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清末英雄TXT下载清末英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清末英雄全文阅读

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丁卷 第三十七章 额度

    在孙汶的极力说服下,黄兴终于同意在潮州发动第二次起义。只是鉴于上一次都督太多,不好管理,黄兴又要求孙汶明确指挥权利归属。上一次潮州举事的时候,许雪秋被任命为中华国民军东军大都督,但他在起义时因为信息不畅,只是滞留香港并未到达潮州,这一次再在潮州举事,那么这个东军大都督一定是会在军中的,黄兴就怕到时候又像河口一样,弄个主次不分,指挥不力那就不好了。

    黄兴想法是好,不过他的要求孙汶并没有完全答应,而是承诺在起义发动之前,指挥权一定会明确,而现在是要先征求许雪秋的意见,毕竟之前他已经被任命为东军大都督,如果贸然撤换,那对起义的筹备和进行都是不利的。

    孙汶说的信誓旦旦,黄兴闻言后却闷声闷气了,东军、西军、南军,就差一个北军了,自己的名头向来是‘xx国民军总司令’,只有节制诸军的权力,并不具备完全指挥战斗的权力,他只有在黄明堂那些大都督们扶不上架的时候,才有机会站出来指挥战斗。上一次钦州起义,便是孙汶被法国驱逐出境后,他直接在安南组建军队越境发动的,两百多人在钦州一地转战四十余日,击败上万清军,比以往任何一次起义坚持都久,战果都大,这势必已经让一些人忌讳了,后面派他去河口收拾河口的残局,又不给军饷,究竟是为什么他清楚的很。不过,太平天国内乱导致覆灭的教训他可是记得很牢的,是以只能是闷声闷气了。

    孙汶在说服黄兴之后,又去找了内田良平要求增加援助。不过去的路上,他却碰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让马车停了下来,看着那人道:“英士。你来。”说着便对他招招手。

    他喊的人是陈其美。去年他在沪上组织刺杀杨锐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尸体。寻觅之间不断地和复兴会特科的人发生冲突,虽然应桂馨和租界当局联手压制,但也不能压制其分毫,后面他又说服青帮兴武六帮忙打压。但最终的结果便是兴武六从上到下被全灭,兴武四也大受损失,他自己在华界那边的那点人马就更不要说了,经此一役全化乌有。

    陈其美向来以‘四捷’著称,为口齿捷、主义捷、手段捷、行动捷,看到斧头帮气势汹汹,洋人都有些弹压不住的势头。便立马进行收尾工作,从德福里天宝客栈撤到高昌庙桂野里的东亚同文学院,而后在天宝客栈被复兴会侦破后,再退到了东京。复兴会虽然把他在沪上布置的那一切都摧毁了。但是因为他当时用的是日本化名,使得复兴会以为是黑龙会组织了这一切,他总算是全身而退了。

    “总理好。”陈其美恭敬的道,他虽然干了好几件大事,但在同盟会中还只是实行部的一员,不过孙汶专门给他写过信,言辞间对他多有表扬。

    “来,英士,上来吧。”孙汶在马车上把车门打开了,他这次虽然是被日本邀请,但是也不能太露行踪,是以犬养毅那边给了他这辆马车。

    陈其美看着孙汶和蔼的对着自己笑,便马上上去了。车厢里除了孙汶之外,还有他个卫士,不过他目光从那人脸上扫过却不看了,只是拘谨的坐在一角,等着孙汶问话,他相信就这么叫他上来,那是一定有事情的。

    “英士啊,沪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果然,孙汶笑过之后脸上便开始冷峻下来,马车前行中,直接问了他关心的问题。

    “沪上那边早前的机关都被破坏了,但是其美还是留了几个人在。现在斧头帮已经控制了整个沪上,英法美租界,还有华界都是他们的人在操纵一切。”陈其美在沪上根本没有留什么人,硬说要有,那估计那些和帮会相熟的青楼女子倒还认识几个,这些人认识的人极多,三流九教的,打听消息还是不错的。

    “他们的势力发展这么快?”听闻整个沪上都被复兴会控制,孙汶很是吃惊,“他们之前都没能这样啊。”

    “总理,其美想来这应该是出事之后的反应吧,毕竟……连续出事,那他们是要做反击的,之前之所以不动,估计是怕引起洋人的反对。”陈其美说到‘连续出事’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因为这车厢里还是有外人的。

    “哦……”孙汶沉吟着,他刚才忽然看见陈其美,除了想问问沪上的情况,其他则是因为这人一个得力干将,很通他的心思,虽然不好立即委以重任,但言语上的关切还是要的。“这么说来,那江浙那边的革命就不好开展了。”

    “总理,还是可以开展的。”陈其美到东京已经一年了,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到沪上去,不过人去是不行的,还必须得有钱才行。他之前就把这件事情向同盟会的庶务宋教仁、刘揆一等人汇报过,但是同盟会这一年来主要的任务就是在两广地区发动起义,不要说给钱给他派他去沪上活动,便是东京总部这边都难以维持,民报也停办了好几期,所以他提议被一推再推。

    “只要能有少量的经费,沪上以及江浙那边的工作还是可以开展起来的。特别是沪上,富绅众多,如果能说服其入会,那么不管是捐款还是对于支持革命来说都极为有利的。”陈其美实在是不想在东京闲呆着,很想回都沪上去。

    “大概要多少钱?”孙汶问道。“还有,你再去沪上的话,那自身的安全怎么办?”

    “其美算下来,要想在那边活动,开办费少也要有一千元。至于安全,其美打算先去湖州、宁波等地活动,这两地商绅极多,估计还是能筹到一些钱啊。再说沪上那边虽然被他们占住,但江苏那边还是有徐宝山等青帮的,其美会想办法让他们入会。”陈其美本想说要两千元,但是想来会中经费如此紧张。只好要了一千。

    钱是一切的关键,孙汶想到沪上江浙一带确实是极为要紧,复兴会可以派人去南洋瞎闹一通,为什么江浙这边自己就不能去闹一闹呢。想到此孙汶道:“英士。我尽量想办法吧。现在啊,会中的经费极为困难。举义也常常因为粮饷不足而失败。所以啊,最近我都是在想办法筹款。你先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我会尽快把钱送过来的。”

    看着孙汶微白的鬓角。陈其美心里一阵感动,先生为了革命日夜操劳,还要四处筹饷,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包含着敬意的下了车,站在路边只看着马车消失不见才走。

    陈其美下车,而孙汶却想到镇南关失败之后,黄兴送自己离开河内的时候说的那句法国名帅拿破仑的箴言:战争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多次举事都表明,有钱革命就能成功,如果没钱。那么打下的炮台也会被丢弃,可怎么才能弄到更多的钱呢?

    孙汶感叹缺钱,杨锐则感叹缺人。

    在离开东北的当天早上,他参观了通化军工厂,负责人徐家保带着他在车间里转的时候,则抱怨熟练的工人太少,制造枪械很多工序是要用车床的,但是这些东西不是一学就会,是要通过时间慢慢的磨出来。杨锐对于军工生产一窍不通,又看了看从沪上调过来的生产管事,这个人士专门从天字号抽调过来的,他虽然不是军工出身的,但是生产管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数字、流程及工艺管理。此人虽然不知道杨锐是谁,但是看他询问的看向自己,也是点点头道:“是的,技工,特别是高级技工的磨练是要花时间的。”

    军工厂车间的五s做的极好,工人的士气也极高,厂区转了一圈,到现在杨锐的白手套都没有半点灰尘,他闻言也相信他们的话,这不是管理的问题,而是技能的问题。“看来这事情是急不来的,那我们就先培养人吧。不过,技术那边还是想办法,看看那些比较难的工艺是不是能简化一下。我们不可能只有一个军工厂啊,工人这边还是要多培养一些才好。”

    徐家保、容觐槐几个保密级别都很高,所以杨锐敢和他们说这件事,只是地点在哪却是保密的。杨锐一说不可能只有一个军工厂,他们几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虽然诸人都不知道复兴会军队的规模有多大,但是就军工厂目前的产量来看,便是一年也才只有两万多杆枪,两万多人明显是太少了,而且工厂地处关外深山之中,即便是原材料不缺,那成品运输出去也是不便。如果再建一座军工厂,那么还是设在关内的好。

    杨锐说了军工厂不可能只有一个之后,就看到几人的精神似乎振奋了起来,他不好再往下说,而是道:“工人要抓紧,还有整个工厂应该怎么样设计,需要买什么设备,你们都要做一个全面的总结规划。明年、最迟后年,我们就要开建第二座军工厂的。”

    杨锐话说完,便和诸人告辞了。此时天色正好大亮,工厂里下晚班的时候到了,下班的钟声一响,车间里的机器和电灯开始陆续的熄灭。杨锐在小火车看着树工厂的正门越来越远,忽然很期待第二座军工厂建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很显然,它应该是在安徽,规模将更加大些,而且机器也将是全新的,产量要超过汉阳……

    一路无话,杨锐回到沪上已经是十一月底,此时美国那边的收网行动已经结束,靠着信托公司破产拍卖、银行低价抛售抵押股票等手段,纽约那边收回了大概九百万美元的股票,当然,这个九百万美元只是在恐慌发生前的,现在的价值绝对不会超过三百万美元。只是,钱不可能一个人赚的,谢韬甫估计下来这一次的盈利是在五百万左右,其他的钱的还是要打点法官和银行的一些要员。除了赚钱,他在一次的感叹洋人的水太深,认为以后不能再这么的冒险。杨锐看到他的电报很是搞笑,洋人水不深还叫洋人吗,再说,这种机会几十年才有一次,要等下一回那就要到二十多年后了。

    “先生……程姑娘那边好像是给谁汇钱了。”杨锐刚一回来穆湘瑶就报告。程小姐是以后的师母。不管于公于私她都是要保护的,汇钱因为不是大事情,所以他才等杨锐回来才汇报。

    “能查到给谁汇的吗?”杨锐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她又和同盟会的人勾搭上了,心中暗恨。更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钱。

    “是从汇丰银行汇的。那边管的比较严,我们一时间还没有查到。”穆湘瑶说道。

    “不要查了。”杨锐一听说是汇丰银行心里就有底了。如果是汇到日本,那一定是去横滨金正;汇檀香山,那便应该去花旗;现在去了汇丰,不是汇到了香港。就是汇到了新加坡南洋等地。杨锐想着她幸好没有汇到东京去,不过在南洋有谁呢?

    杨锐带着这样的问题回到寓所的,不过他没有见到程莐,留守的人说她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估计应该是去了中国女报报馆。

    中国女报是为了让秋瑾有事情可干才设立的,当时秋瑾是想马上去严州根据地。为革命出一份力,但现在那边全面封锁,而且战事不断,这样的情况下是无法送她进去的。至于用飞艇。那先不说秋瑾的保密级别问题,万一飞艇出事,后世的女英雄这样牺牲可就不好了。想来想去,最好还是觉得办报纸最好。

    按照复兴会的统计,不管是复兴会还是同盟会,参加革命的女会员大多是逃婚的女子,或者是一些寡妇,还有则是一些被家里当作赔钱货的女子。她们在原先的社会已经没有什么人际关系,只有礼教道德束缚着她们。所以这些人对革命都是激烈都很,对于女性解放、女权保障同样热衷,秋瑾虽然有些不同——她是庚子年在北京看到人间惨剧,才决心革命的——但不去革命,那就去解救全天下的受苦女子也是她期望的事情,所以一说办女报,秋瑾就不再提去严州的事情了。

    杨锐在寓所无聊的时候,只好拿起严州那边战报来看。此时围着根据地的还是第八镇和第六镇以及一些巡防队,第八镇统制官张彪,第六镇统制官则不再是早前的荫昌,而是新来的一个满人,叫良弼,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第二期毕业,之前的荫昌已经入京去编练禁卫军了。这两个镇不像关外的第三、第四两镇那般懈怠,都是使足了劲进攻严州,不过严州这边因为第四镇放水,以及空中补给线建立,他们不但毫无战果,而且还损兵折将。第八镇损失了一个标,而第六镇更惨,七个营三千多人伤亡,现在两个镇都打不动了。不过按照线报现在满清正在调集安徽、福建、江苏、江西的新军一起开到严州会剿,这些兵力加起来大概有五到六万多新军,三万多的巡防队,加起来近十万人。

    兵力虽多,但是在严州那地方却难以摆开,而且满清新军学日本学的太深入了,一切都依照操典行事,所以只会在山地战当中处处受挫。山地战,如不能做到像后世对越反击战那样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致推进,并且一击即退,那就会变成美军在越南的遭遇,掉入一个战争的泥潭。而且山地战完全是连长和连长,排长和排长之间的战斗,满清的那些营管带、标统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但是队长(连长)、排长却未必如此,差一点是武备学堂毕业的,好一点的是保定军校毕业的,更有些是塞了银子买来的,素质不高,指挥能力极差。

    军官有差距,编制也很有问题,满清新军一镇兵丁一万零四百余人,辎重及后勤加起来只有一千三百余人,除去留守大营,真正派出去的辎重后勤人员,一个营估计都没有三十人。山地作战,望山跑死马,没有足够的辎重队,根本没办法打战。即便满清是在外围,补给通畅,但这只是从外面运送到大营而已,要从大营补给到每一支作战部队就难了。要防备革命军伏击,最好的办法就是随军携带辎重,可随军携带,又让士兵行动不便,影响作战,若是四处抓丁,到时候一遇袭又会逃散,搞得每次围剿最后的结果就是随军的干粮快吃完就不得不撤退,这时候要么就是让革命军跑了,要么就是被革命军反戈一击。

    人员、编制、战术、武器,各个方面革命军都占优,满清新军除了凑在一起靠着兵多自保之外,没占到什么便宜。就像现在,在空中补给线建立之后,子弹充足、扔着炸药装填的手榴弹、偶尔来几发迫击炮的革命军,打得围剿的清军一退再退。到这个月为之,去年严州丢失的根据地大部分都夺回来了,现在第八镇退守到徽州境内,第六镇退到桐庐县城,而后只能坐以待援了;而革命军那边则在休整队伍,总结战法,积蓄力量,等待第三次更大规模围剿的到来。

    杨锐看着战斗简报,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批评改进的地方,最后就是看了一下物资补给,他其实并不是关心军火数量,而是关心补给效率。两艘飞艇,每飞一次补给十六吨物资,一个月飞十次便是一百六十吨。这些运量除了弹药之外,还运送包括棉花、食盐、各种军用民用药材等物资,运力足够后勤就有保障。杨锐感觉唯一缺憾就是根据地人口太少,整个严州六县,粗估人口为一百六十万左右,而根据地现在占了淳安、遂安、建德、寿昌、分水五县,所辖人口大概有一百一十万人。以这样的人口,加上严州本不是鱼米之乡,估计最多只能养五万士兵,要是弄出个十万来,那就撑不到几年了。

    杨锐拿着笔算人数的时候,程莐已经回来了,她一进门看见陈广寿便知道杨锐回来。忐忑间,上楼推门进来,只听见杨锐书桌前写字,嘴上在念叨着什么几万几万的,她忽然又想起那笔钱来了,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程莐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杨锐便转过头来了,看着她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嗯……你还是穿西式的衣服好看。”

    程莐想着那笔钱,杨锐却说到衣服上,她心里一喜便坦白道:“你上次……你……如意里那边的钱我……”

    “如意里的钱……”杨锐忽然想起这件事件来了,笑道:“那笔钱本来就是给你在困难的时候用的,用了也没关系啊。”

    看着杨锐毫无所知的笑,再听他说用了没关系,程莐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这些钱还好是可以用的,要是要还的话那就要耽误事情了。杨锐看着她松一口气,自己的心却是悬着的。

    其实他有这么一种习惯:若是认可的人,或是重要的人对他犯错或对他不起,他一般都是忍让,不过对不同的人的忍让度就像信用卡一样是定额的。同盟会在东京那一次便用完了所有额度,所以他以后和同盟会形同路人;而程莐,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有多少额度,所以,他希望她把事情说出来,然后获得自己的原谅,如此,透支的额度已经返还,即使以后再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因为之前欠债累加到爆发,从而彻底撕裂两个人的感情。只是,当杨锐期盼的看着程莐张开的唇,以为她要坦白认错的时候,程莐却道:“累了吧?我去给你泡一杯茶吧。”他浅浅的笑过之后便出去了。

    杨锐木然的看着那扇掩上的门,呆傻半响之后,才重重的靠向身后的椅背上,双手往后抱着脑袋自语道:“真是愚蠢的女人啊!……还有愚蠢的男人。”

丁卷 第三十八章 说服

    1907年11月底开始,日子对于杨锐来说忽然开始趋于平淡了。所有人都在忙,有读书的、有流血的、有生产的、有鼓吹的……,唯独有他是空闲的,每天早上听着陈广寿读完事务性简报以及科技信息简报后,再花一上午的时间处理,杨锐剩下的时间就是晒太阳喝茶了。这个时候他开始全盘的去想革命的具体细节,力争使整盘计划更加严谨。

    只是在他反复的思虑之后,还是觉得革命变数极大,这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列强,而列强之中最关键的因素是英国。杨锐对于英国佬没有什么好牌,便是有好牌他也不敢拿出来。现在和英租界里的合作,只是维护着租界里正常治安;而和军情五局那个叫什么温盖特上校的合作,他估计也仅仅是限于情报部门。

    难道自己要是入个教,信奉耶稣上帝,然后在靠着教会这边的搭上英国大人物的线?无奈之下,杨锐想到了这个方法。一个国家四层结构,白蓝绿红,那些资产阶级贵族都信教,并且极为保守。其实不光洋人如此,中国也是如此。。上一次国会争那个什么无夫奸罪,那些支持有罪的白票党不是权贵就是年老却有权的士绅。英国现在保守党当政,信教还是有前途的。

    杨锐想着自己跪在十字架前的模样就笑了。他敢确信自己一入教会马上可获得美国浸信会、英国浸信会的支持,不过他实在是对于上帝无爱。不出买灵魂,那就只能出买利益,可对于英国人来说,中国该拿的利益都拿到手了,即使许诺给他黄河流域。那也要等一战才能兑现,而且青岛算是中日之战的一个导火索,这里如果给了大英,那一战的时候日本人抢什么?抢东北么?

    杨锐正想叫陈广寿。问他谢缵泰在英国活动的怎么样的时候。他却进来了,道:“先生。秋瑾先生来了。”

    秋瑾早要过来的,上一次有借口正好去东北,而这一次就拒无可拒了。不过杨锐交代这件事情之后却忘记了,等到现在人家来了才想起这件事来。“她在哪里?客厅吗?”

    “是的,就在客厅。程姑娘也在下面。”陈广寿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杨锐一回来就把程莐给解职了,然后又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时间交给自己,不过既然杨锐决定了,那他只有把事情接过来做。

    秋瑾要见杨锐是有不少事情的,早前那次是为了援助同盟会之事。而这一次想说的事情更多。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杨锐,也没有看过杨锐的照片,只在会刊上读了他不少文章。最开始,她也如其他人一样。认为杨竟成根本就没有开过蒙,言辞泛泛,毫无文采而言,但头版头条的文章怎么都会读下去的,细读后还是感觉文理通畅的,而且其中并无儒家圣人式的空口白话,更是像西洋数学那般论证严密,里面的结论都是用数字推导的,比如对中国财税的分析、铜元贬值的分析、农民收入的分析、外贸逆差下白银外流的分析,都是这样的范式。这样的结果便让秋瑾把杨锐想象成一个戴着厚厚眼镜、沉默寡言的老学究。

    因为如此,这几天知道杨锐和程莐的关系,还在心里为程莐惋惜。不过见到人之后却很是惊讶,她面前的杨锐,长的不算秀气也不算英气,眼睛也不漂亮,甚至微微有些暗,但眉直、鼻正、唇厚、颌骨宽大,加上高大的身材,只让她感觉立在面前的是一堵墙。她其实在对这堵墙惊讶,文人身体是单薄的,武夫却又是粗俗的,而这堵墙在文雅的同时,却有又有一种沉稳和彪悍。她忽然侧头对着程莐笑了一下,然后再看着杨锐拱手道:“竟成先生。”

    秋瑾看杨锐惊讶,杨锐看秋瑾却有一种依然如故的感觉。他只觉得秋瑾是一柄出鞘的越女剑,刚直、洁净、锋芒毕露。剑是好剑,但一不小心就会割到手,在对着秋瑾拱手回礼的时候,他不由得的告诫自己。

    “秋先生别来无恙啊。”杨锐看着大大方方坐下的秋瑾,不知道怎么的说了这么一句。

    “竟成先生以前见过我?”秋瑾穿的是中式的衣衫,这是为了不招人注意的缘故,只是这样的衣衫没有西式的利落,让她很不习惯。“先生还是叫我璇卿吧。”

    “是的。前年的时候在东京的时候见过,璇卿兄的讲演很动人心。”杨锐回忆着道,那时候看他看秋瑾和现在看秋瑾完全两样,以前是想亲而进之,现在则是敬而远之。

    杨锐的一个前年只让秋瑾想到了陈天华,她神色有些悲戚,只道:“星台君死的太不值得了,如果他能活到今天,那一定会为现在的革命欢欣鼓舞的。”

    复兴会农民讲习所的课本里有陈天华的猛回头,读着那些文字只会让杨锐想到那个身魁面广、长发披肩的青年,不过后面事务繁忙,倒是慢慢淡忘了这个人,现在秋瑾提起,他也是叹道:“星台君确实太可惜了。”

    “是啊,先生。若是星台君还在,他不但会为革命高声呐喊,更会希望所有的革命者团结一致,共同推翻满清。”据闻留日学生中是秋瑾最先提倡演说的,宋教仁刚到东京的时候,就是慕名参加了秋瑾组织的演说会,似乎说宋教仁的讲演技巧很多都是在秋瑾身上学的。

    杨锐见秋瑾只把话题巧妙的从陈天华扯到团结身上,他不由得笑了,道:“璇卿兄是来劝我的?”

    “不敢说劝。只是希望同盟会和本会之间能亲如手足,团结一致的一切把满清推翻,如此也好早日光复旧物。现在两会在报章上虽有矛盾,秋瑾愿意为两会团结去东京化解两会的恩怨。”秋瑾之言不出杨锐所料,还是说和同盟会友好合作的事情。

    其实两会关系在去年杭州起义之时算是回复了正常,但杨锐主导整肃后,报纸上两会的言论开始有所差异,再后来则是常常对辩。而在这一段时间,两会的辩驳开始升级。就像之前民报和新民丛报辩驳一样,前几天中华时报也开列了和同盟会的十二条辩论之纲领,以告读者:

    一、复兴会主国粹主义;同盟会主西欧主义。

    二、复兴会主团结;同盟会主自由。

    三、复兴会主民权立宪。一切以宪法为圭臬;同盟会也主民权立宪。却行军法及约法。

    四、复兴会以吾中国之境况,主张先集权而后富强;同盟会以美利坚为榜样。主张先民主而后富强。

    五、复兴会以为富强则民主;同盟会以为民主则富强。

    六、复兴会鼓吹革命与教育,以此作为民族复兴之良策;同盟会鼓吹革命与暗杀,认定此为推翻满清之捷径。

    七、复兴会以为革命为复兴第一步,路漫漫兮其修远;同盟会以为革命就是排满。立宪共和之后革命已然完成。

    八、复兴会言必称先秦,以诸子百家为治国之道;同盟会言必称泰西,以西式共和为强国之路。

    九、复兴会以为中国两千年专制,改变原有国体要谨而慎之;同盟会则以为中国两千年专制,建立西式国体已急不可待。

    十、复兴会以为革命当自力更生,不须外人襄助,也不予任何酬谢;同盟会则一心在边界纠缠。以图列强干涉,不知付何种代价。

    十一、复兴会之举义,非有十足把握而绝不妄动;同盟会之举义,见有一线希望则速速发动。十二、复兴会以为从城市打到农村。才是革命胜利之始;同盟会以为从农村打到城市,才是革命胜利之始。

    中华时报刊出此辩论纲领之后,影响甚大,这是复兴会在十六字纲领之后,首次公开细说解释自己的纲领,这不但影响到了学生,更是影响到了诸多士绅。而秋瑾,也是看到两会势同水火,所以在见面的时候一开始就说这个话题而不是其他。

    “复兴、同盟两会观念不一,宗旨不合,我没有看到任何团结的可能和必要。两会现在虽然在报纸上吵的厉害,这也不是不好啊,最少那些读者知道就是革命也是有很多种的。再说,两会现在也没有动刀动枪。至于东京那回事情,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杨锐深呼吸之后说出这一段话,他其实不太想谈这一件事情。

    “先生似乎对同盟会的恶感就是从东京哪一件事开始的?”似乎感觉到了杨锐的心绪,秋瑾的言语忽然柔和了下来,只想着杨锐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好减少一些恶感,并且在杨锐的诉说中,她希望能找到杨锐敌视同盟会的症结。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东京的那个案子也已经结了,没什么好说的。”杨锐把话题一带而过,然后问道:“女报现在办的怎么样了,还有什么困难吗?”

    “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秋瑾答道,不过还是把话题转回了刚才,“先生,同盟会诸人也只是少部分对东京的枪击案有看法,大多数同志仍是认为那只是一场误会。若是两会因为这件事情失和,那满清就会笑话了。”

    “那璇卿认为两会应该如何?”杨锐索性把话题抛向她,想看看她是什么个想法。

    “两会应当停止争端,一致对外,特别是现在两会的起义都已经失败,更不应该做口舌之争。”秋瑾说的堂堂正正,杨锐欲言又止,静等她的下文。“而后,两会若再次发动起义,应当齐心协力,紧密合作,以求早日光复华夏。”

    秋瑾说到这,杨锐却笑了,道:“那请问,光复了之后呢?”

    “光复了之后便一起组织政府,集四万万国人之努力,复兴华夏,两会若是有任何争端,也可以由国会解决。西人善谈判,而国人常争斗,秋瑾以为谈判之始,可有我们两会开始。”秋瑾去日本之后所学甚多,对于国人的脾性还是明白的。

    “璇卿,你怎么能保证大家会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呢?”杨锐问道:“遍观世界诸国历史,历来都是杀同族比杀异族残忍,其中尤以被人称作共和榜样的美国为最。南北之战,不但士兵杀的凶。就是对平民也杀的凶,谢尔曼焚烧亚特兰大的时候,比当初独立战争对英国人残忍多了。国人的逻辑里就是成王败寇,我真不知道这一关怎么能绕过去。”

    杨锐说话间有一股浓浓的杀意。秋瑾虽然感觉到了。还是以为他战场呆得久本就如此。“有先生和中山先生深明大义,我相信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可若是有人不深明大义。或是两人深明大义,有外人见机挑唆怎么办?一个国家不可能建立在毫无保障的诺言上,这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同盟会历来主张暗杀,我相信一旦两会推翻满清。那便是暗杀的开始。”杨锐心中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对自己的刺杀、对章太炎的刺杀,都是很蹊跷的。他为此还特意的让人去查了同盟会有没有陈其美这个人,回信却说没有这个人。

    “先生,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即便是发生误会,这也是共和的代价啊。我们不主张谈判,那到最后两会的人就会自相残杀。”早先的墙壁变成了坚硬的石头。只让秋瑾觉得难以改变杨锐之所想。

    “复兴会和同盟会之间理念不合,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但是不合作不代表敌视,大家各做个吧,为什么非要凑在一起呢?人多不等于力量大。只有大家志向相同,才能同心协力。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璇卿,你在女报上不是倡导婚姻自由吗,为什么现在又拉配郎了呢?把两个完全理念不同的组织硬凑在一起,到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要是发生暗杀那就谢天谢地了,发生屠杀那就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正常。革命不是那么的正义,也不是那么的美好,革命就是杀人,杀那些理念不同的人,把这些人杀光了,那革命就成功了。”杨锐嘴里带着笑,只把杀人当作喝水一样简单,只让屋子里冷了几分。

    “若只是杀人的革命,那革命又有何意义?”秋瑾问道。

    “这很有意义!”不知道是出于实言相告,还是纯粹为恶心人,杨锐只觉得越来越无法忍耐那些把革命想象的无比美好的人了。“革命就是党同伐异。统治中国的是满人,因为他们是异族,所以要革命;日后满人下台,各个革命组织意见不合,也极有可能如此。这或许是当今中国的宿命,历史的轮回,是难以阻止的。”

    “可中山先生组织同盟会的本意,就是出于担心革命之后会如元末义军那般自相残杀,所以才邀请各个组织加入同盟会。先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应该成为屠杀义军的侩子手。”秋瑾大声的说道,听杨锐的话语,她越来越担心革命之后的两会冲突了。

    “璇卿,我们是承上启下的一代,前面是皇权专制,后面是民权共和。是以现在新学堂出来的人都还是半新半旧,更何况那些私塾的学生,不识字的百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懂得谈判懂得共和吗?杀人是不得已为之,但为了民富国强,那就不得不杀人,没有一个国家的强盛不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上的,这些尸骨或者是自己人的,或者是别国人的。

    我们现在的中国是弱国,是落后者,她内外交困,民不聊生,不以霹雳手段稳定国家,快速的求强求富,那亡国并不要多少年。”杨锐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大,若是不是面对的是秋瑾,他早就打发她走人了。

    “也许是秋瑾想的太简单吧。只是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之后又要自相残杀,只让人觉得胆寒。”秋瑾不知道是被说服还是以退为进,就这么的感叹了一句。

    杨锐笑道:“我之前也以为革命是可以杀人的,不过现在看来,却觉得幼稚可笑的很。复兴会和同盟会虽然不可合作,但也不至于自相残杀,反倒是并在一起合作那就有互相残杀的可能,既如此,那还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为何说不合作反而不至于自相残杀?”秋瑾问道。

    “合作的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后如何分家?即便不分家,到时候中国是主集权还是主共和,谁说了算?两会独自发展,才不会有所牵绊。便是有冲突,也只是口舌之争,届时革命成功,很多事情大家可以在立国之初坐下来谈。实在不行。那可以一国两制。他们按照民主治理他们的地方,我们按照集权治理我们的地方……”杨锐见秋瑾似乎已经退让。只把话说的委婉了。

    “可这不是要把中国分成两个国家吗?”杨锐说的柔和,不过却把秋瑾吓到了。

    “不,这只是自治。谁不承认自己是中国的一部分,那就讨伐谁。一个国家。两种制度,古今中外都是有的,美国的联邦制不就是这样吗?只要大家不想着怎么样扩大地盘,那就不会有什么自相残杀了。”杨锐的话又开始真真假假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他不相信同盟会能占到什么地方,即便是满清那些实权派临阵起义投靠同盟会。他也有办法对付的。

    谈话良久,秋瑾听到这里算是有些安心了,最少杨锐不是不能容人的,在此之后她又问起了对同盟会的援助问题。杨锐对此笑道:“为什么要我们援助同盟会,而不是同盟会援助我们?”

    秋瑾也不知道会中经费情况如何,她只知道同盟会一直缺钱,去年孙汶还问她借了一千元。当时她把首饰变卖了不够,又四处求援,这才凑足一千元钱交给孙汶。她只道:“现在同盟会经费极为困难,两会又是革命党,并不应该在意谁援助谁吧。”

    “对于革命者本身是不应该深究谁帮助谁的问题,但弄到下面的同志连饭都吃不饱,更没有经费活动,会中总理难道不应该辞职下台吗?大家都是一亩三分地,收成不好,那就少养一些人,实在不行,那就把地典当了,另觅他业;要是靠着援助革命,那这样的总理做了国家首脑,难道全中国老百姓要去讨饭?”军情局那边有两广起义后革命军的情报,因为粮饷不济,很多受伤的士兵后面因伤身死。杨锐看的多了,是以在言语里又挖苦了孙汶一番。

    “不管总理是不是该下台,但义士们的生计还是要想办法维系的。”方君瑛那边的钱还不够,程莐也想不到什么办法,秋瑾只能来问杨锐了。

    “我只对复兴会的会员负责。”杨锐摇头道,“严州和林西都是缺弹少饷,我实在想不出自己人不救去救其他人的道理。同盟会05年成立,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举义了七次,但却没有一次成的。这让人感觉他们像是一个赌徒,一次次的掷骰子,一次次的输的精光。璇卿兄,你会去帮助一个赌徒吗?反正我是不会!世界上什么没有比输了钱的赌徒,把罪责推到那些不借钱给他翻倍的人身上更无耻的事情了。按照同盟会的做法,越多的钱,那就会死越多的人,而且到最后仍是失败,一无所获。”杨锐把同盟会说成赌徒的时候,在一旁的程莐脸忽然红起来,她以前只想着要救人,但却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革命义士会落到如此境地,难道真的是想杨锐说的那般,是组织者无能吗?

    杨锐没有去注意她的变化,还是对着秋瑾道:“璇卿,你能活着我很高兴。但我希望你能今后可以不光用热血去革命,还是用脑子去革命。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有的时候好人未必做好事,坏事未必没有好结果。整个世界是一个繁复的系统,互相牵连,不是直通通的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之后,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个问题的解决总会引发另外一个问题的出现。所以说革命不是单纯的把满清赶下台,革命很复杂、很漫长、很艰难、更是很残忍,我希望你能明白里面的关节,然后变成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而不是凭所见所感去做出决定。”杨锐说到这里,热切的望着秋瑾道,“如果璇卿同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去英国留学。”

    “去…英国……留学?”秋瑾对于杨锐的话语很是吃惊,她现在女报才办的有色有色,却不想杨锐对她又有了其他的安排。

    “是的。去英国,去学政治吧,这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革命。”杨锐说道。

    “可是……女报这边怎么办?”秋瑾还是没有完全反映过来,见杨锐是真的要她出国,顿时想起手上的报纸来。

    “报纸看的人只是几百上千人,但是你学成之后影响却是几万万人,为什么要选少而弃多呢?”杨锐笑问。又怕她因为尹锐志的事情想不开,再道:“牺牲是为了革命,难道活着就不是为了革命?以我看,于救国而言,活着的人比牺牲了的人更累。所以,你不要一心想着牺牲,而是要想着日后有一个新的国家,怎么为国家百姓多做一些事情。还有尹维峻不要担心她,她愿意的话可以和你一起去。”

    “可是我不懂英文……”看到杨锐全部都计划好了,秋瑾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

    “死都不怕,还怕英文?”杨锐反问道,他说罢站了起来,会面到处就算结束了,不过他在出去的时候又转身对她道:“要抓紧,壬子年你就要回来。”

丁卷 第三十九章 激动

    “简直是岂有此理!”孙汶手上的报纸狠狠的摔在民报社的桌子上,气喘吁吁。“复兴会根本就是满清的派来破坏革命的内奸!特别是杨竟成、章炳麟等人,已经完全被满清收买,沦为破坏革命党人团结的工具。”孙汶气愤难止,每说一句,报纸就摔在一次,等到最后,手上的报纸都已经折腾散了。

    “先生,先生……”旁边的王兆铭、胡汉民见孙汶动了真怒,在一边劝道。汪兆铭还道:“先生,我们已经写文章批驳复兴会的谬论了。只是……只是,报社已经停了好几期,印刷厂那边也欠了一些钱……”

    “不要担心经费,我们一定要赢的这一次论战的胜利!”孙汶挥着拳头道,中华时报那十二条辩论纲领就像十二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他脸上,打的他恼羞成怒,特别是第十条那一句“同盟会则一心在边界纠缠,以图列强干涉,不知付何种代价”,直接戳中他的嗓子眼,让他无以辩驳。他无法想象如果同盟会诸人看到,会起何种反应?

    他很明白,今日的革命和昔日的造反在本质并无二致,革命最终解决的无非是谁坐天下、以何种方式治国的问题。宣扬民主的梁启超梁启超在1903年去到美国,游历纽约时感叹“天下最繁盛者宜莫如纽约,天下最黑暗者殆亦莫如纽约”,是以改民主共和而信奉开明专制。梁启超所见的孙汶也不是没有见过,毕竟,梁启超的保皇党捐款百十万,他孙汶捐款只有几千块,所住所行比梁启超更加窘迫,可即使面对纽约如此的黑暗。孙汶也要赞美民主共和,因为这是他革命学说的立足点,是他的定位,所以不得不视而不见。

    现在复兴会的文人找到他的命门。即:排满革命发轫于民族革命。通过唤醒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以求推翻满清异族的统治。在这一点上同盟会和复兴会没有差异。但是在推翻满清,建立新的国家时,两会差异甚大,复兴会主张以中国传统学说治国。而同盟会则主张以西欧学说治国。一个提倡民族革命的革命党,在革命成功之后却要抛弃本民族的东西,按照西方国家的模式建立国体,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悖论。

    满人腐朽、奴役汉人、丧权辱国,更是异族,所以要推翻,可洋人就不野蛮。就不奴役汉人,就不让中国丧权辱国,就不是异族吗?站在民族狂热者的立场,他们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赶走了满清为什么要去学洋人的那一套?这样做的本质不就是说。汉人比满人优秀,而洋人比汉人优秀,所以革命党赶跑了满人,请来了洋人,这怎么能让民族主义者接受?

    复兴会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在一开始就说“复兴会主国粹主义;同盟会主西欧主义”,如此一来,便把同盟会从民族革命的舞台上赶了下去。当然,孙汶也清楚,宣传只是放屁而已,一个政党真是要言行如一,那就不是政党了。正如同盟会宣扬民主,但从来都民主一样,复兴会宣扬国粹,但是绝对也会引入西欧主义,只不过,这种西欧主义一定会用诸子百家包裹着,说成是中国的思想而不是外来的思想。孙汶此时还没有听说过‘有中国特色的’这个伟大形容词,若是听过了,那一定会对此佩服的五体投地。

    潮州革命在即,但舆论上的被动使得孙汶兴致大减,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杨竟成,消灭了复兴会,然后全天下的革命党都加入同盟会。不过,这只是妄想而已,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在舆论上赢回主动。

    “季新,”完全回过神来的孙汶喊过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汪兆铭,“和复兴会的辩论要强调这么两点:一为,所谓中国式的治国之道,就是帝王的权术之道,复兴会崇尚国粹主义,可以把他们向帝王专制上宣传,甚至可以宣传杨竟成此人有帝王之想,日后革命成功,一定会登基称帝。二为,我会的论点关键是要在‘民’这一个字上做文章,西欧主义也好,国粹主义也好,最终还是要保证百姓的民生,至于民族和民权两说,暂时就先不要着重讨论了。”

    孙汶说的极为自信,但是汪兆铭听在心里却不是那么个滋味。孙汶只是看了十二条辩纲,并没有看其他的文章,复兴会早就坦承复兴会没有任何人想做皇帝,而民生之说,也被章太炎批驳,认为中国早就有民本主义,何必提什么三民主义,把一个词拆城三个词好玩么。可以说,在宣传舆论上,复兴会正在把同盟会赶尽杀绝。

    “是的。先生,我们马上撰文批驳复兴会的歪理邪说。”汪兆铭心里想了一圈,最后还是忍着没有把实情告述孙汶。

    汪兆铭想着在报纸上辩驳,胡汉民想的东西却是不同了,他道:“复兴会的中华时报不是被封了吗,现在这个报纸从哪里来的?”胡汉民此言一出,孙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看着被问的汪兆铭。

    “中华时报现在是在沪上印刷,而后再用邮轮运到东京发售,因为之前它在学生中素有名气,所以现在买的人不少。”釜底抽薪倒是好办法,但是复兴会连个窝都没有,如此奈何?

    “是谁在发售这些报纸?”胡汉民还是不死心,又追问道。

    “是东京的那些书店,还有各个学校也有代售点,都是日本人在卖。我们不好做什么的。”汪兆铭解释道。

    一听说是日本人在卖这些报纸,孙汶和胡汉民心里就知道这事情做不成了。孙汶只好道:“季新,你还是好好写文章批驳复兴会吧。还有展堂,你也要写几篇文章批驳他们。”

    吩咐好报社,外面宫崎寅藏却进来了,孙汶对着他便是一恭,道:“宫崎君受委屈了。”

    宫崎寅藏见孙汶向自己行礼,顿时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当下也是鞠躬回礼道:“先生客气了,为了革命寅藏死不足惜。”

    两人鞠躬之后,对视片刻,心中相知。一时执手大笑起来。孙汶朗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又道:“现在他们那些人在干什么?”

    孙汶问的他们其实是平山周、北一辉、和田三郎这几人。年初的时候,他没有和其他人商量就接受日本政府的赠款。然后在被驱逐之下主动离开日本。此事最先被日本人知晓,很多革命党人对他此行都极为鄙夷,认为其状如丧家之犬,毫无骨气可言。为此平山周、北一辉几个逼迫着宫崎寅藏。要着他把此事遍告同盟会所有会员,宫崎寅藏是孙汶死忠,当然不愿,最后被三人打了一顿。人打完,这事情还是被这几人宣扬了出去,他们还以同盟会会员身份,要求留守的庶务刘揆一改选总理。

    刘揆一本不愿入同盟会。但弟弟刘道一死后让他对满清咬牙切齿,是以最后还是加入了同盟会。他对孙汶并无好感,但现在广西那边正在举义,克强也在前线。一旦想他们说的那样,举克强为总理,那不要说举义结果,便是克强性命也要不保,是以坚决不愿意改选总理,只是劝说诸人要以大局为重。在原来历史上,这个时候闹的最厉害的是章太炎、陶成章、张继、刘光汉等人,尤其是章太炎以孙汶接受日本钱款,而后一去不返为耻,可现在这四人都不在,所以历史上的第一次倒孙风潮很快就平复了。

    “他们现在都在办那个革命评论,还和一些露西亚人混在一起,在宣扬虚无主义。”虽然被平山周、北一辉等人打了一顿,但是他们的举止宫崎寅藏还是知道的。“对了,他们现在老是和遁初在一起,特别是北一辉,和他相交甚好。”

    宋教仁一向与孙汶比较疏远,年初去了东北转了一圈之后,虽然没有招降一个马贼,但是据说钱是得来不少,他求见的一个大当家在东北有金矿,礼送他走的时候直接送了几十两金子。同盟会缺钱的时候,他也不把钱拿过来,而是直接把钱分给那些在穷苦的自费生和同盟会会员,弄得现在宋教仁的名气极大,和往日不能同日而语。

    听着宋教仁等人在玩虚无主义,孙汶笑道:“那就不要管他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举义工作的筹备好。”

    宫崎寅藏说的宋教仁并不在革命评论报馆,在革命评论报馆的只是平山周、北一辉等人。在日俄战争胜利之后,全亚洲的革命党、菲律宾、越南、缅甸、印度,还有俄国的那一帮民粹党,都是云集在日本东京,为了使革命者能够互相交流激励,黑龙会出钱,宫崎寅藏出面办了这个叫做革命评论的报馆。这份报纸的文章开始主要是由和田三郎撰写,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又把出了一本《国体论及纯正社会主义》便被封禁的北一辉拉了过来,此时的北一辉著作被禁,生活无着,加上大家理念相近,也就入了报社做了编辑。

    “和田桑,这才是中国需要的革命啊!”北一辉舞动着手中的中华时报,高兴的对着和田三郎说道。“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们知道孙汶是西欧主义者,更有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哈哈……我现在就想要去沪上,拜见复兴会的杨竟成先生。”

    北一辉大笑的时候和田三郎也在看这份报纸,他看后也道:“可你怎么知道杨竟成先生就在沪上?对了,宋桑对这件事情怎么看,他以前不是和复兴会的文先生见过面吗?”

    北一辉和宋教仁同是早稻田大学的旁听生,加上又是同盟会会员,是以私交甚好,复兴会的事情北一辉早就向宋教仁打听了,但宋教仁以前对复兴会有多赞扬,可这一次去满洲回来,却对复兴会再无好感。问其原因,宋教仁则写了‘国’和‘民’两个字,其在国下面写了复兴会,在民的下面写了宋教仁,于是北一辉对两者的分歧了然了。

    “遁初兄并不赞同复兴会,他当时说过,孙汶是个人专制,复兴会是团体专制,两者并无分别。不过。”北一辉说道这,扶了扶眼镜,“我还是想去见一见复兴会的杨竟成先生。我,我可以写信到中华时报报馆。我相信他们会转交这份信的。”

    中华时报报告来信甚多。虽有专门的人拆信,但不重要的信件一般是拆不过来。北一辉没有写一封读者来信,而是直接向中华时报投稿,不过因为处于租界的中华时报一向很注意宣传口径,革命言论都是被当作学术来探讨。北一辉的来稿虽然写的不错。但是因为言辞太过激烈,还是没有刊登,不过他在信后面的要求却被编辑记录了下来,转给了专门的部门。

    “是叫北一辉?日本人?”杨锐看过简报的时候,看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不由得的细问了一下。按照他的记忆,这个人似乎是日本二二六兵变的魁首。

    “是的。先生。他还寄了一本书过来。”陈广寿没想到杨锐对这个日本人感兴趣,早前要汇报的事情只好先放下了。“他还希望能求见先生。”陈广寿看了一下笔记,再补充道。

    “嗯……”杨锐有些走神,而后才道:“那就见见吧。”

    “先生。这不符合保密条例,而且他还是日本人。”陈广寿大吃一惊,日本人现在是复兴会的重点盯防对象。便是连去檀香山的邮船,都买的不是走东京航线的,而是走香港那边的。

    “日本人也有不一样的日本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北一辉就是日本的革命党。”杨锐笑道,“见见他,让他以后给日本添添乱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

    “如果他是刺客怎么办?”陈广寿还是很担心。

    “有刺客不是有你们吗,难道怕刺客就不见客了?”杨锐奇怪的看着他,见他欲言又止,又道:“就把见面安排在我离开沪上的前一天,这样即使日本人知道我在沪上,也找不到人。”

    见杨锐执意要见这个日本人,陈广寿只好作罢,把事情记在本子上之后,接着汇报同盟会的举义之事。“现在已经查明,黑龙会将完全参与这次举事,他们还会在这一次举事派出一部分退役军官前往指挥,武器除了几千支步枪之后,还有格林炮。举义的时间还未定,但是地点是在潮州。”

    “还有格林炮?”杨锐笑道,这种过时的机关枪用来吓唬清兵还是不错的。“这是哪来的消息?确切吗?”

    “是孙汶直接告诉情报员的,是不是真实还未可知。”陈广寿说道。“不过军情局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孙汶在南洋的时候,就常常为了募得捐款而把机密外泄。”

    “这么听起来举义的成功率很高啊,那我们怎么应对?”杨锐问道。

    “军情局有两个建议,要么派特战组到潮州那边阻止起义,要么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满清,然后让满清事先做好防范。”陈广寿复述着文件。

    “他们怎么不想着把孙汶杀了,他一死,事情不就结了吗?”杨锐显然对于这两个办法都不满意,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军情局那边说现在孙汶在黑龙会的保护下,行踪不定,极少露面。而且现在假装捐款的情报员似乎也被怀疑了,现在负责接待他不再是孙汶。”陈广寿道。

    “哦,原来是这样。”东京比较不是中国,而且孙汶素来都很谨慎,杨锐想想就作罢了,“那就让伯渊想想是不是能把消息露给满清,两广那边的水师李准不是破坏了他们好几次举事吗,可以联络他,但记得首尾要做的干净。”

    陈广寿再次把杨锐的吩咐记下,而后本子又翻向后面一页,然后道:“先生,今天的事情都完了。不过,按照日程你要和程小姐去上街。”

    马上就要成婚了,虽然杨锐力行简约,但是一些规矩上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女方的首饰、衣衫还是要买的,至于他自己也要收拾一下,得做两件新衣衫。至于结婚的钱,杨锐从财务那里借了两千,加上这几年没花的工资,也有个三千块钱,算是绰绰有余了。杨锐力行简洁,但是得知此事的谢缵泰却来电要求铺张,复兴会一向在江浙这边立足,而两广那边虽然有他之前在努力联络,但毕竟复兴会还不算是本地的会党。现在杨锐做了广东人的女婿,不借此机会把复兴会名气打响,那以后在两广等地发展还是不利。杨锐见他说的在理,犹豫之下还是同意了,他看重的不是两广,而是海外的华侨,是以预算就从三千上升到了八千。

    买首饰,做衣服,处理公务,走后这几个月的安排交代,日子对于杨锐来说开始有些紧了,毫不容易等等要远行的时候,之前要见的北一辉倒是来了。

    北一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信很快就了回音,而且复兴会的人也很快安排他到了沪上。虽然这件事情要求保密,但是每当想到能见到杨竟成先生、革命评论上能刊发他的采访录,他就很是兴奋。12月15日,他在护送人员的陪同下出了客栈,上了马车之后便要求带上了眼罩,而后马车在沪上转了几圈之后又把他转到了一辆人力车,如此反复几次才来到了一所房子里。那里,杨竟成已经在等着他了。

    “我就是杨竟成。”杨锐朗诵道。他看着二十出头,斯文瘦弱的北一辉,有些好奇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也许是日本的社会造就了这样一个人吧。

    “鄙人北一辉,日本新泻县人,见过竟成先生。”北一辉鞠着躬,恭敬的道,他的原名是北辉次郎,后面和中国人待得久了也取了一个汉文名,叫做北一辉。

    “北先生请坐。”杨锐不知道称呼他什么好,看在他出版自己著作的份上叫他先生。谁知道北一辉却很是忐忑,道:“先生请直呼一辉即可。”

    杨锐见他如此笑道:“那一辉请坐吧。”待他坐定又道:“一辉的书我看过了,很好。日本的财阀已经严重制约日本经济的发展,使下层的国民变成了奴隶。在美国也有这样的现象,所以罗斯福总统才会以反托拉斯法不断的打击那些垄断企业。不过在贵国,财阀们不但在经济上占有垄断地位,在政治上也和权贵密切勾结,所以贵国不得走革命这条路。”杨锐说完这段话之后又怕分量不够,再次道:“我对比过中日两国的税负水平,从数字上来看,贵国国民的税收比例是我国国民的三倍,而比较实际的生活水平,我不敢下断言谁高谁低,但能肯定的是贵国国民最少比我国国民辛苦一倍,而这些辛苦所创造的价值,大多进了财阀的口袋。”

    为了见北一辉,杨锐还是翻了他的书的,无非是后世的愤青党,见那些不法商人勾结权贵压榨百姓很是不满,就个人来说,他算是一个心怀百姓的无私者,不过按照革命的发展规律,越是无私的煽动者,造成的破坏就越大。

    北一辉见杨锐真的通读了自己的著作,而且被他赞扬很好,心中狂喜之下日本人固有的那种崇尚强者的本性又发作了,他激动的起身,然后对着杨锐深深的鞠躬道:“竟成先生……”他忽然凝噎了,说不出话来。

    杨锐不知道自己在日本人的心里,从杭州举事开始便被奉为中国革命的实际领袖,而且复兴会在杭州失败之后又出人意料的在严州崛起,还把满清新军打得落花流水,这更使得整个东亚的革命者都开始关注复兴会和杨竟成这个人,在收集复兴会资料的同时,还研究他的革命是怎么发动的,想从里面找出一些宝贵经验好带回国去运用,可以说他现在已经是所有革命者的榜样。被这样的人物赞扬,北一辉的激动就难免了。

丁卷 第四十章 五年

    第四十章

    看到北一辉激动,杨锐心中笑起的同时和蔼的把他扶着坐下,而后道:“江山代后才人出啊。一辉你的思想远超越同侪。日本老一辈精英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你们年轻人的舞台了……”

    杨锐说着一些激励北一辉的话,弄得他一时间找不到北,然后在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一些什么,这其实得益于他昨天晚上在心里的总结。

    “竟成先生,我……”北一辉一开口却又不知道应该问那些问题中的哪一个,言辞紊乱后只道:“亚洲人民受到西洋殖民主义者的奴役,现在白种至上论大行其道,便是敝国很多人也认为白种人比黄种人优秀,以竟成先生看来,白种人和黄种人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不同,还只是因为他们比亚洲这些国家先富裕造成的?我们当如何去辩驳这种白人至上的说辞?现在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是比他们更优良的。”

    “白人与我们不同的地方只在于他们关注脑,而我们关注心;他们重于思,而我们感于悟;他们是积极的向外,不断的征服外界;而我们是不断向里,不断的反省内心。这种思维差异的不同,使得他们为了改变世界建立了科学,而我们为了反省内心有了玄学。同样的两个人,走了不同的两条路,到最后收获也就不同了,白人建造了战列舰,而我们只编著了一些典籍。可这不是说我们就没有思的传统呢?这其实也不是,先秦之时公孙龙的白马非马便是最早的东方思辨,还有杨朱贵己之说,更是最早的人权宣言,只不过后世儒家当道。这些都被他们湮灭罢了。”

    杨锐说完这一堆之后,又把复兴会宣扬的国粹主义说了出来,道:“文明只是文化的具体体现,而白种人、黄种人。只是不同文明的载体。文明有生死、有兴衰。但文化却是长存的。当今世界,有古典文化或者西方文化。印度文化、巴比伦文化、中国文化、埃及文化、阿拉伯文化、墨西哥文化,这些文化都不比西方文化逊色,不过这些文化所具体化的文明正处于衰弱时期,而西方文明正处于兴盛的顶峰。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一些人由东方文明不如西方文明,得出中国文化不如西方文化,黄种人不如白种人的谬论。”

    杨锐的文化、文明之说只把北一辉绕晕了,这已经不是提倡均平富,抨击官商勾结,百姓遭殃小愤青的层次了,这其实已经是历史哲学层面的论述。看着小日本如听天书。杨锐便从陈广寿手里接过一本书,道:“一辉,我所说的都在这本书里,过段时间便要出版了。现在先把这本书的样稿送给你。”

    伟人的新著更是在出版前送给自己,北一辉发条一般从只坐了半边的椅子上弹了起来,边鞠躬边接过,嘴中说着谢谢。在接过之后目光在书封上扫过,只见上面写着“西方的没落”五个大字,下面的著作则是杨竟成。名字很是吸引人,但是东方人的礼节却不是如西方人那般马上拆开,于是他只好抓住手里,好好的放在身前。

    要想鼓动民族主义,那就要挖掘本民族的光荣历史,塑造自豪感和自信心,这是应有之义。但即使再多的“四大发明”、“四大文明”、“五千年历史”,也没有斯宾格勒的这本《西方的没落》来的实在。前者是愤青们看的,后者是聪明人看的。唯有如此,才能破除白人至上论和全盘西化论。由此,那些嘴里面高喊着民族革命,实际上却高举西方民主共和旗帜的孙汶之流,才会在民族革命上无立足之地。现在的孙汶,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鼓吹民族主义,那么民主共和就要抛弃;鼓吹民主共和,那么民族主义就要抛弃。

    不过现在,他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因为复兴会已经给他戴上了一顶西欧主义的帽子,加上他历来鼓吹美式共和,同时举义又一心想获得列强干涉,这些证据之下,他已经被描绘成了帝国主义的走狗,以民主共和为名妄图取代满清成为下一任傀儡,在复兴会的宣传中,他其实就是满清第二。翻开历史来看,在清末民国,搞革命没有洋人的默许和支持是无法成功的,即便是能成,也只是在偏远地区。谁要想革命,那复兴会就把他说成是帝国主义的代言人。至于复兴会,立的本来就正,即便是勾结列强、出卖国权,只要文化部一管制,文宣上再来一句:“罗斯福总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或者高调宣传:“中x两国是一衣带水带水的邻邦,友好交往的历史源远流长”,谁敢说复兴会卖国?

    杨锐歪想到“中x两国一衣带血、互殴的历史源远流长”的时候,北一辉小愤青已经问到第二个问题了,“竟成先生,请问您领导的革命,怎么才能保证不出现日本那样的情况,在下说的是日本现在的经济被财阀们垄断,百姓生活不会困苦?”

    北一辉的问题其实不出杨锐的意料,他还是笑道:“我把国家经济分成两个阶段,最开始只能实行国有化,这是是强大国家的基础,那些私人资本是不会从国家民族的角度去考虑产业规划的,因为资本都是趋利的。所以唯有政府主导的国有化才能打下国防的基础,同时也打下工业的基础,在这一个阶段,不单是百姓,就是政府官员也是困苦的。日本已经经历了这么一个阶段,一辉对这个阶段因为没有什么反对的看法吧。”

    见杨锐问道这里,北一辉重重点头,他那本著作上面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他不是对明治维新有恶感,而深恨全体国民勒紧裤腰带辛苦了一把,可最后创造的财产全部进了财阀的口袋,他以后所写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说的就是要改造日本国内的这种状况,不过鉴于当时的国际形势。本着为日本长远打算,他还想着要向外扩张,为大和民族挣得生存空间。他这样的思想,放在后世的网络上就是一个典型的愤青。对国内左。对国外右,一边批判政府背离太祖、造成穷富差异。一边又鼓动政府要在南海强硬,打击菲佣越猴。杨锐对他们并无什么恶感,不过对于北一辉这个日本愤青,就一心想着怎么把他带到沟里去。

    “国家的基础已经建立。那么接下来就是改革,再分配国有财富的问题。因为不改革,国有公司人事繁复,耗费甚大,加上又是政府官员管理的,他们并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个官僚机构。即是官僚机构。那么自然心思不是在经营和盈利上,那些官员想的是怎么升官,而不是怎么赚钱,日本也是基于国有公司的这种症状。推行私有化,从而使财阀做大。这其实是经历发展的必然,在西方是由商而官,大商人最后成为政客的不在少数,而在日本,因为原本没有繁荣的商业,所以是由官而商,最终也是官商勾结。

    这种过程上的差异就造成:美国商人最后都成了政客,但是还是有些商人不是政客。而日本财阀都通过谋夺国家财产起家,由此没有一个财阀不牵扯到官员。所以美国有罗斯福,但日本不会有罗斯福,美国的罗斯福可以打击那些没有政治背景的托拉斯,但是在日本托拉斯都有政客背景的情况下,日本的罗斯福将毫无作为。这其实也是说,美国可以通过法律改良民众生活,而日本只能通过革命改变现有状况,重新分配财富;而中国,在转型的时候,将更多的从技术上,而不是从产权上解决这个问题。”

    对于经济发展之后的民生问题,杨锐对美、日、中给出三种不同的解答,北一辉对于杨锐比较美日不同没有异议,只是好奇杨锐说的中国以后在技术上解决是怎么个解决法。“竟成先生,请教技术上解决是怎么解决?”

    “技术上解决,就是说从管理上解决,国家只是公司的一个投资人而已,然后对外聘请经理人团队,由他们来管理这个公司,他们只是高级工人,不是高级官员,政府和他们只有经济上的牵连,没有政治上的牵连,这其实就相当于请了一个专业的管家。当然,这要在这些公司没有私有化之前才能实行,一旦私有化,那么就没有实施的余地了。”杨锐随便说了一个办法,他相信北一辉对于公司管理并不熟悉,看不出什么问题。

    果然,北一辉在记下杨锐所说之后,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竟成先生,您认为中国革命何时才能成功,亚洲其他国家的革命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亚洲什么才能成为亚洲人的亚洲?”

    杨锐想不到北一辉把革命延伸到了整个亚洲,真不知道大东亚共荣是不是他鼓吹出来的,心中斟酌片刻,他伸出大手肯定的道:“中国的革命在五年之内必定会成功!”杨锐极富自信的说道,“而和中国独立的情况不同,亚洲各个殖民地的胜利除了需要自身的努力之外,还要看列强的盛衰,就目前来看,十年之内,革命就可以看到希望。至于亚洲人的亚洲,怕是要三十年不止吧。”

    五年和十年在杨锐心中拿捏了好久才说了出来,现在马上就是1908年,四年之后革命就已然成功;而殖民地的十年希望,他记得似乎印度在参加一战的时候就被许诺过可以获得主权,不过后来英国食言了。

    和北一辉的会面在这些谈话之后就结束了,会面虽然短,但是两人却互留了通讯地址,杨锐对于北一辉是想长线放养。因为行程在陈广寿的建议下做了调整,会面结束之后,杨锐便被护送上了前往檀香山的邮轮,此时程莐等人已经在邮轮上等他了。

    “怎么这么晚啊?”船舱里的程莐一身红妆,笑颜如花,她此时正在丫头们的伺候下,试着婚宴那一日的衣裳和首饰,首饰早就到了,衣裳是前两日才好的,此去檀香山要十余日,所以她刚一上船就试开了。

    从来没有见过她悉心打扮的模样。她这样的装扮只把杨锐看得一呆。未来的姑爷失了神,旁边的下人丫头们都在偷笑,程莐只好羞道:“你先出去吧,一会再来。我在试衣服呢。”

    杨锐是恨不得把她拉到怀里好好疼爱一番。见她让自己走到是一愣,不过也知道这样傻站着不好。当下却吩咐那些下人丫头们,“嗯,你们先出去吧,一会再来。她要试衣服呢。”

    下人丫头见这个姑爷是个急色鬼,更是笑开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姑娘姑爷常常见面,老爷对此也无异议,便都听话的退了出去。程莐想不到自己叫杨锐出去,杨锐却叫丫头们出去,脸上羞的更厉害。杨锐待众人出去,便把她搂在怀里端详道:“哎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程莐被他强楼着,本来是害羞的。但被他一夸,心中又开心起来,眼波流转,调皮的道:“真的吗?比仙凤也好看?”

    “你……”温馨浪漫的气氛被她破坏无疑,杨锐急过之后道:“就你小心眼。那一次我只不过随便说了一句而已,你怎么现在还挂在嘴上了。”

    杨锐虽然没有见过仙风的模样,但是后来倒是见过她从法国寄来的相片,当时还不知道是谁,问陈广寿陈广寿说这就是仙风,弄得他大吃一惊,想不到当年的脏小孩变得这么漂亮了,是以赞了一句好看。不巧的是这话刚好被进来的程莐听到了,于是她便一直记着。

    “当时有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让我怎么能忘得了。”程莐依偎在他怀里,继续挖苦道。

    “我…我只是很惊讶而已,以前见她的时候只是个脏兮兮的小毛孩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就很吃惊了。”杨锐只觉得跟女人说理说不清楚,但问题摆在面前又不得不说理。

    “真不要把她娶过来嘛?”程莐又一次的问到这个让杨锐心里极为痒痒的问题。不过杨锐自己也说不清对寒仙风是什么感觉,当时只觉得她是妹妹,可后来见到照片,又不由自主的被她的美所吸引。不同于程莐水一般的柔美,寒仙风就像是一团火焰,明亮而灼热,让世间的一切都由此黯然失色。

    “她还小,没懂自己在干什么。”杨锐还是觉得她太小了。“而且把她娶过来,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有你的事情。你真希望我有两个老婆?”

    程莐是善良的,但不是说善良的人就不自私,特别是婚姻,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她人生的唯一。“我不喜欢你有两个老婆。可是……可是她救了你,而我却害了你,越想着和你成婚,我就越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曾为你做过,我还把……”

    “没有什么害不害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杨锐知道她一直在心里纠结自己被刺一事,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只是安慰道:“再说革命这事情,慈禧死了对于革命有好有坏,但是坏处少,好处多。你们杀慈禧并没有错。”

    “可杭州……”程莐玉手只勾着杨锐的脖子,仰望着他道。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是革命的必然。”杨锐也是惆怅,复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不好的事情了,你现在是新娘子,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样子,要多笑笑,再过二十天,你就全部是我的人了。”

    “嗯,二十天。”程莐点头道,说罢之后又难得的吻了上来。

    两人在舱室里缠绵许久才分开,杨锐出了船舱之后,脸上的口红都还没有完全抹干净,是以陈广寿向他汇报事情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但又不好明说。“军情局改了一个方案,就是让想缓一步通知满清,等同盟会打到福建,占领厦门之后再派人动手,到时候孙汶一定会在福建出现,这样的话可以刺杀孙汶。”

    “办法不好!”杨锐不知道自己脸上有口红,而是进入工作状态一般正经的道:“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和同盟会纠缠什么了,它的影响会越来越小,而我们的影响将会越来越大。这一次破坏潮州起义,其实不全是针对同盟会,而是针对黑龙会。日本人就在海对面的台湾,一旦福建有事,必定会出兵干涉,我们决不能让黑龙会得逞。要知道一旦日本人在福建占住了理,那么东北这边,满清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只能让出权益。”

    “是,先生。”陈广寿把杨锐的话语记下,“我马上就回电给他们。”

    看着陈广寿想走,杨锐却把他喊住了,笑道:“你跟白茹怎么了,还没有定日子?”

    想不到先生还关心自己的私事,陈广寿动容道:“我们商量过了,革命不成功,那就不成婚。”

    “好!你年龄比我小,晚几年不怕。”见到他们有这么个约定,杨锐有些赞赏了,“到时候白茹那边就由我作她的长辈吧。”

    白茹的经历极为糟糕,即使是有家,父母对她也是不认,生怕玷污了家里的门楣,而陈广寿家里虽不是望族,但是对于女方的身份还是很看重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把原先的婚事给退了,可家里也不同意他和外面的野女人成婚,所以他想在革命成功之后再成婚,有为了革命的意思,也有等革命成功之后好让家中同意的意思。

    “谢谢先生!”陈广寿欣喜的道。

    “别谢了。你去吧,让刘伯渊盯紧些,他要是让日本人得逞了,那就是军情局无能!”杨锐实在不想看到福建多了一个亲日的地方政府,所以说的话很狠。福建就靠着台湾,以后可是进攻台湾的基地,丢了福建影响甚大,他宁愿同盟会在广西得逞,也不愿他们在福建得逞。

    *

    香港士丹利街二十四号,中国日报报馆。

    即使已经是冬天,香港的气温还是不高,暖暖和和的就像是日本的秋日。黄兴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他只觉得冬天要有个冬天的样子,同样,革命也要有革命的样子。“雪秋呢?还没有回来吗?”黄兴沉着声音问胡汉民胡毅生。

    “许兄怕是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胡毅生答道,其实他知道许雪秋去哪了,只是不好跟黄兴民说。

    “哼,又是有事,天天都有事,他这几日都是如此,现在举义发动在即,他这个南军大都督怎么那么多事情。”孙汶最后还是没有撤销许雪秋的南军大都督,但是为了防止指挥混乱,只是把一切战事交给黄兴处理,算是暂时性的把军权交给了黄兴,而胡毅生则为黄兴的副手。

    “克强,这次举事我们还是要靠会党出力不可,雪秋如果不交好会党,那过几日之后的举事就不便指挥啊。我们还是先说其他的吧。”胡汉民打着圆场,而后又把话题扯到了其他事情上,“到今天为止,各处所得钱款一共是八万九千余元,加上我们从日本带来的两万元,现在还剩下一万五千余元,加起来一共有十万零四千余元。这一次举义再也不会粮饷不足了。”

    听说募集到十万余元,黄兴难道笑了起来,道:“这一次举义和往日完全不同,只可成功,决不能失败了!对了,建华,枪械的情况怎么样了?”

    枪械的事情是冯自由在联络,他闻言说道:“东京那边已经发报过来了,运枪械的船昨日便从日本出发,这一次押船的还是萱野长知,雇佣的轮船也是日本轮船,不会再出现上一次的事情了。再有陈宏生去潮州也有不少时日,相信当地的船一定能雇的好。克强你就放心吧。”

    似乎一切都按部就班,但是黄兴还是有些担心,但又说不出来什么担心,于是道:“那就通知下去,明日下午开始分批登船离港,最后一批在二十日离港。先到潮州的同志除非有任务,只能在客栈休息,不得外出以免泄露消息。”

丁卷 第四十一章 侨商

    “大人,线报说日本那边运军火的船前几日便起航了,还有乱党的人也在前几日一批批的离港,去了潮州。”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的衙门里,负责线报的下属急急的报告。

    “嗯。都看清楚了吗?黄兴是不是也离港了?”和急切的下属不同,李准一点儿也不急,这一次有人莫名的举报革命党人将在潮州举义,很是蹊跷,但因为线报并不是泛泛之说,而是有确实证据的,比如黄兴,两广多次举事都是他发动的,此人现在就在香港主持一切。李准对此就信了,并且还私下推断,这一定是乱党里头起了纷争,这才露了消息。

    “禀大人,都看清楚了,那些通缉的要犯都在里头。不过乱党魁首黄兴倒没有离港。潮州那边来信说,乱党四处找来的民船准备在廿日出海接货。”下属说到黄兴很是兴奋,几次举事下来,捕杀黄兴的格赏已经有两万两,在加上其他的乱党,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两,若把这一干乱党都拿了,那就发财了。

    “嗯,”李准又是老神在在的应了一声,“那就照原来说说的办。记得,乱党里头有日本人,抓捕的时候小心些,尽量抓活的,别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潮州起义一开始就被复兴会关注,加上同盟会在举义这件事情上一向保密不严,是以整个举义的细节都被复兴会透露给了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相信这个已经和同盟会有着诸多血仇的官僚是不会放过这一次升官良机的。杨锐在抵达檀香山的次日便收到潮州收网的消息,只不过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先生,潮州那边已经收网了,只不过事情有了些麻烦。”陈广寿如往常那般立在杨锐身前,汇报着重要事项。这其中。除了严州那边满清几路兵马围剿之外,便是同盟会潮州举义一事。

    “怎么,没有抓到人,还是没有扣到船?”杨锐问道。

    “都不是。据说除了几个举义的骨干。其他人都抓到了,其中还有不少日本人。军火船也被水师扣了。不过日本公使对于此事很是抗议,他们辩称,在岸上的日本人只是去当地考察商务,游览名胜。至于那条军火船,只是途径广东时,因为舵盘失灵,所以才误入广东领海。现在他们倒打一耙,说清兵按章撤旗是侮辱日本国旗。” 陈广寿一边摇头一边复述着电报的内容,对此结果他很是气愤。

    “哦。小日本一向如此。”杨锐对日本人的反应并不惊讶,这种倒打一耙的事情自甲午开始。一直到后世小鬼子也是这个德行,只要是日本人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错过。“那满清那边怎么回的,要妥协吗?”

    “还不知道。京城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陈广寿说道。

    “那议院呢?也没用什么反应?”杨锐再问,在他的感觉里,有议会的话愤青会更多一些,因为历来对外强硬都很受舆论的追捧,比如甲午时的那些清流,一个个躲在后面,一个个义愤填胸。

    “先生,按照满清的钦定宪法大纲,外交事务都是由光绪决断的,议会没有这方面的权利。”陈广寿记得早就把满清议会的权限汇报给了杨锐。

    “我知道。军队、外交,这几个都被满清抓在手里,但是没有那个议员觉得这是出名的好机会吗?特别是那些民选议员,一旦大声疾呼对日强硬,即便是为满清所不喜,但是只要有了这样的声望,即使被打压下去,以后再上来也是轻而易举啊。”自从国会分了蓝白党以来,杨锐对议会那一帮议员就很是好奇,现在这个机会这么好,一定会有人要跳出来的。“让渊士那边注意一下,看看是不是能不能挑唆几个议员,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什么事情?什么程度?”陈广寿追问道。

    “不要见血的事情,大打嘴仗就好了。至于程度吗?”杨锐手指敲着桌子,想了想才道:“看看是不是能弄出一个抵制日货运动。现在大家不是在给光绪歌功颂德吗,说他旷世少有,英明神武,呵呵,那就给他一个大舞台,看看他怎么个英明神武法。”

    “是,先生!”陈广寿回答的很是响亮,飞快的出去了。现在在梁启超的宣传下,光绪的形象越来越伟光正,他被描述成一个为了百姓生计,和满朝乱臣贼子做斗争的好皇帝。复兴会一直在想办法抹黑光绪的形象,但无奈前面还有个慈禧,泼去的脏水都光绪转到了慈禧身上。这还是不算最严重的,更气人的是在诸多报纸非议慈禧的时候,光绪还是连发几个罪己诏书,为‘亲爸爸’辩驳,弄得更多的草民为光绪这样的好皇帝歌功颂德。

    陈广寿走后,杨锐则去到了客厅,此时程蔚南拉着本地的一些商绅正在家里喝茶,这样做除了本是婚礼的规矩外,还有把杨锐介绍给檀香山诸人的意思。这里面有永和泰杂货商行的司理刘祥,美商卑涉银行的经理何宽,永和泰号的司事黄华恢,当地政府的译员李昌、郑金等人。这些人,程蔚南告诉杨锐说他们就是十三年前的兴中会骨干,其中刘祥便是兴中会的主席,而何宽则是兴中会的副主席,程蔚南是会中的文案,其他几人也是会中的骨干。

    在程蔚南的叙述中,兴中会并不是孙汶创立的,他也从来没有做过檀香山兴中会的主席,甚至连值理、文案、管库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员。后来他见在檀香山得不到支持,便带了一些人去了香港,随他走的,除了八个值理中的邓荫南外,还有宋居仁、陈南、夏百子等数人,其他则会员毫不所动。之后,檀香山兴中会就和孙汶没什么牵连了,是以在梁启超赴檀香山的时候,大部分会员都参加了保皇党。

    程蔚南是个文人,却又是个商人。既有想革命的意愿,又有想妥协的意愿,和其他人不同,他对于革命还是比较支持的。只是庚子年的时候。孙汶得日本人支持。发动惠州起义,儿子年轻。热血激荡之下就跟着去了,可最后起义失败,儿子尸骨无存,程蔚南从此对革命便心灰意冷了。直到程莐把杨锐给领回了家,算又是入了伙。

    杨锐到客厅的时候,大伙茶都喝得差不多了,此时见他进来,程蔚南站起身对着他道:“这几位叔伯都是檀香山的大佬,以后你在这里有事,都可以找他们帮忙。”这一次来檀香山。一些客套的规矩还是学习过的,在程蔚南的介绍下,杨锐急忙向诸人见礼,而程蔚南也向他一一引见在坐的列位。一番客套之后,他才在下首坐下。

    在杨锐进客厅之前,程蔚南已经向诸位同乡坦承杨锐就是复兴会的革命党,革命二字在大家看来就是作反,知道这些人不是玩命的就是要钱的,诸人听后心中有些忌惮。程蔚南早知大家所想,之所以要说女婿是革命党,无非是向大家交个底,好获得支持而已。

    复兴会在国内再威风,但对于华侨而言,还不是自己人。昔日保皇党得其相助,是因为他们举着光绪的大旗,又是出名的爱国士人,同时康梁还都是广东人士,所以吃得开;而孙汶,虽然也是广东人,但他不要说举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之乎者也的讲演和梁启超相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更不要说他是个‘作反’的,所以大家都对他进而远之,最后还是洪门的黄三德想了办法,让孙汶入了洪门,而后再陪着他在美国游埠讲演,以取得华人下层人士的支持,这才算是有了些影响力。而杨锐,一不是广东人,二不是科举出身,讲演都是白话——这在当时基本归结为目不识丁的文盲,比孙汶的基础更差。

    海外华侨对复兴会重要吗?就复兴会而言,在革命前并不是很重要,革命后则有重要的地方,也有麻烦的地方。重要的地方在于海外华侨的资金量不小,按照关东银行国际金融科的统计,每年有一亿多两的侨汇从南洋、美洲等地流向中国,虽然不足以完全抵消贸易逆差的损失,但是没有侨汇,那中国的国际收支将会更加糟糕,可以说华侨相比国内,普遍更为富裕,日后国内兴业置产,华侨的作用巨大;而麻烦在于,华侨都在国外,一受欺凌那么政府就要护侨,就清末的家底,吓吓墨西哥还差不多,要是和欧美殖民者硬顶,国内政治上虽有所得,但是国外政治以及经济上则要大受损失。

    不说复兴会,就杨锐个人而言,不管革命前后,海外华侨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现在他在复兴会虽有嫡系,但其实是威望有余,根底不足。虽有政治部洗脑,但是同乡、派系这个几千年的观念还是影响甚大,北洋有小站派、孙汶有两广系、常某有黄埔系和浙江系,再后面……同样如此。细看历史便会发现,清末之后的中国政局就是在满清遗留的北洋以及南方广东、浙江、湖南四者身上转圈。广东起于华侨,开风气之先,浙江除了本身的人文底蕴,还得益于沪上的繁荣,而湖南,除明末清初王夫之、各处的书院之外,就全靠曾国藩了。

    杨锐的弱项在于他不是广东人,不是浙江人,不是湖南人,复兴会里浙江人完全占优,他位置要想稳定,势必要平衡,而平衡的办法光靠杨锐的同乡,完全撑不起大梁,不是人不优秀,比如张承樾、徐敬熙、文永誉都不错,但跟粤浙湘这三省比,基数根本不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以广东女婿的身份,把广东人拉进来。到时候广东、浙江、以及其他杂系三分大权,如此位置才能稳固,到时候政坛虽会是一片海草味,但是这也是逼不得已。

    这个主意不是杨锐想的,而是谢缵泰言语隐晦的在一份长信上提到的,以杨锐的判断,他这既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也有为杨锐考虑的意思,不过不管谢缵泰怎么想,这个事情还是应该去实行的。

    杨锐在客厅的下首坐下之后,在座诸人都打量着杨锐,弄得他只好谦笑道。“各位叔伯,此来不是要拉大家一起革命,更不是要让大家捐钱,只是想着和大家一起置业兴学。除此无他。”

    见杨锐把事情做的这么轻松。在座诸人都是失笑,何宽道:“竟成也是华侨。还是客家人?”

    “是,幼年随父母到了美国,但后面他们都故去了,之后便是我一个人流浪美洲大陆。”杨锐说起身世。面有戚色,在座诸人都是过来人,知道卖猪仔的苦楚,表情上不为所动,但心里倒也软了一下。

    何宽对此也是长叹,道:“华侨飘洋过海,生活不易。先有孙逸仙畅言作反,后有康有为、梁启超鼓吹保皇,这两拨人,我们钱是捐了不少。但是一个是痴人说梦,无法成事,另一个则是甜言蜜语,过桥抽板,根本就是忘恩负义。复兴会在国内素有影响,但我们若是支持你,又怎知你不会是下一个康梁?”

    杨锐见这形势,应该是程蔚南在之前把要说的话说的差不多了,所以言辞才会如此直接,面对何宽的质问,他完全忘却程蔚南的交代,反问道:“那请问各位叔伯,华侨们要想改变现状,除了支持复兴会还能支持谁,靠洪门那些山堂么?还是靠连续举事而不成的孙汶?”女婿的针锋相对只把程蔚南吓了一跳,不过见在座诸人被他这么一问都沉思下来也就舒了一口气。“现在光绪出山,国会召开,这不是救国,而是在乱国,满清的官吏没有哪一个不贪的,各地的督抚没有哪一个是听话的,这样的中国无法富强,而无法富强的中国,更是无法保护各地的侨民。所以,革命是救国唯一出路,而复兴会是革命成功的唯一希望。

    你们要是担心我出尔反尔,有一个办法简而易行,就是让你们的子女加入复兴会,”看着有些吃惊的诸人,杨锐笑道:“不是让他们去打仗,而是让他们去读书。当然,要打仗也行,复兴会有专门的军校,有志向的人可以加入,要是觉得有危险,那可以不回中国,只在海外留学,等学成之后革命也成功了,到时候政府需要新人,这些人就是以后的国家骨干。就是革命不成功,你们也毫无损失,花的钱也是用在自己孩子身上。”

    杨锐只把革命说成吃饭一样简单,大家都是不太信,一直没有发言的大佬刘祥问道,“竟成要我们做的就是这些?”

    “嗯。大致的说起来就是这些,但是要说细节的话,”杨锐看着诸人笑道,“主要是有这么几件事情,一是成立华侨商会,把全世界的华商都团结起来,二是成立华侨银行,这个银行要遍布全世界有华侨的地方,三是华侨教育会,这个在前期资金有限的情况下,除了在华人密集的地方少数办一些中学和大学预科班外,主要指导华侨子女留学。”

    杨锐说完诸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杨锐有孙大炮的风采。何宽笑道:“华侨在檀香山只有两万余人,其他多则在南美洲等地,办商会由我们发起一定不会成的;还有银行,办银行利润不小,但是花钱甚多,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起的。”

    “檀香山华侨是不多,但是檀香山的华侨都是广东人,和美洲、南洋的华侨都是同乡,而且商会其实就是一个大的商团,将以银行为中心,只要大家看到加入商会对自己的生意有好处,那么就会入会。至于办银行的股本,复兴会可以解决。”杨锐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份花旗银行的存单,交给何宽。

    何宽是卑涉银行的经理,存单的真假一看便知,再一看存单上的数据,脸上更是数变,他算是明白杨锐所说的不要捐钱的原因了。他把存单看过,又转给刘祥,而刘祥看过之后却没有再传给诸人,而是直接还给了杨锐,而后道:“这钱……”

    杨锐明白他的意思,道:“这钱很干净,绝对没有洋人的钱在里面。”

    刘祥闻言又看了何宽一眼,而后道:“商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杨锐见他要看章程,便起身让外面的陈广寿进来,事先写好的简化版章程发给在座诸人,然后道:“这只是简要的版本,章程里的关键处都列在上面……”

    “还要办航运公司?”一目十行的何宽看到加入商会还有运费优惠,不由得的猜到商会以后会有航运公司。

    “是。要办航运公司。我们现在已经在南洋等地买码头了。”杨锐答道。铁路已经通了,通化轮船公司现在在跑东北、沪上、武昌、广州等地的航线,而江南船厂也开始大造商船,除了外售还有自用的意思。中国与欧美的货源基本被沪上的洋行控制。但是南洋等地的货源客源却不在其中。复兴会的海外航运计划打算从华侨这边突破,等船队上规模之后再图谋欧洲及美洲航行。是航运发展的最佳路径。

    “这个信息咨询费又是甚么?”何宽再问。一般的会只收入会费,而后会中的费用则是平摊,但是杨锐给的章程上还有信息咨询费。

    “这个……”杨锐想了想道,“我们将在全世界的市场和产地建立观测点。把各种商品的信息都收集起来,还有各个市场、产地的消息也收集起来,然后针对不同行业不同规模的商家出售,这样大家做生意就不会再盲动了。”

    “这样也能做到?”杨锐所描绘的东西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便是连对此了解不多的程蔚南也是好奇的很。他看着胸有成竹的女婿,忘记自身立场问了这么一句。

    杨锐笑道:“完全能做到,我们还可以比洋人、比日本人更快。华侨商会主要是有三个优势。一是信息优势,这可以让大家做生意不再盲目,而且可以赶在洋人前面预知市场,就比如白糖。檀香山是一处,古巴也是一处,还有广西钦州以及南洋等地,如果这些地方我们都有人在,那么各处的价格都将一目了然,把这些信息结合起来,然后逐年逐年的分析,那么白糖价格波动的规律就可以摸索出来;再是资金优势,有一个统一华侨银行,那么各处的闲散资金就可以有效调集,而在熟知一年当中用钱的地方和用钱的时间段之后,银行就能更有效的调配资金,把一分钱花出两分钱的效果来;最后则是运输优势,如果华侨商会成立,那么各地的货物就可以更好的统筹,航运公司的航船就不会空跑,航运公司的效率提高,那运价就要更低。商会让大家比洋人更快更准的掌握信息,有更充裕的资本和更便宜的借贷成本,还有就是更快捷低价的运费,这样做生意怎么会不挣钱呢?”

    杨锐说的越来越是天花乱坠了,要不是看过他的存单,这么美好的事情简直让大家不敢相信,黄华恢问道:“竟成,这事情听起来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为什么你们不去南洋说服大家入会?”

    黄华恢的问题可是问到了点子上,杨锐对此也不好隐瞒,只道:“我们是革命党,一旦我们出面,大家都会担心办的银行和船队会不会被满清收缴,所以只能找一些从商的广东人来运作这件事情,才能有说服力。复兴会虽然有广东籍的革命党,但是没有广东籍,同时在华侨里面有影响力的商人……我们要的是有人出面牵头,并且是和革命党没有关系的人牵头。”

    杨锐的解释一出,诸人想后感觉确实是这个道理,隔行如隔山,再加上华侨里面极为讲究乡情,不是一般人能打入的。檀香山华侨不多,但这里是去往美洲的必经之路,拿下了这里,那么就等于连上了美洲;而南洋等地的侨商,有檀香山这边以乡情去劝说,加上又有美洲这边的榜样,绝对是比革命党直通通去说服的好。

    该说的该问的都讲完了,刘祥、何宽等人看着笑而不语,只在最后临行的时候,除了拜别杨锐之外,都笑着对程蔚南说了同一句话。杨锐粤语不通,但是看大家的样子,便知道事情应该是办成了,一时间也笑了起来。

丁卷 第四十二章 婚前

    “事情好像比想象的容易些。”送完诸人的程蔚南坐在客厅里,看着下人收拾着桌子上茶盏说道,他之前认为大家要犹犹豫豫,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们是无路可选了吧。”康梁回国之后,华侨就被彻底的抛弃了,康有为的保皇公司也频频亏损,里面的股本很多不是华侨无偿捐助的,而是以合伙发财的名义募集的。

    “那下一步怎么办?华侨之间也是争斗不休的,要想让大家全加入商会,还是有些难处的。”女婿的想法程蔚南无法琢磨,他能做的只是全力配合。

    “先去南洋美洲各地游说吧,同时开始建立侨商银行的各地分支,再以银行为基点,推动侨商入会。这件事情不是一年两年能办成的。”杨锐也知道没有政府的推动,建立这样的体系很是艰难,侨商银行开办之后,前期一定是要关东银行扶持才能维系的,没有个两三年要想整体性盈利,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好!”程蔚南点头赞许道,“事情就是这样做的,循序渐进才能游刃有余,急躁冒进迟早也要吃亏的。”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现在完全是把杨锐当儿子看待。

    看到程蔚南一副长辈的模样,杨锐心里倒没有什么反感。两人又商谈片刻之后,程蔚南便出到外面去看婚礼的筹备情况了。此时算新历已经是1908年了,大喜的日子在四日之后,为了扩大影响,程蔚南只把檀香山可容纳几千人的中国大剧院包了下来,届时要办六百多桌酒宴,更要请华侨们看戏,幸好酒宴的价格在十块钱以内。杨锐还是出得起这笔钱。所有人都去了帮忙,程莐更是住在别处不准见面,除了处理公务,他便只能是窝在书房里自娱自乐了。

    这一日直到晚间。陈广寿却领了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见到杨锐便是拥抱了上来,他高兴的很。杨锐也高兴的很,只看着他和虞自勋道:“基赞、自勋,你们怎么早到了啊?”

    虞自勋看着在一边的傻乐的司徒美堂,无奈的道:“我定的是晚一日的船票。基赞却自己买了早一日的船票,还是最快的船,所以就早到了。”

    “我是忍不住要见你啊!现在复兴军在严州又打了一个大胜仗,杀了几千鞑子兵,各地华侨们都热闹开了,捐钱的越来越多。”司徒美堂无法想象这几年复兴会的变化,怎么想都感觉做梦一般。听闻杨锐大婚,娶的又是华侨子女,他便恨不得飞到檀香山来。

    听闻司徒美堂说捐钱的华侨越来越多,杨锐却没有丝毫的喜意。他知道捐钱的大部分都是日薪一美元不到的穷苦华侨,很是不易,只道:“捐款人的名册可有保留?”

    见杨锐问到捐款人的名册,司徒美堂美堂和虞自勋一起摇头,虞自勋道:“大多捐钱的华侨以后都还是要回国的,他们生怕名册被满清知晓,所以敢登记姓名的还是少数。后面我们变通了一下,就是每收一元,便发一张捐款券,日后革命成功,凭借此券就可以双倍返还捐款。”

    见到虞自勋说是双倍返还,杨锐笑问:“我听说同盟会的捐款是十倍返还,我们双倍是不是太过小气了啊?”

    听着杨锐开玩笑,司徒美堂抢先道:“十倍返还?说到好听而已,他们根本上就没有想过要还。我们双倍返还,可是真的打算要还的,到现在为止,捐款已经有十一万美元,真要也和他们一样十倍返回,日后怎么还的起?”

    杨锐只是说笑而已,华侨捐款说到底还是因为要和同盟会争夺资金来源,在复兴会的财政体系中并不是重要的一环。他说笑之后,问向司徒美堂道:“大佬那边有什么变化没有?”

    “还在弄那个洪门总堂的事情,只是这一两年来为孙汶捐款甚多,可举事却没有一次成的。使得各地的堂主很有怨言,这洪门总堂,怕是一时半会会半不好了。”说到黄三德,司徒美堂很是摇头,只觉得他压错了宝。

    “哦……那这一次潮州举事大家也捐了不少钱吧?”杨锐再问道。

    “嗯。这一次举事,孙汶派了他的一个亲信过来,承诺此次必定成功,又汇了不少钱去,现在举事失败,又推说是日本有人勾结了满清,算计了同盟会。”同盟会那边真是一塌糊涂,司徒美堂实在是不想去想那一摊子烂事。“竟成兄,我看我们还是可以和大佬谈一谈,让他不要再支持孙汶,支持我们好了。大佬那边其实也有这样的意思。”

    “难啊!”杨锐也想这样,可要想洪门支持,那自己就要加入洪门,不管他被封做什么,都是洪门的一员,要受门规制约,而且日后洪门也势必会在国内立足发展,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不管什么样会党,打天下的时候总是扶持的,打下天下都是封禁的。美国洪门并不能帮自己太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省得落一个不义的名声。

    听说杨锐说难,司徒美堂也知道自己的话算是说过了,他没有想到杨锐不喜欢国内会党横行,只知道杨锐是不可能加入洪门的,当下也就是噤声了。旁边虞自勋察言观色,知道两人的心结所在,故意问道:“竟成,新娘子呢?我来可不是见你的,可是来拜见大嫂的。”

    “新娘子躲起来了,我都见不着,你还能见着?”杨锐笑道,不过还是把话题转向了司徒美堂,他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太过含糊,还是要说清楚些好,最少,要对司徒美堂说清楚些:“基赞,现在我们和同盟会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革命党,大佬对孙汶向来极为支持,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大佬支持革命,除了要推翻满清之外,还有想在中国壮大洪门的意思把?这个是最难的,洪门在国内壮大。到时候地方官员一定会和黑道相互勾结,对于国家稳定不利,现在美国国内帮派横行,已经够乱的了。中国不能变成美国这样。”

    看着杨锐对自己交底。司徒美堂听后再道:“就这些让你心有顾虑?没有其他什么原因?”

    “其他还有什么?”杨锐看着他问,“我的意思是洪门不要违法乱纪。即便是我入了洪门,也同样坚持这个观点。如果洪门的存在不利于社会稳定,那我即便是洪门的一员,也要坚决取缔洪门;如果洪门是像商会那样纯粹是为了经营而结社。那即使我不是洪门的一员,对他也会支持。不管怎么说,以后的中国不会再有会党。”

    “大佬不会同意的。”司徒美堂摇头道。“他是想把洪门发展壮大,日后革命成功,国内一定是会建洪门分堂。”

    “他建什么都行,只要不违法我都支持。洪门能不违法吗?”杨锐问道。

    想到洪门的司徒美堂摇头,道:“不能。”

    “不管谁犯法。巡警都要抓人,不这样法律就是空谈,法律都成空谈,那社会就会乱。”杨锐强调道。“帮助了革命那就可以法外开恩。那我们这些干革命的,可就要无法无天了。”

    “我明白了。”司徒美堂说道,“除了不违法之外,竟成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这不是条件,这是原则。”杨锐说道。“我就这个原则。”

    美洲洪门在开始的时候,支持同盟会的占绝大多数,而支持复兴会的只有司徒美堂等少数堂口,不过随着杭州起义和复兴会开始重视发动美洲华侨,是以对复兴会支持的堂口开始增加。不过,杨锐毕竟不是洪门中人,也不曾像孙汶那帮口无遮拦的许诺,所以黄三德对于彻底倒向复兴会还有所顾虑。杭州举义之后他想着两会合并,孙汶年长为兄,杨锐年幼为弟,把两个革命党都打包到洪门里来,可后面两会关系风云突变,到现在都已经公开在报纸上对辩了,使得黄三德的打算再一次落空。他现在通过司徒美堂传话,除了投石问路之外,还有调和两会矛盾的意思,只是司徒美堂对同盟会也不看好,所以只提了获得洪门支持的事情,没有提两会和好的事情。不过杨锐强调洪门也要守法,那就是说投石问路也不成功。

    司徒美堂神情沉重,在书房坐了一会就被杨锐叫着陈广寿安排到住处去了,只有虞自勋留在房中继续谈一些美国那边的事情。

    “来之前容先生让我给你带一份信。”虞自勋说着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份信。

    “他有说什么吗?”杨锐从他手上接过信问道。

    “还能说什么,只是说我们应该和同盟会团结。”虞自勋笑道。

    “呵呵。和同盟会团结,那就不如和袁世凯结盟,他现在虽然只是在恒上村吊鱼,但在北洋以及士绅里影响极深……”杨锐边拆信边道。不过信笺打开之后,却专注看信了。容闳在信中只说了两件事,一是同盟会复兴会合作的问题,二是美国人想支援革命的问题。虞自勋在美国主要是负责商业,是以美国人找到了容闳,希望由他联络复兴会。

    信不长,杨锐看完就把信放回去了,问道:“容先生还说了什么?”

    “他说有美国人想支援中国革命,他希望你好好考虑。”虞自勋大概也能猜到信里的内容,因为容闳把信交给他的时候,反复的说这两个问题。“竟成,我们和同盟会之间只有下去是要出事情的。即便不是合作,也不要弄成那样啊。”

    “那要那样?”杨锐反问。“报纸上的争端绝对不是复兴会挑起的,而是同盟会先挑起的。现在的情况只是大家吵着吵着升级了而已。”

    “可这样只会让满清笑话。”即使在美国,虞自勋还是能感觉到己方和同盟会的争端让保皇党看着笑话,他觉得杨锐有故意挑起争端的意思。

    “满清还能活几年?死之前笑一笑就笑一笑好了,有什么大不了。”杨锐毫不在意外界的评价,舆论只能被他引导,而不能他被舆论引导。“美国那边的情况如何?看报表要比去年好不少。丝绸连锁店也难得不亏本了。”

    见杨锐对于同盟会的事情避而不谈,虞自勋长叹后道:“今年起酥油的销量比去年同期翻一倍,丝绸连锁店也就是快过圣诞节了好些。要想彻底反亏为盈,还是要花一些时间的。不过现在有些丝织公司见我们开了连锁店,也学着开了。”

    “哦,这样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美国商业发达。有什么新东西被模仿的速度要比中国快多了。”杨锐惊讶的同时又有些释然了。从报纸上的广告就可以看出一个城市或者国家的商业繁荣程度。要想在美国不被模仿,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那个什么拖拉机。现在销量越来越大。国内要想进入这个市场,还是要快一些的好。”虞自勋又补充了一个事情,他记得这也是杨锐要重点关注的东西。

    “嗯。这个快不得。”杨锐笑道,“国内在建设厂房。在国外订购的设备还有一些没有交货。我想最早大概要在09年中期才能出产品。”

    “要那么久?”虞自勋记得当时化工厂设备一到调试好了就可以生产。

    “嗯。这还是快的了。这个铁家伙虽然傻大黑粗,配件不多,技术也不高,但是生产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实验室大部分人力物力都在忙这个,可人手还不够。一些配件,比如轴承还是要先用国外的,之后才用自己的。我已经把速度放到最快了。”拖拉机市场是重点关注的市场。为了能快速出货,杨锐都已经颠倒了正常模式,不求所有部件都是自己生产,而是先卖组装货。

    “那就有的等了。”虞自勋听说这东西这么复杂。失望的很。

    “重工业不是那么简单的。”杨锐说道。

    “对了,上次说的氦气已经在美国找到了。不过有些麻烦。”说完要紧的事情,虞自勋有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情。他虽然不知杨锐要氦气干什么,但是见其标注极为重要,也就留心上了。复兴会在美国有一个读报组,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都有订阅,而后几十人每天就通读这些新闻,主要是关注科技类的东西。杨锐要找的氦气就是通过这个办法找到的。

    “有什么麻烦?”杨锐忙问,氢气球他怎么看都不安全,所以一心想要氦气,而氦气却只能是天然存在而不是人工合成,合成氨废气里面即使是又氦气,也是少的可怜。

    “美国堪萨斯州油气田的天然气里面发现有氦气,含量很高,大概在百分之一点八左右。不过这些氦气难以分离,现在只是在科学实验室里面用低温技术少量分离了一些。如果要大规模的分离,我们就应该把油田买下来,还有就是分离这些氦气要专门成立一个低温技术研究室,把实验室里技术变为可工业用的低温技术,这样做下来我们可要投入不少钱,而且还要花不少时间。”虞自勋全面了解过低温技术,但他不了解氦气的作用,只认为如果不重要的话,还是没有必要去弄什么氦气,这可是一种永久气化的气体,到现在实验室都没有对其液化,更何况工业化液化。

    “能不能实现液化?”杨锐追问。氦气等于飞艇,飞艇等于民族自信心自豪感,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

    “不好说。现在实验室能制造的最低温度最低可以达到7k,这是有数据显示的,但是理论上是可以到达3k,可如果在3k氦气还不液化呢?虽然要分离氦气并不一定要让他液化,但是要达到分离的温度也不会低。”虞自勋道。

    “如果投入的话,大概要多少钱?”虞自勋的意思杨锐算是挺明白了,其实他是认为去弄这么一种气体毫无价值,算的是经济账,而杨锐算的是政治账。天上飞这么大东西,在让草民们恐惧的同时,一定会让愤青们自豪的。

    再说,其实他也是有算经济账的,造一个同样尺寸的战列舰,那要花一千多万两白银,可要造一个飞艇,只要花几十万两白银,即使加上氦气成本,也不过一百万两,最多不过两百万两,这是十比一的差距;而飞艇不像战列舰一样只能在海上开,它是可以深入内陆各地,造成的影响是战列舰的十数倍。如此算来,政治账上,飞艇的价值是一百,战列舰的价值是一。不过从国防的角度来看,两者则相反,战列舰的价值是一百,飞艇的价值是一。可对于当权者来说,他的敌人不光在国外,而且还在国内,国防账只是对外的账,不是内外兼顾的账,所以可以看,但不必全当真。

    而且,战列舰中国实在是买不起,因为要买不可能只买一艘,即使是只买一艘,那加上配套的舰艇没有五六千万两也是下不了台的。建国的初期,杨锐能玩得起也就是飞机、飞艇、拖拉机和潜艇了,为此德国那边,已经在和齐柏林谈专利转让和技术受权的事情了。

    “前期最少五十万美元。”虞自勋说出一个数字,又道:“我建议还是先在实验室研究可以工业实用化之后,再买下那边的气田,这样可以剩下一部分钱。”

    “嗯。还是先买下来吧。”杨锐生怕这这种氦气气田就这一个,要是等飞艇的价值被大家注意到之后再买,那就晚了。

    “真买啊?”虞自勋哑然,“气田下面可是油田,要买价格一定不低。”

    “那就和人家说好,油我们一滴也不要,只要气。”杨锐道:“油田是洛克菲尔的吗?”

    “这不清楚,明日可以发电报去问问。”虞自勋道。杨锐的解决之策让他松了一口气,现在复兴会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再去买一个油田,怎么都让他觉得不应该。

    “过一段时间,国内那边就要来人了。”谈完商业上的事情,杨锐喝了几口茶缓了口气,让陈广寿出去警戒之后,开始说起最重要的事情来了。“他那边怎么样了?”

    “很聪明。在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喜欢他,而且他不想家。”虞自勋也喝着茶,杨锐说的那个人,在章太炎走后就是他在美国的重点工作。

    “他不想家,可湖南那边在孑民举旗造反之后可就闹翻天了,最后要不是他们的印信、谱牒在我们手里,怕是要告官了。”杨锐想到湖南那边就感慨,现在朱昌琳那边已经给朱宽肅办了丧礼,生怕复兴会弄出大事来从而牵连到朱家。

    “我听说了。不过现在我们就要把他亮出去吗?他才十二岁啊。”虞自勋对朱宽肅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他见孩子的次数不多。

    “也不是现在,他完全出场的时间还没有到。主要是南非那边的矿工要他过去走个过场,稳定下军心。”杨锐说道,“不过这都要在他被训练过之后,要不然皇室的模样摆不出来,哄不到人。以前我们不懂前明皇室那套东西,现在问题解决了,从朝鲜王宫弄出来的人,完全可以把整件事情做好。”

    “人可靠吗?”听闻人是朝鲜那边拉来的,虞自勋有些不放心,“再说,让朝鲜人来教,这……这怎么听都有些变扭啊。”

    “这有什么好变扭的。朝鲜的那一套东西,都是照搬明朝的,现在无非是出口转内销而已。即便是教的不完全对,也没有关系,到时候谁敢说有错?”杨锐笑道,“至于人是不是可靠,这些人会从朝鲜王宫里出来,不是忠君的就是爱国的,朝鲜人还想着等我们帮着他们打日本人呢,最多一两个朝鲜探子,不可能是日本探子。”

    “真要这样吗?”虞自勋道:“我是说真要这么一个人嘛?”

    “嗯。就我现在来看,这个人还是必要的。不过现在到辛亥还是三年,万一我觉得他的出现不好,那可以不要出现,这要看当时的情况。”杨锐看着虞自勋有些奇怪,因为之前他知道这件事情后没有质疑过,可现在却开始质疑了,难道是因为在美国呆久了的缘故?

丁卷 第四十三章 喜宴

    对于前明宗室一事,杨锐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似乎留了一个活扣,到辛亥的时候还可以再来纠正,但是虞自勋却知道,前明宗室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这个前朝的岷王,终究有一天是要大显于世的。复兴会现在全面在推行国粹主义、民族主义,真不明白这个因数再加上去,到最后会出现什么效果。

    虞自勋边想边喝茶,只待杯中的茶喝光了才说道:“竟成兄,早前我以为我们是要在举事前拿前明的事情做宣传,好聚众造反,可现在看安排却不是这样,若是如此,这个人还有必要推出来吗?”

    “现在我们有力量发动举义,那么没有前明宗室的因素,我们也能成功。不过,即便是我们力量不够,也不能滥用反清复明的号召,不然的话,到时候拉来的队伍都是保皇军,不受我们的控制,那等于自乱阵脚。现在我们要给全中国人的印象是,天下是我们打下的,可最后呢,我们有功不居,把前明宗室请了回来。”杨锐见他还有疑问,只能是细说,毕竟很多话在正式文件里不好解释。

    “可何必这样呢?没有他,到时候一提立宪,同样是有功不居,就像美国的华盛顿一样,两届总统之后功成身退,也是一段佳话啊。”虞自勋道。

    “那是美国,本来就没有皇帝。”杨锐看着他笑道,只觉得他学那个什么法律学傻了。“美国政府、包括欧洲那些国家的运行机制和东亚国家的运行机制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国家说到底,还是契约制,像什么宪法、国会,不就是大家选举代表,然后坐在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以后大家就是按照这个章程治国。虽然有法律在,但更多的是依靠所有人遵守契约。而东亚国家,国家运行的逻辑,说到底是伦理制。三纲五常那一套。说俗一点,就是规矩。这个是治天下的圭臬,包括皇帝也不得违背。一群习惯了规矩的人,忽然跟他们讲法律,那结果一定是天下大乱。所以,立国之后,规矩不能乱,我们有功不居,把前明宗室请出来,就是要用之前的老规矩把国家稳住,稳住之后。再偷梁换柱,花个几十年、上百年,把守规矩换成守契约,到这一步。我们这些人该干的事情就干完了。”

    “可契约本就是法律啊,而法律说到底还是制度,我记得以前你写过一个分餐的例子,就是为了分餐的人公平,主持分餐的人应该最后一个吃,这样他分给每一个人的分量都不会少。如果可以制定这样的制度,那不管是遵守伦理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保证每一个人的公平啊。”虞自勋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只说的杨锐一愣。

    “你从哪里看来的?”杨锐有些奇怪的问道,他记得自己没有在复兴会内宣扬这种脑残理论。

    “在管理学讲义上面看到的,书是你写的。”虞自勋提示道。

    “呵呵,那是管理学讲义,确切的说是企业管理讲义。”杨锐纠正道:“现在套那个例子不合适,第一,企业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要管理者同意才可以招进来,同样也可以随时解聘踢出去。而一个国家的人,生下来就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死了或者移民才算是解聘,所以说,企业的人和国家的人完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第二,按照你那个办法治国,看上去美好,实际上呢,还是分餐的例子,我、你、慈禧、袁世凯、孙汶、梁启超,就这六个人分餐好了,原则只有一个,就是负责分餐的人最后吃。要是我来分餐,你来第一个来领,我就把全部饭分给你,其他人都饿着,饿死拉到。至于我,我们都是复兴会的,你难道不会留一半给我?再换一下,你、慈禧、荣禄、孙汶、梁启超、罗斯福,也是六个人,要是荣禄分餐,还不把饭全部分给慈禧?即便是荣禄饿死了或者被孙汶等人打死了,他也毫无怨言。要遵守契约的前提,就是每一个人都是自主自立的,没有这个前提,那再好的制度拿过来都等于零。”

    杨锐的例子只把虞自勋从纽约市立大学法学院的课堂上拉了回来,他极力思索后道:“那就是说,在中国实行法治也未必有用?”

    “民法不如王法,王法不如规矩,这是中国的现实。”杨锐说道,“法律开始的时候和刑律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到后面大家都有钱了,开始变坏不守规矩了,法律就有用了。”

    把杨锐说的都串起来,虞自勋想了想最后说道:“也就是说,前明宗室不是用来革命的,而是用来治国的?”

    “可以这么说吧。老百姓听不懂什么叫政府,他只知道朝廷,所以你跟他们说理完全是说不清的,但是跟他们说皇帝、说圣旨、说王法、说抄家问斩诛九族,那他们就懂了。南非那边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个谢缵叶跟矿工说了几个月的革命、民主共和,没人理会,伯琮只说了反清复明,打鞑子夺天下,大家都懂了。”杨锐笑道,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嘲讽。

    “可这样下来那支军队以后怎么办?”虞自勋知道南非的事情,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还能怎么办,不把前明宗室亮出去怎么能让那些矿工收心?之后让朱宽肅去南非走个过场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后也就只会有这么一支皇军了,其他的都是革命军。而且,这支皇军的所有中军官都是我们的人,政委也下到了基层连队,我们能绝对控制它。”杨锐道,“日后革命成功,即便是这个军保持建制,也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

    “皇军?”虞自勋问。

    “嗯,皇军,皇家禁卫军。”杨锐笑。皇家禁卫军的名头还是很吸引人的,不光是那些矿工,便是抽调去的不知道禁卫军是真是假的复兴会骨干,也对这个名字爱护有加。训练士兵格外用心,杨锐对此也毫无办法。

    好像虞自勋所有疑问都被杨锐解释了,他问起最后一件事事情,“容先生那边怎么回应?”

    “你是说美国人的支援。那个叫荷马李的?”杨锐看完信倒没有细想。因为革命暂时不差钱,

    “是的。我来的时候。他反复叮嘱过我,说这是一件大事,要我们好好考虑。”虞自勋道。

    “他们能出多少钱大概?”杨锐问。“现在美国不是很不景气吗?”

    “有一千万美元,如果不够还可以更多。贷款的期限初步定为六个月,九二折交付,六分厘。”这些具体的细节都是不好写在信里面的,只得由虞自勋口口相告。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条件了?”杨锐问道,他只觉得条件太优厚了。

    “还有就是需要一些特许权,云杉木浆、石油、电报电话以及铁路和矿产,这些都需要十五年的特许权。”虞自勋说完又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排除铁路和矿产。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我只觉得钱太少了。”杨锐道,“美国人太小气了,要是能借一亿差不多。这件事的最终老板是谁,钱从哪里来?”

    见杨锐嫌钱少。虞自勋失笑,“我大致的调查过了,最终出钱的老板是摩根,他通过一个叫艾伦的金融房地产商和荷马李以及荷马李的搭档布斯合作,这三人的关系按照猜测应该是艾伦是布斯的同学,而布斯是荷马李的邻居,布斯曾经是个股票经纪,而荷马李热衷于中国革命,以前帮助过康有为办保皇军。”

    “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中国革命?我是说荷马李。”杨锐道,摩根只要能赚钱,什么款都会放,这只是风险问题。而荷马李,这是他第二次听说荷马李这个名字了,上一次是容闳介绍这个人,当时因为事情耽搁,他并没有找到这个人,想不到他现在又冒了出来。

    “不清楚。现在保皇军已经被解散了,但是据说荷马李这个人极其酷爱军事,虽然有严重的残疾,但却一心想入军校,也许美国不能实现他的理想吧。”虞自勋也搞不定这个美国人怎么这么想掺和到别国的革命中来。

    “他们并不知道你和复兴会的关系吧?”杨锐再问。

    “并不知道。再说,美国的公司都是做合法生意的,怎么了?”虞自勋道。

    “我只是问问。也许我应该单独见一见他们,告诉他们这些钱太少了,而且条件也太苛刻了。我们需要长期、大额度的贷款。”杨锐道。

    “你是说建国之后?”虞自勋也知道革命一成功,那么紧接着就是大规模的建设计划。

    “也未必是建国之后,就是革命本身也都需要小心筹备,不可骄傲大意。日俄两国如果要他们不闹事,一定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对俄国还好,以后我们的可以拿过来,日本这边就难了。说不定他们还会谎称被满清相邀,派兵入中国支援作战。打战需要钱,我们到时候手中最好要有一笔巨款,如果和他们开战,那么就是战争军费,如果顺利解决,那就可以作为建设款项。”杨锐对于以后会发生什么无法确定,只想到越有把握就越好。

    “大概要多少钱?我们自己的钱不够吗?”虞自勋问道。

    “我们自己能抽调出多少钱?那批黄金是不能动的,英国人正在追查这件事情。即使是动用,也是不够的。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具体的数字要看参谋部那边的测算结果。”杨锐摇头,只感觉列强在侧,什么事情都不敢说绝对有把握。“我这边婚礼结束就和你一起去美国,去见见荷马李或者布斯。”

    杨锐念叨着荷马李这个人,前往檀香山的邮轮上,孙汶也在念叨着荷马李的名字。中国要想革命成功就势必要获得列强的支持,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革命最基本原则。不过,获得列强的支持并不是一厢情愿的,从庚子年到现在,孙汶倒是悟出一个道理,就是列强完全没有支持中国彻底革命的想法,他们只有在自己势力范围里扶持比满清更加卖国的傀儡政府的想法。日本是这样,法国也是这样。对于这两家,时至今日孙汶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不知道这是时运不济还是手下不争气。像潮州起义。这么好的条件最终还是失败了。现在法日两家都对他失望已极,那么唯有美国荷马李那边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能获得那笔贷款,那么革命还可以起死回生,如果不能,那这一波革命热潮就算是这么过去了。要想再发动起义,只能等下一段时间革命狂潮再起。

    孙汶在船舱里来回度着步子,想着这一次的美国之行。因为身边所有的钱都会给胡汉民了,而胡汉民黄兴则带着这些钱去到潮州,在满清追捕的时候急于逃脱,把这些银元给丢了,弄到现在。他只能住三等舱,也就是大通铺,除了有简单的膳食,就只有一块空地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稀罕。以前这种三等舱他也是住过的。他现在身上银钱不够,是准备到檀香山筹到一小笔钱后,再马上去美国游说荷马李和布斯。他现在不敢妄想有一千万美元,只想要一百万美元,或者更少一些,十万美元也行。

    孙汶在船舱里走动了半天,只待夜深舱室里鼾声一片,这才回到自己的铺位睡觉。他用的被子还是宫崎寅藏给他找来的,虽然旧,但是厚的很,他把身上的西装衬衫小心的脱下,叠好再拿书一夹,小心的压在枕头底下,这才上了铺盖上被子安睡。

    孙汶第二天是被众人的嚷嚷声吵醒的,他一醒来就是听到诸人的担忧,船提早到了檀香山,只是入港例行检疫的时候发现船上有病患,弄得船上的诸人很是担心,有些人担心船上真的有传染病人,还有的人则担心下不了船,因为船只从横滨来的,一群日本在哪里叽叽喳喳说话,弄得整个舱室里沸沸扬扬的。

    情况并不是想象那么糟糕,在孙汶穿好衣服收拾好一切的时候,邮轮被准许入港,在码头上等候他的卢信早就是望眼欲穿了。

    “中山先生!”卢信在码头上看见一身白西装的孙汶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道。他是广东顺德人,兴中会员,早前在香港中国日报社做记者,檀香山这边的檀香山报被复兴会买下后,丢失舆论阵地的同盟会为了继续在檀香山立足,便派他过来办自由新报。不过总部支援不力,自由新纸虽然办成,但是销量却极为有限。

    “信公。”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孙汶只身一人,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拎着铺盖,根本就不像一个革命党的领袖。他也是看到了卢信,等待下船中放下铺盖在船上挥手示意。

    卢信和同着的报社几个人也是马上挥手,只待孙汶行到码头,便立马上前把孙汶手上的东西接过,然后带着他上了事先雇好的人力车。

    “檀香山今日怎么这么热闹?”码头一出便是市区,看着街面上密集的人流,孙汶很是差异。他在檀香山呆了好几年,去往美国也常常路过这里,只觉得今日的人太多了。

    “程蔚南的女儿今日出阁,听说要办流水宴,要请所有在檀香山的华侨喝喜酒。荷梯厘街的戏院和丽丽霞街的戏院都被他包了下来,酒席办了几百桌。今日是第一天,弄得全檀香山的同乡都来了。”卢信说道。

    “程蔚南……”这个人孙汶是知道的,无奈庚子之后他便对革命不再热衷。他摇头叹道:“贫者食不果腹,富者却花天酒地。这几百座酒席,可是要几千元钱吧。”

    “这个怕是要吧,全檀香山的饭店的厨子都调集了过来,喜宴没有不要八块一桌也要五块一桌。对了,中山先生,听闻程蔚南入了复兴会,这一次喜宴之后,便是要演一些革命戏,好在华侨中吸纳会员。”卢信虽然是在檀香山,但是对于程蔚南家事并不了解。

    “革命戏?”街道上人太多,堵得厉害,人力车走的甚是缓慢,孙汶听卢信说复兴会要演戏,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们要演什么?难道是杭州起义?”

    “不是,他们说要演杨衢云。”卢信说道。他是乙未年(1885)年生人,五年前入中国日报社,对于辅仁文社和兴中会的历史并不清楚。他对杨衢云无知无觉,但是孙汶一听这个名字却是浑身一抖,弄得他忙问道:“先生。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我只是在船上着了些凉而已。”孙汶低着头说道,而后又道:“这戏什么时候开演?”

    “晚上吧,散席之后就开演。”卢信说道。

    “那你有宴席的请柬吗?”孙汶心中想了片刻。觉得还是要去看看。

    “有。有请柬。先生来之前,我们就商量着要去看看复兴会到底要干什么。程蔚南说宴席不必赠礼,刚好我们正好可以大吃他们一顿。”同盟会、复兴会似乎已成当年保皇党和兴中会那种势成水火之状,檀香山报和自由新报也常常对辩,卢信对于能占对手的便宜很是高兴。

    “好。那我就一起去看看。”孙汶笑道。

    复兴会在国内的宣传很是悄无声息,但是在海外华侨中的宣传却是大张旗鼓的,对于欧美普通人来说,他们对此不但不反对,反而喜欢看这群黄皮猴子们闹哄哄的向自己学习文明。革命,这完全是西方的文明概念。腐朽落后的中国发生革命,这将是一件光荣且正义的事情。针对这种情况,杨锐下令,王小霖策划。黄世仲具体实施,只把海外宣传部拉了起来,说是海外宣传部,但因为华侨大都是广东、福建人,所以海外宣传部也都是一水的广福建人,新宁、香山这两个地方招募的人最多。

    人有了,江浙的二胡、北方说书却无法直接拿过来,内容保留的前提下,还是要重新包装一次,用粤剧、龙舟歌、木鱼歌、粤讴这些有广东特色的形式表现出来,言语也要变成白话,甚至里面的故事人物也要尽量换成广东人,而不全是浙江人、东北人。除了把早有的剧目移植过来之外,海外宣传部还排了一个大戏,就是杨衢云。

    就眼前已知的资料,一部中国近代革命史,不是由孙汶开始写的,而是要从杨衢云开始。在杨衢云已经想着要做总统的时候,孙汶还想着要立一个汉人的皇帝。听谢缵泰说,两人还曾经为此打了一架。对于中国真正的革命先行者,复兴会怎么都是要讴歌的。

    当日的晚间,孙汶几人随着潮水般的人群涌向丽丽霞街戏院,这里相对于另一处中国大戏院老来说要小一些,选择这里是希望人少一些,却不想这边也是这么多人。人虽多,但是组织者的安排却极为有条理,孙汶并不只惊讶于复兴会的组织力度,更是对戏院外面和里面挂着的无比巨大的复兴会会旗惊叹,特别是戏院内的那副,七八丈长,两三丈宽,暗红色旗帜做的厚重,上面的玄鸟徽标似乎是绣上去的,显得古朴庄重却又栩栩如生,这根本就看不出是一只燕子,而似一只凤凰,玄鸟之下,又是两个极富古韵的大字:复兴。

    复兴会真是把国粹发扬到了极致,孙汶在心里赞叹道。便是他这个一心觉得西方一切比中国好的‘西欧主义’者,也被他们苦心营造出来的氛围所感染。他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人群在外面还有些散乱嬉闹,但进入戏院之后看到里面庄重的布置却又忽然的安静了下来。

    孙汶心中赞叹之后对着卢信道:“可惜不能把这些东西拍下来,复兴会一些事情还是很值得我们的学习的。”

    卢信自从进入戏院就看四处张望,他不但看挂在内里无比巨大的的复兴会会会旗,还看着两边墙壁上挂着的旗帜,此时听闻孙汶要把这些东西拍下来,便道:“宴席听说要办三天,明日我们可以带相机来拍。”

    卢信答话的时候,孙汶却心不在焉了,他现在对于喜宴全然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看看复兴会排的这出名为杨衢云的大戏会是怎么个内容,他在里面会是怎么个角色,会把杨衢云之死牵扯到他身上吗?如果戏中污蔑是他派人杀了杨衢云,那他该怎么办?

丁卷 第四十四章 友人

    在一切都有人安排的情况下,婚礼并不是杨锐想象的那么繁琐,下午并不刁难的迎亲之后,骑马携轿而归,三拜同饮结发之后,便是入洞房了。屋子外喜乐不断,屋子里却是四下寂静,两相对望,欣喜相知。此时的程莐凤冠霞帔、红妆雪颜,而杨锐则是梁冠束发、宽衣博带,他看着程莐如此的模样,只想到了西游记里面的女儿国国王,不过,程莐不是端庄的,而是娇柔的。

    “你笑什么?”程莐此时盖头已经掀开,只看着杨锐的样子好生奇怪,他向来都是西式装扮,现在梁冠束发、一身古装,好像换了一个人,英武儒雅的很。

    “没什么。”杨锐答道,又笑道,“照规矩,你应该叫我官人,老爷也行。”三纲五常中夫为妻纲,平时批判批判过过嘴瘾还好,真要进入了角色,夫纲还是要保留的好。

    程莐见到杨锐故作正经的模样,掩嘴效果之后,乖巧的叫了一声老爷,只喊得杨锐心中大乐骨头酥软,不过他笑着的嘴还没有合拢,程莐却从衣袖里弄出来两张纸片,道:“秋姐姐说,男女平等,既然已经成婚,那我们就要约法三章。”说罢把其中的一张递了过来。

    杨锐一听什么秋姐姐,就没有什么好事,不过还是想看看里面说什么,接过待一看,还是中国女报宣传的那些零零碎碎,只把纸片一扔,道:“秋瑾那家伙果然没好事,她这是破坏家庭幸福,我不签。”

    “不签那就别想圆房。”看着杨锐有些气急败坏,程莐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杨锐徉怒。眼看着美女变烈女,他却不知怎么更觉得色心大动,欲火猛升,一把把她抱起。扔到床上去了。而后自己也急色冲冲的上了床,不顾程莐的惊呼挣扎。只将她那些衣服给扯了,好生蹂躏起来……

    屋子里程莐一片求救,屋子外面陈广寿却止了脚步。他刚刚收到密报,说在檀香山发现了孙汶。此消息再对照孙汶在东京已经多次不见踪影,对照船期,这孙汶倒是有可能到檀香山来了,只是他来檀香山是干什么的,是路过,还是来捣乱?

    陈广寿屋子外回身左转,对着负责警卫的徐财根说道:“先看着他。不要跑了就成。”

    “是。”徐财根点头道。不过他却知道这个孙汶是大人物,又问道:“要不要动手?”

    “不可动手。檀香山香山人众多,加上先生在此,他一旦出事。那就是瓜田李下了。”陈广寿不傻,杀孙汶只是在潮州起义前夕,现在潮州起义失败,杀孙汶已无必要。即便是要杀,也不应当在檀香山动手,更不应在先生的大婚之时。

    身处险地的孙汶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他现在已经回到了寓所,只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记忆中的杨衢云和戏里面的杨衢云重合起来,在他脑子里久久不散。和他担心的不一样,戏中根本没有交代杨衢云的死因,这或许是为了把情节弄得简单,好使观者知道那些是好人,那些是坏人,不但杨衢云的死没有出现,便是他孙汶也没用出现,兴中会更是用檀香山来的义士所替代,总之一句话,他,还有兴中会,完全被忽略了。

    整个一出戏的主线就是杨衢云带领着反清义士推翻满清,故事简单明了,但是里面的唱词却写的极为动人,特别是开场那一段哭祖庙,更是哀伤绝伦。在回来的路上,卢信也在不自禁的学着那个强调低声吟唱:

    夜沉沉、风潇潇、满地银霜,

    月朦朦、云迷迷、越觉悲伤。

    悲切切、恨绵绵、国破家亡,

    泪汪汪、心荡荡、妻死儿丧。

    ……

    “信公,今日结婚的那个新郎真的是复兴会的杨竟成?”晚上的喜宴上一打听,孙汶听说是杨竟成娶亲,心中大讶的同时,又想着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革命对手。

    “中山先生,看这个排场,除了杨竟成怕是没有别人了吧。”自由新报社很是简陋,孙汶独处一室,但房间却只是用薄木板隔开的,并不隔音。

    “那我倒想明日去见一见他。”屋子里油灯早就灭了,窗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在地板上床头上留下光亮一片。孙汶头在黑暗的一侧,看着那月光很是清冷,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孙汶一说要见杨竟成,隔壁的卢信的木床就是一响,他急道:“先生,我们和复兴会现在可是势成水火啊,万一他要是……”

    “不会的。这里是檀香山,华侨大多是香山人,我又是洪门中人,杨竟成不敢做什么的。”黑暗中孙汶回着话,其实据他所知,复兴会从不主张暗杀,便是有暗杀,也只是针对会内叛徒而已。

    “可要是杨竟成对此不管不顾,一心要杀先生怎么办?”卢信还是担心孙汶的安危,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不会的。我相信不会的。两会即使有争端,也只是在报纸上而已。”孙汶说着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梁启超,五年前他回檀香山也是这么个情形,兴中会员都被梁启超拉去了,他也在檀香山报和新中国报对辩,而后还亲见过梁启超,指责他无耻的骗取自己信任,而把兴中会会员都拉进了保皇党。

    见孙汶心意已决,卢信那边只听见床响的同时,火柴哧的一声,油灯也点亮了,孙汶忙问道:“信公你这是?”

    “我要马上撰稿出报,报道先生明日将和杨竟成见面,这样一旦引起诸人的关注,那即便是杨竟成要想做什么怕也要心有顾虑。”卢信边说边穿衣服,他动作奇快,一句话说完便出去写稿油印去了。

    同盟会潮州举义失败,虽然黄兴、胡汉民侥幸走脱,但是其他的骨干都被满清抓捕,日本人也极为责怪同盟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其内部,虽然第一次倒孙风波已歇,但是孙汶等人一直在两广边界发动起义,东京和国内其他地方都被忽略。使得诸多会员开始退会。这些人要么直接加入了复兴会,要么加入了复兴会的外围组织。如红花会、共进会、群治学社。可以说,举着民族主义大旗的复兴会完胜举着共和民主大旗的同盟会,开始有一统天下会党和革命党的趋势。当然,这只是一种趋势。不是定局,跟随孙汶的还有两广诸多留日学生以及华兴会诸人,黄兴从潮州冒险逃脱之后,一边想法筹钱以营救被捕的同志,一边写信到中华时报和沪上复兴会龙门客栈,强烈批驳复兴会在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同时力劝复兴会应该大义为先。不要纠缠于同盟会的争斗,而是要两会一致,共讨满清。

    黄兴的信是以同盟会执行部庶务的名义发给复兴会的,言辞恳切。留守沪上的章太炎把整封信都发到了檀香山,杨锐看后一笑了之。革命在宣传当中是很伟大的,什么救国救民啊,什么创建无压迫众平等之世界啊,其实无非是骗骗热血青年罢了,说到底还是争权夺利。历史从来都不是好人消灭了坏人,而是坏人消灭了好人,然后把好人编造成坏人,坏人则打扮成好人。这一套已经是几千年了,他就不相信现在造反改称革命,人性就美好了、品格就高尚了,现在放同盟会一马,那等它缓过了这口气,以后又要难以收拾了,所以回电还是要求沪上执行既有政策,对同盟会,舆论上抹黑,私底下挖人。

    在这么个背景下,孙汶的贸然求见只让杨锐有些恍惚,他其实还沉浸在昨夜程莐身上没有回过神来,女人初次之后总是有一些后遗症的,而男人却是欲求不满,是以他昨天晚上初次之后就磨叽磨叽的根本没睡好,早上更是握着温香软玉很不想起身。

    陈广寿看见杨锐神情恍惚,在一边等了一会便又说了一次孙汶求见,杨锐此时方道:“他一个人吗?”

    “不是,还同着本地洪门几个人,看样子是来护卫的,还有两个看样子是记者,带着照相机。对了,早上的自由新报,也出了头版文章,说孙汶将和先生会面,共商反清大计。”陈广寿道,早前孙汶来求见,很是出人意料,陈广寿本想回避,不想让杨锐新婚第一日之后便操心事务,但孙汶毕竟来头大,只好是汇报了过来。

    “呵呵,他倒是大张旗鼓啊。也是,越多人知道他在檀香山和我会面,他就越安全。”杨锐失笑,立马就看穿了孙汶的用意,杀孙汶他早前想过,但现在,已经没有杀他的必要了。

    “他要见那就见一见,省得以后再见。檀香山报那边的记者也叫过来,新闻不能一家抢啊。”杨锐边说边打哈欠,他昨晚不但劳累,而且严重失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是的,先生。”陈广寿说完便赶忙安排去了。

    拜后世文宣所致,孙忠山的的名字很小杨锐就耳熟能详了,小学课文那篇不懂就要问的小儿科普文章也熟捻的很,本来……但1916……

    看着孙汶远远的来,杨锐一脸沉静,他没有穿西装,仍是梁冠束发、宽袖长袍,虽然没有昨日那一件喜庆,但清素中更显得温文尔雅,丝毫不像革命党人的领袖,倒像是书院里的学生。他望着孙汶,孙汶却也望着他,这一个神神秘秘的杨竟成,今日终于得见,在度步向前的同时,他脸上微笑,右手就欲伸出,好与杨锐握手。

    杨锐心中还是友好了一次,不待孙汶伸手便拱手道:“孙先生久仰了。”

    杨锐一副古人作态,根本不像是一个游学海外十余年精通西学的华侨,特别他作揖之时隐隐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不过孙汶海外游说多年,自有办法,只把身边卢信带着的礼物拿了过来,笑道:“昨天孙汶才道檀香山,惊闻杨先生大婚,特地备了这一份薄物,虽不珍贵,但还请杨先生笑纳。”

    孙汶的礼物其实就是一副字。杨锐丝毫没有看的兴趣,看那块匾的长度大概是写了四个字,四个字以孙汶题字的惯例估计将是“天下为公”,杨锐没有接手。只是看了旁边陈广寿一下。让他接过,而后请诸人坐下才道:“孙先生客气了。不知此番来是为何?”

    孙汶本想在交接礼物的时候,趁机和杨锐握手,以缓和会面的气氛,但是杨锐却让陈广寿接过。只好坐下道:“杨先生,同盟会复兴会俱为反清团体,为何不能互相合作,反而要互相攻击?今日我来是想和杨先生化干戈为玉帛,共商反清大计的。”

    “民报从第三期的号外开始便攻击复兴会假革命,这已经是前年年初的事情了,这为什么互相攻击孙先生还是问问民报社的编辑吧。贵我两会宗旨不合。虽都是反清,但却是异途同路;虽都是救国,却又是异路同途。两会没有合作的可能,也没用合作的必要。”杨锐看着坐在客座的孙汶。言语温和,但却坚定。

    杨锐一个异途同路、一个异路同途,只把两会的距离拉的极远,孙汶笑道:“既然都是反清救国,那为什么不能坐下细谈呢,现在满清国会已开,蛊惑人心甚重,贵我两会虽多次举义,但仍不足以推翻满清统治,同盟会举义虽然是屡战屡败,但却屡战屡败,而复兴会虽然仍占据严州,但满清围剿之势愈盛,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杨先生,请问此等时刻,我们还能互相攻击吗,还能不团结一致吗?”

    孙汶口若悬河,只把外界形势描述的无比艰险,很有战国时期纵横家的风采,杨锐闻言沉默,只把下人送上来的茶盏拿起,然后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罢又喝了一口茶,再道:“孙先生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杨锐的前一句话孙汶等人还在琢磨,后面却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同来的洪门诸人和卢信只是怒目相向,卢信年轻,又是个记者,言辞向来锋利,他猛然站立道:“杨先生,贵会一直说敝会为西欧主义,而标榜自己为华夏正统的国粹主义,请问这是何道理?任何主义,只要能救民于水火,那就是好主义,是以西欧主义也好,国粹主义也罢,只要能救国救民,那就是好主义。复兴会纠结于主义之争,竟将忠山先生合作反清之议置之不理,这根本就是把国家民族之利益弃之不顾,以满足少数野心家私利之作为!”

    卢信言辞激烈,特别是最后的野心家之语只指杨锐。在同盟会的宣传中,蔡元培才是复兴会最正宗的代表,是他领导了杭州举义而不是杨锐,现在他以身殉国不成被满清囚于京城,这才使得复兴会柄权被野心家杨锐所篡夺,故而一直拒绝同盟会共同反清的正确建议,这种说法是在复兴会正式拒绝孙汶的合作意向之后发生的。他们是眼看着合作无望,所以才便编出了这么个段子,直接挑起了两会纷争,而复兴会的那十二条辩纲,则是苦心研究之后抛出来的反击之策。

    “一个人卖国不够,还要把另一个人拉着一起卖国吗?是不是这样把所有人都抹黑,然后自己就不黑了?”卢信所说虽然不代表孙汶,但是他这个长篇大论不被身旁的孙汶打断,那在杨锐看来就是代表了孙汶的意思。是以他的反击极为犀利,只刺到孙汶的心里。

    “你……”孙汶色变的同时,卢信却是失措了,“同盟会何处卖国了?杨先生不要血口喷人。”

    “我说同盟会卖国就是血口喷人,那刚才说的‘不和同盟会合作就是把国家民族利益弃之不顾’就不是血口喷人了?卢先生不愧是记者,血口喷人之技已经是炉火纯青了。”杨锐笑道。

    卢信几个进院子之前是被搜过身的,更是因为等檀香山报的记者静候了多时,而后杨锐见面不握手,三言两语便端茶送客,更是让他义愤填胸,是以急喷出那么一大堆话。现在被杨锐当面指责同盟会卖国,他自家人自知自家事,顿时被气得手足无措,被杨锐反问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脸皮涨红,要不是他年纪甚青,杨锐真想叫人把他撵出去,以免脑溢血、高血压突发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卢信红脸唱完,装白脸的孙汶却叹道:“杨先生,看来贵会对于同盟会误解甚深啊!同盟会是有不少国际友人,但他们帮助中国革命却从无私心。当今中国,列强环伺,没有国际友人的支持革命断断难以成功。”

    “孙先生,复兴会不需要阁下所说的那些国际友人,我们两会真真是没有好谈的,更没有什么好合作的,还是请回吧!”杨锐起身对着孙汶作揖道,他和孙汶在手段上的差别便是在国家界线上,卖国为了救国的道理他懂,但是他就是不想去做,这与其说是他对复兴军的自信,倒不如这是他倔强的性格所致。优点即缺点,性格即命运。一个善于因势导利的孙汶,只能建立同盟会这样的组织,而后发起镇南关那样的起义,最终只得把革命希望寄托在列强身上;而一个自力更生的杨锐,可以建立起复兴会如此规模庞大的革命党,并且让杭州败军绝地后生的在严州崛起,可即使知道列强主导着中国的政局,他还是认为自己可以不出卖国家权益而获得革命成功。两个人,仿佛是两个不兼容的系统,虽然明白对方的优点自身的缺点,但却没有半分融合借鉴的可能。

    看见杨锐上合作上绝不妥协,孙汶也是起了身,而后说到另一个事情,“杨先生,当初孙汶创建同盟会,除了有让全国的反清组织团结一致的目的外,更有消弭革命党人之间纷争的意思。今日贵我两会如此情形,日后革命成功理想不和,爆发内战那于国于民都没有好处。杨先生,我还是建议……”

    “没有必要把不合作的结果说的世界末日一般,不论威胁来自哪里,复兴会都毫不畏惧!”看见孙汶又把那一套明末义军之间自相残杀的例子亮出来说事,杨锐不待他说完便把他的话打断了,“孙先生,与其在我这里浪费口舌,还不如去募捐或者游说些国际友人吧。”

    杨锐说完话,便从客厅的侧门头也不回的往内堂去了。孙汶见此只好长叹,和卢信几人在陈广寿的礼送下出门去了,他送的那副字,也被退了回去。到此,孙汶才相信这个杨竟成是真的曾经在欧美游学十余年,而不是在国内土生土长,只是出洋喝了几年洋墨水的留学生。要是一个国内出去的留学生,因为其受儒家多年的礼教浸淫,是不会如此不顾礼仪的把自己送的礼退回来,更不会丝毫不留余地,只把一切话都说的那么死。

    孙汶沉默不语,卢信跟在后面也没用出声,只待一行人快到报馆的时候,他才问道:“忠山先生,我们现在该如果是好?”

    “信公啊,我有一种预感,这复兴会在杨竟成的领导下,将来一定会成为共和之大敌的。”孙汶脑子里只把适才会面的话语想了几遍,更想着昔时所见的复兴会各种宣传文章和主义,不由自主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先生,那我马上就在报纸上批驳他们反民权反共和之行为。”卢信对于共和之说坚信不已,现在听闻忠山先生说这复兴会将来一定会成为共和之大敌,立刻便想着撰文批驳。

    “信公,批驳是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马上筹款去米国,好说服米国友人支持我们的共和革命事业。举义绝对不能让复兴会抢在前面,只有我们占据了革命的先机,杨竟成之流才不会得逞他的图谋。”孙汶本来就是来檀香山筹款赴美的,今日和杨竟成一谈,更是觉得赴美之行要越快越好,“我们待会就去新坝,去向华侨们讲诉中国只能共和革命才能富强的道理。”山坝在檀香山郊区,是农场工人和工厂工人的集聚地,几年前孙汶来檀香山就常常在这里讲演筹款,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去那里了。

丁卷 第四十五章 一亿

    打发完孙汶,杨锐回到内堂,正要入内室看程莐如何,她却已经起来了,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梳头。他正向过去温存,外面却说是程蔚南来请,按照婚姻习俗婚后第二日岳父就召见女婿不合礼制,但他既然来请,应该是有急事的,杨锐见此唯有出门到程府去了。

    “日本总领事馆一个叫清藤的人来拜访,送了礼还留了封信。”程蔚南一开口就不是杨锐猜测里的东西,他原以为有事是因为孙汶,或者是华侨商会这边出了什么事情,根本没想到是小日本找了过来。难道是东北那边的布置起作用了?为了使外界不认为山地军(原独立军)和复兴会是一伙的,参谋部制定了多项掩护计划,其中一项就是在俄国势力范围内,打劫通化铁路公司,迫使铁路公司出钱交保护费,此事闹的不大但相信日本人一定是知道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杨锐在心里想着日本人的企图,怕还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他还说想见见你。”程蔚南道,“我看这日本人是没安好心的。”说罢把信拿过来了。

    “有哪个列强是安好心的。”杨锐摇头,只接过信,低头看起来:

    竟成仁兄足下:弟于日露战时闻兄之大名,兄自筹粮饷,自领孤军,不计生死,与露西亚人鏖战于满洲原野,当为全东亚之豪杰……

    小日本的信一来就是肉麻之极的追捧,只看的杨锐心里发毛,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吹捧的人,越是这样他越是警觉,只把这些废话全部略去,而后才看到日本人希望能与自己亲会之言。

    杨锐越看到肉麻之言越是警惕。脸上的神色也越是凝重,他这般凝重,却把旁边的程蔚南吓了一跳,女儿这才出嫁。要是女婿有个三长两短这该如何是好。于是忙问道:“这日本人说了些什么。不会是有什么歹意吧?”

    听闻程蔚南问,杨锐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泰山大人放心吧。这个日本人只是想见面而已。大概是同盟会已经被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价值抛弃了吧。”

    “那我们?”程蔚南欲言又止,看着杨锐不好说话,他对复兴会了解的不深,不好混乱建议。

    “他既然是要见。那就见一见也好。”杨锐说的轻松,可程蔚南却思虑极重,他道:“竟成,我们当不会做同盟会之前之举吧?”

    见他委婉的劝慰,杨锐笑道,“我们不需要做同盟会之举,便是要。我也不喜欢如此。”

    杨锐的表态只让程蔚南放心了,他又道:“那这日本人何时见,安国会里面的兄弟要不要召集起来?”

    安国会是洪门的一个堂口,此会中有会员七八千人。在檀香山影响极大,昔日孙汶便是在此入洪门最后被封为洪棍的。程蔚南其实也是此会中的骨干,但他向来不理会务,只在年节之时捐一些钱,现在因为女婿的关系便又和堂中的大佬交好,以防成婚之时满清捣乱。

    杨锐的警卫连本来就是带在身边的,听闻程蔚南说要召集安国会里面的洪门兄弟,当下道:“这个不必要了。日本人应该是想拉拢我们,好让我们在东北的通化铁路公司站在他们那边,再则就是扶持我们给满清捣乱,此情况下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不利,再说若是有什么情况,我身边的人已经足够应付了。至于见面……我什么时候离开檀香山,便什么时候见他。”杨锐说的在理,程蔚南只是谨慎之言而已,当下也就不说此事,闲聊片刻便让杨锐回去了。

    自己在檀香山亮相,自然便会有有心之人求见,但让杨锐想不到的是,日本人这么快就找来了。杨锐回到家里,只把陈广寿叫了过来,道:“让东京这边查一查这个叫……清藤幸七郎的是干什么的?”只待他记完,又道:“国内有什么事情吗?”

    “马上便是春节,严州那边已经休战了。浙江那些士绅见战事不休、索捐无度,便想着把严州的革命军招安了。还有就是沪上总商会发起的抵制日货极为成功,各地商会都积极响应,日本虽国内频频抗议,满清也在大力压制,但并不有效。”因为杨锐成婚,陈广寿好几天都没有汇报简报,现在听杨锐问起,只得简要的把重要的事情说一遍。

    “就这些?你可不要报喜不报忧啊。”这两件事情之前便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发展了罢了。杨锐起来便在忙活,现在正喝着参汤,汤的温度正好,一口下去满肺腑都是舒坦。

    “就是这些。”陈广寿说道,站的更加笔直。

    “除了压制各地商会,禁止抵制日货,满清那边没有什么事情吗?”杨锐再问。

    “有,”陈广寿答道,他这边事情不少,但都是不太紧急的。“严州、林西等地围剿花费极多,之前计划编六镇的满蒙新军压缩为四镇,而后与禁卫军一起不再规划陆军部管辖,而是直接由光绪负责,现在负责练兵的是光绪的弟弟载涛,具体经办的大臣是原先带第六镇去浙江围剿的荫昌,还有在严州吃了败仗被革职的良弼等人。”

    “嗯,还有吗?”杨锐再问。

    “还有就是严州部队用的手榴弹和迫击炮炮弹被满清新军在战场拾到了几枚未炸的,汉阳和天津那边都在研究这两种东西。军情局估计大概明年年中他们就会生产出来。”陈广寿又说了一个坏消息,杨锐闻言便把喝着的汤扔一边了,追问道:“迫击炮没有丢吧。”

    “迫击炮没有,便是丢了,也全都抢回来了。就是炮弹……”陈广寿答道。

    “炮弹这个谁也管不了,那么多炮弹飞过去,谁知道是不是全炸了,而且那些炮弹虽然没炸,但是发射药包都烧光了,这个是炮弹能不能打准的关键之一。待会发报让军情局想办法破坏满清研究迫击炮。即便不能破坏,那也要延后它。”杨锐吩咐道,之后又摇头只叹,“哎。新军就是新军啊。”按照情报。新军里很多军官都是学过新学的,而且多是日本陆士毕业。这些虽然是菜鸟,但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能力不是旧式军队能比的。这样的情况下,在围剿了一年多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学习革命军的新武器。

    “他们的战术有变化吗?”杨锐再问。武器学去了不要紧,关键是战术要跟得上。或者更确切的说,能发挥武器的还是人。人不行,再好的武器也不顶用。

    “各地的新军作战都要些变化,但都是只是增加了辎重队,加强了火力,而且怕我们鼓动民夫。现在用的人都不是浙江本地人,全是外省人。只有第八镇那边也开始以队(连)为单位分散作战,但是他们没有受过具体的山地战训练,而且营统领并不希望下面的队官独自作战。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便禁止了。”陈广寿道。

    “嗯,第八镇不愧是书生多,有些脑子。”杨锐道,“参谋部和严州司令部有没有预计,按照现在的情况,严州还能支撑多久?”

    严州补给线建立之后,除了少部分黑火药手榴弹之外,其他的军械以及弹药原料都是由外界补给,这虽然减轻了根据地的压力,但是士兵的粮饷衣被还是要根据地负担,现在整个浙江方面军两万八千名正规军,四万多各村的民兵和支前队,战况激烈时,全部人员加起来超过十万,这算是把根据地的人力资源挖掘的干净,特别是现在满清极为狡猾,都是在农忙的时候大举进攻,如此一来青壮开赴前线的同时,后方只能是妇女干那些农活,虽然可以勉强支撑,可劳动力不足,粮食产量是会逐渐下降的。

    “参谋部的预计是一年,如果满清继续封锁并保持现在的兵力和进攻的强度,那么一年后根据地的人力物力势必耗尽,特别是严州山多地少,如果按照现有情况,粮食供给会越来越紧张。严州那边则估计是两年,但是需要从现在开始执行战时体制,所有粮食归公,剩余的农村劳动力全部统一安排,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浪费提高效率。”陈广寿道。

    “嗯。严州那边现在能做到良好管控吗?”战时体制杨锐并不陌生,这本是根据地应该执行的,但是在农村里因为地广人稀,管理难度要比城市大,同时对执行人员要求也很高,一不小心,就要出现机关枪征粮队了。

    “严州那边认为现在可以了。之前打杭州时候的接收团大部分团员都撤到了严州,这一年来各乡各村的都布了点,管理也开始到位,执行下去没有问题。”陈广寿说道。

    “那就执行战时体制。粮食、盐、油、棉花、这几项都管控起来。宪兵那边也要抓紧,若有人乘此中饱私囊、以权谋私的,一律格杀勿论。还有那个千岛湖,要是鱼多,就多组织些人打些鱼,以充军粮。”杨锐吩咐道。

    宅子里的花厅,杨锐和陈广寿处理了半天公务,把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料理完了才回到后堂,此时程莐正在刺绣,只让杨锐惊讶了一阵。

    “你忙完了吗?”程莐见到杨锐过来,便丢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迎过来,只是某一处的痛楚让她的动作忽然一滞,只看得杨锐一笑。

    程莐见杨锐坏笑,羞恼之下想坐回去最后却又扑到杨锐的怀里,低声喃语道,“都是你做的好事,我现在想出去走几步都走不了了。”

    杨锐只觉得香风扑面、耳鬓厮磨,之前处理革命事务的严谨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屏退旁人的同时,只笑道:“多几次,习惯习惯就好了。”

    “你……”程莐见他还是取笑,顺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杨锐却不管疼,只在她身上占了几把便宜才正色道:“三日之后我们便去美国。”

    “三日之后便去美国?不回沪上了吗?”程莐好奇的问道。对于能够远行,她是高兴的,她并不想在冬天阴冷的沪上多呆,而是希望能在檀香山或者其他哪里多呆些日子。

    “当然最后还是要回沪上去的,不过想来应该是在年后。”杨锐说道,而后又严肃起来:“以后和我在一起你会知道很多事情。所有的事情你都要保密!因为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流露出去都会让革命损失惨重。”

    程莐在怀里仰望着他,只摸着他的脸颊道:“要是我不小心泄露了呢?”

    她此话一说。杨锐便瞪了过来。寒声道:“那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你……你不会救我吗?”恋爱中的女人所想的东西完全不正常,懵懵懂懂说的都是傻话。

    “我不但不会救你。还要休了你。”杨锐话说的半真半假,他发觉有些人是不能平等对待的,而应该要凶一些,霸道一些。程莐似乎便是如此。给她的空间越大,她就越调皮,唯有强制一些,束缚多一些,她才感觉到踏实。女人太奇妙,他很是一知半解。

    “那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听说杨锐要休了自己。程莐立即把头缩到杨锐的怀里,手上把他抱的更紧。杨锐见她如此只是一笑。

    杨锐驯妻的时候,檀香山日本总领事关内,领事清水正一对着清藤幸七郎道:“那么。怎么样才能驯服杨竟成呢?按照我的了解,他并不如孙逸仙那样易于控制,他的固执在日露战争的时候就可见一斑,那个时候陆军就像收服他,但是被他拒绝了。而且现在复兴会的规模比同盟会大多了,他并不是几千日元就可以收买的人。”

    “是的,清水先生,你说的很有道理。杨竟成是一个固执的革命党,但是哪一个革命党又不固执呢?”清藤幸七郎其实是黑龙会员,也是同盟会员,他偶然在这里发现杨竟成,便马上打电报给东京的头山满,建议和杨竟成先做接触,而后再以援助为诱饵,让他为大日本服务。“清国的革命和古时候的造反没有什么差别,造反的人统领越多的士兵,那么他的野心就会越大,跟孙逸仙我们一般谈建立一个省或者两个省的共和国,但是和杨竟成,我们便可以谈一个完整的支那。据我所知,复兴会提倡国粹,从他们的言辞推断下来,以后很有可能是要称帝,这更是需要外界的支持,我相信杨竟成会需要我们的。”

    “噢……”清水正一沉吟着,最后说道:“是啊,确实如此。清国没有哪一个造反的英雄不想着一统全国,不过,如果杨竟成要做皇帝的话……这对帝国很不利啊,开明之治的支那一定会争夺帝国的生存空间,一个虚弱同时不完整的支那才对我们最有利。”

    “是这样的。”清藤幸七郎点头说道。“但是我的建议是支持杨竟成称帝。现在清国的国会已经开了,如果支那再有皇帝,那必定是要把权利交给国会,这样杨竟成当了皇帝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他要做皇帝又不肯放权,那么反对他的声音将会遍及整个支那,这个时候权利和皇位他都会失去。那我们就可以让孙逸仙上台,他才是我们最合适的伙伴。”

    “清藤桑,你的意思是想让杨竟成完成革命,然后让孙逸仙来组织政府吗?”清水正一摇头道,“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即使杨竟成下台,政权也还在复兴会手里,还有一个问题我很怀疑,一个傀儡的清国政府才符合帝国最大的利益,一旦革命之后建立新的政府,不一定对帝国妥协,这对帝国还有什么益处呢?”

    “不是让孙逸仙单独组织政府,而是让他和复兴会其他人一起组织政府。复兴会的强硬分子就是杨竟成、章太炎,他们一旦下台,那么再加入孙逸仙,就是一个符合我们以及各国利益的政府。”显然清藤幸七郎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面对于清水正一的质问侃侃而谈,“至于支持支那革命,按照我的看法,清国政府开国会之后,中央政府的威信进一步丧失,而国会的议员和内阁却并不知道如何去运作这一套新的治国办法,伊藤阁下前段时间说过‘四年内清国一定会爆发革命’,我们要事先做好准备。”

    “什么!这不可能。”清水正一摇头惊讶道,即使他也是伊藤博文的崇拜者,但也难以像清藤一般认可这样的判断。

    “伊藤阁下说:‘虽然国会是钦定议员和民选议员各占一半,但是很多时候钦定议员并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清国的议会只是地方和中央斗争的工具,地方官员借革命逼迫光绪皇帝召开国会制约皇权,而光绪为了制约地方官员又在各省召开省议会。除了地方和中央的斗争,北京城内的各种政治势力也在争权夺利,光绪皇帝根本没有慈禧太后的强势和机巧。所有这一切,都造成中央政府的权威丧失,长此以往下去,要是再来一次杭州起义,那革命就会不可收拾。’”伊藤博文的言语并完全不是这样的,只是清藤加入了不少自己的东西,但却说的清水正一不断的点头。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扶持革命党,支援他们取得革命的成功?”清水正一问道。

    “是的。这就像买股票一样,我们要挑选一只好的股票买下,杨竟成就是那一支最好的。”清藤幸七郎答道。

    “可我们能赚取什么呢?”清水正一问道,“现在支那已经被各国势力瓜分干净了,和露西亚的战争已经让我们精疲力尽,难道要再挑起和其他国家的战争吗?”

    “不,不会的!”清藤摇头,“我们和露西亚已经和解了。现在要做的是把南满和东蒙合法化,让它们成为帝国真正的乐土。”

    清藤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是满满的,他在几日之后见杨锐的时候,同样是自信满满的,当他说道日本会支持复兴会革命,甚至可以支持杨竟成称帝的时候,他看见杨锐的眼睛似乎在放光。是的,这就是熟悉的支那人,为了自己的、眼前的利益,而放弃更长远、更整体的利益。他喜欢这样的支那人,哪怕再不好打交道,到最后都会听话的。

    “那么,清藤先生,你们打算怎么支援我们呢?”杨锐对着日本笑道,这个清藤比他见的其他的日本人更加狂妄和自作聪明,他喜欢这样的日本人,哪怕再不好打交道,到最后都会听话的。

    “我们希望你们在林西的游击队可以联合蒙古的王公一起起义,成立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我们将在第一时间承认它,并负责保护。另外,起义需要的军费和武器我们会想办法提供。”清藤幸七郎看着杨锐郑重的样子,很是满意。

    “你们大概能提供多少钱,多少武器?”杨锐不跟小日本玩虚的,直接问价钱。

    看到杨锐这么的急切,清藤更是高兴,略想之后才道:“我们可以提供三百万日元的贷款以及两万人的武器弹药。”为了引起注意,清藤在说‘三百万’和‘两万人’的时候,故意说的极重,似乎不这样杨锐听不到一般。

    “那你们要什么?”杨锐不为所动的直探小日本的底线。

    “杨桑真不愧豪杰,说话都是这么的爽快。”清藤一边说着废话一边暗想着开什么价钱为好,终于,他道,“蒙古独立后,我们将拥有国内铁路、矿产的独占权。另外,日本国民正常的入境、置业不得干涉。”

    “不行啊!”杨锐道。

    “不行?”谈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呢,清藤很惊讶。

    “在蒙古建国并不是我的想法,我想要的整个中国,三百万日元也太少了,最少要三千万,这是首期,我们测算大概要一亿日元才能获得革命的成功,清藤先生,没有一亿日元,我们没办法谈下去。”杨锐很是严肃说道,对面日本人的嘴忽然张成一个圆圈,里面的黄牙很是显眼,只看得他一阵恶心。

丁卷 第四十六章 荷马李

    清藤幸七郎被杨锐的一亿吓了一跳,目瞪口呆之后脸皮却又红了起来,他压着气愤道:“杨桑,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即便要占领整个中国,也不需要一亿日元。”

    杨锐见他如此,笑道:“贵国只打下了南满,就花了十七亿日元,我们打下整个中国,一亿日元算是极少的了。现在满清兵势日盛,没有二十万大军难以北伐,要支援二十万大军,势必要动用五十万青壮,这里便是七十万人,排除吃喝拉撒,枪炮弹药要花的钱不在少数。以火炮为例管退快炮以一万元计,炮弹以两日元计,一千门火炮,便是一千万日元,从浙江打到北京,每门炮最少要配三千发各色炮弹,这里又是要六百万日元最少,这里便是一千六百万元;快抢也是如此,以三十元一支的金钩步枪算,二十万支便是六百万日元,再加上弹药,每千发三十元算,每枪最少三千发,也是一千八百万日元,加起来便有两千四百万日元;还有机关枪,一千门虽然只要两百万,但是该枪的子弹极贵,八分钱一发,每门四千发则要三千二百元,一千门则是三百二十万元,加起来要五百余万,这里就是四千五百余万了。再加上军服、电话、铁丝网以及各式器具,没有五千万日元,根本无法武装二十万大军[ 注:价格来自袁世凯奏折专辑(五)(七),p12391812,日元价格为估算,含运费。]。

    以上只是装备,再以一万人每月粮饷十万元计,二十万人便是每月便是两百万元。训练半年,作战半年,则是两千四百万元,这其中还有五十万民夫。每月粮饷六元。那也要三百万元,半年便是一千五百万元。两者相加则要三千九百万日元,剩余一千一百万作为后备资金,应付那些没有算到的零零散散。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还只是把战事算成半年。若是打上一年,那消耗的弹药、粮饷激增,没有一亿五千万是下不了台的。清藤君,我说一亿日元已经是压缩再压缩了,就是怕贵方觉得我是狮子大开口。”

    杨锐满脸歉意的给日本人算了一笔帐,各种数字只把清藤幸七郎给绕晕了。他愣愣了半响才道:“杨桑,若是这样。怕我们是难以支援了。革命毕竟是和国战不同,以日露战争去推算军费,并不是太合理的。”

    “清藤君,现在满清的新旧兵力加起来有一百多万。新军按照他们的计划,最少有三十万,以二十万起义军对抗三十万新军和七十万旧军,已经是很苛刻的了。这打的还是只是满清,万一要是有俄国、英国人还有美国人干涉,那么要获得胜利将会更加艰难。我之认为,没有一亿日元,革命起义无法谈起。而且如果没有光复全中国的打算,只是占一个省、一个州,那就会像杭州、严州、林西那样,最终会被满清集合全国军队绞杀。”杨锐对于国内最为担心的就是严州。在有一个中央政府的情况下,革命根据地不是那么好开展的,再怎么能打,一州之地的战争潜力都是无法和全国的战争潜力对抗的。现在的办法只能是勒令农民讲习所的那一千名毕业生,尽快深入农村建立次一级的农民讲习所,把真正的农运干部培养起来,从而多开辟几个根据地,以分散减轻满清对严州的进攻。

    杨锐的思路清藤幸七郎算是明白了,不过他还是道:“杨桑,正是因为林西等地形势危急,所以才要尽早的建立蒙古国,在大日本的保护下,才能继续坚持革命啊。至于光复整个中国,我们可以慢一步来。”

    “清藤君,满清已经在热河布置重兵,第三、第四镇对于林西只是轮战,一个镇进攻的时候,另一个镇固守后方,以防止革命军南下。从林西南下光复北京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想的还是从浙江北伐为好。蒙古国可以建,但是必须和北伐一致,要不然建了蒙古国,复兴会将会顿失民心,那么北伐的成本一定会更高,便是白拿你们三百万,也是得不偿失。”杨锐再一次拒绝这种一步步来的革命,看着清藤的失望,他又激将道:“哎!贵国的那些政客,除了伊藤阁下之外,其他的人都猥琐的很、量小的很、短视的很,用十七亿打败了俄国,却只收取了南满那么一小片地方,实在是得不偿失。若是这十七亿日元分出一两亿给革命党,那么整个中国都将对日本友好。日露之战,谁都失败了,只有那些财阀和英美白畜才是胜利者。清藤君,你一定要支持我们在中国发动全面革命,只有中国革命成功了,我们两国联合才能打败那些欧美白畜,让亚洲变成亚洲人的亚洲。”

    亚洲人之亚洲是日本右翼势力的梦想,在这个梦想里面有些人认为应该联合中国一起实现,有些人则认为应该占领中国然后实现,但不管怎么说,中国都是构建亚洲人之亚州的重要一环。日本人以支持中国革命为诱惑,促使革命者出买利益的时候,杨锐则以亚洲人之亚洲为议题,把话题转向亚洲革命。

    黑龙会只是一个民间组织,而日本政坛则是立宪政友会主导,他们的性质只是奸商不是赌徒,即便有不少右翼官员在不断的支持者黑龙会,但整个黑龙会的影响力还是有限。面对杨锐一亿日元的援助计划,不要说清藤幸七郎,便是黑龙会最后面的犬养毅和头山满也无法决定,一亿日元、二十万革命军,这是日本内阁讨论的范畴,而在讨论之后还要交由国会通过或者天皇圣断,不然无法实施。为了一个空口承诺而投入一亿日元,日本人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买卖,这是杨锐的判断,也是他的希望。不亲日那日后日本一定会极力反对革命,亲日则要出卖权益,最好的办法是抛出一份日本人无法实施的计划。把他们僵在那里,而后等辛亥起义的时候大家再谈,到时候借谈判为名延缓日本人干涉,待他们反应过来。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杨锐不敢奢望太久。三个月,或者两个月总是要有的。

    1908年1月9日的会面之后。清藤幸七郎浑浑噩噩,神色凝重,而杨锐则乘夜上了去美国的邮轮,轻轻松松的离开了檀香山。十天之后。他望到了美国的西海岸,这是他第一次从加州入境。程莐有檀香山的出生证明,按照美国法律可以自由入境,而他则是持买来的美国护照,几经盘查,也算是安全通过税关,不过警卫连那些人就很是麻烦了。最后只能是在墨西哥下船之后,偷渡入境。

    杨锐在到达洛杉矶的第二天就和荷马李见面了,荷马李对杨锐的到达并不惊奇,在此之前复兴会已经有人通知他杨锐将会在近期抵达。两人的第一次会面是在杨锐下榻的旅馆。初次见面双方都很吃惊,杨锐吃惊在于对方的残疾,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鸡胸驼背、行走艰难,比他想象的更加残疾,而荷马李则是吃惊于杨锐的住所,这是一家高档的旅馆,每天的房费不下于二十美元。按照他的概念,只有保皇党的康有为才会住这么豪华的旅馆。

    并不在意两人间微妙的惊讶,杨锐低着身子和荷马李握手之后,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就是汉独分裂分子、清国政府的要犯、脑袋价值九万美元的杨竟成,很荣幸见到你,荷马李先生。”

    荷马李听着杨锐自我介绍的这么有趣,顿时笑了起来,“很高兴和您见面,杨先生。”他说完又向着程莐行礼,大概是明白清国女人很保守,所以他只是抚胸致意。

    双方在微笑下就坐,言辞很快就提到了支援中国革命,在杨锐暗示所有的人都是可靠的之后,荷马李开始说道:“我已经说服了一些大人物支持中国的革命,目前的情况可以提供大约一千万美元的贷款交给革命军,这些钱主要用于购买枪支弹药,并用于革命本身。虽然贷款的期限只有六个月,但我和我的搭档布斯先生都这完全足够让革命军取得最终的胜利。和其他的类似贷款一样,银行家们希望能获得足够的回报,这些回报包括铁路、煤矿、木浆、石油、电信的优先权。杨,银行家都是贪婪的,但是为了能革命成功,我建议我们应该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些权利并不会给中国带来太多的损害,毕竟很多都只有十五年。”

    会面开始谈判就和杨锐想象的一样,荷马李和他的搭档布斯先生只是个掮客,杨锐并不想变成这种模式的生意,在荷马李说完之后,他才道:“荷马李先生,我认为一千万美元并不能让中国革命彻底的获得胜利,它对于革命党来说是足够了,但对于光复整个中国远远不够。这就像战场上的加油战术一样,如果不能通过一次增援就让自己获得绝对性的兵力优势,那么一次次的增援在实质上对于战斗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而且,一千万六个月的贷款,和五千万一年期的贷款相比,风险将会更大。因为一千万只会让战争胜负难分,而五千万则会让革命很快获得胜利。只有胜利,银行家们才能马上获得回报。”

    杨锐的发言只把荷马李弄傻了,孙汶这一次才请求他募集一百万或者五十万贷款,可眼前的杨竟成却要他说服银行家提供五千万。“杨,你说的是真的吗?”

    “完全是真的!”杨锐点头,伸手从身边拿出一本巴掌厚的东西,道:“这是我们编制的作战经费目录,上面对于战争经费有极为详细的测算,我相信这些可以让银行家们下定决心的。相信我,只有压倒性的投资才能减少风险。”

    荷马李接过那一本厚厚的经费目录,他发现和杨锐打交道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从康有为到孙汶,他和中国的革命者交往近十年,自以为了解中国人脾气的他发现杨锐完全是个异类,而说熟悉,则是杨锐的作态倒有些像银行家,没有更多正义和理想上的号召,革命在他看来似乎只是一桩大一点的生意。

    “杨,这个数额十分巨大。我不能确定那些大人物们会不会同意。”感受着手中这本经费目录的厚度和上面工整的机打字迹,荷马李再也没有质疑这五千万美元是不是虚报了金额,他开始担心后面的银行家会不会同意这个巨大的数额。

    “荷马,相对于中国这样的国家来说。五千万是一笔很少的钱。如果那些大人物真的有眼光的话,我想他们会认可扩大贷款金额的合理性的。”杨锐笑道。他开始想结束这一次会谈了,毕竟这一次见面只是谈一个意向而已,“荷马,为了表示你对中国革命的帮助。我特地的带了一份礼物给你。”

    杨锐拍手之后,外面的陈广寿双手捧着一把军官佩剑进来了,杨锐接过之后笑道,“这是我在三年从一个俄军中校手里缴获的佩剑,这一次来我想把它送给你。”

    “真的?”荷马李虽不是军人但是却一直想成为一个军人,对于武器及佩剑都很在意,此时见杨锐赠剑。连忙接过,而后呛的一声只把佩剑抽了出来,端详着光亮可鉴的剑身道:“杨,这是你缴获的吗?你真是太勇敢了!”

    这佩剑其实是钟枚缴获的。但现在杨锐只能厚着脸皮说道,“是的,在一次遭遇战中,双方都没有准备,但是我们的运气好一些……”其实是手榴弹的威力在密集作战的时候要比步枪大不少,这是胜利的原因,但是杨锐想到钟枚却没有再说下去的心情。

    杨锐虽然没有说全,但荷马李还是能感受到那种两军相遇惊慌杂乱中的千钧一发,他只把佩剑归鞘,立正之后很是期望的道:“杨,如果哪一天革命开始,我希望能参加你的军队,从中国的南方打到中国的北方,只到革命彻底成功。”

    看着他的热情,杨锐也郑重的说道:“我同意你加入复兴会的军队,荷马李先生。”

    当日中午,在留下联系方式之后,杨锐把极为高兴的荷马李送走之后,自己也立即退了房,搬到了另外一家并不显眼的旅馆,这虽然没有之前那家那么排场,但也极为干净。

    下午的会面程莐也参加了,她有感于杨锐说的那一次遭遇战,待旁人走光之后便追问着那一次遭遇战,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英雄,不过杨锐如实的回答却让她失望,“那把佩剑并不是我缴获的,日俄战争的时候,我主要是在指挥士兵作战,而不是带领他们作战。我唯一的一次靠近战场,是带领着几百新兵面对一群胡匪,不过他们太差劲了,几通枪之后就死了一片,当时我看到那么多死人就吐了一地,心里还很害怕,不过后来见多了尸体便好了。”

    杨锐说的真实,程莐失望之下却追问道:“难道就没有很危险的时候吗?”

    “有,”杨锐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小银凤,不过这件事情是无法对妻子坦白的,只好道:“有一次敌人把我们包围了,打了一夜就要全军覆没的时候,忽然来一场狂风,然后就把敌人给吹走了,而我们就得救了。”

    “你骗我的,哪有那么巧,再说陆地上的风怎么可能把敌人吹走,又不是海里的风暴。”程莐笑着道,只以为杨锐在骗自己,手更是轻捶在他胸口上,说不出的娇柔。

    日俄战争里复兴会两面通吃的事情在目前还是一个绝密的信息,没有到1917年,一旦外泄那么后果无法设想,而即便是俄国垮台,传出去也不好,杨锐不好把事情细说,只好道:“我没有那么多英雄故事,其实复兴会没有英雄,复兴会却又全部是英雄。”

    杨锐说的沉重,程莐也是沉重了,她想这刚才的会面,问道:“如果要争取美国的贷款,为什么不从哈里曼那边入手,东北铁路他是有股份啊?”

    “正是因为他有股份,而且还是个铁路大王,所以不能由他牵头,不然他对中国的铁路将会大规模渗透。而对于摩根来说,他在乎的只是钱,只要能有足够的资金回报,那么他并不喜欢其他什么附加的条件。”女人的思维和杨锐不同,杨锐有希望程莐成为自己的贤内助的意思,又担心着她会乱政,这一次重要但不紧急的贷款刚好可以让她历练,杨锐想看看她的潜力到底如何,如果不行,那就准备让她去管理中国女报。

    “可是我感觉这个荷马李和他的搭档并不一定能成事。”程莐说着自己的判断,虽然杨锐并不清楚她靠什么判断的。“我们和摩根隔了太多层了。”

    “其实也不是,我只是想通过他们探一探摩根的底线,我们现在并不着急,也并不是非要这一笔钱,如果在举义的时候有这么一笔钱当然会更好,如果没有那也要硬着头皮打下去。”杨锐终于说出了这一件事情的本意。“如果要花太多钱才能打到北京,那只能说明革命的时机还没有成熟,我们仍需等待。”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程蔚问道。

    “嗯。谈判不能着急,革命也不能着急,荷马李能接上线就好了。他这边要是不成功,那我们可以在通过其他的办法找人借款。”杨锐说到这里的时候房门敲响了,陈广寿开门进来之后欲言又止,程莐刚想回避的时候,杨锐却径直出了门,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先生,情报说孙汶就旧金山中西日报社,他今日才到,据说是刚从洛杉矶过去的。”自从那一次黄三德说人才计划的那些人未必会回中国之后,杨锐就让军情局在旧金山发展线人,是以这边同盟会据点里的一些消息还是知道的。

    “哦……”杨锐沉思,“想不到孙汶还找了荷马李啊。”

    “先生,洪门黄三德对于孙汶素来推重,我们是不是要等一等墨西哥那边的人,然后再去旧金山?”陈广寿建议道,他担心孙汶会和联合洪门一起使坏。

    “没有必要。再说要等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家在路上回合就好了。黄三德虽然孙汶义气相投,但是最多也是劝一劝我们而已。如果他真对我们不利,那他对洪门的那些兄弟怎么交代?要知道,我们可是革命党,真正的革命党。”黄三德虽然只是见了一次,但是后面交道打的却不少,说他有私心杨锐相信,但是说他又歹意,杨锐却是完全不相信的,倒是孙汶这边……,就他一个人难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杨锐在洛杉矶的时候,孙汶正在洪门总堂里面和黄三德叙话,主要是述说这几次举义的艰辛和成绩,特别是说道在镇南关上亲自发炮轰击清军的时候,孙汶更是眉飞色舞,而后再说道最后弹尽粮绝、钱饷用尽,声音又哀伤起来,只认为要是再多一些钱,那么革命已然成功了。

    黄三德虽然经历过厮杀,但也只是街头械斗而已,哪里听过甚么机关枪、甚么后膛炮,只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的秘书唐琼昌表面上是在认真的听,但是心里却是在不断的摇头,只觉得大佬乡亲太重,孙汶嘴巴太滑,只把一切都说的天衣无缝。什么叫粮饷不够,这根本就是筹划不足,胡乱举事。若是把这几次举事的钱都积攒下来只用在一次举事上,那镇南关即使还是失败,但战果也会比这大。

    孙汶口如悬河,从同盟会成立一直说道潮州举事因为内奸告密而失败,只从白天说道天黑,说到最后,又开始建议黄三德要加紧注册洪门会众。这样不但能一改洪门松散的局面,还能募集几十万美元的会费,为日后在国内发起更大的举事做准备。

丁卷 第四十七章 论战

    内堂里正说的热闹,忽得外面有人进来,唐琼昌拦住,问后方才知是一封电报,而发报人则是多年未见之杨竟成,他吃惊之余本想汇报,但看着孙汶在场,却又欲言又止了。

    黄三德和孙汶正说的入港,忽然被来人打断,再见唐琼昌脸上很是惊讶,便转头朗声问道。“什么事啊?”

    “这……”唐琼昌沉吟着,看到黄三德一定要他说的意思,只好道:“是复兴会的杨竟成,他说自己近日就要抵埠,届时将来拜会。”

    一听说是杨竟成亲来,黄三德和孙汶脸色都是数变,黄三德虽然感于复兴会一直在浙江拒敌,但对于复兴会不是洪门体系的一员而遗憾,而且还听说他们正在大规模收编国内洪门,真是让他这个洪门总堂堂主很没面子;而孙汶在檀香山求见杨锐被他很无礼的赶走,次日得同乡相助到了美国,拜访荷马李之后又来洪门求见黄三德,却不想杨锐也跟着来了。

    “他是从檀香山来的吗?”孙汶不知怎么,问了钟枚一句。

    不太明白孙汶的意思,唐琼昌看了电报的发信局说道:“是从洛杉矶发来的,应该是从洛杉矶来。”

    洛杉矶三字一出,孙汶更是不安,同盟会多次举事失败,南洋美洲捐款已经数遍,已经无可再捐了,现在要想筹款只能指望荷马李的贷款以及洪门的支援,现在杨竟成这两处都跟来了,怕是要彻底断了同盟会的银饷,是以心中大急道:“大佬,杨竟成就是一个举着革命幌子的枭雄,他革命可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啊。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他日革命真的成功,那中国必定又是帝制,百姓更是要被奴役。大佬,为国家民族计。定要杀了此人。”

    孙汶直言杀人。只把黄三德、唐琼昌吓了一跳,不过一会两人都淡定了。孙汶嫉妒愤恨之心。黄三德早已经领教,04年黄三德陪他游历北美四处巡演的时候,因为香山人都反对革命,不但不重乡亲还在会场鼓噪捣乱。弄得孙汶大怒,谓:“革命成功先杀香山人。”而后05年中,在柏林的他又寄信过来,要黄三德杀康梁等人。[ 注:此两杀来自《洪门革命史》九]此两事都让黄三德知道孙汶心胸不大,现在听他居然要杀杨锐,只好道:“逸仙啊,你和这竟成之间是不是有恩怨?”

    孙汶见黄三德是想调解自己和杨竟成的关系。虽不愿但也只能无奈的说道:“并无恩怨。”

    “并无恩怨,那为何要杀?再说你们都是反清革命党,和满清都是真刀真枪干过的,你们不团结还好。怎么要互相杀人呢?”黄三德劝导,一边又担心杨竟成的安危,真要是在洪门这边出了事,那自己无法交代不说,洪门也要无法交代。

    “大佬,我是想合作的,可是这杨竟成却不想合作,他只想着为自己谋私利,将来好建一个杨家王朝。此人不杀,那日后定会称帝啊。”知道黄三德不想杀人,但孙汶还是想办法力劝。

    “逸仙,你们两会不过是有些争议罢了,何必要杀人呢?复兴会在这里办的中华时报我也看了,上面可没有说谁要称帝啊。”06年末开始,复兴会便开始经营南洋北美,美国西部华人甚多,是以于右任便派到这里来办中华时报了。而同盟会在这边也有一份大同日报,为孙汶的亲信刘成禺主笔,两会开始对对辩以来,旧金山中华时报和大同日报也多有争论。因为身处美国,西式国家弊端华人一望便知,同时又身处社会底层,更比国内诸人更加支持国粹主义,黄三德也常看两会的报纸,实际上他对中华时报更加信服些,洋人的东西再好,哪有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好。

    “哎!大佬。”孙汶真是恨极。和复兴会合作的希望被打破之后,孙汶越发觉得复兴会的危险不在满清之下,其所宣扬的国粹那一套,就是封建专制那一套,只不过把专制换成了国粹而已,在赴美的邮轮中,他对着复兴会的那些东西苦思冥想,倒也想出了一些东西来。那便是复兴会政体不明,如同盟会,宣扬民主共和,即国家最终的权力在国会,而具体的权力则在总统,大总统之下五权分立,互相制约互相监督,以确保国家运作,当然,要实现这个阶段要先经过军法之治和约法之治,最后才是宪法之治。

    而复兴会,极力鼓吹国粹主义,又极力反对西式政体,但他们自己的政体却是未明,最多唯有民权立宪四个字。至于政府如何组织,权力如何运作监督,则一概未说。中国不是古希腊罗马,历来权力都在皇帝,最多有个御史在一旁监督,明朝虽然有个内阁,但是这个内阁和满清的军机处无甚差异,最多只是在皇帝疏政的时候发挥一下真正内阁的作用。如此说来,中国素来没有议会政治,更没有民主传统。复兴会现在也陷入一个两难境地:如果不开议会不行民主,那就是独裁,如果开议会行民主,那就是伪国粹主义,也是西欧主义。

    孙汶在邮轮上想到此点,甚是兴奋,一下船便到中西日报和大同日报报馆,要他们把自己写就的文章速速发表,而东京香港那边,无钱之下只得写信,好让他们指出复兴会文宣的破绽,以求在舆论上压倒复兴会。

    看着孙汶还是不死心,黄三德只好道:“逸仙,待竟成来,我就托大做个和事佬,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的谈一谈,有什么分歧当面说清楚,万万不可自相残杀。”

    孙汶见黄三德主意已定,只得点头,之后便谢绝晚宴独自回旅馆了。他这一走黄三德便看着自己的秘书唐琼昌道:“琼昌,你看我这般安排可好?”

    唐琼昌笑道:“大佬安排的极好,就是可惜这个杨竟成不是洪门中人啊。如他是,那洪门必当兴旺。”

    见唐琼昌说出自己的心声,黄三德却笑道:“你啊。想的可真多。不过这杨竟成虽不是我洪门中人,但他的岳父程蔚南却是洪门中人,一个女婿半个儿,杨竟成虽未入闺。但也能算是小半个洪门中人。再说前些年那一批归国的人才,里面也有不少洪门会众。日后革命成功,我洪门当为革命功臣。”

    见黄三德是想两面押宝,唐琼昌笑而不语。他记得前日司徒美堂来的时候,转告杨竟成话语之后他可是大发雷霆的。自己苦劝也是不能,现在却不知道怎么转了性子。

    看到唐琼昌脸上的笑意,黄三德却是道:“杨竟成之言初听让人气愤,但细想却又发现他说得也确实在理。洪门现在一盘散沙,各堂内部更是会纪松弛,即便是回国内开了山堂,也必定是为非作歹。哎。难啊。”

    黄三德说难的意思其实是把松散的洪门团结起来难,孙汶这边虽然是帮忙写了个会章,但是光有会章能有何用?黄三德之忧唐琼昌心知肚明,心中一动却道:“大佬。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解目前洪门之忧。”

    “哦。你说,你说。”黄三德急道。

    “我听说这复兴会历来是组织严密、会众用命,便是杭州举事之后几千人自首,也未伤筋动骨,严州复起、林西举义就是明证。如果能让复兴会协助我们改组洪门,那事情获取会有转机。”唐琼昌刚才只想着同盟复兴两会的异同,以致忽然想到此点。

    “你是说让杨竟成帮着我们改组洪门?”黄三德惊道,“可他不是洪门中人啊。”

    “大佬,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即便杨竟成不入洪门,也并不大碍啊。复兴会几年之内有此成就,一定是有其长处的。”唐琼昌再道。

    唐琼昌说的确实在理,黄三德细想之后道:“那等他来了再说吧。”

    杨锐一行人到旧金山已经是两日之后,此时旧金山虽然经历大地震,但是预警得法,火灾只是烧了白人住的部分街市,唐人街却是毫发无损。这么个结果,使得诸多白人也开始信奉佛道,可是当地教会一通抗议,只把和尚道士说成是撒旦的使者,灾祸的根源,但中国的和尚道士毕竟是提前救了人预了警,所以相信此说的还是少数。

    杨锐看着沙加缅度街未变的街容,很是感叹,只觉得还是那么脏乱。究其原因,还是华侨大多生活艰辛,日日操劳难有时间讲究什么卫生,他们的日收入俱在一美元以下,但即便如此,和国内相比也是天上地下,在美国,一天苦累下来还能有一两银,可在中国,一个月累死累活都难有一两银,说到底,还是中国太穷。

    杨锐望着马车外面发愣,便是程莐喊了他几声也没有注意,只待马车到了致公堂门口,这才回过神来。此时唐琼昌已经迎在外头,见杨锐下车大笑道:“竟成,我还说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却不想今日得以再见。好啊。好!”

    杨锐见他作态,也是笑道:“琼昌兄牵挂了,国内政局变换,杨锐实在是不能远行啊。”

    “那是当然,复兴会做的那些壮举,虽远隔重洋,我们都是看在眼里。”唐琼昌道,他说罢又看向程莐,讶道:“这位便是杨夫人吧,真是美人配英雄啊。”

    唐琼昌能说会道,只把程莐说的心里甜美之极,不过杨锐却只问道:“大佬可在?”

    “大佬在,”唐琼昌点头,而后又小声道:“孙汶也在。”

    “哦。”杨锐和程莐都是吃惊。杨锐本以为孙汶虽然在旧金山,但未必能碰见,而程莐却知道自己男人和忠山先生很是不和,这一次见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大佬不是要做和事佬,说服我们两会停止纷争吧?”杨锐脑子一转,当即问道。

    “确实如此。请吧,竟成。”唐琼昌说道,他虽然看好复兴会,但也觉得两会这么闹下去,以后说不定真要打起来。

    洪门忠义堂内一切如旧,但在堂内并不是只有黄三德孙汶两人,而旁边还有其他人。杨锐和程莐几人进来只让有些昏暗的堂内猛然一亮,几人都是惊讶。孙汶的惊讶是因为程莐。他发现杨竟成的妻子似乎原来是同盟会会员,当初在东京他想让她做自己的英文秘书,但她却去了实行部,辅助方君瑛杀了慈禧之后。却忽然退了会。想不到她居然是程蔚南的女儿,更想不到她嫁给了杨竟成批;黄三德的惊讶则因为杨锐。五年前杨锐初来洪门,还只是一个有些忐忑的年轻后生,可五年不见,已经变做国内第一大革命党的魁首。举止间很是从容不迫,当年朱三说此人有成事之相,确实是真的;除了孙汶和黄三德,程莐也是惊讶,昔日忠山先生是她还有其他革命党人所共同仰慕的领袖,退会之后被以为不再相见,却想不到在这里再逢。

    杨锐在进来之前早已知道黄三德之意。进门看见孙汶还有其他诸人也不惊讶,只是拱手道:“见过各位大佬。”

    黄三德朗诵笑道:“竟成还是多礼,呵呵。”说罢又对着其他几位在坐之人介绍道:“诸位堂主、先生,这位便是反满豪杰。复兴会的会长杨竟成先生。这旁边这位……”杨锐闻言知道自己忘记介绍程莐了,当下道:“这位是杨锐之妻,也是华侨,姓程,祖籍广东香山,现在居于檀香山。”

    杨锐说完,黄三德接着道:“对对,竟成娶的是我们广东人,他岳父就是檀香山早前办隆记报的程蔚南,也是堂内中人。他们可是新婚燕尔,刚才檀香山过来。”

    为了调和两会矛盾,黄三德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机,所请之人除了有洪门中人,还有伍盘照、邝华泰。这两位都是旧金山华侨中的名人,前者是中西日报的总编,更在05年的抵制美货风潮中被罗斯福邀请接见,坦承华人对于美国经济建设的贡献,而后者则是加州大学的教授。这些人此时见黄三德介绍,也顿时起身相迎,一片客套之声。

    只待诸人见礼完毕全部坐下之后,黄三德才道:“洪门的宗旨素来是反清复明,竟成和逸仙都是反清豪杰,复兴会同盟会也都是在国内频繁举义、血战不止,以求早日复我华夏,但,现在两会失和,在报纸上频频攻击,如此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的。今日三德斗胆,想以一己之力调解双方恩怨,以求两会能消弭分歧,共同反清,早成伟业。不知道三德如此做法,竟成和逸仙可有意见?”

    黄三德只觉得同盟会、复兴会最多只是主义之争,却不知道这事情最终还是杨锐不喜孙汶和同盟会所致。他一片苦心,杨锐虽然埋怨但并不痛恨,加之洪门这边不管以后用不用,也不要得罪的好,是以在他说完之后杨锐沉吟片刻后道:“大佬一心反清,用心良苦,杨锐怎么会有意见。”

    孙汶那边黄三德早就说过的了,杨锐这边虽然是今日一来便谈这事情,但黄三德却是按照洪门的方式来处事,只觉得问心无愧。现在见杨锐说没有意见,当下道:“两会报纸上互相攻击,一个说另外一个独裁专制,另一个则说这一个崇洋媚外,这到底是为何?不都是反清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纷争?”

    黄三德说完,孙汶并不答话,杨锐只好道:“大佬要调解两会争端很简单,只要在此大家约定一个时间,从某月某日起大家在报纸上偃旗息鼓就可以了。如在此之后仍有违反,那就电告大佬,由大佬处置。”

    杨锐提议黄三德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孙汶同意大家讲和,可不只是讲和来的,在他一侧的邝华泰闻言说道:“请问杨先生,贵会一直主张国粹主义而反对民主共和,能知道这国粹主义如何救国吗?”

    杨锐不想在两会的事情上多做交谈,本想用停战之法把事情给圆过去,却不想有人还真的就事论事。他看着这人道:“邝先生,大佬不是要讲和吗,大家在报纸上停战便可,怎么又扯到什么主义了?”

    邝华泰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罢休的追问道:“杨先生,停战只是治标,只有大家把事情说明白、说清楚才能治本啊?”

    黄三德以及洪门诸人刚刚只觉得杨锐的办法有理,按此行事那么两会的争端就可以消弭,可现在细听邝华泰之言,又觉得如果不说清楚哪以后争端仍会再起,更无合作的可能。于是黄三德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看见邝华泰言辞紧逼,而黄三德几个也看想自己,杨锐不怒反笑,“邝先生,吵了那么久,大家在报纸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佬讲和的意思就是不要再说了,越说大家火气越大。现在邝先上要我说清楚,这可不是停战,这可是要越战越烈啊。我想,还是不要说的好,要说的都在报纸上,邝先生去看报便知道了。”

    邝华泰被杨锐一时间说的语塞,他这边语塞,背后的孙汶却跳了出来道:“请问杨先生,复兴会为何指责民主共和为崇洋媚外?五权宪法为何变成了自相矛盾?复兴会说要以国粹主义,又说要民权立宪,这不也是自相矛盾吗?”

    孙汶话语汹汹,但杨锐却不搭理,只问向黄三德道:“大佬,今天这是要讲和,还是要开战啊?要是讲和,那就不要论战,要是论证,那就不必讲和了。”

    杨锐不回孙汶直接转问黄三德,这让孙汶牙咬的只发紧,脸绿的只发青,但旁边诸人却听得杨锐之言有些道理,只把目光看向黄三德,黄三德也是一时踌躇,杨锐已经很给面子说两会可以约定时间互相停战,但孙汶却似乎想在此论战一番,只想着把事情做清楚。他犹豫间,背后的唐琼昌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于是道:“这样吧,五天之后两会下面的报纸就不要互相攻击了,再有攻击之事可告之于我,由我来督促此事;至于论战,今日你们俩都在,大家的分歧难道不能好好的说清楚嘛?我也很是好奇为什么都是革命党还有这么多的名头。竟成,你就当是一次讲演,和我们说一说可好?”

    黄三德软语相求,孙汶又跃跃欲试,杨锐虽不像多言,也只好道:“两会的分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各不相同,再怎么说也是如此。只是同盟会那边一心想压着复兴会,争吵只是复兴会反击而已。我记得好几年前,同盟会就说复兴会假革命、真奴才了,最近又说复兴会假革命、真独裁。反正我看他们的意思就是,凡是同盟会说的才是正确的,凡是不加入同盟会的就是假革命。似乎这革命已经成了同盟会注册商标,为同盟会专有、专用,非同盟会的组织去革命,那就是大逆不道。容不得异己,那就是自号民主的同盟会的所作所为,和这种人、这种组织你怎么能谈清楚?他们其实并不是要谈清楚,而是要排除异己,让革命党只有一个主义、一个领袖而已。”

    杨锐话说的懒洋洋,但是孙汶本已返青的脸皮渐渐转黑,只待杨锐说完,他急道:“同盟会创建之本意就是为了团结全中国所有革命党,以团结一切力量推翻满清,而民主共和为天下大势,不是个别人、个人组织可以阻拦。复兴会本身立场向来变换不定,先是抗俄、再是立宪,最后被逼无奈,才开始真正的革命,既然革命,又不团结同志,更要推行什么国粹,这说是国粹,其实就是帝王权术,这样的革命还不如不要。即使革命成功,也只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而已,中国帝制两千多年,民众也被奴役了两千多年,我孙汶定要在此生推翻帝制,绝不让中国再出现皇帝!”

丁卷 第四十八章 政体

    孙汶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只把在坐诸人的耳膜震嗡嗡直响,最后的豪言更是让在坐的诸人心生感慨。杨锐却毫不所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孙汶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调和,在众人的感慨里,他笑道:“孙先生要推翻帝制和复兴会何干?复兴会选择何种革命办法,与孙先生何干?不支持支持民主共和就是独裁,这是谁定的道理?我很是奇怪,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民主共和的人却如此武断,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革命和不革命是每个人的自由,不可能因为有些人不革命就杀人,要这样的话全中国四万万人可以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同样,选择怎么样的革命也是每个人的自由,因为其他革命者不赞同自己的理念,就说这些人是假革命,这才是真正的独裁。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就是宁愿不革命也绝不加入!而任何人、任何组织敢攻击复兴会,那我杨锐在此明誓,复兴会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杨锐“以牙还牙、以小还血”之言一出,在座诸人都是大哗,这些人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口舌之争,完全是势成水火。孙汶听到杨锐居然宣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心头狂跳之下也大声道:“任何人、任何组织只要妄图称帝、奴役民众,那我孙汶终其一生也要将其推翻,死而后已!”

    见孙汶终于说出狠话,杨锐心中大定。他就是要复兴会和同盟会不和,就是要孙汶和自己不能达成共识,甚至,即便是两会已经合作,他也要拆散。也要挑拨,也要暗中指挥死士,以同盟会员的名义残杀复兴会员;至于孙汶,杀他。绝对不可能。他一定要不负一切代价救他,一定不要他死于肝癌。一定要让他活到二战以后,就像后世他常去的63区一样,删号不是最痛苦的,版宠才是最恶心的。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想。只因为他越来越恨孙汶。今天的这次讲和,在孙汶看来,基于两会无和解之可能,那么借此机会刚好可以质问复兴会到底以后会行何种政体,如果杨锐回答还是帝王之制那一套,那么复兴会就坐实了独裁的恶名,同盟会和他便在这场论战中获得了胜利;而在杨锐看来。这却完全是一次逼宫,在他退让同意两会停战讲和之后,黄三德却又要搞什么论战,说到底还是要两会合并。以孙汶为尊,自己为次,而后复兴会变成脑残的同盟会,民族革命变成乱国的辛亥革命,这才是论战的真正目的。而黄三德之所以会这样,杨锐认定完全是孙汶在背后一力鼓噪所致,他所擅长的正是狐假虎威、借势压人,其一生都是在为获得军阀、列强支持革命而四处奔波,毫无志气而言。

    而这,正是杨锐所深恶痛疾的。能做事是他的优点,但不求人却又他的缺点,而这样的原因,又在于其自尊心极强,而自尊心极强又是因为小时候常常处于弱势。忠义堂内的情景,只让杨锐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被算计的弱势之中,他不明白讲和背后黄三德的苦心,也不明白在座诸人除了邝华泰是个兴中会员外,其他人虽对孙汶有好感但却并不完全倒向孙汶。反正,今日忠义堂的一切,杨锐认定是孙汶导演的逼宫把戏,他厌恶这样借势压人的把戏,非常非常非常的厌恶!

    黄三德和唐琼昌终于发现自己错了,讲和不但没有讲成,反而让两会的关系更加恶劣,两人失望的对视一眼之后,黄三德正要结束讲和,原先一直沉默的伍盘照却对着杨锐问道:“杨先生,复兴会一直说国粹救国,那请问如果革命成功,复兴会将在中国实行何种政体?民众的权益如何得到保障?政府的权力又如何约束?”

    立国后的政体其实也是复兴会委员会讨论的重点,因为复兴会标榜国粹,遵循古制,所以选择合适的政体就至关重要了。此事一直由章太炎在负责起草,这一套东西说到底还是借古制之名,建立一个现代政府,不过,要想在中国古代找到一套别于帝王之制,但又要便于集权,同时还要在中国古代实行过的政体可是艰难的很。目前在谈论的只有两种,一为明朝的内阁制,但此内阁和西方的内阁制完全不同,而且也没有国会议政制度,一切权力还是在于君王;二是杨锐参照后世的所提的民主协商,以国会之名,行集权之实,但这在中国古代没有先例,和“国粹”这一主张完全不符。这确实是复兴会国粹主义还未构建完全的地方。

    眼见着伍盘照直问复兴会的弱处,杨锐道:“民权立宪、不行帝制是日后政体的准则。伍先生现在就问以后的事情,是不是太焦急了?”

    伍盘照在美多年,虽然未曾入兴中会、同盟会,但他读书甚多,又是报社编辑,对于中国历代帝王那一套很是排斥,加之很早便入了教,成为基督教徒,所以对于国粹并不认同。他听闻杨锐并不实讲,只是泛泛,便道:“杨先生,复兴会虽然在报纸上说不行帝制,但以我看来,真要是革命成功,那行的必定是帝制。”

    杨锐见他如此肯定,追问道:“伍先生有此怀疑我并不奇怪,但是伍先生的怀疑是伍先生的怀疑,莫不是因为怀疑复兴会要实行帝制,就要在这里把我杀了?”

    杨锐语气激烈,但伍盘照还是道:“杨先生为什么不认可民主共和呢?帝制在中国千年,难道不足以让诸人惊醒吗”

    “伍先生不要把你的猜测当成即成事实,复兴会从来就不推崇帝制。还有为什么不信民主共和?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信上帝呢?作为异教徒,我就觉得信上帝不如信如来,难道这也不对?”杨锐看着他胸前挂的十字架就是一阵不喜,同时对今日之遇更加恨极。

    “杨先生,信仰是每个人的事情。但是革命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复兴会如果笃信帝制,实行帝制,那么革命之后奴役的不是自己,而是全体国人。我不能坐视不理!”伍盘照道。很是大义凛然。

    他一说不会坐视不理杨锐便是起身大笑,笑的很是放肆。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所谓的调解人,完全是和孙汶一个鼻孔出气的,“伍先生,你配嘛?你配关注中国革命吗?一个远隔重洋。入了洋教黄皮白心的香蕉人,还说自己关注中国革命,真是不知羞耻!你为革命流过血、流过汗?你只会在这里放放嘴炮而已。要是你对复兴会的革命不满意,大可以自己带人回中国去干,现在复兴会革命,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还什么帝制共和,无非是要想借复兴会把同盟会这个垃圾扶起来。同盟会若是有用,某个人就不会在这里了。复兴会就是和一只猪合作,也不会和同盟会这堆垃圾扯在一起,什么东西啊?!徒骗革命青年去死。然后用他们的血把自己抹的光亮无比而已。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杨锐言辞开始脱离理智,只让忠义堂诸人大惊,身边的程莐几次拉杨锐的衣服示意,可他不但毫不理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站起道:“我杨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除非我杨锐死了,不!就是我杨锐死了,复兴会也不会理这一堆狗屎垃圾!呸!”

    杨锐一口痰吐在身前,而后拉着程莐便往门口走去,他已经不想在这多呆一刻。杨锐骂同盟会垃圾的时候,孙汶的脸色由黑转紫,肺似乎都要炸了,只不过杨锐一说完便出了忠义堂,让正想反击的他言辞落空,孙汶愤恨之余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嘣的一声直震瓦片。

    杨锐程莐既走,陈广寿也跟了过去,黄三德的秘书唐琼昌也出门去劝,堂内洪门诸人具是摇头,而被杨锐骂做黄皮白心香蕉人的伍盘照甚是激动,一个劲的在说复兴会独裁,更言要撰文在中西日报上批驳杨锐之无礼。黄三德见此情景,懊悔不已,不过又觉得杨锐此次很是奇怪,他完全想不到因为孙汶的洪门背景,杨锐完全不把他看作一个中间人,而认为他和孙汶完全一伙,这根本不是什么讲和,完全就是以势压人。

    出到洪门的时候,杨锐被后来的唐琼昌追上,他大声道:“竟成啊,何必如此生气呢?讲和已成,后面大家只是探讨而已,完全没有要复兴会帮扶同盟会的意思。”

    杨锐此时已经回复平静,看着他道:“那是杨锐失礼了,不过我再也不想进去里面,还请唐兄先进去回报大佬,说今天既然伤了和气,再说已经不好,还是过个一晚上明日再说吧。”

    杨锐神色忽然和蔼,唐琼昌很是怪异,他也不是傻子,不肯定的道:“竟成不会是想不辞而别吧。”

    杨锐大笑:“唐兄那儿的话啊。我今日才来,怎么可能今日就走呢。你还请先回大佬,说杨锐今日失礼,明日再来赔罪吧。”

    唐琼昌想想也感觉只能如此,只好作揖道:“那竟成就先回旅馆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再谈正事。”

    杨锐对着他笑了笑,作揖之后便上了马车,回去之前住的英国旅馆。丈夫的忽然暴烈很让程莐担心,她不明白杨锐的情绪为何会如此失控。但却明白他对孙先生为何有这么大的敌意,特别是最后指责孙先生的那句“徒骗革命青年去死,然后用他们的血把自己抹的光亮无比……”,在她看来完全是因为杨锐对自己的爱,自己若不是不被他拦下了,怕现在也已经死了。她刚才见杨锐言辞剧烈只是想提醒他理智,却不想杨锐越是提醒越是激烈,猛然间她发现自己错了,杨锐是牛脾气,越是劝就越是不听,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他,让他自己心气平静。

    马车到了英国旅馆后,杨锐没有上楼,而是拉着陈广寿在一边耳语几句,只见陈广寿脸色大变,不过在杨锐的威严之下,也只有点头,两人再语几句,杨锐便过来了。对着程莐说道:“跟我走!”说罢没有上楼,而是拉着程莐直接往旅馆的后门而去。

    “我们去哪里啊?”程莐莫名其妙,只跟这杨锐出了旅馆后门,待上了马车之后。她才问道。

    “去码头。”杨锐即对着车夫说。也是对着程莐说。

    “去码头?我们,我们要离开旧金山吗?”程莐吃惊的道。

    “当然。不离开难道在这里等死啊?”杨锐笑着反问。

    “可你刚才不是说……”程莐看着杨锐,很是不明。

    “我原先以为洪门是洪门,孙汶是孙汶,但是今日却发现。两者其实是一体的。现在我打定主意不和同盟会合作,也就等于不和洪门合作。这种情况下,再留在旧金山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了。”杨锐只把事情想得极坏,他无法判断黄三德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莐本想说孙先生一定不是这样的人,但知道杨锐最讨厌孙先生,而杨锐讨厌孙先生,却是因为自己差一点和其他人一般牺牲。其实在她看来。即便是牺牲,那也和孙先生无关,这完全是她自愿,更何况。孙先生还邀请她做他的英文秘书,只是她革命心切没有答应而已。其实她却不知,如果她真的做了孙汶的秘书,杨锐十有八九不会娶她为妻。

    “那我们去哪里?”程莐无法辩驳,只好再问行程。

    “去纽约,不做火车,坐船去。”杨锐说道,他刚才出忠义堂的时候就想着马上离开旧金山,但是唐琼昌追了过来,只好先虚言稳住。

    “可……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行李……你不是要和洪门谈正事吗?”程莐道。

    “行李陈广寿会安排的,两个人就两个人,也没用什么好担心的。和洪门,孙汶在洪门,还能谈什么事情。没有洪门,革命照样成功。”杨锐现在对洪门的印象极为恶劣,只觉得黄三德算计太精。

    “可如果有洪门的话,那革命会也许更容易成功。”程莐婉言劝慰道。

    “呵呵,”杨锐笑,只反问道:“把满洲和蒙古全部让给日俄两国,革命一年就可以成功。你要吗?”

    “可洪门不是日俄两国啊?”程莐道。

    “日俄两国比洪门和同盟会好。他们杀人就是杀人,占地就是占地,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同盟会洪门这种,说是革命,其实就是作秀,不但作秀还对别人的革命指手画脚,这样的人还不如俄国人、日本人实在。”杨锐讥笑道。

    “竟成,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同盟会,不喜欢孙先生?他们再怎么不是,也是革命党,为革命流过血啊。”程莐再也忍不住了,特别是杨锐直言同盟会是个垃圾,更让她心里无法接受,毕竟她曾经是同盟会一员,而且知道张继、四嫂、唐群英、方声洞等人不是垃圾。

    “同盟会不是垃圾?不是垃圾能到今天这个地方,真是笑话。那些死了的都是活该,活该他们有一个孙汶这帮的总理。他除了会自我吹捧、借势压人之外,还会干什么?现在同盟会还有多少人?不超过两百个人吧,这难道不是孙汶无能垃圾所致?”说到孙汶杨锐就是火大,只把前面的车夫吓了一跳,还以为后面的乘客着急赶船,急忙把马速又提高了不少。

    “可你为什么不去救救这些人呢?就想当初你救我一般。”程莐说着那一次往事,只让杨锐有些狂躁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我只喜欢一个女人,而不是很多女人,再说我有一个习惯,便是看见有人犯傻,不但不劝,反而喜欢挖苦,因为只有头撞南墙,他们才知道此路不通。所以同盟会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救的,他们自己所信非人,所行非事,死了也是自己的命,我什么好救的。”杨锐只看着注视自己的程莐,无比惆怅的道:“知道吗,因为救你,付的代价已经够大了。历史就像命运,一切都有定数,我已经删改了一次,若是再多改几次,那革命就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了。”

    杨锐所言虽然无奈惆怅,但是程莐却听出了其中的浓浓爱意。是啊,如果自己死了,那么慈禧就不死,慈禧不死,杭州就不会起义。杭州不起义,满清就不会开国会,满清不开国会,那么对于满清的赞扬就不会那么多。民心就不会这么稳。现在革命的一切难处。似乎都是因为杨锐救了自己,而现在这一切后果都是由他在默默承担。她心绪激荡。觉得要流出泪来,只好低头依在杨锐的怀里,只听着他砰砰砰砰的心跳,不再言语。

    码头很快就到了。杨锐拉着程莐下了马车,直往码头而去。天色己晚,汽笛声中码头上不少人在送行,杨锐问明船次,便直接往码头邮轮行去,不过在他准备登船的时候,被守在码头栈桥处的船员拦住了。“先生,请出示船票。”要不是看来人穿着得体,这一句一定是“滚开,黄皮猴子。”

    “不。我们上船之后再买票。你带我上船吧。”杨锐看着眼前的白人笑道。

    “船上只有头等舱……”船员说道,胡子高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口气。

    “要的就是头等舱。带路。”一把钞票亮在船员面前,只把他的眼睛晃的都绿了。

    价值不菲的头等舱内,洗漱饱食之后的杨锐正抱着程莐躺在船上,两人刚刚抵死缠绵了一番。他今天所有的焦躁都随着欲火褪去而褪去,脑子里想着下午忠义堂的一幕,不过一会又跳过,他不想再想这件事情。而是想从旧金山上船,因为现在没有巴拿马运河,所以只能是先到墨西哥,而后坐火车穿越墨西哥到东岸,再坐船到美国的南部某州,再坐火车到纽约。这样走下来,行程要比之前增加一个星期左右,今年的除夕估计是要在路上过了。

    “还在想下午的事情?”每一次缠绵程莐都是吃不消,她缩在杨锐怀里好半天才回复些力气。

    “嗯,不是。没想什么。”杨锐下意识的回避道。

    “我喜欢和你单独在一起,不管去哪里。”程莐看出男人心事重重,只好撒娇说着别人的话。

    “真的?我出门在外可不是都住头等舱的。”杨锐一边爱恋的抚摸这她光洁的背,一边说道。她的身体太让他着迷了。

    “别乱摸。”程莐忽然急道。杨锐的手很不老实,只滑倒一个不能滑到的地方。

    “没有乱摸,我是有目的的摸。”杨锐一本正经,但嘴角却是笑着的。

    “你……”每次程莐说‘别乱摸’的时候,杨锐总是辩解自己是有‘目的’的摸,没有乱。这个回答往往让程莐哭笑不得,但她偏偏又常常会不自禁的说‘别乱摸’。终于,就在大战又要爆发的时候,她深呼吸的道:“竟成,革命成功以后到底实行什么政体啊?”

    “什么?”杨锐手很忙碌,程莐的问题似乎不足以让他回归正经。

    “我是说,同盟会找到了我们的弱点,那就是政体。”程莐再次深呼吸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嗯。确实是这样。”杨锐终于放过了她。同盟会今天问的那几个问题确实是复兴会的弱点,民主共和是完全可以参照美国的议会、三权分立这些东西,但是复兴会不能直接抄。

    “那怎么办?”程莐追问。她见杨锐不再袭扰,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再来一场她就要没命了。

    “枚叔那边还在谋划,不过事情太难了些。实在不行,就实行明朝的内阁制。”杨锐说道。

    “明朝的内阁制?”程莐奇道,“可是国会呢?怎么开?开不开?”

    “国会是要开的,至于怎么开,实在不行就实行民主协商制度,大事听复兴会的,小事听其他人的。”国会估计是在古代典籍中找不到先例的,那只能将就着用后世的。

    “那这不就是英国的内阁制吗?”程莐对于西洋的东西要比对中式的东西熟悉的多,在日本因为风气使然,也常常研究西式政体。

    “嗯,内里的差不多,但是表面上不会说这是英国的内阁制,我们实行的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就是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外人都不好或者没有自己好。”杨锐说道。

    “可这样不是说谎吗?大家也会信?”程莐道。她此时变做了一个赤身裸体的乖巧女学生,躺在杨锐的怀里好好学习,频频发问。

    “本来就要说谎,谎话重复了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儒家不是这样吗?不但这样,他们还不容许别人说话,好让自己的谎言千年不穿。”杨锐言语冷峻,不再是一副急切求偶的模样。

    “如果是内阁制,那么你以后就是首相?”程莐道,她其实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以后革命成功,所有的官职都不可能是西方式,都是中国式的,所以不会有什么首相啊、部长啊什么的。国家元首到底叫什么,这要看沪上那些国学大家翻古书商讨的结果,现在根本无法确定。”杨锐道,今天的事情让他觉得沪上某些工作的进度要加快了。

    “你不会要想把中国变成一个古代中国吧?难道政府里全是尚书、大学士这些?”程莐笑道。

    “形式上是一个类似古代的中国,但是实质上是一个类似现代西方的政府,这是政府的组织原则。比如现在的外务部,还会改回原来的称呼,叫鸿胪寺。不过,这是名字是中国的,里面的一切和西方人的外交部没有什么差别。”杨锐道。

    “为什么会这样?”程莐道。

    “为什么会这样?在于两点吧。一是政治上的,政府如果都是按照西方那样来组织,那么那些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更是要鼓吹全盘西化了,民众一看,中国的政府都和洋人的政府没有两样,那自然也跟着崇洋媚外。一个国家的国民说自己什么都不好,说什么都要向洋人学,那这国就已经死了,所以政府要学习西方,但不是没有原则的照搬照套。

    这是一,再说二。政府都变成西方政府的模样,国家首脑也叫总统或者首相了,那这个政府官员穿什么官服,是丝绸的还是毛呢的?住什么房子,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用什么写字,是毛笔还是钢笔?出门怎么办?是坐轿子还是开洋汽车?只要政府一旦参照西方政府建立,官职也参照西方,那我敢肯定,穿的官服一定进口洋呢做的,住的房子也必定是西式或者中西合璧的,写字虽然用毛笔但钢笔一定会备着,出门轿子会有但洋汽车也不会少,还有其他等等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中国经济崩溃!”

    建立类似洋人的政府居然会让中国经济崩溃,程莐对这样的推断大吃一惊,她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吓人吧。”

    杨锐摇头道,“绝对没有吓人。不过就是建立类似中国古代的政府,崩溃也在发生,但速度可以延缓。中国经济几千年来一向是自给自足,但开通口岸以来,几十年的浸淫下,现在洋货进口越来越多,到现在,已经是开始移风易俗了。沪上是开放的桥头堡,你看沪上人的衣食住行,还有几成是中国化,就像你,穿西式衣衫的时间多过中式衣衫,你会买几件西式衣衫,又会买几件中式衣衫?当一小半中国人都只穿洋装的时候,那么整个国家的棉花、棉纺、织造、染印、成衣,这几个行业就会破产;当一小半中国人用钢笔的时候,那毛笔这个行业就会破产。政府官员如果带头变成一个西方人,照着西方的生活方式生活,那在他们的榜样作用下,整个国家的旧有行业都会快速的破产,到时候不要说强国富民,不内乱就好了。”

丁卷 第四十九章 不能死

    “可我们可以倡议大家爱用国货啊,这样买的东西都是中国的不是外国的。这样也不行么?”程莐思虑之后,忽然提出国货论。

    “那什么才是国货?很多东西说是国货,但其实只是最后一道工序是中国人完成的而已。包括产品的原料、制造它的机器,都是外国的。衣食住行,舍弃原有的习惯,选择西式的习惯,如果整个中国各个行业都有人才跟上,关税可以自主,那么依靠自己人学习西方,最终还是能中国人用中国货的,这样可以。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各行各业的创新人才不够,改造整个行业的资本金不足,关税更不能自主,一旦大家不穿丝绸,不穿土布,那么卖的最好的就是洋呢、洋绸、洋布。人家已经是完整的、整合过的、有竞争力的行业,我们则是样样都足、东缺西漏的行业,还没有关税保护,到时候的结果一定是农村全面破败,民乱不止。”

    杨锐想着日后的中国,忧心不已。因为钱少,他将来扶持的只能是重工业和国家基建,但是这些更多的是关乎国防战备,是不可能挣钱而是要花钱的。轻工业唯有靠民间资本去投资,但是和国外资本的实力相比,这些民间投资不但散乱、而且微弱,到时候整个轻工业都会一败涂地。就算是中国的轻工业侥幸赢了,那原有的自给自足经济体系也必定打破,无数手工业者及行业相关者都将失业。经济模式的更张,总是要牺牲无数人的,这就如后世九十年代的下岗浪潮,但一定比那规模更大,境况要惨。他能做的只能是先延缓、后调配。尽量降低产业更替的烈度,让新老行业平稳过渡。

    程莐初觉杨锐要把革命成功后的中国变成一个古代中国很是荒谬,但听闻杨锐细究原因,又觉得他所言极为务实。不过越接近伟人。伟人就越加平庸,她对此并没有叹服。而是反驳道,“这样做虽然有好处,但很容易被人说成是闭关锁国,墨守成规。特别是年轻的士绅学生,一心学习西学,常常以西学为荣,就是那些不识字的华侨,出国再回来,也是说西方处处比中国优胜,政府如果返回古制。那一定会被他们反对。”

    女人所言杨锐很是好笑,当下道:“那你说,那么多人说学习西学,我们到底应该学习西方什么?洋人吃夹生肉。我们也吃夹生肉?洋人穿燕尾服,我们也要穿燕尾服?洋人喝咖啡,我们也要喝咖啡?洋人要办舞会,我们也要办舞会?一个政府如果不开舞会、不吃牛排、不喝咖啡、不戴文明帽、不挥文明棍,不在话里面夹几个:sorry、please、oh,my,god,那就是闭关锁国、墨守成规,那就真奇了怪了。真正学习西方,只有一样要学,那就是由古希腊发端而来的思辩传统,这是西方科学的基石,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习惯、习俗,都可以乱棍打出去。”杨锐说到着,又想起严复来了,“特别是那本天演论上面所说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后更是要斩尽杀绝。”

    杨锐对严复的鄙视很让复兴会所有人不解,许多人都认为正是严复的‘物竞天择’之说,才让国人觉醒,程莐对此也是疑惑,只问道:“严复先生所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啊,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你以前说的落后就要挨打,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杨锐对此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只道:“‘进步’二字,最终会害死人的。孙汶说民主共和比君主立宪更进步,所以要实行民主共和;要是哪一天有人说社会主义比民主共和的资本主义更进步,那是不是要行社会主义?要再后来,又出现个什么共……”杨锐想到某个主义,却没有说出来,“……又出现个什么其他主义,那是不是又要改一次,以实行这个新的主义。中国落后,民众急切,一旦信服了‘进步’之说,那就必定变得更加急躁,到时候‘跑步进入某某主义’也不是没有可能。”

    “‘跑步进入某某主义’?”程莐念着这个怪词,笑道:“为什么要跑步进入?”

    程莐笑,杨锐却笑不出来,只是默然道:“大家等不及啊。唯有快马加鞭,这样才能实现‘更进步’的主义,然后中国才能国强民富啊。中国啊,本来从世界中心滑落到任人宰割,就让所有人急躁的不得了,一听说那些什么‘更进步’的主义,实行能立马强盛中国,那就更将趋之若鹜、狂热不已了。而且还有康梁这两个王八蛋做榜样,那些或是有野心的、或是有爱国心的人还不举着‘更进步’主义大旗?

    康梁高举变法大旗,虽然失败流亡,但是华侨多有尊敬,现在更是功成名就;孙汶举着民主共和的大旗,虽然孤身寡人,但被革命党奉为同盟会总理,虽然举义失败,但这杆民主共和的大旗,还是蛊惑了不少人,要是他哪一天功成名就了,那以后的人就会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去西洋,找到一个‘更进步’的主义大旗,搬到中国,然后指责现有政府的是是非非,那么不管成败,举旗子的人也一定会功成名就的。这种风气一起,那中国不乱也得乱,而造成这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严复天演论中所宣扬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杨锐的解释不能让程莐信服,她只是觉得杨锐是一个固执且极为偏激的人,他对日本人、孙先生、严复、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人和事都是厌恶的,但是这种厌偏偏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那以后严复先生,还有孙先生他们怎么办?”程莐问,难得杨锐今天话瘾发作,她好奇之下想多打听一些以后的事情。

    杨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没有注意她在严复后面加了一个孙汶,道:“文字狱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在教育系统、政府系统封禁天演论。严复死了最好,不死就让文史馆或者学校养着他,但是要在出版什么类似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学说那就不要想了。”

    “可公民有出版的自由?”程莐道。

    “那就规定,公民的出版。特别是思想论著的出版必须通过审核。不合格的不能出版,虽然 不能出版。但如果写的确实是好,不是那种凭口号鼓动人心的,那就由政府买下,以后可以出版的时候再出版。这样这些人也可以有个生计,只是读者看不到罢了。”杨锐说道,他觉得自己算是仁尽义至了。

    “可你这样是违宪。”程莐没有搞懂他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一套东西。

    “那就修改宪法。”杨锐答道。他知道程莐心里还有民主自由的影子,故意要拉出来肆虐一回,笑道:“按照民主的原则,少数服从多数对吧,那我就让十个人投票杀一个人。不舞弊,不徇私,堂堂正在的投票处死另外一个人,这样也违宪?”

    “可每个人的自由都不可侵犯。生命、财产全也不可以侵犯。”程莐不知道杨锐是怎么了,莫不是又发疯了?

    “那就让全国民众在宪法里写明,每一个人的生命和财产都可以为国家牺牲,没有例外。”杨锐看着她,很有一种大灰狼玩弄小白兔的感觉。

    “大家不会这样投票的,再说这样完全违背了自由的原则。”程莐竭力辩解。

    “把全国所有的土地都没收上来,然后在分给民众,然后所有的农民都会听政府的,要他们投赞成票,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是要把全中国的有钱人都杀了干净,他们也会赞同。”杨锐一脸残酷,“至于什么自由的原则,不写在宪法上那没有法律效应,写在宪法上,难道不要经过民众投票表决?中国不识字的人多,所以,按照民主的原则,新中国的第一部宪法,一定不是听读书人的,而是听那些不识字人的。你觉得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会想着自己出版什么著作,他们要的是风调雨顺,官府不欺压自己而已。”

    “你……”看着杨锐又跟自己犟起来,她满是委屈。

    杨锐不管,继续说道:“我最恶心、讨厌、愤怒、鄙视的,就是在全中国大部分人食不果腹的时候,那些自以为的上等人,穿着西装,举着文明棍,喝着咖啡、吃着牛排,一心一意要求政府给他们自由和民主,好像这个国家他们才是主人,民众全是佣人,这种人有多少就要打出去多少,全死光最好。”

    “你这是仇富吗?”程莐问道。

    “不算吧。有钱自己花,不违法的话,天经地义,政府就是要征用,也一定要给个交代。但是我很看不惯那些士绅一副文明人上等人的作态,认为整个国家必须围着他们转……”杨锐忽然感觉自己也是累了,脑子里开始混乱,说的话也是条理不清。不过他还是道:“以后的中国国会,不可能让这些人说了算,而将是农民说了算,复兴会代表的就是农民的利益。”

    杨锐此言虽短,但却让程莐看出了复兴会的执政关键,那就是复兴会通过惠民政策拉拢农民,而后再通过农民控制国会,这估计就是为什么复兴会敢直接实行宪法之治,而不经同盟会军法之治、约法之治的原因。程莐想的简单,因为她没有听过党国一说,在复兴会政治研究室里,一般的国家性质有三种,一是帝国,二是党国,三是民国,复兴会实行的其实就是党国之治,但是这个党国是不可能直通通的说出来的,只能是挂民国之牌,留帝国之影,行党国之实。党国党国,以党治国,这一点孙汶没有看出了来,但是宋教仁却是看出来了,所以他会说:孙汶是一人专制,复兴会是集体专制,不过这两者都与他所信奉的民主之治天差地别。

    杨锐在邮轮上唠唠叨叨的时候,旧金山洪门总堂里,黄三德寂静无声,只听着唐琼昌在说着复兴、同盟两会的恩怨,“……最开始还确实同盟会最先攻击复兴会的,当时复兴会打算从士绅着手,发动团练革命,但是杭州仓促间起义。所以团练革命完全失败,损失惨重。同盟会见复兴会携日俄战争时为国奋战的名望,不但不肯入同盟会,还和自己争夺会员。很是不满。后来两会在留学生退学一事上更是互相敌视,复兴会力主留学生退学。同盟会开始也支持留学生退学,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拦着留学生不让退学,中间还发生一起枪击案。弄得两会矛盾更加剧烈,后面虽经谈和,但两会关系就已经冷如冰霜了。

    而当时复兴会力主团练革命,所以支持立宪,同盟会就开始在民报上攻击复兴会是真奴才、假革命,不过那时候复兴会并没有做太多的反击,最多只是自辩而已。到后来。杭州举义两会关系算是正常了一段时间,甚至在杭州还有合作,不过当时主导会务的是蔡元培先生,之后蔡元培先生入狱。杨竟成才出面主持大局……”

    “杭州举事的时候,杨竟成在哪?”黄三德问,当时对外的通告有些有杨竟成的署名,有些则没有,他对于杭州举义的隐情并不熟悉。

    “说法很多,但能确定的是,杨竟成当时被刺杀了,有说是满清联合租界一起刺杀的,有说是复兴会在日俄战争之时不鸟日本人,得罪日本人被刺杀的。但是从杨竟成出来掌管会务之后,复兴会和同盟会就开始在报纸上针锋相对了。哎!大佬,我看,还是杨竟成本人不喜欢同盟会,不喜欢孙汶所致,我们调解他们两会的恩怨,怕是被杨竟成当作是临阵逼宫了。”唐琼昌说着这些新打听来的消息,很是无奈。

    “可他为什么就不喜欢同盟会呢,逸仙是有车大炮的习惯,可十几年坚持革命,也算是难得啊。还有同盟会,虽然屡遭失败,也没有放弃革命啊。大家都是为了革命,何必闹成这样呢?”黄三德想到杨锐的那些激烈言辞,摇头不止。而后再问,“逸仙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非常的气愤,听说晚饭都没有吃,这两人算是真的成冤家了。”唐琼昌道。“真不知道以后两会之间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是一定的。”黄三德说道,他会堂之间武斗经验丰富,今日听这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知道日后这两会一定是会来那么一场的,“我就怕,革命还没有成功,两会就开打了,那对于反清大业可就……”

    黄三德拍着大腿,唐琼昌却不为所动,自言自语的道:“就是不知道复兴会其他人对同盟会是什么看法,要是能像蔡元培先生那样,那两会就有可能想杭州举事时那般精诚合作,一心反清。”

    “你是想……”唐琼昌看似自言自语,但却又深意在里面,黄三德闻言看着他,逼问道:“这是逸仙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想的?”

    大佬逼问,唐琼昌忙道:“逸仙后面回去的时候说了,‘革命要想成功,必要先杀杨竟成’,我听了初不在意,但后面想来,也有些道理,如果要同盟会复兴会化解恩怨,那杨竟成就必须不在位,同时会内还要有像蔡元培先生那样的人,这样两会才能齐心协力、一同反清。我就不知道复兴会除了杨竟成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

    唐琼昌的谋算黄三德真不知道该如何评述好,只道:“上次我们见的章太炎先生,也对逸仙和同盟会不屑一顾,你能确定杨竟成死了,不是章太炎先生接位?逸仙是洪门中人,他革命成功之后也一定会回报洪门,可万一我们把杨竟成杀了,复兴会最后还是不和同盟会协作怎么办?难道再杀一次章太炎先生?当年逸仙写信要我杀康梁二人我都没杀,他们两个还是保皇党,现在杀杨竟成是何道理?你啊,哎,还有我,不要再去搅合他们两会的事情了,越搅合越乱,等什么时候两会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在做调解吧。”

    黄三德一番话只说的唐琼昌低头,他其实出此下策也是事出有因的,同盟会再怎么不堪垃圾,孙汶也是洪门自己人,而复兴会,再怎么革命,毕竟还是外人,杨锐虽然娶的是广东人,但自己并不是广东人,会员大多也不是广东人。他原本是想借这一次调解,让两会不再争执,而是同心协力,却不想被杨锐激励反对。

    唐琼昌把诸事交代之后,便离了总堂,回了自己的住所,不料孙汶却在这里等着了,他一见唐琼昌便道:“大佬有没有说什么?”

    “大佬不同意啊。”唐琼昌道。

    “这……这怎么就不同意了?不杀杨竟成,革命党就会自相残杀啊。”孙汶根本没有在旅馆里坐着,直觉告诉他杨竟成已经知道了之前陈英士刺杀之事,所以才会这么敌视自己和同盟会,是以他下午还是找了唐琼昌,希望他派人把杨竟成做了。

    “大佬说,就是杀了杨竟成,两会也未必能同心协力,你不要忘记了,复兴会可还是有个章太炎呢。杨竟成死了,蔡元培又不在,那以后管事的一定是章太炎。难道我们也要去国内把章太炎也杀了?”唐琼昌带着孙汶进了屋子,关上门坐下才细说此事。

    “章太炎如果也反对革命,那也可以杀了。”孙汶说道,他只觉得自己身处极度危险之中,复兴会的刺杀叛徒的手段他是听过了的。杨竟成既然知道自己派人暗杀了他,那他就一定会暗杀自己,为今之计,最好的就是杀了此人,以绝后患。

    “你……”唐琼昌看着孙汶不可思议,他忽然有点搞不明白到底是孙汶想革命党自相残杀,还是杨竟成要革命党自相残杀。“逸仙,要是章太炎死后,后面接任的人还是不赞成两会合作呢?”

    “那就再把后面……”孙汶说到这里倒是停住了,他发现唐琼昌这一句是套他话的,他不自觉却上了当,于是只好红着脸道:“死一两个人,就能消弭两会的分歧,让反清大计早日实现,也不算是做坏事吧。”

    唐琼昌却笑:“逸仙,那问题为什么就不能从同盟会这边解决呢?”

    “从同盟会这边解决,”孙汶初听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后面才反应过来,急道:“孙汶死不足惜,但是整个中国人却没有一人真正的懂民主共和为何物,更不要说五权分立和三法之治,为了革命能早日成功,日后中国能富强,我不能死啊!”

    唐琼昌也知道孙汶不能死,只是信口胡说好看看孙汶的本心而已,现在听他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心下暗叹的同时只好问道:“逸仙,那现在这般,你将如何决断?”

    “我还是想找洪门兄弟,杀了杨竟成。”孙汶从刚才的微微尴尬又回复到了大义凛然,“只要杨竟成死了,革命才能早日成功,中国的贫苦民众才不会再受专制奴役之苦。”

    “大佬既然说了不杀杨竟成,那就不会容许他出事,”唐琼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孙汶渴求的目光,最后还是加了一句:“最少不会容许他在唐人街出事。”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孙汶听他之言很是欢喜,只觉得找到了盟友。

    “逸仙,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吧,我不想知道。还有你要记住,你这边的任何事情都和洪门没有关系。”唐琼昌道。

    “我明白了。”孙汶说道。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了,在美国他能依仗的就是洪门,洪门一旦和这事情没有关系,那他什么也做不了。要他自己提着枪把杨竟成杀了,他做不到,即便他能做到,也不想做。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陈其美,要是他在这里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可是他不在啊。即便是现在要他来,先不说时间上来不了多久,就是时间上来得及,陈其美也是难以入境的。

    “难啊。”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微微叹道。

丁卷 第五十章 喂鱼

    穿过墨西哥,由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港上岸,然后再经蒙哥马利、亚特兰大、夏洛特、华盛顿,一直行向东部的纽约。因为陈广寿等人不在,杨锐一时间没有事务烦扰,一路只当旅行,美国南方的原野极为广袤,地势也极为平坦,火车一天走三百英里,两人很快就到了华盛顿,这里便是与陈广寿诸人的汇合点。

    “有什么大事吗?”刚出火车站的杨锐看到陈广寿,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有几件大事。”陈广寿说道,“一件是国内各地民乱迭起……”

    “是我们弄的?”杨锐奇道。

    “不是,先生,这和我们没有关系。现在满清加税加捐极多,为了便于收税,各地都在钉门门牌、查户口,以摸清人口户籍,好大举增税加捐。去年年末开始各地就有阻拦官府查户籍的行为,这几天更为激烈,有五十五个县起了民乱,二十七个县的户口统计处被捣毁。沪上判断,今年夏收秋收之时,民乱估计会更加多。”陈广寿细道。前一年国会确定了加税以办学堂、兴实业、造铁路、练新军,这些规划的倒很好,气魄也大,但是花钱甚巨,这些钱不可能凭白的来,所以只能是对民众增税加捐。

    “嗯,还有呢?”光绪出山,新政的脚步走的更加快了,是以在满清现有政体吏治之下,引发大规模民乱是应有的事情,这并不稀奇,只不过现在就来的这么猛烈,五十多个县骚乱,有些出乎杨锐的意料,如此三年多下去,等到辛亥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就是抵制日货风潮现在更加激烈,满清受不住日本政府的威压,本月九日满清释放了日本军火船。当日。广州、武昌、长沙、天津、奉天等地万人聚会,国内大部分报纸只把这一天定为国耻日,国会虽然休会,但蓝票党议员也有多有抗议。现在拒日风潮比之前更甚。”陈广寿说着第二件大事,很是为此高兴。

    “光绪有没有下旨?”国内再乱杨锐都不在乎,现在最关键就是要打破光绪的文宣神话。

    “没有下旨。只是让内阁总理礼亲王世铎出面督促各地弹压风潮。”陈广寿道。

    满清国会开了之后,内阁总理是有老好人之称的礼亲王世铎担任,不过他只是个牌位,早前光绪是不想开国会立内阁的,但是这一次可是靠着内阁档了一箭,其圣明英武之形象并没有被抵制日货之事损伤分毫。

    “去他娘的。”杨锐骂道。虽然早知如此,但仍是不愤,他对光绪素无好感。特别是戊戌之时要与日本和邦,更让他厌恶之极,慈禧老妖婆发动政变,这不得不让他为此叫了一声好。现在光绪民意正旺,实为革命之大敌。这种大敌不能杀,只能污,但是要污,却难的很,先不说他有变法强国在前,现在更有康梁联合吹捧再后,文宣工作做的极为到位。让复兴会一时间找不到好办法。

    杨锐心中气过,又问道,“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还有就是听闻满清军机处密议,对严州和林西两处根据地,准备采用各个击破的办法,先解决严州而后再对付林西。清军具体所定的策略是春攻秋守。步步进逼,还将在临近根据地的地方大设团练。”这是陈广寿最为担心的事情,他说话的神情很是忧虑,

    “春攻秋守,步步进逼?还大设团练?”。杨锐重复着这几个词,问道,“春天进攻,满清能打的起来吗?”

    “参谋部的意思是,这是最快摧毁根据地的办法,春天进攻让根据地没有足够的人力耕作,秋天防守,是怕我们越境抢夺区外的粮食,满清这跟本不是要杀敌,而是要断粮。步步逼近则是不妄进,而是占领一地,巩固一地,编练一地的团练甲里,我方要么与之打成消耗战,要么就退让回避,让他们步步蚕食。”陈广寿道。

    根据地之策在杨锐的内心的盘算中早就接近破产了,便是后世夺天下也不是完全依靠此,他的本意是各处的根据地同时出现,然后让满清应接不暇,可杭州败军无处可去,只能是大张旗鼓的占据严州,不过这才占不到三年,就要守不住了。

    “参谋部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对策?”杨锐问道。

    “参谋部认为,春天在春耕之前,就应该强先发动进攻,扰乱清军的进攻,夏秋收粮的时候,还要四处出击,抢夺粮食。至于清军的步步进逼,只能是针锋相对的与之决战,不然,重兵蚕食之下,根据地一年就要垮了。”陈广寿道。实力、兵力满清占有绝对优势,步步为营之下的清军极为难对付。

    “争锋相对?”杨锐摇头:“三万对十万吗?”

    “参谋部的意思是把辽东的精兵掉往严州——可以给飞艇更换大一点的吊舱,这样一次就可以增援严州一个排,一个月下来,两架飞艇可以增援一个营。一年下来就是一个旅,这样一万人投入作战,那么局势可以稳固。”陈广寿介绍着参谋部的一个方案。

    “飞艇太危险了,只能运货,不能运人。参谋部就没有别的办法?”杨锐问道,他又想到了氦气,真不知道虞自勋那边这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就派士兵便装空手接近满清阵地后方,而后飞艇再空运武器抵达,趁其不备,突然发难,但是现在满清已经隔绝根据地的内外交通,这些人很难进入根据地,只能在根据地外围发难,一旦发难,就不知道能不能撤出来了。”陈广寿说着另外一个方案。

    “那就派遣特战队,他们人少精干,便于逃脱。”杨锐想不到还有第二方案,听后如此说道。

    “特战队人数不多,是不是能够乘飞艇直接派往满清阵地后方?”陈广寿道。特战队杨锐甚为重视,上一次同盟会潮州举事 ,就差一点派他们去破坏。

    “不行。飞艇都是氢气的,一旦着火那么将全军覆没。飞艇贵,但是他们更贵。决不能让他们出什么意外。”杨锐叮嘱道:“还有,让虞自勋帮我们订回国的船票吧,我们到了纽约只待三天就离开。”杨锐的本意是在纽约呆个半个月一个月的,看看是不是能和摩根、或者洛克菲勒谈一个借款意向。混个脸熟,以为将来做打算,、,但现在看来,国内局势不明,特别是严州那边大战再起生死攸关,东北参谋部未必能对战况、政情了如指掌,杨锐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要早回沪上的好。

    杨锐说完,陈广寿正想去安排的时候,杨锐又把他叫住了。问道:“洪门那边怎么个情况?”

    “第二天我去洪门致歉的时候,黄三德有些生气,但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是让我传话,说他并无偏帮同盟会之意。让先生不要误会,还说洪门反清两百余年,从来不曾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杨锐不问陈广寿倒是忘记这事。

    “那你怎么看?”杨锐听闻黄三德之言只是笑笑,他才不相信黄三德没有偏帮之心。

    “黄三德看来却是没有杀心,但是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最少黄三德听闻先生离了旧金山,全身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陈广寿被杨锐选为助理。心眼还是很细的。

    他这一说,杨锐却是笑道:“这里面一定是孙汶在捣鬼。”

    “那要不要把他……”陈广寿加问了一句,杨锐连夜离开旧金山陈广寿还觉得有些唐突了,但第二天面见黄三德看他的神情,又觉得杨锐走的好。真要留在旧金山,说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既然他心中已经证实,那自然想着先下手为强,先把孙汶做了。

    “在美国,找谁动手啊?我们旧金山吵了一次,他现在要是死了。那外人可就一定说是我们做的。再说,他要是死了,那么自由民主人士该多伤心啊,以后国父、自由民主之父这种酸掉牙的东西到那里喊去?留着他,看着他一步步的从国父变成国贼不是更好吗?”杨锐笑道,他还想孙汶活到二战后呢,现在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吗。陈广寿不明白杨锐的变态心理,只见没有事情,这才退身出门去安排后面的行程了。

    随着国内局势的变幻,原本宽松的行程顿时变得极为紧凑了,当天下午一行人就坐最晚的一班火车前往纽约。而到纽约之后,杨锐在一边联系荷马李以等待和摩根那边的人会面,一边和从朝鲜来的李氏王室的特使见面。这一次,他倒见到一个后世名人了,让他微微惊讶了一番。杨锐惊讶,李承晚步入杨锐住的酒店,却也是很吃惊,不是杨锐住的奢华,而是杨锐住的简陋,他心中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骗子。

    “李先生。久仰了。”杨锐看着神情不定的李承晚,很是淡定,他还不知道李承晚居然是朝鲜高宗的密使,不知道1905年在檀香山借机求见罗斯福会谈无果之后,就一直滞留在美国,是准备说服美国帮助朝鲜自立的驻美专使。他现在所知的就是李承晚是负责交接太监宫女的朝鲜革命党,照此推,他和朝鲜高宗的关系应该非同小可。

    “承龙见过先生。”李承晚心中有再多的犹豫,还是极为恭敬的对着杨锐一躬,毕竟,已经退了位,没有稻草可抓的高宗李熙已经把这些清国革命党当作唯一的救星,他在退位之前竭力在王宫内找了一批可靠人员遣送美国,以满足清国革命党的要求,同时密令李承晚,要他全力交好清国革命党。

    “李先生不要客气了,我们要的人带来了吗?”杨锐不想和他客套,直接说事情。

    “都带来了,一共五个人,就在楼下的马车里。”听闻杨锐问道要事,李承晚连忙答道。

    “五个人?”杨锐道,他本以为最少有十几个人,却不想只有五个人。

    “是,一个年长的宦官,宫中的各项事务都熟悉的很,汉话也很熟练,再就是两个女官,一个宫女,她们对于皇家礼仪法度也极为熟悉,也通汉话。最后……”李承晚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道:“最后就是我皇为了感觉先生竭力相助,特赠一个王女以伺候先生饮食起居。”

    来了五个人,还有一个是私货,杨锐不喜反犹。只担心这四个人是不是可以胜任给前明宗室撑场面的工作。他只好再问道:“那要的那些东西呢,都带来了吗?”

    感觉到杨锐的不满意,李承晚忙道:“都带来了,都带来了,龙袍、圣旨、笔墨、印信,这一切都准备好了。”

    听闻李承晚说龙袍都做好了,杨锐马上把他的话拉住了,道:“好吧。先把人带上来。记住,要是人不可靠,那么我们的协议就作废。还有要是这几人不顶用,你们还要帮我找人。”

    “好说,好说。”李承晚连忙应道,“这些人都是可靠的,如果人不够。我们一定再找。只是……”李承晚忽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只是,先生,我们希望军校的规模可以更大一些,能不能通融一二。”

    “只要你们给钱,同时注意保密,那我没有异议。但是你们要想着三五年之内就可以赶走日本人。那是不可能的。”杨锐笑道,只觉得这个李承晚到很是会见缝插针。

    “那请问先生,敝国什么时候才能够光复?”李承晚道。

    “朝鲜现在已经完全被日本吞并,要想光复没有五年看不到希望,没有十年难以有成果,但是三十年内一定会光复。你们要做的只能是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成熟。现在列强都已经承认日本吞并朝鲜,要想光复除了你们拼命还有日后中国相帮,还能有谁会帮你吗?”杨锐看着他笑道,对于朝鲜,中国还是能找到不少安慰的。

    “可是我王……我王已经被逼退位。他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朝鲜三千里河山光复。”李承晚说着高宗的请求,这个高宗已经五十岁了,在日本人的软禁之下,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三十年后。

    “不出意外是可以看到的。”杨锐安慰道,“但是朝鲜的光复不可能按照个人的意愿来确定,只能看当时的国际形势,如果国际形式有利,那自然会光复,如果国际形势不利,那就只能雌伏。你就当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吧。”

    杨锐一个国际性势就让高宗的希望破灭了,但是李承晚却对杨锐之说很是认同,而他本身就是民主主义分子,对于皇权那一套很是不屑。当下他起身鞠躬告辞之时,便让人把那五个人送了上来。这五个人,一个是发须皆白的老太监,虽然老但精神还是有的,只看着杨锐打量,再有就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官和两个年轻的女子,都是一副宫中的打扮,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而送给杨锐的那个少女,粗看上去还是有些姿色的。

    杨锐把这几人瞄了一遍之后,便对着诸人说道:“不管你们来之前只怎么想的,但是今天开始,都不要去想了,你们从现在开始不再是朝鲜人,而是中国人。以后你们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做事,不要问东问西,不要做不该做事情,不然,我可以保证你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都听明白了吗?”

    杨锐不太想和这些人说长篇大论,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他说的随便,但是在这几个听来却是很是平常,毕竟皇宫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当下几人齐声声的说了一声“是。”

    而后那个年老的太监尖着嗓音说道:“老奴李咸,烦请大人派差。”

    杨锐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乍舌之后道:“不着急,一会会安排你们去新的居所,待过几日才安排事情。”说罢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了。

    只待他们走后,杨锐对着陈广寿道:“都政审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杨锐见完李承晚,便收到了荷马李那边的回电,电报上只说五千万美元的贷款数目极大,现在那些银行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作出是否贷款的决定,所以还要等一段时间云云……,荷马李言辞泛泛,并没有明确这款到底是有希望贷出来,还是没有希望贷出来。不过按照杨锐的感觉,这笔款子怕是难以贷出来的,荷马李为了不让自己失望,只能是把时间延后。

    贷款会面不成,洛克菲勒又不在纽约,杨锐最后剩下的事情就是见一见朱宽肅了,03年他被蔡元培带出湖南的时候只有七岁,现在五年过去,已经是十二岁了。杨锐本不想见这个人,但是事情到了今天,却是不得不见的。不过在见他之前,杨锐还是去见了虞自勋的。

    “跟他说了吗?”杨锐看着虞自勋问道,这个朱宽肅之前在沪上是蔡元培教的,但是现在却主要是虞自勋还有盛书动在照顾他。

    “跟他说了,”虞自勋摇着头,“他居然什么都懂,太过聪明了。”

    “聪明?”杨锐笑道,“有多聪明?”

    “很聪明,一说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然后就是闹着要见他父亲和爷爷。”虞自勋道:“书动好不容易把他劝了下去,可今天又哭了一天。”

    “这样啊,不愿意可不好了。其他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杨锐听闻是这样,也是开始摇头了。“书动,湖南那边能寄信来吗?”杨锐问向一边的盛书动。

    “先生,湖南那边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要再去找他们写信,也是一定不会回的。”盛书动说道,这个朱宽肅算是他要挟、拐骗出来的,朱家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便是去信也不会来劝的。

    “他是害怕哭,还是闹着回家要见父母哭?”小孩子杨锐也没有养过,其实复兴会的诸人都没有养过,所以要搞定小孩还是无比艰难的。

    “他是害怕哭,特别一跟他说前明王朝的事情,说他是前明的宗师的后人,他便开始哭了,他知道我们这是造反,他估计害怕。”盛书动说道。

    “就没有跟他讲朱八八的故事,讲讲满清怎么屠杀汉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什么的?”杨锐再问,他又想起了政工那一套东西。

    “先生,都讲过了,但是他还是哭,估计是吓到了。”盛书动说道,他其实算是朱宽肅的老师,而给朱宽肅所上的那些课,也是精心安排的。只不过,一想到造反,小孩子还是怕了。

    杨锐听闻他们说的这么艰难,便想自己去见见,他只上了楼,开门之后只见一个面目俊秀的小孩子缩在屋子的角落里,脸上泪痕点点,他上前也不由分说的道:“你姓朱是不是?”

    一个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的从屋子外面进来,而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姓名,朱宽肅看着这个人,不敢回答,只是点头。

    杨锐再问:“看过你的谱牒了吗?”

    朱宽肅再点头。

    杨锐接着道:“知道满人杀汉人吗?”

    他还是点头。

    杨锐道:“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不造反?难道是怕死?”

    “我……”杨锐步步紧逼,朱宽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杨锐再道:“你要是不造反,那就一定会有人把你杀了,然后假冒成朱宽肅,再带着大家一起造反。是死是活,你可要想清楚。”

    杨锐生死威胁说完,朱宽肅眼睛直望着门那边,盛书动、蔡元培还有虞自勋都是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大家都对他极好,现在来了一个威胁他生死的,只让朱宽肅心中害怕只想找盛书动。

    “别看了,他们救不了你。”杨锐道,复又看着他摇头道:“哎!这么怕死,真是丢朱元璋的脸。要真是死了,怕是连祖宗没脸见你。”

    “我不怕死。”激将之下小孩子忽然开窍了,“我就是想和父亲母亲商量。”

    “可他们都不在。”杨锐道,“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是做明朝的岷王,一是扔到海里去喂鱼,你好想清楚。”杨锐话只到此,便出去了。

丁卷 第五十一章 龙抬头

    杨锐狠话说完便出去了,此时正在外面的虞自勋见他出来,忙追问道:“如何?没哭没闹的,莫不是事情成了?”

    杨锐笑道:“你们啊,把小孩子惯坏了,吓吓他、再哄哄他就好了。”

    “吓?”虞自勋很是惊讶:“竟成,你怎么吓他了?要是吓坏了,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真要是吓坏了,那就再找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换人便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容不得他不答应。过个几个月,他就要去南非那边抚慰那些矿工,不然军心一散,万一有士兵私逃,那边的布局可就要乱了。”南非远离中国万里,又不可能分田地以安军心,更不是热血青年,一说民族大义就热血沸腾。即使政委卖力,也还是是要有个前明宗室前去压阵,让那些每天苦练的矿工们有个盼头。

    “那他以后的就一直在南非呆着?”虞自勋问了不该问的话,朱宽肅的行踪并不是他能知的。

    杨锐只道:“未必要一直呆在那。应该在哪到时候看吧。最少,如果局势需要,南洋美洲还是可以亮亮相的,甚至还可以像康有为一般,卖卖爵位。自勋可是舍不得这孩子?”

    见杨锐居然真要朱宽肅现身赴险,虞自勋急道:“可他如果他现身,一旦被满清所知,即便在国外,那满清必定会派人竭力追杀的。竟成,你可别忘记了,满清可是有军舰的,到时候军舰一截,那我们就危险了。”

    “不用担心,他若现身,那一定是很后面很后面的事情了。”杨锐说道,“到时候满清已经自顾不暇,没时间派军舰去海外剿灭乱党。不说这个了,你这边找到了僻静的庄园了吗?”

    “找是找到了。可是朱宽肅会答应?”虞自勋问道。

    “一定会答应。你就先去安排吧。”杨锐说完待虞自勋出去,便又把盛书动找了过来,只让他在房间里坐下,然后道:“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知道。先生。”五年时光,盛书动从青年变成了壮年,这一次在异国重会杨锐,不由让他忆起昔日时光,他很是恭敬的道:“先生,我会让他做好要做的事情的。”

    “但是你可要记住,以后的中国不可能再有皇帝,他最多只是一个受国家优待的前朝王室而已,也是一个让黎民百姓安心的牌位。你的任务里最关键的,除了注意他的人身安全。便是关注他的心绪动向,有什么异动一定要汇报,千万到时候不要搞出什么复辟来。”杨锐说道。盛书动是控制的关键,所以他要和其深谈一次。

    “是的。先生,”盛书动点头道。“我一定会把此事做好。”

    “不要忘记了当年的理想。”杨锐看着他的样子。很是郑重的说道。

    “是。一定毋忘当年的理想,这一生只为华夏复兴!”盛书动见杨锐郑重,自己也是郑重。

    “好!好!你不忘我就放心了。”杨锐道。盛书动和张实两人,都是杨锐亲自挑选培训的,对其期望甚厚,张实立功不少,但盛书动一直是不动声色。但就杨锐看来,盛书动却是有大智的,所以才敢将朱宽肅这边的事情托付给他。“还有,朝鲜过来的那几个太监宫女,明日你先见一见,朝鲜现在虽然是有求于我们。但是说不定里面会有密探之流,你和他们在一起,务必要小心这件事情。这几年,你这边出不得乱子。”

    “明白了,先生。”盛书动道。任务简报里什么都写了。但杨锐再一次叮嘱,只让他又慎重了不少。

    杨锐在纽约三日,能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不能做的事情也只能是以待来日再想办法。此次赴美,细算之下他除了把孙汶得罪了更狠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事无成。临行之前,他只觉心中还有些许不安,便一早到了安置朱宽肅的僻静庄园,想着再和他聊一聊。

    朱宽肅那日被杨锐恐吓了之后,在晚间便开始示弱了,现在移到这个僻静庄园,开始好好的学习怎么做一个王。杨锐再见他时,他已经头戴王冠、身穿四爪龙袍了,小孩子并不怕生,即便杨锐之前吓唬过他,他再见杨锐,脸上一愣之后只是笑,他只当这是在唱戏,而自己则是那些戏台上的戏子。

    撇开旁人之后,杨锐问道:“知道为什么要你这样吗?”

    “知道。”朱宽肅点头。

    “那你想不想做皇帝?”杨锐再问,一脸微笑。

    “盛先生说,不能做皇帝。”朱宽肅道。“他还说都是因为有皇帝,中国才变老被洋人欺负。”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有皇帝就会被洋人欺负?”杨锐道,小孩子虽然已经十二岁,但说话的模样却很是天真,很招惹喜欢。

    “蔡先生说过,因为皇帝把天下当成自己的私物,所以只会让百姓愚昧,不让他们造反,百姓愚昧就打不过洋人了。”朱宽肅小脸一本正经,只当这是被先生考核学业。

    “你觉得先生说的对吗?”杨锐忽听蔡先生微微吃惊,这个人已经许久未想起了。

    “先生说的很对,皇帝就是把天下当成自己家的东西。”朱宽肅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变成岷王吗?”杨锐不太想把他当成小孩,只愿意把他当成大人。但很显然,他所问的问题便是很多大人也不明白,朱宽肅就更是不知道了,他只看着杨锐发愣,以待杨锐解惑。

    杨锐见他如此,便想解释,但是这话题似乎太长了,而且说了小孩子也未必会懂,他话提了几次,都不知道怎么出口,只好道:“有皇帝在,很多人会安心;可有皇帝在,又有很多人不放心,所以你只能是称王,不能称帝。你明白吗?”

    杨锐憋出来的话,便是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当,朱宽肅更是不明,只是看着他满脸疑问。杨锐笑道:“你以后会明白的。你身为岷王。号召大家一起革命,那么以后是个中国人都会说你做的好,但你一旦成为皇帝,那就要被全天下人骂了。你父亲母亲也要为此蒙羞。”

    杨锐不提父母还好,一提父母朱宽肅便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什么是可见见到父亲母亲大人?”

    朱宽肅在湖南的葬礼早就办了,杨锐不忍告诉他原委,只好道:“革命成功你就可以见了,不但可以见,还可以搬到皇宫里和他们一起住,到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和在潭州时一样。现在呢,你要是见了他们。那一旦走漏了风声,那满清可是要灭九族的。”

    灭九族的威力可是比丢海里喂鱼大多了,朱宽肅顿时小脸都吓白了。杨锐见此又道:“你好好听话,革命成功之后那就能见着他们了。你要是不听话,革命拖个十年八年都不成功。那这一辈子都很难见着了。”

    “我一定听先生们的话。”朱宽肅说道,认真的很,之前唱戏的感觉一扫而空,只觉得现在做的这个事情无比重要。

    杨锐临行前来见朱宽肅,只想着在他心里灌输一些民主思想,却不想这个工作蔡元培早就做了,让他白跑一趟。不过白跑就白跑,最少这能让他放下一些心。回去的路上,杨锐问陈广寿:“孑民现在怎么样了?”

    “蔡先生啊?蔡先生那边还是老样子啊,没有什么异动。有什么事情吗,先生?”陈广寿说道。蔡元培被捕之后,复兴会四处打听到下落本想救人。但因为关在北京内城区的民政部监狱,那里面戒备森严,着实不好动手,在众人想冒险一试的时候,却又被杨锐喊停了。加之满清并不杀他,所以现在只是买通狱卒看着他。他现在的待遇并不太差,牢房都是裱糊过,一人一间,而且还可以托人买书,只是报纸却不能外购。

    “我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想他了。”杨锐问了蔡元培之后便不再说话。在他的印象里,蔡元培是个不错的朋友,但却未必是一个好的革命者,他很多事情想法都是太天真了。

    蔡元培在杨锐心里想了一会便不想了,而后他的脑子里又装满了严州反围剿的事情,虽然他已经很早就离开了美国,邮轮也是快轮,但抵达沪上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而且过几日就是惊蛰,农谚有云:过了惊蛰节,锄头不能歇。满清的春季攻势和革命军的扰乱计划都在准备,在沪上法租界的寓所里,看着从东北过来的贝寿同,杨锐问道:“准备怎么打?”

    先于满清动手,打乱满清的进剿,这是上个月决定的计划,严州和参谋部都为此探查考虑良多,计划已经定了,但是不是能万无一失,那就谁也能不能保证了。

    指着桐庐、富阳、杭州三地,贝寿同道:“现在的计划是这样的,严州被派出两个旅从桐庐忽然攻向富阳,占领富阳之后,再进逼杭州,把满清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西面的徽州、南面的金华,北面的宣城,并不主动进攻,最多只会派小股部队袭扰作战,能端掉清军的辎重弹药最好,如果端不掉,那就只是袭扰,以打乱他们的围歼计划。”

    “为什么选杭州?”看这贝寿同选的进攻方向,杨锐很是奇怪,他原以为会选北面的宣城方向的,那里是安徽新军和江苏第九镇驻防,第九镇是有内应的;或是选南面的金华,这一面是江西新军和一些巡防队驻守,人数有近三万人,但战力却是四路里面最弱的一支。而杭州这边,有第六镇和第十镇和一些巡防队,算是四路中最强的一路了。

    “选择杭州方向主要是考虑调兵迅速,还有就是后勤补给。” 贝寿同指着钱塘江的上游富春江解释道:“今年冬天偏暖,按照严州的老农所说,这样的年景,早播种也成。所以,在我们开战的时候,根据地就已经在播种了,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劳力都需要应付农忙,所以选择有水路保障的东面,那么顺流之下的补给,将最低限度的使用根据地的劳力。”

    “那怎么对付满清的炮艇?”杨锐问道,选择水路固然是好,但是满清的炮艇对付起来很是麻烦,这些炮艇虽然破烂。但是都是铁甲的,迫击炮无法对付,而上面的火炮虽然射速慢,但好歹是门火炮。以前围剿的时候。满清是水陆并进,而后被革命军的水雷炸沉了两艘,满清便找了很多水手划着木船扫雷,最后革命军只得在河道狭窄处钉上木桩,迫击炮定好角度,才把那些炮艇吓了回去。而现在依水而下富阳,怎么对付满清的[炮艇就是最要紧的事情了。

    “东北那边调了两个炮连过来,十二门76mm的俄式野炮,这些野炮有四门改装过,打水上目标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这一段时间还没有下雨,江水还很低浅,大的炮艇进不来。”贝寿同道,杨锐离开中国有两三个月,这段时间参谋部还是做了不少事情。

    “可到了杭州就不行了吧。钱塘江再浅,炮艇也还是能溯水而上的,到时候满清从我军侧后登陆,迂回我军后方,那……”杨锐都没有计较木船是不是可以承受野炮的后座力,只觉得这个计划似乎是太大胆了,不过。还是很出人意料的。

    “杭州并不强攻,只是吸引满清的注意力而已。现在第六、第十两镇都驻守在富阳一线,加上一些巡防队,一共有三万多人。这一路新军最多,但是在前几次的围剿中都被我们打怕了打疲了,他们的战意并不高。只要能把这两个镇先打垮,那么破围剿就不难了。两个旅一旦拿下富阳,那么其中一个旅就通过水路迅速回调,以防止其他几面的清军进攻,而杭州那边。还是会进攻,但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贝寿同道:“江南局的小型船用柴油机已经运进严州了,整个冬天,严州已经造了十几艘柴油机船,这些船顺流从严州到杭州只要一天,逆流而上只要两天。每条船加上后面的拖船可搭载一个多连,一次可运四千人,如果是紧急状态,那么四天之内就可以把一个旅调从杭州调回严州。”

    听说严州造了柴油机船,杨锐心中赞许的时候又是肉疼了一把,柴油机初造,成本极高,加上螺旋桨等,一套需五六千两,十几条船弄下来就要近十万两,而且这些柴油机都是油老虎,以后估计专门要有一个飞艇给他们运柴油了。

    杨锐想到此,贝寿同却又说道:“除了运输船,严州那边还造了两艘炮艇,都是铁甲制的,完全可以抵挡满清炮艇的炮火。”

    围剿战事一起,军费就开始吃紧了,贝寿同又是柴油船又是炮艇,如此算起来,最少花了二十万两,杨锐正想问是谁批的钱,又想到这应该是章太炎弄的,便不说话了。去年冬天,被判了一年牢狱的王季同虽然出狱,但却被租界应满清要求驱除出境,出狱之后因为满清的探子一直跟着,他便只好上了一条德国船,出国去了,他本想在香港或者南洋下船,然后回转沪上,但是满清盯的紧,只得一路去了欧洲。既然去了欧洲,便在德国待了一些日子才会回沪上,这样一走,杨锐又不在,国内的事务便全部交给了章太炎。

    章太炎心疼革命军,经费审批关卡大开,恨不得把严州革命军武装到牙齿,一口气就批了十数个项目,费银六十多万两。其实杨锐卡着严州革命军的装备并不是心疼钱,而是不想革命军的武备太过先进以引起满清的仿效以及怀疑,特别是补给方面,现在革命军有用不完的炸药都已经让满清很狐疑了,现在又跑出来这么多柴油机来,那根据地的补给将会是满清探查的重点。飞艇现在虽然越飞越高,更不需要地面火堆导航,但是马鞍山那边的着陆场,还是要想办法加强保密的,要不然,让满清知道飞艇这个东西,以后的很多事情,比如轰炸清军、突袭京城,那就不好安排了。

    杨锐心里直把事情想了一圈,才看着地图道:“这么说来,杭州这边倒是没有大碍,但是两个旅近两万的部队调到了东面,其他三面只靠一个旅也守不住啊。”

    “现在满清正在准备进攻,按照情报他们的进攻定在二月初十前后,如果我们把电报线路破话,同时截杀满清信使的话,那么金华最快将在两天之后收到消息,而宣城这边则要在四天后,而徽州最慢。最少要五天到六天。金华虽快,但是兵力最弱,即便收到了消息进攻根据地,也并不会有多大的威胁。而实力最强的徽州湖北新军,并不知道我们主力东出攻打杭州,等他们知道再动作,已经是晚了。这个时候我们的主力已经调回来了。”整个作战计划是贝寿同制定的,他其实就是抓住了富春江水运,再配上最新造的柴油机船,把部队的战力放大了一倍,而先打垮最强的东面这一路,那么其他三面的清军就好对付了。

    “那宣城这边呢?”杨锐问道,东西南都妥当了。那就要看北面了。

    “宣城这边已经和自己人联系好了,到时候派特战队进攻,争取把满清的辎重弹药都毁了,这样即便是他们想进攻,后勤不利也无法持久。”第九镇的自己人还是很有作用的。正是因为有自己人,贝寿同才敢放心大胆的抽调两个旅进攻富阳杭州方向。

    “我们要多少时间,春耕要全部完成,没有一个月怕是完不成啊。”杨锐说道,只觉得抢夺时间是关键,自己这三万人能拖着满清十几万人一个月吗?

    “是的,先生。时间是关键。单靠进攻是没有办法阻挡住满清一个月的,但是现在严州那边造了不少地雷,这些地雷还是可以起不少作用的,而且严州这边狙击手也培养了不少,冷枪冷炮加上地雷,还是能阻拦满清不少时间的。一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政务部那边要是统筹安排得体,那么二十天也许就忙完播种了。”贝寿同道。

    杨锐听着贝寿同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于是点头道:“那就按照这个的计划打吧。我这边没有什么好调整和补充的了。严州那边的士气怎么样?”

    “听到要反攻,士兵们士气都很高。再说部队已经休战两个月了,物资弹药也补充的很充足,所有人就等着开战了。”贝寿同满脸喜意,严州打了这么久,终于有这么一次是自己主动进攻,这不得不让人高兴。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计划也似乎是万无一失,但是杨锐心中还是深有忧虑的,严州这边的战事,不是一次反围剿的胜利就能完结的,只要满清朝廷还存在,那么清兵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现在满清是十几万人围剿,那么下一次围剿,那么就将会有二十多万人,再下下一次围剿,那就会有三十多万人。即便通过反围剿的胜利,根据地可以扩大,革命军可以壮大,但是再怎么壮大,也比不上满清增兵的速度。今年严州万幸守住了,那明年是不是能守住?明年将是革命最关键的一年,明年熬过去了,那么一切将顺利,如果明年没有熬过去,那严州这边怎么办,长征吗?

    看着杨锐听完整个计划只是在沉思,贝寿同倒是不说话了,他倒没有多想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反围剿,只想着这一次怎么完美的破坏满清的围剿,好让根据地的春耕正常进行。至于以后,严州林文潜倒是制定了一个根据地发展计划,其重点其实也是围绕着富春江流域,以扩大根据地面积,增加人力资源和粮食储备。按照这个规划,江上游的兰溪,还有江下游的富阳,都已经在这一次反围剿的占领之列,待围剿胜利之后,整个根据地的人口将增加到两百三十万左右,而且所占的耕地面积也将增加不少,粮食紧张的局面或许可以稍稍缓解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进攻?”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头绪,杨锐索性不想,又把心思放到眼下的战事上来。

    “定在后天,也就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贝寿同看着墙上的日历,很是坚定的说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1/ 第一时间欣赏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作者:贰零肆柒所写的《清末英雄》为转载作品,清末英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清末英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清末英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清末英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清末英雄介绍:
一百年来,有太多沧海桑田……
一百年来,有太多英雄热血……
一百年来,我们每次回望总是心潮起伏、满腔遗恨……
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
清末英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末英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末英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