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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6章 盛极,便是危相

    听了姜二爷的话,姜松仔细回想与廖宇一路走出皇城时,他故作亲近的言谈举止,心中也甚是不解。姜留一边考虑廖宇的真正意图,一边等着三姐夫开口。

    刘君堂虽然年轻,但他任记录景和帝言行的起居郎已有两年,常在庆文殿中做事,按照现在的职位来说,他相当于大周最高权力皇帝的公务言行记录官、官员最高权力机构的机要秘书,他所掌握的信息和他的眼界,远非其他朝官可比。

    如今裘叔不在康安,张文江已入内阁,刘君堂既是父亲的学生又是姜家女婿,父亲遇到不解之事询问他,比询问旁人更有价值。

    刘君堂对恩师岳父,自是毫无保留,“尹太傅致仕,秦天野被擒后,如今内阁共有康忠、黄通、杜海安、张文江和廖宇五人。这五人之中,张文江与您渊源颇深,杜海安也曾数次出手助您。您曾帮护国公府化解危机,留儿还救过黄通嫡长孙。”

    “康安内世袭罔替的王侯共有三位,恭王和德庄王身份显赫,但并未在朝中任官职,手中也不无实权。岳父身为世袭罔替、可敷衍子孙的王侯,却被万岁任命京兆府尹。咱们大周共分二十五路,共有二十四位安抚使,京畿路设京兆尹。京兆府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说到此处,刘君堂总结道,“岳父深得万岁信任和器重,被封世袭罔替的王侯,出任大周二十五路之中最重要一路的高官京兆尹,与朝中五位阁老中的四位交好,与朝中大半官员都有交情,更是深得百姓爱戴。除此之外,岳父家中‘老奴’出任左武卫军师、义子是三品大将军、侄子是状元。岳父如今的地位,可谓盛极。”

    “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盛极,便是危象。”

    嘶——

    姜松心中震惊,可不是么,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二弟已是如此显要的存在。

    姜二爷张了几次嘴,竟有种即将大祸临头的恐慌感。

    姜留点头,姐夫说得十分有道理,见父亲被吓到了,便开口安抚道,“万岁信任父亲,只要父亲不结党营私,一心为万岁办事、为百姓谋福,并不会出大事。”

    “六妹提到了点子上,万岁提到您,最常用的便是‘纯臣’二字。只要您不结党营私,一心向着万岁、百姓,万岁就不会让您被算计了去。”刘君堂话锋一转,一字一顿道,“但君心,最是难测。”

    姜二爷的心几上几下,郁闷了,“为师问的是廖宇,你扯这么远做甚?”

    “是学生言语不着边际,请恩师恕罪。”刘君堂立刻告罪,然后把廖宇提了起来,“廖宇在外为官十二载,回京入庆文殿为阁老,是五阁老中在康安根基、人脉最浅的一位,他急需巩固自己的地位。若廖青漠之死真是他暗中指使所为,那么他可能是想另辟蹊径,站在恩师的对立面,接手秦天野的余党。”

    “有道理!为师怎么没想到呢!”姜二爷恍然大悟。

    刘君堂继续道,“庆安侯次子廖纲屡次犯错,革职赋闲家中,恩师出任京兆尹后,他曾找过恩师,想回京兆府做事吧?”

    姜二爷点头,“找过,连哭带闹地说了无数好话,就差跪下了。所以他因此怀恨在心,派人暗杀廖青漠嫁祸于我,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廖宇完全可以把罪责推到廖纲身上,反正他在庆安侯府,已是废人一个。”

    姜松也想明白了,“此案审到最后,廖家最多折损一个廖纲,却能拉拢对二弟心存怨恨、嫉妒的官员,利大于弊。”

    “不是利大于弊,是一石二鸟。”姜留言道,“廖宇与廖纲两兄弟不睦,除掉廖纲对廖宇有益。”

    刘君堂继续道,“廖宇刚升入内阁,万岁不会因为廖纲贬处廖宇,或许还会因此重用他。万岁虽不喜欢臣下结党营私,但也不想让朝中官员抱在一处,铁板一块。”

    朝中官员铁板一块,景和帝的皇权会被架空!姜留频频点头,姐夫看得极为透彻,也切中了要害。

    心中疑团解开,姜二爷豁然开朗,“朝中人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万岁。廖宇多谋难缠,但他会是万岁手中很好用的一枚棋子。万岁用好了他,对朝局有利。廖宇这一招,实在是高!”

    姜松接过话茬,“或许有廖宇这么个人,对咱们也是有利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有此人在,可提醒咱们时刻警醒,不可得意忘形。”

    姜二爷受教,“是,小弟记下了。”

    “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家人当相互扶持,才能走得长远。”姜松又道,“若非留儿派人暗中跟着廖家的马车,若想查到廖青漠遇害一案的真相,恐还要费许多工夫;若非君堂真知灼见,为咱们指点迷津,咱们还在迷雾之中,不知何去何从。此番,多亏了你们两个。”

    姜留和刘君堂连忙起身行礼,道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姜松满意点头,“若要家族能长久,除了相互扶持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要时刻警醒。咱们都要牢记,咱们是大周臣民,凡事应以君、民为先。每人有多大能耐,便做多少事,不可贪图富贵、权势。二弟,君堂,你们定要牢记。”

    “是。”姜二爷也站起身,跟小闺女、大女婿一块听训。

    姜松说完,又笑道,“留儿,伯父和你父亲整日在外办差,你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府里就交给你母亲、你和你三叔了。”

    “是。”姜留响亮应了。

    姜松又对侄女婿道,“君堂,若要家族稳固,前堂须明,后宅须清。燕儿有本事和有眼界,待她嫁过去后,你若真心待她,她定能帮你撑起家宅。”

    刘君堂立刻保证道,“伯父放心,小婿定待燕儿如珠如宝。小婿只有她,后宅最是干净。”

    姜松闻言点头微笑,姜二爷则一脸嫌弃。

    姜留则低头偷笑,一遇到与姐姐有关的事,聪明冷静的刘君堂立刻变成了二愣子,连大伯说的是“家宅”不是“后宅”也没听出来。

第1157章 缉凶

    廖青漠被杀一案的缉凶过程,在接下来这四日,一日比一日精彩。先是京兆府少尹赵德敏依据案发现场勘探,由坠崖马车上的血迹和挂着的碎布片,断定凶手推马车坠崖时时磨破了手掌、挂破了外袍。于是,官府依据布料的颜色和凶手手掌上有伤这两点,悬赏缉拿凶手。

    悬赏发出去不过两个时辰,便有百姓揭告示,到县衙领赏。原来三位凶手推马车坠崖后并未离去,而是假装入山迷路的猎户,在余景村东十余里的牛庄村借宿了一宿,第二日启程返回了康安。

    “如何得知他们返回了康安?”

    “因那仨人提着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说要卖去康安南市。”茶楼内议论此事的百姓端起茶灌了一口,兴奋道,“两只山鸡、一只野兔、手掌有伤、穿褐色粗袍的仨人要进城,要不要过不过城门?”

    “那是自然!”茶楼内其他的茶客异口同声,茶楼雅间内的姜家三姐妹也听得津津有味儿。

    “无巧不成书的是,前日一早守城门的,正是姜家二少爷、宁远将军姜思顺!姜二将军办差认真,一直在城门口守着,亲眼见到了这三人,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嘶——

    “这也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呢。这仨人到南市卖野味,还遇到了熟人!兄弟们猜一猜,这熟人是谁?”说话人卖了句官司,吊足了众茶客的胃口,才道,“是曾陷害姜家大爷入狱的,原西城兵马司巡街副使,现南市巡检,孔能!”

    众人齐声惊叹,有人急切问道,“凶手是什么来历?与姜家有何过节?”

    “这仨人是南市混混头子匹五手下的兄弟,现在抓仨人,已被抓去京兆府大牢了!赵少尹亲自坐堂审案,查出买凶杀人的,竟是庆安侯府的管事!”

    听到这里,大家哗然,议论声差点把房顶掀翻了。

    姜慕锦满足地吃了口茶,“这人的口才,不比茶仙居说书先生差。”

    姜留笑道,“这就叫:高手在民间!”

    她一句话逗笑了两位姐姐,姜慕燕笑着起身,“茶咱们也吃完了,该继续采买了。”

    明日便是十一月十八,是桃花宴举办之日。姜家三姐妹忙活了数日后,今日便借着采买的机会出来转一转,没想到在茶楼内听到百姓议论廖青漠一案。

    姜慕锦站起身感慨道,“我以前倒不知道,赵少尹竟有这般断案如神的本事,这么快就把案子给破了。”

    姜留和姜慕燕相视一笑,不是因为赵少尹断案如神,而是姜留一直派人跟着凶手,对凶手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此感慨的不只姜慕锦和楼下的茶客们,还有坐在庆文殿内的张文江。按照正常进度,这种发生在荒山野岭的命案要告破,少说也得一月,没想到赵德敏三日便把案子给破了。赵德敏有多大本事,张文江比谁都清楚,这里边一定有事儿。

    看了一眼黑脸坐在对面桌后的廖宇,张文江假装关心地问道,“我听说廖大人府上的管事,被叫去了京兆府,似是与廖青漠被杀一案有关?”

    张文江一开口,今日轮值的黄通、正在整理奏章的黄庭俊和刘君堂也都停手,看向廖宇。

    廖宇沉重点头,“却有此事,诸位大人放心,若我府上之人当真做下了违法乱纪之事,不管是何人,在下绝不姑息。”

    能在此处的,哪个不是人精?黄通一脸严肃地抚须颔首,张文江刚要张嘴安慰几句,便听门外侍卫唤道,“属下拜见安乐侯。”

    庆文殿外的姜二爷颔首,“廖阁老可在阁中?”

    听到姜枫是来找自己的,廖宇起身走向房门,靠门最近的刘君堂打开房门,给恩师行礼。

    一身紫袍的姜二爷在房门外抱拳行礼,“下官姜枫,拜见廖阁老。”

    廖宇还礼,“姜大人免礼,今日风寒,咱们阁内说话?”

    姜二爷摇头,“下官奉召进宫,要先去宣德殿面圣。廖大人府上的管事招供说,派人在城外杀害廖青漠乃是他的主意,你看……”

    廖宇一脸诚恳道,“此乃命案,姜大人该怎么审理便怎么审理。”

    姜二爷似是卸下了一身重担,微笑道,“有您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廖宇一脸凝重地看着姜枫远去的背影,但站在廖纲身后的刘君堂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轻快。

    刘君堂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廖宇此计,确实可以一石数鸟,但他却没算计到宣德殿内的万岁,最是厌恶家门不合、兄弟阋墙之事。

    姜二爷进宫面圣后,出宫便让赵德敏派差官,传唤庆安侯次子廖纲到堂回话。这下,整个康安城都被燃爆了。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廖纲与姜二爷之间的恩怨,就连两人十年前因斗蛐蛐起争执,差点大打出手的事都被扒了出来。

    第二日一早,姜留与黄丽妍进宫,请二公主柴慧珍和三公主柴慧华赴桃花宴时,柴慧珍还装着一脸天真,问起廖纲是否真的曾与姜二爷一起斗蛐蛐打架。

    规规矩矩坐在马车内的姜留,一本正经地回道,“回二公主,臣女未听家人提起过。若您想知道,臣女这就派人去京兆府问父亲。”

    柴惠珍被姜留噎得说不出话,柴慧华笑嘻嘻道,“乐安侯是否与人斗蛐蛐我不知道,但我今年夏天曾与二哥斗过两回,甚是有趣。留儿姐姐,你可喜欢斗蛐蛐?”

    姜留老实巴交地摇头,“我眼光不好,挑的蛐蛐从来没斗赢过,后来便不玩了。”

    众人笑了起来,马车内气氛缓和了许多,黄丽妍笑道,“凤媛妹妹喜欢玩这些。”

    柴慧华眼睛一亮,“相翼侯夫人和凤媛姐姐今日也会赴宴么?”

    姜留回道,“相翼侯夫人、世子夫人和凤媛都已在臣女府中等候两位公主。”

    “太好了!”柴慧华欣喜笑道。

    柴慧华的母亲是相翼侯嫡女,听闻外祖母也去赴宴,她自是高兴万分。相对比着,旁边的柴慧珍便笑得有些勉强了。

    因为她的外祖秦家,已无人能赴宴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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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8章 一出大戏

    姜府的桃花宴从头晌一直开到了月上中天,宾主尽欢。

    姜留送走最后一位宾客——自己的恩师白夫人后,恨不得摊倒在书秋身上,可是她得强撑着,因为她知道书秋比她还累。

    姜家仆从少,今日都是一个当仨用的,西院的婆子和丫鬟们,更是一个当五个用。宴会之后,姜留第一次觉得家里的仆从太少了。

    回到西院,见母亲和姐姐仍在精神抖擞地吩咐人收拾残局,姜留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爬到书房,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就不动了。

    不大一会儿,哄睡了弟弟的小悦儿也爬了进来,躺在了他专用的小躺椅上。都不用小悦儿吩咐,他的贴身小厮立刻上前给他揉捏胳膊腿儿,丫鬟鹊儿端着小悦儿爱吃的糕点,在旁边一块块投喂。

    看看使奴唤婢的六弟,再看看形只影单的自己,姜留无语了,要不,把在外边帮忙的三个丫鬟叫进来一个?

    小悦儿听到六姐叹气,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鹊儿。鹊儿立刻转身到了姜留身边,脆生生道,“姑娘今日累坏了,可觉得肚子饿,要不要吃两口糕点?”

    “好。”姜留刚抬手,鹊儿便把糕点送到了她的嘴边,吃完糕点后,鹊儿又递上一个细长弯嘴儿的小铜壶,喂了她一口水。

    姜留稀里糊涂地只动了动嘴,便吃了个半饱。雅正进屋后,懒得长毛的小悦儿爬了起来,“母亲,坐这里。”

    “悦儿哄七郎睡下的?”

    雅正这一天也累坏了,坐下之后抬手正要捶腿,悦儿的小拳头已经到了。雅正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姜慕燕进来后,姜留如法炮制,让姐姐坐下,她给姐姐捶腿之后,又添了揉捏肩膀。小悦儿见此,也拖着椅子到母亲身后,站在椅子上给她揉捏肩膀。

    五岁孩子的小手哪有什么力气,但雅正却觉得浑身的疲累一扫而光,“悦儿捏得很好,娘好了。”

    雅正握住儿子的小手,一下下揉捏着。姜慕燕也让妹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揉捏累坏的腿,待让丫鬟们退出去后,姜慕燕才问道,“二公主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今日姜家宾客盈门,她们母女仨有明确的分工,无暇顾及彼此。

    姜留笑道,“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诉苦,想让咱们帮她。”

    姜慕燕无语道,“这……当真是有病乱投医了,她是公主,咱们能帮她什么。”

    小悦儿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

    “燕儿说得对,咱们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已能能避就避着。”秦家已倒,秦雪娟被贬入冷宫,二公主必定会远嫁,她在康安也留不了几年了。雅正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让他先去歇息,才压低声音对两个女儿道,“上次宫宴,是德妃给二公主出的主意。”

    德妃是二皇子的母妃,她为柴慧珍出主意,让她帮大皇子和姜留牵线,讨好大皇子,算盘打得相当响。若大皇子当真色令智昏,必定会被万岁和朝臣、百姓厌弃,二皇子的机会便来了。

    姜留无语了。知子莫若母,德妃怎么就不想想,就二皇子那鲁莽性子,就算大皇子被万岁厌弃,也轮不到二皇子受器重啊。

    姜慕燕立刻严肃起来了,“今日靖安伯夫人言语间多有机锋,原来如此。咱们以后要留心平蕃侯府、靖安伯府和恭宣侯府的人,留儿派几个人,盯着些她们的动向。”

    平蕃侯是德妃的父亲,姜留知道靖安伯府与平蕃侯府交好,但是,“恭宣侯府也与平蕃侯府有关系?”

    姜慕燕点头,“恭宣侯夫人与平蕃侯府的二夫人常有来往,两家有结姻亲的打算。”

    明白了!姜留点头,“我让人盯着些。”

    三人还没聊完,姜二爷便回府了。待父亲更衣来到书房后,姜留便问道,“爹爹,庆安侯府的管事可招供了?”

    姜二爷点头,“只招出了廖纲,此案也就到此为止了。”

    管事招出廖纲,说明庆安侯和廖宇不打算保他了。姜慕燕轻声问道,“爹爹,廖纲会被如何惩处?”

    “他已无官职,论罪当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见大闺女一脸凝重,姜二爷以为她觉得判得重了,便解释道,“就算便流放千里,只要庆安侯和廖宇一日不倒,他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

    “女儿明白,女儿是觉得便宜他了。”姜慕燕咬了咬唇,“春玲表妹因为其父之死,自责万分,已恍惚数日了。”

    廖春玲觉得,若不是她与父亲讲的那些话,父亲就不会仓促离京。若父亲不仓促离京,就不会被人杀死。她陷入这样的情绪里,拔不出来了,谁劝都没用。

    姜二爷问明白了外甥女的情况,言道,“这几日太忙了,明日散衙时,为父过去劝劝她。”

    姜慕燕连忙道,“明日早朝,父亲需早起,散衙时必已疲累,后日女儿再陪您去吧?”

    雅正和姜留也劝着姜二爷后日再去,姜二爷是个听人劝的,便改了主意。

    姜留提醒父亲道,“爹爹,明日早朝之上,或许会有人利用廖青漠的两任知县,来弹劾您和大伯。爹爹可有应对之法?”

    姜二爷挑唇角一笑,“张阁老已跟为父提过。你们放心,不会出事的。因为廖青漠第二任知县,纵有咱们为他奔走的一份力,但严格论起来,太康知县这个位子是秦天野指定他出任的。”

    姜慕燕眨眨满是不解的凤眸,雅正也面带疑惑。只有姜留笑得明了,“秦天野相中廖青漠,是因为廖青漠无能怕事,得过且过。有这样的懒政知县在位,有利于秦家藏住四姑娘山内的私兵。”

    姜二爷含笑点头,“除了留儿所言,还有一点便是廖青漠是姜家女婿。没有人认为姜家女婿会与秦天野有牵连,就连廖青漠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被选中。”

    雅正也笑了,“秦天野的确老谋深算,但他却算不到,二爷会带着燕儿和留儿去太康。更没想到,四姑娘山的蹊跷,会引起留儿的主意。”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明日早朝之上,定有一出大戏。”姜二爷漂亮的桃花瞳里满是看戏的兴奋。

第1159章 廖青漠的官是谁提拔的

    官员的任命、升迁罢黜,历来都是敏感问题,吏部尚书可谓是极为惹眼又极难做好的位子,但丁海全这只老狐狸,已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尽十年。他的处世之道与张文江有些相似,就是遇事总会为自己找好退路,凡事留一手。

    所以,当万岁赞言京兆尹姜枫迅速破了命案,姜枫出班言道是少尹赵德敏破案有方、京兆府和杞县的差官们办差得力,万岁又赞扬赵德敏,百官一片盛赞国泰民安之时,向来喜欢唱反调的御史台御史段益砯站出来,递奏章弹劾乐安侯姜枫为其姐夫廖青漠奔走买官,百官“皆惊”,不断看向姜枫、丁海全之时,丁海全一脸平静。

    龙椅上的景和帝面容平静,五位阁老则垂眸静立,各怀心思。侥幸逃过一劫的秦天野余党们都低着头,一个个幸灾乐祸,恨不得从大殿之上抠出一块石头,砸花了姜枫的脸。

    我教你得意!

    我叫你以颜魅君!

    段益砯见姜枫面带心虚,气焰更旺了,“乐安侯为国为民立下大功,正因如此,更当立德树人。所以臣才斗胆在万岁面前指出乐安侯之瑕疵,请万岁明鉴。”

    景和帝拿过断益砯的奏章翻看,大殿之上鸦雀无声,百官不住用眼神交流这各种讯息。姜二爷心里想的则是,这个姓段的跟自己有什么过节。

    思来想去,姜二爷只想到一件事:姓段的与白全海不对付,自己的闺女白了白全海的媳妇为师,姜家与白家常有往来,所以姓段的才盯住自己不放。

    想到这里,姜二爷转眸看了一眼白全海,竟发现他抬起衣袖,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低头闭嘴一下一下咬着,还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欠揍!

    姜二爷收回眸子,心里冷哼一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百官,落在廖宇身上,桃花瞳微微一眯。

    “乐安侯。”

    “臣在。”姜二爷出班行礼。

    景和帝问道,“卿可曾为廖青漠出银买官?”

    姜二爷立刻回道,“回万岁,数年前,廖青漠勒县任期将满之时,臣的确到京兆府和吏部询问过他的评绩之事,但绝无出银买官。”

    段益砯立刻道,“臣禀万岁,景隆六年末,乐安侯曾数次去见丁尚书和张阁老,与两位大人同席共饮。就算没有直接出银买官,乐安侯定也有出言为廖青漠求官。”

    张文江眼睛微睁,杜海安微微一笑。段益砯这一句话扒拉上了三位朝臣,也就御史台官员敢如此行事,又不会被万岁责罚了。

    姜二爷躬身,“臣有一言,想请教段御史,请万岁恩准。”

    “准。”景和帝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杨奉已从他的语气里提出了些许欢愉。

    “谢万岁。”姜二爷转身直面段益砯的四方大脸,粲然一笑,“段大人在御史台供职多少年了?”

    段益砯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道,“回侯爷,下官是景隆元年二甲进士,入仕之后先外放三年知县,因考绩优等,被提拔到御史台供事。”

    姜二爷确认道,“也就是说,段大人是景隆四年底、五年初入的御史台?”

    “正是。”

    姜二爷点头,颇为遗憾地道,“御史考百官之得失,大人在康安待了也有七年了,竟不知杜阁老与丁尚书两位大人的为官作风?”

    百官……

    段益砯瞪大眼睛,“侯爷,下官今日所奏乃是您为廖青漠买官一事,请侯爷莫绕弯子。”

    姜二爷诧异道,“是段御史弹劾姜某数次求见两位大人,与他们共饮,然后为廖青漠求官的。姜某提起两位大人的为人处世,怎就是绕弯子了?”

    段益砯……

    张文江偷偷抬头打量万岁脸色,见他一派从容,心中更踏实了。

    姜二爷转身向万岁行礼,“回万岁。景隆六年,微臣在西城兵马司任指挥使,时任京兆尹的张阁老是在下的上司。张阁老办差常废寝忘食,只有办完手里的事务觉得腹中饥饿,才会进食。张阁老体恤下属,也常让臣等与阁老同桌用膳,常吃的就是京兆府外包子铺的包子,并不饮酒。此事,京兆府官员皆可为微臣作证。”

    京兆府两位少尹立刻出班,“臣赵德敏为证。”

    “臣杨德祐为证。”

    张文江心中舒坦,躬身行礼,略带诙谐道,“臣禀万岁,臣任京兆尹时虽三餐常不定时,但并未苛待下属,还常叮嘱他们要饮食有节,起居有常,请万岁明鉴。”

    姜二爷立刻道,“臣作证,张阁老确实常叮嘱臣等。”

    京兆府两位少尹立刻跟上,景和帝微笑颔首,百官跟着乐呵,段益砯暗翻白眼。

    张文江继续道,“臣记得,前几年乐安侯确实跟臣提过廖青漠任满之事,他只说担心姐夫下一任离京太远,其母见不到其姊,会日日挂记。臣便跟他讲,廖青漠考绩虽评不到优等,但也属及格,若不求高升,在京畿之内谋个县丞的差事并不难。”

    丁海全也道,“回万岁,臣方才仔细回想,忆起景隆六年末,乐安侯曾两次到吏部,查调杀害御史台监察御史苏汉青的,原夔州知州胡建庄的升迁履历。当时,乐安侯确实曾问起京畿和河北东西两路,是否有知县或县丞任满,下任空缺之事。除此之外,乐安侯绝无因此事请臣饮宴,便是在酒席宴上遇着,乐安侯也未再提及此事,请万岁明察。”

    两位大人会力保姜枫,段益砯一点也不奇怪,御史要的就是头铁不怕得罪人,他们头越铁,万岁越喜欢。于是,段益砯上前一步,朗声问道,“臣禀万岁,廖青漠勒县任上的考绩只能算合格,若无人替他奔走,他根本无法出任太康知县,请万岁明察。”

    景和帝点头,“丁卿。”

    “臣在。”丁海全行礼,“回万岁,以廖青漠勒县知县任上的考绩,确实无法平调出任勒县知县。景隆六年末,臣将他的名字报在京畿路官员任免册上时,也只将其作为县丞备选。是时任阁老的罪臣秦天野点了廖青漠为勒县知县。臣曾问起缘由,秦天野让臣不必过问,只管下发公文。若段御史不信,可请万岁派人提审秦天野。”

    “哗——”百官闻言,掀起一阵热议。

    段益砯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好个姜枫,竟将罪责直接推到了秦天野头上!

    ------题外话------

    感谢书香叹茶、大昱兒的打赏,今日第一更送回,第二更在稍后的十点。

第1160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丁海全提到秦天野,朝中原秦天野一派的官员无不色变,恨不得用脚指头抠出几块石头,将没用的段益砯砸死。

    去年五月郊祀,白虎啸天,先帝遗诏现世,万岁遵遗诏擒罪臣秦天野,将其关押在大理寺牢内,至今已有一年半。

    这一年半内,包括翰林院大学士、户部尚书、兵部侍郎等二十多位朝官因与罪臣勾结被贬黜,若万岁因段益砯的弹劾折子,再命三司提审秦天野,倒霉的可不只秦天野一派的官员。

    朝中官员哪个没几个当官的族人亲戚?秦天野把持朝政多年,他们哪个没给秦天野送东西,为族人亲戚谋出路?若因此提审已成了疯狗的秦天野,他还指不定攀咬出多少人来!

    景和帝垂眸看着自己面色各异的文武百官,面无表情地问道,“若是秦天野提拔的廖青漠,乐安侯。”

    “臣在。”一脸从容淡定的姜二爷行礼。

    景和帝问道,“卿可找过秦天野,为廖青漠的前程奔走?”

    姜二爷声音洪亮,信誓旦旦道,“请万岁明察,臣绝未因此找过秦天野以及秦任何人。”

    朝中百官无语,这还用问吗?秦天野的打手邑江侯原世子刘承是姜枫的死对头,秦天野的老巢肃州是姜枫剿的,秦天野的膀臂蒋锦宗和付开文是姜枫杀的,秦天野的嫡长孙是被姜枫的女儿打死的……在此之前,姜枫不过是康安城内不起眼的小官罢了,他哪够得着秦府的门槛。

    “若是如此,也只有去问秦天野,才知他为何提拔廖青漠了。”说罢,景和帝平静的目光,扫向朝中几位重臣。他的语气平静,朝堂之上却变得鸦雀无声。

    大理寺卿萧峻平挺直腰杆,刑部尚书付常春低下头,御史大夫张继平躬身肃立,静等万岁传召。秦天野余党或走过秦天野门路的朝臣们紧紧低着头,脑门上冒出冷汗。白全海又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有嚼劲儿的小肉干,仔细观察这帮心虚的朝臣,筛选该先查谁的过失。

    廖宇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他正想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之时,杜海安已含笑开口了,“万岁,太康县西北的四姑娘山内藏有罪臣秦天野上千私兵。秦天野派乐安侯的姐夫廖青漠出任太康知县,应是为了混淆视听。”

    廖宇闻言,脸便往下一沉。

    “万岁,臣以为杜阁老言之有理。乐安侯早就因……乐阳公主与罪臣秦天野交恶,他提拔廖青漠,定是想瞒住四姑娘山。”

    “万岁,臣附议。廖青漠考绩合格,无功无过,这样的人放在太康,定不会察觉到四姑娘山中暗藏玄机。”

    “万岁,臣附议。是罪臣秦天野提拔的廖青漠,并非乐安侯为廖青漠买官。”

    “万岁,臣附议。段御史,你既要查廖青漠为何被提拔,为何不直接去问丁尚书?”

    “就是。虽说御史可风闻言事,但段御史也该查清楚再将弹劾奏章送到万岁面前。”

    “不错。万岁,段御史如此行事,令臣不得不怀疑当年他知县任上的优等考绩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被提拔到御史台的。”

    “万岁,臣附议!”

    “……”

    心虚的官员们群情激昂,纷纷将矛头对准段益砯,就希望万岁忘了提审秦天野之事。

    高坐龙椅的景和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朝官们议论,让人猜不透圣意。

    段益砯脸色煞白,若万岁因此提审秦天野,那必又将引起一场轰动,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谁也不想给自己添不痛快。于是,段益砯跪地请罪,“是臣查证不周冤枉了乐安侯,请万岁责罚。”

    段益砯的上司御使大夫张继平跟着出班跪倒,领御下不严的失职之罪。站在靠近龙椅的螭首之下的刘君堂握笔抬眸,看过杜海安、张文江、廖宇和段益砯等人的神色,形状完美的唇角微微勾起。

    段益砯的弹劾被否,这下他可以安心陪着燕儿过年了。过几日有一场桐叶诗会,也不知燕儿可有意与他同往。他们现在已是未婚夫妻,可光明正大地同出同入了。

    想到此处,刘君堂俊美的容颜之上,露出与紧绷的朝堂气氛格格不入的傻笑。姜二爷瞪了女婿一眼,又转头看向还在偷吃的白全海,他也觉得肚子饿了……

    景和帝一番训话后,继续问起廖青漠被杀一案的真凶。京兆府少尹赵德敏立刻将廖纲的口供递上,景和帝看过之后,问道,“张继平,廖纲该如何惩处?”

    御史大夫张继平躬身行礼,“回万岁,纵使廖纲有悔过之心,愿出银千两供养廖青漠的老母幼子,依律可刑罚从简,当杖五十,役六载以上。”

    景和帝点头,“依律办吧。”

    订下廖纲的罪后,廖宇出班行礼,“万岁,是臣教弟无方,才让他闯下如此大祸。臣自请罚俸一年,并再出银千两,照管廖青漠的两子一女。”

    廖宇自愿罚俸是他的事,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还轮不到他去照管!姜二爷出班行礼,“万岁,廖大人十余年都在外为官,其弟廖纲因怨恨微臣,杀廖青漠嫁祸微臣之举,臣以为与廖大人无关。”

    廖宇“真诚”认错,“长兄如父,臣弟犯错,为兄者难辞其咎,臣愿领罚。”

    这么愿出银子?好啊!

    姜二爷言道,“万岁,臣有一提议,不知可否。”

    景和帝开口道,“卿先讲来听听。”

    “多谢万岁。廖纲已出罚银,廖大人再出银‘照管’微臣的外甥和外甥女们,于律不合。杞县余景村南的驿道紧邻山崖,十余年来屡出祸事,京兆府曾三次提请拨银修缮驿道,至今无果。若廖大人心中难安,想出一份力,臣觉得可由廖大人出银,修整杞县余景村南的驿道,亡羊补牢。”姜枫抬眸,笑容灿烂,“万岁意下如何?”

    用廖宇的俸禄给京兆府修路?百官都想送姜枫一个字:绝;两个字:真绝!

    “万岁,臣觉得乐安侯的提议甚好。臣愿出银,修缮杞县余景村南的驿道。”

    廖宇想通过打压姜枫,拉拢朝臣,被姜枫破局;想开口破掉景和帝利用秦天野压迫群臣,被杜海安破局;想自罚俸禄博取一波同情,却改为罚俸禄替姜枫修路。在荆湖北路一手遮天多年的廖宇此刻才惊觉,他还是小瞧了姜枫,小瞧了康安这帮好吃懒做的老狐狸。

    景和帝下旨,“既然廖卿也觉得好,那便这么办吧。廖卿教弟无方,令廖纲犯下大错,罚俸一年。明年开春,由廖卿出银,京兆府督建杞县余景村南的驿道,三月之内完工,不可耽搁夏粮运送。”

    他都出银修道了,还要罚俸一年?廖宇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景和帝洞悉万事的威严目光,吓得一激灵,连忙跪地领旨,“臣遵旨。”

    他不只小瞧了朝官,更小瞧了万岁,日后行事定要慎之再慎。

第1161章 姜留之请

    散朝后,廖宇的脸有多难看,姜枫的脸就有多灿烂。姜松瞪了二弟一眼,让他收着些。

    张文江拉住姜枫走在最后,压低声音问道,“让廖宇修路的主意,是谁的主意?”

    姜二爷依旧飘着,“是下官的主意,阁老觉得怎样?”

    张文江诧异地上下打量满面春色,看着便十分欠揍的姜枫,“你怎会想到此策?”

    姜二爷理所当然道,“他想出银子赎罪,咱们京兆府正缺银子修路,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么?”

    ……

    “水到渠成?”景和帝声音里都透着轻快和赞许,“也只有时刻将衙事和百姓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姜爱卿,才能觉得这是水到渠成。”

    “万岁所言极是。”受到双重打击的张文江,除了呱唧巴掌,还能说啥!

    心情甚好的景和帝问道,“秦天野入狱后,户部督察由谁担着?”

    庆文殿阁老担六部督察之职。秦天野未获罪时,户部和吏部都在秦天野的把持之下,工部由护国公督察,刑部由杜海安督察,兵部归黄通,礼部归太傅尹骞。秦天野入狱、尹骞致仕后,万岁未指明让哪位阁老督察户部、吏部和礼部。

    主管官员升迁罢免的吏部和掌管天下户籍财经的户部,比掌管五礼之仪制的礼部要重要得多。张文江与其他四位阁老,都憋着劲儿想拿下户部或吏部监察的香饽饽。

    此刻,万岁似是不经意地问起此事,怎不由得张文江不激动万分。他压住狂野的心跳,恭敬回话,“回万岁,户部暂无人督察,户部公文上报到庆文殿后,哪位大人当值,便由哪位大人酌情处置。”

    景和帝颔首,“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户部就由张卿督察吧。卿当恪尽职守,日后若户部钱粮有差池,朕唯卿是问。”

    张文江两眼放光,跪地朗声道,“臣遵旨!!!”

    张文江出宣德殿时,身体轻飘飘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万岁把掌管天下户籍财经的户部给了他,说明他张文江也是深得万岁器重的!

    比起姜枫来……

    想到姜枫,张文江只觉一道晴天霹雳砸在了他的乌纱上:万岁该不会是听姜枫哭穷,才把户部督察的指责指给自己的吧?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姜枫休想从我手里抠出一文钱去!张文江两脚落地,大步流星赶回庆文殿。

    将户部督察之责指给张文江后,心情甚好的景和帝连下数道圣旨:

    杜海安任左相,黄通任右相,礼部由廖宇督察。吏部由五阁老同察,四至八品官员的升迁罢免须至少三位阁老签章后,才可报送宣德殿;一至三品官员的,须经五位阁老共同举荐,方可报送宣德殿。

    紧接着,万岁又下一道圣旨,将科举考试的主事权由吏部转归礼部管辖。

    这几道圣旨降下,百官们的议论重点立刻由廖宇需出多少银子给姜枫铺路,转到了吏部督察之策革新和科举主事权的变更上。

    抱朴先生牧怀真分析道,“吏部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诸事,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手握重权,所以才被称作‘天官’。我朝设庆文殿阁老督察六部,考六部尚书之得失,哪位阁老掌吏督察,哪位阁老便最受官员敬畏。先帝在位时,曾想推行六部督查革新。所以先帝在位二十六年间,两次科举殿试的策问都与此政有关,但因受到秦天野及其党羽的反对,此政未能推行。”

    “当今圣上,借着尹太傅致仕、秦天野被擒,护国公无心把持朝政,杜海安和黄通等人羽翼未丰之机,当机立断提出吏部督察革新之策,并将科举主事权由吏部转到六部之中最弱的礼部。此举,利大于弊。自此我大周,虽说天下文官的升迁罢免报呈庆文殿后,审批时日会延长,但却会更公平、公正,再无人能只手遮天。”

    文官的升迁罢免须由三位以上阁老签章才作数,虽然需要更多时间扯皮,但也确实能更公正一些,避免一人独断专行。毕竟,阁老是不可能抱团的。姜留称赞道,“万岁这两策,直接铲除了吏部的祸根。”

    “万岁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姜二爷美滋滋夸完万岁,便道,“多谢先生为在下解惑。我打算过几日,去畿辅各县查看百姓们年货准备得如何,先生可有兴同往?”

    “能与二爷同行,老夫荣幸之至。”牧怀真含笑应下。

    按照姜二爷的要求,府内众人都不尊称他为侯爷,依旧以“二爷”相称。牧怀真入任府,当然按照姜二爷订下的规矩行事。

    “先生先歇着,我去我姐家转转。”姜二爷看向小闺女,“留儿可要同去?”

    姜留摇头,“爹爹先去,女儿还有事请教先生。”

    待姜二爷走后,姜留与牧怀真商量起大姐夫读书的事儿,“先生,我大姐夫姓李名正秋,今年二十有四,祖籍太康,是景隆十年的举人,如今拜在德山先生门下读书。我大姐夫久仰先生大名,等先生得闲时,他想登门求先生点拨一二。不知先生可得空闲?”

    牧怀真是江凌请来的,住在任府之内。姜留是江凌的未婚妻,乃是任府未来的女主人。得知牧怀真入京,姜慕容便动了这个心思。她请教父亲后,昨日过来帮忙操办桃花宴时,便与姜留提了出来,请姜留帮忙问一问。

    姜家众姐妹感情甚好,姜留自不会不帮这个忙。至于应不应,那便要看牧怀真了。

    牧怀真虽未见过李正秋,但他对姜家人的印象都不错,便颔首应下,“老夫出自山野,应任将军之邀入京,跟随在二爷身边增长见闻。老夫自知才不及德山先生,自不敢点拨德山先生的高徒,但姑娘既已开口,老夫也只能厚着脸皮应下。”

    牧怀真话里的意思,姜留听得明明白白:老子是应了你未婚夫的请,才入京帮着你老子做事儿的。指导你姐夫的做文章,不是老子的份内之事,不过你既然开口了,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只能应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李德山知道,否则老子也不好跟人家交待。

    姜留起身行礼,郑重道,“姜留多谢先生,若先生日后有用得着姜留之处,尽管开口。”

    不管李正秋为人处事如何,大姐既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姜留当然希望李正秋能撑起门户,让大姐和两个外甥女过上舒坦日子。所以,牧怀真这个人情,她心甘情愿欠下,日后有机会再还上就是。

第1162章 孝与不孝

    姜留这边派人去灵云巷告知大姐姜慕容,抱朴先生答应私下点拨大姐夫李正秋,好让她能安心睡个好觉之事,自不必多表,且说姜二爷回房换了一身暗色衣袍,牵着两个儿子溜溜达达赶往廖宅。

    父子天性,姜二爷回京才不过一个月,每日又早出晚归地在忙碌着,但三岁的小七郎却已对他十分依恋。父子三人出门走了没几步,一阵寒风刮过来,姜二爷斗披风将两个儿子护住,温和问道,“冷不冷?”

    “不。”小悦儿说话,依旧十分简短。

    白胖可爱的小七郎抱住爹爹的腿,糯糯道,“爹爹,抱。”

    “好,抱。”姜二爷弯腰,一个胳膊一个,把两个儿子都抱了起来。

    七郎立刻发出欢喜清脆的笑声,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让人抱着绝不走路的六郎,不舍地抱了爹爹的脖子一下,便懂事地道,“悦儿,走。”

    “为父连鼎都扛得动,你俩加起来才几斤几两,走喽——”姜二爷吆喝一声,快步走到姐姐府内,让六郎和七郎去跟外甥廖敏安一起玩,才将目光落在外甥女廖春玲身上。

    这才几日不见,外甥女就瘦了一大圈,脖子细得都快支棱不住她的小脑袋了。姜二爷便与憔悴的姐姐道,“卿雅想要姐前几日给敏安做鞋的花样,姐可还留着?”

    “留着,我去取来。”姜平蓝明白二弟的意思,带着三个孩子去书房玩耍,将堂屋让给了二弟和女儿。

    丫鬟端茶进来,廖春玲接过,放在桌上给二舅倒茶。姜二爷看着她细瘦的手腕,不由得想起亡妻刚病逝时,大闺女姜慕燕的可怜模样。他声音放得十分轻柔,低声道,“今日早朝之上,真凶廖纲被判罚金千两,杖责五十,役六载。将马车推下悬崖的三个凶手,判了斩监候。他们杀你父亲的仇,算是报了。”

    廖青漠太康任满后虽无实职,但品阶还在。廖纲指使人杀害朝廷命官,乃是重罪。所以凶手会被判斩刑,幕后指使者廖纲也会被严厉追责。

    廖春玲点头行谢礼,张开苍白脱皮的双唇,沙哑回道,“多谢二舅。”

    “谢什么。廖纲因记恨我才对你父亲下杀手,是二舅对不住你们才是。是二舅料事不周,没有派人保护好你父亲。”姜二爷没提留儿派人跟着廖青漠之事,“你明日不必出城守灵,你大舅已派人过去了守灵,并照看你大哥了,你安心在府里养几日。待廖家来了人你再过去送灵。”

    撑了四天的廖春玲得二舅这样轻声软语的安慰,再也撑不住了,双溪跪地,伏在姜二爷膝盖上,失声痛哭,断断续续道,“与二舅无关,都怪我,是我害死我父亲的……”

    姜二爷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外甥女一哭,他便手足无措了,下意识便想把姐姐叫出来。不过想着这孩子哭一哭,发泄一顿或许心里能痛快些,便由着她哭。

    听到女儿的哭声传进来,书房的姜平蓝也偷偷抹了抹眼泪,才低声哄着三个孩子,让他们莫怕。

    待外甥女大哭转为抽泣声,姜二爷才抬手把她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递给她一杯热茶,“二舅在这里,跟你交个底。得知你父亲进京打破了元冬的头,还骂了你,二舅当时便起了杀心。他毁了你母亲十几年,二舅不能看着你们兄妹仨也被他毁了。”

    廖春玲抬起红肿的泪眸,抽泣道,“二舅只会派人吓唬他,不会下杀手。”

    姜二爷笑了,“傻丫头,你父亲敢来,就是笃定了咱们心软。二舅就算不下杀手,也会去他半条命,让他再也不敢进京缠着你们。你父亲不是被你那些话吓走的,是我散衙归来,在玉门桥边狠狠瞪了廖家小厮几眼,吓得他进去给你父亲报信,你父亲才连夜走的。你二舅我在肃州杀了那么多人,如今把气势摆开,吓傻一两个小厮,不在话下。”

    “你父亲会逃走,是因为他知道他自己做错了事,怕我找他算账。若他为官清正,善待你母亲和你们,他会跑么?你自幼读《孝经》,可还记得谏诤那一章?”

    姜二爷咳嗽一声,努力回想妻子跟他讲的那些话,才继续道,“子曰: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背诵完,姜二爷十分满意地点头,一本正经道,“玲儿你是遵从《孝经》中孔圣人所言,向你父亲提出他的不义之举,你是在尽孝。尽孝,何错之有?”

    是这样吗?廖春玲抬红肿的眼睛看着二舅。

    姜二爷一本正经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

    廖春玲的眼睛亮了些,“二舅……”

    姜二爷认真道,“好孩子,你是劝着你父亲认清行事,量力而行,你是在尽孝。他会被杀,是他自己的错,是廖纲的错,是二舅的错,与你无关。你若因此自责神伤病倒,害得长辈为你担忧牵挂,才是真正的不孝。”

    眼见着,廖春玲便有了精神气儿,“二舅教训的是,玲儿记下了。二舅……我哥想等廖家来人后,与他一块回祖籍安葬父亲,玲儿也想去。”

    姜二爷点头应下,“想去就去,二舅派三十名护卫保护你们,你们堂堂正正地去,再堂堂正正回来。哪个敢欺负你们,尽管让护卫动手教训她,无论死伤,都有二舅给你们做主。”

    廖春玲的眼睛更亮了,“多谢二舅。”

    待把二舅和两位表弟送出府,依偎着母亲的廖春玲精神头恢复了,肚子也开始觉得饿了。姜平蓝去厨房亲手做了宵夜,与两个孩子一起吃。

    待哄睡了敏安后,廖春玲与母亲依偎在床上,把二舅劝解她的话讲了一遍,然后道,“娘和弟弟在康安安心等着,女儿与大哥扶灵,送父亲回乡安葬。”

    “为娘把敏安托给你二舅母照料一月,咱们娘仨一块回去。”姜平蓝有心带着小儿子一块回去,但天寒地冻,廖家祖籍远在千里之外,小儿子才四岁禁不得如此颠簸。但大儿子头上带伤,女儿也因悲痛伤了元气,姜平蓝如何能放心他俩回廖家祖籍,去应对那些难缠的廖家亲眷。

第1163章 一家人出街

    听闻姜平蓝要带着外孙和外孙女,将廖青漠的尸首送回廖家祖籍,姜老夫人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但却无法开口阻止。因为女儿女婿虽然分了家,但女儿还是廖家媳妇,还盯着廖青漠妻子的名分。若她不去送,怕是要落人口舌。

    姜老夫人只得道,“这一来一回,你们娘仨怕是要在廖家过年了。”

    廖青漠死了,女儿的心结打开,姜平蓝现在一身轻松,笑道,“只这一年,以后女儿每个年都陪着您过。”

    “娘都是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陪得了你们几年?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姜老夫人叹息了一声,廖青漠这个女婿她自是看着千般不满意、万般不顺眼,他死了姜老夫人也不会有多难受,不过又多了些“人有旦夕祸福”的感慨罢了。

    “娘……”姜平蓝眼圈一红,握住母亲已见苍老的手,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雅正笑道,“娘今年才六十,人生还有四十年呢。”

    姜老夫人被儿媳妇说笑了,“说什么胡话,我若活百岁,就老成精了!”

    陈氏立刻道,“娘您绝对能长命百岁!”

    闫氏也道,“就是,如今咱们家日子过得好了,儿子儿媳们都孝顺,您身体不舒坦咱们请御医过来给您把脉,用最好的药,您老绝对能长命百岁。”

    姜老夫人被儿媳们哄得笑不拢嘴,冲散了方才了伤感,安排起女儿出京的事儿,“敏安常跟小树、悦儿一块玩耍,就让他俩也搬到我这院里来,俩孩子做个伴儿。廖家人再有十天也该到了,平蓝,你和元冬、春玲多补补身子,准备好路上吃用的东西,千万不能病倒了……”

    老人家上了岁数,就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雅正和闫氏应下。闫氏主动道,“母亲,儿媳过去帮着姐姐收拾行李。”

    雅正也道,“儿媳那院里还有些补身子的药材,待会儿儿媳给姐姐送过去。”

    最省钱的活让三弟妹抢了,陈氏心里暗骂,嘴上却也只能乐呵呵道,“儿媳那院还有几张不错的皮子,给平蓝和春玲做两件暖和贴身的皮袄吧。”

    说话加个“吧”字,便是不心甘不情愿不想做之意,屋里哪个人听不明白,姜平蓝连忙道,“大嫂、二弟妹、三弟妹,我和春玲已经收拾好了,这几年我没少从府里拿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快别忙活了。”

    姜平蓝这么一说,陈氏心里舒坦多了。闫氏扫了大嫂一眼,心里哼了一声,等着婆婆和二嫂发话。

    姜老夫人道,“老三家的过去帮你姐收拾收拾,药材和皮毛就从我这院里出。我用不着多少,东西再放着该放坏了,你们每个都带些回去。血燕窝你们几个留着吃,皮子和布料给孩子们做几身暖和衣裳。”

    说罢,姜老夫人让婆子去北院库房取了几斤御赐血燕窝,几匹御赐锦缎过来,给女儿和三个儿媳分了。

    血燕窝四人一样多,布匹西院多一些,因为西院孩子最多。陈氏带着丫鬟婆子回到自己院里,待丈夫回来后,她一边给丈夫捏肩膀,一边嘟囔,“当初就不该让大郎媳妇带着大姐儿出京,今儿咱娘说给孩子们做衣裳,连七丫头都算进去了,独独漏了大姐儿……”

    今日整理书稿,写字写得胳膊疼的姜松闭目笑道,“待腊月里大姐儿回来,不论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的。”

    那是必须的!陈氏立刻眉开眼笑,轻轻按着丈夫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息,“老爷再派人去催催,趁着天还没降雪,让大郎媳妇快带着孩子往回走吧。”

    西外院里,闫氏靠在暖榻上,“娘今日给的布料,给她们姐俩儿一人做一身,还有剩呢。”

    正在磨石头的姜槐岂能不懂媳妇的心思,笑道,“你不是说二弟家的嘉桐明年春该出嫁了么,布料若是还够,不妨给她送过去。”

    闫氏立刻眉开眼笑,嘴上却道,“这可以御赐的布料呢,你可真是舍得。”

    西院里,姜二爷听妻子说自己送过去的血燕窝,母亲又给各院分了,便道,“咱娘库房里缺的东西,你改日偷偷的给她老人家不上。”

    雅正含笑应下,“马上要进腊月了,各府迎来送往,我多送些过去,让母亲送人或打赏用。”

    姜二爷眉目舒展地搂住妻子,“还是你想的周到。”

    雅正紧贴着丈夫的脖颈,内心平静又幸福,“是二爷挣回了家业,咱们才有这些东西去孝敬母亲。”

    姜二爷立刻挺直了腰杆,“等到了腊月底,万岁会赏赐给我很多东西。娘的,你的,孩子们的,都有。我瞧着今年时兴孔雀纹料子的衣裳,下次旬休时,我带着你和孩子们出去转转,给你选一件孔雀纹的大红羽缎披风。布料要最好的,绣娘也要最好的!”

    以二爷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必出去,直接叫各绸缎庄的人送布料和衣裳样子进府,让她们挑选便是。但雅正知道丈夫喜欢热闹,而她也许久没跟丈夫一块出门了,便欢欢喜喜应下,“给燕儿多选两身,今年康安时兴的圆领阔袖夹袍,二爷也做一身,您穿着肯定比旁人要好看数倍。”

    “好,听你的。”喜欢出街闲逛的姜二爷,美美地应了,“姐姐出京的事,你和燕儿、留儿看着操办,人手和东西都安排足了,府里的不够就跟我说,我来办。”

    因廖青漠是横死,尸首停在杞县的寺院中,廖元冬一直带病在寺院中为父亲守灵。廖青漠的二弟和几个堂弟赶到寺院内,还没商量好怎么闹事,便见大嫂姜平蓝与侄女廖春玲,被身着将军袍的姜二郎带着五十多个护卫保护着过来了。吓得他们一声都不敢吭,老老实实地扶灵上路了。

    廖家人走后,姜家人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待到了姜二爷旬休这日,高高兴兴跟他出门的,除了西院的三姐弟,还有大房的三郎和三房的四姐弟,众人都开开心心的,只有不爱出门的小悦儿,是被六姐拖出门、扔上车的。

第1164章 后悔

    身着月牙长袍,头戴玉冠,骑马带着一家子人走在西市宽敞的街道上,姜二爷恍如隔世,百姓们也恍如隔世。

    因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已有将近四年没出来逛游了!这如何能不令康安西城的百姓和店家们激动万分。

    姜二爷每经过一个店铺门口,店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大声吆喝,恨不得把姜二爷拉到他家店里去。跟在姜二爷身边以及马车边上,与姜家人闲聊的百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

    雅正干脆挑起车帘,温和与众人闲聊着。不大一会儿,得了消息的袁夏月便骑马赶来,追上了姜家的队伍。

    袁夏月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袍,神朗气清,引人注目。袁夏月盯着满身仙气儿的和花儿般的姜家姐花痴片刻,才“勾引”姜留,“六妹妹骑马不?马背上风景独好。”

    “骑!”姜留立刻出马车,换到马背上,与袁夏月齐行。

    姜留一现身,西城的少年郎们都忍不住往前拥,围着姜二爷和雅正打转的店家们立刻有一小半跑向姜留,争先恐后地推销自己店铺里的货物。

    应对这场面,对姜留来说小菜一碟,跟在她身边的袁夏月则在心中嗷嗷直叫,过瘾,太过瘾了,康安太对她的胃口了!

    “好,明日我让书秋买些尝尝。”姜留应下人群里快被挤扁的白胖店家,肩膀便被袁夏月搂住了。

    袁夏月在姜留耳边兴奋道,“快看,燕儿的俏郎君来了。”

    姜留抬眸,见三姐夫刘君堂站在人群外,被一群小姑娘包围着不得脱身,不厚道地笑了。姜留招手唤过书秋,倾身在她耳边嘀咕几句,书秋立刻跑到马车便,隔着窗报道,“三姑娘,刘大人来了,站在人群外挤不进来。”

    姜慕燕白嫩的瓜子脸瞬间飞上红霞,漂亮内敛的凤眸里带着藏不住的羞涩欣喜,“此处人多,让他先去彩衣巷云裳绸缎庄。”

    “是。”书秋欢欢喜喜地让姜白去传话。

    “三姐夫定是听说咱们出门,所以急匆匆赶过来的。”抱着妹妹的姜慕锦在三姐耳边嘿嘿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姜慕燕羞涩地把五妹推开,转眸向外看。虽知隔着拥挤的人群,她定是看不到未婚夫的,但还是忍不住想望一眼。谁知这一眼,姜慕燕没寻到心上人的身影,却瞧见了不远处一间临街的二楼房间窗户被打开,一个柳叶杏眸美妇站在窗边,直直盯着她父亲看。

    刘承的夫人,柳如烟!

    姜慕燕娟秀的眉头微蹙,招手唤过武婢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句。

    柳如烟站在二楼窗前,直直盯着如水人流中,骑白马的姜枫。喧闹声和赞叹声汇入她的双耳,变成阵阵嘲讽。

    十八年前,她猪油蒙心般舍了这块瑰丽无比的美玉,选了人面兽心的刘承。如今,她是无颜见人的罪臣妇,他却依旧站在最耀眼的地方,笑容还与当年一模一样。

    柳如烟抬手抚上自己擦了厚厚脂粉的瘦削面颊,杏眼隔着水雾。待水雾散尽,眼前又变得清晰时,那人已经走过,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苏卿雅。

    一个死了父母,抱琴卖艺的下贱女人,穿金佩玉也难掩贱气!柳如烟嫉妒得面容扭曲,抓住窗楞的十只若鸡爪般,恨不得把楼下马车内的贱人撕碎,自己取而代之。

    与路边人闲聊的雅正微微抬头,目光正对上了楼上的柳如烟。同为女人,不用言语,便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雅正淡然的目光从柳如烟脸上划过,心中毫无波动。

    一个贪慕虚荣、自取其辱的疯女人罢了。

    不大一会儿,武婢听琴回到马车边,向着姜慕燕微微点头,姜慕燕这才放下心。

    到了云裳绸缎庄门前,姜二爷下马来到马车边,亲自扶着妻子、女儿和侄女们下车,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走了进去。

    三郎、四郎一点也不想看布料做衣袍,拉着五郎穿小巷跑到别处去看热闹。七郎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左顾右看,想躲在马车内睡觉的六郎,被姜留轻轻松松拎出来,带进绸缎庄。

    路边的孩子们见此,大惊失色。众人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姜留姑娘再美,也是一滚能扫倒一座房的,力大无比的康安女霸王。

    姜二爷带着家人进入绸缎庄,兴致勃勃地给夫人和女儿、侄女们挑选了几匹质地色泽都极佳的布料后,便拉着两个儿子坐在雅间内挑选配饰。

    小悦儿打了个哈欠,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七郎紧紧挨着爹爹,十分认真地盯着匣子里各种颜色的小玩意儿,很快便抓了一件自己喜欢。

    姜二爷笑了,“七郎喜欢玛瑙,回头为父给你挑一串上好的玛瑙珠子玩儿。悦儿要不要?”

    “不。”小悦儿趴在桌子上,没事儿在身上挂块石头作甚,怪沉的。

    七郎把小手里冬枣大的玛瑙石,递到爹爹脸前,“爹爹,给。”

    “给爹爹的?”姜二爷十分欢喜地接过,翻来翻去端详片刻,“质地尚可,稍加打磨后可做成扇坠。”

    姜猴儿窜进来,向姜二爷报信,“二爷,三姑爷来了。”

    姜二爷立刻皱起眉头,“爷带着家里人出门游玩,他凑什么热闹,赶走!”

    “是。”姜猴儿又蹿了出去,跑到一楼大厅内,笑嘻嘻与刘君堂道,“姑爷,二爷请您过去。”

    正站在未婚妻面前傻笑的刘君堂,听岳父传唤,立刻撩衣袍上楼拜见。小悦儿和七郎见到三姐夫来了,也起身行礼。

    姜二爷扫了刘君堂一眼,颇为嫌弃地道,“家里没得体的衣裳了,怎穿成这样?”

    为讨燕儿喜欢,传了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的刘君堂,立刻道,“回岳父,小婿进来疏忽,家里确实没有得体的衣袍了,所以才过来选两件。”

    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再想什么?姜二爷哼了一声,“当真没有了?”

    “当真。”刘君堂一双潋滟的凤眸,满是期盼地望着岳父,所以您就放过小婿,让燕儿帮小婿选两件衣袍可好?

    想得美!姜二爷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刘君堂坐下,“让店家取布样来,为师便勉为其难,给你选几身。”

    刘君堂瞬间泪目,躲在门外偷看的姜留、姜慕锦和袁夏月捂住肚子,无声大笑。

第1165章 两朵白莲花

    众人一大早出门,买了一大车东西,临近晌午时才返回姜府用膳。

    饭后,姜留与姐姐返回跨院午歇时,姜慕燕小声道,“今日去彩衣巷的路上,我瞧见刘承的夫人在弯儿巷头那家茶楼吃茶,便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与她一处吃茶的人是刘溪。你猜,刘夫人找刘溪做什么?”

    姜留躺在床上,用力伸了伸懒腰,“要钱。”

    姜慕燕给妹妹盖上被子,笑道,“除了要钱,还有一事:刘夫人要讨回刘承生前送给刘溪的一处宅子。”

    去年五月,刘承因牵涉进秦天野一案被抓,已于去年秋后处斩。因其祖父救先帝有功,所以景和帝没动其父刘继邑江侯的封号。但也仅是没动封号而已,如今刘继已丢了官职,龟缩在府中。刘继的二弟也因贪墨,丢了羽林卫的差事,散尽家财才算保住一条命。邑江侯的府邸和封号,等刘继一咽气,便全没了。刘氏族人怕受到牵连,已散去另谋出路。

    刘承一家早已被赶出邑江侯府,被抓后家财被尽数收缴,柳如烟只得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居住。但柳如烟的父亲也因受到刘承的牵连丢了官职,她们母子在柳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才打起了刘承留给刘溪的宅子的主意。

    姜留问道,“刘夫人拿什么威胁刘溪,她的身世?”

    刘溪是刘承的庶女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姜慕燕点头,压低声音道,“除了身世,刘溪还瞒着康光昚,与他人有染。”

    景隆九年六月,刘溪在康安西市放生湖边斗乐会之时,假扮姜慕燕,想算计逼迫刘君堂娶她。刘君堂识破她的诡计,刘溪身败名裂,刘承名义上把刘溪送去了家庙,实则是将她送给护国公的小儿子康光昚做了外室。

    刘溪容貌出色,又很会哄男人,康光昚虽未把她接近府,但待她也算不错。刘承被杀后,康光昚给刘溪换了地方,藏得更深了。

    姜留好奇地追问,“刘溪与谁有染?”

    姜慕燕挑床幔向外看了看,才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是左羽林卫中一个从六品副尉,名做周瑞,是刘承二叔一个故交之子,自小便爱慕刘溪。”

    姜留惊讶得瞪大桃花瞳,“周瑞不知道刘溪是康光昚的外室?”

    姜慕燕轻轻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姐姐能知道这些,已经很厉害了。”姜留与姐姐挤在一床被子下,感叹道,两朵白莲花凑在一处,热闹了。

    姜慕燕担忧道,“刘夫人今日看父亲的眼神,跟疯子没什么两样。我怕她穷途末路之时,会来求父亲。”

    姜留明白了,“待会儿睡醒了,咱们跟猴儿哥说一声,让他提防着柳如烟。”

    父亲已是三品朝臣,每次出门,明里暗里保护他的护卫不下三十人,以防有人行刺。但姜慕燕还是心里不踏实,“提防着不是办法,得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我想跟母亲提一提,看她可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姐姐这三年,成长得很快。姜留甚感欣慰,“我觉得可行,柳如烟若真敢盯上爹爹,母亲出手比咱们出手更合适。”

    姜慕燕听妹妹这么说,心里才踏实了,“刘承的一双儿女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刘夫人一旦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会影响儿女的婚配。只要她还在乎儿女,就不该做太出格的事。”

    姜留点头,“但愿她记得。”

    说完了柳如烟的事,姜慕燕咬了咬唇,羞涩地问道,“爹爹在楼上,说了些什么?”

    “姐姐是想问爹爹跟姐夫说了什么?”姜留嘿嘿一笑,“姐夫说他没外袍穿了,爹爹十分有耐心地给他选了五件。”

    这个傻子……姜慕燕拉起被子,盖住了羞红的小脸。

    姜留也闭上了眼神,在云裳绸缎庄里,爹爹给三姐夫选衣袍时,也给江凌选了几件。还让姜留给江凌选了搭配衣袍的玉佩、腰带和帽子。

    当时选着选着,姜留忽然有些想哭,因为想他。分别三个多月以来,姜留第一次体会到想一个人想得心疼是什么感受。

    三千余里,万水千山,再相见,便是三年后,近千个日日夜夜……姜留摇着桃花瓣般的下唇,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睡醒之后,姜慕燕去正房与母亲说起柳如烟和刘溪的事,姜留在闺房整理好要送给江凌的衣物和书信,然后唤来芹青,让她包袱交给信差,然后姜留溜溜达达到了正院。见母亲正与姐姐说着柳如烟与刘溪的事。

    “刘承的儿子刘申今年十八岁,女儿刘澜十四岁,都未订亲。刘夫人想讨回刘承送给刘溪的院子,是为了给儿子说亲。”今日不只姜慕燕瞧见了柳如烟,雅正也瞧见了,她一直关注着柳如烟的行踪,所以知道的比两个闺女还多,“刘夫人相中的儿媳妇,本是东城兵马司一个巡街副使家的庶女。你们的父亲升任京兆尹后,女方家便不肯嫁女儿了。”

    姜二爷与刘承之间的恩怨,康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二爷升任京兆尹,其下五成兵马司的巡街副使,哪还敢与姜二爷的死对头的儿子结亲。

    姜慕燕好奇问道,“那户人家怎会肯将庶女嫁给刘申?”

    雅正让姜留坐在自己身边,帮她扶正头上的桃花簪,“因为刘申回邑江侯府,向其祖母邑江侯夫人求了不少钱财。”

    姜留明白了,“所以那个副使是为了钱财,才把庶女卖给刘申?”

    雅正笑着点头,“是副使夫人定下的,他家有已订亲要出嫁的嫡女,需要攒嫁妆。”

    姜慕燕明白了,“这门亲事黄了后,刘申再想娶康安城内官宦人家的女儿,怕是难了。”

    雅正声音带着一丝清冷,“不只官宦人家的女儿,便是康安城内寻常人家的女儿,他也娶不到。那个叫周瑞的愣小子对刘溪死心塌地,言听计从。柳如烟此时去招惹刘溪,便是做绝生路。”

    姜留眼睛一亮,“母亲是说,刘溪对柳如烟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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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6章 紫竹林

    进入腊月,姜二爷带人巡视畿辅各县,姜家人紧锣密鼓地准备过年。腊月初十,康安各书院放年节假,雅正带着长女姜慕燕去千金书院安排放假的琐事,给书院的管事、先生们发年底的红封,姜留带着姜慕锦和袁夏月出门,巡视城中店铺。

    她们进入东市花想容胭脂铺后的账房,管事还没开始报事,姜白便急匆匆跑了进来。见他神色不对,姜留示意管事先行退下,才问道,“出了何事?”

    姜白看了一眼袁夏月,低声道,“六姑娘,侠叔派人来报信,周瑞带着袁将军和郑家少爷奔着青龙坊抱竹寺去了。”

    姜留眉眼一厉,转头问袁夏月,“二月姐姐,大杰哥可跟你说过今日要去抱竹寺?”

    “没有,我早上出门时他还在府中,六妹妹,抱竹寺内有埋伏?我这就骑马杀过去,把我哥救出来!”袁夏月说完站起身,杀气腾腾地撸起宽大的衣袖。她身上这身衣裳是康安今年的时兴款,漂亮是漂亮,但衣袖太过宽大,打架骑马都不方便。

    姜慕锦连忙拉住袁夏月的衣袖,“二月姐,先听六妹妹说完。”

    姜留一脸严肃,立刻道,“二月姐姐,详情待会儿我再跟你讲。你立刻派人去抱竹寺,把大杰哥请到东市来,就说……咱们相中了一间好铺子,请他过来帮着掌掌眼。”

    “好。”袁夏月也不问为什么,立刻派自己的两个武婢,跟随姜家管事穿小巷近道,快速赶往抱竹寺。

    待武婢走后,姜留才问,“二月姐姐,大杰哥怎会认得周瑞?”

    袁夏月解释道,“我表舅家住在大业坊富春巷,周瑞家也住在那条巷子里。周瑞和我表哥郑绍泉自小玩到大,我们到了康安后,周瑞到我表舅家来过几次,也就认得了,周瑞看着不像有心眼的,留儿妹妹你快说抱竹寺内怎么了?”

    姜慕锦也紧张问道,“是啊六妹妹,你快说周瑞有什么问题,他想在抱竹寺里做什么,大杰哥跟着会不会有危险?”

    进入腊月后,康安城内的寺院举办各种热闹的佛寺,香客络绎不绝。

    骑在马上的郑绍泉给袁春杰介绍抱竹寺,“咱们康安城内,寺庙共有一百零九座,抱竹寺虽比不上净域寺、大云京寺和西明寺这等排名前三的大寺庙,但也能排到前二十里去。抱竹寺建寺已有三百余年,寺里的紫竹林极为有名。我和瑞哥小时候偷偷砍抱竹寺的竹子被抓住,差点被我爹打烂了屁股,瑞哥还记得这事儿不?”

    听不到周瑞回应,郑绍泉转头见周瑞低着头,便用马鞭子捅了捅他的胳膊,“瑞哥,想啥呢?”

    “啊,啊!没想什么……”周瑞打了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杆,假装无事。

    袁春杰也看着周瑞今天很不对劲儿,便道,“瑞哥有事只管去忙,我与表哥随便转转就好。”

    郑绍泉点头,“是啊瑞哥,青龙坊我闭着眼走一遍都不会磕着脑袋,不用你跟着。你有事儿就去忙,咱改日再约抱竹寺。”

    改日可不成,为了今日一了百了,他们已经筹谋多日了。

    周瑞不敢看袁春杰和郑绍泉的眼睛,只打起精神僵硬笑着,“早上出门时,我娘有的没的唠叨半晌,我心里有些窝火,没别的事儿。这里离着抱竹寺不远了,咱们进去转转,挑一根上好的紫竹。紫竹做的笛子,比白竹的发音柔和、圆润。”

    瑞哥都二十一了,亲事还没着落,周伯母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十八岁的郑绍泉与他同病相怜,也不想提这些烦心事,故意大声笑道,“瑞哥这是从哪听来的?笛子算了吧,咱是大老粗,做了笛子也吹不出曲儿来。”

    “那挑两根趁手的竹棍。”袁春杰握紧了马缰绳,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月那死丫头进京后,听说了姜家六妹妹手舞狼牙棒的英勇战绩,非要弄跟狼牙棒挂在马脖子上,为此,袁春杰骂了她好几回。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挑根粗细合适的紫竹,做两根竹棍,二月与姜家六妹妹一人一根,这死丫头应该就不会跳着脚要狼牙棒了……吧。

    “紫竹做棍子非常好。”周瑞眼睛快速在袁春杰脸上转了一圈,脸上堆笑道,“咱们去抱竹寺后山挑,那里人少,竹子也长得好。”

    三人有说有笑地到了抱住寺外,早就等在寺门外马车内的刘溪,立刻让婆子扶着下了马车,婷婷袅袅地走向寺门。

    周瑞一眼便认出了带着围帽、披着粉红色云锦斗篷的心上人,两眼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的背影。

    郑绍泉搂住周瑞的脖子,在他耳边嘿嘿道,“前边这姑娘是?”

    周瑞脸一红,立刻道,“不认得!”

    “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休想糊弄老子!”郑绍泉压低声音,兴奋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这姑娘,才来抱竹寺的吧?你密会佳人,叫上我们哥俩作甚?老子可把丑话说前头,守门把风的事儿,没两匹好马,我哥俩可不干!”

    看了眼前边哪个走路都晃得跟没骨头似的女人,袁春杰皱起眉头,暗道就是给老子十匹好马,老子也不干。老子除了偷竹子,什么也不干!

    三人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入抱竹寺不久,便不见了刘溪的身影。

    十大几、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正是大鹏展翅恨天低的年纪,根本不信神佛,对烧香拜佛全无兴致。郑绍泉拉上表弟,直奔抱竹寺后山,“走,趁着人多寺里的秃驴们忙不过来,咱们摸去后山挑竹子!”

    郑绍泉拉着袁春杰在前,周瑞紧随其后,不住左右张望。经过第二重大殿时,周瑞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刘溪。

    被婆子扶着,等候在正殿外的刘溪若有所感,将头上戴的薄纱围帽撩起一角,望向周瑞。她小脸苍白,朱唇一点,眼里含着水光。

    周瑞见她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到她面前。他握紧拳头微微点头,转身毅然决然地跟上郑绍泉和袁春杰。

    为了助孤苦伶仃的溪儿妹妹脱离苦海,今日之事只许成功,不需失败!

    “快,跑!”到了后山,郑绍泉左右观望见无僧人把守,撩衣袍往上一蹿,便跳进了被竹篱圈住的紫竹林内,快速往上山跑去。

第1167章 砸死他们!

    此时的紫竹林虽不及夏日青翠,但紫竹绿叶在寂寥的冬日之中依旧赏心悦目。

    郑绍泉带着表弟袁春杰和好友周瑞在竹林中欢快奔跑时,柳如烟带着儿子刘申,沿山路石阶向紫竹林所在的山北面半山腰的竹亭走去。

    柳如烟身上穿着半旧的紫色素面妆花袄,头上戴着白兔毛制成的昭君套,暖和又不失体面。十八岁的刘申跟在后面,他身上穿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阴柔的眉眼间尽是展不开的沉郁。

    柳如烟低声劝着儿子,“那处宅子是你父亲让刘溪代你收着的,本就是你的东西,咱们今日必须把房契收回来。待会儿你要叫她姐姐,不要叫小姑,可记住了?”

    知道刘溪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刘申觉得万分恶心。但家里的境况已容不得他任性了,刘申小声应下,“记住了。”

    柳如烟细如丝的长眉微展,“竹亭就在前边,快走几步就到了。待会儿她若不肯交房契,娘自有法子治她,你只管看为娘的眼色行事。”

    刘申声音阴冷,“不是父亲仁慈,她早就死在家庙里了。这后山被封,四下无人,咱们不必顾虑,今日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

    看着柳如烟母子进入竹亭,躲在远处佛塔顶层的的刘溪阴毒一笑,目光转向山顶。

    竹子晃动,率先爬到山顶的郑绍泉开心地低声唤着,“表弟,瑞哥,咱到山顶了!”

    “这山太矮了,我还没热乎过来,就到山顶了。”袁春杰爬上来站定,面不红气不喘地拍了拍身旁碗口粗的竹子。

    周瑞擦着额头的汗,目光很快锁定五丈外一块尺余高的石头,指着石头的方向道,“你们看,那边的竹子不错。”

    “哪儿?”郑绍泉顺着周瑞的目光找寻。

    “那!”周瑞下意识吞咽口水稳住声音,带头向石头走去,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样才能让袁春杰砍竹子,顺便把一碰就动的石头推落。

    四丈,三丈,两丈,一丈,半丈……

    到了!

    周瑞拍了拍石头边上那根鸡子粗细的紫竹,回头引诱袁春杰,“春杰,你看这根适不适合做竹棍?”

    袁春杰看向周瑞握住的竹子,那根竹子粗细合适,竹节匀称,很适合做竹棍。但出于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又带兵打仗一年磨砺出的直觉,袁春杰觉得很不对劲儿。他一把拉住要过去的表哥,笑道,“我没做过竹棍,瑞哥说合适就合适。你砍吧,表哥,咱俩再找找,咱们都动静小点儿,别惊动了寺中僧人。”

    “好。”粗枝大叶的郑绍泉停住,开始四处踅摸合适的竹子。

    他们不过来,事儿怎么办得成!周瑞心中焦急,催促道,“我要做笛子,这根给你们了。”

    “瑞哥相中哪家姑娘了,要做笛子讨好人家?”郑绍泉笑嘻嘻就要走过去,却又被表弟拉住了胳膊,郑绍泉不解看向袁春杰,“表弟?”

    周瑞也看向袁春杰。

    袁春杰刚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呦呦鹿鸣声。袁春杰倾耳细听,脸色就变了,“这是骨哨的声音!表哥,二月有急事找咱们,快走!”

    “瑞哥,走!”竹子当然没表妹重要,郑绍泉立刻跟着郑春杰往山下跑。

    “你们……”周瑞抬手,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被他引到山上的郑春杰,就这么跑了。他俯身望了一眼北面半山腰的竹亭,犹豫片刻,也转身沿原路下山。

    佛塔内,双手紧握在胸前的刘溪见山顶人影晃动几下后,竟又没了动静,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蠢货,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还说要养我一辈子!”

    想到刘溪嘤嘤哭泣的模样,周瑞越走脚步越沉。他忍不住低吼一声,转身冲回山上,抽刀砍断石头边的紫竹,一脚把石头踢了下去。

    佛塔内的刘溪见石头滚落,面带狰狞地粗重喘息着,“砸死他们,砸死他们!”

    放在一块块佛力超荐牌下的长明灯中的灯苗儿,似是受到了惊扰,不安跳跃着。

    山上滚下的石头下落几丈后,如刘溪预料中一样,砸中一块一尺半见方的大石头。眼见着两块石头一起向山坡下翻滚,刘溪的喘息声更粗重了。

    山顶上的周瑞冷静下来,看着快速向下翻滚的两大块石头,瞳孔都在颤抖。

    听到隐约传来响动,正在想刘溪为何还不来的柳如烟感到不安,抬眸向山上望去,却因被亭顶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翻滚的石头被一块凸出的巨石挡住,“砰砰”两声之后,石头飞起砸向紫竹亭。

    这两声重物的撞击声太近了,紫竹亭内的柳如烟惊呼一声,转身扑向儿子。站在竹亭外侧的刘申也听到了声响,立刻向亭外跑。

    “砸死他们!”伴着刘溪低哑的吼声,两块石头重重落在紫竹亭顶上。竹板制成的厅顶瞬间被压垮,柳如烟的尖叫声随着尘雾飞起。

    “啊——”

    林鸟受惊,四散奔逃。周瑞被这一声惊醒,不要命地往山下跑。已快跑到山下的郑绍泉听到呼救声停住,袁春杰一把拉住他,继续向竹林外奔跑。

    逃出竹亭的刘申听到母亲呼喊声,僵硬回身,冲向垮塌的竹亭,“母亲——”

    可惜只砸死了一个!刘溪深吸一口气,关窗跪在佛像前,神态平和地诵起《地藏经》。

    郑绍泉边跑便问,“表弟,听着响动可能是出事了,要不你去找表妹,我先过去看看?”

    袁春杰毫不犹豫,“寺庙里出事,自有庙里的僧人管;二月出了事,得由咱俩去救,我人生地不熟,全靠表哥了。”

    表弟说得对,表妹那边更要紧!今日寺里来了这么多人,表妹没准儿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上前搭话把人家惹恼了,他们得快点出去解围。

    这般想着,郑绍泉跑得比表弟还快了。

    跑到二重大殿时,袁春杰拉住站在功德箱边上的僧人,急切道,“这位师傅,紫竹山下有人有响动,似乎是伤着人了,您快带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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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8章 姜慕锦动心了

    “紫竹山都封了,怎会有人受伤?”守着功德箱的僧人诧异,但还是招呼了几个寺中僧人赶往紫竹山,待到山下,见到半山腰倒塌的竹亭和发疯呼喊救母的刘申,僧人们连忙跑过去救人。

    将大大小小的碎石、竹板移开,再搬起倒下的亭柱,救出被亭柱压住双腿的柳如烟,探手在她鼻端试探后,僧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还活着,快送去医馆!”

    眼见着一身泥土的刘申背同样一身狼狈,昏迷不醒的母亲下山后,呆愣愣蹲在紫竹林里的周瑞既庆幸又不安。他掸去身上的灰尘,跳出竹篱,混入二重殿的香客中,随着人流在一座座面容狰狞的罗汉面前走着,寻找着。

    一直到他走出寺门,也没找到刘溪,便急匆匆出寺,赶往昌乐坊刘溪的住宅。

    此时,袁春杰与郑绍泉已到了东市茶东巷静韵楼的雅间内。

    竟有幸与美貌无双的姜六娘同处一室,郑绍泉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板正地坐在桌边,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茶水,万分后悔方才没在紫竹山上随便拽跟竹子过来当见面礼。

    不对,姜六娘已经订亲了,他送见面礼,人家不会收的。

    也不对,就算姜六娘没订亲,他送跟竹子当见面礼,人家也不会收的。

    若送给姜五娘……

    郑绍泉偷偷抬眼看坐在对面也很漂亮的姜五娘,却见她正盯着自己的表弟看。郑绍泉随着姜五娘的目光,看向表弟的肩膀,提醒道,“表弟,你袍子上挂了片竹叶。”

    姜慕锦小脸一红,低下了头,正在说话的姜留和袁夏月都看向郑春杰。

    郑绍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打断了姜六娘说话。他吓得一激灵,生怕姜六娘暴起抽他,连忙一巴掌拍掉表弟肩膀上的竹叶,小心翼翼道,“六姑娘,您接着说,接着说。”

    他鼓起勇气看向姜六娘,却正与她漂亮得没法形容的桃花瞳对上,郑绍泉只听脑袋里“砰”地一声响,三魂又飞了俩。

    姜留微微颔首,继续道,“因为刘夫人和刘溪都去了抱竹寺,我怕大杰哥受到牵连,才让二月姐派人把你们请了过来。”

    “姑娘。”姜白进屋报事,“抱竹寺紫竹山竹亭被落石砸塌,刘申的母亲被亭柱砸伤双腿,已被送往医馆,刘申并未受伤。”

    袁春杰拧眉,“我和表哥下山时,听到了响动和呼喊声。六妹,周瑞也牵扯其中?”

    姜留还没说话,袁夏月的巴掌已招呼在了她哥的后脑勺上,“你个大傻子!若周瑞没搅合进去,我会派人把你和表哥喊出来?”

    你敢跟老子动手动脚?回去老子再收拾你!袁春杰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在姜家两位姑娘面前,没跟二妹一般见识。

    姜留点头,“刘溪与周瑞常有往来。你们今日去抱竹寺是周瑞提议的吧,他在紫竹山上可有异举动?”

    还不等袁春杰开口,郑绍泉已道,“六姑娘,请听在下一言。的确是周瑞提议去抱竹寺的,但到后山砍竹子的事儿却是我提的,也是我带头跑上山的。”

    表哥与周瑞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自然不愿相信周瑞牵扯进了两个女人的争斗中。袁春杰道,“的确是表哥提议去砍竹子,也是表哥带头冲上山的。但在紫竹山顶上,周瑞两次招呼我去砍一根竹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二月的骨哨声响起后,我拉着表哥往山下跑,周瑞却没跟下来。现在想来,那根竹子旁边就有一块小腿高的圆石头。”

    袁夏月英俊的眉毛挑起,“哥你的意思是,就是那块石头砸塌了竹亭?”

    郑绍泉摇头,“周瑞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拜把子的兄弟,他不会干这种事儿。”

    “是与不是,再去紫竹山一趟就知道了。”袁春杰对郑绍泉道,“表哥,咱们回去看看?”

    郑绍泉是有些粗枝大叶,但不是傻,他犹豫着,有些不敢去看。

    郑绍泉与周瑞有交情,姜留管不着。但郑春杰说周瑞是叫他上前砍石头旁边的竹子,说明周瑞要算计的是袁春杰。郑春杰进京是给袁夏月送嫁,周瑞——或者说他背后的刘溪——敢算计袁春杰,姜留就不能不管,“此事必须得弄清楚。若与周瑞无关,当然再好不过;若与周瑞有关……”

    姜慕锦冷声接过话茬,“郑公子可以考虑拔香头了。”

    “何止拔香头,姓周的敢算计我哥,姑奶奶抽不死他!大杰,走!”袁夏月撸衣袖拍桌子。

    你叫谁呢,找死是不?!郑春杰又瞪了二妹一眼,才招呼道,“表哥,这事儿不弄清楚,会在你心里留个疙瘩,走吧,咱们去看一圈。”

    郑绍泉站起身,整衣衫给姜留行礼,“六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姜留点头,“郑公子请讲。”

    郑绍泉再行礼,恳求道,“请六姑娘先不要把这事禀告侯爷,待我们查清楚,再……”

    再怎么样,郑绍泉脑袋里一团浆糊,也不知该怎么办。

    姜留点头,“我先不跟父亲讲,但抱竹寺中有人受伤,必已惊动了南城兵马司。”

    南城兵马司会不会查出来,会不会报到京兆府,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多谢姑娘。”郑绍泉再谢,与袁家兄妹赶往抱竹寺。

    他们走后,姜慕锦嘟囔道,“这个姓郑的虽然有点呆,但心肠还不错。”

    姜留立刻在她耳边道,“五姐看上他了?”

    姜慕锦气得伸手挠姜留,“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他心肠不错,又没说要怎么样!”

    姜留笑着跳开,一转眼便逃到桌子对面,隔桌笑嘻嘻道,“姓郑的没要怎么样,那姓袁的呢?五姐可别说你没动心思。”

    姜慕锦收回爪子,心虚道,“六妹妹看出来了?”

    姜留点头,“咱俩从小一块长大的,你的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姜慕锦咬唇,“那二月姐姐和……他,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二月姐姐肯定没看出来,大杰哥我就不知道了。”姜留凑回五姐姐身边,“真动心了?”

    姜慕锦抱住六妹妹的细腰,小声道,“他肯定不会留在康安,他家太远了,我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咱们姐妹几个分开。再说……他是有功名的禁军将领,我跟他门不当会不对,凑不到一块去。”

    姜留抬手摸着五姐的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第1169章 先看热闹,再训夫

    袁家兄妹与郑绍泉返回抱竹寺,发现去紫竹山的路口已有官兵把守,带队之人似凶神恶煞,令人不敢直视。

    郑绍泉拉着袁家兄妹躲在墙后,拍了拍受惊砰砰跳的小心肝,才低声道,“看见那个带头的没?那人叫彭伏九,是南城兵马司的巡街副使,在康安的恶名仅次于姜六娘,南城没人敢招惹他。”

    袁夏月探头望了一眼,纳闷道,“康安人的眼睛是不是都有毛病?那人虽长得不怎么样,但一看就不是坏人啊。”

    郑绍泉低声辩解道,“那是表妹你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袁夏月追问。

    郑绍泉仔细想想,彭伏九除了黑脸吓唬人外,也没干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他低咳一声,僵硬转开话茬,“此处有官兵把守,咱们先撤,改日再来。”

    三人返回大业坊富春巷,刚进府门,便被管事拉住了,“南城衙门的差官过来传话,让少爷和表少爷去趟南城衙门。夫人急坏了,让老奴带人出府寻你们回来,少爷遇着什么事,怎衙门的人都找过来了?”

    郑绍泉与表弟对视一眼,才道,“无事,我们先进府更衣,再去衙门。”

    急得团团转的袁夫人见到儿子和外甥、外甥女都平安回来了,忙拉住他们问发生了何事。

    郑绍泉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袁春杰补充道,“我和表哥从紫竹山下来后,告诉寺中僧人紫竹山有响动,似是伤了人。想必是僧人认出了我们,衙门才派人过来询问。”

    郑夫人很是认真地追问,“你们俩说实话,你们在紫竹山上当真没碰下石头,也没砍竹子?”

    “没有。”郑绍泉和袁春杰异口同声。

    今年还没下大雪,今天风也不大,山上的大石头不会无缘无故落往下掉,不是儿子和外甥干的,就是周瑞干的!郑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竟会做出这种事。

    若非外甥甥机警,摊上事儿的就是自己家了!

    见表哥不吭声,袁春杰问道,“舅母可曾听说过邑江侯的侄女刘溪,她与周瑞可相识?”

    若不是没法子,郑夫人是万不愿在孩子们面前提起刘溪的,“刘溪是邑江侯的二弟刘续家的庶女,自小在嫡母院里长大,听说模样不错但品行不佳。她与周瑞是怎么回事儿,还得派人打听才能清楚。”

    “孩儿知道一些……”郑绍泉低声道,“周瑞十几日前喝醉酒,曾溪儿、溪儿地念叨,说让她等着,他一定娶她。”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郑夫人一拍桌子,“走,咱去周家问清楚!”

    袁夏月立刻挽住表舅母的胳膊,“走!”

    郑夫人……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二月就不要去了。你在家歇会儿,待会儿舅母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啊。”

    袁夏月还想说什么,却被袁春杰用力弹了一下额头,“你老实在府里待着!”

    哥哥既然发话了,袁夏月得给他这个面子。不过,待哥哥陪着表舅母出门后,袁夏月立刻给自己的武婢使了个眼神儿,武婢心领神会,巴巴跟去了周家。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武婢便跑回来送信,“姑娘,周夫人动用了家法,正把周瑞按在凳子上打!”

    袁夏月问道,“周家的家法是什么?”

    武婢撇了撇嘴,“竹板。”

    袁夏月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椅子上,擦着自己的佩刀,“一块竹板能镇得住家才有鬼!就周瑞那德行,不用鞭子抽得他满身开花,他绝不会长记性!你去趟姜家,给六妹妹报个信儿,顺便看看二郎可在府上。若他在府上,就问他哪日得空,本姑娘想陪他去城外打猎、散心。”

    是姑娘想让姑爷陪着打猎散心吧?武婢偷笑着应下,牵了匹马出门,帅气翻身上马,赶往姜府报信。

    得了二月的消息,正在翻账本的姜留毫不意外,“此事虽惊动了衙门,但没有出人命,两家定会选择私了。”

    坐在旁边给七郎绣鞋面的姜慕燕也赞同,“此案牵涉的三人都怕被查。刘溪明面上已是死在家庙里的,见不得光;刘申母子去找刘溪是为了讨要刘承送给刘溪的房产,若被官府得知此事,房产便要收归衙门;至于周家,更不想让人知道周瑞替刘溪杀人灭口的事。”

    核对账册的姜慕锦抬手在算盘上去九进一,头也不抬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申肯定要让周家出一大笔银子才肯私了。”

    说完,姜慕锦停手抬头,感慨道,“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工夫,之前一直拿鼻孔看人的邑江侯府嫡长孙,比起羽林卫五六品副将家的儿子,竟成了光脚的。”

    刘承一家四口被邑江侯赶出府门,又被刘申的外祖家嫌弃。刘承因罪获斩、罚没家财后,刘申身为罪臣之子已无出头之日,今日他的母亲又被周瑞踢下的石头砸伤了双腿,站着理字。所以与还有前程的周瑞比起来,刘申就是个“光脚的”。

    这当真是……屋里的三姐妹你看我、我看你,同时笑出了声。

    坐在床上玩布老虎的姜家小七娘不解,“姐姐们笑什么?”

    笑什么?

    姜慕锦笑眯眯道,“姐姐们在想,若咱们大伯在这儿,定要借此机会,说教一番。”

    就连大伯用什么神态和语气说什么,三姐妹都能想得出来。三人默契对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家落难时,用石头砸他们砸的最狠的,除了孟家就是邑江侯府。刘承处处针对姜二爷,刘申动用各种关系,欺负当时在国子监和青衿书院读书的姜家儿郎们,后来也数次针对姜留。邑江侯府败落,姜家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了,怎会同情他们。

    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柳如烟和刘申能认清形势,老老实实过日子,定会吃喝不愁,比寻常百姓人家强得多。

    路有很多条,但看他们怎么选。

    过了几日,袁夏月到姜府玩,提起抱竹寺的事,“周家给刘家一千两银子,私了了。”

    “一千两?”姜留略诧异,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袁夏月双手托下巴,痴痴盯着漂亮的六妹妹,“不给银子,刘家就要去衙门告周瑞蓄意杀人。刘申那张嘴,能当状师了。”

    姜留抬手掐了掐袁夏月进京之后白了些许的俊脸,“看来,刘申做得这么绝,应是不打算再留在康安了。”

    袁夏月兴趣十足道,“走之前,刘申肯定不会饶了刘溪。我已派人盯着刘溪了,改日有热闹,咱们一块去看啊。”

    康安,可比边城有意思多了。

    姜留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好啊,叫我二哥一块去?”

    袁夏月大大方方点头,“叫上!让他亲眼看看男人在外边拈花惹草的下场。”

    姜留大笑,不愧是我二月姐,够味儿!

第1170章 看戏

    柳如烟母子不容于邑江侯府,又被柳家厌弃,只得在康安城较为偏僻的敦化坊赁屋居住。敦化坊内三教九流之徒混杂,刘澜连门都不敢出,整日在家照顾母亲。

    刘申拿到周家赔的千两银子后,立刻请镖师护送他去了趟应天府,在应天城内置办了一座两进宅院,然后返回康安,想等母亲身体好一些,一家三口就搬去应天府,再也不回这座人人见了他们,都会指指点点的康安城。

    柳如烟本就体弱,这次受伤直接要了她半条命,兄妹二人衣不解带地在在床前照料她一个多月,直到来年春暖,柳如烟才见好转。

    待柳如烟能拄着拐杖缓缓行走时,一家人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离康安城。

    直到临行前一日,刘申才去找刘溪。

    得了消息的袁夏月带着未婚夫跟去围观,姜留跟随家人去乐游原游玩,坚决不做二哥二嫂的灯泡。

    刘溪勾引周瑞的事被周夫人知晓后,周夫人畏惧着康光昚,不敢直接找刘溪算账,就在刘溪居住的昌乐坊散步她是别人偷养的外室等消息,逼得刘溪三次搬家,最后只得避出康安,住到了城外山村里。

    “这村子离着羽林卫大营不远,倒是更方便了康光昚。”袁夏月和姜二郎偷偷跟随刘申,进村后,袁夏月东张西望,“快,咱们得先去占个好地方。”

    看着未婚妻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姜二郎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低声与她商量道,“今日天气晴好,咱们不妨去山间走走……”

    “先看完戏再去,顺便猎几只山鸡野兔烤了当午饭吃。”袁夏月扯着姜二郎四处找寻,发现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抵近围观这对姐弟会面的场景后,失望道,“他们怎不晚上见面呢,晚上咱俩就能趴在房顶上看热闹了。”

    早料到会是如此的姜二郎指着远处的山坡道,“咱们去山上,站在高处能看到院内的情形。”

    “还是二哥聪明,快走!”袁夏月立刻满血复活,拉着姜二郎飞奔到山坡上,择了最佳位置后坐下,掏出果脯和芝麻糖摆开,示意姜二郎坐下一块吃。

    姜二郎坐下后,袁夏月自然而然地背靠在他肩膀上。

    姜二郎俊美的容颜微红,提醒道,“夏月,若让大哥看到咱们如此亲近,定又要动手教训我了。”

    袁夏月满不在乎,“他看得到么?”

    确实看不到,但……罢了……

    姜二郎稍稍移动,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袁夏月抬头,英俊的眉眼间尽是笑意,“二哥,成亲后你还会这样拘谨么?”

    成亲后当然不会,姜二郎耳朵都红了,“不是要看戏么?”

    戏哪有你好看。袁夏月低头,笑得如偷了腥的猫儿,不再逗自己容易害羞的俏郎君,“二哥你说,刘溪都跟别人不清不楚了,康光昚为何还肯出银子养着她?”

    这话……姜二郎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袁夏月吃着甜甜脆脆的芝麻薄片糖,自问自答道,“周家母子肯定不会到处讲周瑞与刘溪有染,刘溪自己再指天对地地一通哭,康光昚自然就信了。被漂亮女人哄几句就迷糊的男人都是傻子,周瑞是,康光昚也是。”

    姜二郎……你倒是什么都懂。

    “如果我是男人,有大美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我,我也……”话说到一半,袁夏月才想起自己今日是来训夫,不是教他背着自己养美貌小妾的,便一脸严肃地改了口,“我也坚决不要!我已经有二哥这等顶尖的美人了,疼还疼不够呢,养外室是绝不可能的!”

    姜二郎忍笑点头,“只要你不偷偷在外边养美人,我就放心了。”

    “家里已经有二姐、三姐、五妹和六妹这些真正顶尖的美人了,我哪还用在外边养。”袁夏月转头,看着俊美的未婚夫,目光渐转痴迷,情不自禁地问道,“二哥给我亲一口行不行,就一口。”

    袁夏月不知,但姜二郎却已察觉到附近埋伏着几个人,其中肯定有六妹派过来保护他们的侍卫。姜二郎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和未婚妻亲近,便哄着她道,“你看,刘申出来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袁夏月转头看向山下的小院,没注意到自己俊美又害羞的未婚夫,情难自禁地微微低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她的秀发上。

    “不打也不吵啊。”看着孤身站在破旧农家小院里的刘溪,和小院外渐渐远去的马车,袁夏月颇为遗憾,但还是按着原计划训夫,“刘溪和刘申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不负责人的爹——刘承。二哥说说,刘承都做了哪些坏事?”

    姜二郎一本正经道,“刘承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咱们边去猎兔子边讲,如何?”

    早春,正是一年好光景。城里城外,到处都是踏青人。空旷些的地方飘着各式各样的纸鸢,孩子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乐游原上,姜二爷带着两个儿子和外甥廖敏安放了会儿纸鸢,又望了一眼在湖上泛舟的闺女和侄女们,回到亭内,笑道,“母亲,这会儿阳光正好,儿陪您四处走走?”

    姜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为娘刚爬上来,腿脚还没歇过来呢。”

    姜二爷在母亲身边坐下,“儿给您捶腿。”

    “一边去,没轻没重的,娘用不着你。”姜老夫人颇为嫌弃地推开儿子,“难得有空出来,跟你媳妇玩去。”

    “那儿先带卿雅去转转,待会儿再来陪娘。”姜二爷起身,抬手,“夫人。”

    四周都有人看着呢……雅正脸都羞红了,但还是把小手放在了丈夫的手心里。姜二爷得意地拉起自己的夫人,带她闲逛。

    走到人少些的地方,雅正掏出帕子,抬手为丈夫擦拭额头的汗。方才丈夫带着孩子们放纸鸢,先举着七郎跑,又举着敏安跑,雅正看着都觉得累。

    姜二爷微微俯身,让妻子不必把手举太高累着。此情此景,惹得偷看他们的少女们面红心跳。

    远处马车内,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柳如烟,咬着帕子,泣不成声。

    ------题外话------

    感谢书友书香叹茶每天的打赏,今日第二更送上。

    柳如烟这个人,委实不好评说。我写了一堆又删除了,就让她这样走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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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