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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全文阅读

作者:贰零肆柒     清末英雄txt下载     清末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丁卷 第二十二章 逻辑

    “清兵已经动了,最先出来的是巡防营,估计是被日本人逼出来的。昌图的第三镇倒是没有动静。”三个营长和政委王树勋到齐,文永誉简单的介绍了敌情,“这一次来的是奉军前路巡防营,统领是张作霖,兵力大概是八到十个巡防营,四千多人,目前在往新民屯开进,按照雪中行军的速度,步兵大概五日可以到这里,骑兵就说不准了,快则两日,慢则三四日。总参的意思是,往西撤到巴林旗一带扎根。”

    “队长,巡防营好打啊,这么大雪天他们过来找茬,不对付两下说不过去啊。”一听到是撤巡防营,再听要撤到巴林旗那边,占中原很是不乐意。

    “这些巡防营以前都是马匪,并不好打。”文永誉说道。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军情局的情报还是做比较透彻的,“而且他们这么急匆匆的来,不像以往消极避战的样子。”

    “我们还是先避到库伦旗那边吧,看看这股清兵到底是找蒙匪还是找我们。要是找我们,那再打不迟。”大雪纷飞,实在不是打仗的好时候,王孝缜喜欢的是一个更适合野战的天气,然后以硬吃硬,把巡防营像上次那样干掉几个。

    “锦州的左路巡防营那边没有消息?”三营长俞培明问道,他一向沉默的很,一般是前面两个营长说完才说,但问题都问在关键处。左路的冯麟阁也有六七个营,就驻扎在锦州朝阳一带,若是他这边也前来,就有点前后截击的味道了。

    “盛京那边是有快马出城,但分不清是去京城密报日本人被杀的,还是要冯麟阁出兵的。如果他那边也来凑这个热闹。那库伦旗就呆不得太久啊。”冯麟阁可是辽西胡匪的头头,现在招了安,算是洗白了。他的兵大多是招安的胡子,比一般的人难对付。

    “那就退到奈曼旗吧。到时候就是冯麟阁从朝阳过来。也断不了我们的后路。”看到大家都在沉思。文永誉定了撤退的地点,他其实是想让开大路。让张作霖去找蒙古人的麻烦。

    雪地里行军甚是艰难,不过游击队向来都是流动式的,骡马足够,而且日常训练就有这一项。是以还能忍受,而正往彰武赶来的张作霖部却不是这么舒坦了,虽然新民屯是他的老巢,在那里可以补充粮草,但是从苏家屯到新民屯这一段还是极为艰苦的,特别是行到半路风雪忽的变大,只把这一众清兵冻的要命。好不容易到了新民屯。晚上入营的时候,张景惠来报,“雨亭,有些兄弟受不了这个苦。趁夜里跑了。”

    “麻辣个巴子的。哪个营的?谁的人?”张作霖也是冻的够呛,喝着酒正想在好好安歇一晚,明日接着赶路,却不想才开拔一天有逃兵了,真是让他火大。

    “是中路调过来的那两个营,估计是在城里头舒服惯了,雪地里一冻就受不了。”张景惠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二锅头喝了一口,又道:“烧锅还是这二锅头够味,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天气冷,兄弟们得多带些。”

    “这都是老张家做的,新民屯就有铺子,到了那大家伙都管够。”张作霖说的老张家其实就是张榕家,日俄战起,他家又是煤矿、又是烧锅,赚的钱多得不得了。不过张作霖和张榕之间虽是同僚,但并不交好,他看得出来,这张榕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也少有和人结拜。

    “酒是小事。就是这剿匪到底有怎么个章程?这个雨亭你可要拿好分寸。彰武过去,复兴军听说在那,白音达赉据说也在那边。”逃兵的事情张景惠不着急,着急的是彰武就是土匪窝,虽然自己有四千多人,但是劳师远征,硬碰硬还是要吃亏的。

    张景惠的担心在张作霖这边并不是一件大事,他拿起二锅头的瓶子就是猛的一口,只把里面的酒都喝光,这才打着酒嗝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回出兵又不是去打他们的,等到了地方,直接派个人过去说清楚不就行了吗。这次是蒙匪惹恼了日本人,要剿的是陶克陶胡,和其他人无干。这么冷的天,打来打去喝西北风啊?”

    “可要是他们万一以为我们是围剿他们的呢?”和张作霖大大咧咧的想法不同,张景惠可是一个精细人,不过精细人也有精细人的特点,就是常常以小见大,以小是大。

    “我们人多,只要意思说清楚,那他们自然会明白的。”张作霖似乎真没管复兴军和白音达赉的事情,说着说着又摸出一瓶二锅头狂饮。

    “真是这样就好了。”张景惠大事上都是信张作霖的,不过他又想到另外一个事儿,“雨亭,你说安帅调了两个巡防营给我们是什么意思啊?若是这些王八羔子把我们和复兴军私通的事情说出去……”

    “他敢!”二锅头瓶子‘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张作霖袖子一抹嘴上的酒迹,狠狠的道:“这两个王八羔子要是不识相,就让人做了他们,也省得麻烦。”

    张作霖可是对这一次剿匪的目标清楚的很,这么快的出兵无非就是给日本人一个台阶下,也让朝廷有一个应付日本人的借口,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剿匪,更多的是做作样子罢了。只要他带着人和复兴会和白音达赉硬拼,他是绝对不干的。

    他不想和别人硬干,别人也不和他硬干,等他到了彰武的时候,已经听说复兴军往西去了,他此时再无顾虑,一心的直往北面通辽而去,陶克陶胡就在二龙索口(今通辽)附近,听闻清兵大举进剿,忙的退到醴泉县(今突泉县)和白音达赉并伙,他们在德隆烧锅店和清军大战一场,凭借从复兴会买来的枪械,陶克陶胡大量杀伤的清兵后全身而退。

    本来按照历史这陶克陶胡和白音达赉应该是要一直往北面的索伦山跑的,可是在确定行军方向的时候,在德力格尔的力劝下。陶克陶胡居然想往西再南下找复兴军,白音达赉见此大怒,“草原上的雄鹰不需要房子的庇护,铁木真的子孙不应该投奔汉人。”说罢便往北去了。

    “父亲……”德力格尔看着白音达赉带着人往北。心中也为自己的提议感到羞愧。

    “不。让他去吧。”陶克陶胡看着那一辆辆满载的马车。这些都是白音达赉打下城池的缴获,开始碰面的时候。陶克陶胡就感觉白音达赉极为不悦,认为是自己给他带来的灾祸,要不是有复兴会卖的那两百条枪,怕是在德隆烧锅的时候。就逃不出来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白音达赉,陶克陶胡目光深邃,不一会他坚定的道:“我们南下。”

    “南下?”德力格尔惊讶,旁边的部下牙什也是惊讶:“蒙古汉子不应该去投奔汉人。”

    “哼。没有汉人的枪我们能打得过清兵,没有汉人的子弹我们能逃得到这里。”陶克陶胡看着德力格尔和牙什这一干部下,目光炯炯,“我以前听人说过。复兴军说满人是洋人的奴仆,我们是满人的奴隶,不管蒙古人还是汉人,都要团结在一起打满人;德力格尔也说了。复兴军文首领不赞成垦殖蒙地,汉人有汉人的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牧场。我们为什么造反?就是满人勾结王公把草原卖给汉人。既然复兴军不要我们的草原,那我们和他们就可以结成为兄弟,而绝不会成为敌人。白音达赉嫌弃我们给他带来灾祸,他不高兴我们跟着他,但是复兴军本来就是反贼,我们不招惹清兵,清兵也会找他们。如果我们去,他们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再往西去巴林。”

    要是杨锐听得复兴会的文宣的效果有这么好,那不知道是笑还是该哭。不过陶克陶胡这番话直说的大家都是低头,不过一会德力格尔便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南下就能找到,找不到就往西。”陶克陶胡镇定的说道。说罢调转马头,带头往西去了,他这边一走,身后的那些人也急忙的跟了过去。

    陶克陶胡口中的文首领不知道自己早先半真半假的话语取了这么大的作用,只把蒙古人吸引到自己身边来了,要他是知道那一定是要出一身冷汗的。其实辽西之地民情复杂,满人、汉人、蒙人、回人都有,复兴会的宣传只是针对满清权贵贪污腐败、丧权辱国,而不是像关内一样完全把火力对向满人。不过这只是宣传,是为了在百姓中有一个好的口碑,便于部队在各处活动,复兴会明确的民族政策还没有出来。

    “其他各族还是同化的好。”沪上法租界杨锐的寓所里,大政治家章太炎扇着扇子飘然说道:“正所谓耗其壮、教其幼、移其俗、荒其书、更其言、湮其史,如此这般下来,百年之后就只有汉人,没有满人、蒙人、回人了。只不过宗教倒是不好办,回人有回教、满人有萨满、藏人蒙人都有佛教,有它们在,要想全部同化还是很难的。”

    章太炎所言那些手段直说的杨锐一身冷汗,想想后世那些学英语的,过圣诞节的,穿洋装的,这不就是洋人的同化之策吗,不过也不完全,毕竟科技的进步还是会让生活发生本质的变化。他这样一走神,章太炎后面那几句就没有听到了,只好瞎蒙道:“枚叔兄,汉人有何教?”

    “汉人不信教。”章太炎说的笃定。“商朝的时候还是信鬼神的,周以后,就只信礼制了,是以汉人从此不信教,只信祖宗。可这信祖宗也只是做样子罢了。自己敬祖宗,后人就敬自己,所以自古以来都是百善孝为先。”

    章太炎对于商周之交的事情耿耿于怀,杨锐却对此不再像之前那样感兴趣了。“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不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而’和‘则’表达的意思是不一样的,‘而’是并列关系,‘则’是递进关系。原句用的是‘则’,来源于春秋的管仲,‘而’是汉儒司马迁按照儒家的意思改的。

    ‘则’和‘而’虽然有些咬文嚼字,但却让杨锐否定了。或者说是延后了复兴会的文化革命,因为只有百姓有吃有喝有温饱,才能懂礼知辱,这和后世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是一样的。正常的人都是先满足最基本要求之后才能满足更高层次的要求。罕有不顾吃喝只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当然,这样的人不是说没有。但是极少。复兴会现在进行的‘狂化’就是鼓励会员为了理想而超脱现在,最终得到自己价值的实现。可以说,‘狂化’不单是为了革命成功,更是为了立国之后快速积累财富。而唯有富裕,才能重建昔时的光荣。

    杨锐想着这些,章太炎则说着另外的事情,等杨锐再听的时候,他正好说到国字化,“……以后啊,只要是汉人的东西。就要用国代替,比如汉学,就叫国学,汉服就叫国服。汉语就叫国语……,这样其他族的人就不得不学,不得不穿,不得不说。要不然你来一个汉学,他们来一个藏学,你来一个汉服,他来一个蒙服,你来一个汉语,他来一个回语,这样就是没有高下了。若是加这么一个国字,那就是有了高下之分了。蒙古人学蒙语可以,但作为中国人就必定要学国语。”

    章太炎说道这里,杨锐却想起来以前他弄得那个国粹学报来了,原来当初不叫汉粹叫国粹是这个意思,于是笑道:“好啊!以后同化之策还是枚叔兄多多撰画,特别是蒙古那边。”

    “蒙古那边不应该是找我,而要找小徐才好,不是说他……”章太炎说到这里便止住了。

    杨锐闻言也深思起来,这其实是说王小徐是蒙古人,似乎是说他祖父,还是曾祖父途径蒙古赴任的时候,祖母临盆,于是只得找蒙古大夫接生。谁料那一天晚上一个牧民的妻子也是要生,于是两个陌不相识的女人躺在一个蒙古包里生了孩子,双双都是母子平安,双双都是男孩,见到母子平安他祖父祖母便是是沉沉睡去,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孩子被那个蒙古牧民抱错带走了,此时天已经大亮,草原上四处都是牧民,晚间又根本没有注意那个蒙古牧民的长相,最后只能把牧民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带了回去。

    王小徐可能是蒙古人是王小徐自己说的,但是他也不确定,因为只是他母亲有这样的说法,他父亲那边没有交代。不过章太炎却是完全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相貌极像。杨锐也信,因为性格很像。不过这事情总是人家的隐私,所托两人不好继续谈,只是又商议了一些民族同化之策,这才把政策确定下来,然后发给参谋部。

    因为张作霖直接从彰武往北了,文永誉便一直在奈曼旗等项骧的骑兵团,不过骑兵团没有来,蒙古人却来了。陶克陶胡是为了草原造反的,草原是大家的饭碗,同时他的部队军机极严,所以所到之处百姓都是欢迎得紧,而打听草原里的一支汉人部队也是简单的很,于是,陶克陶胡就这样的来了。

    “难道又是来买枪?”文永誉听着陶克陶胡求见的消息,傻愣愣的说了这么一句。

    旁边政委王树勋道:“怕是把清兵给引来了。我们又得要撤了。现在满草原都知道清兵正在追剿陶克陶胡,说是按其肉给金,按其骨给银。他无处可躲,便寻来这里了。老文啊,你的人缘真是太好了。”

    见政委打趣,文永誉倒是没有接话,只是道:“那我得先避一下,你出面把这些人打发了。”他一说完,外面的卫兵就是报逃课陶胡求见。

    王树勋见他如此也没有异议,要蒙古人真是来避难的,那还是打发了的好,现在不光是张作霖在追剿陶克陶胡,便是左路统领冯麟阁,后路统领吴俊升都已经在派兵绞杀,只有第三镇却是一直没动,大概是认为剿匪是巡防队的事情,正规军只对付复兴军。

    “陶克陶胡求见文首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蒙古汉子在一堆骑兵的簇拥下,远远的就下了马,看见中军大帐迎出来的王树勋便抚胸躬身道。

    “文首领一时不在。请问…何事?”王树勋满脸堆笑,看着眼前这个用价同金银的蒙古人笑道。

    “文首领说汉人有汉人的土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草原,还说满人是洋人的奴仆。我们都是满人的奴隶。陶克陶胡是来避难的,也是来和文首领一起造反的。”或许感觉说真话才能获得信任,也或许是清兵追的太紧,陶克陶胡把话说的很是直白。

    沪上那边传来的新的政策前几日才到。算是放开了大规模接受蒙古人的口子。但是这么四五百人一起来投奔,还是出乎王树勋预料的。他闻言良久才道:“还请陶兄弟先休息,我等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可好?”

    自己后面跟着一大串尾巴,若是王树勋一听自己入伙的话便满口答应,那陶克陶胡就要不放心了。生怕这些汉人把自己买了,此时听闻王树勋说要商议,便朗声应诺,在文永誉副官的安排下歇息去了。陶克陶胡一走,文永誉就出来了,叹道:“他妈的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还是发电报给上面吧。我们定也定不了。”王树勋摇头道,他早就猜到有一天打散了的蒙匪一定会前来投奔,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辽西游击队的电报发到参谋部,参谋部商议了之后又把商议的结果发往沪上。参谋部的意思是不要接受的好,毕竟现在陶克陶胡部是众矢之的,接受了对于辽西游击队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倒是引来大批的清军围剿。不过电报到了沪上,杨锐的意见却是不同,北京这边的消息是化雪后第三镇以及巡防营就要大规模的进剿辽西游击队,所以早被清军围剿也没什么不好,最少现在只是巡防营,不是巡防营合着第三镇。再说,蒙古日后被俄国忽悠的独立也好,不独立也好,手上有一些蒙古带路党总是好的,是以电报回过来的意思是和参谋部相反。

    参谋部这边收到电报之后,因为杨锐没有在电报里罗列原因,所以认为杨锐的判断有误,贝寿同和徐敬熙联名回电反对。看到这一份反对电杨锐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北京那边的消息细说了一下,才把这个决议压了下去。

    电报虽然迅捷,但是来来回回也花了不少时间,只待天色发暗的时候,文永誉这边才收到参谋部的电报,既然上面的调子定了,那文永誉便可以出面了,于是他带着人从军营后面出去,骑着马转悠了一圈又折回正门,假装是外出方归。他这边刚一入营,陶克陶胡便又来求见了,这一次他没有遮掩,直接让陶克陶胡几个进了大帐。

    见礼之后,陶克陶胡便把让德力格尔把一托盘的金银送了上来,文永誉却派人拦住了,道:“陶克陶胡带来的是友谊,还是金银?”

    陶克陶胡闻言一愣,他还没有见过不要金子的汉人,于是道:“陶克陶胡带来自然是友谊,这些金银只是缴获满人还有蒙古王公的财产,我只想以此感谢上一次买枪的恩情。”

    见蒙古人只想拿着金银买条路,文永誉佯怒道:“带金银的都是商人,带友谊的才是兄弟。陶克陶胡如果还要拿着金银,那还是请回吧。”说罢便要送客。

    眼见着汉人不贪图眼前之利,还要送客,这倒是让陶克陶胡有些慌了,他说是说入伙造反,但是心里面还是打着避祸的算盘,于是赶紧把德力格尔把金银拿了出去,然后道:“文首领说汉人有汉人的土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草原,以前我还听复兴军说满人是洋人的奴仆,我们是满人的奴隶,陶克陶胡这一次被满清追剿,所以来请求文首领的保护,也想和文首领一起推翻这个洋人奴仆的朝廷。”

    陶克陶胡说完便抬头望向文永誉,指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请求,而文永誉也是望着他,只想看看这个蒙古人的斤两。两人对视良久,只待陶克陶胡目光避了下去之后,他才说道:“是兄弟的永远是兄弟,是路人的最终是路人。陶克兄弟,你的人还是驻扎在我们的后面吧。清兵如果来了,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文永誉的话逃课陶胡听的很是清楚,闻言之后便躬身下去了。他这边一走,站在文永誉两侧的几个营长们便不解了。

    “为什么不让他入会?”王孝缜问道。“他这次可是明显避难来的。”

    “入了会便不是来避难来的?”占中原对于马匪的心理很是熟悉,陌生的团伙相见,总是互相提防的,只待一起喝酒杀人之后,才能算有交情。不过这种交情也得看人,有些人骨子里全是自私的,再怎么都难走到一起;还有些人却只是陌生的时候提防,熟悉之后那可是以命换命的,这便是义气。闯江湖的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或者说做不圆这一点,那就不该出来闯。而这个陶克陶胡起兵不久便能有这么多人追随,那一定是义气为先之人。文队长不要金银,不像商人那般的斤斤计较,只对日后并伙有利,即便是打完这一战陶克陶胡走了,那名声传开,复兴军也算是在蒙古站稳了脚,这不是什么吃亏,这是江湖的逻辑。

丁卷 第二十三章 兄弟

    陶克陶胡离了文永誉的帐篷,便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没去的牙什见他满脸凝重,不由惊问道:“怎么,汉人没有答应?”

    陶克陶胡没有说话,倒是德力格尔说道:“文首领让我们驻扎在他们营后面,还说清兵来了让他们有来无回。”

    牙什还以为汉人没有答应呢,现在却见过如此陶克陶胡却板着脸,很是不解,他再想问却看见陶克陶胡发令让队伍去到汉人军营后头扎营。听到扎营的命令众人都是一喜,他们一人双马从醴泉那边过来,都是累的很,还有两次差一点就被清兵追着了,完全是靠着清兵马术不精,这才逃脱。不过一千多里路跑下来,早已经是人疲马乏,此时好不容易可以扎营休整,又怎么不高兴呢。

    趁着天边还有些亮光,几百人很快就立了营,这时候文永誉又以主人的身份来请陶克陶胡喝酒。三月的草原虽然积雪初化,但外面还是极冷,是以欢迎的宴会还是设在中军大帐内。陶克陶胡诸人一进帐子便只觉得身上一暖,架在火上的肥羊已经烤熟,一时间只觉得饥饿难耐。此时的文永誉倒没有像刚才那样摆谱,而是殷勤的请他们入席上酒上菜。

    文永誉和陶克陶胡喝酒的时候,几十里之外的张作霖部倒是正在几个蒙古包里面烤火,追剿大半个月下来,带的二锅头都喝完了,只能买本地的烧锅。不过蒙匪逃的甚是仓惶,草原上哪里能找到烧锅店,便是马匹粮食也补给不易。无法之下,部队只得强征牧民的那匹粮食,睡他们的蒙古包,当然。军纪不严之下强奸蒙古女人还是有的。越是不愿交易,就越是强征,越是强征就越是不愿交易,到最后凡是张作霖到的地方。蒙古人就搬家。弄得他们一干人灰头土脸的。

    白音达赉和陶克陶胡分手之后,围剿的张作霖部也和后路统领吴俊升分手。吴大舌头执意要去追白音达赉,因为那边带的的金银多,看马车车轮压得的痕迹就能看出来;而张作霖这边却是要追陶克陶胡,他不想要金子银子。他只想升官,虽然上一次诱杀杜立三让他升了一次官,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个乱世手里没兵不行,为了手里要有兵,他便要当更大的官。

    “报统领!”蒙古包外。前出的探子匆匆的下马便在大声吆喝,不一会就让进了去。“禀报统领,陶克陶胡在前面三十里扎营了。”

    “哦!哈哈,他们也有跑不动的时候。”张作霖大笑。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的追剿,只把他累得够呛,想不到前面蒙匪还有扎营的时候。

    “他们……”探子看着统领的高兴样,犹豫着要不要把陶克陶胡和革命军并伙的时候说出来,张作霖高兴,旁边张景惠见他有异,于是问道:“他们为何在前面扎营?难道前面也有蒙匪?”

    “不是蒙匪,是革命军的人。”探子大汗,好不容易把话给说完整了。

    “啊!”张景惠心里猛地一突,他之前还想着这陶克陶胡是不是疯了,不北上反而南下,原来是投革命军去了。他急道:“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看到陶克陶胡的人在革命军的营地后边立营,绝不会有错。”探子见问,一副拿脑袋担保的样子。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张作霖扔给他一锭银子,便如蒙大释的出去了。

    “吗拉个巴子的,早知道他们南下没好事,这还真和革命军给勾搭上了。”张景惠心中大急,张作霖绝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意外的只是革命军这么快就让蒙古人入了伙。

    “大哥,这革命军怎么会和蒙古人搅和在一起?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这次追剿的是陶克陶胡?”旁边说话的是张作相,张作相诸多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打战也算是会用脑子的,不似汤二虎几个只会硬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作霖嘴角蔑笑,“要想在道上混出名堂,那仁义二字最为要紧。现在革命军不似以往那般只在蒙汉交界之处,现在可是深入蒙古了。要是陶克陶胡求援被他拒之门外,那传出去就别想在蒙古这边混了。我之前以为他们只是帮他们挡上一阵,然后让陶克陶胡跑到山里去,却没想不到他们居然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这边了。真他娘的有种!”

    “那就打呗!早看他们不顺眼了。”汤二虎叫道:“我们的人虽然拉在后面不少,但千把人的反贼有什么好顾虑的,直接并肩子上便是。”

    “万万不可!”张景惠见汤二虎又要冲动,真怕张作霖听了他的,“吴大舌头早前和他们打过一战,那可是一触即溃啊,丢了好几个营。这些反贼虽是反贼,可不比我们差多少,打大鼻子拿会,他们可是真刀真枪和大鼻子硬干的,杀的大鼻子可不少,听说赛电枪特有好几门。我们万万鲁莽不得,鲁莽不得!”

    “什么鲁莽不得?两千多人趁夜放马直冲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是有塞电枪,那也……那也……”赛电枪这个凶器在整个东北的土匪心中大大有名,日本人在旅顺死了那么多人,不都是被赛电枪害的吗。汤二虎开始说的激昂,到了后面便是没声了。

    挥着手制住了几个把兄弟的争吵,张作霖问道,“冯大哥的人到哪了?”

    “照日子算,怕是要到阜新了吧。”张景惠说到,南下的时候张作霖让他安排人去锦州找冯麟阁求援,当时他还是觉得多此一举,却不想张作霖早算到了今日,心里不由得叹服。

    “那就等冯大哥来了再说。”张作霖无所谓的道,“明日派个人去跟他们谈一谈。正好趁这几日功夫把后面的队伍收拢起来。这革命党,能不打就不打,但要是不识相,挡着老子升官的路子,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

    张作霖的说客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文永誉的营中。不过见这个人的时候,他把陶克陶胡也都请了过去,一起听听来人都说些什么。经过昨天晚上的欢宴,同时看到革命军在救助自己的伤员。陶克陶胡之前的担心已经完全放下了。此时被邀请过来,也就极快的来了。

    “我们统领说……”说客说到这里忽然看见帐子后面转出来一票蒙古人。里面正是己方要捉拿的陶克陶胡,一时间话便停了。

    文永誉和陶克陶胡打过招呼,然后看着错愕的说客笑道:“说的,张作霖想干什么?”

    “我们统领……”看到革命军真的和蒙古人一伙。来人索性豁出去了,大声道:“汉人应该帮汉人,不应该帮着蒙古人。我们统领说,只要文首领能交出陶克陶胡,愿意和文首领结为生死兄弟,以后若是清军进剿,也一定事先通知。绝不让自家兄弟吃亏。”

    “哈哈,我记得杜立三好像也是他兄弟,”文永誉反问,只把说客弄得哑口无言。其实胡匪那一套结拜兄弟把式。和复兴会的整肃完全是一码事,为了兄弟杀妻灭子的也不在少数,三国演义里面为了赵云,阿斗都还摔过,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平心而论,这倒是扩大势力的好手段,不过之前的复兴会就不兴结什么兄弟,而现在复兴会更是杜绝这种帮派兄弟意识渗透入组织。

    “你回去告诉张作霖,革命党人没有兄弟,只有同志。也没有什么汉人、蒙古人,只有黄种人和白种人。他张作霖早先和洋人的走狗日本人勾结在一起,现在又在洋人的傀儡满人手底下听差,为了升官,杀自己的兄弟,杀自己的同胞,简直是无恶不作。他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吃报应的。”文永誉对张作霖早有耳闻,什么个底细也清楚的很,不过这都是胡匪作态,不如此怎么能往上爬。虽然不满,但也没有什么好鄙夷的。

    说客以前估计是胡子出身,倒是有些胆气,见此也不慌乱,道:“文首领可是真要和我们大当家的作对?”

    “刚才所言只是规劝,他张作霖再怎么无恶不作,我也管不了。他不来打我,我便不去打他,进水不犯河水罢了。”文永誉见他威胁倒也不怒,虽然不怕张作霖那三四千人,但是能不打就先不打。

    “那咱们走着瞧吧。”说客见文永誉态度已定,知道多说无益,便想着回去回话。他可他正想走到时候,却被身后的卫兵给拦住了,他返身看着文永誉问道:“文首领这是何意?”

    “你身上的袄子是怎么来了,还有那双皮靴?”文永誉看着他只是笑,只觉得他人来的正好,多给了自己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这……”说客开了头却说不下去了,他身上脚上穿得都是从牧民那里抢来的,他倒是聪明,知道文永誉是想借此为蒙古人出头,好博一个仁义的名声,顿时气急。“文首领可是汉人?”

    “我说过了,革命党没有什么汉人蒙人,只有黄种人、白种人。来人,把他身上的袄子、靴子都给扒了。”文永誉骄傲的笑,他话一出口,几个卫兵便把来人给扭了起来,袄子靴子扒掉,只等着文永誉发落。

    “军令官。”文永誉再喝道。

    “有!”宪兵处的军官站了起来。

    “抢劫民财何罪?”

    “抢劫民财违反复兴军军规第八条第三款,以财物价值计,当处以禁闭三日并三十军棍。”宪兵处的军官一向是沉默寡言,但一旦判罪,却是声如洪钟。在他言语里,陶克陶胡不由的迷糊起来,这天下真有不抢劫民财的兵吗?当然,这是他现在的认知,以后他便会知道,革命军不抢则已,一抢救就要抢大的,老百姓那些东西,不稀罕。

    说客被几个卫兵架住了心里怕的很,只听见那老什子军令官判了自己三十军棍,这才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不由得大声嚷嚷起来:“姓文的,打我就是打大当家的脸,你他妈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不然……”

    “你们大当家的军纪不严,四处抢劫民财、奸淫民女。我文永誉就要帮他整一整军纪。来啊!把他带出去,给我狠狠的打。”文永誉没管他骂骂咧咧,直接把让人把他给架了出去。

    听着帐外的惨叫声,再想着文永誉说的‘不分汉人蒙人’。陶克陶胡对着文永誉躬身道:“草原的百姓要感激文首领的大恩大德。我陶克陶胡愿意加入文首领的队伍。”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革命军的纪律。”文永誉道。“至于加入我们,陶克兄弟先不要急。等了解什么是革命,再加入不迟。”

    帐外的惨叫声很快便停了,说客被礼送了出去,不过他现在屁股上都是伤痕。坐不得马只能是由来人绑在马上送回去。草原上三十里的路程并不太远,这几个人很快便回到张作霖军中。说客一入营便是哀嚎,待被人扶进蒙古包,便大叫:“大当家的,那革命党根本就是不讲理,不但要护着蒙匪,还把大当家的骂了一通。最后,最后还寻了一个茬子,那我打了一顿。”

    派去游说的是昔日保险队的姚老三,能说会道懂唬人。这一次却被人打回来了,张作霖大怒:“他娘的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姓文凭什么打人?”

    “雨亭别急,先问清楚再说。”张景惠在一边劝导,而后又看向姚老三,沉声道:“姚老三,你就不要打马虎眼了,都是自家兄弟,文永誉咋说的到底?”

    “他说,他说,”姚老三回忆着,“我当时把大当家要给他结拜兄弟的话一说,他就反问……”杜立三之事是张作霖的软肋,姚老三只好略过,然后道:“他说革命党人没有兄弟,只有同志,还有就是他说,在他眼里,没有汉人,蒙古人,只有黄种人,白种人,他还骂大当家的之前投靠洋人的走狗日本人,现在又在洋人的傀儡满人手下当差……最后说我身上穿的的袄子是抢来的,不但扒了,还打了我三十军棍,说是要替大当家的管束管束……”

    “打得好!怎么不打死你他妈的。”张作霖怒骂,虽然姚老三没有把话说全,但那略去的杜立三之事他还是听的出来的,不过这事情他不好发火,只待最后听得姚老三挨打是为了这个,顿时怒从胆边升,吼道:“叫了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不要抢夺民财,你们就是不听。现在蒙古人看见我们就避的远远的,吃个饭都吃不饱,要不是雪化了,马都要饿死了。你们他娘的钱呢?拿东西的时候就不会给钱啊?都赌光了是不是?……”

    张作霖说说气不过,只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砸了过去,姚老三吓得面如土色,旁边张景惠赶忙劝道:“雨亭,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大家伙也是没办法啊。”

    “兄弟个屁,迟早要被这些王八羔子给害了。”张作霖结拜兄弟起家,但也明白这样的短处,既然是兄弟,很多时候便不能翻脸不认人,要不然身边的人早就散了。

    “大哥,兄弟们也是没办法啊。千里追剿,后面的粮草运不过来,大家伙没办法才这样啊。”张景惠劝不听,张作相又来帮腔。不过张作霖倒是不罢休,喊到:“来人啊,拖出去,给我打三十军棍。这便是强抢民财的下场。”

    见张作霖还要给自己来三十军棍,姚老三一时间软倒在地,只觉得今天一定是冲撞了那一路神仙,不然不会如此。见张作霖怒火不止,张作相还要劝的时候,却被张景惠在一旁拉住了。他见张景惠如此,心思忽然转了过来,到也不再出声了。倒是汤二虎还在那里大声嚷嚷,不过张作霖不管不顾,只看着护卫把姚老三拖下去才罢休。

    姚老三再次被军棍打的惨叫之时,几匹快马往四面而去,直呼部队务必严守军纪,不得抢劫民财。不过这些人不光是在军营嚷嚷,还往四处而去,见到蒙古包便要前去用蒙语说一通。传令兵远去,护卫也是打完了三十军棍,回到张作霖跟前复命。张作霖问道:“没死吧?”

    “没有没有。到后面都没打,只是让姚兄弟应着拍子喊几声。”护兵回到。

    张作霖见此不再说话,把他打发后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这革命党……唉,怕是要在这草原安家了。还他娘的说我们不受军纪,真他娘的笑话!他们要是不对过路的商旅收税,喝西北风啊?真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

    张作霖嘴上说革命军的不好。但是刚他却是如革命军那般,也把姚老三真真假假打了三十军棍。他其实是不想承认人家比自己更高明罢了。茫茫草原,路虽平坦,补给却难。不和牧民打好关系。剿匪可以,打硬仗怕是不行。现在革命军护着陶克陶胡。只把战争的等级从剿匪战变换成了野战,这都让张作霖不得不谨慎起来。革命军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若是这一次自己败战,怕是要被打回原型了。他。败不得!

    张作霖部和文永誉部就在奈曼旗的草原上对持,文永誉这边没有退的意思,而张作霖这边也没有打的意思。不过时间一天天过去,张作霖拉在后面的部队一点点归队,很快又有了三千多人,不过此时张作霖还是不动手,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和三夫人戴宪玉在帐中缠绵。只待有一天。收到线报,他才回到转为铁血的本色,一身戎装的出到营帐外头,看着一群疾驰而至的骑士。远远的候着,来的人是冯麟阁。

    “大哥!”张作霖同着几个兄弟一起,但冯麟阁走近,唯有他高声喊了一句。

    马上被簇拥着的冯麟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彪壮汉子,只待进到近到张作霖跟前才飞身下马,然后看着昔年的大车店伙计,现在却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小个子喊道:“老疙瘩,迎什么迎啊?进去吧,进去吧。”

    张作霖在结义兄弟里年纪最小,是以冯麟阁喊他是叫‘老疙瘩’,以显得的亲热和关爱。他反客为主的说进去进去之后,便不等张作霖带路,自顾自的往蒙古包里去。张作霖知道冯麟阁来,早就把酒宴安排好了,帐子门掀开,里面炭火烧得正旺,满帐子温暖如春,加上炭火上的那一只肥羊,已经烤的的焦黄,滴出来的油脂让底下的炭火不是窜出一束束的小火苗。等冯麟阁走进,不知道哪里寻来的两个妙龄女子又上来给冯麟阁去掉外面的大衣,而后再端着一盆热水过去给他洗手搽脸,只把冯麟阁伺候的舒坦极了。

    “老疙瘩,你这是干啥啊?我们只是打战,不是来避暑的。”冯麟阁性子火爆,即使是舒着心说话,也感觉像生气一般。不过,张作霖早知道这个大哥的脾气,其他不看,单看他微翘的嘴角和在女子身上游弋的眼光,便知道他这不是生气,而是满意极了。

    “大哥,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不吃好喝好玩好,那有心思打仗啊。妈了个巴子的,眼看鸭子就到嘴边了,不料想革命党横插一刀过来,居然把那陶克陶胡给并了伙。”张作霖抱怨道,个把月功夫风餐露宿的,眼看就要升官在即,却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

    “革命党那帮人我知道,”冯麟阁大吃一块烤羊肉,大喝一口二锅头之后大声说道,“打大鼻子那会,他们的头头钟枚是条汉子,豪爽的很,我和他有过个交情,可惜他却死了。现在革命军领头是一个姓文的,虽然没有见过,待明日我去跟他拉拉,把那蒙古人交出来便是。都是汉人,干嘛非要护着外人啊?”

    “大哥,不能去啊。”张作霖一直在注意冯麟阁还有他两个兄弟,汲金存张海鹏的神色,根本就无心吃肉。找冯麟阁来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灭了革命党抓了陶克陶胡可是两件功勋,特别是革命党,后方传信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从语气上看,却是件极为大不了的事情。

    “怎么不能去?”冯麟阁把骨头扔在盘子上,张着油嘴问道。

    “那帮子革命党不认兄弟,只认同志。还说什么在他们看来,没有蒙古人和汉人,只有黄种人白种人。更把我派过去的人打了一顿,说我当初投靠洋人走狗日本人,现在又给洋人奴才满人当差,就是一个汉奸狗腿子,几姓家奴的货色。”张作霖把革命党的话转述出来,语句大致一样,意思却又不同,特别是‘几姓家奴’这四个字,他说的很是响亮。

    果然,听闻此言的冯麟阁气得只把身后帮自己插嘴的女子一把挡开,凶神恶煞的道,“他娘的,他这不是骂你,这是连我也一起骂了。待明日,待明日崽子们歇够了,我们七八千人直接横扫过去,我就不信革命党手上的枪有他的嘴这么硬。”

丁卷 第二十四章 冲击

    巡防营对于游击队的进攻在第二天拂晓就开始了,先是张作霖部从东面的进攻,虽然是胡匪出身,但是巡防营里面还是有不少正经的淮军军官,是以进攻是标准的淮军战术,即分散的线式进攻:进攻时部队分为主攻、助攻和支援队,并成两线配置,集中短促有力的炮火以掩护步兵缓慢推进,待到距离六十丈左右的时候,步兵发起两翼攻击。

    文永誉看过参谋部对于清军战术的研究报告,虽然也觉得这种战术是复兴军步炮协同的简化松散版,但看到炮火之下巡防营稀稀拉拉的跃进,很是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现在可是机枪枪时代了,就这么个稀稀拉拉,还没有进到可以冲锋的位置,游击队的步枪火力就把他们打在草地上不敢动。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看着革命党全部缩在堑壕里,便是洋炮也打不着,而自己的人全部爬在草地上,还不时的被革命党一一点射,张作霖很是心急火燎。不过他还是有底气的,最少冯麟阁已经让他安排在游击队的西边,只待这边信号一响,他那边三千多人便也要打过来,只等东西夹击,彻底的把革命党抵抗碾碎,然后好把革命党和蒙匪一并收拾了。

    张作霖正想着自己的谋算,对面革命军的火力不知道怎么忽然稀疏了起来,带队的管带见此还以为革命党怂了,一下子站起身高喊着要大家往里冲,管带带头站起,余下的士兵先是惶恐,再见站起来真的没事,便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全部往前猛跑,几百米的距离不远。三四百号人很快就冲到革命党阵前。

    战况有了新的变化,张作霖一时间忘记想东西夹击了,只看着四狗子是不是能冲开敌阵,吃掉革命党一些人。他这边望着。带队的四狗子已经冲到了敌人的堑壕。但是让人吃惊是堑壕里没人。对射了半天,冲进去居然没人。奔跑间四狗子来不及思索,只带着人往纵深冲去,谨慎期间,他还指了个方向。让一个头目跑向另一边,以防止冲击的队形过密。

    有人带队冲进了敌营,其他的巡防营的管带也急嗷嗷的往前冲,但他们的运气明显比四狗子糟的很,也好得很,当他们被射来的枪弹再一次压制在草地上的时候,进入敌阵的四狗子只觉得四周枪声大作。似乎还有赛电枪的声音,不过他还来不及细究,便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线式防御是最没有效率的防御。弹性防御才具有高效的杀伤,这是复兴军防御的基本法。从奉天之战后,对于弹性防御的研究就是参谋部的主要课题。辽西游击队虽然不在辽东,没有参加过防御演习,但是总结出来的战术和培训好的了军官还是能帮助辽西游击队快速掌握最新战术的。

    清军冲到第一道堑壕后一百五十米左右,突破口两侧的士兵才会对着冲进来的清军鸣哨开枪,而他这边哨一响枪一开,那么清军两次纵向堑壕和第二道堑壕才会开始射击,整个突入的清兵,像是冲进了一个小型口袋阵,前后左右的都是枪声,特别是最前面的赛电枪让他们进攻不得,只得散像两边,冲锋中的部队一旦散了就很好打了,三面甚至是四面围攻之下,冲进来的清军很快便全军覆没,而后有一些打蒙了,趴在地上最后被冲上来的刺刀给解决了。

    再也没有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被对手干光更残忍的事情了。张作霖远远看着四狗子那个营覆灭,气得直跳脚骂娘,他这边不冷静,张景惠倒是急向传令兵道:“快,跟前面说,要冲三四个营一起冲,小股的不要妄动。”

    “麻辣个巴子的!”张作霖双手插腰,在张景惠面前晃来晃去的,只把地上的草踩的稀烂。“革命党真是欺人太甚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雨亭,还是上排子强,然后大队冲,要不然就难打了。”张景惠越看这形势越感觉革命党不好打,如果老是在这里磨叽,那越到最后就越难打赢。

    “排个屁,革命党都是些神弹子,咱们还没有排成队,估计就要被打散了。”排子枪可是进攻利器,特别是对于没有赛电枪的巡防营来说更是了不得战法。想到一排一排的鸟统连绵不绝的射出霰弹,是个人就要怕三分。只不过鸟统的射程太短了,当下这形势不好用。“去找些铲子来吧,我们也要掘土。”

    日俄之战虽然没有带队冲锋,但是张作霖身处新民屯,还是听说过不少战法的,奉天大战和旅顺大战,日本人都用过紧迫土木作业逼近对手,以减少伤亡。张作霖虽然不知道这个战法叫什么,但意思还是明白的。

    “雨亭,停不得的啊。要是一停,那士气可就是下去了。”张景惠也知道这个意思,但是现在自己这边没人带掘土的家伙,一旦挖起来,可就是要挖到明天了。

    “还是纵马冲过去的好。”旁边汤二虎没有那么多讲究,他看着自己人被杀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不过是千把人的乱党而已,自己三千多人只要压过去那铁定是赢面。

    士气确实是要紧的,张作霖见汤二虎主动请缨,当下便道:“好,那去挑了几百个骑术好的,等我们这边打的火热了,再从侧面冲不迟。告诉兄弟们,抚恤犒赏都加倍!”

    防守东面的是俞培明部,刚才就是他打着打着要前线停火,把清兵放进来的。部队早先虽有演练,但是在实战中这么做还是第一次,把冲进来的清兵剿灭之后,营部部文书赶忙冲上去统计数字,生怕敌人再攻把这一次的战斗数据给弄乱了。

    望远镜中,俞培明看着敌阵人头攒动,马匹散乱,一下子就感觉到对方可以要用骑兵进攻,毕竟茫茫草原是最适合骑兵进攻的,只不过刚才一开战的时候。张作霖几个还是步兵思维,只是按照之前的套路来打,完全忘记了身后的马。

    “怎么样,难打么?”文永誉不知道怎么的跑了过来。刚才他还在西边占中原那边的。

    “散兵游勇罢了。”俞培明沉稳的说道。“很多人开枪都不看准头,只知道放枪。”

    “巡防营就是这么个水准罢了。”文永誉早就知道巡防营是什么货色。不过总参让部队注意一下张作霖,所以他才跑到前线来了。只是,就刚才一次进攻中,张作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让人值得注意的东西。

    “我们的骑兵到了没有?”俞培明问道。部队在这里敢不走。就是因为项骧的骑兵团要来。

    “已经到了。就看什么机会合适了。”文永誉笑道。只把怀里的烟掏了出来,自己抽上,给俞培明也抽上,一大口烟圈吐出来,只觉得浑身都是舒爽。

    “那就好。”趁着敌人进攻的间歇,俞培明难得的坐了下来,靠着堑壕的泥墙上。贪婪的抽着手中的烟卷,辽西这边补给不易,草原上更是没有买这种取名叫做‘兄弟’的卷烟,他想抽完这根再往文永誉要一根。好解解烟瘾。

    两人吞云吐雾间,巡防营的队列也在调整,汤二虎找出六百多个骑术好的士兵,牵着马直往北面去了,他是想在东面攻到火热的时候从北面直冲下来,所以他这边到了之后却没动,只等着东面这边的进攻。

    半个多时辰的间歇之后,巡防对仅有的四门格鲁森过山炮,又开始以三分钟两发的最大速度发射着57mm炮弹,但是这种只有二点七公斤的炮弹和懒洋洋的射击,丝毫不能提起士兵战斗的欲望,听着听着只让人感觉是唱戏的在敲锣。锣鼓敲了一会,千余米外的清兵便趴在地上爬过来了,因为他们穿着的皂蓝色衣服,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地的爬虫。

    看到这一次敌人不是一个营几百人,而是上千人冲锋,俞培明对着传令兵喊道,“通知炮排,四百米处急速射,每门炮二十发炮弹,部队冲上去敌人如果增援,那就用炮火阻隔战场。”

    游击队是有炮兵的,但是只是迫击炮,每营配了四门,因为补给不易,不到关键时候都不用。吩咐完炮排,他又对着副官道:“你去各连通知一下吧,都给我交待好了,炮一响就要反冲击,注意把握节奏,最好追着炮弹跑,要快!要猛!”

    “是!营长。”副官敬礼之后便离开了这个简易的指挥所,直往第一道堑壕而去。而俞培明再次拿起望远镜,只看巡防营到底想怎么进攻。

    张作相同着其他几个营管带一起趴在草地上往前爬着。因为是统领的兄弟,他被几个亲兵给护在中间,自从入保险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打这种站都不能站起来的窝囊战,心底里只把革命党给恨透了。爬了不知道多久,他在抬头望向前面,却没有找到革命党的堑壕,不过正好一发炮弹落在堑壕里,只把烂泥炸的飞溅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已经爬了一半了。

    炮弹炸起的烂泥飞起又落下,但丝毫没有伤到敌人分毫,见此张作相只是抱怨己方的炮兵没用,打了那么多炮,一个人都没有炸到。他这边正埋怨,忽的听到一阵“嗖…嗖…嗖…”的声音,而后是一连串连绵不绝的爆炸,整个天地都摇晃了起来。爬行的队伍一被炸,顿时慌了手脚,有些想起来的,更是被炮弹的弹片击中,然后永远的倒下,其他见过阵仗的都是死死的把自己的脑袋往地里面塞,恨不得能钻出个洞来好藏进去。

    张作相这边炮击刚开始的时候,就被几个亲兵压护在地上,嘴也啃到泥里,只是他知道这是防炮的唯一办法,不过他却担心毫无遮拦之下自己这些兵可就要死光了。当听到不少士兵站起来向往后跑被弹片击中时,他想抬出头来喊话却是不能,压着他的亲兵已经被炸死了。

    炮弹来的突然,炸的猛烈,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张作相感觉似乎过了一年或者更久,只待地面的震动稍微小些,他才把压着自己的亲兵推开。只见硝烟中,自己的兵好像都死光了。可他却没有时间去感叹己方的伤亡,因为革命党已经冲到了跟前,他正想喊。失聪的耳朵只迷迷糊糊的听见一个声音大叫:“上来了!上来了!”

    这是一个侥幸没被炸死士兵的呼喊。他这么一叫只把没死的人都给喊醒了,不过他叫归叫。叫完之后就转了个身,枪也不要便跑了。张作相正要提着枪上去和革命党拼命,却不想身后几个亲兵把他拉住了。“当家的,快撤吧。快撤吧!”亲兵一边说就一边把他往后拖。就差一点把他拉起来扛走了。

    俞培明预想的白刃战没有发生,清兵在被炮火虐了一顿之后,恍恍惚惚间又见敌军攻来,全部条件反射式的往后跑,只有那些被炮火炸蒙了的、反应慢的有白刃战的意识,但这也只是少数人,更多人立马丢枪投降。这使得他安排的炮火阻隔完全没了必要。

    复兴军本该冲到八百米的位置就回撤,但是带队的连长止不住势头,追着那些败兵,直冲到清军阵前。张作霖见己方的大部队就要摸到达革命党的阵前本是高兴的很。谁知道从天而降炮弹只把队伍炸的人仰马翻,在他乍舌直呼完了的时候,又听见一阵呐喊声从对面阵地上响起,硝烟中只见一些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士兵,豹子一般端着枪从堑壕里跳出来,这是交战这么久张作霖第一次看到革命党的样子,不过他还没有细看,这些花豹子就冲进了自己的队伍里,然后一场猎豹逐鹿的好戏,只把自己的兵往眼前赶过来。

    三千多人的队伍,除去之前被歼灭的一个营和去北面的那一个半营,再除了身边还有一个营外,其余的兵力都派去冲锋了。可现在冲锋未成,反被革命党倒追过来。败兵乱阵之下,这一个营是怎么也撑不住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革命党,张作霖知道这点,但他就是不想退,他身边张景惠也看出这一点,但却没有他那么不甘心,直接拽着他的缰绳便往后逃去。

    张作霖往后跑,身后亲兵举着的张字旗也是往后跑,军旗一动全军都动,便是阵后的炮兵也是慌了,顾不得要把炮栓在马上,直接解了缰绳骑上拉炮的马就往后跑。茫茫的草原上,只见一群花衣裳追着一群蓝衣衫,蓝衣衫越跑便越是慌,身上的拿着的,背着的东西都使劲往后面扔,即使最后花衣衫不追了,他们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前猛跑。只待本在北面准备进攻的汤二虎骑兵跑过来压阵,败乱的势头才停了下来。

    汤二虎的骑兵退了回去,蒙古人的骑兵也出了营,护住了三营的侧翼,以防敌人骑兵的反击,战局就在革命军阵前两公里处僵持下来。三营的军官见捞不到好处,便在骑兵的护卫下慢慢的退了回去,一边退一边收拾俘虏和满地的枪械物资,最后更是把四门丢在原地的格鲁森过山炮给拖了回去。

    张作霖逃到几公里以外,见着自己的乱军欲哭无泪。不能输不能输,可到最后还是输了,这还好是汤二虎跑回来了押了一个阵,要不然就要全军覆没了。“吗拉个巴子的!”他喃喃自语,而后又是一句:“吗拉个巴子的……”那一顿连绵不绝的炮击和豹子般快速犀利的冲击一直留在他的心里,难怪他们能杀那么多大鼻子。

    张作霖被三营的反击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时候,冯麟阁也是劫数难逃,他虽然等在革命党西边几里外,但是听闻冬眠的枪炮声究竟心中难耐,是以到最后不待张作霖招呼,便急急的往东面开进。

    他这么一动,自然引起了早就就盯着他项骧的注意,其实项骧等的就是这一刻,任何部队扎营下来都是有规制的,这个时候不好打,只有在部队行军未展开的途中才是攻击的最佳时机。冯麟阁一动项骧就动,他带着部队从北面横切了过来,骑兵开始是用纵队开进,从而到了一公里的时候,冯麟阁才发现来的是上千名骑兵。

    不过这些都已经晚了,项骧所部逼近到一千米以内,部队无比自热的纵队换横队,准备开始冲击。此时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按照操典排成两列紧密的横队,对准冯麟阁部中心位置开始缓缓的往前慢跑。

    冯麟阁是见过世面的,哥萨克骑兵的爆烈冲击让人永生难忘。他见来敌纵队换成横队。便一个呼哨,招呼着自己的嫡系骨干,骑着马往南边逃去了,至于留在原地错愕的步兵。他才懒得管呢。当然。也是他管不了,草原上还有什么比骑兵排成密集横队冲击更可怕的东西?答案是没有的。所以他只能逃。

    冯麟阁这边拼命的往南逃,清军们不明就里看着冲来的骑兵还想着用枪击散,但是对方的距离已经只有几百米了,他们快的还没有放第二枪。慢的还没有上好子弹,便见一堵无比宽大的骑墙冲到身前,迎面相向的清兵只被撞的飞了起来,而后那些腿脚快的清兵则被骑兵一米多长的骑兵剑所刺伤。一公里多长的行军队伍瞬间被冲断八百多米,剩余的两头清兵四处逃散,但很快,冲过敌军的骑兵又分成两波。一东一西的往两头绞杀,奉军左路巡防营三千余人,很快覆灭在复兴军骑兵团的马蹄下。

    看着已经逃远的冯麟阁和各处溃散的清军,项骧驻马停在战场上。在辽东的山林里窝了一年多。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快的驰骋了,要不是身处战场,他只想再尽情的跑一次。人马心意相通,项骧想驰骋,胯下的战马也想如此,听着胯下战马的响鼻声,他只好极力安抚着战马。然后对着副官说到:“放出侦骑,打扫战场。再派个人去文队长那里,让他们派人来押送俘虏。”

    项骧说要文永誉来押送俘虏的时候,文永誉已经在清点俘虏了,一个小口袋阵,一个白刃反击,再加上之前的对射,一共打死打伤清兵九百三十多人,俘虏八百多人,己方伤亡六十八人,这其中还有一半是炮火造成。

    文永誉看着战报只是摇头,他是怕这样的战打多了那士兵就要骄狂起来,现在敢一个营追着人家一个团跑,那哪天一定敢一个排追着人家一个营跑。文永誉还好是清末人,要是穿越客的话,那一定很能理解日后的抗战日军为什么是一个小队追着国军一个团跑。战场上最怕的是不是枪炮,最害怕的是恐惧本身。特别是连绵不绝的炮火之后,一群凶神恶煞端着刺刀冲到眼前拼死相击的敌军,绝对是会让意志不坚,当兵只为吃粮的清兵吓破胆,同时有了这样一次经历,那么以后在面对革命军的时候,他们心里永远都有阴影。

    文永誉放下战报正准备发电给总参,一溜骑兵跑了来又叫游击队去押送俘虏,他又把电报给放下了,既然都是赢了,那就两份战报做一份发吧。

    游击队和骑兵团的重逢无比喜悦,张作霖和冯麟阁的回合就极为凄惨了。其中最凄惨的就是冯麟阁,张作霖好歹还有千余人,冯麟阁只有数百人,这还是骑兵团在绞杀步兵,没空追击的原因。想到那无比整齐无比迅猛的冲击,冯麟阁只想跑的越远越好。不过他跑路的时候遇见了同样战败的张作霖,几声呼哨之后,这一对难兄难弟终于聚在了一起。

    “大哥,你这是?”听闻是冯麟阁前来,张作霖还是满心欢喜,可一看到冯麟阁的狼狈模样,他心中就是乌云密布,直呼完了。

    果然,冯麟阁道:“他娘的碰见了革命党的骑兵,然后队伍就散了。老疙瘩,你这是怎么了?”张作霖按道理应该是在进攻革命党的,出现在这里让冯麟阁很是疑惑。

    “大哥,别提了,被他们一个冲锋给杀散了。”张作霖苦笑,“这次算是栽到家了。”

    “有什么载到家的,待明日去砍一些蒙人的人头,就说是蒙匪,然后带回去交差便是。现在五路巡防营,只有我们是志锐提拔上来的,我就不相信他志锐会把我们给撤了。”火光中,冯麟阁铁青着脸,像是一尊地狱里跑出来的杀神。

丁卷 第二十五章 飞行

    奈曼旗之战革命军毫不意外的以微弱损失取胜,一时间草原上都是游击队威猛无敌的传闻,加上有蒙古人帮着宣传,消息传出不久便有慕名的蒙古人前来投奔,项骧手底下很快又多了一支蒙古骑兵。草原上站住脚跟之后,鉴于林西地区放垦没有完毕,鉴于减少蒙汉矛盾,辽西游击队并没有马上开往林西,而是直接北上去到科尔沁右旗附近,只待年末才转回林西。

    而清廷这边,张作霖和冯麟阁转回奉天之后,虽有‘蒙匪’头颅,但是还是被志锐一顿训斥,不过巡防营大败毕竟是大事,志锐虽密保北京光绪,但却不敢将此事大肆张扬,张作霖、冯麟阁两个仍然为前路、左路统领,手下缺失的人马也从中路巡防营各抽调了一营过去补充。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背景下,新的一轮清剿正在筹划,浙江这边第四镇将移师东北剿匪,在杭嘉湖一带清剿完毕的第六镇将调至严州接替第四镇。

    在存在一个中央政府的前提下,要想在建立大范围根据地的难度远远大于民国时期,毕竟民国的背景是人心散乱且各省自治,没有那个军阀会铁了心的去剿灭根据地。而现在,虽然严州有一支经受战火考验的革命军,但弹药不足,清军不断轮流清剿中使得根据地控制范围在不断的缩小,若不是北洋袁世凯和清廷离心,给了革命军一个喘息之机,这根据地之策估计已经失败了。

    严州军政府中,林文潜读着总参转发的奈曼之战的密报,久久不语。虽然辽西那边还处于根据地的准备期,日后建立根据地之后也将会面对满清的残酷围剿和严密封锁,但辽西游击队的后勤状况比自己好多了。最少他们有足够的弹药还有八〇迫击炮,自己这里有什么?黑火药手榴弹都未必能用的起,虽然趁着和第四镇交好的时候偷偷走私了几部黑火药压缩机,但制作引线的药料却是有限的。一旦这些氯酸钾、硝酸钡、玻璃粉用完。那么手榴弹就只能明火点燃了。想到每个士兵都要像火绳枪兵一样带着火种,林文潜就是摇头。只想着总参许诺的‘从天而降’的补给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想到着林文潜对着副官说道。“备马,我要去看看着陆场的施工进展。”

    淳安着陆场的灯塔设在金紫尖,这是淳安最高的山峰,夜间在此点火。将是一个明显的坐标。不过着陆场不可能是在金紫尖上,而是在靠近的梓桐乡的一片山谷洼地里。接到总参的报告后,着陆场从化雪之后就开始施工,这一次没有调用民兵而是动用直属部队,对外的说法是建一处训练营地。

    林文潜跑到着陆场的时候,这边已经基本完工了。各处的树木都被砍了个干净,原本沟壑纵横的地标也被填实了。方方正正的一块四十亩的平地上,一座巨大的木头系留塔已经搭建,在系留塔的不远处,一处机房也已经大致建好。工人们正在收尾。其实凭借木头是没有办法建一个飞艇库房的,所以从马鞍山过来的飞艇只能是裸停在外面,在着陆场边密集的树林里砍出一个一百八十米长,二十多米宽的长方形缺口,这样最少让飞艇有了一个三面的遮挡。

    “完工了吗?”四处转了一圈的林文潜问向负责这里的周亚卫,他是浙江武备学堂的学生,嵊县人,当初攻打杭州的时候北面的武林门就是他炸开的。杭州失败后,武备学堂的学生牺牲了不少,他却命大,从清军的包围里杀了出来,人虽出来了,但脸却在白刃战的时候划破了,使得一个俊俏的后生容貌变得极为狰狞。

    “报告都督,明日就完工了,一切都很正常!”周亚卫敬礼道。他并没被告知受守卫这里的原因,但是本着对上级的服从和对革命的忠诚,他还是听从调遣,带着他的连从热火朝天的西线徽州战场撤了下来。

    “好!”林文潜点点头,而后目光又在他的狰狞的脸上扫过,神色温和下来,问道:“把你们从西边调下来,同志们有没有想不开的啊?”

    “报告都督,我们都是革命战士,组织让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到那里。”即使林文潜语气柔和,可周亚卫还是一本正经的答道,经历整肃之后,他的心和组织又靠近了一步。

    “好!”感觉到周亚卫的革命精神,林文潜有些高兴又有些无奈,这可是几十条人命换来的,他只希望部队不要再做整肃,不要自己人折腾自己人。

    “来,坐下说,坐下说。不要那么拘谨。”林文潜神色更是和蔼,还发了一根烟给周亚卫,而后拉家常的道:“第八镇好不好打?你们是西线的英雄连,说说你们对第八镇的看法。”

    “是,都督。”周亚卫闻言还是一副标准的军人作态,只在香烟燃起的时候,人才稍微的放松下来。“第八镇是满清的精锐部队,配备的都是毛瑟1888式步枪,七生五的山炮和机枪不少,同时该部训练充足,各部配合默契,要比安徽新军能打。不过和满清其他的军队一样,除了白刃战意志不坚决之外,他们并没有经过专门的山地作战训练,对于山地战中常见的穿插-反穿插、伏击-反伏击、迂回-反迂回、渗透-反渗透等常见的战斗行动很不了解。他们惯用战术是山炮以及机枪的火力压制,步兵集体冲锋,这对于我们来说有效也无效,有效是他们能凭火力占领和扼守关键的交通要点,无效是因为即使关键的交通要点被占领,有详细地图的我们还是能避开这些要点,对敌人的薄弱处进行打击。”

    周亚卫已经不再是一个学兵了,历经磨难久经战阵的他从敌我两军对于山地作战的不同理解来分析敌我两军的优势和劣势。其实倒也不是他要把自己所学所悟都说出来,好让林文潜重视自己,而是在这大后方守着这个训练场实在让他很不解,他怕自己老在这里被林文潜给忘记了,是以不得不表现一回。

    “那我们自己呢。有什么不足之处?”林文潜看着年轻的他心里微笑,问到了下一个问题。

    “我们主要是弹药不足,而且使用的步枪和满清的弹药口径不相匹配。之前战士们就开始限制每次战斗的弹药了,手榴弹送上来之后。大家就不再开枪或者很少开枪。基本都是扔完手榴弹之后就开始白刃战。第八镇开始不适应,后面见我们打发单一。也就慢慢适应了。”

    “不是我们打发单一,是我们没有那个条件去实施其他的打发。”林文潜完全知道年轻人心里的想法,只想开导他。“说到底,还是敌人封锁的厉害。现在啊。你们守卫的这里,就是我们获得外面弹药补给的补给站,之所以让你的连来,就是其他人守卫这里我们都不放心。”

    “这里是…补给站?”周亚卫看着这山窝窝,满脑子的疑惑。

    “不要问那么多,革命军人唯一要想的就是革命必定会成功,同时要对组织十成十的忠诚。”政委张承樾的说辞很难得的从林文潜嘴里吐出来。他其实是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话来激励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

    “是,都督!”周亚卫站起敬礼到。林文潜看着他的庄重的样子,也庄重的对他回礼,而后骑着马远远的去了。

    严州的飞艇着陆场准备完毕。马鞍山这边也已经一切就绪。同样山凹里,有着同样巨大着陆场和系留塔,不过比严州多出来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飞艇库。相对于艇库十几米的高度,门口两米多高的大门显得异常的矮小。这是用桥梁技术搭起来的飞艇库,钢铁的大棚有一百八十米长,十六米高,十八米宽,建造它的德国工程师很惊讶为什么这些犯傻的中国人要建这么大的一个矿石储存库,但看在马克和上帝的份上,他还是把事情干得的很漂亮。

    大门紧闭的飞艇库呢,一个巨大的飞艇像一只史前无比硕大的恐龙静静的停靠在库里,一群工人正在小心的往飞艇下面的吊舱装载货物。因为是首次飞行,装载的货物不满五吨,上面除了严州急需的7mm子弹外,还有二十四门六〇迫击炮以及足够数量的炮弹发射药、引信和模具。至于炮弹本身,那就只能是由严州方面自己生产了,其实这并不复杂,通化兵工厂抽调去的工人早就到了严州,他们缺的就是这些模具以及发射药、引信而已,只要这些东西送到严州,那炮弹落在清军头上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总后派来的洪璜楠上校正在一边看着飞艇下的吊舱若有所思,只待身边的副官告诉他物资已经装载好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都装好了?”他问了一句废话。

    “装好了。”副官答道,他不厌其烦的那装载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计有7mm子弹十五万发,瞬发引信八千个,发射药五千份,炮弹模具三十个,电台五部,都已经装完。”

    子弹加上包装物平均每发二十七点五克,十五万发就是四千一百二十五公斤;瞬发引信加上包装物平均每个重三十九克,八千个就是三百一十二公斤;发射药十二克每份,五千份就是六十公斤,炮弹模具二十二公斤一个,一共是六百六十公斤;还有五个电台……洪璜楠上校默算着这些货物的重量,一会便道:“超了八十五公斤,你去问一下潘艇长,看这样行不行?”

    副官这边也是感觉超重了,现在听到上校吩咐,便直接去找潘艇长了。此时的潘艇长并不在飞艇库内,而是在外面的系列塔上昼观天象,在这个没有导航的时代,虽然总后已经派了人将在飞艇经过的沿线点火指示,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这些地标火堆,虽然飞艇飞的高度不高,但如果夜里面雾气重,或者大风一来,把飞艇给吹偏了,那么每隔十公里的火堆地标并不足以把飞艇带到严州。

    “迪生先生,今日晚间的天气似乎要比昨日好。”潘世忠站在一个拿着六分仪测量的老者的身边,小心的问道。

    “是要比昨日好些,但是晚上不要弄啊。”被问的迪生先生叫火荣业。他摇着头,似乎很为潘世仲忠担忧一般。

    “这个问题都是不大,我早先已经飞过了。只要不出事故就好。”潘世忠是从德国随艇回来的留学生,因为本身就热爱飞行。于是选为第一任艇长。他在博登湖已经训练过一阵。对于夜晚飞行并不担心。

    “那你要小心涞。”火荣业叮嘱道。他是浦东三林人,早前在沪上广方言学堂教授天文。前年江南局被天字号盘下,学校自然并入了同济大学堂。他并不是复兴会员,只是因为和徐华封交好,对于革命很是同情。同时飞艇涉及到导航问题。他特意的从沪上赶来了。

    “没事,迪生先生放心好了。”对于今晚的飞行潘世忠很是乐观。他这边才说完,洪璜楠的副官便找了,询问他飞艇超载的事情。听闻只是超载八十公斤,他便说不要紧,那副官打发了。在看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于是他陪着火荣业下了系留塔。进了飞艇库。

    “都准备好了啊?”潘世忠问向自己的副艇长,见他点头再笑着道:“时间到了,集合吧。”

    除了潘世忠是留学生外,其他的几名艇员都是从南非军校抽调过去的军校生。他们虽然对自己忽然调离军校很是不解,但是到了德国之后,却被巨大的飞艇震惊了,特别是这么的个东西还能飞。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艰苦的练习飞行,齐柏林之前造的三号飞艇便是训练艇。飞艇的原理、结构,安全、维护,还有就是升降、推进、飞行以及导航等等都是训练的内容。林林总总,要学习的事项极多,为了理清飞艇的各种事项,最后总部派了一组管理培训班的学员去到德国,把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将整个飞行分为飞安、飞行、地勤三个部门,飞行又分为水平、升降、动力、导航几个岗位,并将各部门各岗位的职责制定成严格的标准程序,这才让飞艇飞行变得忙中无错,井井有条。

    潘世忠一说集合,等在一边的八名艇员便直觉的站成一排,按照军中的规矩报到之后,潘世忠看着这些人朝夕相处近半年的组员说道:“同志们,花在我们身上的银子可真不少,再不飞后勤那些人要发飙了……”严肃的场景下,潘世忠话语说的轻松,逗的大伙只笑,“虽然以前在德国飞的不少,但是这是在自己家里第一次飞,大伙要打起精神来,千万别给咱们飞艇部队丢脸。严州那边苦盼苦盼,就等着我们把东西送到,好把清兵打个落花流水,我们绝不能辜负了他们。”

    飞艇部队到底是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是以当潘世忠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再轻松,而是凝重的很,潘世忠感觉到了这种凝重,最后对着大家点头道:“好了,三十分钟后移库,解散。”

    飞艇的水平飞行动力来源于吊舱内的活塞式发动机,而它的升降控制则全靠飞艇内部的副气囊和配重,特别是副气囊,它的体积占主气囊体积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在主气囊充满氢气时,副气囊则充满空气,它和配重使得飞艇仍然停靠在地面而不是浮空。一般飞艇在着陆时的净重,超过其升力一百到三百公斤,也就是说,整个飞艇拿去承重的话,它的重量不会超过三百公斤。当然,这样的重量需要计算和精心的调整,这是飞艇飞行的第一步。

    调整好净重之后,不超过三百公斤的飞艇通过吊舱下面的实心轮胎移库到户外,确定完天气情况和起飞方向之后,飞艇便可以起飞了。这个时候副气囊的空气按照计算,适量的[排出的空气,水平发动机全开的同时,地勤人员按照一定的仰角将飞艇吊舱全力的托向空中,此时飞艇便可以起飞了。

    飞艇的起降最为危险,特别是操控平衡和方向完全依靠反应极慢的缆索,这更是要小心谨慎的操作。当整个飞艇组员都在全力控制飞艇平衡的时候,艇长潘世忠一个人对着吊舱外送行的人们敬礼,而着陆落场外的总后人员以及地勤人员也对他庄重回礼。

    内燃机的轰鸣声中,飞艇往南缓慢的爬升,即使它是如此的缓慢,但仍让早已习惯它巨大身躯人们的心灵极为震撼。这种恒古未有的庞大飞行物便是在梦里都不可能出现。可现在它就在人们的眼前缓缓的爬升,越飞越高,似乎要把整个天空都遮掩住。

    随着副气囊空气的陆续排出,飞艇飞离着陆场两千米后已经爬升到了四百多米。此时天色已暗。吊舱里的潘世忠依稀能看见远处人家的灯火。他借着仓内的避光灯看了一下表,七点零三分。以五十公里的巡航速度计,不出意外六个小时之后便能到达淳安了,不过这要地面导航系统能有效的引导飞艇,要不然凭借六分仪是很容易出错的。虽然这不会导致什么事故,但是被百姓看见也是不好的。

    按程序操作的潘世忠把飞行日记写完,这个时候副艇长来报:“看见导航了,准确无误。”

    “好,确保方向,不要飞偏了。”他边答就边用望远镜寻找前方的导航火堆,果然。一个米粒大的灯火就在前方燃起,要不是能看到火堆呈现十字状,一定会让人误以为是农家的灯火。但愿不要迷路才好,潘世忠想到这又对外面负责记录参照物和测量星象的夹角的导航人员说道:“第一次飞。务必记好一切参照物。”

    马鞍山飞艇起飞的消息不但传到了严州,更是传到了沪上。这是杨锐仔细交代过,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氢气飞艇的事故率是极高的,吊舱之上的气囊就是一个大号的炸药包,一旦出了点小火花那么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所以整个飞艇的安全措施是极为全面的,除了烟火禁止,就是艇员的衣物也全是纯棉织品,以防产生静电。

    不过杨锐的印象并不完全正确,历史上齐柏林的德国航空运输公司,运载三万四千人次乘客,并未发生一起事故。只是1937年的兴登堡事故,被二十二架电影摄像机和许多摄影师拍摄了下来——当时这些人是准备去看飞艇壮观的着陆的,却不想拍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惨剧,从而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氢气飞艇由此推出了历史舞台。

    只是这些历史细节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并不熟知,在使用飞艇之前杨锐还询问过充装氦气的可能性,但是实验室的回答是没有可能,即氦气不能制造,只能分离,可无法确定能从那里能分离到氦气,最后徐华封提议可以去合成氨的尾气寻找是否存在氦气,如果有,倒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把氦气从那些尾气中分离出来,但是这样需要巨大的冷却系统,只有达到零下两百多度的低温,分离才有可行性,这样的条件对于实际操作和成本都是巨大的挑战,是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填充氢气。

    除了氢气的安全性问题,导航问题也是极为头疼的,特别是因为需要隐蔽,飞艇只能是在夜间航行,通过航线上的火堆也许可以做有效的指示,但是这只是三百公里的航程,每隔十公里的火堆需要三十个地面导航小组,但是如果是上千公里,或者是几千公里那怎么办?

    对此实验室想到的办法是无线电导航,即制作一个无线电罗盘,而后在一些地势较高,并无遮挡的地方设立指示塔,即无线电信标,通过飞艇与多个无线电信标的距离变化以确定飞艇的位置和航行距离。这个技术其实在1908年被德国人发明,初期只是给海上航行的船舶导航,只待后面飞机运输的兴起,1926年才被运用到飞行器的定位导航中,这是gps出现前最为可靠的空中导航系统。凭借历来对无线电实验室不计成本的投入,技术人员估计半年,最多一年之后,具有实用性的导航系统就会开发出来。

丁卷 第二十六章 宿命

    氦气、导航,最后就是能够供飞艇实用的铝材。飞艇的体积极为庞大,这其实正是杨锐喜欢飞艇的原因,即使日后飞机兴起,飞艇仍然要保留。这不是基于成本上考虑,更是基于政治上的考虑,换句话说,这是政治帐。昔日所鄙视的一个词语现在逐渐被杨锐所肯定:不用大家伙、大场面把百姓镇住,让他们产生民族自豪感,这对于国家的团结不利。

    杨锐微微的走神之后,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文件上,德国钟观光报告了一种合金铝,即铝铜合金,这种合金已经测定屈服强度为275/mpa,抗拉强度为427/mpa,屈服强度比普通优质钢略小,而抗拉强度却略大,照道理来说这种材料的性能合乎杨锐对杜拉铝的印象,只是这种这种铝合金因为加入了铜,其抗腐蚀能力极差,一旦运用到飞艇、飞机上,那么时间一长机体就会因为腐蚀无法稳固。

    钟观光的报告上是说这个种合金原本是用来制造子弹外壳的,但是因为铝合金不耐高温,所以对方已经放弃这个研究。虽然是一个失败的研究,同时成果并不具有实用性,但钟观光还想以一个不高的价钱买下它,然后再此基础上继续深入研究耐腐蚀的铝合金,至于杨锐一直念叨的铝镁合金,实验室也不会放弃,将继续研发。

    杨锐本来看到铝铜合金的强度便去看发明它德国人的名字,看见不是叫杜拉的,也就放下了,他还是认为铝合金,也就是杜拉铝应该是一种铝镁合金。其实他这是记错了,或者是被一些东西误导了。他看到的这种铝材就是后世被称为杜拉铝的合金,只不过这是杜拉铝的第一代,用后世通行的铝合金标号来说,这种铝材叫做2017。发明于1906年。因为是在一个杜莱尔的地方制造,加上读音的问题。所以后人才把它叫做杜拉铝;而他记忆中的铝镁合金,其实是杜拉铝中再加入适量的镁及其他的少量金属,成为超越杜拉铝的铝合金,俗称叫做超杜拉铝。后世的标号是2024,由美国铝业于1936年首次运用到飞机上;而最为高大上现代航空铝材7075,也就是俗称的超硬铝,仍是由美国铝业发明于1943年。

    杜拉铝的发现是因为它的融合工艺、热处理工艺并不复杂,退火直接用冷水即可;而超杜拉铝的之所以会那么迟被发现是因为合金内部有多种强化相,因此对热处理很敏感,同时其对各种金属的纯度要求极高。所以直到二十多年后才出现;至于超硬铝,则是在其中加入金属铬,并且因为当时熔合技术、热处理工艺获得极大进步,才得出一种高强度耐腐蚀的铝合金。

    并不知道拿到好牌的杨锐只在报告上批示让钟观光专心研究铝镁合金。至于现在这种铝铜合金,如果价格太高,同时又不能解决腐蚀问题,那么就不要购买。随着工业体系雏形的建立,杨锐越来越认识到材料的重要性,想法谁都有,可要是材料撑不住,那一切都成空。这个时候的杨锐忽然想起后世大学的材料学院来了,他大学的时候和几个材料学院的人交情不错,只是他带到这个世界的资料里没有半点与材料有关的东西,倒是一个久久不用的优盘里有一堆电信的资料,还有一份单片机的毕业论文,貌似是寝室里的下铺借自己的优盘用过留在里面没用删,也有可能是自己拿了他的优盘没有还。大学里的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但这些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或者最少五十年内毫无用处。

    杨锐微微回首往昔时,隔壁的程莐拿着一份文件又窜过来了。看她的样子杨锐有些摇头。一个方君瑛离开了,可另一个原已死了人又活过来了。

    “你就这么高兴啊?幸好不是男的,要不然我就要睡不着了。”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杨锐打趣道。

    “你为何会睡不着啊?”程莐也是笑道,“秋姐姐又不是男的,明日见一见都不行吗?”

    “她要是男的我就放心了。最少你不会像现在只有明目张胆。”杨锐看着她还是打趣,她已经为这件事情来了好几次了,最后看着她哀求的样子道:“人家伤还没好,明日上午我们便要离开沪上……这样吧,你上午可以去医院,但最多去半个钟。我会让陈广寿监督你,省得你们聊着聊着走不开。”

    “真的啊?太好了。”程莐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身子也想靠过来,不过她一会就忍住了。多日的相处让她明白,在工作之时杨锐是一个极为刻板的人,他人的任何逾越都会让他感觉不妥。她压着喜悦,把手中的文件交了过去,而后便又跳到隔壁去了。

    杨锐看到她的模样只是摇头,不过也为此而高兴。一个古板、严肃、机械,具有工作狂倾向的男人,就应该找一个活泼、开朗、伶俐,并富有生活味的女人,要不然日子会过得很没有趣味。他这边想过,又想起让程莐无比高兴的事情来了。

    其实就是因为秋瑾没死。程莐当日和他说的那些东西并不完全正确,秋瑾当日是回到了绍兴探查消息,是被昔日的衙役认出,是在清兵烧房子的时候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可是当时站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她的跟班尹锐志也站了出来,也说自己是秋瑾。对于第十镇的清兵来说,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女革命党叫秋瑾,但是年龄相貌一概不知。面对两个秋瑾这些福建人分不清是哪个,而那个报信的衙役只是贪钱,但被围着百姓的愤怒给镇住了,他支支吾吾最后指的是尹锐志,而绍兴城的县令早就因为革命军破城,以及第十镇的屠杀自尽而死,剩下那些衙役,也对这些外乡人极为仇恨。于是到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秋瑾本人,没有人承认她是秋瑾,而清兵因为要开拔报仇心切,当天晚上就把尹锐志拉出去毙了。

    而后的情节就很普通了。第十镇去了严州助剿之后。囚牢里病而未死的秋瑾最后通过银子和关系,以尹锐志的身份被赎了出来。不过因为复兴会各种联系方式都发生了变动,而她本身又被认为已经牺牲,她在绍兴乡下呆到年后才辗转联系到了沪上,这已经是她‘牺牲’的半年之后。

    和对于蔡元培的态度一样。杨锐并不喜欢秋瑾活过来。因为这种大难不死会让他们获得一种超乎一帮人的声望,这种声望虽然对于复兴会有利,但是对于他不利。比如现在的蔡元培就有些像后世投日前汪精卫的角色,一旦革命成功,那么出狱的他便有无比的声望,日后杨锐要做什么,蔡元培要是反对的话阻力就会巨大。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现在杀了蔡元培,他也确实这样想过,可杀人简单,光明正大的杀人却很难。真要是勉强的杀了,那么复兴会的高层就要离心离德了。

    从一个不愿陈天华自尽的人,变成一个想着法子杀蔡元培的人,这对于杨锐来说不知道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化。现在的他已经抛弃了之前那张善良,变作一个真正的恶人,唯有恶才是历史进步的动力,这是他不择手段的逻辑。

    不过,恶这个词只是黑格尔的措辞,用另一种说法来讲这个意思,则是生产力的发展是历史进步的动力。在打破农业封建社会固有体系的时候,不择手段是合乎历史发展逻辑的,但当中国转变成一个工业国,百姓温饱解决,民众富裕,那么新的善就会被建立起来,这个时候就恶不得了,甚至还会因为早先的恶政权被颠覆。或许是深入历史的原因,杨锐发现要永远的奴役一个国家,有两件事情必定要做:一是长期文盲化,二是长期赤贫化,儒家为什么能延续两千多年,就是牢牢抓住这两个原则,所以商业被打压,历年的科举名额不被提高。

    可如果当权者大力普及教育,发展经济,那么无论控制多严密,最终的结果便是政权被推翻,分权协商制度被建立。换句话说,就是杨锐费劲心机构建的集权王朝被推翻。面对这个结局,本着屌丝的本性来说,这是他期望的,但作为一个当权者来说,这又是他反对的。他现在能看到经济发展之后,早先的伦理道德散尽,一代人比一代更自我更自私。在以前,他鄙夷这样的社会,因为它毫无道德,但现在,他对此不在鄙夷,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唯有人人都自私,都自我,旧的社会体系才会瓦解,而后一个新的社会体系才会构成,也唯有新的社会体系构成,与之相对应的文明才能建立。这是一个更替的时代,先是破坏然后是重建。

    未来的路杨锐看的很透,他的角色就是一个不计一切代价让国家强盛富裕的人,而他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建立的集权政府,必定会在历史发展到某一步时,被已经独立自我、明智富裕的民众推翻或者颠覆;而他自己,生前那些错误和不择手段必定会在死后被放大和扭曲,成为一个无恶不作的独裁者,想后人评价他三七开一定不可能,七三开也许有可能,九一开完全有可能。

    想着几开几开的,杨锐不由想到周星驰的某部片子,嘴角顿时笑了起来。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宿命,他的历史角色就是一个恶人,既然如此,他就好好的‘演好’自己的角色吧。至于善,那是其他人的戏份,他不必去关心,历史会让扮演它的人出来的。

    杨锐在沪上想到宿命的时候,飞艇上潘世忠却在嘴上说着宿命:“怕个球啊,死也是命!……快,放空副气囊!”

    “放空了!放空了!全部放空了!”负责副气囊的艇员喊道,言语间慌的很。

    “配重!配重!”潘世忠再次大喊。

    “在扔,在扔啊……”又一个声音道,“帮忙啊,都来帮忙啊。”他最后大叫起来。他那边一说帮忙,便有人窜了过去,把那些三十公斤一袋的沙袋死命往艇外面推。不过这显然不符合规程,之前的声音又质疑起来:“你要计数啊。不然谁知道扔了多少袋。”

    配重那边的声音传到潘世忠耳边,换以前他一定会阻止这么蛮干的,但是现在他的心都在飞艇能不能上升上,不能上升。那铁定会撞山。因为现在就够这树尖了。看着飞艇的下降只是稍微的缓阻了,他更是大喊道:“所有配重清空!”

    几个人七手八脚之下。把所有配置的沙袋都清了下去,这些沙袋一下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飞艇猛的一升,离地的高度不再是二三十米。而是上升到了近百米。不过正当大家认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前面的瞭望员又喊道:“前方有山。前方有山!”

    一听说前方有山,负责操作方向钢索的艇员就动了起来,不过他们还没有等他们拉紧钢索,前面的瞭望员又道:“距离一千米以内,来不及转弯了。”

    他此言一出,拉钢索的那几日都没了力气。飞艇里的人一时间都是看向潘世忠的位置,黑暗里看不清面目,但是只听他的声音:“抛货物!”

    “不能抛货物啊……”有一个声音不确定的道。

    “抛!”潘世忠再道,说罢不再等诸人反应。自己冲到货仓,找准放子弹的位子,就开始把箱子往下方丢。而后又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人道:“快点动手啊!”

    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一般,其余诸人都冲了过去,把子弹一箱箱的往下面丢。直到最后瞭望员喊停的时候,所有人才歇下来。只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被接连的意外弄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都坐在地板上喘气。先是飞着飞着忽然的下沉,而后地势也越来越高,吊舱都要碰到树了,而后则是遇到了高山,把货物扔下去不少。现在总算是安全了,这一次飞行真是太吓人了。

    “第几个火堆?”急急的喘气过后,潘世忠压着呼吸问道。

    “应…应该是二十四,不,二十五……反正快到了。”黑暗中某人道。

    “记着就好。”潘世忠说道。说罢他就站了起来。“各回各的岗位吧。抛货物的事情我会向上面写报告的。”

    艇长带着大家死里逃生,现在又把责任担了过去,诸人心中明了但都不好说什么话,只是回到各自的岗位,恪尽职守以求平安的到底目的地。其他人都落位了,只有副庭长没走,他和潘世忠一样,全身到下都被汗浸湿了,短暂的休息后,他不再是气喘吁吁了,身上也有了些凉意,不过他还是想不通刚才的遭遇,于是半迟疑低声道:“不会是得罪的山神土地爷吧?”

    “没有的事。”潘世忠虽然反驳但言语并不严厉,他刚才也在想飞艇忽然下沉的原因,“山地里的空气流动和平地里不一样,特别是有溪水的地方,更是这样,白天吸收的太阳热量会被水吸收然后带走,使得周围的气温变低。”

    “可气温一旦变低,那么空气的密度是增大啊,空气密度增大,那么飞艇排出的气体体积的重量就增多,我们应该是……”副艇长说到这里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

    “你可不能老算空气啊,气温降低也会使气囊里的氢气体积缩小,这就是为什么飞艇晚上比白天飞得低的道理。”潘世忠指出副艇长错误的时候又想到了自己的错误,他道:“看来以后飞艇的颜色要改一下?”

    “颜色怎么要改?”副艇长问,随着军校的生源越来越多来自农村,似乎学员的素质在下降,他们中有好些人没有系统的学过格物和化学。

    “之前考虑到白天温度高,所以把飞艇弄成了白色,但是晚上气温低,所以还是要黑色的好,这样吸热……也不是,应该是把飞艇弄成两种颜色,上半截是白色,下半节是黑色,这样的就对了。”这一次的遇险经历让潘世忠又想到了一个可以改进细节,从此上白下黑成了飞艇的标准色。

    作为一个新设备,开始使用的时候总是有无数的毛病和需要更改的细节,这是早先对飞艇艇员培训时强调的观念,他们除了安全飞行之外,还有一个要务就是在飞行中改进飞艇的各项性能个操作,使得后面的飞艇避免类似的问题。潘世忠想到此点,便起身去写航行日志了。这一次的事情是他以前没有遇到的,必须好好总结,还有就是飞艇忽然下降那个地方,除了要派人去回收子弹。更要去研究一下那里是不是向他猜测的那样。是属于气温异常区。

    第二十五个火堆,其实就是说已经走了两百五十公里。潘世忠写完日志又过了好久,前方的瞭望员报告:“看到金紫尖了。”

    潘世忠一听,拿起挂着的望远镜往前看去,确实。在十一点钟的方向上有三个十字火堆。这和严州这边给的地标特征是一致的。

    “发信号,通知他们。”潘世忠放下望远镜说道,半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飞艇上面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的,让金紫尖上几个驻守的士兵心中一喜,这是上级交代好的内容,在发电报给着陆场和总部的同时,几个大头兵看着空中黑影那一闪一闪的灯光。再听着飞艇里越来越近的汽油机轰鸣,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慌张的不得了。带队的排长虽然也慌,但想及上级的交代。只得故作镇定的道:“任何人都不得瞎嚷嚷,谁要是说出去,军法处置。”

    飞艇侧绕过金紫尖,在这个依稀月色的晚上,它庞大的身躯只是一个黑影,黑影继续往南,再过一段便是着陆场了。此时收到消息的周亚卫不但点亮了着陆场里的灯火,着陆场边的山顶上也亮了灯。他正想着为何要这般的时候,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天边飞来,只把天给遮了半边,地下士兵目瞪口呆的时候,周亚卫也被这么个东西给吓了一跳,这就是都督说的补给?

    周亚卫这一班人发愣的时候,飞艇上按照规程正在往地面发射灯光信号,看着那灯火一闪一闪的,周亚卫回过神来,他赶忙道:“快!发信号,准许着陆!”

    着陆场忙碌起来,飞艇上也在忙碌的。先是副气囊打开,两台电动鼓风机使劲的往里面鼓进空气,而后就是一帮人正在齐心协力把缓冲带和高压气瓶栓在缆绳上,准备放下去。缓冲袋其实就一个充足气的气囊,它的作用就让飞艇着陆的时候不会碰到坚实的地面,从而避免给整个飞艇结构带来冲击和震动。不过这时问题又出现了,因为之前抛弃了太多重量,飞艇的高度离地有一百二十多米,即使副气囊已经快充满,但八十米的缆绳完全够不系留塔。

    “怎么办?”副艇长看着潘世忠,脸上又开始流汗了。

    “只能排出一部分氢气了。回去的时候我们不要装什么东西,少一些氢气也没有关系。”着陆前潘世忠就想到了配重损失太大会使得着陆艰难,想不到真的是这样。

    “好!只能是这样了。”副艇长点头道。之后便操作起来。

    对地表发出严谨烟火的信号之后,着陆场的马灯都灭了,只有四盏靠电池供电的电灯还在微弱的亮着,随着氢气的排出,飞艇的高度一点点的下降,等到了缆绳能够着的高度,缓冲袋和高压气瓶都已经放了下去,剩下就是等地勤人员对缓冲袋充气了。

    林文潜一直在等着飞艇的到来,一收到客人到达的消息,就一个翻身起了床,他是和衣而睡的,只穿了个鞋子就出了门。等他到达着陆场的时候,地上和天上都有两个庞然大物,这让早已知道飞艇的他也是看的一呆。

    此时飞艇已经下到五十米的高度,巨大的船体正在一点点下降,这使得平日里感觉宽大的着陆场顿时变得极为狭小。随着地上一百多名士兵的号子,吊舱终于够着了缓冲袋,啪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拍在了水面上,飞艇着陆了。

    在往吊舱里加重的同时,吊舱里货物也被搬了出来。看着一箱箱弹药从吊舱里搬了出来,周亚卫激动的想哭,这就是补给啊。周亚卫激动,而潘世忠则是凝重了,他要马上找到当地的长官,好让他们去北面五十公里处搜索丢下的那些弹药。“我要找你们的最高长官。我有急事!”人群里他出声喊道。

丁卷 第二十七章 英雄

    虽然有一些不完美,比如有近四万发子弹在半途就抛弃了,但是飞艇的安全抵达,从此宣告复兴军空中补给线的建立。在航线熟悉之后,每次补给九吨物质,每月补给八到十次,那么缺枪少弹的严州根据地还是能支撑下去的。

    杨锐是第二天一早收到飞艇成功抵达严州的消息,其实按照他的交代当天夜里就要报告他,不过严州那边因为着陆时的折腾,还有丢失军火的插曲,电报来的较晚,此时杨锐已经睡着了,所以陈广寿便把电报在手上压了一压,等第二天早上再汇报给杨锐。

    杨锐刚起来的洗漱的时候,陈广寿就在一旁把昨日晚上的那些事情想他汇报:

    “严州来电:客人到达,一切顺利,运输之货物因为特殊情况抛弃部分,但并不在敌人防区内,已经派人去搜寻运回;

    总后来电:他们建议三个月之后开建第二艘飞艇,以确保严州补给正常;

    教育会昨日和美国驻清公使及学务大臣达成协议,庚子退款教育会将获得其中四成,用于赴美留学;

    同盟会黄兴等前日发动钦州起义,此时正在钦州、廉州与满清鏖战;

    俄国来电:连通宽城子的铁路俄国估计无法投资,但是可以说服俄国对铁路给予外交支持……”

    听到这里,正在刷牙的杨锐一口水吐了出来,然后道:“详细!”

    早上的报告只是一些标题性新闻,如果哪一件事非常重要,那么杨锐就会让陈广寿详细的说。听闻杨锐要详细内容,陈广寿便马上翻开文件后面的详情,汇报过来。

    按照朴茨茅斯协定,日俄两国协约签订之后将在十八个月内撤离己方军队。历史上合同的签订是9月5日。但现在,因为刺杀的关系,8月23日双方就签订了条约。也就是说,1907年4月23日。两国军队必须全部撤离整个东北。4月23日是一个时间点。7月30日又是另外一个时间点,在这一天日俄将签署协定。互相承认势力范围。杨锐虽然不知道日俄协定的具体时间,但是他知道日本一撤军,那么日俄、英俄协定很快就会达成,这其实就是后来一战的阵营划分。一战怎么划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但是趁着日本撤军,把安通宽最后一段铁路申请下来才是正理。过了这一段不清不楚的时间,一旦局势明朗,那么俄国也未必会支持铁路接到长春。

    复兴会派到德国还是陈去病为主的一帮人,他们之前因为哈尔滨沙皇大学觐见过一次沙皇尼古拉二世,因为尼古拉二世是龙年所生,其进献的一条两百公斤的金龙大获尼古拉二世的赞赏。而后,龙心大悦的尼古拉二世勒令俄国财政部专门拨款五十万卢布建设哈尔滨沙皇大学。不过虽然俄国人拨了五十万,但是陈去病还是要对各层官员打点的,最后核算下来发现。花去的钱比拨下来的五十万还多。当然,这些打点主要是为了日后铁路的事情做铺垫。

    日俄战后,俄国的军费高达二十多亿卢布,虽然没有支付巨额赔款,但是国内的动乱和恶劣的财政状况还是让沙皇焦头烂额,同时在欧洲的借贷也不顺利,直到去年下半年才接到一笔六亿卢布的贷款,算是稍稍缓了一口气。可即使如此,俄国的财政收支还是不乐观,后续的借贷仍然无从着落。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沙皇投资新建一段铁路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钱建,因为铁路跨越日俄两国势力范围,估计都会让彼得堡的某些人惊慌失措。

    局势虽然如此,不过和复兴会扯上关系的是俄国的强硬派别佐布拉佐夫一伙,俄国虽然战败,但是神圣团的势力并未损失多少,有他们说服出面说服满清同意把这条铁路交给通化铁路公司还是不难的;除了俄国,美国也将在其中起一些作用,自从日本接管南满后,‘南满仅为日本人所有’的口号就喊得极响,通过差异性的运输政策和关东州的偷税优势,他国的商品输入急剧减少,美国的棉布的销量在去年不但没有增加,还减少了一亿多码,忍无可忍的美国棉纺公司和在中国的美国商人呼声一片,不断的像国务院抱怨。在这时,如果安通梅铁路修到宽城子和俄国人接轨,那么美国人一定会给予全力的支持。

    俄国的游说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在那边的游说人员已经把形式看的很清楚,而美国那边,去年年底安通梅铁路的股票就涨了五成,不过这些股票大多被抵押里,交易所里有价无市。陈广寿把俄国那边的事情汇报完之后,杨锐一时没作声,03年的时候审批安通奉铁路,自己算是取了巧,当时列强都反对俄国人,而日本人为了大义并且胜负未分,所以也没有阻拦。但这一次的形势就不同了,不但要抵挡住日本的抗议和各种小动作,还要获得战和不定的俄国支持,再加上满清朝廷的态度,这事情着实难办。

    “铁路什么时候通车啊?”杨锐先放开接轨的事情,问了现在安通梅这一段的情况。

    “就在这个月底,其实其他的地方都修好了,就剩下大岭沟隧道没通了。”陈广寿道。

    “还没有挖通吗?”这个隧道杨锐有些印象,全长四百六十五米,设计的时候认为能在06年阳历年底凿通,但是一直到农历过年都没能完成。据说隧道挖进去几十米就是遇到了渗水,而后就只能边抽水边挖,可越到里面石头就越是松脆,挖不到多远就塌方,人是死了不少了,预算也一直加,要不是这是必经之道,铁路公司都想着绕路了。

    “还没有,东北那边报告前几天刚发生一次塌方,幸好没死人。”发给杨锐的信息很多,但是那些不紧急不重要的他一般不看,倒是陈广寿对此很清楚。

    “那就去了再说吧。”杨锐把铁路的事情先压下了。他想亲自去看看通化那边的情况之后,再确定对日本的态度。到底要多软?到底能多硬?还是要看自己的军工和军队,这些东西虽然在简报里有,但是杨锐还是习惯亲自去看一看再说。数字他是重视的。但是他不完全重视数字。“你记一下。”杨锐手抬了起来,思考着道:“这个月二十五号之前。务必要要催促我对这条铁路做出决定,我怕我越了解就越是犹犹豫豫,把事情拉后了。”

    “是。先生。”陈广寿本子上写了几句,只把这件事记下了。

    “还有。程莐等下要去医院,你跟着去一下,还有秋瑾那边待我问好。注意别耽误时间,十一点钟的船。”杨锐又叮嘱他另外一件事情。秋瑾他之前是想见的,但是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见,而且她是在公共租界,为了安全计。他不想去抛头露脸。

    因为上午没有事情,无聊之下他便去了农民讲习所转了一圈。为了有更好的掩护,讲习所设在同济大学堂的旁边一处学园,这里基本是全封闭的。军事化管理。因为杨锐时间抓的紧,第一期学员已经毕业了,现在在上课的是第二期。

    他到了讲习所的时候正好是在上课,幽静的校园内都是老师们的讲课声,杨锐没去打扰学生们上课,只是在操场上走了一圈,负责的讲习所的王小霖不明白杨锐是什么意思,忐忑的他把学校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汇报了一遍。

    杨锐只是来这边看看而已,沪上这边农民讲习所是他最为关心的地方,讲习所旁边的同济大学堂也是他关心的地方。一个制国的学校,一个是强国的学校,中国以后的很多大人物就在这两所学校里面。

    “学员都还习惯吗?”在王小霖说完,杨锐关心的问道。

    “都很习惯,就是有些学员身体太差,军训的时候受不了那个强度。”学员上课之前是要军训的,这其实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身体太差,那就吃好一些。强度不能降,缚鸡之力的书生可干不好革命。”杨锐说完军训,又问道:“他们的思想状况怎么样,能跟得上拍子吗?”

    “能,绝大部分能。”王小霖说的很客观。

    “跟不上的主要是什么情况?”杨锐追问。

    “主要是认识不到农村革命的重要性,这些人都已经教育过了,不是什么大问题。”王小霖知道杨锐喜欢了解细节,再详细道:“其实最主要的是很多人怕和农民不好打交道,认为他们不明事理,遇到难事只知道求神拜佛,对于革命并不热衷。”

    听闻是这个,杨锐倒是放下心来了,“他们培训完就会知道,运动农民不是去运动那样的农民。能吃饱饭的谁还有空革命啊。”想到这点,杨锐又担心另外一个问题,“学业快完成的时候,等大家知道我们要运动的是一些农村流民和边缘人员,你就要注意学员的思想变化。有些人心里面还是假仁假义那一套,认为不杀人也可救人,更认为和那些人打交道掉了革命党的身份。上课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明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杀人放火。如果不能明白这一点,革命难以成功。”

    杨锐说道‘杀人放火’的时候,声音忽然高了一些,一股戾气从中透露出来,只说得王小霖心里一惊。他忙道:“是,先生!”

    杨锐随后又交代了几句,而后才出了讲习所,到了同济大学堂的校园,他准备步行穿过校园然后再渡江到法租界。和幽静的讲习所不同,大学堂的校园是喧闹的,松软泥泞的操场不少学生在打板球,这是学堂教授为了改变‘安静羞涩’的中国男孩特意从圣约翰那边引进的团体远动。杨锐看着那些打板球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棒球,但似乎这两种运动又不一样,当然,这两种运动他都不怎么熟悉。

    运动虽然不熟悉,但是运动的热情是熟悉的,只见一个投球手投球之后,被击球手准确的击中,球高高飞起,最后落在了场外。于是十几个队员都扔掉木棒。齐声欢呼。看到这些学生欢呼,杨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是他喜欢看到的场景,虽然每当看到这个场景都会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毕竟。他每天躲在阴暗的屋子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反倒无法再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杨锐在十点半钟上了通化轮船公司的船,他上船的时候程莐已经在那里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待到旁人都走开,他问道:“哭了?”

    程莐点头。杨锐再道:“人活着就好,哭什么哭啊。”

    “我……我觉得我在你身边什么也做不了。秋姐姐那么都为了革命流了血,我也要……”似乎是见了秋瑾,然后被震撼到了,程莐只觉得自己应该为革命做些什么。

    “你要什么?”杨锐反问,“杀了一个慈禧都天下大乱了,难道还想杀了光绪?”杨锐的话让程莐一怔。“我们对满清的每一次打击,都会满清的警觉提升,应对办法变多。可以说,每进攻满清一次。他们的防备就强上一分。现在最要着紧的就是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去打击满清,革命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可是……可是我觉得什么都没有做,便是做了,也是让革命变成这样,还牺牲那么多同志。”程莐在听闻秋瑾说到绍兴那边的事情的时候,很是愧疚自己那一枪给革命带来钟枚大的损失,要是慈禧没死,那很多同志都不会死了。

    “有些事情,早出现比晚出现好。”杨锐感觉到了她的内疚,但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就事论事,“如果慈禧没死,那国会就开不了,国会开不了,那么大家就看不懂国会那一套骗人的把戏到底是什么摸样。中国不是开国会能救得了的!”

    “可其他国家都是开国会的,包括俄国也开了国会,这难道有错。”没有整肃过的人和整肃过了的人就是不同,幸好这是是私下,要是这话说在外面影响就不好了。

    “沙俄的国会是一个摆设,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国会是一个大家谈判扯皮的地方,它的前提是互相遵守约定,相互遵守约定的前提是互相平等,你看中国人什么时候平等过?他们看人都是先看排场,再看衣装,最后还要打听‘什么来头’。这是普通的,更有些人讲究成王败寇,只为胜利者欢呼,不对无耻者鄙夷。你说,这种文化下能好好谈判,谈判之后谁会遵守约定?”为了自己的女人不出去捣乱,私下里杨锐只得做程莐的思想工作,不过这种时候很少,今天看到学生的青春劲头高兴,杨锐的便把话说开了:“没有契约精神,国会开了也白开,民主立了也白立。这是经济决定的,也是文化决定的。想想那些抢粮食的饥民,契约能养活他们吗?对于他们来说,民主值多少粮食,能填饱肚子吗?还有儒家的亲亲,人是分等级的,同乡和不同乡不一样,五服之外和五服之内不一样,嫡亲和不嫡亲不一样,正室和偏房不一样,男子和女子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规矩。这样的规矩下,大家还能够守约?”

    “可不开国会,这些情况就无法改变,只有……”在杨锐并不强压,只是说理的情况下,程莐回答的傻话一向不少,杨锐不怒反而很高兴逗逗她。

    “民主是一种需求,而不是一种道德。它不是被要求出来的,而是自己生展出来的,等大家有了钱,不饿肚子,吃饱穿暖有余钱,自然会要开国会求民主。但那是以后,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现在最多只把这个架子搭好。”杨锐说的以后是很久很久以后,只不过程莐没有听出来。

    “那这不是和中山先生的军法之治、约法之治、宪法之治一样吗?要是这样的,那我们和同盟会……”程莐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是她期望的。

    “和同盟会合作,不如跟满清谈和。”杨锐忽然有些不高兴了,来了这么一句气话,“孙汶是通过变换法律来实现宪政之路,既然可以变换法律,那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程莐早就发现杨锐对同盟会有很大的怨念,但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同盟会有那么大的意见?他们最少还是革命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复兴会和同盟会虽然都是革命,但是所认可的理念完全不一样。再说合作都是互求所需。同盟会有什么是我们要的?他们在钦州那边能成什么事情?”杨锐说话的时候只看着程莐的脸上,自己则是欲恨不能的神色。只觉得这个女人脑子里想的还是民主平等那一套,这不单是因为孙汶的蛊惑,还在于她生长的环境。檀香山虽然不是美国本部。但是最少也是按照美国模式管理的。也许,要让她去美国的贫民窟里面看一看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民主和平等。

    “秋姐姐说同盟会黄兴等人在钦州一直坚持抗清。但是粮饷皆无,孙先生虽然在海外筹款,但是所得极为有限。她希望我们能够支援同盟会。”程莐不知道杨锐心里想的什么,但秋瑾说的事情一直记着。刚才话题岔到了国会上,现在才提出来。

    “那不可能!”杨锐回答很肯定。同时也肯定自己对秋瑾的判断,她活着就没好事。

    “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程莐忽然感觉杨锐有些不近人情。

    “为什么要我们救?我们没有这个义务。”杨锐反问。

    “可大家都是革命者,都是为了推翻满清啊?他们之前还支援过我们。”程莐力劝道。

    “杭州举事的时候同盟会不请自来,我不认为那是支援,更是来蹭名声的。再说照中国的规矩,造反成功之前。都是造反的这些人先火并,杀出一个人头落地,或者是造反成功之后,大家为了夺天下再杀一个血流成河。由此说来。同盟会不但不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你见过资助过敌人的吗?”杨锐语言平静,但敌人这一个词用在同盟会身上让程莐花容失色,她想不到杨锐会说出这样的话。

    “竟成,这就是你一直不喜欢同盟会的原因吗?”程莐显然被吓到了,她无法理解中国权力斗争,不过事实确实如此。革命只是一种美称,说到底就是造反。

    “我只是认为复兴会没有帮助同盟会的义务。你用见死不救来质问我,搞得好像革命党的损失是我造成的一样。这难道不是举事发动者的责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那次同盟会遵照了这个原则?那次举事不是因为粮饷不够失败的?他们只是把举事看作是一种提升名望和影响的手段而已。死的人越多,活着的人似乎就越革命。说到底,这是拿革命者的血来擦自己的衣服,人越死越多,衣服越擦越红,然后穿着这件鲜红的衣服就可以出去招摇撞骗了。这就是同盟会举事的逻辑,也是革命领袖为什么有那么高声望的原因。复兴会不会支援这样的举事,也不会交好这样的领袖。”杨锐这一次的话语甚是残酷,只把某些人脸皮拔的一干二净,程莐的脸上青青白白的,咬着牙没有说话。

    船舱里安静,船外面却是热闹,此时轮船正开在黄浦江上,头等舱的位置很好,挂着白色窗帘的玻璃窗外,隐约的能看到外面的穿梭的航船,一些洋轮的汽笛声也透过玻璃传了进来。杨锐见程莐不语,又道:“前年去日本的时候,我还有过支援同盟会的想法,但是他们自己拒绝了。现在看他们接连不断的举事,我倒觉得他们当时拒绝的好,要不然一举事就问我要钱,我钱给了举事失败,那是因为满清太狡猾,我没给钱举事失败,那是因为我见死不救。横竖说到底,就是组织举事的人不但不要承担责任,反而是革命英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逻辑?”

    “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做的时候,有人敢做。所以不管成功失败,做的人都是英雄。”一直被杨锐笑话智商太低的程莐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很让人惊讶。

    “我只希望这样的革命英雄越少越好。不管死了的,还是活着的。”杨锐最后沉声说道。支援同盟会的谈话就此结束。

丁卷 第二十八章 隧道

    跟女人说理那和水中捞月毫无二致,她们更多时候要的是被人关心和重视,而不是把道理说明白。即便是一个说得很通的道理,到了她们那里也是不通的,因为道理不道理并不重要,是不是把她们当一会事才最重要。显然,因为杨锐拒绝支援同盟会,程莐感觉自己被忽略了,因为她的提议并不被杨锐重视,不过,反过来想,她又觉得杨锐并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要求,从而决定去支援同盟会,他虽然是复兴会的会长,但是复兴会不是他一个人,是所有人的。

    怀着这样的矛盾,她就这样一路的到了安东,而杨锐也知道她在生气,但就是不劝,他其实有一个让后世所有女人深恶痛疾的毛病,即:女人如果因为生气哭,他不但不劝,反而会笑。按照他的逻辑就是,女人生气也好,哭也好,上吊也好,都是一种让男人妥协的武器。这个时候要做的不是去哄,心情好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心情不好那就嘲笑挖苦一番,等她闹够了哭累了,事情自然就会过去。

    邮轮没有像往常一般穿过薪岛停在靠近安东县城的浪头港,而是停在鸭绿江口的赵氏沟港,这是安东规划的海港,建港条件极佳,落潮时水深最低不小于七米,涨潮时水深有十二三米,稍加清理就可以停靠万吨巨轮,为此安通梅铁路的起点落在这里。虽经近三年的时间,但港口的建设却没有停止,码头南面的区域还在修缮,西面的堆场也似乎没有完工,北面则和港口配套的工业区,类似后世的工业园。那边到处都是工地,房子盖的密密麻麻的,远远的能看到房子半起的墙和围着墙高高低低的脚手架,有一种后世大工地的味道。

    来迎接的军情局安东站负责人徐一宁见杨锐看向那边的工地。便解释道:“那边是安东工业园。一期开园之后地皮就被买光了,三分之一是美国人还有其他国家的人买的。三分之一是日本人买的。”

    “哦。他们都买来干什么的?”洋人买地皮他不惊讶,他好奇他们用来干什么。

    “日本人有很多是买来开纺织厂的,还有榨油厂、面粉厂、缫丝厂,美国人主要是当仓库。存棉花和棉布的,还有煤油和面粉。”前年杨锐出东北的时候,徐一宁就认识了杨锐,不过他无法想象会长大人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即使第二次见也是如此。

    “哦,那美国人一定弄不过日本人,”杨锐听闻两国商人买地的目的就感觉到美国人一定会被日本人干掉。这也好,只有这样自己的重要性才能体现出来。“我们自己没有缫丝厂吗?”

    “我们没有,不过其他的客商在前年的就办了。”经济上的事情徐一宁确实了解的不多,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不过杨锐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随着他走向港口的火车站。

    港口火车站规模极大,有八条车轨,这些车轨只是绕过简易的木制站台然后又拐了个弯往西而去,那边有建成的成排成排的大间仓库,也有几十个足球场大的堆场,成堆成堆的木材堆在那里,但只占了很小的一个位置。在一号的木制站台上,一辆八九节长的火车早就等在那里了,锅炉似乎已经点燃了,呼呼的冒着白气。火车应该是美国进口的,欧式的窗户和车厢外侧的英文很是显眼,只有‘通化铁路’那四个大大的汉字才能让人觉得这是中国的火车。

    赵氏沟离安东城很久,火车大半个钟之后就到了安东站。车站虽然新开,整条路也只是通到宽甸并不再往里,但是坐车的人还是不少,火车还没有到站,杨锐就看一大堆人等在站台上,有不少洋人,更多则是大包小包的商贩和旅人,不过他们都在后面的二等车厢,只有那些洋人和少数一些士绅打扮的老爷上了杨锐后面的头等车厢。看到这,杨锐问道,“车票多少钱到宽甸?”

    “普通的八钱,头等的就要二两了。”徐一宁刚才汇报了安东这边的各种情况,但似乎杨锐更感兴趣的是一些不沾边的小细节。其实杨锐不是不担心日本人对通化铁路的各种动作,而是想知道铁路本身的生存情况。

    火车下午从安东出发,走到傍晚就到了宽甸,去掉后面几节车厢之后,火车继续往北走,只待走到夜里八点多,才到了大岭沟隧道,穿过这个隧道就是怀仁了,现在整段路就是这里没有完工,其他的地方早就好了。

    在这里候着杨锐有杜亚泉、陈大发等人,前段时间刚从美国过来的陈宜禧也在,这是他第二次来东北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是04年,当时杨锐忙于军务,所以没有见成,这一次铁路快竣工,他是来参加竣工仪式的。

    杨锐一下火车,便见到他们站在临时站台上,和诸人热情的见过之后,杨锐身边的程莐也被介绍给诸人认识。杜亚泉只是不动声色的和她见礼,早有准备的陈宜禧倒是送了一个东西给她。现在的陈宜禧不是像四年前那般,只认为杨锐是一个热心的帮朋友寻找铁路施工公司的人,而是断定杨锐在天字号的幕后人物,甚至是复兴会的人。

    他们几人都没有什么变化,唯有陈大发极为消瘦,神色更是憔悴的很,不再是昔日清秀自信的模样。隧道不通他的压力极大。当初选线的时候,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沿着来路,直接往东北走,过青山沟,穿回龙山,沿着望天洞,最后到怀仁县城;另一个是顺着古官道,在青山沟转北,上山之后在大岭沟挖一个隧道通到山那边。当时陈大发选择后者的原因是前一个方案虽然不要挖大隧道,但是小隧道还是不少,加起来的施工量不比大岭沟隧道少,而且铁路绕着望天洞山脚下走,一旦塌方那么整条线就要中断,所以不管从成本。还是安全考虑,大岭沟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应该是打通的隧道却没有按时间打通,弄得一些本地的股东开始有些怨言。还有些人说。这大岭沟是有山神的,从这里挖隧道那是对山神不敬。甲午那年的时候,开进到这里的日本人就在山里迷了路,最后被乡里的壮勇给打死。反正工程一拖再拖,说什么的都有。

    杨锐看到陈大发的样子并没有责怪。山覆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谁能知道,选路很多时候就像赌博一样,很多时候是运气问题,不是技术问题。

    “辛苦了。”杨锐没有拱手,而是握着陈大发的手用力摇了摇,“慢慢来,不急。”他笑着道。

    杨锐一声不急。让陈大发神色一愣,现在全东北似乎没有人不急的,铁路公司的本地的股东不提,杜亚泉这边对他的催促也是不少。还有他的父亲,刚来就把他给训了一顿,老爷子先不管隧道难不难挖,而是认为作为一个总工,任何困难都要预先考虑到。没有考虑到,那就是他的失职。他此时听着杨锐的不急,陈大发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强笑了一下,然后就把杨锐的手放开了。

    东北是复兴会的老巢,程莐是知道的,但是她以为是辽西那边,而不是辽东。并且,她虽然负责安排杨锐的一些日程,可是一些重要的东西她是接触不到的。至于通化这边的情况,她有所耳闻,不过实际的情况她并不了解,包括天字号和复兴会的关系,在复兴会的有心操作下,只有很少人认为天字号是复兴会开的,大多人只是认为天字号对复兴会有资助。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今天看铁路公司迎接的架势,就好像这铁路公司是复兴会开的一样。还有陈宜禧送她的东西,是一副欧式的珠宝项链,一看到上面的钻石,她就猛吓了一跳。这其实是陈宜禧从美国带来准备去京城活动权贵准备的礼物,中国现在到处在修铁路,他是想多接一些工程,所以带了不少高档礼品不少。

    程莐在屋子里惊叹的时候,杨锐则在和杜亚泉商量一些铁路上的事情。

    “日本人找了我好几次了,是想入股到公司里来,我不答应又去高价卖其他人的股票……”隧道施工处的办公室里,杜亚泉主要在说日本人的动作。

    “有人卖吗?”为了拉拢当地的百姓,通化铁路该死的股票卖了不少给沿线的百姓。

    “有一些,但是不多,起不了什么作用。”杜亚泉说道,“当时为了让百姓买,我们的人就宣扬‘火车一响,白银万两’,可是到现在隧道都没通,就有人开始造谣,说这山永远挖不通,有些信神的就把股票给卖了。”

    听到杜亚泉说‘火车一响,白银万两’,杨锐就不由得想到后世似乎也有这句广告语,不过不同的是,白银被换成了黄金。“百姓那边股票没有多少,就是本地的股东有没有私下卖出股份的?虽然按照章程他们不能这样做,但是万一做了,日本人狮子大开口要我们赎回股份,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股东没有卖的,沪上那边似乎也没有。现在就担心日本人会把安通铁路窄轨换宽轨,一旦满清同意了,那即使我们买了一些地,他们换条线,或者就在原来的线路上改,这样我们可阻止不了。”杜亚泉说道。

    “美国人什么态度,他们的领事怎么说?”杨锐也是头疼安通铁路,按照历史整条铁路是存在的,又怎么能阻止它呢?

    “美国人对日本人对怨言很大,特别是从前年年底开始,美国货的进口就剧减,现在很多美国商人都跑到辽东这边来了,就等着隧道通了好把货运到梅河口,那里公路直接到吉林和长春,不比走南满铁路慢多少,去年就有美国人来和我谈把铁路修到长春或者吉林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回应。”杜亚泉说完美国人了,还是把话题转移到最要紧的事情上面,“最后那一段铁路应该是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开工?现在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

    “这事情最难办,俄国那边没问题,美国就不要说了。就是现在光绪出山,朝廷里亲日的大臣不少。特别是肃亲王和日本最为要好,而且他现在名望极高,他要是反对光绪审批整条铁路,或者是把审批延后到明年后年。那局势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们只有靠着载泽发力。梁启超还有志锐那边也在派人打点。满清的事情,不沾惹到洋人就好办。沾惹到洋人,那就是花了钱也办不好。”杨锐说道。现在满清的腐败那是深入骨髓了,光绪即使力主廉洁奉公,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

    “那怎么办我们?”杜亚泉见杨锐把事情说得难。心也就提了起来,美国人没租赁铁路,让他很是失望,现在这一百五十公里接不上东清铁路,整条路的价值和收益就大受影响,“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中国人自己的铁路吗。一旦修好,那辽东这一片就稳固无虞了。现在日本人不断的赶着韩民过来垦殖,怕他们是对辽东动了心思啊。”

    听闻韩民越境垦殖,杨锐说道:“以前不是安排过了吗。边界,鸭绿江江心岛,都要事先安排人去。难道没有这么做?”

    “在这么多,但是像安图那边,地方极大,安东过去路程又远,我们运人去难,朝鲜那边韩民过来简单,还有那些招垦局的官员,见钱就卖地,没有铁路,交通不便,很多移民可是不乐意去啊。”辽东很多事情,杜亚泉对自己的都可以打满分,但是移民却最多算及格。即使农垦公司准备的再周全,总是会出岔子的,毕竟,他只是一介商人,不是满清的官,即便是满清的官,上面也还有巡抚之类,所以移民的事情做的磕磕绊绊,很让他对自己不满。

    “交通不便就建铁路,对外就说是砍木头的森林小铁路,不是商用铁路。这个借口足够北京那些饭桶打发日本人了吧。”杨锐急道。、。

    “这行吗?”杜亚泉问道。

    “这不行。我着急了。”杨锐摇头道,森林小铁路虽然可以建,但是没有商业价值,复兴会太多事情需要钱了,除了商业上的操作,专门去投资一条铁路是不可取的。“还是见招拆招吧。先把到铁路接到长春再说。这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那我这边要做什么准备?”杨锐把时间说的这么近,杜亚泉只怕自己很多事情要准备。

    “不要有什么准备,这一段时间铁路公司的人员注意人身安全就好,还有巡路队也要小心些。日本人自己不会出面干事情的,只会找其他人来干,辽东这边已经被我们清的差不多了,唯一担心的就是朝鲜那边,到时候来一些朝鲜土匪,截我们一辆车那事情可就大了。反正对于日本人,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处想。”杨锐叮嘱道。

    两人正谈着话,忽然传来外面一阵急催的吵杂声,两个男人用着白话正在争吵,杨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问道:“谁在哪里吵?”

    “还能有谁,耀斋那边的。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隧道竣工,可这隧道就是不通。四百六十五米的隧道,现在已经挖了四百六十六米,超了一米了,可就是不通,真是撞见鬼了。”杜亚泉说道这件事情也是很无奈,他只是敢在杨锐面前说说实情,在外面什么话都不敢说。

    听闻隧道已经挖了四百六十六米,杨锐奇道:“怎么听长度好像已经挖通了?”

    “是啊,怪就怪在这里,照道理也就挖通了,可现在还在挖。我们都不敢告诉工人已经挖了四百六十六米,要不然他们一听就要说鬼打墙了。”杜亚泉摇头,他向来不信鬼神,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信了。

    “有没有可能是挖偏了?”事情真的怪了,杨锐也惊讶起来。

    “嗯,有这个可能。现在广东人那边也在吵这件事情。可我们当时怕出错,已经在山顶打了两个竖井下去,然后从竖井向两边开挖,现在没通的只是竖井和竖井之间的那段,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偏的。”铁路一切都好了,现在的症结就是这个隧道,杜亚泉现在一心扑在这里。

    “这个月能通就好了。”杨锐宽慰道,不过他心里却知道真要是挖偏了,那就不是这半个月能好的事情,说不定要拖到明年才能通车。

    和杜亚泉的简单交谈很快就结束了,杨锐回去之后。程莐却还没有睡,她见到杨锐就问道:“铁路公司是复兴会的?”

    杨锐奇怪,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刚才那两个人吵架,其中一个说的。他们说隧道要是挖偏了就对不起革命党。还说这铁路就是对付日本人的。一旦耽误了就……”程莐本来就是广东人。白话听的很明白。

    见她这么问,杨锐倒不知道怎么答。以她在轮船上对同盟会的表现,杨锐现在有些后悔把她带到东北来,因为这边的秘密太多,一旦被她所知。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真要秘密从她这边漏了出去,那按照规定是要……想到此,杨锐问道:“复兴会在东北有很多秘密,你觉得你能保守这些秘密吗?”

    杨锐的问题让程莐很错愕,她忽然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她气道:“那我明天就回去。”

    “行啊。我早就这样想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杨锐说完便是一丝冷笑,说罢就回自己帐篷睡觉了。他带来的人太多,屋子不够。只得睡在外面搭的帐篷里。

    杨锐这一夜睡得很香,似乎没有为程莐回去的事情苦恼,他现在对这个女人越来越不耐烦了,这种不耐烦在于她需要不断的重视和认可,好像一天不说爱她,她就一天不放心一般,他现在忙得紧,哪有空去说这些情话?他就不明白,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其实任何像杨锐这样的人物,是难以让一个正常女人安心的。复兴会的实力越大,这种不安心就越重,对于一个普通却冷暖自知的女人来说,男人越是平凡,她就越安心,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太优秀了,甚至比自己心里的崇敬的中山先生还出色,所以她开始不知所措。这样的一个男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杨锐第二日是在一片吵杂声中醒来的,四处都是嚷嚷声,他用力握紧枪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通了!通了!……”

    听到这他便忽然想到估计是隧道通了,他刚一起身,陈广寿就笑着进来了,他道“先生,隧道挖通了,外面工人都高兴坏了。”

    “嗯!通了好。”杨锐高声道,一醒来就是好消息真不错,“那就等最后一段了。”他自语道。

    外面的高兴没过多久就停歇下来,等杨锐起身的时候,原来聚在施工处附近的人都散去了,杨锐正要问,杜亚泉却慌慌的跑过来了:“耀斋不见了!”

    “他怎么不见了?”杨锐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怕陈大发出什么事。

    “这……昨夜睡觉前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就不见人了。隧道通了大伙去找他,他却不见了。”杜亚泉也感觉很不妙,但是又不好瞎猜什么。

    “大家先找人吧。”杨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先找人再说。施工处的人全部派了出去,杨锐这边的近卫也派出去不少,不过这边的人还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一群工人抬着什么过来,陈广寿用望远镜看后道:“先生,他们抬着的是个人。”

    “嗯。”杨锐心开始往下沉,最担心的事情似乎发生了。

    安通梅铁路的总工陈大发死于铁路全线贯通的前夜,因为诸人的质疑和焦急,身负一切的他半夜跑到大岭沟的山崖上跳了下来。看着老泪纵横却一直在说“死的对!”的陈宜禧,杨锐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心中憋闷的他不顾阻拦,执意的从那条隧道走了一遍。隧道里积水没膝,四处撑满了木桩,墙壁上刀刻钎凿,凹凹突突,像是一张张诡异的人脸。

    “加上昨天,这里一共死了九十一个人。”陪着他的工人不明白杨锐什么来头,其实也不在乎他什么来头,只是在前面默默的说道,他的声音幽幽暗暗,回荡在这微微透亮的隧道里。

丁卷 第二十九章 移交

    杨锐在大岭沟停留了一夜,次日翻过大岭沟之后便上了通化那边派来的火车,此处离通化县城有一百公里出头,到通化新城有一百三十多公里,到杨锐的目的地红土崖则将近有两百公里,以火车二十多公里的速度,怕是要走一天。

    因为陈大发的事情,这两日杜亚泉只和杨锐谈了个把小时,现在如此漫长的路程,他正好有时间可以把通化的事情做一个全面的介绍,不过他却注意到杨锐这一行人中少了个人,便道:“那位程……姑娘呢?”他不知称呼程莐什么好,最后就只得以姑娘相称。

    “她…”杜亚泉不是委员,但是他对于复兴会的功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且不知道怎么,他和杨锐很谈得来,虽然比杨锐大个几岁,但两人关系极为密切,所以有些私事他也敢问。杨锐见他问道程莐,无奈的道:“她回去了,算是被我气走了吧。我觉得还是嫂夫人好,知书达理的,家里面什么都不要你操心。”

    杨锐和程莐的事情杜亚泉也是有所耳闻,本想多说两句,但见杨锐把话题转向自己,他便知趣的闭嘴了,有些男人不喜欢外扬家事,或许杨锐就是这种,于是他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面:“兵工厂运转良好,之前说的炮弹产量也提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月产四千发炮弹,其他的除了子弹月产一百万没有太多提高外,所有东西的产量都有提升;五道沟煤矿那边已经屯了不少煤,就等着铁路一通便出煤了,早前那个一亿吨的合同没有和日本人签,但是想来现在用煤的地方不少,每年两百万吨煤卖出去。一年也有三四百万两的收益,就是抚顺那边的煤矿不能动,要不然那个露天煤矿产量更大……”

    说到东北这边的收益,杜亚泉的兴致忽然高了不少。不过杨锐却道:“抚顺先不要动。就让那边慢慢挖,还有。俄国人的股份解决好了吗?”

    “解决好了。”杜亚泉点头道:“全赎了回来,花了四十多万两,俄国人开始是想把煤矿两百万卢布卖给一个美国商人,但我找了美国领事。阻止了这件事情,另外还有鸭绿江木材公司的股份也赎回来了,现在鸭绿江的木把子都站在我们这边。”他说到此处想到杨锐是不喜欢乱砍乱伐的,又道:“除了早先伐木的这些,新来的木把子一概不发砍伐许可证,其实现在在砍的这些木把子,也不太喜欢新的人过来。

    矿业这边铁路一通。那什么都好办了,煤可以外运,炼钢厂里面的生铁也可以外运,我觉得通化这边有煤有铁。是时候扩大铁厂了吧?钢厂现在只有一个日产二十吨生铁的小高炉,还有就是一个日产三吨,两个日产两吨的炼钢炉,那两个小炉都是做研究用的,只有那个三吨炉在生产钢轨,梅河口到长春的要铺的铁轨都是它产的。原先怕铁路不通,现在铁路通了,那就正好把铁厂扩大的,这边煤矿和铁路离的极近,铁质焦煤质量都好,生产出来的生铁成本一定比马鞍山要低。”

    杜亚泉对钢厂很重视,除了口头上收妖扩建钢厂,还带了一份书面计划,上面的计划是拟添加两个日产一百吨生铁的高炉,还有钢厂也将添加两个日产三十吨钢的碱性马丁炼钢炉、一个一百吨的大调和炉,另外轧钢厂、钢轨厂、钢板厂都要扩建。按照这个计划,通化钢厂年产生铁七万多吨,钢两万吨。

    杨锐看完整个计划,笑道:“你就不怕和马鞍山那边起冲突啊,还有汉阳现在手上有了钱,也买了两座三十吨碱法马丁炉,中国能消化这么多钢吗?”

    “汉阳三万吨钢,马鞍山五万吨钢,加上通化两万吨,一共是十万吨,这也不是太多。”生铁的市场很大,美国、日本都在大量的进口,但是钢就不好销了,除了南洋以及南美可以卖一卖,其他的地方即使能够进去关税也是极高。殖民地之所以存在,就因为他是一个歧视性的市场,宗主国的产品通行无阻,而非宗主国的那就只能是备受冷遇了。不过杜亚泉明显对此有所研究,他道:“用钢大者,除了钢轨便是轮船了,现在全国都是兴建铁路,累加起来有近五千公里,以每公里四十吨钢计,那就需二百万吨钢,即使要分十年建成这些铁路,那每年也要二十万吨钢……”

    “你这个太乐观了,”杨锐把他打断了,“现在除了在建的京张铁路,还有我们在安徽的铁路,还有沪杭铁路,其他的地方虽有建铁路的计划,但都是光说不练,以川省川汉铁路为例,这条铁路很多股份都是强行募集的,但是募集来的钱呢,全部放在关东银行生息,一公里铁路都不想建,那些士绅们就坐等分息;粤汉铁路也是如此,除了广东那边用的是南洋华侨的资本想修路外,湖南这边根本就不想修。现在汉阳铁厂因为上市弄到了钱,想修通株洲到汉口这一段,使得萍乡的焦煤可以直接火车运动汉阳,但是当地士绅怕铁路一修通,自己就不能坐等股本生息;还有就是铁路公司刚建的时候,为了多分利息,他们认的股份一个比一个多,牛皮一个个吹了比天还大,,可真是要他拿钱就拿不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满清是恶毒,但是只要不涉及皇位,很多事情还是手下留情的,倒是底下那些士绅,表面上人模狗样,道德仁义,骨子里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这些人就该杀了干净!”

    杨锐杀意毕现,只让杜亚泉全身发寒,他不明白杨锐的戾气现在怎么这么重,以前他可不会说什么杀了干净的,他定住心神,没有接杨锐的话题,有些颤抖的道:“如果铁路修不了那么多,那么造船可算是用钢大户了,现在国内航价极高。而一艘万吨轮需钢四千吨,千吨轮船也要用三四百吨钢,现在中国的造船厂虽小,但是年造轮船加起来也近十万吨。加上其他如机器、铁路的用钢量。这十万吨钢还是能卖的掉的。”

    “嗯。”杜亚泉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杨锐只好道:“你还是把详细的报告给到沪上那边吧。现在中国有三个铁厂,汉阳已经和马鞍山合并了,通化这边要建大铁厂,最后还是要合并的。三个铁厂最终要统一布局,不但要把进口钢赶出去,进口的铁也要全部由我们占领。沪上那边除了船厂,现在还弄了一个重型机械厂,里面全造一些农场用车和工程用车,就像铁路上用的拖拉机推土机一般,不过不是蒸汽机。用的是热球机和柴油机,这种东西一台大的一台就十几吨重,小的也有四五吨不止,造一百台就要万吨钢了。”

    “你是说那个毛毛虫?”铁路上的蒸汽推土机杜亚泉很有印象。他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自己也能造,那个东西好用啊,要不是他,铁路不可能这么快就修通。

    “对,就是那个东西。美国那边的公司是我们在控股,专利什么的也已经转让到沪上了。拖拉机、推土机、压路机、收割机、起重机,这东西是可以卖到全世界的,关税上不会有太大的歧视。”这个时期的工程机械处于萌芽阶段,在美国还是蒸汽机械的天下,就是履带都还不普及,凭借后世的所见所知,集成当代的所有技术,打造出一个世界知名的工程机械公司还是不难的。

    “可这些东西能卖多少?我们买来的那些可是贵的很啊。”想到那些大家伙的价格,杜亚泉就有些咂舌,要不是因为赶工期,他可不想买那么多的毛毛虫。

    “完全可以,美国那边现在有八个工厂生产拖拉机,年产六百台蒸汽拖拉机,但是这些拖拉机很贵,三千美元最少,贵的要上万,如果用热球机或者柴油机造,那么每台的成本只要一千美元。按照市场部分析,即使是蒸汽拖拉机,现在也是供不应求,它们很多落后的连履带都没有。我们只要能造出一千美元以下,性能便捷高效的拖拉机,那销量一定不少。海外市场部估计美国市场五年之后拖拉机年销量超过一万台,十年之后年销量超过十万台。[ 注:该段数据来自拖拉机史话。]”随着复兴会商业情报收集面的扩大和深入,各个行业的情报都会汇集到沪上,而杨锐对这些情报都会仔细研究,从中找出一些机会,拖拉机这一类的重型机械就是其中一个。

    “那是要在沪上造这个东西?还有,卖到美国不是和美国人抢生意吗?他们难道不会把我们赶出来?”杜亚泉和陈大发这些华侨交好,知道美国不是那么好呆的。

    “拖拉机不管是热球机还是柴油机,都是烧石油的,美国那边有一个人会很高兴我们造这种东西的,我们先造拖拉机,等美国人也开始造履带拖拉机的时候,我们就升级换代,等拖拉机没有市场的时候,我们就造工程机械,等工程机械没市场的时候,我们再造别的什么,”杨锐本想说坦克的,但想来还是算了,“另外就是拖拉机工厂不能放在沪上,那里太不安全,还是放在通化新城的好。这里气候冷,对造机器有利。而且又是在山里,生产这个最好,就是石油……这个不急,还是先进口吧。拖拉机厂的可行性报告沪上那边很快就会传过来,现在他们在统计其他国家的数据。”

    钢铁厂提出来,谈下来还多了一个拖拉机厂,杜亚泉听后半响才道:“沪上不安全,通化就安全嘛?”

    “嗯,这里比沪上安全!”杨锐答道:“虽然离边界近,但是朝鲜那边也都是山,大部队越境无法补给物质,要越境最多也就是几万人的规模,就这些人,还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打丛林战,我们谁都不怕的。”

    通化什么都好,就是离朝鲜太近了一些,既然杨锐对于此地的安全有信心,杜亚泉就放心了,他小心的在工作笔记上把拖拉机的事情记下来,以待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要开这么一个工厂,要多大的地方,还有用电、用水、用人各个方面应该怎么调配。

    说完军工、重工。再接下来就是轻工和农业以及教育,杜亚泉把本子翻过一页,开始说轻工。“轻工我们主要是在榨油厂和炼油厂上,缫丝、面粉、纺织这些我们都没有涉及。只是培训了一批本地的商绅。然后由关东银行给他们贷款,让他们办厂。去年我们在各地的榨油厂共榨油七千六百吨。出口美国两千八百多吨,其余的都运到沪上,一千五百吨是硬化后用于造肥皂蜡烛以及润滑油,其他剩下的都是食用。去年整个东北去年大豆产量估计为六十五吨左右。农贸公司内贸做了十五万吨,出口了四万多吨,占全东北出口量的一半。主要是出口日本、南洋还有菲律宾。不过去年开始日本人三井拉了一帮人也在各地收豆子,大连那边我怕再过两年,他们靠着南满铁路要把我们打压下去了。”大豆是东北经贸的重头戏,杜亚泉一向盯的紧,他这么着急铁路除了运煤。那就是运豆子。这其中又以运豆子最要紧。

    “大豆的事情很复杂啊。”杨锐说着拿出准备好的一份文件给杜亚泉,“这是沪上制定的大豆产业发展报告,你回去找人研究一下吧。只要能把这里面的事情做好了,那大豆就是永远的控制在我们手中。”

    杜亚泉闻言接过。计划很厚,他只翻开了目录,只见目录上有好几个大标题,第一个便是在沪上交易所开设大豆期货,一看到沪上,他便道:“行健去沪上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嗯。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杨锐点头道:“美国那边股票马上要崩盘了。韬辅走不开,这事情只能派行健去。沪上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大豆期货在那边挂牌有利于出口交易,以后大豆卖什么价钱,还是要看那边的行情,还有生丝、桐油、煤炭,这些以后都要上市交易,我们是庄家,很多事情就好操控了。不过为了可以上市交易,东北这边就必定要要对大豆分级交易。”杨锐再补充道。

    杜亚泉却道:“我们现在已经在这样做了。大豆已经分了等级,豆饼、豆油也有等级。比较我们自己的榨油厂不少……”

    “不行,这样还不够。”杨锐是看过整份报告的,知道上面很多东西和杜亚泉有偏差,“大豆的产量还在不断的提升,现有的这些榨油厂完全不够。现在关东银行马上就要实行一个油坊贷款计划,即给所有有意向开油坊的人低息贷款,而这些油坊将加入我们主导的东北大豆贸易商会,届时所有油坊都是按照我们的标准榨油,做出来的豆油、豆饼将会是一个标准;大豆这边,将在各地成立保管仓库,客商的大豆入库就分级,不再是简单的分级,而是细分成五级。为了怕有些人嫌麻烦,储存费用将适当减免,铁路的运费也将对于分级之后的大豆优惠,这样既能分级又能给铁路公司拉货源,一举两得。最后就是当地的合作社制度,这事农垦公司的要做的事情,大豆终究是一种商品,世界贸易的油料有涨有跌,气候每年也会有变化,所以从种植上去调配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锐一口气把该说的东西都说了出来,但还没有说完就被杜亚泉打断了,他道:“这样就不光是做生意这么简单了,这……这好像,好像我们变成了官府一般,在操纵整个大豆生产、加工和贸易,竟成,我们有这么多钱贷给他们建榨油厂吗?还有合作社,这是要把所有的百姓都联合起来啊,这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关东银行现在沪上影响颇大,而且沪上那边不少人做大豆都发了财,即便不是我们贷款建的榨油厂,只要用了我们的机器,受过我们的培训,那也就会加入大豆贸易商会,其实我们做的就是整合这些榨油厂,整合武器一是铁路,二是榨油机,现在各地的榨油机都很落后,我们之前用的那种压榨机在技术上是比其他人设备都先进的,那些办榨油厂的人难道不知道要买这种设备?”大豆产业计划是东北的重中之重,整个计划费了杨锐不少心血,“农村那边其他的不提,关键是我们能掌握大豆价格就好了。”

    见到杨锐说大豆价格,杜亚泉却道:“前这几年东北大豆的价格是我们说了算,这都是因为占了沪上那边的便宜啊。可只要日本人的出口量超过了我们,那东北大豆的价格就将由他们来定。这…这便是我最最担心的事情!”

    定价权是农产品贸易的最关键权力,谁掌握了货源,谁就掌控了一半的定价权。而另一半。则在贸易商那里,天字号控制的粮站、大车店不少。算是掌握了货源,而内贸和出口的量极大,算是控制了贸易,这样基础上完全可以操纵大豆的价格。不过随着大豆外贸量的攀升。按照报告三年之后将达到四十万吨——杜亚泉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其实按照历史这不但是真的,而且这个量只有实际数字的一半——这样的出口量下,日本人的议价能力自然会提升,哪怕大豆比蚕茧耐储,但一个不好,又是胡雪岩第二。

    杜亚泉的忧虑杨锐却不当回事。他笑道:“秋帆兄,不要担心,一切都在控制范围之内。”说完杨锐却转移话题了。他另外问道:“这边学校办的怎么样了?杭州的事情有影响吗?”

    “影响有,但是不大。”杜亚泉虽然想不到杨锐的底气在哪里。既然他不提他就不好问了,他只好说道:“包括对于这边的实业,影响也不大,去年年末的时候,北京那边特意的来了一批人,说是探查辽东这边的木业情况,但其实是在调查天字号在通化的规模,来的都是几个人都是斯斯文文的大官,我还同他们吃过饭,他们见到这边的规模这么大了,倒是吓了一跳,还问我这是中国人办的还是洋人办的,我当时说,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办的,不过里头杨锐的股份也不少。他们走后到时没有什么动静了,就是赏了我一个二品顶戴,算是收买吧。

    学校这边要比关内办的好,毕竟这边粮食比关内便宜,要是全吃高粱的话一个学生一年只要五两银子,现在是混着吃,每人六两银子不到。小学生计有六万三千余人,中学九千七百余人,两所学校,一是通化法政学堂,学生七百余人,二是通化技术学堂,这个人多一些,大概有一千三百余人人。哈尔滨大学还是建,但是估计今年秋天就可以竣工了,规模和沪上的同济大学堂相当,就是俄国人的教授没有沪上的多。”

    “怎么,你这边似乎比华北的规模大不少?教育会拨款拨的多吗?”杨锐记得小学生华北只有一万出头,加中学生也就两万人,可现在东北这边却有八万多学生,以六两每人每年计,那也要四十多万两,教育会对东北的拨款一定没有这么多的。

    “沪上拨了三十万两,东北这边自己补贴了一部分,还有就是和我们一起办工厂的商绅捐了一些,现在东北各县都有我们的学校,特别是辽东这边,各乡镇都有学校,移民那边是,小学堂办的也不少。”杜亚泉发觉自己的说漏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些废话,他明白他这样是违反内部管理条例的,毕竟教育全部挂在教育会名下,同时任何的资金都控制在财务这边,东北既然是有额外的钱办学,那一定是财务监管体系有漏洞。

    四十万两,差额近十几万两,商绅是不可能捐这么多的,杨锐盯着他问道:“这些钱哪来的?”

    看着杨锐盯着自己,杜亚泉背上全是冷汗,他很为东北的教育骄傲,但却不想几个数据就让杨锐看出了问题,他苦笑道:“是做私单来的。主要是通化轮船公司这边,核定的装载量是五百吨,但是实际上是可以多载的,每次能多装一百多吨,一条船一年能多装四千多吨,现在轮船公司十多条船,一年便能装六万多吨。这六万吨煤一年下来也有十八万两。赚的钱除了小部分给了船工之外,其他的都投到学校里去了。”

    杜亚泉说完,杨锐却不做声,轮船公司打报告超载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浑江太过弯曲,鸭绿江也是季节性河流,水位深浅不定,所以当时的意见是禁止超载,谁能想到对航线越来越熟,加之额外收入的诱惑,轮船公司这帮人居然超载一百多吨,真是想钱想疯了……

    “你先把手上的事情移交吧。等财务监察那边调查完了之后你再上班。”杨锐言语冷峻,只寒到杜亚泉心里。

    杜亚泉听到杨锐说移交,脸色顿时灰暗起来,早先天字号也查出不少营私舞弊的,但数额都很小,几百两的居多,包括之前有一个虞辉祖的亲戚,挪用两千多两货款被查了出来,虽然退赔了货款,但还是被严肃处理了。杜亚泉想着杨锐对于挪用和贪污的强烈反感,自己这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他愣了半响,最后对着杨锐点点头,强作镇定的道:“好。我马上移交。”

丁卷 第三十章 转岗

    杨锐坐在红土崖的办公室里,面前的陈广寿正说着话。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学校的那笔帐基本都查完了,陈广寿正在向他汇报这件事,但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心思听见,以至陈广寿最后发现先生又走神了,只好干立在一边。过了好一会,杨锐才愣愣神说道:“你接着说吧。”

    “杜先生那边没有问题,而且这件事情已经报告过小徐先生……”陈广寿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杨锐喝断,“他们为什么不对我报告?”

    “因为……”陈广寿被杨锐喝的一震,垂头道:“当时先生刚好不在沪上,而且,而且小徐先生见教育支出极大,既然轮船公司超载能赚钱,只要这些钱账目清楚,并且是用于会内,也就同意了。”

    难怪杜亚泉对此并不掩饰,原来是早就报备过了,杨锐几天前听杜亚泉说那番话之后,还很奇怪,要是贪污,那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掩饰的,哪有这么直白的就交代出来了的,而且杜亚泉也不像是一个贪钱的人……可他为什么不说这件事情报告过呢?难道,他猜到我要干什么吗?其实这也不难,大家都是聪明人。杨锐想着这些,又问道:“那些私账账目都清楚吗?”

    “都很清楚,每一笔都在册。小徐先生从沪上也发来了电报,解释了这件事情。”陈广寿答道,他觉得杨锐似乎有些太慎重了。

    “其他的公司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杨锐再问。

    “其他的公司还在查,应该是很少这样的情况。”陈广寿拿着财务监察处给的报告,没有看到其他部门有类似的事情。

    “那就通知秋帆上班吧。还有,美国那边的穆藕初让他两个月之内交接好手上的事情,”杨锐看了一下现在的日期,4月22号。“六月下旬到东北来报道。”

    穆湘玥和陈万运是美国那边的得力骨干,杨锐调他回来怕是变动东北这边的人事了,陈广寿闻言稍微一呆,而后说道:“是。先生。”。说完便出去了。

    杜亚泉这几日不在岗,但是杨锐还是可以很方便的了解整个辽东的情况。就实业来说,东北现在最棘手的是铁路,最重要的,不是钢铁。而是大豆。06年大豆产量虽然只有六十五万吨,但主要是因为轮作刚好,农民都在种其他作物,正常的产量应该接近一百万吨。并且随着关内移民的增多,三年内东北大豆产量上到一百五十万吨非常正常,保守期间以三十五两一吨计,那么整个行业的产值就有五千二百万两。

    如果这一百五十万吨大豆全部出口。按照之前农贸公司的测算,这其中农民得六成,大车店、粮店得两成,农贸公司得两成。也就有一千万两。减去成本,四百万两利润还是有的,但是现在外贸的量只有不到五万吨,内贸量虽大,却因为完全是拿来拉量的,同时的各地的大车店和粮站都在收编中,所以去年农贸公司的大豆业务处于微亏状态。

    看完报表的的杨锐忽然又对杜亚泉有了些歉意,最少这四年他是干了不少实事的,他的能力比钟观光强,可是……可是他不是自己的人。杨锐全面回想杜亚泉的种种作为,觉得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事务性的人才,并不刻意的和谁交好,但能信任他吗?想到他之前和蔡元培一起教书办报,杨锐又隐隐的觉得不能,还是在沪上安排他一个高一点的位置吧。

    “一会通知通化那边,我晚上要和秋帆兄吃饭。”杨锐在屋子里想明白了,便对着陈广寿说了一声。陈广寿应后便忙开了,杜亚泉此时正在通化新城的家里,要过去是要坐小火车的。

    通化新城内,一处宽敞的寓所里,杜亚泉一席青衫,正无聊的看着妻子在脱小儿子身上的羊皮袄子,小孩子调皮,袄子上都是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灰。

    妻子边扒袄子边骂道:“叫你不要去炼铁厂就偏要去!看,袄子弄得这么脏,看明年怎么穿,我看你就是皮痒痒了……”说罢作势欲打。

    小孩子机灵,转个身袄子就脱下了,然后笑呵呵的跑到杜亚泉脚边,再转个圈又溜出去了,妻子见状也是无奈,只是在拍袄子。东北和关内不一样,气温极冷,最冷的那段时候不但要烧炕,还要穿羊皮袄子。杜亚泉职位虽高,但是薪饷却不高,养家之外并无余钱,所以妻子还是极为节省的。

    看着妻子爱惜的样子,杜亚泉道:“也没事。明年应该就是在关内过年了。”

    “真的?”江南女子即便在这里几年也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冷,闻言喜道:“真的能回家过年吗?这太好了!”

    “嗯。应该不会错的。”杜亚泉话刚说完,外面的他的助理便过来了,“总理,刚才有电话来,说是一位杨老爷要和您一起吃饭。”

    杨老爷是杨锐的代称,听到杨锐和自己一起吃饭,杜亚泉一边摇头一边笑,好半响才道:“他有说去哪里吃吗?”

    “说的就在这里,总理,要推了吗?”助理之前没有听说过杨老爷,同时杜亚泉也没有把客人带回家吃饭的习惯,但是这个杨老爷似乎老熟人一般,直接来这里拜访,让他很是诧异。

    见助理要把杨锐推掉,杜亚泉仍是笑,“不能推,你还要去买菜,”他一边摸着钱,一边道:“嗯……就买个野鸡和蘑菇,其他的就不要了。”说着掏出一张一块钱的纸钞,急急的打发助理去了。

    从那一日简单的移交了工作之后,杜亚泉便和财务监察处的人呆了一上午,专门交代轮船公司那档子事情,而后就一直在家里喝茶看书了。整肃风起,聪明如他还是能看出里面的一些东西的,关内关外负责整肃的人都是杨锐的亲信,而被整肃的那些除了确实有问题的,很多转职的高级干部都是浙江人。在他的理解里。这是一次整肃,更是一场和平的势力清洗。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杭州出事。杨锐收权是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些人都是平调或者高调到关内去了,并没有什么怨言。他看着这形势本也是想申请去关内的。但在通化近四年,看着一个个工厂从无到有,一间间学校书声朗朗,他又舍不得离开。

    前几日杨锐的那种冷峻和戾气让他震动极大。使得他并没有对那件事情辩解,而是按照规定移交工作,然后等待审查结果。其实他并不担心结果,知道这只是调离他的一个由头,最终是要把自己掉到关内去。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锐不是一纸命令把他踢回关内,而是来家里吃饭。这算是给两人一个私下沟通的机会。

    杨锐是天快黑的时候才来到杜亚泉的寓所里,他身边的陈广寿还拎着野鸡和蘑菇,不过一进门就闻道了屋子里野鸡炖蘑菇的香味,他顿时笑着说道:“看来秋帆兄什么都准备好了。”

    杜亚泉听他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是微微的一笑,道:“我这是外面买的,还不如竟成外面打的,不同不同。”说罢有招呼家人,“来,把这个也炖上吧。”

    杨锐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没做声,只是先把随顺带的小玩意给了小孩子,而后才上席就坐。待菜都上齐,开宴之后,他才端着酒道:“秋帆兄这几日受委屈了,我也来赔罪的。”

    杜亚泉见状却不端酒,而是道:“公司的规矩在,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竟成话不对,应该罚一杯。”

    杨锐见他如此似乎心中并无心结,便笑着把杯中的就喝了,然后再斟酒道:“秋帆兄这些年来辛苦了。没有你,这通化不可能这样的规模。”

    话终于说到杜亚泉心坎上,他有些微微激动,也端着酒道:“为革命、为国族计,死也无悔,哪管什么辛苦。竟成又说错了,不过,这次我陪你干。”

    二锅头度数极高,杜亚泉平时喝黄酒都着劲,现在半碗白酒下肚,脸倒是红了。杨锐忙叫他吃菜,不过他今天似乎是酒瘾上来了,接连又喝了两回,后面便有些晕了。或许是晕了,脑袋晃一晃的时候,杜亚泉半晕半醉的问道:“竟成,你说革命成功会是什么模样?比……”他比了半天没有找到人,最后道:“比俄国如何?”

    杨锐还以为他要比到日本去,谁知道他说的是俄国,便道:“那你要给个时间啊,革命刚成功,比列强是比不了,但是比墨西哥一定要好些。”看到自己居然说到墨西哥,杨锐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杨锐确实说的有道理,杜亚泉又修正道:“那二十年,能比得上俄国吗?”

    “如果是比百姓的日子,那是一定是我们好过他们,可要是比各自的家底,我们还是比不过他们,现在他们的钢产量就两百多万吨,即使……”想到十月革命,杨锐便只好跳过:“二十年对中国来说太短了,若是所有人能都凝成一股绳,三十年,不,应该是四十年,我们估计只会比美国差,其他国家都不在话下了。不过要想比百姓生活,这个怕还是比不上。二十年,二十年我们只能做到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屋子住,小孩子能有书念,然后这个国家不被外人欺负,但要想欺负外人还是有些难的。”

    杜亚泉听到杨锐开始那些话还是比较失望的,但听到后面却高兴起来,不过他见杨锐要去欺负外人,便笑道:“这国与国之间难道就一定要打来打去吗,我们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欺负我们,这……”杜亚泉是喝晕了,一会也知道这话挺傻,说到这便改口道:“还是我们欺负别人的好,最少之前被别人欺负透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唉,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模样。”

    听到杜亚泉感叹,杨锐却道:“秋帆兄要委屈几年了,明年是想让秋帆兄回关内主持大局,东北这边就先放一放。”

    杨锐一说到回关内,杜亚泉的眼睛变睁大了几分,不舍道:“那这关外交给谁?”

    看到他不舍的模样,杨锐只好道:“准备把在美国的穆藕初调回来,他之前在那边协助起酥油项目。后面又在负责美国的丝绸连锁店,现在丝绸连锁店已经开起来了,他手上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杨锐说完看着杜亚泉还是看着自己,知道他还不放心。又加码道:“他早年在棉花行当学徒。之后学习新学,这才进了海关当职员。算是吃过苦的人,沪上管理培训班他成绩是在前茅,他哥哥杼斋是老会员,他自己对革命也是无比热忱。当然。东北也不是马上就交给他,他过两个月回来之后,到时候跟你半年,半年后他要是不行,那就让他回美国去。”

    杨锐话说的很干脆,一切是杜亚泉做主的模样,但杜亚泉却知道这又是一次转岗。心中压下不舍,道:“竟成提拔的人我信,我跟他有半年的时间相处,料想接手东北这边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放心吧。”他说罢。又笑问:“那我去哪?回关内做什么?”

    杨锐其实担心他会不答应,现在看他满口同意,又再问自己的新职位,初看是乐意,其实是不舍的,便道:“马鞍山那边缺少人坐镇,秋帆兄正好去,还有通话这边开建钢厂,到时候还是要并到那个什么煤铁厂矿有限公司的,到时候和盛宣怀还有满清斗法,就看秋帆兄的了。这事情啊,含章兄做不来,他不懂铁厂的业务,现在最拿手的是送礼了。到时候你为主,他为辅,互相配合下,还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钢铁厂是杜亚泉喜欢的东西,听闻是这么个职位,他倒高兴了起来,立马问道:“为何又要和满清的那个什么汉阳合并呢?它那个厂选址太差了,内部管理也不顺畅,舞弊极多,而且一旦合并,万一被盛宣怀吞了,那可就……”

    “不怕,就是被吞并也就是这三四年的事情。只要看好钱袋子,钱不被乱花,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三厂合并这是必然的,洋人那边一个钢厂就等于我们好几个钢厂,人家一个高炉就是日产五百吨生铁,我们呢,两个厂才顶人家一个高炉。唯有三个厂合并,才能对洋人有抵抗力。说实话我现在并不关心公司是谁的,赚的钱是谁的,我最关心的是这些工厂合并之后成本有没有下降,效率有没有提高。现在汉阳那边,看报表就知道成本奇高无比,内部管理也乱七八糟,次品率更是极高。我们唯有合并才能把汉阳的管理权拿过来,最后才能把我们的那一套管理制度用上去。汉阳啊,陆陆续续投了两千万两银子啊,不好好整改,这两千万两可就要真的打水漂了。”汉阳铁厂真是个头疼事情,但即使是先天不足,杨锐还是想着把它整好。

    而杜亚泉在筹备通话钢厂之前,也对汉阳做过系统全面的了解,在他印象里汉阳只是一个政绩工程,起初五百多万的投资,真正有效的只有两百万,加上内部的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对这么一个工厂整改,怕是棘手的很。不过,他喜欢干这样的事情,他看着杨锐道:“竟成既然认为我能把汉阳整顿好,那我就试试。到时候你和含章兄那边就要帮我顶住盛宣怀那边的压力,我可是不留情面的人呐。”

    “这个是自然。”看着杜亚泉找到了目标,开始有些风风火火,杨锐高兴的说道。“现在含章兄那边已经在和他谈了,包括铁路的事情也是再谈。”

    沪上公共租界,四马路虞辉祖的寓所里,张美翊正和虞辉祖叙话,他现在虽不再是盛宣怀的幕僚,但是盛宣怀和天字号的合作,还是由他来交接的,这估计是因为张美翊也是宁波人的原因。

    “含章啊,大人的意思是还是先申请吉林至宽城子这一段好,这样所受的压力不大,一待这一条铁路被允,那你们再呈个文,求着朝廷把梅河口到宽城子这一段给接上。这样先轻后重,有投石问路之意,要不然一旦打草惊蛇,那事情就不美了。”张美依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他和虞辉祖是老相识了,早前的汉阳借贷以及铁厂合并之事便是他来谈的,现在关于东北铁路的事情他也来了好几回了。

    “让三公,这事情不行啊。即便是吉林到宽城子这一段不允,梅河口到宽城子这一段可是要允的。这一段修成了,铁路才是一条活龙啊,要是这一段不修,那就是条死蛇。大人对实业素来知悉甚深,不会不知道这一段路的关键就在这两百多里吧。避重就轻在平时是一个良策,但现在洋人之间关系微妙,明日日本人便会把军队全部撤完,届时把这条铁路提出来,正是好时机啊。”盛宣怀的意思虞辉祖清楚的很,换其他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杨锐那边是严令不惜一切代价要让盛宣怀促成朝廷把这段铁路给准了。他当时看到指令的时候还不相信,细查之后发现确实是杨锐的亲笔,也就只有全力的朝这方面努力了。

    “含章啊,这事情真的太难了。先不说到时候日本一定会抗议,便是邮传部里面估计也会有人说闲话的。大人这可是刚刚接手邮传部啊,里面的袁世凯的人可不少。袁世凯虽去,但是庆王却还在啊,他虽然病休,可势力犹存,真要是……”看着是同乡的份上,张美翊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邮传部本是去年改革官职弄出来的新部,全国的铁路、电报、航运、邮政都归这个部管理。最早的尚书是张百熙,而后是林绍年,去年年底盛宣怀拿着一百万两走通了载泽的路子,清流一系被打压下去之后,便由盛宣怀接手该部。邮传部新立,但航运和电报两局还有铁路总公司原本都是盛宣怀所辖,只是前些年因为丁忧所以被夺,现在拿回来之后,算是物归原主。只是航运和电报好弄,就是铁路这块被袁世凯整的面目全非,唐绍仪是邮传部侍郎,铁路总公司管事的是他的同乡梁士诒,梁士诒下面还有叶恭绰、关庚麟等人,这些人其实就是历史上民国初年的交通系,他们都是唐绍仪的同乡。排除这些文官,主持京张的詹天佑等工程师也是袁世凯的人,早前慈禧祭祖的那条小铁路,就是詹天佑修的,而京张也是袁世凯力主建的。就铁路公司这么个关系,初任邮传部尚书的盛宣怀,抓的是来钱的船政和电报这两个局,铁路总公司那边一时间没有功夫一一清理,再说庆王的影响还在,唐绍仪等人又是能吏,要清理也不是那么容易清的。

    考虑到盛宣怀的难处,虞辉祖沉默半响后道:“若是盛大人能先准许梅河口宽城子那段,京张铁路后续的款项,我愿意筹措一二。”

    京张铁路近两百公里,但山区修筑花费甚巨,盛宣怀新主邮传部,怕是正在头疼钱的事情。不过虞辉祖却是想错了,张美翊闻言后只道:“大人说过了,京张那边不着急,还是先把铁厂还有银行办妥的好。”

    “大人是这样说的?”听话听音,到了盛宣怀这个层次,很多话不会明说,只能是悟的,“辉祖愚笨,要是大人还有什么话,让三公还请一一道来。”

    “大人就交代了这些。其他都没有说了。”张美翊其实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知道盛宣怀要做什么。

    “‘先把铁厂和银行办好……’‘先把铁厂和银行办好……’,铁厂和银行……,铁厂和银行……”虞辉祖自言自语,忽然间有些明了了。他犹豫了半响才道:“让三公,银行之事极大,还是请先等我们股东商议一下为好。”张美翊见虞辉祖应该是猜中了大人的心思,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拱拱手告辞了。

丁卷 第三十一章 论战

    “日军留驻的主要是铁道守备大队,其实就是之前的正规师团,按照每公里十五名护路员的标准,南满铁路及支线加上安奉铁路,共有九百七十六公里,也就是一万四千六百余人,这些部队分为六个大队,分驻昌图、铁岭、奉天、大石桥、连山关、鞍山等地;除此在关东州还有第二师团大部驻守,再加上如安东,旅顺等地的日军,日本在南满大概驻有三万一千人左右,这是日军在南满的兵力。朝鲜这边,除了六个分队两千名宪兵,其他就是韩国驻扎军了,该军有两个师团的兵力,离边界最近的是在罗津,大概有一个师团的兵力,而在平壤,也有一个师团的兵力。”

    总参的作战室内,贝寿同正向杨锐介绍日本在东北的兵力布置情况,这个铁道守备大队杨锐之前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了解的这么细,不过它在后世的名字很熟悉,它叫做关东军。听完介绍,他正要松口气的时候,贝寿同介绍的另一个情况又让他有些不安了,“按照军情局的前段时间的报告,日本国内现在在大规模扩军,我们估计按照这样的形势下去,在三年之内,日本陆军总兵力将达到一百万。”[ 注:]

    “消息确切吗?”日本扩军的消息很突然,这是杨锐从来不知道的。

    “确实如此。”在一旁参加会议的刘伯渊道。“我们经过反复确认,日本是在大规模扩军,但是这些扩充的部队并没有正式的番号。”

    刘伯渊说完,贝寿同补充道:“其目的估计是应对第二次日俄战争,一旦战起,日本十几个师团将登陆阿穆尔地区一带。到时候南满再积极北上。两面围攻之下,俄军败退出远东应该不难。难的就是怎么应对开战之从欧洲而来的百万俄军。”

    “这条消息俄国人知道吗?”杨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想了一下,发现这对于正在关口上的梅河口铁路有利有弊,主要的利都在俄国。在经济上对俄国是有利的。比如南满铁路的收益可以被遏制。同时在军事上对俄国也是有利的,一旦开战。俄军那边就多了一条南下的通道,毕竟现在要接上的这段铁路是修在俄国势力范围那边的。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刘伯渊道:“俄国人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加上他们又是白人,很难深入日本探查消息。现在狠多日本的消息都是我们转给他们的。”

    “那就马上通知他们。”杨锐决断道。

    杨锐话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贝寿同接着刚才的话题,“现在俄军基本撤出了北满,不过同样的,他们也以铁路守护队的名义在黑龙江、吉林等地留驻了一些部队,因为他们的铁路线更长,有一千五百多公里。所以留驻的部队计有两万两千多人。而阿穆尔海参葳一带,因为海军并不占优,所以留有两个军的俄军。但按照我们的判断,俄军并不想再次挑起战争。国内虽然召开了国家杜马,但是经济及民意都不支持再次对日作战。而日本,则因为没有获取大额赔款和割地,军队和民间的反俄情绪严重,这也是他们在积极准备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原因,不过日本经济也不容乐观,如果想要再次开战,那仍然要英国等国支持,不然外交和经济上都无法撑受战争的压力。

    现在我们在东北的部队主要有四块,一是本部的山地军,人数为四万一千多人,二是张焕榕巡防营名义下的巡防营和辽东连庄会,巡防营有四千余人,其中大部是我们人,小部分是后面招募的士兵。因为张榕的汉旗身份,满清对这支部队并无怀疑之处……”

    “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张榕的可靠性是极为要紧的,一旦他有变,那么整个东北的情况就比较难弄了。

    “目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他父亲被推为了省议会的议员,看这个意思,最终进国会还是有可能的。”刘伯渊道。“我们怀疑他对光绪开国会还是有些期望的,因为他身份特殊,对于他的思想工作并不好开展。”

    “有人盯着他吗?”杨锐再问,作战室里贝寿同和徐敬熙级别都很高,所以杨锐在这里发问。

    “有!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还是如果他的状况变化,我们还是能察觉出来的。”刘伯渊道,重要人物身边都有军情局的人,这是军情局的既定规则。

    “好!”杨锐说道,又对着贝寿同道:“你接着说吧。”

    “第三部分是两千人的通化铁路公司的铁道护卫队,这是之前赵尔巽核定的数字,但是现在新来的奉天将军志锐是想把人数削减到一千人左右,同时这些部队的管辖权归在巡警这边;第四部分就是农垦公司的农兵,人数很多,有十八万五千人,但整体素质很差,只在去年军工厂开工之后才摸过枪,不过白刃战训练、体能训练、土木作业训练、投弹训练都一直在开展。只是这些人都是在农闲时训练,随以部队即使练成,也只能算是预备役部队。

    军备方面,军工厂炸药的产量还可以提高,但是子弹和枪支因为机器的数量关系,要想提高比较困难,即使现在培训的这一批新工人上岗了,日夜连班,子弹产量估计也是月产两百万发,步枪为两千支左右。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兵工厂开工到现在已经快一年,因为生产花费了大概八十万元左右,这些钱已经超出之前三百万的预算,不足的五十万是由铁路公司补贴的。如果兵工厂产量提升,那么花费的钱将翻倍,铁路公司是不是可以支付这些增加的费用?”贝寿同对于财务的情况并不了解,开始有些担心军费日益增加后,财政是不是能撑受的了。

    “这个可以支撑!”杨锐说道。“铁路已经通了,卖煤的收益可以补贴过来。但也只能维系现有的部队,要想扩军是不可能了。”钱似乎永远都不够用,杨锐对此很是挠头。现在军费和教育费两个极大。军费之前预算三百万,但是现在南非预算是一百五十万,关内现在不花钱,可一旦根据地开建。虽然可以向士绅‘预借’和对百姓征收。但还是需要投入各项资源的,比如飞艇部队就花了一千万马克。合两百五十万美元,而维护成本一年需要二十万块左右,还有军工厂,全力生产的话一年应该要两百万块左右。军官培养、情报的预算五十万,最后还有一个大头,就是潜艇那边,这几年的预算是五百万美元即两千万马克,其中包括两艘三百万马克的潜艇,和一千四百万马克的各种费用。

    这些东西加起来,那么每年的常费在五百二十万块。飞艇和潜艇合计为三千万马克,换成美元就是七百五十万美元。除了钟观光费劲心血,用合成氨和无线电换来的一千五百万马克,剩余的一千万五百万马克。也就是三百七十五万美元将从今天的美国金融危机中获取,排除和汉阳铁厂合并的中国煤铁厂矿有限公司,现在天字号、通化铁路,还有最早上市的起酥油,加起来近两千万美元的股票,三百多万美元照推算来说是可以在股市大跌的时候弄出来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五百二十万的军费也比之前多了两百二十万,加上研发投入的持续增加,一年需要的钱加起来在一千四百万左右。不过,因为美国的庚子退款每年可以派出四百名留学生,留学的经费可以减少一百万块左右,所以最终总款还是要一千三百万块。

    去年复兴会因为留学生派的不多,挪用了日俄国债的的余款之后,账是做平了,但是今年估计是要亏的,沪上去年七百万利润,最多增加到八百万,香港那边业务增长极快,一百万没有问题,美国那边丝绸连锁店还在亏钱,起酥油去年美国卖了六百万磅,欧洲那边只是小规模试销,只有两百万磅不到,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块,这些钱刚好贴给给了丝绸店,就是不知道今年如何,最后能指望的就是就是东北卖煤了,如果能卖出两百万吨煤的话,那么账不但能平还能有盈利。可铁路这边能运出两百万吨煤吗,如果日本人做些什么手脚怎么办?

    杨锐想着复兴会的总账的时候,参谋部贝寿同和徐敬熙这边已经把地图给换了一副,剩下的主要是说一旦战争,通化的防守问题。

    “通化防御中国一面主要是在怀仁、新宾、海龙,而在朝鲜一侧主要是楚山、满浦、慈城、中江等地。满清并不足惧,北洋诸镇已经和满清离心离德,作战并不尽力,现在新军第八、第六两镇正在围攻严州根据地,第三、第四镇在追缴辽东游击队所部,剩余的新军并不太可能调集到通化,即便是有,也只可能是第五镇,所以并不足虑。日本这边,在东北本地的军队因为主要都是在南满铁路沿线,并不能威胁到我们,并且安通梅铁路是俄轨,一旦开战,所有车皮将全部抽调回通化,同时宽甸等地的桥梁、隧道将实施破坏,日军推进及后勤会比较艰难,而朝鲜这边,虽然交通不便,但距离太短,慈城到通化的距离只有八十公里,集安到通化只有一百公里,如果日军前期在中江、慈城、满浦等地事先储存好军需物资,然后派出大部队,即超过六个师团的部队越境作战,那么我们估计通化很有可能会被日军占领。”现在解说的人的徐敬熙,看到出来他对日军从朝鲜进攻很是担心,地图上靠朝鲜这一侧标识极多。

    徐敬熙的说法不知道怎么让杨锐想到了后世的对越之战,中国几十万部队一个月就打到了河内,可是对越之战可是动员了五六十万人,日本人能干出这么件事情来吗?想到这,杨锐只好看向刘伯渊了,他见状摇头道:“按照我们的侦察,中江、慈城、满浦三地,除了满浦能保证一个师团的给养之外,其他两地难以维持一个师团作战。如果日本人事先囤积物资,那我们在朝鲜那边布置的人也会很轻易发现问题的。”

    刘伯渊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望向杨锐,见杨锐点头之后便接着道:“对朝鲜的渗透从04年就开始了,这两年军情局做了很多工作。而日俄战后,日本强行和朝鲜签订了乙巳条约,使朝鲜沦为日本的保护国,举国皆悲。现在义兵运动如火如荼。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要想在江对面有什么动作是无法隐瞒的。而且现在我们已经联络里面不少朝鲜义军。目前正在整合当中,如果日军进攻通化,那么他们将全力扰乱日军后勤。”

    刘伯渊说的还不是很详细,其实复兴会对朝鲜的渗透是分三方面的。其一是官僚系统,因为朝鲜一切都是仿造明朝的,所以当时为了仿造前明的圣旨,朝鲜那边派了人过去了联络,但只是联络几个亲中国的官员,并没有进一步延伸到高宗;其二则是各地的义兵,这些其实都是各地流军。几十人上百人一伙,开始时并无价值,但是随着乙巳条约的签订,这些流军开始变的成几百人一股。这就有拉拢的价值了,不过义兵的活动大多是在朝鲜的中部地区,只要少数几只在平安道、慈江道,人数虽少,但也算是是一支力量;其三就是一些朝鲜的热血书生,他们人数虽少,但是鼓动性和革命性却不错,花费一些印刷费用,还是能收获奇效的。

    “如果日军六个师团进攻,那么我们该如何防御?”杨锐问道,朝鲜人最多也就是提前预警和捣乱罢了,正在打还是要靠自己。

    “只能是节节防御,只是兵力完全不够,战略纵深也不够。除非能在边境关键之地修筑工事,同时增兵至八万人,并加强炮兵建设,不然无法抵抗。”徐敬熙给出的对策并不出人意料,但是这些除了可以给部队增加火炮之外,其他的都不可行。

    “修工事可以先去看看,但是没有洋灰,并且大规模修建一定会引起各界注意。增兵不是不能,但军费还要想办法筹措,目前的只能增加民兵的训练。炮兵可以增加,但是只能是迫击炮,主要是六〇迫和八〇迫,其中六〇可以布置到排,机枪现在产量不大,但最终会布置到连。兵力不够火力凑,要是你们还给日本人占了通化,那就自杀好了。”预算里钱不够,杨锐只能是增加火力了。他就不相信,凭借自己基本不要钱的炸药会守不住通化。

    “先生,如果边界不好修筑工事,那么离通化新城近的据点还是可以修的。”贝寿同补充道,“而且这些地方与通化的交通比较便捷,洋灰我们又可以自产,想来修筑并不会太花钱。还有就是迫击炮弹的消耗量极大,如果能事先根据各处的远近储备一部分,还对于防守极为有利,铁丝网也是如此,最好也能事先储存在各关键节点上,以备开战后所需。”

    铁丝网的好处日俄战争时大家就知道了,只是当时俄军自己都不够,只在奉天战后守四平的时候才下发了一些,战后通化铁厂竣工出铁,参谋部着重研究了铁丝网这个东西,确定了几种布置方案,发现是房顶状的铁丝网最好,用75mm的火炮,如果直瞄,打开缺口需要一百余发,如果是间瞄,那就要近三百发;而的火炮,先不说能不能从朝鲜那边拖过来,便是拖了过来,也是要一两百发才能奏效,消耗这么多的炮弹,相信突破铁丝网之后,日军的大跑基本上时摆设了。

    “好吧,你们草拟一个方案上来,那些地方要修筑工事?修筑多大的规模?如何修筑才能隐蔽?需要花费多钱?都写成一个报告递上来吧。还有一个就是军工厂现在产地雷了,这个东西你们也要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怎么用。”虽然这又是一大笔钱,但有备无患,一旦通化被端了,那损失将更大,这些钱还是要花的。

    早上杨锐已经见过各部队的主官了,加上现在的参谋部会议,部队的军务基本都通报了一遍,其实现在部队的状态不错,就是没有战打,士兵都憋的慌,幸好训练艰苦,同时士兵都成了家,军心极为稳固。前一段时间的整肃,部队这边基本没有涉及到普通士兵,而只是针对军校后几期的毕业生。不过这些人在军队日久,部队又有政委,基本是毫发无损。只有农垦、农贸、还有通化工业系统里受了些影响,但是考虑到通化的重要性。向严州那种强度的整肃没有发生。因为一旦严整,那就有投靠满清的可能。为通化安全计,范安很多时候还是处理的比较谨慎的。

    参谋部的事情说完,接下来就是军情局这边的事情,这次来通化。刘伯渊的意思是有一些人杨锐还是要见一见的,一是复兴军对外的烟雾弹韩登举,这块地方本来就是韩边外的固有领地,后面韩边外被招安,各处才设县管辖,虽然如此,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是清廷管辖不到的。复兴军就钻这个空子留在这里。不过对于韩登举来说,当时可是吓一跳的,不过见来人不和他争利,并且离他的金矿远的很。后面也就放心下来。不过这个人杨锐没有见过,还是要见一见为好。

    除了韩登举,另外就是朝鲜那边的来客了,现在已经他们在东北,

    刘伯渊一说朝鲜人既然在东北,杨锐奇道:“怎么带进来的,不会走漏了消息吧?”

    “绑着眼睛进来的,其实这些人有一些摸到了海龙,在那里办私塾,被我们的人发现了,他们估计是想在东北的朝鲜人中发展势力。”刘伯渊道。

    “叫什么?什么组织?”朝鲜这个时候独立党,杨锐只记得金九和安重根,他很好奇会不会碰到这个两个人。

    “是一个叫李会荣的,他说他是新民会的成员,该会的首领则是一个叫安昌浩的,他们有大概几十个人,李会荣家境宽裕,办私塾的钱都是他变卖家产之所得,我看这个人值得信赖,所以把他带进来了。”刘伯渊道。

    听到是变卖了家产干革命的,杨锐对此人的印象好了一些,最起码积极性是有了,至于是不是聪明,那就要再看了。于是说道:“那就晚上见一见吧,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李会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完全不是杨锐所想象的年轻气盛的模样,他本来是和复兴会的人接洽军火买卖的,后面被军情局瞄上了,简单的交谈之后他便决定来见一见清国革命党的首领,除了进一步确保弹药来源之外,更重要的是想看看清国人是怎么干革命的。

    两人的初会是在总部前哨站的一间屋子里,因为不想带他去总部,所以这些天李会荣一直在这里。他其实对一个贩卖武器的反清组织很好奇,因为所购的步枪基本是日式三十年式军用步枪,都是日军的现役装备,他就想不通这么好的武器怎么要卖掉。

    “李先生,这位是我们的首领文先生。”见面之时,刘伯渊介绍着杨锐,但是说的是化名。

    “幸会,幸会!”李会荣汉语很流利,打量着杨锐几眼便垂下了目光。

    他说幸会,杨锐便只能说久仰了,不过也不想这么客套,于是杨锐久仰之后便道:“贵国现在已经成为日本的保护国,贵会是否想举兵以推翻日本人的统治?”

    没想到杨锐一上来就问起兵的事情,李会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现在朝鲜国内正在筹备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参加在海牙举行的第二届万国和平会议,李会荣虽然没有参加,但他是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去年过到东北办私塾的时候,他还想发展势力,举行武装起义,但是有这么个机会,他武装起义的心有歇下了。

    “我们现在正在设法获得国外支持,以帮助朝鲜获得独立的可能。如果得不到帮助,那么就只能发动义兵,驱除日人。”李会荣半响之后才答道,不过话语说的比较隐晦。

    杨锐却想不到高丽棒子还是两手准备的,不过想来也是,朝鲜和中国不同,他们只是刚被日本吞进口里,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所以他们有引列强以求独立的想法,而中国早就被满人统治了两百多年,除了革命别无它途。自己看他们可怜,也许他们看自己也是可怜的。想到此,杨锐想笑,但又感觉笑起来不好,只好忍住笑,道:“我记得日俄战后,贵国就想找美国帮忙以获得独立地位,但是罗斯福抛弃了你们。现在你们还想着找洋人住持公正,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第二次英日条约早已经签了,英国人又和法国人签订了协约,而你们期望的俄国,现在自己国内都一塌糊涂,想支持你们也是不可能。这样的国际形势下,想要朝鲜独立的只能是靠自己手里的枪。”

    李会荣被杨锐说的有些冒汗,其实他也知道去求助于列强未必有用,但机会就在眼前,不得不冒险一试。在此情况下他除了点头倒也说不出其他什么来。杨锐话说完,见大家理念不合,寥寥数语之后就结束了会面,他觉得还是要靠那些整合来的义兵作为自己在朝鲜那边的助力了。

    ps:

    注:日俄外交史纲,p995

丁卷 第三十二章 谴责

    打发完李会荣,在回去的路上,杨锐问刘伯渊:“你哪里找来的这些书呆子?”

    刘伯渊刚才见那朝鲜人很不上路,心里便汗了一把,现在见杨锐问,只好把朝鲜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开始是在海龙,他带着几个人四处晃呀晃的,聚在韩民中间打算办私塾,后面我们调查发现他们的老巢是在延吉那边龙井的瑞甸书塾,主持的人叫李堂,去年秋天左右从朝鲜那边过来的。他们一边办学,一边找巡防营的买枪,就这么搭上线了。”

    “这个李堂又是什么人?是新民会的那个什么安昌浩的化名吗?”杨锐只想知道这个新民会的头头到底是什么人物,如果是个孙汶那般光说不练的,那就算了,要是个可以干实事的,那还可以拉一把,革命成功前给日本人捣捣乱,革命成功后给日本加加压,中日开战的时候再做做带路党,反正用途是全方位的,而自己要提供的只是炸药,还有一些培训而已。

    “我派人偷偷进去过他的居所查过,这个李堂叫做李相卨,在朝鲜素有名望,之前是议政院的参赞,官居从二品,乙巳条约之后自杀未遂,后面辞了官,拉着一帮人在龙井那边办学耕田,估计是想积蓄力量,筹划反日事宜。”军情局派去搜查的人并不专业,只知道李堂的身份,并不知道这个化名李堂的朝鲜官员其实还是朝鲜高宗派往海牙国际会议的正使,而海牙会议又使得日本大发雷霆,以宣战为要挟,逼迫高宗退位,同时解散全朝鲜的军队,至此朝鲜在实质上已经被日本吞并了。

    杨锐听闻这个高丽棒子居然还是个从二品。又有过自杀的经历,感觉这个人名望是够了,就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枭雄。“既然是这样,那改日你找人亲自和这个叫李相卨人谈一谈。看他要什么。如果是炸药什么的,那可以按照成本给价……哪套恐怖袭击的东西可以灌输过去。让日本人尝尝炸药的滋味。”

    听闻杨锐交代让朝鲜人去搞恐怖袭击,刘伯渊全身忽然一凛,这可不是黑火药啊,实打实的猛炸药。几公斤的炸药爆炸,那方面几十米的人都要死光。杨锐见他的模样道:“怕什么?我又不打算把朝鲜给并了,最多济州岛弄过来搞搞旅游,他们的炸药只能用在日本人头上。还有啊,我们给了他优惠,他也要给我们些东西……朝鲜的皇宫里,弄几个会汉语的太监宫女出来。还是那一套皇宫里的规矩,圣旨的织造啊、龙袍啊、油墨啊,反正是和皇帝有关的东西都拷贝一套出来。”

    刘伯渊是少数几个知道那张牌的人,虽然杨锐思路转的极快。但是他还是能跟得上。前明那边,谱牒、印信是真的,谕旨也算勉强是真的,但是这只能是见旨不能见人。现在已经用上了这张牌的地方,一是江湖会党的收编,再就是蛊惑南非那边的矿工。感恩是不会使人臣服的,唯有恩威并重才对百姓有用。按照这个思路,南非的矿工一被救出来就以满奸的身份打了一顿,然后挂上一幅朱元璋的像,磕头跪拜喊了万岁,并且割了辫子才给饭吃,那些有‘骨气’不跟着朱八八走的,全扔到海里喂鱼。当然,喂鱼只是一个测试,喊服的就捞上来,还不屈服的,就真的要喂鱼了。

    一套流程下来所有的矿工服服帖帖,加上农场就种些腰果,放些牛羊,工作轻松的很,只是每日的训练辛苦,但饭菜不但吃的好也吃的饱,便基本没有什么怨言了。至于工资,早先在矿井的时候每月二十五先令,合银八两不到,但是矿主不但计件,还怕矿工逃跑,只发铁片,这些铁片许诺合同到期后换发工资,看上去公平,但矿工从来都不准外出,伙食极差,住处卖的东西又是外面的几倍十几倍,钱花来花去,最后铁片也剩不到几块。现在旷工们都跟着朱八八走,月薪一般是一两五钱,职位高则给的多些。钱虽不多,但是比铁片好,而且是得实的,不要再买什么,更想到日后封侯列相、光宗耀祖,所有人都死心塌地跟朱八八干了。

    不过因为这都是靠着钱伯琮和谢缵叶远程操作,只出示过前明的谕旨,时间久了,这些人的劲头未必能保持,所以在适当的时候,那个叫什么朱宽潚的小孩子要现现身才行,既要现身,那一套前明皇室的做派就要扮足,前明那一套东西早就没了,但是朝鲜还有,所以拷贝一套弄上去,那就真的是货真价实了。

    刘伯渊牢记着杨锐的这些交代,只掏出本子具体的内容写在本子上,他记完又道:“那朝鲜人那边怎么解释?”

    “不要做什么解释,反正就告诉他们我们要这些东西就好了。还有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走漏了风声,那以后就别想要什么枪支炸药了。你这边适当的时候可以把复兴会的名号亮出去,没有实力,他们是不会重视我们的。”杨锐交代道。

    “是的,先生。”刘伯渊说道。“那义兵那边和他们这边该怎么协调?是让他们并成一伙,还是各分各的好?”

    “义兵都好几个首领吗?他们到底是反贪官污吏还是反日本人?”杨锐问。

    “大多都是反日本人的,也有些是反贪官污吏的,不过基本都是农民矿工,或是山中的炮手,打战不怎么会,但是作战还是比较悍勇的,目前联络了五支,真宝的李夏铉、小白山的金相泰、英阳的金淳铉、还有黄州等地的金贞焕,最后一支就是庆北地区的申乭石,他的人数最多,有一千余人。对他们,我们之前援助过一批日式村田枪械和日军军票,所以交情还算不错。”刘伯渊介绍着义兵的情况,其实这些早前都密保过杨锐的,只是他当时没什么心思看而已。

    “你就着重介绍那最后一支吧。”杨锐刚说完,队伍后面一个通讯兵喊过口令之后跑过来报告:“报告,刚才那个朝鲜人说日本陆军有人在两月份来过龙井。他们打听后是说日本人想派人到延吉这边保护韩民不被满清欺辱,这次是先过来调查的,他让我们小心。”

    延吉那边朝鲜人差不多有近十万,农垦公司几年前也算是看中这个地方。移民了近二十万。就是防着日本人借机闹事。杨锐闻言想着历史上的间岛问题,不由得笑了。历史上日俄的势力分割点是在长春,现在呢,被自己堵在了昌图四平之间。按照目前实际的情况看,日俄在辽东这边的分界线是在昌图—西丰—海龙厅(含梅河口镇)—濛江(今靖宇县)—抚松—长白山天池一线。延吉完完全全归在了俄国这一边,日本人探查可以,真要是敢在俄国人头上抢地盘,怕第二次日俄之战又要来了。

    刘伯渊不明白历史,不知道日本人要耍什么阴谋,脸色凝重中却看见杨锐一脸轻松,顿时也平静了下来。杨锐说道:“去告诉他。谢谢他!另外再告诉他,洋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或是见到一个比自己还烂的革命者,杨锐的心情不错。只把一句后世的名言送了过去,只待通讯兵走了,他才道:“刚才说的那个叫什么申乭石,你详细的说一下吧。”

    “此人平民出身,不到三十岁,作战勇猛,外号叫做太白山之虎,在庆北地区活动,我们之前曾经让他过中朝边境活动,但是他拒绝了。”这是唯一一只不在边境活动的义兵,但看在他兵力较多的份上,有些生意军情局还是做的。

    “哦。这没什么,能打的不听话,听话不能打,自古都是如此。先让他吃点亏吧,以后能转过弯来了,那自然就会听话了。”杨锐有些微微失望,但是人就是这样的,也就只有作罢。“对于朝鲜那边,我没有指示了,你还是按照固有的节奏来吧。”

    杨锐见完朝鲜人回到住所已经是十一点了,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并没有特别重要的电报过来,唯有在京城的龚宝铨因为铁路的事情,照例发了一份电报过来。前段时间盛宣怀狮子大开口,想要关东银行,虞辉祖报过来之后被杨锐否了,毕竟关东银行涉及整个复兴会的钱款运作,不可能和谁合并,当然对盛宣怀的借口是关东银行不属于天字号,天字号只是里面的普通股东而已。大概是对关东银行的具体情况也不甚了解,盛宣怀倒是接受了个说法,后面他给的条件是要天字号和通化铁路的钱款存到通商银行,这条也被没有完全答应,只是许诺可以分一部分钱存到通商银行。当然,事情还没有结束,几经商议之下,最后虞辉祖那边又给了五张十万两的银票,这事情才算是结束。

    盛宣怀这边点头,加上早就打点好的东三省总督志锐,已经改名为东省铁路公司的通化铁路,会同吉林那边的士绅一起将修筑铁路的呈文报了上去。奉天是通化铁路的老巢,士绅都因为通化的实业赚了不少银子,而吉林那边,以关东银行为纽带,那些早就想办榨油厂、面粉厂的士绅,全部被铁路公司给网罗了,迫不及待的掏了钱,按了指印入伙,便是新来的吉林巡抚的朱家宝也对此事欢迎的很,他甚至希望铁路公司要是有钱,就修到松原白城,他说的杨锐也想,但是这一是没钱,二是俄国人一定反对,想修还是要等过几年。

    呈文在五月中旬递到了东三省总督志锐这边,铁路公司之前已经询问过他的意思了,志锐能在帝党中脱颖而出,自然有一番见识,加上平日里受日本人的气不少,对于此事极为支持。东北这边士绅、官府都点头,那呈文便很快到了邮传部,得了巨多好处的盛宣怀看了呈文却不着急,只把呈文压在邮传部并不上报,弄得东北这边诸人的心都是悬的,等他把呈文递交给内阁的时候,杨锐都已经在敦化待了快一个月了。

    中国的任何事情只要一到衙门就没有什么好保密的,再说动员吉林士绅入股的影响也不小,日本人早就听见了,日本驻清公使林权助立马照会外务部,认为此条铁路和南满铁路并行,有损于大日本在东北的权益。要力行制止。外务部总理大臣那桐、会办大臣瞿鸿机并不知道这档子事情,只好事先把照会接下然后再来看个究竟。林权助在大清其实还是一号人物,戊戌时他便是变法的支持者,康梁出逃日本他出力甚多。在照会完外务部之后。他又私下里见了正当红的梁启超,要他全力阻止这条铁路被批复。梁启超当年可是拜他所赐才逃到日本的,当下就应诺一定不让这条铁路通过。

    日本人着急的动作,事先知晓此事的美国公使和俄国公使也有反应,东北这块肉目前被日俄平分。但美国人功夫到家,在安东通化这边横插了一道,现在铁路延长到长春,对于美国是极为有利的,虽然石油不能买过去,但是棉布是可以通过这条铁路运到北满,由此避开了日本人的差别运费和‘紧张’车皮。本着为本国企业谋福利的美国驻清公使柔克易在日本照会之后就谴责日本人违背门户开放政策,制定差别性的运费等措施以打压他国商品。

    美日相争,俄国的公使璞科第则不动声色,不过在盛宣怀把折子递上去的时候。他也照会了外务部一次,具体说了些什么那就只有那桐和瞿鸿机才知道了。不过以大家对于他的了解,这个远东间谍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以至第二天内阁的声音便沉默了,大家都对这件事情避之如虎,再也不敢再朝堂上说什么,而之前打定主意劝说光绪帝不要核准的梁启超也一时没有言语,所有人都在惊恐于第二次日俄战争,如果再打一次日俄之战,那胜负分明的情况下,东北会像现在这般两国都撤军吗?这是所有大臣都不敢妄议的事情。

    杨锐把日军增兵一百万和日军进入延吉等地侦察的情报一股脑的给了俄国,俄国的强硬派则拿着这些东西向维特这些和平派施压。驻清公使璞科第出身于财政部,是维特的亲信,被人称作狡猾的国际间谍,他在俄国国内的督促下,不得不把第二次日俄战争拿出来恐吓满清一番,他的说法是:日本一直在筹划第二次日俄战争,如果满清不站在俄国这一边遏制日本的话,那么战争很快就会到来。他话说完就把复兴会军情局提供的照片、文件之类的东西一股脑的扔给了那桐,那桐则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带到了内阁会议上。光绪拿着这些翻译成汉文的情报愁眉不展。日本人对结果不甘心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看这形势,现在日本变成了之前的俄国,俄国现在变成之前的日本,作为想成为一个直追康乾那样的皇帝,要是日俄两国再在东北打一次,那他该怎么办?前面那次还可以推到慈禧身上,那这一次该推在谁身上?家真是难当啊!光绪放下那些威风凛凛日本军队的照片无力的想到。

    内阁会议的次日,梁启超就去找了一次林权助,试探日本对第二次日俄战争的看过,林权助对于梁启超所问的日本再次进攻俄国大笑,而后表示这完全不可能,不过当梁启超拿出一份的日军扩军表之后,他却愣住了,不过外交官的功底俱在,他立即断言这一定是露西亚人在造谣,现在的日本已经没有办法进行第二次战争,先不说情报是不是真的,即使是真的,那也是为了提防露西亚人。

    林权助言辞切切,要是梁启超没有去过日本的话那对他说的一定相信的很,可是在日俄战后见识了日本民众狂热的梁启超是怎么也不像信林权助所言是事实,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又叙话良久之后才回去。

    御书房内,梁启超被赐了坐,待旁人走开,光绪便急切对看着他道:“日本人是怎么说的?”

    “回皇上,日本公使称这件事是俄国人造谣。”梁启超看着面前的光绪心中叹气,只想到几年前的戊戌变法,这么一个急切的皇帝,能治得好国吗。“不过,卑职认为日本人确有发动第二次战事的可能,昔日朴茨茅斯条约签订,全日本的民众都反对这一条约,当时暴乱更很多洋人被攻击,教堂被焚毁,当时所有的日本人都说这一次要俄国人赔款十万万不止……”

    “哼!”光绪站起身很是生气。梁启超说的赔款又让他想到了甲午之战,要不是那些奴才不卖力,我大清怎么能可能会赔两万万两!“日本蕞尔小国,野蛮的紧。见有便宜可占那就是要占到底的。朕不是老佛爷。绝不会再在做中立之举!”

    一听到这个皇帝又着急上火了,梁启超立马给跪了。道:“皇上,要想东北不再战,适时引入米国人才是万全之策啊。届时三国都在东北有利益,才能相处无事。打不起来啊。”

    “好!好!那就马上准了这条铁路,让美国人和日本自个儿争去。”打战是光绪所不想的,要是再输了,那可又是一个甲午之战。

    “不行啊。皇上!”梁启超见光绪这么草率就决定,又是一阵心纠,忙道:“这事情还是要先问过英国公使才能最后定夺啊。万一日本抗议,英国会帮着说话。那才能稳妥啊。”

    “那要是英国人也不支持修路呢,那怎么办?”光绪终于绕过这个弯来了,这日本人虽凶,却还是要听英国人的。

    “回皇上。那我们就拖着,现在皇上励精图治,日本真想打,那也要多多顾虑才是。”这事情绕了半圈还是绕道英俄那边去了,梁启超只觉得之前的路白跑了。

    英国公使朱尔典是一个汉学家,之前虽在中国短暂任职,但很快就调到朝鲜去了,随着日本逐步吞并朝鲜,在去年秋天,朱尔典接替萨道义成为驻清全权公使。通化铁路他早在朝鲜的的时候就看在眼里,在去年刚接任驻清公使这个位置的时候,他现在很有兴趣的看着中国佬又把事情闹了出来,和上次扯着美国人、英国人打压俄国不同,这一次是扯着美国和俄国打压日本,真是狡猾的清国佬。

    在收到侍从的报告说皇帝的秘书亲自登门拜访的时候,朱尔典一边前往客厅一边想着梁启超的来意,他相信一定是为了东北的那一段铁路而来。

    “公使先生。”梁启超知道他懂得汉语,便直接招呼了,不过他没有用中式的礼仪,而是像西方人那般热情的握手。

    “哦。梁先生。”朱尔典汉语流利,握着梁启超的手很客气的道。“请坐,请坐。”

    梁启超微笑的坐下,熟知西礼的他很快就说起了此行的目的:“公使先生,现在日俄两国在东北都已经撤军,但我们一直担心局势会再次恶化,有消息称日本人将会准备第二次日俄战争,我非常希望能听听公使先生对此的看法。”

    “对不起,梁先生,我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信息,就我本人而言,远东的和平是我最大的期望。”朱尔典或许并没有收到日本人扩军的情报,或许并不象表示自己对远东日俄纠纷的态度,说了这么一句废话。

    梁启超并不死心,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旁敲侧击,而是直接问道:“公使先生,如果日俄两国再次在东北发生战争,那么贵国将会如何?”

    “我国将会对事态表示严重关注。”朱尔典滴水不漏的说道,然后再反问道:“梁先生,你这次来就是问这些的吗?”

    “是的。公使先生,有消息称日本人将发动第二次日俄之战,我们很担心上一次的悲剧会再次上演。现在通化铁路公司正准备修建一条铁路,我想了解公使先生对此事的看法。”梁启超索性把来意都说明白了,他想听听英国人到底会怎么说。

    “梁先生,对于东北新建的铁路,我们认为这将……”朱尔典说到这里的时候,侍从正好把茶水端上来了,趁着这片刻的延迟,朱尔典想到正在伦敦谈判的着英俄协约,他忙把之前要说的话吞了进去。毕竟,以清国官场的泄密程度,自己的表态很快就会传到俄国人那里,到时候一旦自己反对的态度传到俄国,那么势必会影响即将签订的英俄条约,这个费了近两年功夫终于要签订的条约对于英国来说至关重要。

    茶已上,端着茶细品之后,朱尔典慢条斯理的道:“梁先生,对于东北的变化,我们将密切的关注,对于任何破坏这一地区友好稳定的人,我们都予以将谴责。”

    “任何破坏这一地区友好稳定的人,我们都将予以谴责。”梁启超在心里回味着朱尔典的话,心中顿时大定,这就是英国人的态度,这样的话可以回去复命了。

    目的达到,梁启超便告辞了,而朱尔典便把这边的情况马上发到了伦敦,他虽然是驻清全权公使,但是权利还是在伦敦而不是北京。伦敦的外交大臣格雷很快就回电:“……远东的稳定是西亚和谈的前提,在适当的时候应该遏制日本人的野心。”

丁卷 第三十三章 不争

    外交辞令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要想理解它最关键的是明白说话人的立场,在认为日本会发动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光绪等人看来,英国人的话针对的是日本。而日本其实也确实有被英国谴责地方,那就是去年的十月,陆军首脑山县有朋在不和内阁商量的情况就上奏天皇要求建立五十个师团,今年又提出要增建两个师团,成为军部和内阁争论不休的议题。现在日本大肆扩军被列强所知,面对谴责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此形势下,即便是肃亲王善耆在他的日本朋友川岛速浪的要求下苦劝,也不能扭转光绪的决定,修筑梅长铁路很快就准了,但是折子一时半会却没有发下来,而是留在内阁想看看各国的反应。

    清国站在了米国和露国的这一边,使得日本大发雷霆,此时接任林权助的日本驻清公使阿部首太郎对清国发出了战争威胁,不过很快美国公使柔克义便有了针锋相对的言论,并宣称美国代表和平的白色舰队将在今年晚些时候从佛吉尼亚州的汉普顿海军基地起航,进而访问亚洲,以表达美国对亚洲人民的友好之情。美日矛盾由来已久,在日俄战时双方友好了一段难的的时间,但是终究因为对朴茨茅斯条约的失望,让所有日本人想起了新仇旧恨。随着日俄矛盾的加剧,这一次,内心惧怕日本人的罗斯福不得不表现的强硬了一些,说话温和的同时,大棒也亮出来了。

    美国人强硬的表态,俄国的璞科第却大谈和平,亲俄的法国表示遗憾,英国则因为和俄国递交协约只能沉默不语。环视所有列强都不支持日本,而此时在圣彼得堡进行的日俄谈判,又被俄国外交大臣伊兹沃尔斯基拿住了日本的把柄,即在日本吞并朝鲜这一件事情上拿捏到了分寸。朝鲜代表是从海参葳前往荷兰海牙参加世界和平大会的。如果日本对此不妥协,那么俄国将支持朝鲜代表进入会场列席并发言。铁路之事无法阻挡。那就只能让其修建,但是日本驻圣彼得堡公使本野一郎也就此提出了要求,即不支持有美国人背景的通化铁路公司修建这一段铁路,而是希望俄国贷款修建它。

    列强间的勾心斗角。京城里的一日三变,都让杨锐就像一个掷出骰子的赌徒,只只能静观其变,等老天开眼。在他等侯北京批文的这一个多月里,诸多人找了过来,美国那边见着中国佬通过爱丽丝获得罗斯福支持,哈里曼找到了虞自勋后友好的承诺将支持通化铁路公司向北延长的决定。并且希望和通化铁路公司进行更加密切的合作;日本人这边,安东的冈部三郎和满铁的第一任总裁后藤新平拜访了杜亚泉,双方相谈甚欢,过程不但友好而且有益。但是在此次交谈之后,那些来洽谈购买煤炭出口日本的商人们忽然跑了个没踪没影;最后找过来的是俄国人,找的是还在圣彼得堡的陈去病,意思是铁路最好使用华俄道胜银行的贷款修筑,早有准备的陈去病对此并不拒绝,但是因为铁路属于民办,所以贷款可贷,但钱不能用在铁路的修筑上。

    风云变换的一个月后,梅长铁路的呈文批了下来,而后顺带的吉长铁路也被批了下来,获知此消息的杨锐却笑不出来,因为这段时间的朝廷里的打点花了三十多万两,而华俄道胜银行五厘息,五百万卢布九三折的贷款又让他损失了不下于一百万。同时,通化铁路的不少股票也转给了哈里曼,他现在不但是股东,还签订了铁路租赁协议。整件事情,除了铁路可以连通东清铁路以外,好像什么好消息都没有。有所得总是有所失的,即使早对此有所准备,但杨锐还是被纽约和圣彼得堡来的电报上的嚣张口吻气的发晕,真他妈的狗屁世道。

    朝廷的旨意一下,梅河口这边的十几万大军就开始动工,路基早就已经铺好,枕木、钢轨都已经备齐,接替陈大发位置的一个广东人许诺三个月内全线通车。杨锐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这都是计划好了的,只是他要求务必要把铁路找借口修到东清铁路西面去,不需要修多远,起个头就行,至于俄国人是不是反对那就修了再说。

    东北的夏天树林郁郁葱葱,即使是大热天走在林子里也不觉得的热,坐镇敦化已久的杨锐在嘱咐防火防盗防日本之后,便前去桦甸见一见复兴军的烟雾弹韩登举。敦化到桦甸近四百里路,他走了七八日才走到,在见过韩登举并被他热情的带去参观了装机器的金矿之后,杨锐忽然见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他在心中反复思量之后,让陈广寿出去把那人请到屋子里来。

    “遁初,别来无恙啊。”看着一副日本人打扮的宋教仁,杨锐笑了起来。

    同盟会诸多举事都是失利,即便是影响最大的一次萍浏阳醴起义也是如此,举事都是由孙汶执意发起,但是粮饷不济的情况下失败,责任大多都归罪于那些为富不仁者。比如南洋那些华侨还有钱从来没有缺过的复兴会。前者派方君瑛去开枪吓唬了几回,还是弄来了两三万元,但是恶名从此传开之后同盟会的声望一落千丈。现在的南洋富绅要么投靠已经鸡犬升天的保皇党,要么就加入不要捐钱一起发财的复兴会。除了一些没钱的华工,和在美国一样,同盟会已经没人支持了,可即使是有这些华工,但在自己生计愁苦之下又能捐出多少钱呢。

    宋教仁在去年国旗之争的时候就看透了孙汶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本性,再加上现在同盟会前景堪忧,他想起某次在日本报纸上看到了关于间岛独立之国的描述,便一心想着来东北联络马贼、发展组织,不过今年四月份开始他在安东等地转了两个月,没有找到一个马贼,北上奉天之后停留良久,他又到吉林桦甸夹皮沟求见韩登举。不过韩登举对他所畅言的革命并不支持。正要回去的时候,却忽然见到了杨锐。

    “文先生也是风采依然啊。”宋教仁不敢断定面前的文先生是不是杨竟成,同时身处他处,他也不敢贸然喊破。只好以文先生相称。

    “遁初为革命。东奔西跑,真是辛苦了。”现在的宋教仁除了日本人的打扮之外。要比以前在东京见的时候精神多了,“来坐吧,聊一聊也是好的。”杨锐一副主人的样子,招呼着宋教仁。

    “文先生为何在此啊?”看着杨锐的主人坐态。宋教仁坐下之后笑着问道。他有些担心杨锐是和他来抢生意的,又期望杨锐抢生意成功,不管怎么说,能说服韩登举对革命大有好处。

    “我啊……”杨锐只是喜欢宋教仁这个人而已,不过这只是他以前喜欢的残留,现在的他对宋教仁是敬而远之的,所以在确定要不要见他的时候很是犹豫。“遁初来干什么。我就是来什么的啊。”

    果然和宋教仁想的一样,宋教仁急问道:“那结果如何,韩统领怎么说?”

    “呵呵”杨锐打着马虎眼,干笑道:“人家有钱有金矿。他怎么回遁初的,就是怎么回我的。”韩登举已经靠向了复兴会,杨锐相信他一定是婉拒了宋教仁的。

    他此言一出,宋教仁眼中的热切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道:“哎!当下革命艰难的。贵我两会还是要团结一致共度难关的好。”

    “遁初说的正合我意。我就是想邀请遁初加入复兴会。你看如何?”杨锐说着团结,其实就是挖墙脚的,广东南洋那边很多同盟会员都加入了复兴会,弄得孙汶暴怒不已,现在杨锐又要把华兴会那些人拉过来。

    “文先生,若是我没有猜错,复兴会所信奉可是开明专制之说?”面对杨锐的邀请,宋教仁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在他离开东京的时候,一本名为《大国崛起》的复兴会宣传书在各处学堂发售,书很厚,但卖的极为便宜,而且其中的内容很是鼓动人心。宋教仁来东北的船上一口气就把书读完了,排除书中那种透人心肺的热血沸腾,书中要灌输鼓吹什么,他一清二楚,加上早先所知道的复兴会纲领里面的“集权政府”,所以有此一问。

    聪明人说话很是省心,大国崛起里面的集权之意虽然透的不多,但宋教仁不是那种一听到中国战舰扬威四海就热血沸腾的青年,他也是搞文宣的,同盟会现在的民报就是他挑头筹划的。杨锐对他的问题并不回避,回道:“确实是如此,不集权中国无法富强。”

    “是国家无法富强,还是百姓无法富强?”宋教仁见杨锐承认,便把他这看书看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先有大家,才有小家。国家不富强,百姓如何能富裕?”初中课本里的言语被杨锐提前一百多年说了出来,弄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他到现在都记得政治课本上有一副漫画,叫做大河有水小河满。当时太小没细究,后面农村跑多了才知道,大河里的水都是小溪汇集的,只能说小溪有水大河满,怎么可能大河有水小河满的?

    杨锐又想起大河小河的时候,宋教仁却道:“民为国之本,国家再富强对百姓有何益?即使中国如此贫穷,权贵们还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集权政府如同日本者,也是富者富,贫者贫。请问文先生,若是集权政府,如何才能保证这所集之权不被滥用?国家财富不被官员侵占?”

    “无法保证。但是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权贵拿大头,百姓拿小头,这总比什么都干不成一帮扯皮的好。”集权便无法制衡,失衡则必然腐败,这是无解之局。即使文宣部门使劲洗脑,被忽悠的也只是底层百姓而已,高层那些贵人们谁会信民族主义,怕早就搬进租界里去了吧。

    “教仁还是不入会吧。”宋教仁短短几字,就把和杨锐的距离拉得极大。

    “不管百姓有多穷,权贵有多富,只要国家整体的财富在增长,那么遁初所求的民主自然而然会到来。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曲折前进。先富国家,再富百姓,再改政体,这是中国民主的必由之路。”叫宋教仁进来是想说服他入会的。现在他断然拒绝。杨锐还想做一些努力。

    “文先生,这样必定会再来一次革命。中国革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此反复革命,那么国家元气必定大伤。教仁投身于革命,是想建立一个汉人主导的民主国家。国家不必成为一个新的列强,只要人人安居乐业便可。至于民主分权会损失效率,那无甚要紧,别人十年能建成的事情,我们就三十年、五十年来做,没有必要在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之内就成为多么强大的国家。现在之世界,犹如春秋战国。中国应该不争,自保即可。”宋教仁显然对于复兴会的文宣看的极透,知道复兴会有领导中国争霸之意,所以才会有不争之说。

    “遁初。世界现在就是弱肉强食,不多给国家抢一些地方,以中国的人口怕终有一日要资源耗尽吧。”宋教仁所说杨锐知道,但他还有别的理由。

    “文先生,我这次是从日本经朝鲜到东北的,沿路感慨良多。拜日俄会战之胜,现在日本已经有吞并朝鲜之举,可这对日本百姓何益?现在在朝鲜开矿修路都是日本财阀,即使有部分农民到朝鲜垦荒,但除了一个胜利者的身份,他们和在日本之时毫无差异,照样要交税要纳粮。战争死的是百姓,得益的是权贵,这是打胜了;若是打输了,那权贵还是权贵,最终的赔款仍是由百姓来承担,慈禧对列国宣战之后,庚子赔款能让她痛心分毫?复兴会集权之说我不赞同,复兴会要把中国变成一个列强,我也不赞同,是以教仁不便入会,还请文先生见谅。”宋教仁说完便对杨锐拱手一礼,而后便告辞了。

    杨锐在听完宋教仁话语之后有些发愣,因为他所说的便是好久以前杨锐自己所想的,所以当这番话说出的时候他有些浑浑噩噩。只待宋教仁走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悻悻而归。

    杨锐再次回到敦化已经是九月,此时美国的股市正在动荡不安,就等着后两个月股市狂跌,从而开始收网。按照谢韬甫的估计,如果哈里曼等人会履行之前购买安通长铁路股票时的承诺的话,那么这一次剪羊毛能收益四百万美元到五百万美元;如果哈里曼食言,行动并不能获得其背后摩根家族的支持,那么收益只能在三百万美元左右。

    纽约不是复兴会的主场,即使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没有金融皇帝摩根的许可,乘乱玩一些花样还是很局促的,杀人放火外加焚账灭迹,要想大赚一笔还是艰难的很。毕竟,几千万的股票太招惹人眼了,能套出股价的三成便是要谢天谢地了。

    杨锐在敦化静静的等着消息,这时候复兴军第一次大规模的实弹演习开始了,看着漫山遍野的士兵,他的心思又被转到演习上。因为有了军工厂,现在的演习比之前像样多了,最少橡胶弹头的子弹是可以自产的,虽然并不完全安全,但是士兵眼睛上的护具,以及五十米外的射击还是能杜绝大部分伤害。唯有炮弹、手榴弹不好弄,只能是通过随军的演习人员判定伤亡数字,虽然不无合理,但对演习的连续性造了一定的影响。

    望远镜中,一队在森林里若隐若现的士兵刚刚确定好集结整地,步兵按方位展开之后,炮兵正在安装迫击炮。随着军官的口令,一枚枚实心炮弹发射到对面的守军的阵地上,随着炮弹的出膛和己方活力的压制,已经落位的士兵忽然从地上爬起往前直冲,按照操典,整个队伍应该是一个梯形,但由于是山林地区,队伍就不是那么方正了。攻方来势汹汹,守军虽然在随队演习人员的指挥下判定一些‘伤亡’人员不得不退出战斗,但仍有许多人站起来迎敌,毕竟是没有真实的炮火,两军的白刃战没有完全的一边倒,杨锐只看到好几个士兵刺刀拼着拼着就扭打在一起了。

    “不会伤着人吧?”杨锐问向旁边的齐清源,这是他的部队;他是红方。

    “不会!”齐清源模样变了一些,人还是之前那样俊秀,不过嘴唇上留了一道胡子,看上去成熟了不少。这一次他力邀杨锐在他这边观战的。

    “不会。所有士兵都告诫过了,自己要是被对方制住了要害。可以喊停退出战斗。”齐清源有两年没见杨锐了,只觉得先生变了,眉头比以前皱的深多了,像是有永远化不开的愁。

    “那就好!”杨锐闻言眉头松开了一些。又看着身边的炮兵团长程志瞂。开玩笑问道:“现在只配迫击炮,不会到时候后膛炮不会用吧?”

    “不会!”程志瞂朗声道。“部队那些后膛炮一直在做实弹射击训练。同时练习各种炮术。”

    “哦。炮弹哪里来?”杨锐奇道,据他所知缴获的弹药也就是几百发每门。

    “之前是从俄毛子那边买过来,后面军工厂开了,就可以复装一些。今年开始75mm的炮弹也可以自产了。”程志瞂解释道,迫击炮虽有,但是后膛炮也不能丢下,所以他这个两年一直在绞尽脑汁训练炮兵。“演习结束有将有炮兵战术操练,届时请长官莅临。”

    见程志瞂说的这么有底气,杨锐却笑了。他对炮兵是极为重视的,炮兵就是步兵的胆。这个胆威力虽大,但是却要细致操作,训练一批合格的炮兵比训练一批合格的步兵难多了,因为炮兵是技术活。而不是体力活。随着火炮射程的增加,二十世纪初期是火炮从直接瞄准逐渐转变为间接瞄准,日本当时千辛万苦攻占二零三高地,就是要取得一个火炮观测点以炮击旅顺港内的俄国军舰,为了这一个观测点,他们死了几万人。

    在以后的战争中,谁有更精准迅猛的火炮,那么谁就能压着对方打,堑壕工事只是减少炮火对士兵的杀伤,但没有哪支部队敢面向炮火进攻或者防守。为此,在迫击炮下发部队的同时,后膛炮被杨锐全部集中上来,这些费劲心血弄来的后膛炮,全部用于炮兵训练,同时,由后世所知的密位制和各种只有名称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办法的炮兵战术,被杨锐提了出来,把诸人的吓的一跳。

    其实密位制在现在这个时间段还是极为超前的,现在德国人教的炮兵测距度量用的还是度和分,根本不会细致到用六千四百个密位去度量,这种分法虽然在上个世纪中就被人发明了,但真正运用到炮兵战术上,还是要等到一战中期的法国人。除此以外,复兴军的火炮射程都很短,迫击炮不提,即便是后膛炮,也只有俄军当初败退的时候弄来的一门攻城炮,其他则都是76mm野炮和山炮,这些火炮的射程并不太远,所以间接瞄准发并不很有用。

    面对炮兵和参谋的质疑,杨锐力排众议,强力在部队推行间接瞄准,禁止直接瞄准,同时从沪上抽调叶耀元、崔朝贵这两个算是中国当代有名的数学家派到炮兵部队,除了研究炮兵间接瞄准射击技术,教授密位计算方法、制定射表,同时还钻研各种试射方法和炮兵战术。很快正弦、余弦,阿尔法、贝塔,这些专业术语就把炮兵军官给绕晕了,天天做数学题的结果便是有一些人想申请转岗到步兵部队,可杨锐之前就想到了这些兔崽子们会逃跑,老早下令学不出来的军官下到基础去做小兵,如此相逼之下这些人的脑袋里硬是塞满了各项公式,不过幸好公式不多,算来算去就这么几个,最后大家都算是过了关。

    炮兵推行密位制,除了在炮兵军官脑袋里加了一堆计算公式外,自然对于测绘和军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地图测绘要更加严谨,因为在没有参数的情况下,炮兵只能是对图作业;同时对火炮稳定性及弹药均一性的要求也大大提高,因为更高的精度只能是来自更精确的装药和更准确的火炮。迫击炮及迫击炮弹的生产因此也做了大规模的改进,方向、距离公算偏差在不断缩小。

丁卷 第三十四章 支援

    杨锐很快就看到了炮兵团的训练成果,演习中的炮兵都按照前线观测所的参数射击,此时的炮兵阵地不似以前那样突兀的出现在地表上,而是全部深藏在掩体里,炮位周围还加了不少树枝做为掩护,各种试射之后便是效力射,如果南非的炮兵教官施罗德在此,那一定会吃惊于复兴军在试射技术和效力射上的创新。

    简洁的试射之后,便是按照协同制定的效力射,短暂而凶猛的火力先清扫敌军的前哨据点、指挥所;等敌炮兵进入阵地后,便开始重点压制敌火炮阵地,此轮攻击并不像之前那么短暂,而是长达三十分钟以上,炮火才转到前线步兵头上,重点打击各式堑壕、已知火力点以及为步兵前进清扫道路,持续的轰击敌步兵阵地后,炮火又迅速转移到敌炮兵阵地,这一次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打击敌人炮兵,而是为了让敌步兵以为我军马上要发起进攻,好让他们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同时为了减少己方进攻时的伤亡,有必要再清扫一次敌炮兵阵地。

    对敌炮兵、步兵阵地交错炮击后,最后才是弹幕射击。此时的弹幕分为两道,一是保护步兵缓缓向前的一道,另一道则是在敌军阵地后方防止敌军对一线阵地增援。远远的,杨锐只看到自己的步兵紧跟在弹幕的后头,不徐不疾的冲向敌军堑壕,他注意到步兵离弹幕的距离极近,大约不到一百米。当他们轻轻松松的冲进敌军堑壕的时候,他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没有看到实战的效果,不过这么密集的炮击无法派人去驻守敌军阵地,这毕竟是演习。不是战争。

    演习在炮击操练之后便结束了,一些表现优异的士兵在大会上由杨锐亲自颁发勋章,之后,按照政治部的安排他不得不给士兵们训话。稿子是范安写的。上面除了经常一些套话之外就是宣传严州根据地、辽东游击队的战果,训话的最后。杨锐更是分析了辽东的局势,要求士兵做好抵抗敌人准备,苦练技能以等待最后的胜利。

    杨锐的讲话结束,而后在一片掌声中退席。他现在发现自己的角色似乎变成了以前读书时候的中学校长,那时候每次开学,几个或肥头大耳或瘦骨如柴的校领导都要拿着厚厚的信纸讲一堆的废话。大会结束后,他又召集部队主管开小会,不过此时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亢奋,而是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严州、林西都在打,后年开始将会有更多地方开打。我们这边的目的除了为关内输血之外,再就是等待革命之时抢占东北和蒙古。在堵死满清退路的同时,更是让日俄找不到机会对满蒙下口。特别是日本人,因为梅长铁路我们已经把他们得罪死了。届时不管外交上怎么谈,他们都会在辽东动一些手脚,我们这边务必要阻碍日本人的阴谋,让他们无法得逞。”看着满屋子里的将校,杨锐这段时间早就明白他们的焦急,关内打辽西也打,就是辽东没有动静,军官们都焦急的很,“你们想打战没有问题,但是要打内战还是国战?打内战可以申请到关内,我会批准,但以后辽东这边打国战的时候你就别想调回来了。”杨锐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震,他目光扫过,被看到的军官马上身子一挺,目光端正的看向前方。

    “为了抢辽东,收留一个满清傀儡,然后在东北立一个伪满州国,这些都是日本人以后的伎俩;而蒙古那边,俄国人忽悠几个蒙古王公,趁着关内大战,标榜独立,建一个蒙古国,也很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两个地方一去,那我们又变成前明了,甚至连前明都还不如。要是这样,军旗不要说画一只鹰,就是画一只狗都没有资格。狗就是看家的,东北蒙古丢了,那就比狗都不如。”杨锐话说的越狠,在座的军官坐的就越端正,不过他也不是一味的打压,马上又转了个口气,道:“不过,看这一次演习,我很满意,特别是步炮的默契协同让我最为高兴。以后的战争,不再是单兵种的战争,而是多兵种的战争,现在还是只是步炮协同,以后还有步车协调——见过修铁路的那些拖拉机了吗?一旦改进,装上铁甲,安上火炮,那就是古时候的车兵,一天可以推进到北京,到时候步车协同又是一个难题;还有现在的飞艇飞机,到时候炮弹不是从对面打过来,而是从头顶掉下来,步兵怎么和天上飞的协同,也是一个难题。总之,技术发展,战法也在进步,而通化以及沪上,还有在国外的各处支部,都会注意到这些变化,然后把最新的技术运用过来,让军队变的更加现代化。”

    许久不在关外,新培训出来的军官越来越多,杨锐不得不放出一些后世的战术,让大家敬畏自己,稳定军心的同时,也树立自己的权威,不过他还觉得不够,之后又道:“要是日本人不老实,那我们就不但要他们赶出辽东,还要打到朝鲜。本来最好是打到台湾,但是我们海军太弱,只能是打到朝鲜,现在朝鲜高宗已经退位了,军队也被解散,吞并朝鲜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一去,那自然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虽然是在革命成功之后,但也不要多少年,所有这些都是复兴会未来十年的任务,你们要做的就是时刻做好准备!”

    “是。大帅!”山地军营以上的军官在杨锐说完话之后便齐声说是。那劲头直让杨锐全身一热,顿时有一种樯橹灰飞烟灭的豪壮。这种豪壮直到他散会之后都没有冲心中消失,正当他在回味这种感觉的时候,刘伯渊请前来报告。

    “先生,上一次来的朝鲜人又来了,是不是要见一见?”刘伯渊一来就把杨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哦,他们怎么来了?回心转意了吗?”杨锐有些惊讶,不过再想更是觉得很正常,朝鲜现在连军队都没有。八月份平壤城内被解散的皇家侍卫队还和日本干了一场,最后寡不敌众,只得退向农村。这是平壤,其他地方的反日义兵更是多不胜数。军情局在朝鲜的情报人员一时间忙的很。想投靠过来的太多了。

    “是的。这次不仅是李会荣来了,还有那个李堂也过来了。”刘伯渊说道。

    “哦。来了好。来了好。”杨锐笑道。“正好要见一见的。”

    化名李堂的李相禼在海牙呆了一段时间,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过俄日已经在圣彼得堡签订协约,他的价值就没有了。于是。在大会主办方向朝鲜发出一份询问密使真伪的电报后,他们便被赶出了会场——日本此时已经控制了朝鲜的电报局,回复海牙的电报只说朝鲜从来没有派出过密使。杨锐看到俄国人玩这么漂亮的一手很是吃惊了一把,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细腻的技术活一向是英国佬干的,想不到北极熊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在感叹俄国人玩的漂亮的时候。他在学习其中精髓的同时,更是回想着和俄国的那些书面和口头协议,即使按照历史沙俄活不过十年,但还是要小心为妙。最怕就是万一列宁同志没有完成历史使命,俄国熬过了一战,那就难弄了。杨锐想到此,就对军情局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找到一个叫列宁的俄国革命者。

    同样在上一次的会面的小庄子里,杨锐见到了朝鲜高宗的特使李相禼,不过他现在已经被朝鲜国内缺席审判为绞刑,有家不能回了。李相卨三十多岁,短发八字胡,面容细白,虽然神色哀愁,但是眼睛却是明亮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身着长袍的他对着杨锐就是一个鞠躬,声含悲痛的道:“先生之前的教诲,相禼为俄人所惑,根本没有听进去,现在大错已成,真是悔之晚矣!”

    高丽棒子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海牙之行可是让他彻底看清了洋人的面目,而杨锐那句“洋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虽然说的粗鄙,但是却是包含哲理。整个世界,没有成为殖民地的国家,除了欧洲那些小国,也就是有中国、泰国、波斯、埃塞俄比和朝鲜,现在朝鲜被吞并只是时间早晚了,李相禼在想清楚这些问题之后,便只能放弃外交路线走自主路线,回到海参葳便开始和同志研究新的对策。苦无外援之下,他便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中国人有什么好办法。

    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哭,杨锐就有些不好应对,幸好李相禼也就是哭那么一会,便止住了戚声。“李先生现在是想如何打算的?”杨锐没有安慰,而是直接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李相禼看着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中国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韩国的局势变成这样,他可是六神无主了。

    “若还是要求国际社会支援,那我们就没有什么谈的了。若是想着靠自己把朝鲜拯救出来,那我们就可以继续聊。”杨锐也看出了李相禼不知所措,所以话说的比较硬朗,这时候不适合问一些开放性的问题,只让他做选择题好了。

    “我愿意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把祖国拯救出来。”李相禼重复了一遍正确答案,同时心里的信心也似乎更足了一些。

    “要想靠着自己的力量,那就要先有一个强而有力的组织,然后再建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当然,建立军队,那自然就要有军校和弹药。我能提供的,就是帮着阁下组建一个军校,然后提供一些必备的枪支弹药。不过,中国的革命成功之前,我们的合作不可能公开,除了屋子里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而且,中朝两国素来友好,为了防止以后的账目不清,贵我两方最好现金交易,若是钱不够,可以先欠着,但是账以后要还。”杨锐一边说这自己的条件,一边看着李相禼,只见他的神色从惊讶变成持重。

    “那…那阁下为什么要帮助我们?”这群中国人身份李相禼知道,见到对方会援助自己,他起先还以为对方自大的无可救药,妄想着以后也如日本俄国一样在朝鲜获得好处,不过后面又听到杨锐却要求现金交易。又以为他是想赚自己的钱,再最后听到可以记账但以后一定要归还,却知道原先自己都想错了,对方确实是要帮自己。

    “因为日本是中朝两国的敌人。而且从明初开始。贵我两国就和平相处。再说,”杨锐看了刘伯渊一眼。见他点头再道:“我们也有些小事情要你们帮忙啊。”

    刘伯渊这边说过要去朝鲜宫廷里弄一些人和东西出来,其中居然还有龙袍,这不由得让李相禼有一种错觉,就是这帮中国人是想反清复明。此时见杨锐提到那件事情。便道:“相禼虽然不能亲自回朝鲜王宫,但是朝中仍有诸多熟人,而且…而且国王陛下那边还是能联络到的,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便能把事情办好。”

    朝鲜在日本的支持下变朝鲜为大韩帝国,原先的国王变成了皇帝,现在李相禼察言观色。见杨锐称韩国为朝鲜,便把皇帝改口称为国王。杨锐嘴角一笑,道:“这事情并不着急,我们之所以要这些东西也只是想借着明朝鼓动人心罢了。”

    见杨锐笑着说这些事情。李相禼将信将疑,只好应诺。杨锐见此便对着刘伯渊道:“你和舜五兄好好谈谈吧。”说罢便退出去了。

    在杨锐的计划中,复兴会对李相禼的援助以文为主,并不涉及到太多的硬件设施,这一是为了省钱,再则是为了保密。在具体的资助计划里,帮其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党为第一要务,架子没搭好那就什么都干不了;而后则是包含私心,大家两便的情报网,英国为了获取德国在青岛的情报,还是用心帮着复兴会培养了几个人,这使得情报系统终于有了些样子,朝鲜是日本进攻中国的基地,不把整个朝鲜的情况摸透,那对以后的革命和对日作战都极为不便;最后就是要帮着他们把军队建立起来,唯有军校才能控制军队,不过为以后便以控制朝鲜,军校教材将是阉割版的,达到北洋的水平就可以了。

    除了软件上的支援,硬件上刚好可以把以前缴获的那批差劲的日式村田步枪卖出去,这是歼灭日本后备旅团的缴获,这种枪虽是连发枪,但其管状弹仓结构笨重,并不讨人喜欢,朝鲜人若是要,可以卖一些,还有就是日式三十年步枪,俗称金钩步枪,也可以卖一些——因为日俄战争时日本军械紧张,当时胡桃木不够,用的是山毛榉来做枪托,这种树材容易变形,步枪每隔几天就要校准,用起来是个累赘,不如卖给朝鲜的好。步枪之外,制式手榴弹,哪怕是装黑火药的也不能卖,只能卖炸药厂生产出来的炸药和相应的信管。

    刘伯渊和李相禼的交谈了三个小时才谈完。当然,这些都是一些原则性问题,具体的内容还是要再做商谈,其中最重要的是搭建朝鲜人的领导团队,这只能是见面之后才能确定。不过为了不暴露通化,以后的会面都将在龙井或者海参葳。

    客气的把李相禼送走之后,刘伯渊把具体的情况向杨锐汇报:“他对我们的安排没有反对,情报网也同意由我们帮助其建立,只是认为还要保住他们的皇帝。”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皇帝。”杨锐摇着头,只觉得和这个李相禼还是有些愚忠的。“间岛的问题谈了吗?”

    “谈了。他对此很认同,认为这是日本弄出来的阴谋。其中除了有侵占中国领土的意思之外,就是想着不让他们在龙井落脚。”刘伯渊道。“海牙之事后,黑龙会对他盯的很紧的。”

    “哦。那以后就不能在中国这边联络了。”黑龙会情报网也很广泛,杨锐最担心的就是在革命成功之前被黑龙会侦知。

    “是的。我这边也做了调整,由他们出面去海参葳一带寻找地方,军校就办在那里。就是以后军火如何交接?”刘伯渊想到支持新民会的时候,又想到手下那些朝鲜义兵,现在义兵人数不多,战斗不剧烈,要是以后队伍大了,战斗多了,那自然补给就多,不暴露自己还是挺难的。

    “真要是补给困难,就用飞艇吧。反正这边离朝鲜就百十公里,一个晚上就可以来回的。”杨锐说道。

    “可……”刘伯渊本想说这样就泄密了,但是忽然想到可以不直接交给朝鲜人,“那我们就要派人过去找一个点了,还要派人在地面上点火做指引。”

    “指引就不需要了。年底实验室就可以把无线电罗盘拿出来。到时候只要在目的地点火就行了。”飞艇的导航是紧急要务,沪上那边抓紧的很,现在原型机就出来了,测试之后很快就可以使用了。

    见杨锐一切都安排好了,刘伯渊倒是安了心。有先生在,什么都可以解决的。他正想着的时候,杨锐又道:“支援朝鲜人的这件事情,列为四级机密吧。特别是对于从同盟会转过来的人要保密。”

    “明白了。先生!”刘伯渊道。其实不需要杨锐吩咐,他也是不会把这件事情传到沪上去的,

    杨锐吩咐完,又问道:“军队里的情况如何?”

    “情况很好。”刘伯渊看着杨锐的神色,有些不解的道,不会一会他便顿悟了,忙道:“一期军官中,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有清源那边……”

    “嗯,说。他怎么啦?”杨锐道。

    “他认为会内不应该弄什么委员会,就应该像军中一样,一个大帅,然后是参谋、各级长官。这样整个复兴会才能战斗力。”整肃是范安在主持,但是旁边者却是刘伯渊,他们一明一暗,在观察所有军官的反应。

    “清源……”齐清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杨锐对他也有好感,但是雷奥不喜欢他。在前年他离开东北时任命雷以镇为第一负责人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失望。一期优秀毕业生里,他和雷以镇是旗鼓相当的,不过后面一个去了辽西,一个在辽东,就开始有差别了,因为俄国这边独立军阵容强大,还把不少第一旅的骨干抽调到了第二旅,这也是以后第二旅压着第一旅的原因。杨锐当时想着扩军,没有去想过齐清源的感受,现在想来,这对齐清源个人来说,是有些不公平。雷以镇的功劳大多不是自己独自挣的,而齐清源那边却是自己杀出来的,为此他还差点丧命。

    杨锐想着前事,一时间忘记了他刚才说的事情,只道:“看来我还是要找清源好好聊一聊啊。”

    刘伯渊早就发现了齐清源的某种倾向,但是身为同学,他没有那个威望去和齐清源聊天,现在杨锐看出了齐清源的问题,倒是一件好事。在他看来,齐清源是知道杨锐整肃的真实含义的,但是他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不但不装沉默,而是对整肃大举欢迎,这就有问题了。

    “先生,要我晚上去叫他来吗?”刘伯渊道。

    “不要,我亲自去他那里好了。”杨锐道。他说罢就把马转了个向,往齐清源所部去了。

    此时正在整顿部队,准备明日回到驻地的齐清源根本不知道杨锐会来,忽然看到远远的马队,他有些惊诧,只待杨锐下马之后才上前敬礼问好。

    “怎么?不欢迎我来?”杨锐看着他样子笑问。

    “没有!没有!”齐清源忙道。

    “那就去让你的副官准备晚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杨锐还是笑,在他的陪同下进了军帐。

丁卷 第三十五章 蓝白党

    杨锐在吃饭之前只是问问军务事宜,并没有做什么思想工作,但是齐清源一看见他和刘伯渊同来的,便明白这是什么事情。果然,在饭后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杨锐问道:“清源啊,这几年是不是受委屈了?”

    杨锐的开门见山让齐清源有些紧张,他强笑道:“没有委屈。为了革命成功,清源吃再多苦都愿意。”

    杨锐见他回避问题,看着他一会才道:“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种牺牲,不光是所有人的牺牲,还有个人的牺牲。你要是没有委屈最好,要是有委屈,也要给我忍着。现在是革命,不是排排坐,分果果。你们啊,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我都很清楚,但是很多时候为了大局,势必不能搞平均主义,个人主义更是要不得。我们还是要朝前面看,朝天上看。很多东西,当下觉得委屈,但是看长远一点,以国家民族计,这就是小事了,满清一朝两百余年,那么多造反的,有几人最终能成功?革命不成功,位置再高,权力再大又有何用?洪秀全都做了皇帝了,最后还不是身死国灭。

    即便以后革命成功,封候列相,但以人类历史看,也就是史书上一小段文字而已,便是能做皇帝,也就是几十年时光,这又有什么意思?我们革命,是因为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有一种发在心底的爱,这种爱让我们奋不顾身,让我们九死不悔,若真是为了自己,那何必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现在光绪当朝,拉杆子投降不好吗?”

    生怕自己喜欢的学生一时间因为职务问题想不开,杨锐说的语重心长。他其实也没有讲究什么说服技巧,他是惊异于齐清源怎么会嫉妒雷以镇,不就是个军吗?日后革命成功,给他一个集团军。看他还纠结什么。

    杨锐和齐清源谈完就回去了。夜幕里齐清源站在军帐外看着杨锐队伍里的火把渐渐远去,更想着他刚才那番话。自言自语的道:“你都有私心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有私心?”

    复兴会是杨锐创立的,复兴军也是杨锐创立的,同时他的决策都是对的。由此杨锐权威正盛。齐清源刚才心里虽有怨言,却也不敢说出来。现在只待杨锐走了,他才敢自言自语,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这时候旁边刚过来的潘承锷问道:“清源,先生来了,他说什么了?”他是三团团长,奉天之战。他在外围拒敌,可是有大功的,最后只捞了个团长,开始有些意见。他自认比护厂队出身的李烈祖强多了。但是李烈祖是旅长,他是团长。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那些话罢了。”齐清源摇着头道。同时心里对刘伯渊更是忌讳了几分,他敢断言,他对雷以镇有意见一定是他告诉杨锐的。

    潘承锷平时和齐清源聊得来,听闻杨锐忽然到齐清源帐里来吃饭,便急忙赶来了。现在杨锐在军中时间极少,想见上一面还是极难的。“先生是不是又要走了?”潘承锷问道。

    “大概是吧。关内事情比关外多。现在关外就变成了以前的南非,你没看到士官学校都搬到这里来了?”齐清源看着潘承锷笑道。

    “是啊!我就是……现在州髓都是军政府都督了,再这样下去,要变成军长了。”潘承锷说的是林文潜,六团的团长。

    “你看你,又要犯错误了。革命是为了国家民族,可不是为了让你升官啊。再说,你只看到了州髓,就不想想卜岑?他被满清……”齐清源一副政委的口吻,本想取笑他官迷,但想到钟枚的牺牲,心里又变得沉重起来。是啊,革命确实是为了国家民族,可先生现在这般,到底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自家呢?

    “我也不是为了升官,我就想手底下兵多一点而已。一个团就几千号人,没劲!”潘承锷是见识过大场面的,日俄战争之时,哪次战斗不是几万几万人的。自己手下这几千人,他只觉得不够看。

    “可以啊。你申请去农垦那边啊,几万农兵随你怎么带。”齐清源心中迷糊之后,又意气风发起来,仿佛他从来就没有迷糊过。

    齐清源和潘承锷说话的时候,杨锐坐在马上往军部行去。已经是初秋了,月光清冷的很,树林子里凉意极重,冷冷的只透到衣服里。行进间,他不自禁的望向挂在天际的圆月,想起了赌气回到沪上的女人。对于她还是很矛盾的,为革命计,他不应该找这么个女人,即便是找了,很多事情也不能让她知晓,因为女人和男人不同,一旦被感动了,那很都秘密就不能保住。或许可以对她洗脑,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要的是:如果把革命当成一份工作,那这个女人便是下班之后的家,在家里他可以不去想工作上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必须是一个单纯的,不懂革命只懂生活的女人,不管杨锐在外面做了什么、将来会变成什么,在她看来都是男人下班回家而已,然后便是油盐酱醋,鸡毛琐碎。

    杨锐不知道其他男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就是期望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女人。在以前程莐就是这样的女人,可现在,她却不是了,她的生命似乎开始只为革命而燃烧,并且最重要的是,她对革命了解的并不深入,不明白革命到底是什么,革命在她看来是为四万万人谋幸福,无比神圣美好,但其实呢,革命就是要反转天地,昔时的社会底层,那些罪犯、流民、社会边缘人员变成日后的权贵,而权贵则变成社会的底层。至于中间大部分草民,最终还是底层的草民而已,即使境况改善,也不过是草长的更茂盛些罢了。

    一个对革命充满憧憬,本身却又还带着诸多善良和美德的革命者最终的结局就是牺牲,而且很多时候是毫无价值的牺牲。这种毫无价值,不是说他们做的事情毫无价值。而是说革命本身是毫无价值的,即使革命成功,仍是一个需要再革命的社会。如果他们活到最后,就会发现新的国家和以前的国家。在统治的本质上毫无差别。总有些人是有权有势的,一出生便是如此。而另外一些人总是无权无势,哪怕他天赋再高。不管是一百年后,还是两百年后,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都是如此。

    除了孙汶身边的一些人,现在的革命者大多都没有看清这一点。当然,杨锐也希望他们这样,因为这样革命才有炮灰。他现在和孙汶是相同的又是不同的,相同的地方不说,不同之处在于。他对炮灰更加爱惜,革命的步骤也合乎实际,按部就班。除此,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历史的逻辑是先集权而后民主,他集权的越狠,那么日后实现民主就越快,集权之时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就是日后民主诉求时的思想动因。这其实正好印证了康德的二律背反,更是老子‘反者道之动’的本意。杨锐知道这些,但是只能他知道而已。

    善良的女人,美好的革命,如果打碎她的憧憬,那么,她会疯了吗?杨锐想到这里的时候,住处已经到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了,先下马的刘伯渊拿了一份电报就走了,杨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有些麻烦了,但应该是麻烦不大,自己解决去了。

    “沪上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杨锐在屋子里喝了半盏茶,对着进来的陈广寿问。

    “沪上……”陈广寿不知道杨锐要问什么,只是把通讯处的那些电报回想了一下,道:“沪上没什么特别是事情啊,就是京城里的国会今天通过了一个议案。”说罢递过一份电报来了。

    去年九月光绪开始下旨开国会,因为之前没有什么基础,所以开国会倒是费了不少功夫,首先是各省开了省议会,本来咨议局要开到县州府一级的,但是为了防止革命党,最后只先开了省议会,下面议会都暂不开放。因为苏南苏北分治,所以有二十三个省议会,不过江苏的议员提议南北合并,最终是有二十二个省议会。

    国会在今年八月份光绪寿辰之时召开,届时双喜临门、举国大庆,诸多报纸都宣称:‘我大清’从此站起来了,民富国强指日可待。国会即开,第一件事情便是讨论通过宪法,而后再是其他法律。开始的时候一百名民选议员和一百民钦定议员时有矛盾,但是讨论到新刑法第二百八十八、八十九条时,原本泾渭分明的阵营就乱了,钦定议员自起矛盾,民选议员也自气矛盾。此条所述为:无夫奸罪应否入律及如何入律。无夫奸罪,其实就是婚前非处是否有罪。观念不同使得两百名议员激烈争论,会场声浪大作,而后五个小时的辩论结束,在场一百九十一名议员投票以作表决,结果无夫奸定罪的支持方(投白票)得一百一十五票,反对方(投蓝票)只得七十六票。反对者不服,四处拉拢之后,次日又进行投票,最后支持方以三票险胜。

    此事一出,原先的钦定、民选的阵营就乱了,国民公报由此对支持定罪的保守派称为白票党,对反对定罪的新党称为蓝票党。白票党以劳乃宣、许鼎霖、于邦华为骨干,蓝票党以汪荣宝、陆宗舆、雷奋、籍忠寅为骨干。现在两派人马正在准备组党,他们都认为文明立宪之国,必会有两大政党,各标旗帜,相互对持,此对于国家政治有利。除了蓝白两党的出现,京城现在还有国会三杰,为易宗夔、杨度、雷奋[ 注1],此三人在国会上发言最多,特别是易宗夔,发言多达一百余次,为激进派的代表,被戏称为水浒传里的李逵。

    国会里的变动其实对于复兴会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之前的想法是挑拨民选、钦定议员的矛盾,但是现在为了一个‘无夫奸’罪,搞得民选和钦定的界限消失模糊,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观念的不同,总会使选择不同的阵营。复兴会虽然在国会里有人,但是是无法扭转这种局面的。

    陈广寿给杨锐的电报当然不是‘无夫奸罪’这样的无聊的事情,上面有两个事情,一是盛宣怀的铁路借款案。一是财政金融案。前者是盛宣怀在开国会之前提出的,内容无非是因为大多民办铁路公司只开公司只集资,并不修路,所以他想借洋款修铁路。想法是好。但是阻力极大。而且铁路民办又是光绪之前许可的,而且又有通化铁路公司这么一个好例子。关内关外修了有一千多公里的铁路,所以在开国会之后,盛宣怀的这份铁路借款案被议员驳回了。在坐的士绅,比如四川、湖南、浙江、广东。这几地的议员都在铁路公司里都有股份的,自然也就拿着铁路公司资本金的放贷利息,铁路一旦修了,自己股本不但要添进去,利息也没得拿,这事情怎么会同意?所以他这个议案一提,就被否决了。铁路的事情被否。倒是不出盛宣怀意料,不过现在这个形势他也没有办法。

    铁路之事之后,便是财政金融案。1906年全国的财政收入为一亿八千万两,但是支出呢。则在一亿九千万两,加上庚子之后的亏欠,财政赤字几近四千万两[ 注2]。而按照内阁计划,不说其他,就是陆海两军的费用就比前一年增加了一千五百万两,这其中有一千万两是用于新军扩军的,除了禁卫军两个镇之外,其他都用于满蒙新军,其他各省的新军暂不编练;另外的五百两则用于海军,这是新任海军大臣载洵提出的海军七年规划,计划七年时间投入五千万两重建海军,其中三千五百万两从国家预算里出,每年五百万两;另外一千五百万两从内廷用度里扣,每年两百万两。

    建军就要花钱,再加上办新学、修铁路,建巡警、兴实业,1908年的预算为两亿三千万两,比06年多了四千万两,多了就多了,钱总是要收上来的,是以田赋、盐税、厘金、这几个大头都是要想办法增收。除了加税,还有一个则是进行币制改革。

    04年的时候美国人精奇就建议中国由银本位制,改为金汇兑本位制,但是湖广总督张之洞极力反对,其理由一为,币改为外国人主导,是洋人控制大清财政的阴谋,其二则是对金汇兑本位故意装做不解,质问金银比价定位1:32是否可以保持不变。其中最大的奥妙在于,一旦国家币改,则全国各地的铸币厂都会被度支部接管,每年一千八百万两[ 注:3]的铜元盈利将完全失去,作为全国最大的武昌造币厂,其盈利是极为丰厚的,所以张之洞极力反对币改。同时,如果进行币改,很多陋规带来的收益就失去,比如收取田赋,百姓一般都是缴纳铜钱,按照时价,一千四百文等于一两,但县官收税的时候,则强制定为两千八百文为一两,再加上惯有的火耗,对于各地的大小官员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收益,所以当年精奇的币改因为地方的集体反对而被慈禧作罢。

    慈禧作罢的事情,光绪却并不认输,现在的计划和以往的银本位换金汇兑本位不同,其还是持银本位,不过不再是张之洞所极力主张的一两制银元,而是将铸造七钱二分重的银元,同时禁止各省擅自铸币,只有天津造币总厂、湖北、江苏两地分厂有权铸造‘大清银币’;而铜元,虽然在05年就严旨不得滥造,但现在越发造的泛滥,故此,铜元的铸造权也收回中央,由天津造币厂和湖北、江苏两地分厂铸造;最后就是纸币,度支部严令各省官商行号未发纸币者不准发行,已发行者应逐渐回收,并提供一定的储备金,以备随时核查。

    整个财政金融案,除了加税就是和各地督抚和钱庄抢夺铸币权。加税议员们没有意见,但是铸币权被中央回收便很有意见了,不过在否决了铁路借款案之后,剧烈讨论之下财政金融案最终还是以被一百〇四票对九十六票通过。

    杨锐看完电报,问向陈广寿,“行健那边有没有来电,还有沪上那些钱庄银行是什么反应?”

    陈广寿早就明白同一类的电报要放在一起, 此时见问便摇头道:“没有沪上的电报。”

    “那就发一份过去,沪上那边不可能没有反应的。”杨锐说道。

    陈广寿发完电报,但是沪上那边却没有回电过来,在第二天下午。沪上的张坤才回了一份电报。电报上他说当统一币制的消息传到沪上之后,诸多钱庄都有反应。但是并不剧烈,这些钱庄其实并不发行纸钞,而只是发行庄票。这种庄票其实就是沟通华洋的工具,进口洋货银钱不足。则用庄票。洋人见庄票则放货,华商运至内地卖货之后则把借款换给钱庄;出口商人要卖货给洋人。收到支票后去钱庄兑换为庄票,凭此票可以在异地通取,这种庄票,说到底其实就是后世银行的贴现票据。

    说完沪上钱业的反应之后。接下来便是对关东银行的影响了,张坤认为最大的影响就是东北官银号的经营权可能会被朝廷收回,因为度支部一定会接受各省的官银号,然后用大清银行发行的纸钞代替之前发行的纸钞,而关东银行原有的纸钞,因为总行是在租界,并不会被强令回收纸钞。并且,关东银行的纸钞很多都是一两以下的纸钞,现在铜元贬值,这种可兑换、并且币制稳定的纸钞还是很受百姓欢迎的。其发现的范围完全在于分支兑换机构的范围,分支机构越广,则纸钞的发行范围越大。

    张坤的电报很长,除了论述怎么应对东北官银号被度支部接管之后的对策之外,还有一个新的计划,即扩大纸钞的发行范围,从而挤兑铜元的生存空间,以加速铜元的贬值。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将使本已经滥发的铜元的实际交易币值更低。

    金融向来都是打击一个国家的重要领域,特别是满清现在对于现代金融毫无所知,确实是造成社会动乱的一个好办法,但是杨锐的思路却不是这样。他其实是在等1910年的橡皮股票,那是一个打击整个中国金融的好时候,现在,单是挤兑铜元并不能达成太大的效果,关键还是要看满清度支部是怎么对待新的金融系统的:能不能压制住各地的督抚,把铸币权收上来是一个重点,而当铸币权收上来之后,会不会滥发又是另外一个重点。随着新政的展开,新军的编练,需要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他就不信满清能忍的住不开印刷机。

    杨锐看完张坤的回电,陈广寿那边又有一份电报递过来,他道:“先生,这是一份加密电,刚刚翻出来的。”

    “哪里来的?”杨锐有些好奇,以为是美国那边打来的。

    “还是沪上张坤发的。”陈广寿道,他把电报递过来之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杨锐他说又是张坤的,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看电报却是放不开了。电报上说的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就是满清的皇室的存款问题。这其实也是昨日他和汇丰的一个大班聊天说起的,由洋人银行界业内估计,满清皇室在庚子前就有九百英镑以上的财产,而到今日,满清皇室应有一千多万英镑的财产。[ 注:4]电报里用的单位是英镑,若是换算成白银,则要乘以七,为七千多万两,甚至一亿两白银。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张坤电报上没说,同时,这些钱现在在哪里,张坤也没说。他估计只是听到了风声。

    满清有这笔钱吗?杨锐认为是可能的,任何独裁政权都必定是有私账的,小金库自然不在话下。可怎么才能了解具体情况,把这笔钱弄过来呢?

    ps:

    1:历史上国会三杰应该是易宗夔、罗杰、雷奋,但历史更改,杨度因收回粤汉铁路主权之声望当为国会议员,其见识当为国会三杰,而易宗夔、罗杰都为湖南人,杨度入选,则两人估计只有一人当选。

    2:1906年财政收入为估算,参照03年财政收入为1.0492亿,08年财政收入为2.3482亿;财政赤字在1903即为三千万,此处估算为三千八百万两。

    3:“y-reform-in-china”, nch, 31-march, 1905, p.637.

    4:该数字并非杜撰,来自《莫里循书信录》上卷,p765

丁卷 第三十六章 可惜

    沪上租界后马路如意里十二弄,响午光景,黄太太正准备做午饭的时候,外院子外面的门的响了,她还以为是送信的,放下洗着的菜便要出去开门,却不想外面哐当一声,门打开了,一个靓丽的女子行了进来。

    “阿,是程小姐。”黄太太惊喜道,这个以前常来这里找杨先生的富家小姐,她是记得的。不过这两个人老是缺了那么一些缘分,一个在沪上的时候,另一个就不在沪上。不过,她今天看着程莐手上那一串钥匙上的红绳子,心里却高兴开了。去年杨先生走的时候,不但把楼上都借了下来,还预付了两百块得到房租,这一串拴着红绳子的钥匙,便是她拴的。“程小姐,杨先生让你来的呀?”她问道,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程莐笑。“来,来。我刚好在做饭,就在这里吃饭吧。”

    程莐来的时候心事重重,一点也没有想到会遇见黄太太,现在一进门便碰见了,楞了一下却看着黄太太对自己笑,这种笑是如此的善意,使得她心里一暖。她当下答道:“啊,不行啊,黄太太,我一会还有事情,我…我明日再来吃饭。”

    黄太太倒没有注意她的发愣,只是微微细看她后道:“哎呀,几年不见程小姐越来越漂亮额。杨先生呢?他回了沪上了吗?他以前回来都会过来坐坐的,就是老客气了,老是买东西来。”黄太太说罢又觉得自己慢待了客人,再道:“你看我,都忘记您进来喝茶了。”

    程莐被黄太太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并不知道这里杨锐还一直租着,只道今天打开他给的一封信,才知道这个两人曾经相识相知的地方。仍然保留着。

    黄太太带着她到了客厅,喝茶的时候又拉了会家常,聊过之后程莐才知道这里变化挺大的,黄太太已经把儿子从老家接过来了。现在正在上学。她说起这事情便又说起杨锐的好来了,沪上最好的小学便是教育会办的。因为是免学费考试入学,想去上的人特别多。去年若不是杨先生托朋友帮忙,怕是连报名考试都报不了。

    黄太太说完一些家常琐事,又同时拐弯抹角的打听起程莐和杨锐之间的境况来。她似乎生怕眼前这个富家小姐看不上一个四处乱跑的穷家子弟,又说了不少杨锐的好话,只听得程莐心里笑呵呵的。在东北的时候,杨锐故意气她,她一气之下回安东之后就不理他了。这半年来她一直和秋瑾在办中国女报,极力宣扬女权思想,这时候的她不但是革命者。还是女汉子了。不过,再怎么女汉子,怎么碰到真正困难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男人。在拆开杨锐早前预留的信封之后,她拿着钥匙便到这里来了。

    同盟会在广西的起义不断失败又不断发起,反反复复的把满清折腾的没完没了,弄到最后朝廷和两广总督周馥对于广西那边的举义都已经免疫了,只觉得孙汶没事瞎折腾,就会扯大炮。七月份的时候,在孙汶的督促下,黄兴再次命令黄明堂王和顺等人发起河口起义,起义极为顺利,义军占领河口并招降满清防汛军五个营。可队伍发展到两三千人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清兵之所以投降,是因为同盟会许诺带械投降‘即与银一元’,这些汛兵生活极苦,月饷除了买米之外,就要靠着打柴做工为生了。现在投降过来,就是为了有钱拿,是以坐镇河内的胡汉民催促着孙汶最好能尽快筹集十万元巨款,便可攻入蒙自,占领昆明。可多次举义,已经把之前筹集的钱用的差不多了,此时胡汉民忽然要十万两,孙汶怎么样都变不出来。

    前线除了没钱,更重要的是义军有好几个都督,黄明堂、王和顺早已经被孙汶任命为‘中国国民军南军大都督’,而义军另外一个头目关仁甫则在之前被孙汶任命为‘中国革命军西军大都督’。黄明堂认为这次举义孙汶先生是让自己为主,而王和顺、关仁甫两人为副,可关仁甫却认为,之前孙先生交代过,滇南起义是他为主,黄明堂和王和顺为副。三人争执不下时,黄兴到了,他的头衔更大,叫做‘云南国民军总司令’,有‘节制各军’的权力。

    孙汶的手法向来是以吹为主,口气极大,是以这三个大都督和一个总司令之间配合的便不那么默契了,特别是黄兴单枪匹马,更是空手而来,所以这个总司令便没人理会,到后来法国在满清朝廷的召会下,不得不强行关闭了同盟会在老街的联络站,更使得义军后续无着。黄兴在此情况下过境求援的时候,却被法国巡警以为是日本人,逮捕后遣送至新加坡。而黄明堂王和顺等人,见黄兴久久不回,败退之后便把部队交给何护廷,自己则溜回了河内。何护廷带着残军被清军围剿,最后只得过境到越南,但同样也被法国巡警缴械,遣送至新加坡。

    黄兴孤身一人,同盟会在新加坡的机关很容易就把他接济出来,可何护廷六七百人便没有那么多钱来救济了。难以为继之下,这些人最后被弄到矿山农场里做苦力。革命义士如此下场只让看的心寒,方君瑛得知之后,便发信到沪上,求秋瑾程莐等人帮忙接济。六七百人,每人便是十元钱,也要六七千元,再说,十元钱能干什么,要想送这些人回家,非要两三万元不可,如此巨款,同盟会是无法筹措的。程莐本想给杨锐发电报,但想到之前杨锐极力反对救助同盟会,同时两人更是在冷战中,便只能是自己想办法。想来想起,她想起了订婚的时候杨锐交给她几个信封,其中一个嘱咐过父亲生意上缺钱便打开,以前没有留心,现在缺钱才想起来,程莐打开信封之后便到如意里来了。

    开打亭子间的房门,里面只是一股霉味。看着房间里一切如旧,她不由得想到几年前在这里理书稿的事情了。她门口没立多久,便小心的进去,关上门之后在门侧砖墙的夹缝里把东西找了出来。打开包裹的油纸。里面仍然是一个信封。拆开取出,便是一张硬挺锯齿边的红色纸片。这其实是一张汇丰银行的现金支票。程莐初看上面只有三千多,后面再看不是银两而是英镑时,顿时松了口气,只想着这些钱即使是不够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程莐拿着支票去到汇丰把钱取了出来。而后又回到虹口厚德里的中国女报报社。此时秋瑾正在里面坐立不安,她其实也在筹钱,之前去了知己徐自华那里,徐自华听闻革命所需便倾囊相助,把所有的首饰都交给秋瑾,如此折算下来得金三十两,可这也是一千元而已。方君瑛那边需要的却是两三万之巨,这点钱是根本不够的。

    程莐一进门,秋瑾便看着她道:“怎么样了?拿到了吗?”

    程莐点头,从怀里取出那一叠英镑道:“估计是够了。便是不够,也只能先汇过去,后面再想其他办法。”

    秋瑾之前没有见过这种外国钱,同时英镑上面不是阿拉伯数字标码多少元,而是直接用英文表示币值,看着这么一叠钱道:“这里有多少?”

    “大概有两万三千元上下吧。”程莐说到,又看见秋瑾吃惊的看着自己,便解释道:“这里是三千五百多英镑,我就不知道那边够不够。”

    听闻有这么多钱,秋瑾吃了一惊,道:“这是哪里来的?,要是家里拿来的,那汇给君瑛之后,你父亲那边怎么办?”

    程莐不敢告诉她这其实是杨锐的钱,之前只说是向家里索要,现在听秋瑾说‘汇出之后,父亲哪里怎么办’,又有些担心这些钱是只能借用,用后要还的,她心中斟酌,却想到那边的革命志士在矿井里受苦受难,便狠下心道:“汇了就汇了,出了什么事情再说吧。”

    程莐大义凛然说汇钱的时候,正在东北的杨锐只觉得忽然全身有些冷,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一笔私房钱被女人给弄没了。他扯了扯衣服,看着外面的天忽然下起雪来,心里只是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然后就不做声了。

    此次东北之行,所办好的最大一件事情,便是铁路给修通了,虽然万分舍不得租赁给美国人,但是形势所致,不得不如此,不拉拢美国,那自己在辽东就难以立足了。他忽然觉得孙汶倒是会选地方,广西那边和法国人谈好之后,一旦打下地方,那便由法国出面干涉,如此轻轻松松的便能获得一省之地,反观自己,弄了好几年都躲在山里面。不过他又想,按照自己的性格要是以后被法国佬指手画脚,却又要不甘心了。

    杨锐现在看一份情报:根据这段时间收到同盟会内线的情报,河口起义失败之后,孙汶似乎还想再来一次,只是这两年四处筹款,把能筹款的地方筹了个遍,再去筹估计连路费都不够了。杨锐对于孙汶的作态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看到情报上面说他又是去日本了,心中便很是疑惑了。去年三月的时候,日本政府应满清之邀,送了一万五千元之后,便把他驱逐出镜了。怎么现在他又可以去日本呢?是偷偷的化名去,还是日本政府私下准许他去?

    杨锐想了半天,猜想应该是日本政府邀请他去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之前的梅长铁路一事,满清把日本给得罪了,特别是这条铁路具有美国资本背景,使得日本在南满的利益大受损失。杨锐猜的完全没错,日本人对满清引美国入局,很是不满,不过他们倒没有针对光绪,而是针对亲美的载泽,只是载泽现在是内阁副总理,更是皇亲国戚,一时间不好对付。而东北这边,因为有英国人的压力,要想做什么大的动作是不可能的,最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像以往一样,扶持清国革命党闹事,而闹事的地点,则选在和台湾一海之隔的福建。

    杨锐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便把刘伯渊找来了,道:“日本那边要盯紧一些,我猜测日本人估计在福建会有大动作。还有同盟会那边,能不能打入孙汶的核心圈子里?”

    看到先生这么正式的把自己将过来,刘伯渊便知道一定是大事,一听果然如此。听完后想道:“孙汶的嫡系就那么几个人。陌生人进去只是在外围圈子,我们派去的人虽然是广东人。但都是面孔太生了,要想接近,估计还是时间才行。”

    杨锐也明白入同盟会容易,要成为孙汶的嫡系却很难。就是胡汉民这样的人,也只是他的干将,并不是他的心腹。孙汶和法国人的交易,和日本人的交易,他都完全不知道。杨锐沉思间,刘伯渊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道:“先生。要是能从日本入手的话,那事情估计就简单了。”

    “从日本入手?”杨锐问道:“你是说,派人打进到日本那边去吗?”

    “不是的。”刘伯渊摇头,道:“我的意思能不能从宫崎寅藏那边着手。他追随孙汶多年,孙汶对他也极为信任,如果能获取他的信任,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不过,这需要一些钱就是。”

    “这倒是个办法。”杨锐点头。孙汶现在最是缺的就是钱了,要是能能有一个人手上有成千上万的钱,而且对革命异常热衷,那在宫崎寅藏的推荐下,很有可能孙汶会把他当成嫡系看待。“那就尽快去办吧。另外,就是这段时间让我们的人密切注意孙汶会不会在福建,或是广东惠州、潮州一带发动起义。我感觉,日本人是要再来一次惠州起义了。”

    杨锐的感觉很是准确,此时在日本的孙汶就是正和黄兴商谈闽广交界之地的起义。在河口起义之后,孙汶虽然表面上仍想再举行一次举义,但在心里其实是力不从心了,其中除了资金筹措困难,更重要的是自去年布加卑鼓动中国革命,被满清抓住把柄之后,法国人对他的支持就在不断减少,而后镇南关失败之后,工商界人士便不再接见他了。不过,柳暗花明的是,因为日本和满清在南满失和,现在日本人又不像以前一样把他扫地出门了,而是委婉的邀请他再赴日本,昨天犬养毅也表示将继续支持他的共和革命,为此,日本人将提供枪械钱款。如果革命成功,那么日本当局则会提供外交支持,这不得不让他兴奋起来。

    不过,和孙汶的心情相比,黄兴的情绪却很低落。“逸仙,我们接连举义,可是却接连失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而且每一次举义粮饷都是不足,没有粮饷,那么会党是不愿意冲锋打战的。现在我们应该做的不是举义,而是应该重新思考革命的策略和办法。我提议,运动新军的工作要放到同盟会日程上来。”

    微笑的看着黄兴发言,孙汶待黄兴说完后才道:“克强,你说的我都很明白,毕竟,镇南关举义的时候,我亲自参与过。知道在前线打仗极为不容易,克强你能坚持到现在,让我很惊讶,也让所有人,包括日本人都很惊讶。你说的要重新思考革命的策略和方法呢,我也很赞同,我们不能老指望着依靠会党革命就能成功,新军那边是一定要运动的。不过,也不能为了运动新军,就把会党给丢了嘛。再说,只有不断的起义,让满清朝廷疲于奔命,造成更大的声势,革命才能早日成功啊。克强,举义是失败了很多次,但和初次举义将比,我现在是乐观百倍啊!”

    “逸仙,可广西云南的基础还是比较好的,为什么现在我们又要转向福建呢?最重要的是,我们在福建没有基础啊,现在会员里面,只有方君瑛、方声涛、林时爽几个福建人,当地的情况也很不熟悉,缺弹少饷,贸然举义一定还是会失败的。”黄兴不太明白日本人那边的事情,只是单纯的从起义的观点来看福建这边的事情。

    “如果福建不行,那我们就在潮州发动起义。”孙汶也感觉直接去福建并不保险,所以想着把起义地点放在靠在临近的潮州。孙汶是说变就变,但是黄兴之前可是在潮州领导过起义的,他听闻孙汶说到潮州,脸色顿时变的怪异起来,孙汶见此忙道:“克强,这一次举义绝不会像上一次一样,筹划不密。走漏风声,筹款我也会抓紧。现在我已经说服了一个日籍华商,他愿意出买枪械的钱,我们要负责的只是会党的粮饷而已。还有。同盟会的骨干。这次都会抽调回来,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把这一次举义准备好、发动好!”

    孙汶的决心如此之大。并没有让黄兴放心多少,因为每一次督促举义他都是这么说。不过听到有日籍华商愿意出买枪械的钱,黄兴下意识的问道:“这个日籍华商愿意买多少枪械?”

    “二千支步枪!”孙汶利落的伸出两根手指,“每把枪配四百发子弹。克强。这么多枪械举义完全足够了吧。”

    “问题是他买的是什么枪啊?要是买早先那种黑火药的日本旧步枪,那……”黄兴听闻有两千支枪心里跳了一下,而后又怕人家贪便宜只拿一些破枪来凑数。

    “我以前上过当了,这一次问的很清楚。现在日本正在出售一些日俄战争时缴获俄国的步枪,那种枪比现在日本军队用制式步枪还好,我们就准备买这种枪。”犬养毅许诺的东西被孙汶换了一个说法说出来,只把黄兴心里那残存的一点点的热血又激活了。他忙道:“可只有枪械还是不行啊,两千支步枪,当地的会党也有不少火器,这样加起来有六七千人。这么多人。一人十块钱,那就要七八万块钱,这次举事,当要筹措十万元不止。如果这些钱没有着落,那么起义难以成功。”

    “是啊。非要十万元巨款不止啊。”孙汶说到这里自己的劲头也停歇了下去,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啊。他沉默片刻,再道:“我明日再去想想办法,看看米国那边是不是能筹集到一些钱。”他说到这里又想起复兴会来:“现在我们捐款的地方,复兴会也在捐款,可他们只捐款又不革命,只知道窝着深山老林子里面,这是革命吗,这是占山为匪。”

    蔡元培被俘后,复兴会和同盟会的短暂蜜月就结束了,之前的合并设想也破灭了,这些都让孙汶很不高兴。因为当时他正在和美国人谈判,正在关键的时候,复兴会却申明复兴会和同盟会是两个不同的组织,使得美国人马上中止了谈判。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杭州被满清攻陷,孙汶到后来才发现杭州失陷居然有同盟会一些人的因素在里面。虽然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下令的,但是陈其美的所作所为却很和他的胃口,他对革命的理解明显比身边的其他人深一层。正因为如此,才有杨竟成之事,才有杭州之事,才有章太炎之事。不过这里面只有杭州这件事做成了,其他的都没有成功。

    孙汶想着去年以来同盟会和复兴会种种,只觉得同盟会再不奋起,这革命当真就要由复兴会来领导了,真要如此,他实在是不甘心的很。孙汶脸上阴晴不定,黄兴想的就没有这么复杂了,河口那边狼狈而退之后,他便想再也不依靠会党举事了,不但费钱,而且战斗力也很不好,最重要的是,举事前还常常走漏详细,举事时更是不听指挥,这样的部队,要想他们打仗,非得一边好言哄着,一边银子诱着才行。

    “逸仙,这一次举事能不能让复兴会也加入进来。即使不加入,他们派几个人来指挥也是可以的。”黄兴想着这几次举义的状况,只觉得靠自己是无法正在指挥好一只近万人的军队的,特别是这支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它只是会党,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不行!”这一次举事和之前那些完全不一样,便是自己举事的人孙汶心里也在斟酌着人选,因为涉及太多的机密,一个不好那后果就会难以预料。“复兴会现在四处在挤占我们的捐款,更可气的是,他们还宣称什么中国非集权而不能富强。我们虽然都是革命党,但是两会宗旨不合,无法走到一起,便是走到一起,日后也是会分道扬镳的。这一次举义,就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没有必要让他们参加。”

    孙汶说的东西,黄兴亦有所耳闻,当下也是叹气道:“为什么都是革命党,却又走不到一起呢?难道对我们双方来说,最大的地方敌人不是满清朝廷吗?”

    “这其实还是复兴会杨竟成的原因,他一直对同盟会都很排斥。复兴会的蔡鹤卿先生,我当时在沪上是见过的,他完全赞同在革命成功之后,建立一个民主的共和国。可惜他现在已做楚囚,会中的事情无法过问,要不然我们两会不会是这样的关系。鹤卿先生的被俘,使得中国革命的胜利最少推后了五年。”孙汶想起蔡元培就觉得一阵可惜,如果一切都如意的话,那现在复兴会已经不存在了,并且自己在广西云贵等地已经建立起了共和国。届时只要法国人一同意,那么旌旗北指,大军从广西出发,先伐湖南、再据武昌、东克南京,最后在直捣黄龙,共和伟业由此定鼎。可惜啊!哎,真是太可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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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介绍:
一百年来,有太多沧海桑田……
一百年来,有太多英雄热血……
一百年来,我们每次回望总是心潮起伏、满腔遗恨……
一个水果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员。没有异能、没有权位、面对这一百年前的风云激荡,他会做何抉择?在这个充满血与火、苦难和希望、阴谋和壮图的时代,他将如何拼搏?本文基于历史现实,真实记录一个普通现代人的穿越历程,再现那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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