豫,不过艾伦先生做了很多工作,他说服了我们。是的,是这样的。他提出一个新的计划,那就是分期贷款,也就是说不是一次性支付五千万美元,而是根据革命军的推进速度来付款。”

    说到这里伯金斯递过来一份简略的中国地图。上面在南京、山东济南、北京三个地方标着红点,他等张坤等人看到图片之后再道:“如果革命军占领了南京,那么我们将支付一千万美元的贷款,而如果占领了山东济南,那么我们就再付一千万美元,如果革命军占领了北京,那么先生们,恭喜你们,革命成功了!剩余的三千万美元将在一个月之内支付给你们。”

    张坤一直不相信美国人会这么大方,现在听到他们的计划,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等翻译把伯金斯所有的话说完,他才问道:“伯金斯先生,我想知道贷款的一些细节,它应该还包括其他的一些条件吧?”

    见中国人没有质疑整个方案,伯金斯笑道,“是的,张先生。计划是还包括了一些细节。在前面的两次贷款中,我们需要一定的抵押,比如我们需要通化铁路的抵押,还有天字号公司的一些企业股份做抵押,比如在南京附近的那个钢铁厂的股票——据我所知,它已经开始生产了——这是贷款的一个重要基础,先生们,这非常重要。”

    通化铁路价值两千多万美元,即便上次卖了不少的股份给哈里曼,但价值也超过一千万美元,而马鞍山铁厂,投资下来也接近一千万美元,两个抵押物和贷款金额差异不大,只是这就不再是风险贷款,而是抵押贷款了,风险虽然存在,但是若是革命军都占领南京了,那么铁厂和在美国势力范围内的铁路将完全毫无风险。

    盘算着美国人的算盘,张坤再问道:“请问伯金斯先生,除了这个重要基础,贷款具体条件是什么?”

    “哦……”伯金斯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旁边的戴维森,只见这个宽下巴、神情坚毅的美国人说道:“第一期贷款将八五折交付,利率为百分之十二;第二期贷款将九三折交付,利率为百分之八;第三期将九七折交付,利率百分之六,贷款的期限是一年。另外,我们还需要一条铁路,从江苏海边到新疆的铁路,按照国际惯例,铁路两边三十公里的矿产将归铁路投资方所有,十五年之后,铁路将由中国政府赎回,不过铁路旁边的矿产不包含在内。另外我们还需要…”戴维森似乎对后面的条件并不熟悉,又道:“还需要云杉木浆的第一专卖权和石油的第二专卖权。这两个专卖权都只要十五年的时间。”

    戴维森终于把条件说完了,张坤不通英语一时没有反应,但是谢韬甫却被吓了一跳,对美国人来说这根本就是毫无风险。前面两千万美元完全是抵押的,而后面的三千万美金给的时候都已经占领北京了,那还要找美国人干什么,找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哪一个不好。他脸上微红就像说话,但是被旁边的张坤按住了。

    从他的反应中,张坤知道对方的条件极为恶劣,但他还是想看看这个条件是怎么样的恶劣法。在听完翻译的解说,他在叮嘱旁边的助手计算从江苏海边到新疆的铁路金额之后,对着伯金斯笑道:“想出这个计划的人一定是个天才!其实这个贷款只谈前面两千万的抵押贷款就好了,我相信铁厂和铁路加起来在任何一家银行所给出的贷款条件不会是这样的吧。伯金斯先生。贵方似乎没有贷款的诚意?”

    “贷款的条件也许有一些高了,但亲爱的张先生,这笔贷款不但包含着经济方面的援助,同样也包含着政治方面的援助,我们可以承诺在革命军占领北京之后。美国政府将在六个月内承认这个新的政府,而且也会承诺帮助新的政发游说其他国家,让新政府尽早得到各国的承认。并且,最最重要的是,亲爱的先生们,我们将在革命军进军北京的时候,说服其他国家严格保持中立。这对于你们的革命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想想吧,亲爱的张,现在英国人、日本人,甚至包括德国人全都站在清国政府那边,在上一次战役里,你们即使胜利了但连杭州也不能占领;还有长江。先生们,据我所知在长江上并没有现成的桥梁,如果你们要渡过它,那只能是坐船,可是长江是一条国际水道。如果一旦英国人日本人的海军站在清国政府那一边,你们或许只能局限在长江以南的地区……”

    对于这份贷款,伯金斯早就是胜券在握了,按照他的情报,中国人都是很惧怕外国人,只要外国人说不行,那么他们什么也不敢做,这种惧怕和他们的文明程度成正比,越是受过文明时间良好教育的人,就越是对西方保持着一种尊敬和畏惧,只有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农民才会面对着机关枪冲锋。从对复兴会的了解来看,他们是很重视接受文明世界的知识的,那个传说中的首领杨,更是在纽约呆过不少时间,伯金斯相信自己的理由会被对方认同的。

    谈判总是长时间的,今天的谈判只是明白摩根的意向和贷款的细节,下一次的会谈才是复兴会的正式回应,毕竟,贷款涉及到了很多细节,不可能短时间就能确定的。离开华尔街二十三号,回到寓所的途中,张坤和谢韬甫都闷闷不乐,美国人之所以敢提这样的条件是因为长江上面的各国军舰,一旦革命军不被各国认为是交战团体,而看作是暴民,他们将接受满清的邀请拍军舰在长江水上阻截,那么北伐则马速夭折,中国将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国家。

    “还是给竟成先生发电报吧。”谢韬甫回到寓所,斜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

    “不。我们还是要先做一些调查才好。”张坤说道。今天谈判的时候,他看到了伯金斯眼睛里的骄傲和戴维森目光里的怜悯,这虽然让他很不舒服,但是这些总是让他感觉到,美国人这么自信一定是还有别人的原因。

    “调查什么,怎么调查?”谢韬甫在国外日久,对于国内的情况并不明白。

    “就是看看美国人是不是和满清达成了什么协议,据我所知,出来的时候,浙江的铁路据说要贷英国人的款来修筑,盛宣怀已经签了合同。国会的意思是说此合同非法,而盛宣怀则说这铁路好几年前就签了草案,现在只是实行而已。英国人拿到了好处,其他几国也想要好处,就不知道对美国载泽他们承诺了什么。”张坤道,他说完就让人发电报回国去了,他相信,国内一定是有什么动作的。

    “那也就是说美国人被载泽和盛宣怀拉住了,所以才对我们开出这么一个极为苛刻的条件?他们其实并不是希望我们贷款,但又怕满清那边的好处没有得到。只好先吊着我们,等满清那边一同意,就再找个借口把我们拒绝?”谢韬甫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就是不知道美国人从哪里拿好处?还有那条江苏海边到新疆的铁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如果是要连上俄国的中亚铁路,那不就是和哈里曼的计划相冲突了吗?”张坤对着中国地图。猜想着这帮美国人的打算,莫不是那个司戴德又搞出什么事情来了吗?

    张坤念叨的斯戴德是美国驻沈阳的领事,全名叫做威拉德.迪克曼.斯特雷特,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毕业于康乃尔大学建筑系,02年考入北京海关,日俄战争的时候为路透社和美联社报道战况,在汉城遇到铁路大王哈里曼,从而开始平步青云。不过,哈里曼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毫无家世的年轻人。是以他现在和哈里曼关系并不像以前那么密切,而因为罗斯福总统为了在中国分得蛋糕,执意要组建美国银行团,所以把司戴德和银行团扯上了线,到现在。司戴德已经变做了美国银行团在中国的首席代表,而银行团的首要成员就是摩根。

    张坤的话让谢韬甫想到一些事情,他道:“前段时间太平洋铁路还有太平洋邮轮船公司的股票跌了一大截,据说是哈里曼的环球运输网计划失败了。俄国人虽然缺钱,但并不愿意把西伯利亚铁路出售。”

    “啊!”张坤轻轻的感叹了一句,他只觉得己方的运气太好了,若是在两年前或者一年前哈里曼的计划破产。那对于关东银行和复兴会来说都是一种损失,通化铁路可是打着美国人的牌子对北扩张的,还有上次股市套利也是靠着哈里曼的支持,要是他那时候知道环球铁路网不能实现,那事情……,良久张坤才道:“摩根是想从江苏把铁路修到新疆。接上俄国人的中亚铁路,也弄一个环球运输网了。可是他,他在美国没有铁路和轮船公司啊?”

    “铁路确实是没有,但英国白星轮船就是他控制的,”说到这里谢韬甫把今天的纽约时报拿了出来。念道:“白星公司计划将在明年开始建造三艘史无前例的巨大邮轮,它们将有八百八十英尺长……也就是两百六十米长,二十八米宽,吨位达到四万六千吨,排水量超过六万吨……这三艘邮轮依次命名为奥林匹克好、泰坦尼克号、还有巨人号。”

    听闻谢韬甫补充的这个信息,倒让张坤明白那条从江苏到新疆铁路的作用,不过这条铁路不是美国人一家能修成的,新疆向来是英俄的势力范围,还有现在汴洛铁路也即将竣工了,这是法国人掌握的京汉铁路支线。这条四千多公里的铁路即便是要修,也是要所有列强一起分脏的。看来美国人还真是不想把钱贷给复兴会,所以才提出来这个难以完成的条件。

    即便是有着时差,张坤发往国内询问的电报在日暮降临前便有了回信,电报里说美国人正在和满清谈之前哈里曼谈过的那条铁路,不过不同的是,哈里曼是想从长春一直修到齐齐哈尔,而现在司戴德的计划是从新民屯平行着东清铁路一直修到瑷珲,然后在白城与通化铁路相连。美国银行团将出资两千万美元,设立东三省银行,这些钱除了筑路之外,还将兴办实业,改革币值等等。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啊!”电报上铁路对于张坤来说并无影响,但币制改革这几个字却很是刺眼,虽然关东银行已经和满清官钱局分开了,但借鸡生蛋之后整个东北都认关东银行的票子,更借助着农贸公司的鼎力相助,关东银行纸钞的占有率在整个东北已经是第一,俨然成了官方货币。哈里曼是修铁路,摩根是做银行的,两个人的经营方向完全不同。

    张坤的电报又转给了谢韬甫,他看完后也明白了摩根的打算,只问道:“这条铁路不是以前哈里曼和通化铁路谈的吗,怎么现在转到摩根的手里了?而且在东北修铁路不通过通化铁路公司,就不怕我们合着日本人俄国人阻止这个计划吗?”

    “哈里曼早被去年的股市恐慌早就弄的没钱了,没钱那就没有办法修铁路了。”张坤道:“至于说阻止,就不知道先生会做怎么什么打算了。我们还是先把那个六百万两的贷款找其他人先谈好。其他的消息还是等先生的电报吧。”

    没有什么比被拖入一场不必要的消耗战更加无奈的事情了。张坤的第二封电报发过来之前,美国人要做什么杨锐已经很清楚了。摩根根本就不想对复兴会贷款,但是又不想失去这个客户,毕竟,中国的局势不断的在变化,复兴会的军旗坚韧的屹立在严州和林西两地,让满清无计可施。杨锐在规划通化铁路之前,就有将其往北修的意思,只是去年哈里曼在股市上损失惨重,已经拿不出钱来了,而现在美国人完全抛弃了复兴会,妄想着亲自和满清政府接洽。他们也不想想,即使摆平了俄国人,日本人会同意吗?当然,复兴会没有精力和资金再在东北修铁路了,所以通化铁路公司的立场很尴尬,要么被拖到这个无底洞里面去,要么只能是一言不发的傻站着旁观。

    只希望日本人会给美国人一个狠狠的教训,杨锐想完此点,便把这件事放一边了。他现在正在马鞍山铁厂,在1908年的最后几天,铁厂已经开始产铁了,这比杨锐之前预料的快了不少,毕竟,任何一地的煤矿和铁路的材质都是不同的,要想大规模的生产,那么各种煤质的炼焦配比,以及生铁的试炼都要花费极长的时间,这不是怎么样才能达到最优成本的事情,而是练出来的铁是不是合格的事情。

    “马鞍山的铁矿石比辽东的差,比汉阳的也差,只有少部分是可以直接入炉的,其他大部分都要经过选矿,这样可是增加了不少成本。”夜幕里,被调到马鞍山的杜亚泉陪着杨锐参观着整个产区,介绍铁厂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抱怨。被端方刁难过的马鞍山铁厂产量被扩充到了三十万吨,钢十万吨,但这个产量不是一开始就要达到的,现在铁厂年产生铁二十万吨,钢五万吨,已经是亚洲最大的铁厂。

    看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杨锐笑道:“你能这么快就把铁练出来,已经是奇迹了。至于成本,这中国本来就是贫矿多,马鞍山最少还是能有入炉的铁矿,铁厂要赚钱,那只能靠淮南煤矿来补贴了,那边焦炭的到场成本还是要比汉阳用的萍煤好吧?”

    杜亚泉点头道:“是比萍煤便宜不少,焦炭是九两,比萍煤的十一两便宜,现在盛宣怀都让萍乡那边限产了,想着把我们这边的焦炭运到汉阳去。只是单从铁厂这边算,铁价是比洋铁便宜,可钢价确实要贵上一些。”

    听杜亚泉说到成本,杨锐笑道:“你现在铁价多少?钢价又多少?”

    “铁价在十六两,钢价高了,要在近三十两。技术不如人啊!要不是知道煤矿那边是挣钱的,这铁厂总办我可没有脸皮当下去。”杜亚泉事事都求着要尽善尽美,但技术不如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技术发展的越细,杨锐能起的作用就越小,之前他还异想天开的提出了一个炉顶吹氧法,但是事实却把他羞辱了,炼钢吹氧别人早就想过了,只是大型空气分离机没有出现前,吹氧的成本极高。对杜亚泉他不好建议什么,他只好道:“英国人不要去比了,比日本人低就好了。南洋那边给我使劲倾销,让日本人的钢只能卖在国内就行。”

丁卷 第七十七章 弹簧

    亚洲第一大铁厂屹立在长江右岸,此地和后世的马鞍山市位置相比,更加靠近南一些,铁厂规模极为庞大,高炉耸立、灯火辉煌,在朦胧的月色里整个厂区像是一只远古凶兽,盘踞在离南京城八十多公里的地方。不过两江总督端方对铁厂也甚是防备,几个营的清军就驻扎在离此地不远的采石矶和云台山,美其名曰保护铁厂,更怕铁厂造枪造炮,时不时的还要派人到厂区探查一番,至于工人里头的密探,也不在少数。要用革命党的钱,但是又要防着革命党作乱,这是总督大人之所想,是以他听闻杜亚泉是铁厂总办后,还特意赏赐了江宁城里的一座宅邸给杜亚泉,好让他把家眷安置在江宁城里。

    凡此种种作为,才最终让端方对铁厂安下了心,前几个月的出铁典礼,他也是亲自道贺,在肯定铁厂业绩的同时,更发表了一通满汉团结促生产、和谐共建新社会的讲话,引起了当场士绅的好评。此番之后,那些有钱投在铁厂里面的徽商也督促杜亚泉上了一份折子,除了感谢皇上感谢朝廷之外,更保证铁厂将严查乱党,将永为我大清的繁荣昌盛贡献微薄之力。

    官样文章作作也就罢了,马鞍山铁厂本就没作为革命的大本营的意思,杨锐也不喜欢在铁厂发生革命,厂子里的高炉、机器都是花了白花花的银子买的,一旦来几发炮弹,那可就全玩完了。现在在马鞍山附近的布置也无非是有一个飞艇着陆场罢了,但那是在西南方向。

    “飞艇那边没问题吧?”闻着铁厂的烟煤味,杨锐不看铁厂,而是看向西南边的山峦。严州根据地有用不完的弹药,他一直担心满清会绕着严州根据地侦查交通密道,特别是现在根据地已经扩大到宣城了,宣城到马鞍山也就是百多公里,加上天字号的背景。即便现在飞艇飞的更高了,杨锐也还是担心着陆场难以保密,那么大的一个东西,月光亮一些的晚上远一些还是能看见的。

    “基本没有问题。”杜亚泉说道。“选的哪个地方都是没有什么人家的,又被我们划做矿区,里面的人家也迁走了,晚上山凹里飞起来一个大东西,能注意的人还是不多。再说就是矿区邻近的二三十里我们也都做了监控,那些人家的男人孩子要么进了工厂要么进了学校,即便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也能控制住。”

    见他如此自信,杨锐笑问:“你就不怕里面出几个忠君爱国党啊?那般士绅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士绅都住在城里头,哪有士绅住乡下的。百姓吓一吓他们就好了。只要和尚道士说了话,那他们也就是信了,乡下人都是这样。”革命方面,杜亚泉担心的不在飞艇的保密性上,而是担心另一件事件。“竟成啊。二厂的机器算是大部分运进来了。只是那水压机太大,更是显眼,要想运到淮南那边,还是太显眼了。”

    二厂就是第二军工厂,地址是在靠近淮南的八公山。之所以把军工厂设在那里,除了保密,另外则是马鞍山的铁矿石含硫含磷较重。而第二军工厂是要试造火炮的,炮钢冶炼过程中对去硫和去磷的要求都比较高,是以军工厂用的原料并不来自于马鞍山,而是来自于霍邱铁矿,那边是磁铁矿而不是硫铁矿,硫磷的含量极少。精炼之后可以作为造炮的基材。只是原料解决了,工具却不好解决,造炮的钢胚是要用水压机不断锻造才能使得钢质变得更加紧实,使得炮管更见坚韧,沪上江南局就有一台两千吨的水压机。此为造炮的必备机器。

    “太大,有多大?现在不是有小铁路通进去么?”杨锐对于两千吨水压机没有概念,和记得解放后有个万吨水压机,那只是图片上,不明白实际有多大。

    “哎,”杜亚泉摇头,杨锐是没有去过江南局的,不明白那房子大的东西到底有多大,只好道:“关内不比关外,这边因为涉及到走私烟土、私盐,江防队和海关都查的紧。那水压机一但运进来被人家看见,这东西能干什么,我们又要干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清二楚了。不说水压机,那些车床都是分批,借着修铁路建钢厂的名义花了两年的时间才陆续运进来的。若是没有这个名义,那些机器可是怎么也运不进来的。”

    “没有水压机,那炮管岂不是造不了?”杨锐此时有些失落,难道自己的兵就是用迫击炮的命吗?满清现在越来越狡猾了,第六镇被覆灭之后,新派来的部队全部用的都是75mm山炮,还有则是汉阳厂的57和37炮,这些火炮除了更适合山地作战意外,更重要的是能防止革命军缴获,一旦革命军杀出山区,那么满清的野炮也能克制革命军的山炮。现在即便是杭州大胜缴获了第六镇的野炮,可复兴军所有的野炮加起来只有七十多门,只相当于新军两个镇的数量,其他除了四五十门山炮,剩下的都是迫击炮了。

    “75mm口径的炮是可以用五十吨气锤的,沪上江南局仿制的克虏伯的山炮就是用五十吨气锤锻造的,造出来的炮还是合格的。但是野炮的初速是山炮的一倍,倍径也要达到二十九,不比山炮的十四倍径,现在那边正在试造,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吧。”杜亚泉道。

    杜亚泉翌日早上天还没亮便带着杨锐诸人上了去芜湖渡船,然后坐着运煤的火车经合肥直去淮南,这铁路两百多公里,只到了晚间才到了淮南,休息一日之后,一行人又是坐着小火车往山里赶,此去是到淮南县城西南十多里的八公山。这里面之前被铁厂宣传有煤矿,两年下来很多修煤矿的洋机器从外边运过进去,煤井也开了好几个,只是开工不到半年,就说此地的煤没有其他地方的好,来的人便撤走了,只剩下一个大厂子在这里,除了有人看着里面的东西,其他就少有什么动静了。

    从马鞍山过来两百里的路程。风雪里走的很是艰难,小火车里程莐这一年跟着杨锐东奔西跑,脸也晒黑了不少,她本以为去了铁厂就回沪上过年的。却不想更是要往北。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雪,她只笑问道:“这又要去那座神山?”

    “没有神山,去一个煤矿,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杨锐对外面的风雪夜极为不喜,去年的春节是在美国过的,今年他是想在沪上过,这时代的年味可比后世重多了,只是现在离过年只有十二三天了,真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在路上过年。“早就说你应该去沪上等着我,跟着我就是乱跑一气。人类的很。”

    男人的责怪在程莐看来只是一种关心,她闻言只是把身子靠的更紧了一些,杨锐正要说话却听前面有人吆喝,说是到了八公山,此地到第二军工厂也就是几里路了。把一些保密级别不高的人留在客栈之后,一行人轻车便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为了怕引起当地百姓的惊异,第二军工厂选用了很多关内人士,而不全是广东华侨。而负责此厂的则是徐家保,至于容瑾槐汉语不好,一说话就有不少洋文跑出来。更对中国的情况不了解,所以几番考虑,杨锐还是任命徐家保为二厂总工,而容瑾槐则变做一厂的总工。只是第二军工厂比第一军工厂规模大多了,更涉及到后膛炮铸造,级别自然比关外高一级。

    “献庭兄。又是见面了。”军工厂门口,看着长袍长辫的徐家保,杨锐倍感亲切。见他已经有三次了,每一次都有些不同。

    “竟成来了。好好!请请。”徐家保也是和蔼的笑,从关内到关外。他也是忙了个痛快。复兴会的规模越来越大,作为其中的一员,他看着就是高兴。

    和关外不同,第二军工厂是建在地下的,为了建这个地下厂区,很多施工人员都是从关外以铁路修筑工的名义调过来的,除了身处地下,军工厂的动力也不再是蒸汽机,靠着天杆传动,而是直接用的是电力——在工厂西面的一道小河筑了一个小水坝,安装的水力发电机可以源源不断把电力输送过来。可即便如此,工厂还是要用一些煤的,这也只能是通过小火车从外面进来了,煤矿虽然没有生产,但是还是有人守厂子的。

    徐家保带着杨锐下到地道,边走边说道:“这工厂建的真是太费苦心了,若不是那些兵,怕也是不会这么块建成。”

    关外调过来施工的都是入了会的复兴军战士,杨锐闻言很是认同的道:“是啊。关内不比关外,不能绝对保密,那就要有大麻烦的。端方那边的人来探查过吗?”

    “探查过,他找了南京枪炮局的人把整个铁厂还有煤矿都看了一遍,这里那些人也来看过了,只是看见到外面的那几个锅炉不但小,而且还是坏的,便知道这地方除了挖挖煤,什么也干不了,他们啊,思路还是旧的,不明白即便是没有蒸汽机,电机也是能用的。”徐家保有些惋惜的说道,那些来探查的人有几个还是他之前的同仁,现在大家分作两途,很是感叹。

    “严州那边打的好,就把满清调查军火来源,献庭兄,这边还是要小心些为好,保密是第一的……”即便是带着马灯,地道里也是昏暗的,不过杨锐说着话的时候,只见带路的徐家保一转,前面便透出一阵摄人的光亮来,和光亮一起过来的还有工厂应有的机械声,造子弹机器的舂铜板声,更有那让整个地下工厂都有点地动山摇的锻造声。同着的杜亚泉听着那声音便对着杨锐笑道:“那就是造炮的气锤在锻造炮身。”

    第二军工厂因为放在地下,机器之类就安排异常紧凑了。杜亚泉说的锻造车间只在另外一个大厅,杨锐对普通的枪支弹药没有太多的兴趣,直接便往锻造的地方去。顺着通道只转过不远,便看见一个大厅里,高大的起重机之下,铁链子吊着一段两米多长的钢棒,钢棒早前被气炉烧的红白,只放在锻造台上被一个巨大的气锤狠狠的冲击,每一次冲击之后,钢棒的位置都被穿着防护衣的工人变换一点。以防止一个地方被锤击两下,一旦钢棒从头到尾的锤完,那铁链子调节,钢棒又转换一个角度再放到锻造台上接受锤击。

    “这就是五十吨气锤。”杜亚泉说道。“那个起重机也是全部拆散了才运进来的,水压机比这个还要大几倍,那东西就是拆散了,那几根大梁也很是碍眼,火车车厢是放不下的。”

    异常暖和,更有着一股呛人煤烟味的车间里,杨锐看着那个场面久久不动。炮他一直都是想造的,可是这火炮他也知道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便是满清也才在前几年才把75mm的克虏伯山炮给仿造出来,而复兴会虽有钱。但是没人、更没机器,要造这东西还是极为艰难的,是以辽东军工厂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造后膛火炮,只打算造迫击炮,只等第二军工厂开建的时候。杨锐估摸着冶炼的人才培养的不少了,制造后膛炮的事情才提了上来。可即便如此,他对能不能造出炮来还是持否定态度的,按照网上浏览的并不知道对错的文章,据说那炮钢要到31年才在东北兵工厂造出来,而一造出来便是九一八事变。这种乱七八糟的段子他听得多了,现在看到那一段在气锤下不断被锤击的通红钢棒。只让他有些发愣。

    “这是我们自己造的?”杨锐良久才说话,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进口来的?”

    “本来是要用海墨太生铁的,但是现在我们自己的生铁质量可以达到,就用我们自产的生铁了,废钢料也是本厂的。就是要加的镍格尔还有其他一些辅料是买来的。”杜亚泉不明白杨锐的意思,徐家保却是明白的,杨锐关心的是国产率的问题,平时这东西看起来不重要,但是一旦与国外开战。那即便是致命的了。不过他刚说炮钢自己可以造,只让杨锐松一口气的时候,下一句话又把杨锐的心提了起来。

    “竟成啊。造炮钢易,造弹簧难啊!”徐家保带着杨锐又行动下一个车间,边走边道。

    “造弹簧难?!”杨锐听罢又想到之前的看过的一本书,说炮弹引信上的弹簧是多么的重要,却想不到自己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他讶道:“这不是在辽东已经解决了嘛?那边的炮弹……”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炮弹上用的弹簧,说的是制退复进机上用的弹簧。大前年沪上江南制造局仿造克虏伯十二磅山炮的时候,全炮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自己造,唯有那制退的弹簧无法造,最后只能是从美国买。我再此便想着是不是能把那弹簧也造出来,如此全炮上上下下都是我们产自己的东西。”徐家保道,神色很是严谨,只当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弹簧就那么难造?”杨锐看着他那么认真,还是问了一句。而后又被车间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一段两米来长暗红的空心炮管被巨大的夹具夹着,对准一段细长炮管便套了进去,套过来的方向是从细到粗,开始的时候还甚是方便,越到底部套的越是吃力,不过两段炮管都是车光了过的,尺寸也算的极好,红热的炮管最后还是完完整整套在小炮管上。杨锐不由得的问道:“献庭兄,这就是身管自紧?”

    “是的。这便是自紧法,以前是套箍子,一个接一个,现在是整段套。一旦冷下来,那这两段就合为一体了,其实也就是造管退快炮才如此的造法,毕竟此种管退炮射速快,膛压高,这样造才能保证得了安全。”知道杨锐是没有见过如何造后膛炮,徐家保不说弹簧,只把自紧法介绍了一下。

    看着那暗红炮管调到一边,杨锐这才回过神来,道:“献庭兄刚才说弹簧比炮钢难造?这是从何说起啊?”

    “炮钢无非是要去硫去磷,外加镍材而已,再则是锻造自紧等,这并不难造,关键是成本做不到洋人那么低。而那弹簧,要造的话一在材质,先是炼的钢不能混有杂物,一旦有杂物那么制成弹簧就不耐用了;再是这弹簧的硬度是个难题,如果钢里的含的碳越多,那钢就越硬,但是钢里面的碳太多,那其淬性就小,淬火的时候只能用水冷却,这就容易产生裂纹,还有就是加工的时候,表面不得有破损,弹簧的断裂基本是在破损处……”徐家保神色凝重,一条一条的向杨锐细说这弹簧的难度。

    他算是钻研进去了,问题越说越多,拗口的专有词也越来越多。杨锐见他如此,只好笑道:“献庭兄,这事情不是一下两下就解决的。你若是要去研究这弹簧,那就去研究好了,需要的经费和机器我尽量让人去想办法运过来。你这边虽然偏僻,但可是有铁路的,即便是铁路运不进来,飞艇也会帮你把它运进来。”

    看见杨锐确实是真的重视弹簧,徐家保倒是放下了心,他就怕杨锐看见炮造成了就以为是完事大吉。“那好,竟成,回头我给你打一份报告。”

    此时诸人正好走到装配车间,两门炮已经装好了正放在一侧,另外一门则正在安装,这完全是克虏伯山炮,只是炮架做了一些变动。

    “我们把克虏伯山炮改过了,主要变的地方是在炮架上,之前的高低射界只在十五度,现在改成三十八度,这样更可以进行曲射而不要再就地刨坑了。”徐家保说到刨坑杨锐就想笑,原先的火炮多是直瞄的,高低射界太矮,现在间瞄曲射了,那完全可以加大仰角,以获得更远的射程。徐家保没有注意到杨锐的笑意,接着介绍道:“除了仰角有变化,再有就是炮管比之前也更长了,以前是十四倍径,现在是十七倍径,炮弹的出膛的初速也由原来的两百八十米,提高到现在的三百米,不过重量也增加了两百四十多斤。这般改下来,射程提高到了五千五百米,和新军装备的克虏伯野炮只差五百米。”

    听闻只和野炮差五百米,杨锐没有满意,却问道:“献庭兄,那野炮如果增大仰角的话,那是不是也能增加射程的?我们这边只造了克虏伯山炮,那克虏伯野炮却没有造,是不是技术上还存在什么问题?”

    “能造山炮就能造野炮,沪上江南局之所以造山炮而不造野炮,还是考虑到南边不比北边,这地方河流密布,大都是些乡间土路,那野炮重两千多斤,行军时运输极为不便。而这山炮,老的那种只有八百斤,现在改了的这种,也只有一千斤出头,现在更是设计成可以分拆,到时候完全可以驼在马上,马能到的地方人就能到。”徐家保说着山炮的优点,再道:“还有,现在野炮也在试造啊。刚在锻造车间锻的就是野炮的炮管啊,那是第二门炮了,另外一门正在试炮厂试着呢。”

    听闻野炮也能造,杨锐笑道,“那这么说起来,火炮就剩下来弹簧不能自产了?”

    “确实如此,就差那弹簧了。”徐家保点点头。“现在我倒想了两个办法,只是都有些难度。其一呢,就是之前竟成你让我试一试的那种电渣法,可这办法一定要冷却能跟得上,不然那炉子还是要烧掉的;再则是电弧炉,我看宪鬯发过来的简报说欧洲已经有人在用电弧炉炼钢了,洋人都用此法炼制合金钢,那美国进口的弹簧也是合金所制,虽然不完全知道其成分,但也只能一步步的试着来。”

    徐家保说的电渣法,其实就是杨锐看自后世的电渣重熔技术,此方法是在二战后出现的,要是能在找个时代出现,那么练出的钢完完全全是世界第一了,只是和炉顶吹氧气一样,这也是一个不靠谱的东西,虽然杨锐靠着资料知道渣料的成分,但是电渣重熔却要有一个足够强悍有效的冷却系统,这样才能让渣料底端的钢快速冷却,不如此,那就等着烧炉子吧。

丁卷 第七十八章 复明

    军工厂里除了后膛炮,其他并没有让杨锐重视的东西,徐家保也明白他的心思,只陪着他在造炮的这几个车间转悠。是以杨锐又是从炼钢车间开始,把整个流程都看了一遍,只是此时生产已停,能看见的只有原料和设备,徐家保见此只好把原料介绍了一番,以确定这炮钢确实是可以自产。“之前造炮之钢是用英国产海墨太生铁掺和湖南紫口生铁七成,再加西门士碎钢或本厂废钢三成炼制,西门士碎钢或本厂用钢,其实也是由低磷生铁炼制。那海墨太生铁含磷甚少,只在万分之二,而湖南紫口生铁含磷则在万分之五,含硫也不高。另外工厂还有瑞典生铁,含磷也是在万分之二以下,含硫则更少,通常在万分之一,不过瑞典生铁并不用来铸炮,只用来做软钢片。”

    徐家保说的这些数据杨锐并无概念,他只拿着一块深青色的生铁问道:“这便是海墨太生铁?那我们的生铁如何炼制?”

    “这是瑞典生铁,”徐家保说道,然后再指着另外一个格子里的青铅色生铁说道:“这便是海墨太生铁,其出铁要比瑞典生铁多,是以早前炼炮钢多用海墨太生铁;这个则是湖北一号生铁,”徐家保指着汉阳出的生铁,大摇其头道:“含磷超过万分之十四;这是马鞍山生铁,含磷万分之七到八,”最后他拿出一块也是深青色的生铁道:“这便是霍邱生铁了,我们是用木炭炼制的,含磷在万分之二点五,含硫在万分之一点五。”

    “木炭炼制?”杨锐有些惊讶,这木炭炼铁不是明代佛山的技术吗,当时造大炮似乎都是用佛山生铁的。

    “对。辽东有含磷含硫低的铁矿,也有含磷含硫少的煤矿,但是淮南的煤矿却没有这样的煤矿,所以现在炼铁都是用木炭炼制。不如此,铁中磷、硫的比列下不来。”徐家保道。

    “哦。关外哪里有含磷硫低的煤铁矿?”杨锐问道。

    “含磷硫低的煤矿较为多见,只是淮南没有罢了。但含磷硫低的铁矿却是少见,这只能是天设地造。人力所不能及也。那些含磷含硫高的铁矿,即便是费尽心思,像马鞍山一般也最多也只把含磷量降到万分之八,而含磷含硫低的铁矿,冶金时不加注意便能把磷硫比列控制在万分之五以下。关外已知的铁矿我们都探查过,唯有本溪湖的庙儿沟是含磷含硫低的铁矿。竟成,那处矿可要看紧了,不能给日本人夺了去啊。

    可要知道啊,那钢中含磷多则会冷脆,含硫多则会热脆。炼炮必定要用含磷万分之三以下、含硫万分之二以下的生铁。而海军造舰,最是怕冬天钢板冷脆,对钢中含磷的要求则更高了,要在万分之二以下。革命成功,中国不可能自己不造军舰。那庙儿沟旁边就有低磷低硫的煤矿,两者相匹配,那便可以大规模生产了。要知道那造舰的曼干尼士铁,每吨要一百六十两,西尼格铁每吨要八十两,海墨太生铁每吨也要四十六两,那低磷低硫生铁一旦可以自产。每年光是造舰,都能省不少银子。”徐家保很是郑重的道。

    他在东北日久,为了试炼炮钢对那边的煤铁矿情况一清二楚,抽调到关内的前几个月他用庙儿沟的铁矿试炼了几炉合格的生铁,是以对本溪湖庙儿沟铁矿念念不忘,强调一点把庙儿沟铁矿买下来的报告打了好几份。只是杨锐因为保密并没有告之其真实情况。其实本溪湖、鞍山以及抚顺都在复兴会的圈地范围中,只是那边以张榕家名义圈定的,这些地方都已经在农工商部注册了矿业公司,开始少量的开采,因为复兴会没有大力投资。场面弄得不大而已。

    “放心吧,献庭兄。”杨锐说道,“那边早就看好了。只现在哪里都要用钱,辽东那边先放一放,等革命成功了,那我们一定要在本溪那边见一个大铁矿,更要把抚顺煤矿开采出来。”

    听闻庙儿沟在自己手里,更是杨锐亲口所说,徐家保便放下心来,和杨锐关心成品不同,他只关心原料和技艺,这两者对练好钢、造好炮是缺一不可的。技艺其实很多是现成的,比如现在仿造的克虏伯炮,江南局的同仁们早就研究几年了,拿过来便是,但原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就只能买洋人的,一旦断货那便什么也造不成。

    杨锐最后在军工厂磨蹭到了天黑才离开的,临别的时候几人又谈到了那水压机的事情,徐家保的意思要是没有水压机,那最多只能是造克虏伯75mm野炮,要想造105、炮那是不可能的。杨锐想到炮架的仰角已经由十五度开到了三十八度,那就是说两军对阵时,面对满清的75mm克虏伯野炮,己方大仰角之下,火炮射程完全是压制对方的,只是满清还练了两三个镇的禁卫军,每镇装备十八门的克虏伯榴弹炮,就不知道射程多少?

    “竟成,献庭兄说的确是事情啊,若是能把庙儿沟的铁练出来,那赚的钱该不在少数。”回去的路上,杜亚泉想着那个庙儿沟铁矿,甚至想把已经扩大在建的通化铁厂放到本溪湖区。

    被杜亚泉打断了思路,杨锐只好先不想榴弹炮,道:“马鞍山是因为在关内,铁厂成本低,这才筹钱建的,虽说用的是自己的钱,但一旦需要钱,股票在交易所还是能变现的,要快的话更可以去银行抵押。而通化铁厂扩建,那是在自己势力范围,若是也和马鞍山一样把铁厂移出通化,放在本溪湖,那一旦出事,那铁厂可就是不保了。你别多想了,到时候所有的洋铁洋钢都会被我们赶出去!”

    中国市场的生铁价格在马鞍山开厂之前,一直是维持在二十七两每吨左右,这二十七两是在汉阳铁厂用了萍乡焦炭之后的价格,在汉阳用更贵的开平焦炭时,市场生铁铁价在三十二两每吨,再再前面没有汉阳的时候,铁价则是四五十两每吨了。可以说洋人卖铁,是算着中国自产生铁的成本来的。不过这个定律在马鞍山出铁之后便被完全改变了,马鞍山的铁价比欧洲的成本的铁价还低一两,算上远洋运费,运到中国再缴纳百分之五的关税。那洋铁成本只在二十三两以上。

    而马鞍山的成本在十六两,这还不包括煤矿的利润,可以说是压倒性优势,只是为了顾及汉阳这个猪队友,杜亚泉根本就不能放开了价钱卖。毕竟汉阳和马鞍山是属于同一个公司,其实即便不是同一个公司,杨锐和盛宣怀也不会接受马鞍山低价销售生铁的。杨锐是顾及到汉阳不管怎么说都是中国公司,投了两千万两,这些钱不能打水漂;而盛宣怀已经把汉阳变成自己家的产业,一旦马鞍山低价敞开了卖。那盛宣怀就面临破产。

    为此,盛宣怀和虞辉祖几经商议,整个煤铁厂矿有限公司做了一些调整,首先便是设在汉阳的旧铁厂不再扩大,增设的年产五万吨铁厂放在大冶。以减少运输成本,而新厂用的焦煤,也不再用十一两的萍乡焦炭,而是改用九两的淮南焦炭,再加上整个汉阳的管事都到马鞍山轮训,以减少物料浪费和管理成本,整个汉阳的新旧两厂平均成本短期内可以降到二十一两。长期的话可以降到十八两。只是在这个调整过程中,马鞍山这边在国内的价格要照顾汉阳,只能定在二十三两每吨,这就让洋铁有生存空间了。

    杜亚泉执掌马鞍山,协管汉阳,又远程遥控着通话铁厂的扩建。已经是整个亚洲的钢铁大王了,若不是日本八幡制铁被关税保护着,早破产关门了。现在他能放开手脚猛干的只能是南洋市场,再有就是美国西部市场——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前,美国钢铁厂全在东部。而东部的钢铁通过火车运至西部需要十美元每吨,所以东部钢铁只运销欧洲并不运至西部,西部市场则一直是被英国占领,英国人在购进美国粮食的时候,更把自己钢铁运到西部,运价三点五美元再加关税四美元,七点五美元还是要比铁路运到西部的运价十美元低。而亚洲这边,因为美国的松木一直出口到中东各国,货轮满载而来放空而回,为了带货回去,船主给出的运价只有三美元每吨,再加关税四美元,只要七美元。这看上去是比英国人少了五十美分,但运价很多事时候是起伏不定的,再则钢价比英国略贵,使得马鞍山和英国钢铁在北美西部市场竞争很是激烈。

    感觉到自己把杜亚泉又扔进了一个比通化更大的斗兽场,杨锐只笑道:“秋帆兄就是一头狮子,跑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地盘。以前在辽东是这样,现在到了关内,整个亚洲、半个美洲都要被你给占没了。”

    “竟成你可别忘记了我是属鸡的,和狮子不占边啊。”杜亚泉很是自嘲,只拍了拍身上的雪,道:“我算是知道,这钢铁只能有两种挣钱的法子,一是你造那普通的钢,怎么便宜怎么省钱怎么造,你还要有船队,可以把这东西运到世界各地也不比别人的贵;再有一种就是造那些特殊钢材,像那个海墨太生铁,四十多两一吨,要比上钢轨钢了,还有更贵的瑞典生铁……这两种都是靠着质量取胜,运价成本再高也没关系。”

    看见他说出自己的感想,杨锐问道,“那你想造那种?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普通钢,还是贵的离谱的特种钢?”

    “我是想造后面那种,只是想造也没办法造啊。献庭兄不是说了吗,这造炮钢,一在原料,二在技艺,原料我们并不比别人占优势,技艺也是跟在人家后头,那只能是从普通的开始。不过竟成,那美国人不是一直在修那条什么运河吗,一旦那运河通了,我们的钢铁可都要被美国人赶回来了,那时候我们可是有近五十万吨铁,十五万吨钢,这么大的量,国内加上南洋能销得完嘛?”执掌如此庞大的钢铁公司,杜亚泉很多时候是如履薄冰的,生怕外界的变动使得本已平衡的产销市场失衡。

    “不会的。”杨锐摇头道。巴拿马运河他不知道何时会修通,但是等通了估计一战也差不多开始了。那时候因为德国人的无限制潜艇战,全世界的钢铁价格蹭蹭蹭的往上直翻倍。杨锐虽然不知那时生铁的价格会卖到二百六十银元一吨的天价,但却认为铁价翻个两三倍还是有可能的。他的计划是辛亥之后就借款大建铁厂,打造产铁一百万吨,产钢一百万吨的产业规模。开战之后卖钢铁加卖货船。狠狠的赚洋人一笔;若是一战结束铁价大跌,那便开始在国内大造铁路,借款也好自筹资金也好,每年最少投资一亿五千万两,开建五千公里重轨铁路,铺双规,枕木也不用木头,用钢筋混凝土枕木,每公里耗钢一百五十吨,年耗钢铁七十五万吨。另外再是造船……

    杜亚泉一问钢铁,杨锐却忽然想的离题,思绪只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杜亚泉和他也是熟悉,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只呆过了好一会,杨锐才说道:“潜艇还是极为重要啊。”

    听问的是钢铁,回答的时候潜艇,杜亚泉笑道:“竟成,这钢铁和潜艇有何关系?”

    杨锐只想着如果德国人能击沉协约国更多的货船,那么到时候钢价船价就会更高,可是要怎么才能让德国击沉更多船内?狼群战术?开始杨锐也是这般想的。但是这要求德国人会重视潜艇,并在潜艇安装无线电……

    不好明说自己的思路,杨锐只好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巴拿马运河通了,国内的铁厂也整合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如果汉阳旧厂的成本还是居高不下,那就把它给关了。其实不关也行。那时候钢铁产量巨大,那六万吨高成本的铁并不能把整个公司的成本拉高多少。凭借本土优势占领亚洲还是不难的,再说中国发展之后,对钢铁的需求量还是不小的。”

    杨锐想着心思,几句不经大脑的话只把杜亚泉搪塞了过去。回到八公山外的住处他便要陈广寿去把德国潜艇的资料调出来,看看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介入潜艇项目已经一年多了,这可以说是第一个投入如此巨大却无盈利项目,而且为了应付德国海军部,杨锐所知的英国舰艇资料也被德国领事掏了个光。耗费了这么多心血,但是前期的情况却并不让人乐观。命名为u-1的潜艇只有两百多吨,装备的是两台四百马力的煤油发动机,而不是杨锐期望的柴油发动机,并且潜艇本身的性能也极差,抗波性不好,不能远航。徐华封半路还来报告要求中止和德国人的合作,回到沪上自己研究。不过几经电报来往,他还是被杨锐说服了,最终呆在德国摆弄那只有两百多吨的潜艇。

    “先生,前段时间华封先生来过电报,他拿到了德国第二艘潜艇,还是实验舰,两台煤油发动机,三百四十吨的排水量,六百马力的煤油发动机,水上速度十三,水下九……总的来说,比前一艘舰好一些,包括水面航行时上浪情况也作了处理,但还续航距离还是太短,只有六百海里。”陈广寿翻出之前的电报,再次向杨锐做一次汇报。

    “还是煤油发动机?!”杨锐有些不满意了,柴油发动机小型化的问题,德国人还在想办法改进,看来他们不是那么的牛吗。

    柴油机发明后的三十年内,都只是安装在轮船上而不是卡车上,究其原因,还在于喷油泵没有小型化。柴油机是压燃的,是以在往气缸里喷入燃油的时候要尽可能的细,这就要配备一个气罐,利用气罐里的压缩空气把柴油喷入气缸,为了获得足够的气压使得燃油完全雾化,那就给柴油机配上足够大的气罐。这对于船只而言巨大的气罐不碍事,但是对于拖拉机、汽车、以及排水仅仅两三百吨的潜艇来说,大气罐就很是麻烦了。在后世的历史上,直到二十年代才由德国的博世发明了机械油泵,使得柴油机真正的小型化,从而装在汽车上,而德国潜艇也是在对柴油机技术有把握之后,才在大排水量的u-19上面按装柴油发动机。

    油泵的问题对于卖水果的杨锐并不是一个大问题,水果包厂给苹果柑橘打蜡的喷蜡系统完全是柴油机油泵的翻版,其有两个版本,一是和博世一样的机械油泵,二是空压机加煤气罐的喷油泵,两种油泵他都拆洗过。当然,他做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冬天蜡泵里的果蜡被冻住延误了超市送货,超市采购在电话里的威胁让他对这两种东西无比熟悉。在画出两种油泵的简图之后,内燃机实验室就造出了实物,不过,现在拿出来用的只是简陋的空压机煤气罐型。

    “华封先生还说了什么吗?我们不是把煤气罐油泵卖给了德国人吗?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装在潜艇上。”杨锐得意了之后问道,他觉得是要好好的关注一些德国人的潜艇了,潜艇如果能造更多,兴许一战会打更长时间。

    “华封先生说,德国人现在把u-2给我们用,那估计他们已经出了u-3,要想看到柴油机装在潜艇上,怕是要等到u-7、u-8了。”陈广寿道。

    “那蓄电池呢?有什么变化没有?”杨锐问道。铅蓄电池也是潜艇的瓶颈,虽然它很早就被发明,但从徐华封寄来的照片上看,这个东西还极为简陋,格与格之间不是用塑料而是用木板,效率猜测也极为底下。

    “蓄电池在我们提供技术之后有所好转,但效果还是不理想,最终要的是充放电时释放氢气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陈广寿道。

    “嗯。这个谁也没有办法解决。”杨锐摇头道。含有稀硫酸的蓄电池在充电过程中会释放出大量氢气,一旦这些氢气在空气中达成一定浓度,便会发生爆炸。这种铅蓄电池固有的爆炸隐患,便是让已经在世界电池市场异军突起的天字号也束手无策。对于蓄电池排出的氢气,杨锐只能寄希望于高中化学课本上那一句话带过的存氢合金能研发出来,其他的便只等着研究人员开发大脑了。

    “华封先生难道就没有弄到一些德国人的消息,比如他们现在正在造的那些潜艇有多大?德国人对潜艇的重视程度有没有提高?还有那个叫邓尼茨的德国人,有没有找到?”杨锐问道,他很想狼群战术在一战就能实现,但不知道现不现实。

    “先生,华封先生说海军里没有这个人。还有他说,德国人虽然开放两艘潜艇给我们研究,但对我们还是很提防的。现在之所以这么快得到u-2,应该还是他们看在我们帮其解决了柴油机喷气罐小型化的问题。他现在只知道德国的u-3艇应该造出来了,而且看样子德国人已经把潜艇定型了,猜测他们已经在大规模分批次建造这种潜艇,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拿到u-3艇了。”陈广寿道:“华封先生还说,只要能解决钢材问题,现在我们就可以造这种潜艇。”

    “是造潜艇的钢材,还是造大型柴油机的钢材?”杨锐再次听到钢材,不由的笑了起来,今天从造炮到造船,再到现在造潜艇造柴油机,说来说去都还是钢材。

    “两种都是!”陈广寿回复者徐华封电报里的原话。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杨锐道,他只觉得想了半天钢铁,他不想再绕进去了。

    “先生,这边……这边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广寿道,他一说不好杨锐便瞪了过来,他不得问便道:“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消息,现在外面都在盛传说复兴会里面有前明宗室,革命就是为了要反清复明。”

丁卷 第七十九章 榆木

    折腾了一天,杨锐已经累的差不多了,但听的这个消息他还是跳了起来,急道:“哪里来的消息,到底是怎么说的?”

    陈广寿对于朱宽肅一事并不完全清楚,但是也只是不完全清楚而已。在杨锐身边日久,很多的事情联系起来,还是能看到一些事情的原委的,这也是他收到这个消息就马上报告杨锐的原因。“似乎是从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但不确定。现在国内的报纸上都报道了这个消息,其中那些日系报纸更是头版头条整版整版的刊登,内容是说复兴会妄图伪称是前明宗室,其革命的目的只是为了复辟明朝,会长杨竟成更想登基称帝;另外还有人说复兴会私明朝制龙袍印信,一干逆贼就藏在美国的某处,他们猜测,复兴会应该是和前明宗室有所联系,其革命款项应该也是由前明宗室提供的。”

    报纸上很多消息,陈广寿只是介绍了有代表性的几则。杨锐越听越是心惊,不过一会倒也安静了下来,朱宽肅的事情漏出去了其实对于复兴会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损失,西式共和本不是复兴会想要的结果,杨锐是打算建立一个从百姓看上去是帝国,实质上是党国的国家。只是,帝国和党国都不好听,最后估计只能是叫民国。对于这个模式,那两百万士绅会怎么看,杨锐并不在乎,就像后世一样,白区的文宣什么时候能影响到红区的百姓?对于那些并不太识字的百姓,政体是什么他们毫不关心,他们要的是吃饱饭。

    “联系下高丽棒子李相卨,问问是不是他那边走露了风声?”杨锐道。

    杨锐出去一天了,陈广寿收了不少电报,闻言道:“他那边已经也来了电报,说绝对不是他这边走漏了风声,皇宫里也没有异动。”

    “那自勋那边呢?”杨锐再问,很惊讶这么绝密的事情是怎么传出来的。

    “虞先生那边也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根本不是他那边的问题。”陈广寿道。

    “去他娘的。”杨锐骂道,“那这是谁搞出来的这事情?!”

    杨锐在爆粗口的时候,纽约的虞自勋也在书房也一脸惊异的看着王季同,“小徐兄。这事情……这事情不是你传出去的吧?”

    “不是我这边。”王季同摇头道:“要是我这边故意走漏消息,那也一定会和你商量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如此机密的事情泄露出去,这对于我们来说反而不利;再说,即便是要把事情说出去,竟成那边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总要先打个招呼吧。”

    王季同说的很是认真,相处好几年,他的人品处事虞自勋还是信得过的。再说,现在公布出这个消息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更没有事先造势。这消息就跑出去了。可是这又是哪里漏出去的消息呢?那几个朝鲜人都是在别墅里那也不去的,根本就不可能把消息传出去,另外,这消息传出去又对朝鲜人有什么好处呢?

    虞自勋不明白朝鲜人的心思,但是孙汶却是很明白的。特别是当他看着面前的李承晚的时候。

    “忠山先生,我希望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与我无关,虽然我也和你一样赞成共和制度,但是我们组织里的很多同志都对皇权还抱有幻想,那怕现在国家已经一步步的沦落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们的顽固之心丝毫未变,还是认为帝王的专制可以拯救这个国家。”李承晚和孙汶有着同样的经历。同样的理想,也面对着同样的现实,在听闻孙汶的讲演之后,两人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双方在彻底交心时,一些不该说的事情也被说了出来。

    “承龙同志。你就放心吧。”孙汶很是和蔼的笑道,只想让李承晚宽心,虽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消息传到了国内,现在国内的报纸大多也已经刊登了这个消息。“我们两国都是专制了几千年的国家,总有那么一些人幻想着皇权能够复辟。更想着有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能救民于水火之中,他们根本不相信民主的力量,也接受不了最为先进的共和政体。还有很多已经投身革命了的同志,也被这样的愚昧的想法说服,投身到皇权复辟当中去了。悲哀啊!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正是因为有皇帝,国家才变成这样落后的吗?这样下去,亡国灭种只在旦夕之间啊!”

    孙汶只说的痛心疾首,越来越多的同盟会离开而投身到复兴会,在日本向往革命的青年更有被复兴会的根据地所吸引,特别是在年初复兴军杭州大胜之后,很多人都退学回国想办法去严州,而同盟会这边,和他同心同德的人越来越少,基本就只剩下广东那一拨留学生了。至于原来华兴会那些人,书生这边,因为宋教仁不断宣扬举行中部革命分流了不少人,会党这边,又出了一个共进会,把长江一带的会党都拉去了,要不是陈英士在沪上立住了脚,收拢了一些青帮份子,怕是除了两广,同盟会再无立足之地了。

    孙汶之忧便是李承晚之忧,孙汶之愤就是李承晚之愤,李承晚闻言又是有些激动,“忠山先生,你我两国的共和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孙汶神色本已经凝重,被他一问更是一滞,“承龙,共和是我毕生奋斗之目标,虽九死而无悔矣!现在中国革命式微,但我相信最终的胜利还是我们。我对将来是信心百倍啊!”

    孙汶再说他对将来信心百倍的时候,日本东京神田区的某座寓所里的黄兴也是如此肯定的说道:“同志们,虽然历经多次失败,但忠山先生对革命还是信心百倍。我们不能因为复兴会打败了满清的两个镇就对自己的革命失望。我们要记住的是,共和民主才是当今世界最先进之政体,也唯有最先进之政体,才能让中国富强繁荣。而复兴会要为一个专制落后的王朝复辟,这根本就是反历史反民主的,我们一定要……”

    看着类似孙汶大炮那般的侃侃而谈,宋教仁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他并不认为黄兴有必要去强调复兴会如何如何,现在大家满脑子都是复兴会。不管赞扬也好,批驳也罢,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大家记住了复兴会,而不是同盟会。他又是等待良久。只等黄兴把话说完,才问道:“克强,下一步我们要做那些工作?是不是还要到两广一带去举行举义?”

    宋教仁此言一出,刘揆一、胡瑛、黄复生、汪兆铭、朱执信、谭人凤等几个人就看了过来,前面几人士赞成宋教仁的,后面两人则是看着黄兴,想等他先说话之后反驳。

    看着诸人都看着自己,黄兴沉声道:“两广已经运动多次,会党和新军皆有同情并希望革命者,我们千万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现在忠山先生又去了欧美筹款,只是华侨中复兴会也在筹款,故所费时间精力要比往常更多,但现在日本友人已经协助我们培训军官了,青山学校里面已有革命志士百余人。一旦他们学成,再等正好忠山先生筹得巨款,到时候再在两广举义定可成功。”

    “可两广毕竟是偏远之地,即便是举义成功对满清朝廷也无关大碍。我之认为,举义宜中,不宜偏僻,战期宜短。不宜延长,战区宜小,不宜扩大。再则反清当为三策,上策为中央革命,运动北方军队,以东省为后援。一举占据北京,号令全国,如葡萄牙革命;中策就沿江各省,同时开举,先立政府。然后北伐;下策则是就脱地,密布党羽,进据边要,徐图进取,其地则为东北或滇桂粤等。上策运动较难,下策行之已败,且足以引起列强干涉,酿成分裂之祸,我等革命若再图举义,当选中策,如此两湖、四川皆可发动响应。”宋教仁说得是掷地有声,对于举义他可是好好的研究了一奋,只觉得现在的策略不妥。

    “复兴会便想在中部举义,可结果如果?现在他们大胜之后连杭州都不敢攻占,只能缩在山里头自保。”朱执信听闻宋教仁的长篇大论,不由得的讽刺起来,他是番禺人,完全是孙汶的嫡系,认定只要是忠山先生提倡的就完全正确的。

    “对啊。长江为英国人的势力范围,我们不管在哪里举义,其结果一定是被英国所压制,就像现在的复兴会一样。两广之地,虽是法国之势力范围,但法国人一贯是支持革命的,只要我们与其接洽商谈,那他们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支持。”和朱执信一样,王兆铭也是持反对态度,因为那一次日本人反对忠山先生的小风波,他已经把宋教仁视为异类。

    “克强,遁初所言还是有道理的,我们一直在两广举义,四川还有两湖的同志根本使不上力气,两广有会党,长江一带会党更是不少。我们不去收编,复兴会已经在大举收编了,到时候即便两广革命成功,那我们只能局限于两广,长江一带那就是复兴会的天下了。”连看着两个反对宋教仁的,胡瑛不得不出来帮腔,在他心里也觉得老去两广举义不是正道,即便是举义成功,到时候这帮广东人喊一句粤人治粤,那自己这些人则不得不走人。

    “哼。即便是复兴会占了长江,那我们也要打过去。清朝也好,明朝也好,都是专制落后的政府,中国不共和,革命就不停止。”朱执信道,神情很是剧烈。

    “诸位同志,两广举义,是忠山先生亲订,唯有占据两广,再进两湖,才能动摇满清根基。单想着在长江一带举义——我之前也如此想,但是这里到处都是洋人的租界,更有满清的长江舰队,一旦举义,不说北伐,便是过江都难……”见坐在诸人意见相左,黄兴不得不重申自己的观点。不过他马上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面:“现在已经确定复兴会和前明宗室有所牵连,或者是其想假冒前明宗室,其革命完全有可能是为了给前明复辟,大家回去务必要告诫各位同志,一定要看清复兴会表面革命实则专制的真面目,不能被他们给骗了。”

    “对!我们绝不允许中国再出现一个皇帝!我们革命的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个共和国家,让每一个人都能有自由和民主。”汪兆铭高叫道。

    “是要这样。不能让复兴会反清的面目给骗了,他们其实和满清没有什么不同。我听说复兴会内部还有互相检举之制度,这根本就是专制独裁。”刘揆一道。

    “对!复兴会就是另外一个满清!一定要推翻它!”又是一个人道。一时间屋子里很是热闹。似乎在对复兴会的态度上,众人都已经达成了一致。

    革命远有满清的通缉镇压,近有复兴会的挤兑攻击,现在复兴会露出专制之相。同盟会诸人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黄兴把宣传之事的任务安排下去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宋教仁和谭人凤了。和刚才在会上不同,他现在倒是可以放开了说话,只对着宋教仁问道:“遁初,你这中部革命到底是何意,你不是也是反对忠山先生吧?”

    宋教仁见黄兴如此问话,眼睛只扫过一边的谭人凤,然后才道:“石屏兄不是外人,那我就明说了。两广举义。其目的只是为了能在法国人的庇护下觅得一养兵之地,等两广事了,更可进占两湖,动摇天下。只是前次法国人欧几罗事发,他们已经并不再支持我们革命了。克强还有其他义军同志之所以会被遣送到南洋,就因为此。退一步说,即便是两广举义成功,法国人会不会支持我们都还未知。现在长江中下游一带,俱是复兴会的势力范围,他们兵强马壮,若是哪一日发难北伐。不待须臾,满清势必倾覆。为我会长远计,现在就要在长江中上游活动会党,打牢基础,不然以后之中国便是复兴会之中国,他们虽不是个人独裁。但却是集体独裁,对中国短则有利,长则有难。”

    “遁初,专制终将失败,共和乃人心所向。复兴会势力虽大。但观其所为,也跳不出中国的过往历史,还在做着朝代更替之梦。按照忠山先生的说法,他们已经落伍了。”黄兴对于宋教仁的担忧并不当回事,以前他对复兴会很是忌讳,但现在却是不同了。

    “克强,遁初说的还是在理的。我等如果现在就去长江中上游发动会党,以为将来留一席之地,不然……”谭人凤拈着胡子,看着两人一会才道:“不然以后真无立锥之地啊。”

    “石屏兄何出此言?”黄兴对他们的担忧很不放在心上,只道:“皇权为专制落后之权,便是满清也知道要开一个国会,哄骗汉人。现在复兴会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只要他们一复辟,那举国都将反对。到时候不是我们没有立锥之地,而是他们没有立锥之地。”

    “克强,哎!”谭人凤看着雄而不英的黄兴,再看向英而不雄的宋教仁,很是叹气,在开会之前,他可是建议宋教仁离开东京,只身只往武汉运动,但是宋教仁似乎有些不敢,更是说要和黄兴商议,这黄兴,就是一头倔骡子,要他看透这革命形势可是千难万难啊!

    “克强,你难道就不知道这前明宗室一出,复兴会尽占大义吗?天下的会党有哪个不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满清虽两百余年,但思明之人不在少数,现在复兴会举着反清复明的大旗,若是允诺革命之后实行君主立宪又当如何?到时候还会有谁反对?”谭人凤看着黄兴,很是恳切的说道。

    “清廷现在也是君主立宪,难道说那前明宗室会比光绪皇帝更英明?”君主立宪四字只让黄兴心中猛地的一顿,而和他才词不达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克强,光绪英明不英明和君主立宪无干啊。更何况,皇帝越是英明,那立宪之后放出来的权利就越是小。现在所传之消息,说复兴会将扶持前明宗室做皇帝,即是扶持,那其权利一定极小,甚至无权都有可能,那时候就是复兴会把持大权的时候啊!当今天下言革命者甚多,但是言共和者甚少啊,便是同盟会诸人,又有谁会去看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一旦满清倾覆,那天下还有多少人会继续革命?这些问题,你都不想一想吗?”谭人凤道。

    “石屏兄说的就是我所担心的,现在复兴会弄出个前明宗室出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其最有可能实行君主立宪啊。一旦如此,还有谁心向共和?”谭人凤说完,宋教仁马上跟着发言,他只想着黄兴会同意自己所提出的中部革命。

    “忠山先生认为,”在谭人凤和宋教仁期盼的目光中,黄兴开头一个‘忠山先生’就让他们期盼的目光黯淡下去,“共和为天下大势,任何人都不能将此扭转,而中国几千年皇权专制,人心已经极为排斥皇帝,一旦复兴会实行君主立宪,那不单民众对背弃它,便是其内部的革命同志也会背弃它。”

    “哎!”谭人凤大急,激动之下只想跺脚,“克强,你难道就不知道孙先生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国了,中国么样子,他怕是只有在梦里才知道。一旦前明宗室做了皇帝,并再如复兴会在杭州那边一样重开科举,那天下民心、士心都将归附。百姓根本不是排斥皇帝,他们只希望有个好皇帝。复兴会能在严州屹立不倒,那就说明他们组织比同盟会的组织要更好,一旦他们真的得了天下,再凭此作风,像日本这般来一场维新也不是不能……”

    “科举既废,那有重开之理?”黄兴对于谭人凤说的很不以为然,他虽然参加过科考,但对那从不当一回事,“便是满清也知道科举不废不行,他们若是重开科举,那新学的学生必然将对其彻底失望,何来尽得民心、士心之说?”

    “克强,你……”谭人凤只气得说不上话,在革命策略上,他和宋教仁出发点不同,但是想的完全一致,都认为必定要在长江中上游举义,特别是武昌,已为天下之重心。在武昌的湖南人不少,此地又临近湖南,可谓是地利人和都有,不再此地举义反而跑到两广去,完全是颠倒本末,舍近求远。

    看见谭人凤气急,旁边的宋教仁道:“克强,中国之大变,就在这几年了,我们不能在大变中占有一席之地,那天下便是复兴会的了。他们若真是君主立宪还好,就怕他们举着君主立宪的幌子,行专制之实啊。你和忠山先生在两广筹划数次举义,但都失败,那下一次举义能成功吗?”

    “有青山学校离里的那些骨干,下一次举义必定会成功的。”黄兴很是肯定的道:“而忠山先生也认识到举义没有巨款则不行,现在他已经周游欧美,四处筹款了,一旦时机成熟,那钱款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窘迫。举义,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有钱则有兵,有兵则能胜利。”

    看到黄兴还是对两广举义执迷不悟,宋教仁只好默不作声了。他所有要同盟会实行中部革命,就是想在日后能在政体上有一席之地,而唯有占据四川、两湖方能有复兴会抗衡的实力。他如此作为不是为了要夺天下,他只是想着没有军队和地盘作为后盾,光在议会上逞口舌之利是无用的。中国决不能像以往改朝换代那样下去了,整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必定要来一场彻底的革命。而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只是黄兴就是个榆木脑袋,已沉沉迷在举义的战事不可自拔,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是革命。

丁卷 第八十章 赶走

    沪上的新年依然如往昔般热闹,即便是坐在马车里,外面街面上吵吵闹闹的人声、各式小贩子各种口音的吆喝声、间歇的鞭炮和孩子的欢笑声、新开通电车的电铃声,这些七七八八的声音潮水般的从马车外面钻进来,使得本因走走停停马车而烦躁的杨锐眉头皱的更加深了。看着杨锐紧绷着的脸,程莐抽出自己温玉般的手只抚在他的脸上,柔声着道:“马上就到了啊,看你急得!”

    女人的声音很是悦耳,但是杨锐已经没有心情跟她说笑了。邮船路过南京的时候当地工作站送上来一叠报纸,都是和复兴会有关的新闻,他报纸都细细看了一遍,这些报纸中,官方的和隶属同盟会的报纸骂的最凶,但是要说材料的详实,还是要数日本人的汉报。

    他们甚至知道复兴会私做龙袍的尺寸,由此推断杨竟成不可能称帝,因为龙袍明显是给小孩子穿的。复兴会最有可能的是推出一个具有前明宗室血统的孩子作为皇帝,至于这个孩子血统的真实性,按照复兴会的处事来说极有可能是真的,虽然清初之时前明的宗室基本逃散,几百年来再找到有前明皇族血统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报纸上洋洋洒洒把前明朱元璋那二十六个儿子都数了一遍,更是很八卦的细说每一个藩王的结局,最后推断出那几个藩王的后代有可能存世,这其中第一个就是太子朱标,后面便有岷王在内。

    汉报的背景其实是日本官方,之前小方宗太郎就在汉口呆了不少年,是以报纸完全是为日本政府服务的。对于复兴会闹出这么个事情,报上除了深挖信息,在评论上完全是溢美之词,中国革命之后成为一个帝国而不是一个共和国,这完全符合日本政府的主流价值观。日本官方赞誉,在野的那些关注中国革命的日本浪人就是唾骂了。这些在明治维新中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的边缘份子,在民报上和同盟会诸人一样直指复兴会是假革命、真专制。

    日本人踢开,沪上较为中立的申报、新闻报只是在分析事情的真实性,并开始推断假如真的反清复明将了那中国将会是怎么个模样;沪上如此。北方满人英敛之办的大公报则撰文唾骂复兴会是前明遗孽,其革命根本就是祸国殃民,只为一姓之哀荣,基本把革命党骂满清的话原封不动的返了回来,不过言语更为文雅了些。

    看完了华文报纸,英文报纸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多大,杨锐只在京津泰晤士报的第二版才看到了相关文章,洋人对于明朝的历史明显很不了解,只是简要的说革命者想要复辟前面一个王朝,并分析认为中国一旦革命那么现有的文明成果都会葬送;同时西方诸国并不愿意看到中国发生任何形式的革命。写这篇文章的人还一如既往的认为。即便是换了一个王朝,中国同样还是如此愚昧落后,他们要做的不是革命,而是全面的开放,然后学习西方的一切。因为泄密引起的舆论就是这些。而复兴会内部,几个根据地因为有新闻管控制度,使得那边还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在国外的少数级别高的会员,比如谢缵泰、秋瑾发来电报询问此事。

    秋瑾只是学生,钱少电报内容极短,只有六个字:君宪仰或民宪?而谢缵泰的电报则较长,他没有问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大致分析了前明宗室出来之后对革命的利弊,他的观点还是英式的君主立宪更切合现今中国的实际。

    朱宽肅一出现,君宪和民宪就要做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早就是定好的,不过事情又起了一些变化,比如虞自勋在电报里就建议索性承认此事。现在就开始宣传朱宽肅,王季同更是在电报里坦诚了自己某些想法,而钟观光还有徐华封对现在就公开此事也是赞同,虽然他们没有明言选择君宪,但是现在就朱宽肅造势。不知道是何用意?

    拥堵的街道终于在马夫的吆喝声中让开了一条路,穿过英租界后,法租界则显得冷清了。杨锐让程莐先回家之后便直觉去到章太炎处,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国粹报社里,章太炎此时正在宣读一份王季同从美国发来的长电,电文中王季同坦陈他的想法,即杨锐现在的权利太大,想要一个人来制衡,之前是孑民在,现在朱宽肅之事泄密,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宣传朱宽肅,营造朱宽肅之民望,如此会中可以保持一定的平衡。

    王季同肺腑之言,章太炎看后只是沉默皱眉。章太炎之认为,中国若是要复兴,那必定是要有大枭雄的。这也是他初见孙汶,之所以说他“斯言有流血之意,可谓卓识。惜其人闪烁不恒,非有实际,盖不能为张角、王仙芝也。”就是看出孙汶不是个硬茬,口气大,骨子软,手上功夫很是稀松平常,而杨锐则相反,虽然在爱国学社时对革命温温和和、唯唯诺诺,但一旦动手,却是固执到底、布局深远。现在枭雄出来了,却又要编根绳子栓住他,真是想什么的人都有。

    “秋枚啊,你看这小徐是何意啊?”章太炎把电报递给了邓实,刘师培去后,早前的国粹报馆里头章太炎交好的就剩下邓实了,两人学术上是至友,革命上一些事情也多有交流。而这邓实是经学名家简朝亮之徒,为岭南学派朱次琦的传人,章太炎则是俞樾的弟子,是皖派戴震的传人;而之前的刘师培,则是扬州学派刘文淇的曾孙。

    邓实是复兴会的老人了,更一直在研究国粹,虽不明白复兴会到底有没有私制龙袍,藏匿太子,但是从革命理论上看完全知道这是件什么事情,他只道:“小徐之所想,并不是争权夺利,无非是从民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国的角度考虑罢了。从民之角度,虽然弱君并不能强国,但保国足矣,以后便如西式共和之制,民选之君更替。百姓不受其苦,但也未必得其所福;而从国之角度,必要有强君方能振我华夏,不仅保国。更要拓土,然国虽能得利,但民亦为其所损,专制遗毒更祸害百年,怕是到最后又是一个后清。”

    “后清?”章太炎站起打开白折扇犹自扇了扇,“便是后清也要比满清好。”

    “枚叔兄,是战总会有输赢,若是拓土不成反失地哪又如何?”这么冷的天,邓实看见章太炎扇扇子,只好往后退了几步。他其实对君宪民宪并无看法。只是单纯的和章太炎辩论。

    “以竟成之眼光决断,便是拓土不成,那也不会失地吧?”邓实说到了点子上,章太炎闻言扇子也停了下来反问道。

    “以一人而兴国,那国必衰;以一党而治国。则国不久。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枚叔兄,这可是早有定论啊。”邓实再道,不但让章太炎停了扇子,更是让他坐下了。

    邓实见此再道:“取君宪,则中国将为共和之国。复兴会只是朝廷里的一党,即便是把持朝政,一旦败亡,也将逐出朝堂;而取民宪,看似共和实则专制,不说是不是能开疆拓土。便是开疆拓土之后,那民亦深受其苦。是看日本,与俄国一战,于民何益?”

    “那日本只是分配不均罢了。”章太炎的扇子又扇了起来,他是去过东京的。感觉那日本国都里的百姓比江浙一带还穷,税收的比中国还重,不说日俄之战,早前甲午之役,民众真正所得好处也是不多。但即便如此,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也愿意做日本那样强国的子民,而不想是中国这样弱国的子民。

    “日本分配不均,那中国又如何能分配均?”邓实笑道。

    “竟成说过,立国之后,工矿路土,都或将收归国有,或是国管,既是国有国管,那如何分配不均?”章太炎道。

    “可当时日本也是如此啊。”邓实道,他听着章太炎的说辞,还是笑,“可最后那些工矿路和满清办的那些路矿局所一样,人浮于事,耗费钱银,最终被糟蹋了个精光。不是被卖了个精光,就是被承包了个精光,更有言‘公司一包就灵’,负担一卖就轻’,那些接手的财阀则是把原先的工人裁撤大半。如此做法,焉能分配得均?”

    “可这也是管理问题,若是那公司管的好,能挣到钱,怎么可能会被卖?”章太炎道。

    邓实大笑,:“那些公司有几个是真正亏钱的,都是官商不分,鱼肉其中罢了。国有公司,说是公司,不如说是衙门,竟成也曾说过,这衙门般的公司是办不好的,便是能办好,官商勾结之下也要办不好,如此才能低价变卖。枚叔兄,经济我也不懂,还是不说了吧。只是这君宪民宪,各有利弊,此事现在看是小,但实则关系大,我中国几百年之国运,就在次一选了。”

    章太炎和邓实刚刚谈完,外面的章太炎的秘书就说杨锐到了,他不待再和邓实多说,出去便看见杨锐把一份电报甩了过来,只道:“枚叔兄,看看小徐都说了些什么?他若是不相信我这个会长,他来当好了,还说什么制衡,真是莫名其妙!”

    章太炎闻言一惊,接过电报只见上面的内容和王季同发给自己的是一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竟成,我这也有这样的一份电文。虽然不知道小徐是怎么想的,但言语虽然刺耳,可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啊。”

    杨锐当然知道王季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他笃信佛学,处事少有无功利之心,也正是如此,杨锐觉得他在沪上管内务不合适,这样的性格还是管研发的好。却不知道他虽走远,现在又在朱宽肅之事上弄出这么个制衡来。他这样的光明正大、坦陈其心,反而让杨锐不好应对了。这正是阴谋是可怕,但比阴谋更可怕是阳谋,现在王季同明摆着要以朱宽肅来制衡自己,杨锐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好反对的。

    “我看,我还是辞职的好!这样他便彻底放心了。”杨锐看到电报时一肚子憋着火的,现在被章太炎一劝,他火气反倒是更大了。

    “竟成你可不要说气话。即便是你辞职,对这事情也是无补的。我看这事情还是征询各个常务委员的意见吧,若是不行,我们再扩大范围也行,二十一个委员都就此事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此决议之后。便是小徐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放在心里面。”章太炎见杨锐气恼,想劝但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只好把事情推向委员会。

    “枚叔兄。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我们可是约定只能民宪不可君宪的。即便是君宪,也只是对外宣称而已,唬唬百姓而已。”见章太炎如此办法,杨锐只怕事情滑向另外一边,不得不重申之前的决议。

    “竟成,现在我们还是力主民宪啊。没有人要君宪,即便是小徐,也只是想着现在就开始为朱宽肅造势,好让他的声望能不低于你。这便是他想的制衡。”看见杨锐有些着急,章太炎苦笑道。

    “小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干什么?”杨锐捏着王季同的电报,只仰头看向天花板。

    “不是小徐要干什么,竟成,你是要问问自己。你要干什么?小徐不是认为你做会长不合格,他是看你太合格了,才会有此忧虑啊。他现在要抬高朱宽肅,是想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不想让你不叫帝王,胜似帝王啊。”章太炎见杨锐沉思。他倒是欢快的笑了起来,更是道:“我们复兴会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有你这个全力拉车的,有孑民这个乱来的,还有我这个坐享其成的,更有小徐这个刹车的。竟成,你就不要生气了。小徐之议,和我们之前谈论并无太多差别,只是以前我们看重皇权号召百姓的能力,现在他又发现皇权是可以用来制衡复兴会的,更把你也放在了制衡之列。这王和尚啊王和尚,也亏他真想的出来。”

    章太炎一句“你想干什么”只让杨锐根本没有听他后面的话,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要想自己要什么。可自己要干什么呢?那就是复兴华夏,再造神州,更想的是塑造新的民族性格。而朱宽肅这个前明宗室所包含的意思一直在变,最先是认为其可以号召会党和百姓支援革命,到时候打着反清复明的招牌,可以一呼百应;而后又认为其真正的作用是在立国之后可以稳定民心,团结民众,更可以重建昔日的朝贡体系,把整个亚洲,甚至是非洲东部,用这个古老体系联系起来,为中国的扩张势力奠定借口。

    复兴会的本意是党权控制皇权,借皇权之力控制中国,乡下的百姓什么叫做革命不知,什么叫做政府不知,但要是亮出皇权的招牌,那就要诚惶诚恐的跪倒了。可这么一个设计现在王季同却是要将其颠覆了,不想党权控制皇权,而是要党权借用皇权。如此设计,不但可以约束自己,一旦复兴会这批人故去,那很有可能复兴会都会在政坛上出局。毕竟,皇权是最大的,复兴会再怎么有功,也只是一党而已,若是后面的党员贪赃枉法、腐败专制,最终还是会被民众借皇权予以驱除。

    王季同想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想到自己要被皇权制约,杨锐心中是一阵阵的不爽。他现在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所求的革命了,虽不想建立什么杨家王朝,但也不想着一个只会吃干饭的小孩子高自己一个头。在复兴会的宣传中,个人和国家利益永远是国家高于一切,可在当权者心中,国家利益有能值几文钱一斤?便是折价卖了,也无关痛痒。

    “朱宽肅之事还是先征询各位委员的意见吧。不过我的意思是革命军的血不能白流,是复兴会找到了朱宽肅,而不是朱宽肅资助了复兴会。”杨锐说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很是一本正经,“再说便是宣传,也不能现在,只等是在临近举义的时候才能宣传。”

    见杨锐终于开口,章太炎合着扇子,不断的敲着自己的左手,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会一封电报给小徐吧,告诫他又服从大局,一切以革命为重。”

    见章太炎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那委员会里就只有王季同和虞自勋并不和自己同心了。杨锐心中稍微满意起来,他这边正想告辞回去的时候,章太炎便道:“你从外面回来的最后十多天,发生了两件事情,还是跟你细说的。”章太炎说罢笑着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然后道,“你一直念叨的白炽灯做出来了。”

    白日里电灯的灯光只是昏黄,杨锐看着那灯泡道:“那灯丝可是钨丝做的?”

    “正是钨丝。”章太炎道,“想不到宪鬯那边没有想到办法,还是我们这边想到了办法。真是没想到啊。”

    白炽灯用钨丝是后世人人所知的概念,可是这白炽灯的钨丝是怎么炼出来的,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种熔点在三千多度的金属,用普通的办法是没有办法冶炼的,所以杨锐虽知道它是什么做的,但却不知道它是怎么做的。从冶金实验室将其立项以来,几年下来都没有进展,却不想现在出了成果。

    “这是怎么做的?谁做出来的?”杨锐看着那熟悉灯光,很是感叹的问道。

    “是同济大学堂一个叫周仁的学生做出来的,他学的还是机械专业。”章太炎说的很是骄傲,他知道这灯丝可是比洋人的竹炭灯丝要好的多,“听说他是先把什么氧化钨用氢弄成了钨粉,但却不是放到炉子里冶炼,而是像烧瓷器一般,先挤压成胚,然后在氯碱工厂里用电烧结,最终这钨条就变做铁条那般,可以随意拉展锻打,完全可以大规模制灯了。”

    章太炎看来是真的很看重这个东西,把过程也打听的那么仔细,他虽然说的简单,但这种办法放在后世其实应该叫做粉末冶金,很多硬质钢不是入炉冶炼,而是烧陶瓷般的烧结出来。能烧出钨丝,那么用同样的办法就能烧结出碳化钨还有其他合金,这样做出来的工具钢,比美国人弄出来的高速钢强百倍不止,除了工具钢,需要受力、受压、受磨的结构钢,也是可以用这种办法炼制。

    杨锐不明白粉末冶金的意义,但却知道白炽灯所用的钨丝是全世界都在研发,虽然已经有人在实验室制造出了钨丝,但是如何大规模低成本实现工业制造却没有实现 。他于是道:“这事情有多少人知道?保密严格吗?”

    “加上我,还有实验室、氯碱工厂里的人,不会超过十个,除了这个周仁不是会员,其他的都是会员。不过他也是青年团团员。”章太炎说完,用扇子指着那个灯泡道,“竟成,这东西是不是也要保密起来, 不能让别人看见?”

    “不要!美国人也做出了钨丝灯,只是大规模生产有问题,我们现在有爱迪生白炽灯的专利授权,应该马上大规模生产这种灯泡,越快越好。”杨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便让陈广寿把事情安排下去了。之后他又是问道:“那个周仁怎么说,按照规定他可以在三万两白银和百分之五的专利所得里面选一种作为回报。”

    “这人还年轻,钱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求能建一个冶金实验室,专门用来烧东西。”商业上的事情章太炎不懂,只把事情例行通报而已。

    “那也是个好志气的人啊。”杨锐说道,“若哪天不忙,我倒要去见见他。”

    听杨锐要去见周仁,章太炎忙道:“你就先别见周仁了,还有个人一直想见你,住在龙门客栈一直不想走。”

    听闻还有这样的人,杨锐奇道:“谁啊?怎么不赶走?”

    “杨度!”章太炎说道:“这人怎么赶也不走。”

丁卷 第八十二章 京城2

    龚宝铨说完他的判断,又开始着重介绍满清在北京的军力,“禁卫军说是要建三个镇,但是我们观察下来,因为严州围剿和满人军官人数不够,禁卫军是缓建的,现在真实的情况是只编练了两个镇,只有第一镇是满编的,第二、第三镇都只有一个协,和北洋新军的编制相仿,禁卫军每镇战员九千八百零五人,非战员一千七百一十八人,全镇共计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三人,两镇一共有两万六千令四十六人。另外和其他新军不同的是,禁卫军装备了十八门克虏伯榴弹炮,按照那些黄带子的说法,这种火炮一门顶普通的火炮十门,但到底是怎么样,还未可知。”

    听到龚宝铨说到火炮,旁边的贝寿同插言道:“禁卫军装备的大炮是军情局关注的重点,此炮的性能现已查清,为克虏伯1905式重型榴弹炮,十四倍径,炮弹重四十一公斤,内装八点八五公斤火药和一千三百块十六克重的弹片,射程上,装填九百四十五克药包时,距离可以达到七千一百米。另外就是此炮的行进时重量达到两千两百六十公斤,机动性差。在欧洲需要六匹挽马拖行,但是以中国的路况,即便禁卫军引进欧洲挽马,估计没有十多匹也拖不动。”

    复兴军对火炮看得很明白,即只有能随军机动的炮才是好炮,现在第二军工厂仿75mm克虏伯山炮把高低射界从十五度增加到三十八度,射程增加到五千五百米之后,部队主官就对野炮就再无太多兴趣,即便是75mm野炮的炮弹比山炮重一公斤。

    龚宝铨在贝寿同说完之后便接着介绍京城的其他武力,“北京之前的巡警,都归步军统领衙门管辖,分为左右翼和步军五营,左右翼是专门负责内城的,步军五营负责外城。另外还有顺天府捕盗营,也分五营,除中营外,其他四营负责城郊。庚子之后。巡捕改巡警,现在步兵统领衙门名存实亡,先代之以巡警部,现在又变为民政部,巡警现在还是分为内外两部,都设立总巡警厅,内城分为左中右三厅,外城分为左右两厅。

    我们初步统计,北京新式的巡警有五千三百六十人左右,而依然留在步兵统领衙门的。领饷的巡捕则还剩两万三千一百二十二人,这是账面上的数据,按照惯例里面有很多是吃空饷的,我们大概估计这个数字应该减少到一万八千余人才是合适的;还有就是顺天捕盗营,本来是有九千人的。马兵三千人,步军三千人,守兵三千人,但是现在已经把守兵裁撤了,只余有六千人,这也是账面上领饷的人数,实际判断应该是在四千五百人左右。

    以上加起来。人数大概有两万八千余人,另外还有八旗护军营,比如护军营、神机营、虎枪营、健锐营等等,这些营人数加起来有两三万人,但兵士都已经无用了,唯有圆明园护军营和健锐营或许还能一战。前者实际在五千人左右,后者早有五千多人,不过此营大概有一半的兵士抽调去了禁卫军,现在大概剩三千人左右。”

    前面禁卫军两万六,巡警巡捕有两万八千人。再加上护军营和健锐营,一共有六万两千余人。杨锐只在本子上把数字记下,龚宝铨则开始讲北京的洋兵了。“北京的外国军队很多,各国都有,这些部队除了驻扎在北京之外,天津、天津机器局、军粮站、塘沽、山海关、秦皇岛都有驻扎。其中以北京和天津最多。现在北京城内,有英国兵两百四十三人,美国兵一百三十一人,意大利兵两百二十九人,奥国兵一百七十八人,俄国兵一百一十三人,日本兵三百二十四人,法国兵两百五十六人,德国人兵两百四十六人,总计一千七百一十七人。

    另外英国有后装五寸榴弹炮两门、十二斤速射炮两门、三十寸马式炮六门;美国有三十一寸野炮四门、二十三寸野炮一门,三十寸机关炮六门;意大利有四十五寸野炮三门、三十一寸野炮三门、机关炮五门;奥国有六十六寸野炮七门,八寸机关炮六门;俄国有七十五寸野炮两门、三十一寸炮两门;日本有七十五野炮三门、机关炮三门;法国有三十七寸速射炮两门、八十寸山炮两门;德国有七十五寸野炮三门,三十七寸野炮三门,马克沁机关枪六挺。以上共计各式山炮野炮三十九门,机关炮二十门,机关枪六挺。这些部队都驻扎在京城的使馆区,以保卫使馆和各处的外国人。

    另外就是天津距北京火车只有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北京一旦有事,天津的以及整个关内外铁路的外国洋兵都要开往北京,这些兵力加起来将超过四千人……”

    杨锐本来在本子上记着记着的,但是最后听到这么有这么多洋人堆在北京城内,他不由得的停下来了笔。他甚至有一种不想把首都放在北京的想法,哪怕换到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在安全上也要比北京好万倍。海军羸弱,炮台拆毁,京城驻兵,怎么看这地方都极不安全,要是从海上来个几万人,立即就可以在塘沽登陆,而后坐着火车七孔八孔的四个小时就能开到北京前门,然后……真他娘的狗屁首都!

    一上午的时间,龚宝铨把北京城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遍,而后直隶的代表陈兆雯又把蔚县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总的来说,京城是可以混进不超过一千的士兵进去,但是这一千人会不会有个把人惹事坏事,被稽捕局的那些侦探看出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再则蔚县这边,虽然离京城较远,但也不能盘踞太多山匪,只能是在整个太行山分别占据,现在调查下来的结果是离京城一百公里的范围内,最多只能占十个连,也就是一个团的兵力,而两百公里范围内,可以布置一个旅。按照山地旅的编制,这也就是八千多人。八千多人对上六万多人,不说两百里的路程,就说到了京城没有重火力,怕也是难有胜算。

    龚宝铨和陈兆雯把底层的情况汇报过后。杨锐就对所谓的中心开花策略完全失望,最多一万人布置在在京城两百公里内的地方,而京城里面还不能超过一千人,这战看来是很难打。上午散会,等下午在讨论的时候,龚宝铨却留在最后,只把杨锐叫住了。

    龚宝铨隶属军情局的高级主管,本就负责北京,保密守则之下很多事情不能外传,杨锐看他有事。只是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和蔼的招呼他坐下,可正准备等他说话的时候,龚宝铨却想说又说不出一般,浑身颤抖起来。

    杨锐见他如此。还当他生病了,正站起要叫人的世时候他却连连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他说的不是官话而是方言,不过杨锐还是听懂了,只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然后道:“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有什么委屈也慢慢说。”

    龚宝铨喝了一口热水,只道。“竟成兄,我!我!我是激动啊!我……我忍不住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展开之后却是一张京畿地图,他依旧有些颤抖的道:“竟成兄,我完成了……我完成了京城外面的探查。而……”他抖着手又拿出下来另一张地图道:“而这则是京城里面的探查,是焕卿完成的。参谋部的中心开花的策略可以实现!竟成,可以实现啊!!”

    龚宝铨只说的语无伦次,陶成章早前和他一直灌输中心开花的战略,只是当时复兴会是在蓄力阶段。杨锐这边根本没有办法支持这种策略,而后陶成章迫不及待的离开北京,到沪上推动杭州举事,只把北京的事情丢给了他。龚宝铨只接着陶成章没有做完的事情,把京城外头也就是密云、房山、昌平、通州等地方仔细的探查了一便,最终得出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却是有漏洞的,因为人可以进到北京,但是武器是没有办法运进去的,更何况是几万人的武器,可是今天他一听参谋部的设想,才知道有飞艇这个东西。

    飞艇载重每艘最少可达十吨,一支枪也就是八斤,一万支也才四十吨,如果按照参谋部的设想,一次性降落八艘飞艇,一百吨物资可以武装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完全可以连夜奇袭禁卫军南苑军营,然后缴获禁卫军的武器,如此两万可以全部武装,更可以获得禁卫军的大炮。这两万人在城外的作战的时候,城内事先混进去的五千人可以在在极短的时间内占领城门要点,而后放外面的野战军入城,只要这两万人进了城,那么北京大事可定,北京大事情一定,那么全国即可定鼎。想到此,龚宝铨不由自主激动的颤抖起来。

    龚宝铨把自己简要的想法说完,还是激动,杨锐听闻他的话也为之动容,忙让外面的陈广寿把门看好,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甚至想取消下面的会议。但是觉得这样做太过明显,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等他回到屋子里,龚宝铨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杨锐看着他道:“未生,你刚才不是说京城里面只能进去一千人吗,现在怎么可以进去五千人?再有,我们刚才只是计算在京城两百公里范围里可以安排一万人最多,你这两万人事先布置在哪里?”

    早知杨锐由此一问,龚宝铨摊开北京城内地图道:“京城内城设防甚严,但是外城并不控制人口,更多有流民和乞丐,这些人大多是无固定营生的,焕卿之前的的统计数字,就是说整个外城有近十万人是如此,他们都住在棚户区,平时只做些小工或者短工,如果我们乘着庙会之时,那么一天之内便可有五千甚至更多人进入外城。”

    庙会杨锐是明白的,人山人海,但是,他问道:“什么时候会有庙会?”

    “什么时间都有。”龚宝铨道,他说罢把地图翻了过来,上面写字诸多庙会,“从正月到十一月都有庙会,正月里是最多的。”

    “你的意思是以无业游民先入城郊,再以赴庙会的办法把这五千人送入外城?”杨锐问道。

    “我的想法是内城学堂甚多,以开学堂的名义先潜入一千人学生军,外城无业半无业的游民甚多,这些人有一些是在外城。有一些在城郭,为了不引起怀疑,城内城外都安排一部分,这里大概有五六千人。最后就是京郊可以安排两万人,这些人是击溃禁卫军的主力,满清的禁卫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操练既有看透,但训练却是不足的,全部是花架子。”龚宝铨道。他这一次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只是杨锐还有些不太明白,之前他以为龚宝铨说的两万,是加上京城两百公里内的一个山地旅。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内城的学生我明白,外城的五千人我明白,可你城郊这两万人隐藏在哪?”杨锐奇道。

    “这里!”龚宝铨摊开城郊地图,指着北京城西面的一处说道:“门头沟。”

    “门头沟?”杨锐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只好再问。

    “对!就是门头沟。”龚宝铨道。他见杨锐不解,便再道:“此处为京城外面最大之煤矿,采煤者有四五万人,其他为矿工服务者以及家属更不下两三万人。之前本说此地要修建铁路,但是袁世凯下台,京张铁路路款不济,加上盛宣怀又在彻查整个铁路总公司的账目。铁路总公司上层诸人都是人心惶惶,所以说修却一直没修,这便使得运送煤炭者也有两三万人。如此十余万人,两万人混迹其中,一为运煤之苦力,二为煤矿之工人。完全不会被发现。

    不过为了事情保密,我们最好是找一在京城有名望的人和洋人合伙在门头沟买矿开矿,慢慢做大,如此下来几个矿的矿工自然就多,既然挖煤。那就要运煤,到时候便可组织一个运煤队,把煤用骡马运送到京城和天津等地。最后就是门头沟属于宛平县管辖,最好能安排自己人成为此地县令,当地巡警也接管起来,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有办法补救。”

    龚宝铨的述说中,杨锐慢慢想起来了,记忆里有老早的新闻,说是要整治京西小煤窑,却想不到这京西煤矿现在就有了,而且规模还这么大。不过也正因为有这么大,那么才能藏下那么多人。开办煤矿,安插县令,县令杨锐一时间想到了徐锡麟,他在恩铭身边多年,也该要动一动了,可是这煤矿却不能由天字号出面,他问道:“县令的人选可以有安排,但是这开矿,洋人好找,当地有名望的能找谁?”

    “可以找黄思永。”龚宝铨说道。“他现在就是我们的线人。”

    “黄思永?”杨锐想起这个人来了,曾经在南京给太平军做了十余年的文书,破城之后躲在寺庙逃过一劫,而后更是高中满清的状元。其前事并不为人所知,现在被杨锐知道,要挟收买之下,算是成了复兴会的外围人员。

    “他之前在商部,现在更开了工艺局,由他出面去门头沟办矿,并不是一件难事,并且后台上完全可以压住门头沟的那些煤矿。到时候联合洋人一起办,那就是除了中外合办的那些煤矿,其他的煤矿都可以买进来,一年之内煤矿便可以扩到我们需要的规模。”龚宝铨在北京呆了多年,悉心探查之下各处的情况都了然于胸,现在一解决武器来源问题,那么整个中心开花的计划就水到渠成了。

    “嗯。由他出面是可以的。但是宛平是顺天府下的要县,我们的人派过去能成为县令吗?”杨锐确认了煤矿之事后,又再问县令了。

    “满清的官场上,只要是有钱什么事情办不了。以前庆亲王奕劻那边卖官是明码实价,现在他虽然下了台,权力转到了光绪那边,但只要接洽载沣的福晋,她那里现在也是明码标价的,宛平虽是要县,但是五万两即可买到。不过派来的人一定要能获得满清的信任才行,如此才能万无一失。”龚宝铨说道。

    “为什么是载沣的福晋?”杨锐笑道。

    “现在光绪把陆军交给了载涛,海军交给了载勋,京畿附近的大权就交给载沣,载沣是个怕老婆的,福晋是荣禄之女,极为泼辣,虽然现在后党垮台,但是在醇亲王府,还是这个女人说了算。载沣手上的诸多事务,也是她说了算。”龚宝铨道。

    计划是极为完善的,内城、外城、城郊,还有蔚县附近的山地旅。这样加起来似乎有近四万人,这四万人对阵满清的六万多人,更是占着先发优势,打垮这些部队是毫无悬念的。但北京一占,其他地方就要同时动手,东北那边要立即占领奉天各省,而关内则要迅速抢占地盘,以防止历史上那种摘桃子般的独立。政工、军官、科技,这几方面人才都要跟得上,还有军火、军费也都要有所准备。最后就是政治形势、国际形势更一定要把握的准确。

    龚宝铨把整个计划介绍完,本以为杨锐会和他一般的高兴,却不想杨锐更是深沉,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获得战略的上的胜利,而军事上的胜利也不能赢取政治上的胜利。不能战略为了战术而调整,也不能政治为了军事而妥协,杨锐之所想龚宝铨是不懂的。

    “未生,你还是先回去,我派人协助你,先把整个计划大致理一下,哪些是确实可信的?哪些并不一定可行?我们都要全面细致的分析。再有就是不管可行不可行。我们都要派人实地去考察,地理、气候、人员等等,这些都要反复统计确认。中心开花的计划我们一定要执行,但是什么时候执行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你做好怎么执行的工作,我负责什么时候执行的工作。未生。革命胜利就在眼前啊!”杨锐话说完抓住龚宝铨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很是高兴。

    龚宝铨本以为杨锐是不赞成这个计划,但听到他如此说,更言革命胜利就在眼前,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大声道:“竟成兄,我一定把事情做好,确保万无一失!”

    龚宝铨兴致高昂,杨锐也被其感染起来,道:“你就先回去,不要着急,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杨锐把激动的龚宝铨打发走了,自己却没有回去吃饭,只在房间里点了一支烟,想将中心开花的计划驱除出头脑——思维老盯着一处,很容易犯只见树木不见树林的毛病。只是等他抽完烟,脑子里还是只想着这件事情,他被这个计划诱惑了。想想,一夜之间,京城就变了个颜色,复兴会的燕旗和复兴军的鹰旗飘扬在那座古老的城市,全城的几十万满人恐惧,各国的公使惊讶,满清灭亡、华夏光复……还有那些亲王、贝勒、大官小贪一个也跑不了,他们的钱都可以清查出来,最少有几千万,多则可能上亿,那些吃饱了民脂民膏的人,是该全部扔到锅里面熬熬油了。对了,还有满清的私房钱,这笔一千多万英镑的巨款,如果收过来,那么开国之后的资金便有了……除了钱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不怕洋人的干涉,一夜之间,满清宗室从光绪到什么黄带子红带子,全部落网,他们便是要扶持谁找不到扶持的人,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这次该计无可施了吧……

    幽闭的屋子里,杨锐烟越抽越多,想的越来越乱,正当他虐气上扬的时候,外面的陈广寿敲门道:“先生,夫人来德律风问你何时回去吃饭?”

    敲门声只让杨锐高烧着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的缝隙,他只觉得现在这么亢奋不是件好事,夫人,夫人就是自己的女人,正好去程莐哪里把脑子解脱一下。杨锐想到此,便把门拉开了,不等陈广寿便出门往寓所里赶了。

    陈广寿见杨锐满脸潮红,又是一言不发,更可怕的是出门也不上马车,只徒步往寓所里走,他忙的招呼车夫追上去,却不想杨锐只把外面的袄子脱了,扔给了马车上的他,而自己则是慢步跑了起来。陈广寿只觉得杨锐行为怪异,为不引人注意,只要让马车先走,自己也追了上来陪着跑。

丁卷 第八十三章 崇祯

    从办公之地到寓所其实也就一里多路,杨锐到了寓所之后便对着他道:“安排两个级别最高的文员去找协助未生,还有今天我有事,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想管!”

    见杨锐吩咐,陈广寿不明所以只能点头,回头便去安排了。杨锐一进门便听到了程莐的声音,她今日特意炖了龙骨汤,就等着杨锐回家吃饭。这时见他回来,正要给他接衣服,却不想杨锐身子一低,拦腰把她抱住了。她一声惊呼只引得屋子里丫头们都看过来,杨锐看着这些惊讶的人喝道:“看什么看,今天放假,都回家歇着去。”

    杨锐这边说完,程莐便捶着他的胸口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不顾她的捶击,杨锐笑道,“能干什么,跟我回房去。”

    杨锐一说回房程莐的脸霎那就是羞红,手上的力气也是没了,只是低声的支吾道:“大白天的,都还没有吃饭……”

    “等会再吃。”杨锐只把卧室的门踢开,而后将她扔到穿上就开始脱衣服。程莐看着他这副模样很是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大中午的就拉着她做这事情,还把满宅子的人都给遣散了。正想问他是不是中什么邪了杨锐却已经拥了过来,口舌相交之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成亲日久,杨锐对她的身体很是熟悉,不一会便让她脑子里空白一片,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欲望里。

    卧房里的声音间间断断响了一下午,只等要天黑的时候,杨锐才觉得似乎有些饿了,只推推身边的女人发现她除了在喘气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活着的征兆,他只好自己穿了件便衣赤着脚到饭厅,把还在细火偎着的龙骨汤吃了好几碗,这才神清气爽的吐了口气。又在想到床上半昏迷的女人。则盛了碗汤,端进卧室里去。

    把汤喂到女人嘴里的时候,程莐终于有了些反应,慢慢的舒过气来。只等喂了一会,她才说道:“不管了,我受不了,还是要把仙凤也娶回来。”

    程莐身体纤细,南方人一米六的身材完全受不了杨锐高大的体格,身子更是敏感的很,以前行事杨锐都很有节制,但这次却连连不断的索要,到最后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要死在床上。现在终于回过气来,只想着要找个女人来分担,好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

    杨锐看着她撒娇,笑道:“你就不怕把她把我抢去了?到时候我心里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可是……”程莐似乎脑子不够用了,靠着杨锐的身子道:“可你这么几次一起来我就要死掉了。还有次数这么多,时间还这么长,我怎么受得了?还有……”

    女人絮絮叨叨,说的话只让杨锐心中一阵畅美,顿时又想再来一次,不过知道她已经受不了,只好压着欲望道:“好了。下回我小心些便是了。不过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到那个时候,你估计只会嫌不够的。”

    见杨锐取笑,程莐只是拍了他一下,而后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问你。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吃春药了吗?一回家就要,也不怕别人笑话。”

    看到她终于开始认真了,杨锐想说但却忍下了,道:“我只是预想到革命很快就要成功了。兴奋的不得了,所以就忍不住……”

    “真的?!”女人也不自禁的高兴起来,虽然她从男人抖动之后又压抑的喉结里知道他一定是没有把话说全,但还是为此高兴起来。

    “真的!”杨锐很是确定的道:“可以确信,革命很快就可以成功!”

    什么才是决定一个领袖的选择?!是国家利益吗?杨锐以前以为是;是民众利益吗?杨锐以前也以为是;是团体利益吗?杨锐以前仍然以为是。不过,这些在他现在的看来都是放屁!领袖之所做符合大众的事情,那只是因为这样做符合他的利益,他之所以被说成卖国,那是因为他失败,彻底的失败,只有彻底的失败者才是最终的反动者,一切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中午龚宝铨所提的中心开花计划,在杨锐冷静下来重新考虑之后,第一个想到不是反清复汉、不是民众生计、不是复兴会大业,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蔡元培。

    杨锐一直觉得,在声望上,蔡元培是对他最具有威胁的人。虽然杭州失败,但是为了自己在会员心中的形象,他只能把杭州起义说成是委员会一致作出的决定,而不是蔡元培的个人行为。因为在杭州失败之后,没有任何一个坚定的会员会认为杭州不该起义,他们被杭州失败的血迷糊了眼睛,只想用激进、更激进的措施去打击满清,所以,他们在理智上不能接受杭州起义是错误的决定,起义只能是正确的。当然,后世的史学家来研究杭州起义的时候,那么他们一定会得出相反的看法,不过杨锐要的不是史学家的支持,而是复兴会员的支持。

    既然为了鼓舞士气、顺应会员的复仇心理,杭州起义被认定是正确的,那么蔡元培就是正确的。并且因为他宁死不退,还自杀殉国,那就更有了一种极高的声望。杨锐想到这个结果只能是苦笑,不过按照群体心理学来看,事实就是这个样子,在任何革命组织中,冒进都是正确的,即便是失败了,只要不临阵脱逃,那么他就能赢得所有人的同情和赞誉,被看成是个英雄。因此,在大多数会员看来,蔡元培就是复兴会的英雄,不管杨锐接受不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按照以前的计划,如果北伐,那么满清有所准备下,蔡元培要么在攻城之前作为筹码,要么会被泄愤杀掉。前者做筹码的话,杨锐本着一切为了革命,可以大义凛然的牺牲蔡元培,最多以后再悲伤一场,自身形象丝毫不受损,还能激励士气;如果蔡元培祭旗被杀,那就更省事了。可现在。一夜之间占领京城,事先布置任何时,其他人一定会要求保护蔡元培的安全,那么他被救的可能性极大。怎么样才能两全其美呢?杀人杨锐是绝对不干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情他不能做。不亲自动手的话,那就只能靠牵动形势杀蔡了,仰或不进行中心开花策略?……

    和程莐很是恩爱的吃过晚饭,杨锐就缩在书房里对着墙壁苦思冥想怎么杀人。这个书房布置的很是奇怪,没有窗户,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和一张椅子,桌子的两边是和书桌等高的书架,杨锐不是把桌子当成工作台的。而是把屋子的四面墙当工作台,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只有他才明白的东西,都被他钉在墙上,每次遇到大问题大决策的时候,他就会静下来对着墙上的某块地方苦思冥想。不过现在。他只手托着脸,看着墙角发愣。

    蔡元培如果活着,或许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杨锐开始换了一个想法。只是王季同和虞自勋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会和他凑一起,王季同是委员当中最理智的人,他只想成为一个平衡的砝码,那边式微就加入那边。平心而论。只有平衡而和谐的组织才能走到最远,他是对的,但是杨锐却认为自己是穿越者,会永远正确,所以他不想再有人反对自己,按照中国目前的经济和科技。机会对于复兴中国并不太多,所以每一个机会都不能浪费,中国这艘航船的船长只能是他,并且任何人都不能反对。

    相对于王季同,虞自勋则是盲目的带着美好理想的。他只有二十九岁,在美国几年,又去学了法学,此间种种加起来,也就被美国人所谓的共和民主给洗脑了。蔡元培在南洋公学的时候就在学生中提倡民主,退学事件正是他教育的结果,而虞自勋当时就和蔡元培要好,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倾向民主了。杨锐本想把虞自勋调离美国,但想到爱国学社的事情就只能作罢。再有一个办法就是在第三次复兴会代表大会的时候把虞自勋换下来,把虞辉祖加进去。

    杨锐想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蔡元培之事,而后才开始考虑龚宝铨的建议——下午开始整理资料,夜里已经编好了——杨锐让陈广寿送了过来。按照中央革命计划(龚宝铨在文件上另取了一个名字),那么革命如果操作的好,那可以不再担心列强干涉,因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另外一个好处则是可以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包括资金,国外大规模借贷可以暂缓。

    所谓革命操作的好,就是满清的政治信用完全破产,全失人心,百姓和士绅全部都反对他——杨锐虽然不喜士绅,但所谓拉一派打一派,反清的时候拉着士绅打击满清,等反清完了,再拉着百姓打击士绅,等士绅打完位置空出,那革命者就上位成为上等人了,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打击百姓,什么不许罢工啊、什么交公粮啊,反正套路就是这个——跟不上复兴会步伐的人,杨锐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等他们的!

    杨锐恶虐的想过革命的本质,很快就把它抛在一边,然后站到了墙边,撕掉一大块地方,只写到“国会”、“光绪”、“蓝白党”、“中央和地方”、“对抗”,几个字写完他又在“光绪”和“国会”这两个词上圈了一圈,光绪并不是想开国会的,当时只是被形势所迫,现在他整肃各地督抚,妄想着把权力收归中央。现在借着剿灭复兴会,军权已经全归陆军部了,各省只剩下些巡防队,各省的财政也在整肃,虽然载泽是后党,但是还是站在中央立场,还有就是各地的县议会今年也要开了,这和省议会一样,是中央对付架空地方督抚的办法。光绪在积极进攻,督抚在步步后退,怎么样才能助督抚一臂之力,让中央和地方斗起来呢?

    杨锐只在旁边写上了这个问题。政治形势决定动手时间,而除了政治形势外,另外还有一个便是准备时间。军务、政务、科技、商业也很重要,后面两者可以先缓一缓,但军务和政务却是不能拉下的。在杨锐的设计中,关内各省加起来的正规军应该在十二万左右,再算上南非,总的加起来有十七万人;另外还有一支武力就是举事前农会突击训练的民兵,大概能募集十万人;最后就是俘虏招降反正了。新军读书人多,复兴会又优待俘虏,现在围着严州的新军战意都不强,一旦北京满清灭亡。那招降并不太难。

    招降的军队从新编排,再配上政委即可,但是国内十二万军队,除去严州的三万人,其他九万人都要军官、武器、弹药等物资。不同于山地军,按照复兴军的野战军编制,三人一组,三组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三连一营,三营一团,两团一旅,两旅一师,野战军每师一共一万两千六百四十二人。排级以上军官为五百二十人,士官为一千两百五十人,另外还有山炮及迫击炮、机枪手等加起来需两百八十人。如此推算关内野战军八个师,需要军官四千一百六十人,士官一万人,机炮手两千两百四十人。这其中士官可以在根据地培养,但军官还有四百名山炮炮手只能在辽东培养。炮手杨锐不愁。但是军官,特别是师团级军官,每师有五十八人,八个师则是四百六十四人,这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

    杨锐在军官这边重重的打了问号,现在参谋部已经制定了培训计划。但如果举事提前的话会不会影响军官的培养?再有就是武器了,九万支步枪,现在严州缴获的步枪有两万盈余,另外七万支只能是等着兵工厂造了,再是山炮、迫击炮、机枪。每师装备十八门山炮,迫击炮八零口径十六门,六零的一百零六门,另外还有二十六挺马克沁机枪。

    以军工厂不含折旧的价格,步枪为十四两、子弹每千发为二十六两、手榴弹每百个六两、迫击炮八零为一百六十两、六零为一百一十两、炮弹八零每千发为七百三十两,六零为四百二十两、马克沁机枪为三百三十两,机枪弹每万发为三百八十两,山炮为三千一百两、炮弹每百发为一千二百两。这样一个师装备下来,武器需要七十五万两,加上其他如电台、手枪、牲口、军装等,共需九十万两,九个师共计八百一十万两。这笔钱除了依靠盈利日益扩大的商业收益,另外一部分就是寄希望于橡胶股票了。

    军务算完,接下来就是政务。满清每个县只有四名县官,而以杨锐初步的计划,每个县的县乡干部、税务警察、治安警察、法院等公务员为四百七十人,不算警察则需要两百八十人,其中乡镇为一百五十人,县级为二十人。去掉普通的办事员,每个县最少需要专业培训的干部十人,在占领的初期,这十人将借助县农会以及原有的满清官吏管理县政。全国两百多个府、两百多个直隶州和散州、一千三百六十个县,最少需要两万千名政务人员。现在四所法政学校在校生为五千五百人,已经毕业五千人,再加上根据地可以抽调不少政务人员,人数是够的,只是如果提前举事,那么政务人员可能会缺失四千五百人。

    除了政务人员人数,为了能马上接手县政,对各州县的情况了解也极为重要。法政学校三年毕业,其中有一年是去县衙实习,面对高等学堂的学生,再加上银两的攻势,很多知县都接受这样的新学实习生。可毕竟只是实习,县内的情况不是能完全了解的,这需要一批批实习生年年对各县的情况做跟踪记录和观察。按照之前的步骤是辛亥年举事,通过四年不断实习以了解各县的情况,如果计划提前,那么有些县的情况就未必能熟知了。

    还有就是实行中央革命的准备了。现在公历已经是09年2月了,要多少时间才能在京城那边布局?现在龚宝铨计划上给出的时间是两年,也就是说10年底11年初可动手,其中最为繁琐的就是宛平县令的安排,即便是能用钱买到这个位子,那也要花不少时间。

    最后最为关键的就是派去京城的人选,可靠是第一位的,看来只能是从南非和辽东抽调骨干,以南非军为兵,辽东军为士,应该可以组建一支强于满清的军队;除了人员,战法也是重要的,连夜攻入京城,不顺利的话很有可能要进行惨烈的巷战,这些都要事先训练,还有巷战的武器:霰弹枪、手榴弹、刺刀白刃战,火箭筒是不是能装备进去?如果装备,京城里洋人不少,会不会被他们看见,从而造成泄密?

    ……

    一晚上的苦思冥想,杨锐只把两面墙都写满了要思考的问题,第二日一早陈广寿便过来把墙上的东西抄录总结下来等杨锐睡醒之后过目,然后在下午以加密件迅速发给东北参谋部,让他们抽调可靠人员分析这些东西,以中央革命为基点而不是北伐为基点,重新制定一个占领整个中国的计划。参谋部在接到指令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拆解任务,把计划要涉及到的各种情报送到了军情局,军情局接受任务后则认为最少要四个月时间才能初步获知各种信息,一年以上情报才能完全准确细致。

    任何计划一开始不可能就是完美的,总是要不断修改。六个月之后参谋部就拿出了一个较为具体的方案。此时正是梅雨季节,从东北参谋部过来的参谋官徐敬熙向杨锐递交了整个计划的正本,翻过无字的封面,泛黄的扉页上是两个不大的字:崇祯。

    因为准备时间不足,整个计划只是一个军事计划,很少涉及到经济、金融、政治、外交、以及政权接受。在细致的叙述如何对京城进行兵力布置之后,接下来的内容就是举义的协同问题。各根据地都在山区,运动到平原并占领主要城市需要不少时间,按照参谋部的意思,就是举义的行动时间以京城为准,京城发动则各根据地都发动,而京城这边在占领之后将封锁消息,以给予各根据地部队运动时间。

    北京是首都,同时列强的公使馆都在其中,即便是扯破脸皮封锁全城,也还是无法阻止信息外泄,经历了庚子之变的英国人早就在公使馆里架设无线电,虽然是落后的火花隙型,可也还是能把情报传递出去。

    参谋部的计划是举事之前切断有线电报,在占领之后则修复修,然后假借光绪的名义发布上谕,即承认京城出现叛乱,但是宣布局势现在已经稳定,并要求各地戒备军队叛乱,收缴当地驻守军队的武器和弹药,为根据地部队攻城创造机会。这样即便是洋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各地的督抚也是会犹豫不决,此时在策动守军队适时的闹事,那情况将非常有利。

    杨锐看完此节,只在本子上记下,而后再看其他。而他在聚精会神看着整个计划时,徐敬熙则正坐在一边,屏声闭气,生怕会惊扰到了杨锐。看着那一页页计划,他只感觉一种眩晕。六年了,六年终于起草了总举义计划,而这个计划实施只要两年。两年,也就是七百三十天,再加上那些零头,也不超过八百天,从癸卯年到辛亥年,一共是八年时间。想着过往的种种和那些牺牲的同学,徐敬熙忽然感觉想哭,多少牺牲才能换得最终的胜利?但是他知道此时却不好哭出来,当眼眶湿润的时候,他仰这头看向窗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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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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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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