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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41章 皇家兄妹

    姜家人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桃花宴时,在玉景宫中读书的二公主柴惠珍,终于等到了大皇子柴文泽。

    玉景宫是景和帝为儿女们辟出的藏书楼,诸位皇子和公主都可到此处读书、习字。但在被景和帝恩准,在玉景宫中有专属书房的,只有大皇子柴文泽,大公主柴慧琼和二公主柴惠珍。

    大公主出嫁后,大皇子白日里要么跟在景和帝身边学习处理朝政,要么跟随两位少傅读书、习武,已很少来玉景宫,常来玉景宫中读书的只有柴惠珍。在母妃秦雪娟被赶出丽景宫,柴惠珍与弟弟柴文卓搬去宁妃公众后,白日里大半时间都待在此处。

    不过近来,她早已没心思读书了。听到大皇子到来,她深吸一口气,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起身进了宫内的藏书阁,缓缓走到大皇子身边,恭敬又小心翼翼地行礼,“大皇兄。”

    大皇子柴文泽回眸,清澄矜贵的眸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二皇妹。”

    朝臣都说大皇子沉稳内敛,温和宽厚,但在宫中长大的柴慧珍却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罢了。宫中真正温和宽厚的是父皇,柴文泽在他母亲的教导下,冷漠多智,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就譬如现在,柴慧珍主动开了口,明显是有事寻他,但柴文泽却只淡淡应了一声,全无与她交谈下去的意思。

    柴慧珍鼓起勇气,抬眸笑道,“大皇兄来寻什么书?”

    柴文泽温和道,“今日高少傅讲了《尚书》,提到刑赏忠厚之至论,我记得前朝曾有一位宏儒著书中曾论过此事,便来寻来翻一翻。”

    柴慧珍狭长的眸子一亮,转身快步离去,不一会儿便待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过来,双手递给柴文泽,“大皇兄寻的可是这本?”

    柴文泽伸手接过,翻看看了几页,赞道,“就是这本,果然书父皇所言,二皇妹已将玉景宫的藏书阅遍了。”

    读遍藏书又如何?她是女儿身,读书不过是消遣罢了!柴慧珍垂眸装着羞涩道,“小妹只是前几日碰巧翻到过这本。”

    听不到柴文泽回话,柴慧珍抬眸发现他已开始翻阅书籍,柴慧珍便道,“大皇兄,小妹也去寻书了。”

    “好。”柴文泽应了一声,注意力似是全在手中书上。

    柴慧珍在书架边转了几圈,目光一直注意着靠在窗边翻书的柴文泽,待见他快看完书时,才从画轴里取出前朝名士的山水桃花图展开,在出书阁的必经之处上展开“细品”。

    柴文泽见她这般惺惺作态,依旧不理,只道了声,“二皇妹继续看书,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大皇兄。”柴慧珍忍不住开口留人,拿着画上前请教,“大皇兄觉得这幅桃花画得如何?小妹过几日要去乐安侯府上参加桃花宴,正想带什么礼品过去。”

    柴文泽抬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画,“二皇妹要将这幅画带过去?”

    柴慧珍解释道,“小妹不敢,小妹是想临摹一副名家之作。听闻姜家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每逢宴会,她们都会以自己做的诗词歌赋为礼。”

    柴文泽点头,“若二皇妹能临摹出画中的风骨和神韵,自是极好的。”

    柴慧珍怎会听不出柴文泽的暗含之意,她难堪地咬了咬唇,声音里带着示弱和哀求,“小妹去乐安侯府,是因真心喜欢姜三姑娘的才情和姜六姑娘的率真,大皇兄……不也是如此么。”

    柴文泽沉下脸,通体的贵气和压迫感毫不客气地倾泻而出,“二皇妹可知你在说什么?”

    “小妹知道。”孤注一掷的柴慧珍抬眸,带着癫狂的眼神与她的生母秦雪娟竟有八分相似,“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小皇兄,小妹可以帮你,得偿所愿。”

    帮我?柴文泽淡淡问道,“你想要什么?”

    柴慧珍一用力,价值万金的名画被她抓出折痕,“小妹想留在康安,不想被送去和亲。”

    果然如此。

    “你的婚事当由父皇母后做主,我管不着……”柴文泽说到这里,声音冷冽,“也不想管。”

    说罢,他抬步便向外走。柴慧珍急了,抬手握住柴文泽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大哥,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小时候大哥不是最疼小妹么……”

    柴文泽未收回衣袖,垂眸看着嘤嘤哭泣的柴慧珍,平静道,“七年前寒冬,我奉父皇之命去皇陵。出发之前便是在此处,父皇与我讲了出宫时辰和行走路线。”

    听柴文泽提到此事,柴慧珍身子一颤,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然后,我半路遇伏,护卫死伤大半,我亦身负重伤。若非白将军舍命冲出重围搬来救兵,我定命丧宫外。事后,我追查到那日对我下杀手的是秦天野,那究竟是谁将我出宫的消息告诉了秦家?”柴文泽声音不急不缓,却让柴慧珍喘不过起来,“那日,我最疼爱的二皇妹躲在里间看书,那时你才六岁,不只记忆好,耳朵也很好用呢。”

    柴慧珍抬眸,梨花带雨地辩解道,“大皇兄也说我当时才六岁,我当时懂什么?”

    柴文泽也没想着她能承认,只道,“二皇妹当年不懂,现在也不懂呢。你若让我得偿所愿,你可知我所愿是什么?我愿父皇母后安康,愿大周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你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你。谁给你出的这馊主意,你去找谁。看在你也是皇家血脉的情分上,我再最后劝告你一句:你若不想把父皇母后对对你彻底失望,就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手段。”

    说罢,柴文泽抖衣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藏书阁。

    他出藏书阁还未走回书房,宣德殿的传旨太监便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大殿下,万岁让您去宣德殿。”

    大皇子沉稳点头,跟着小太监赶往父皇宫中。走了没多远,大皇子的心腹小太监远怀就快步到了大皇子身后,大皇子不经意回眸看了一眼远怀打出的手势,便知尹太傅和杜海安刚离开宣德殿,此时殿中只有父皇一人。

    父皇此时见他,是为了何事?

    ------题外话------

    感谢书友书香叹茶的打赏

第1142章 新任京兆尹

    见长子来了,景和帝兴致勃勃将他叫到面前,指着桌上的康安地图道,“你明年大婚,也该开府了,朕圈出了一些府邸,你想住在何处?”

    皇子成年后,除了太子,都要出宫开府居住或直接前往番地。柴文泽已十八岁,父皇母后一直未提过让他出宫之事,朝中官员纷纷猜测父皇要封他做太子,现在父皇忽然提起让他出宫之事,柴文泽心中当然失落,不过这种失落被他深深压在心底,面上只有浓浓地不舍,“父皇,儿臣想离您和母后近一些。”

    景和帝笑了,指着北城的几处府邸道,“你看这几处,离着皇宫都不远。”

    见父皇指的地方,有北城布政坊秦府,有辅兴坊前朝皇子府邸等,却没有父皇继位之前居住的休祥坊府邸,柴文泽心思百转,抬眸真诚地道,“父皇,儿臣想住在辅兴坊内,这样每日出府门,来给您和母后请安都不用乘车,走着便到了。”

    景和帝笑容舒展,“这处府邸为父去过几次,占地虽不大,但府内有湖有景,修缮一番后也是宜居之所。”

    您曾住在休祥坊内,由休祥坊至皇宫,当然会经过辅兴坊。柴文泽惊喜道,“府中有湖,孩儿便可在湖中养鱼养鸭,等年底时提着自己养的鱼和鸭进宫孝敬您和母后了。”

    景和帝笑容越发舒展了,“养鱼还不错,养鸭还是罢了,否则鸭子戏水时会把鱼苗吃光的。皇儿不是喜欢吃桃么,明年春天修缮园子时,让工匠多移些桃树,春天观花,秋日品桃。”

    听到父皇记得他喜欢吃桃,柴文泽感动地望着父皇,连声应是。景和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乐安侯府上的桃子味道不错,明年你从他府上移栽几株过去。”

    乐安侯府上的桃树么?柴文泽心神一晃,见父皇看着自己,笑着回道,“是。父皇,除了乐安侯府的桃树,儿臣还想把敬思宫中的桃树也移栽一株过去。静思宫中的桃花颜色极好,儿臣也十分喜欢。”

    乐安侯府的桃花再好,也不及敬思宫中的桃树,杨奉露出微微的笑意。

    景和帝满意点头,乘着兴致立刻宣来工部侍郎南景让和将作监徐柳斌,吩咐他们为长子督建辅兴坊的府邸。

    待两人退下后,景和帝便想起了被自己封为乐安侯后,还未赐府邸的姜枫,干脆下旨把姜枫召进了宫。

    待万岁用问大皇子的语气和说辞,问起姜枫想将乐安侯府建在何处时,站在景和帝身后的叶清峰又不禁白眼望苍天,莫说宫外人,现在连叶清峰都觉得姜枫是万岁的亲儿子!

    这事儿,姜二爷早就想过了,“回万岁,臣想住的离臣的母亲近一些,请万岁准许臣在会嘉坊内买地开府。”

    景和帝早就料到姜枫会如此选择,他把姜枫叫到桌前,指着会嘉坊的地图道,“卿看,此坊内并无合适建府之所。”

    “不瞒万岁,您封臣爵位后,臣就想着建府的事儿了。”姜二爷的手指落在柿丰巷姜府上,“万岁您看这里是臣现在住的宅子,臣想在旧宅西边建府,您看这里。”

    姜二爷用手指圈了一片不大的地方,“这里共有六户人家,其中五户同意将宅子卖给臣,或让臣帮他们买下他们相中的宅子,然后跟他们换。”

    景和帝追问道,“还有一户呢?”

    姜二爷解释道,“剩下一户家中有一位老夫人,她是看着臣长大的长辈,与臣的母亲交好。臣知她定不愿搬走,所以想等她老人家安度晚年后,再去跟她的家人商议此事。万岁,臣现在住的院子很宽敞,臣的长子今年才五岁,离他成亲还有十几年呢。”

    景和帝看着姜枫真诚的笑脸,心中感慨良多,便道,“卿侍母至孝,朕便依卿,过几年再赐卿府邸。”

    “臣谢万岁隆恩。”姜二爷跪地谢恩,兴高采烈地走了。

    待姜枫离去后,景和帝感慨道,“旁人加官进爵,急着开府建宅,生怕自己的府邸不够精美。姜卿封爵后想的却是如何才能更好地侍奉家中老母,百善孝为先,姜卿,至善。”

    以姜枫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抬抬手指就能让那家人搬走,他却选择等邻居老人过世后再建府,确实称得上至善。叶清峰也服气,“乐安侯不只孝顺自己的母亲,置办宅子时还考虑着邻家长辈,确实难得。”

    杨奉笑道,“臣去传旨时,到过乐安侯现在居住的姜家西院,院中只有四间正房,左右几间厢房和一处跨院。乐安侯和夫人居于正房,其子居于正房旁边的厢房,两女居与正房旁边不大的跨院内。”

    如此狭塞的居所,姜卿却还说宽敞。景和帝垂眸看着偌大的康安地图,忽然抬眸道,“传朕旨意,京兆府尹张文江加封庆文殿大学士,封兵部侍郎姜枫为京兆府尹。”

    “是。”杨奉立刻领旨。

    这下,叶清峰又傻了,他忽然有种万岁让张文江入内阁,是为了给姜枫腾位子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叶清峰一个。期盼入阁许久的张文江接到圣旨,还没乐呵多大一会儿,便听到了万岁封姜枫为京兆府尹的旨意,顿时乐不出来了。他现在只想把姜枫叫到面前,狠狠揍他一顿!

    不过在此之前,张文江得先进宫谢恩。

    张文江进宫谢恩出来,就见姜枫满脸忐忑地站在宫门外,眼巴巴地望着他,好想被谁欺负了一样!

    还不等张文江说什么,姜枫便快走几步到了张文江面前,躬身行礼,“阁老在上,下官一拜。”

    听了这声“阁老”,张文江肚子里的火去了三分,哼道,“姜府尹免礼。”

    “多谢阁老。”姜二爷略直起身,上前一步凑到张文江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下官比起赵少尹差远了,下官哪有做府尹的本事啊。”

    听他一副“您提拔我做府尹,怎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的埋怨语气,张文江真想抬脚把他踹飞!

    虽说有辱斯文,但张文江还是想骂一句:他娘的,跟你商量?谁跟老子商量了?!

第1143章 当浮一大白

    笑呵呵出宫才不过两个时辰的姜二爷,又战战兢兢到了宣德殿内,“臣姜枫谢主隆恩,臣……臣无德无能,恐……”

    景和帝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打断他的话,非常认真的道,“京兆尹主康安一百一十坊、畿辅十三县,察其丰欠、观其民风、理其刑狱、督其官吏。为京兆尹者不必是治世之才,但必要有一颗忠君报国、爱民如子之心。康安和畿辅一百多万百姓,朕就交给卿了。”

    一百多万百姓啊,万岁就这么放心地交给自己了?姜二爷内心大受震撼。他呆呆望了景和帝片刻才回过神,以头触地,铿然有声,“臣,京兆尹姜枫,万死不辞。”

    景和帝缓缓露出笑意,“好!卿任京兆尹后若有为难处,尽可来寻朕。”

    姜二爷慷慨激昂道,“万岁日理万机,臣即领了差事,断不会事事都推到万岁面前,给您添乱。臣任上若有难处,先去向张阁老请教;张阁老解决不了的,臣该找哪个衙门就找哪个衙门;衙门解决不了的,臣就写奏章送到庆文殿请诸位阁老示下;阁老们都解决不了的,臣再将奏章提请到早朝之上,请万岁定夺。”

    待姜枫抬头挺胸,迈着自信地步伐走后,景和帝抬龙袍掩面,笑出了声。

    姜二爷迈着自信地步伐出了承天门,受了监门卫将士的恭贺后,快步去兵部衙门向尚书李增奎请辞,待出了衙门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京兆府。一路上,骑着白马的姜二爷春风得意,向他道贺的百姓不绝于耳。

    经过礼部时,姜二爷美滋滋与姜猴儿道,“爷明日就要穿紫袍了。”

    京兆尹乃三品朝官,着紫袍。

    姜猴儿立刻道,“虽然二爷穿什么颜色的官袍都好看,但穿紫袍一定更显大气。”

    姜宝不甘示弱,“除了紫袍,二爷还可以佩玉带。”

    姜二爷不只是三品朝官,还是超品的乐安侯,可佩玉带。他笑容满面,看得路两旁抱孩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面红耳赤,“好,爷要穿紫袍,佩玉带,坐镇京兆府,为万岁照顾好康安和京畿十三县一百多万百姓!”

    想到这里,姜二爷眼睛猛地一亮。待到京兆府后,姜二爷颠颠跑到张文江面前,虚心请教道,“阁老任府尹时,常去畿辅各县巡视,下官也可这样吧?”

    张文江瞪眼,“本阁每年不过巡视一两回,何来‘常’字?”

    身为下官,姜二爷从不跟上司争辩,立刻虚心改错,“是下官失言,阁老,下官也可每年出城巡视一两回吧?”

    张文江吹胡子瞪眼,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京兆府何时至各处巡视、去多少回,并不定制,你自己看着办。”

    “下官明白了,多谢阁老赐教。”姜二爷的笑容异常灿烂,“阁老去内阁后,若有什么琐事,尽管吩咐君堂去办。若他办不好,阁老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必客气。若是阁外之事,有什么是下官能办的,阁老尽管吩咐下官。”

    看他这样,张文江也忍不住笑了,“你啊……”

    姜二爷笑嘻嘻,“阁老高升,定有很多人前来道贺,下官就不跟他们挤了,等忙过这一阵儿,下官再在百味楼摆酒,贺阁老高升。您爱喝的冷泉酒下官带上三大坛,咱当浮一大白!”

    你个没学问的,当浮一大白是罚饮一大杯酒之意,本阁好端端的,为何要与你共罚饮!张文江被姜枫笑得没脾气了,摆手让他坐下,说起正事,“你任京兆尹后,空缺的京兆少尹和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该用何人,你可有打算?”

    姜二爷点头,“下官想提拔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贺道斌任西城指挥使,至于京兆府少尹,下官想挑个与赵少尹一样能做实事儿的,大人您可有合适人选?”

    张文江任府尹时,用庆安侯次子廖纲任少尹,是相中了廖纲的身份,利用他去疏通各处的关系。如今姜枫任府尹,廖纲能做的事,姜枫能做得比廖纲更好,当然要挑一个做实事的。

    虽然道理张文江都明白,但他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感。可看着姜枫勤学好问的俊脸,张文江有火又发不出来,只叹了一声,道,“京兆府内户曹司参军杨德佑,你觉得如何?”

    杨德佑是个有本事又会来事儿的,姜二爷立刻点头,“阁老慧眼识珠,下官觉得杨大人之能,足可任少尹!”

    有赵德敏和杨德佑干活,姜二爷顿觉轻松不少,又与张文江商量道,“阁老,下官想多找几个师爷,您看……”

    当了十几年京兆府尹也只有一个师爷的张文江瞪眼,“这点小事自己去找,莫问本阁!”

    “是。”姜二爷老老实实应下,他没耐心写奏章和公文,西城衙门的师爷周其武又留在了酒泉任知县,得尽快招募几个有能耐又可靠的人。都快一个月了,裘叔帮自己找的幕僚怎么还不到,不如先把康安大状师陆雪明请过来,撑一段日子。

    见姜枫一本正经地开始想,张文江便叮嘱道,若留儿是男儿,以她之能,足可任少尹之职。虽说留儿不能到京兆府供职,但你若遇到难破的案子,可让留儿帮你出出主意。她不同于一般女子,不该被埋没在内宅。”

    “留儿不过是个小丫头,只偶有急智罢了,当不起阁老的盛赞。”姜二爷嘴上谦虚,不过不管是留儿还是燕儿,他从未想过把她们关在内宅里。留儿身无官职,也不领朝廷的俸禄,做什么全看她的兴致。若她喜欢破案,姜二爷也不会拦着,若她不喜欢,姜二爷也不会强迫她去做。京兆府养着几十属官,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姜二爷不知道的是,若非他刚才在宣德殿内太过激动,景和帝也想跟他提一句,可用姜留帮他做事。

    姜府之内,得知父亲被提拔为京兆府尹,姜慕燕喜极而泣,姜留也乐得合不拢嘴。乐安侯是功勋和身份的象征,京兆府尹可是实打实的三品高官!

    ------题外话------

    京兆尹这个官职,放到现代的话,相当于京市的市长,不只管着京市,还管着周边十三县,官不小了。

第1144章 廖青漠再进京

    姜二爷出任京兆尹的消息散开,康安城百姓额手相庆,康安官员感慨良多。任不管是谁都明白,这位子是万岁给姜枫的,只要万岁在一日,姜枫的位子就便稳一日。

    第二日,姜二爷着紫袍束玉带骑白马,一大早便精神抖擞离开府门。康安百姓沿巷欢呼,热闹如同过年。因为百姓们知道,姜二爷任京兆尹后,百姓们再遇到不平事,不管对方是多大的官,都有人给他们做主了。

    这份踏实,是旁人给不了的。雅正与两儿两女站在府门口,看着这等热闹场面,忍不住热泪盈眶。

    姜二爷一边与邻里百姓们打着招呼,一边向外走,不大一会儿便瞧见姐姐姜平蓝带着外甥女和两个外甥站在她家门前,便上前打招呼,“姐,昨晚万岁赏了些南方的瓜果,有你爱吃的,我已叮嘱留儿,待会儿让她给你送些过来。”

    弟弟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做脸呢。姜平蓝擦着欢喜的眼泪,连声应着。

    姜二爷从马背上俯身探手,掐了掐小外甥廖敏安的小脸,又拍了拍大外甥廖元冬的宽厚的肩膀,才骑马继续前行。

    被二舅掐了小脸的,四岁的廖民安咧着小嘴儿笑得开心,被二舅拍了肩膀的十八岁的廖元冬先是僵住,然后激动得流下眼泪。二舅这是,又肯认他了?

    姜平蓝和廖春玲心中的激动,一点也不比廖元冬少,一家子站在府门口,在数九寒冬中感受到了阳春般的温暖。

    看着二伯走远了,姜慕锦激动万分道,“二伯这阵仗,比状元游街可威风多了。”

    那是自然,状元是科举头名,一日风光无两,但入职之后也不过是六七品官员,她爹可是正经百八的三品大员!

    与姜留想到一块的,还有提着书待准备去书院的姜四郎,四郎小声问旁边的兄弟姐妹们,“二伯是咱大周最年轻的三品官吧?”

    姜慕燕含笑道,“五弟,大周最年轻的三品官,是你六姐的未婚夫婿。”

    姜四郎一拍脑门,“对啊!再没有人能超过凌哥了,十六岁的从三品归德大将军!我十六岁时若能赶上凌哥的一半,我爹我娘就知足了。”

    闫氏啪地给了儿子一巴掌,“莫说你十六岁时能赶上凌儿的一半,就是你二十二岁时能赶上你大哥的一半,娘就烧高香了!”

    姜四郎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孩儿二十二岁时能中举人就成了?娘,这个孩儿还是能办到的,三哥,咱走,读书去!”

    看着四郎拉着三郎跑了,姜家众人笑作一团,闫氏无语,陈氏心酸。江凌十六,三郎今年也十六,她不舍望着三郎能赶上江凌的一半,哪怕他到十九岁时,能赶上二郎的一半也成啊……

    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混得还不如庶子,陈氏心里就想油煎火烹一样难受。可抬头看到远处人群里站着的廖元冬,陈氏心里又舒坦了。她儿子再怎么样,也比廖元冬强。

    正当陈氏美滋滋时,书秋凑到了姜留身边,耳语道,“姑娘,廖青漠半个时辰前自延平门入城,这会儿正站在玉门桥上的人群里,看二爷骑马赴任。”

    回祖籍两年无所事事的廖青漠,又回康安了?姜留的目光遥遥望向站在廖宅门前的廖元冬。

    两年前,廖青漠把长子扔下独自走了,多少算是吃了些苦头的廖元冬也渐渐踏实下来,开始认真读书、帮着母亲和妹妹打理家中的田产、店铺。

    廖元冬有了长进,伯父和父亲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又认了这个外甥的。方才,父亲不就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廖元冬的肩膀么。廖青漠此时进京,姜留觉得刚刚好。正好可以看一看廖元冬会怎么选择。

    姜留低声吩咐道,“给姑姑送个信儿,再派人盯着他,若他敢打着姜家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立刻将他拿下。”

    “是。”书秋退后与姜白耳语几句,机灵的姜白叫了两个小厮,转身跑了。

    城外百姓散去后,姜家人回府继续筹办桃花宴。不大一会儿,黄家三子黄雍的夫人晏氏带着女儿黄丽梅和侄女黄丽妍前来帮忙。

    因着黄雍与姜二爷颇有交情,雅正便带着长女和次女迎到了垂花门。两厢一见面,晏氏与雅正四手相握,笑容满面,姜慕燕也带着温和亲切地笑容,请黄丽妍和黄丽梅进院。因做错了事,面容憔悴的黄丽妍眼巴巴望着姜家姐妹,眼泪差点没落下来,“三姐,六妹妹,都是我不好……”

    好似做错了事,一脸可怜巴巴或再哭两声,别人就必须原谅她一样。康安女霸王姜留可没这么心肠软,不等姐姐开口,姜留已一脸诧异地道,“丽妍姐姐怎会不好?你今日主动过来帮我们准备宴会,四日后还会与小妹一起去宫门外迎候两位公主过来赏桃花,留儿觉得姐姐非常好呢。”

    听到姜留的话,黄丽妍脸上一僵,晏氏一脸愧疚地望着雅正,黄丽梅眼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却装着乖巧,但当她的眸子落在姜留无可挑剔的脸上,就装不住了。她真是,讨厌极了姜留的模样!

    待到了姜家西院,看到满院几可乱真的桃花,黄丽梅想到刘君堂做的,被众学子惊为大周第一赋的《西园桃花赋》,心中更不舒坦了。待母亲与乐安侯夫人进屋吃茶时,黄丽梅凑到姜留身边,乖巧问道,“留儿姐姐,这院里的桃花好漂亮,你可以送我一小枝么?”

    姜留点头,“桃花我们做了很多,都在屋里。妹妹进去挑,挑中哪枝拿哪枝。”

    黄丽梅不肯,站在桃花树边上怯生生地道,“小妹想要树上的,小小一枝就行,可以么?”

    屋里的桃花没被风霜侵蚀过,更为漂亮。黄丽梅不选屋偏要树上的,她这哪是喜欢桃花,分明是想要她家的桃枝。姜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树上的桃枝,可不能给你。因为都传取了我家树上的桃枝,很快就能怀孕生子,丽梅妹妹今年才十二岁吧?现在送你桃枝还早了些,待你成亲时,我再剪两枝桃枝送到府上,给你添妆如何?”

    胡话八道!黄丽梅低下头,眼里尽是恨意,“小妹知道了,多谢留儿姐姐。姐姐可曾听说了?大皇子明年要出宫建府了。”

第1145章 抱朴先生@

    万岁赐辅兴坊官邸给大皇子柴文泽之事,虽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还未下圣旨,被人问起,姜留当然是摇头,“没听说。”

    黄丽妍装出一脸诧异,压低声音问道,“姐姐前几日不是在城门外等到了大皇子,还上前与大皇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么?大皇子竟没跟姐姐提起此事?”

    说完,黄丽妍死死盯着姜留的脸,一副“你别装了,你骗不了我”的模样。

    如今的姜留,可没耐性和功夫跟一个小绿茶斗嘴,她沉下脸喝问道,“黄丽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留的声音不小,引得不远处赏桃花的姜慕燕和黄丽妍都看过来。黄丽梅心中冷笑,闪着泪花颤声道,“留儿姐姐别生气,小妹只是好奇问问,没有旁的意思。”

    “你说我这已订亲待嫁的姑娘,在城门外等候大皇子,还主动上前与大皇子搭讪许久,只是问问?”姜留冷笑,“你这是污蔑我的名声!”

    最重名声的姜慕燕走过来,脸比姜留还黑,“留儿,发生了何事?”

    姜留绷着脸道,“前几日商队回京,我去城门口接货时,遇着大皇子出城。我站在路边礼让,大皇子停住问了我两句话。当时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足有数百,他们都看得明明白白。黄四姑娘却说我是专门在城门外等候大皇子,还巴巴凑上前与大皇子说了好一会儿话。”

    知道黄丽梅倾心大皇子已久,黄丽梅皱眉还来不及开口,姜慕燕已质问道,“污蔑我妹妹的名声事小,污蔑大皇子事大。咱们进屋告知母亲和黄家三婶,必须查清楚这欲置大皇子于险境的谣言从何出来。”

    黄丽梅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拉住姜慕燕的衣袖哀求道,“没人要陷害大皇子,是小妹言语不周,请三姐息怒,不要告诉侯夫人和母亲,否则母亲不会轻饶我的。”

    雅正与晏氏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何事不会轻饶?燕儿,你们在说什么?”

    事关妹妹的名声,姜慕燕才不会给黄丽梅留情面,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一遍。雅正的脸也沉了下来了,主动登门想与姜留重修旧好的晏氏气极,抬手就要打女儿,“你这死丫头……”

    姜留脚下一转便到了晏氏面前,抬手拦住她落下的巴掌,劝道,“丽梅妹妹还小,不晓得其中利害,请三婶息怒。”

    黄丽梅吓得小脸苍白,跪在地上嘤嘤哭泣,雅正夫人劝着晏氏回房,又让姜慕燕把黄丽梅带下去净面梳妆。

    待到了跨院正房中,净面出来的黄丽梅见姜慕燕与黄丽妍坐在桌边说话,便阴狠地看了一眼在门边听丫鬟报事的姜留,不想却被姜留逮了个正着,黄丽梅连忙垂下眸子。

    姜留让芹青退下,冷声道,“黄丽梅,不管你为什么对我不满,尽管当面锣对面鼓地来。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躲在角落里拿白眼翻人,算哪门子的将门虎女。”

    黄丽梅身子一颤,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留儿姐姐误会了……”

    “我误会你没有拐弯抹角污蔑我的名声了,还是看错了你刚才恨不得咬死我的眼神了?事不过三,本姑娘脾气不好,若再有下回,本姑娘才不管什么场合,直接用狼牙棒招呼你。”姜留说罢,转头与姐姐和黄丽妍道,“姐,丽妍姐姐,我有事需出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跟着姜留出门的赵奶娘道,“姑娘方才办得对。管她什么人,只要她敢招惹姑娘,您都不必给她脸,直接打回去。一回就让她们知道姑娘不是好惹的,看以后谁还敢招惹姑娘。”

    姑娘现在有二爷撑腰,嫁了人有凌少爷撑腰,怕她们个球!赵奶娘打直腰杆,比姜留还气势。

    姜留一下没绷住,笑出了声。她快步穿过花园的角门进入任府,到前院会客厅,见到延平身边站着的中年男子,恭敬抬手行礼,“小女姜慕兰迟来一步,请抱朴先生见谅。”

    牧怀真抱拳还礼,“六姑娘客气了,是在下在路上耽搁数日,让二爷和姑娘久候了。”

    牧怀真,字见素,号抱朴,人称抱朴先生。牧怀真出身书香世家,少年成名,二十岁中进士后未出仕,返回故里以教书种田为乐。二十余年来,他教出了上百举人、二十多名进士,在读书人中极有威望。国子监祭酒三次登门请他入国子监,都未能请动。

    江凌前几日来信,说他想请抱朴先生出山入姜府,为父亲出谋划策。姜留收到书信后,并不觉得哥哥能请得动抱朴先生。

    没想到,这位真就来了。

    姜留自是欣喜不已,“先生才是客气了。您远道而来,我等未出城远迎已是失礼。家父今日去京兆府就职,我已派人去京兆府送信,待家父归来,再为您接风洗尘。我已按照义兄的叮嘱,为先生准备好了庭院,先生这边请。”

    “有劳六姑娘费心了。”牧怀真从善如流跟随姜留去往住处的路上言道,“在下放下行李后,想趁着白日的空暇去灵宝观访友,待二爷傍晚散衙归来,再上前拜见。”

    姜留抬起漂亮的眸子,惊喜问道,“先生要去拜访的,可是于渊子观主?”

    牧怀真颔首,“正是。”

    有了于渊子这层关系,姜留觉得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抱朴先生观之更可亲了,“灵宝观在北城,距咱们这里约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先生打算乘车前往,还是骑马过去?”

    牧怀真笑道,“今日天朗气清,在下想骑马前往,顺路观一观康安风貌。六姑娘可有兴同往?”

    虽不知牧怀真为何让自己陪同,姜留还是一口应承下来,“能为先生引路,是六娘的荣幸。”

    牧怀真更衣出院门,见姜留换了一身火红的骑马装,披着雪白的斗篷,头上戴着一顶雪白镶玉的暖帽,牵着两匹马等在院门外,心中暗道以此女的容貌,的确当得起大周第一美女之名。

    见到牧怀真出来,姜留面带得体的微笑询问道,“时日尚早,咱们可骑马从右边出柿丰巷,沿着永安渠一路向北,先生觉得如何?”

    永安渠沿路极为繁华,牧怀真含笑点头,接过缰绳与姜留一同出了任府。

    耳闻不如亲见,便让他今日透过姜六娘,观一观乐安侯姜枫的为人。

    ------题外话------

    感谢书友书香叹茶的打赏,今日第一更送上。

第1146章 廖青漠求见姜留

    西城的百姓们刚欢送姜二爷去京兆府不久,便听到了姜六娘骑马出街的消息,又纷纷涌向路边。

    姜二爷出街时,挤在前边的是激动不已的大姑娘小媳妇;姜留出街时,站在前边的是眼神发直的少年和汉子们。他们虽然激动,却不敢喊叫,因为姜六娘不是姜二爷,你冲着姜二爷喊几声没什么,但你冲着姜六娘大吼大叫,万一惹她心里不痛快,一狼牙棒下来,保管把你砸成喷血的筛子。

    不过见姜六娘今天没挂着狼牙棒出门,众人胆子大了些,站在路边跟她问好。

    “六姑娘今日怎有空出门?”

    姜留含笑回道,“我陪先生去灵宝观访友。”

    姜留本就生得极美,她这礼貌而温和的笑容不知勾走了多少少年郎的心,令人多年之后,仍念念不忘。

    路边上了年纪的铺子掌柜高声喊道,“六姑娘,咱铺子里制了新口味的糖,您的空了过来尝尝。”

    “多谢冯叔,书秋去包两斤糖带上。”姜留应下,转头与牧怀真道,“先生,这家冯记糖果铺虽不是老店,但糖果做得又干净又好吃。于渊子道长和和至都喜欢吃,咱们顺路带两包过去。”

    牧怀真含笑点头。

    待到了玉门桥边,招呼姜留品尝美食的摊主、店家更多了,姜留一边与他们聊着天,一边让丫鬟或仆从买些带上。过了玉门桥后,随行的侍卫和仆从们多多少少都拎了些吃食,众人脸上带着笑,牧怀真笑问道,“六姑娘常这样买东西?”

    姜留摇头,“我们出门坐车的时候多,很少这样。不过,我父亲上下衙门常骑马,他每次回府都会给我们带吃食。”

    牧怀真又问,“二爷也要给银子么?”

    姜留点头,“我父亲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后,便订下了不收百姓财物的规矩。前边是光德坊,京兆府就在光德坊东南角。”

    牧怀真虽远远望过去,瞧见东西横街上十分热闹,还不等他寻见京兆府衙门,便见一老夫抱着个用小被裹住的孩子,快步跑到了姜留马前,双膝跪地急切哀求道,“俺孙儿昨天赶夜路撞客着了,请六姑娘行行好,帮俺孙儿祛祛邪祟吧,请六姑娘轻轻好……”

    撞客,是指撞见了亡魂或祸祟邪气等,突发昏迷、神志不清等情况。周人迷信,但凡孩子有些不舒坦,都会认为是撞客着了。

    “先生稍待。”姜留与牧怀真说了一声,便跳下马到了老妇面前,搓热手摸了摸裹被中小孩儿的脑袋,又递给老夫人一道平安福,“好了,您快带孩子去医馆让郎中瞧瞧,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可耽搁不得。”

    “多谢六姑娘,谢六姑娘。”老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孙子匆匆走了。

    姜留上马后,牧怀真不解问道,“六姑娘这是……”

    “我在几年前,曾随父亲剿了黄岩寨,有人将我的功劳夸大,写了一部《姜六娘独挑黄岩寨》的书。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出了些巧合,就越传越邪乎,不少人觉得我能驱邪。解释了她们不听,便成现在这样了。”姜留说罢,诙谐一笑,“虽然我不能驱邪,但我给出去的平安符能,那些平安符都是和至画的,灵验得很呢。”

    牧怀真很是动容,“六姑娘造德精微,宅心仁厚,令人敬佩。”

    姜留笑道,“我父亲常教导我们说,谁都有遇着难处的时候,既然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见牧怀真频频点头,姜留便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替父亲刷成了好感度。待把牧怀真送到灵宝观后,再让于渊子替父亲刷一刷好感度,没准就能把牧怀真留下了。留下此人,别的姜留不好说,但他决定能令康安及京畿的学政更上一层楼

    待于渊子与牧怀真进屋吃茶后,姜留在殿外说了会儿闲话,向他讨了一沓子平安符后,留下几名仆从在此等候牧怀真,姜留则骑马返回府中,继续筹备桃花宴。

    得知江凌请了抱朴先生入京,雅正和姜慕燕十分激动,商量着等他住下后,定要向他请教打理书院的诀窍。

    经过四年的用心经营,雅正开办的千金书院每年入书院读书、学女红等技艺的姑娘都有几百人,在康安颇具有声望。

    见母亲和姐姐激动着,姜留转头问赵奶娘,“黄三夫人何时走的?”

    赵奶娘回道,“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黄家三夫人留下了两个婆子,一个帮厨,一个帮忙置办器皿。鸿胪寺十五日会派人过来帮忙……”

    待赵奶娘报完事,雅正和姜慕燕也过了激动劲儿,母女三人又凑在一处安排桃花宴的座次、宾客的招待等细节,这些是最繁琐的。姜留不喜欢这些琐事,但雅正和姜慕燕却乐在其中。

    看着她们这般精神,姜留便靠在椅子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家人在一处生活就该求同存异,而非强求一致。家人喜欢做什么,便让她们去做,她们高兴,姜留自然也跟着高兴。

    将宾客的座次安排好,雅正才跟姜留说起黄丽梅的事儿,“是她不对,回去后黄家会好好管教她。留儿今日受的委屈,我会为你讨回来的。”

    姜留笑道,“母亲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黄丽梅没从我这里占到便宜,我也没受委屈。”

    雅正却道,“她刚当着你的面说那些话,就是因为从心底里看轻了你,或者说看轻了咱们姜家。我定要让她们知道,咱们姜家已今非昔比,不是谁想编排几句,就能编排几句的。”

    姜慕燕也赞同,“黄家姑娘们不是不懂规矩,在护国公府或相翼侯府姑娘们面前,她们岂敢如此搬弄口舌。如今父亲被封乐安侯,又供职京兆府,父亲给咱们撑起的门面,咱们就得接住、守好了。”

    姜留点头,“母亲和姐姐跟她们文斗,我跟她们武斗。咱们文武合璧,看她们谁敢再招惹咱们!”

    母女三人笑得正开心时,书秋一脸神色莫名地走了进来,报道,“夫人,廖青漠在府外,要求见六姑娘。”

    姜留……

第1147章 吃闭门羹

    姜留挑了挑秀美的眉毛,问道,“他可去过廖宅了?”

    “没有,廖青漠从延平门进门后,直接去了玉门桥。二爷路过玉门桥去衙门时,他曾想上前,被侍卫拦住之后,他便在玉门桥便食肆用膳,期间一直在打听咱们府上的消息。姑娘骑马经过玉门桥时,他又往前挤,被人拉倒踩了几脚,所以姑娘没能瞧见他。他去客栈更衣后,便直接过来了。”

    屋内三人……

    雅正和姜慕燕都看着姜留,等她做决定。姜留抬起修长白嫩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派个管事将他打发了。”

    待书秋退下后,姜慕燕才道,“廖青漠此次进京,定是为求官而来。”

    雅正也道,“他不去廖宅,而是直接来咱们府上找留儿,是觉得你说话,比旁人都管用。”

    姜留心中跟明镜一样,“母亲,他来找我,是觉得咱们府上说话管用的所有人当中,我年纪最小,最好糊弄。”

    雅正内敛的眸子含笑,“说他没眼光吧,他却晓得留儿在咱们府上的分量;说他有眼光吧,他又不知道留儿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精明的一个。”

    姜慕燕也道,“他接近不了咱们府上的一人,一定会去廖宅。接下来,就看姑姑他们会怎么处理了。”

    得了母亲夸奖的姜留,又让姐姐点道出了她的心意,姜留浑身通泰,“他虽与姑姑析产别居,到底还有夫妻的名分在。”

    也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廖元冬会站在哪一边。

    且说穿着体面长袍,忍着脚踝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站在姜府门外的廖青漠,得知姜留有事,没空见他时,脸色立刻黑如锅底。他看了一眼坐在影壁墙边,穿得比他还体面的姜府老管家姜厚,压着火气问这位出来传话的生面小厮,“六姑娘何时得空?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小厮恭敬而有礼地回道,“小人只是负责跑腿传话的,实在不知姑娘的行程。”

    廖青漠见着小厮还算好说话,便厚着脸皮与他周旋。

    柿丰巷的邻里都认得廖青漠是姜家的姑爷,见他被姜家拦在府门外,都站在墙边指指点点的。

    “这就是那位与姜家姑奶奶分了家的姜家女婿?”

    “肯定是,当年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姜家姑奶奶时,我就站在这儿看着呢。瞧着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丧了良心的……”

    “咋丧良心了?”

    “你不知道?廖青漠宠妾灭妻,还吞了姜家姑奶奶的嫁妆。若不是姜家姑奶奶当时怀着身孕,定跟他合离了。”这位老妇天天在柿子树下的木墩上坐着,早就摸透了廖青漠的底细,“当初分家,说好的是廖家长子廖元冬归廖青漠养,谁知这位在太康知县任上干了不少坏事儿,任期满后没了下家,就厚着脸皮到康安来求姜家,最后事情没办成,他扔下儿子就跑了。”

    “我就说嘛!”旁边的老头儿一拍大腿,“当初姜家姑奶奶回来时,身边只带着一个闺女,咋过了两年大儿子又跑过来了,原来是被他爹扔下了!”

    “真是会盘算啊。廖家大儿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他这当亲爹撒开缰绳不管了。这会儿进京又想干啥?”

    “这还用说,准时听说咱们二爷封侯坐镇京兆府,又厚着脸皮回来讨差事了。”另一边的老妇呸了一声,“他但凡有点心眼,也该先去问问肃州的上千贪官污吏,看他们觉得咱们二爷好不好说话!”

    旁边抱孩子的妇人笑了,“六婶儿,那些个贪官污吏都死了,他上哪问去?”

    晒着太阳摘干菜的六婶儿向着廖青漠翻了个白眼,“哪问?做梦呗!”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声,本就好面子的廖青漠听了这些话,哪还站得住,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不远处的廖宅门前,抬脚便往里走,却又被下人拦住了。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连爷也敢拦!”廖青漠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姜府他进不去,此处是廖宅,他进得理直气壮!

    廖宅的下人侧身躲过,沉着脸问道,“这位爷请息怒,您是?”

    “噗嗤——”跟在身后看热闹的邻里们忍不住笑出声。

    见廖宅的门人睁着眼不认识他,便知是姜平蓝那贱人下了令,不让他登门。廖青漠气得脸都青了,“让廖元冬出来。”

    门人上下打量廖青漠,“敢问这位爷怎么称呼,又为什么事儿找我家大少爷是?”

    廖青漠怒极,“你只管进去问廖元冬,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姓什么!”

    门人咣当一声关上门,进去传话。不大一会儿,廖元冬便打开门走了出来,见到父亲先是一愣,连忙躬身行礼,“父亲。”

    廖青漠冷哼一声,甩衣袖就往里走。廖元冬移步挡住他,为难道,“家中狭小,母亲带着二弟去了外祖母府中,妹妹正在家中招待女客,父亲进去多有不便……”

    家中有女客,廖青漠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硬闯进去,只得咬牙道,“扶为父去客栈。”

    “是。”廖元冬扶着父亲向外走,心里很是蒙圈,“您什么时候进京的?”

    廖青漠脚踝疼得钻心,咬紧牙关不再吭声,柿丰巷随手招来一辆马车,沉着脸吩咐道,“去最玉门桥边的临渠客栈。”

    “您坐好。”车夫一甩马鞭子,赶车去往临渠客栈。待到了客栈边,廖元冬和车夫一起把廖青漠扶下马车,送进客房。见这父子俩都不吭声,站在门口的车夫咳嗽一声,“两位爷,车钱三十文。”

    廖青漠看向儿子,廖元冬憋红了脸,“孩儿出来得急,未带钱袋。”

    这么几步路,竟要三十文车钱!廖青漠咬牙,从钱袋里数出铜钱,将车夫打发了。

    父亲鬓角夹杂着银丝,只身一人来到康安,低头一枚枚认真数铜钱的模样,令廖元冬心神一阵恍惚。这两年,父亲的日子定不好过……

    廖青漠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见儿子还一脸呆愣地站在门边,厉声喝道,“愣着做什么,关上房门!”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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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8章 是谁狼心狗肺

    虽然已经比父亲高半头、胖两圈,但廖元冬对他的畏惧丝毫不减。关上房门后,听不到父亲说话,廖元冬心慌得很,小心翼翼上前道,“父亲哪里受伤了,孩儿带您去医馆请郎中看一看吧?”

    想到自己的脚是怎么受伤的,廖青漠的脸色更难看了,绷着脸道,“云深已去抓药,你这两天年,可有长进?”

    廖元冬心虚低头,不敢吱声。

    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模样,从进康安就一直受气的廖青漠再也压不住火气了,怒声喝道,“为父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不成!莫非你这两年在康安就是胡吃闷睡,一点长进也没有?废物!为父像你这么大时,已是闻名乡里的秀才了!”

    廖元冬跪在地上,低下头一声不敢吭。

    骂着骂着儿子,廖青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袍,也不由得一阵恍惚。他十七岁中秀才,闻名乡里;二十三岁中举人,震动一县;二十六岁中进士,又被当时的刑部侍郎选为乘龙快婿,风光无限。四十五岁他仕途中断,回乡教书为生,被人当街奚落、践踏。

    姜枫!!!

    廖青漠握紧拳头,满眼都是恨意。若不是姜枫从中作梗,自己现在少说也是一县父母官,受人敬重、锦衣玉食。

    廖元冬听着父亲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头低得不能再低,难受道,“父亲息怒,是孩儿不孝。孩儿这两年没有闲着,白日里,孩儿帮着母亲照料田产、生意,晚上用功读书,只是孩儿……愚钝,难成大器,让您失望了。”

    留儿表妹十四岁寻到五十万石藏粮,江凌十六岁被封三品将军,二表哥十九岁被封五品将军,大表哥二十二岁中状元……

    廖元冬闪着泪花的眯缝眼里尽是后悔。除了大表哥是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外,二表哥只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子,江凌家人被屠杀殆,留儿表妹还只是个姑娘,她们仨都是靠着自己努力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成就。

    自己呢?前十六年,他只知道耍混耍横,吃喝玩乐;这两年他想上进了,可他笨,读不进书去,也不会说话办事,只能帮母亲打理家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廖青漠阴沉着脸道,“你的前程和婚事,你母亲是怎么打算的?”

    提到母亲,廖元冬的眼里有了些光彩,他依旧低着头回道,“母亲让儿子先读书识礼,再论前程。也有媒人上门提亲,但女方家都是想跟外祖母家攀亲,不是相中了儿子,母亲都没应……”

    廖青漠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忍怒问道,“这两年,你大舅和二舅没帮你筹谋差事?”

    “是孩儿自己没本事……”

    “啪!”当了多年的廖青漠忍不住一拍桌子,拿出了升堂审案的气势,“就算你再没本事,他们想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也是小事一桩!需要动脑子动笔的差事你出做不了,你不缺胳膊不缺力气,做个五城巡街副使也绰绰有余!”

    廖元冬低声解释道,“父亲,巡街副使入军籍,有品阶……”

    “蠢物!”廖青漠怒其不争地骂道,“你当真以为姜二郎是靠他自己被封五品将军的?你入了营什么都不用做,营里的将士也会看在你两位舅舅的份上,把军功一件件望你身上堆!三年后,你少说也是五品将军!但凡你有为父的一半脑子,也不至于被你娘糊弄住!你当真以为姜家是为了你娘和你们考虑?他们毁了我的前程还不肯罢手,还要毁了你和你二弟!”

    廖元冬鼓起勇气,“父亲,二表哥的军功真是他拼命杀敌挣回来的,孩儿亲眼看见他身上的刀伤……”

    被父亲阴恻恻盯着,廖元冬低下头,又不敢吭声了。

    书童云深买了药回来,打断了两父子的谈话。廖元冬伺候父亲吃了药,看他睡下后,才在屏风外问起云深廖家这两年的情况。

    廖元冬这一问,云深就哭了,“老爷回乡后在家歇了半年多,日日被二爷和二夫人冷嘲热讽,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便到县里的私塾教书……”

    “私塾?”廖元冬皱眉,“父亲是进士出身,怎不去官学教书?”

    “二夫人怕老爷分家产,四处嚷嚷老爷惹怒了姜家,才落得丢官,与夫人分家。县里的官员怕得罪姜家,不让老爷入县学。大少爷,老爷这两年过得太难了。是真得被那些人欺负得没法子了,老爷才进京来寻夫人和您的。呜……呜……”书童云深忍不住哭了起来。

    屏风里边,躺在床上的廖青漠屏住呼吸,倾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屏风外边,云深哭了半晌,偷眼见大少爷皱着眉不吭声,便下意识看了眼屏风后。老爷让他说的话他都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也不想回乡里吃土挨骂的云深,双膝跪地拉着大少爷的衣袍哀求道,“大少爷,求您在姜家面前帮老爷说几句好话,让他们给老爷一条活路吧……”

    廖元冬张了几回嘴,才低声道,“这事儿都二叔和二婶闹出来的,让姜家怎么帮?”

    云深急切道,“少爷,瑞县那地方老爷是没法儿待了。您和夫人在乐安侯面前帮老爷说两句好话,让他别在难为老爷,给老爷派个外放的官职吧。老爷有了官职,您和姑娘、二少爷也能体面些,不用再日日看着姜家的脸色过日子……”

    “你知道什么!”廖元冬低声喝住云深,责备道,“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提!”

    云深跪爬两步抱住廖元冬的腿,哽咽道,“少爷,老爷是您的父亲啊,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什么叫见死不救!廖元冬低声喝道,“闭嘴!吵醒了父亲歇息,小爷唯你是问。这里是康安,你再胡说八道,惹出祸事来,谁也救不了你!”

    怒不可遏地廖青漠用力推翻屏风,“该闭嘴的是你!你个吃里扒外、不孝不义、狼心狗肺的孽障!”

    一人多高的木制屏风棱角砸在廖元冬的脑袋上,鲜血顺着头皮,然后了廖元冬的半边脸。廖元冬转头,隔着血红望着屏风后筋凸眼赤的父亲,忍不住哭了。

    思路客

    寻到客栈,听到屋里发出巨响,推门进来的廖春玲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第1149章 廖氏兄妹

    看到砸破了儿子脑袋,怒极推倒屏风的廖青漠,正想怎么办才不会让姜平蓝发怒牵连到自己身上时,却见女儿走了进来。廖青漠一阵心虚,忍着脚踝的疼痛站直身体,威严地看向女儿,等她上前行礼。

    谁知女儿理都没理他,直接奔向了廖元冬。

    廖春玲查看了哥哥头上的伤,用帕子压住他头上的伤口,立刻吩咐身后的丫鬟和小厮,“去叫辆马车,咱们立刻去逢春医馆。”

    廖青漠连忙制止道,“胡闹!你哥这样怎么出去?让郎中来此为他止血。”

    大哥的头一直在出血,直接送他去医馆吧让小厮把郎中请过来,要快许多。十四岁的廖春玲比廖元冬矮一截,她让廖元冬自己捂住伤口,才他起身,转眸平静地问父亲,“女儿听府上的管事说父亲的脚踝也受伤了,女儿扶着您一块去医馆可好?”

    已经在外边丢了半日颜面的廖青漠,岂肯再去医馆丢一次人,他沉着脸道,“为父已经用了药,无须去医馆。”

    “那女儿先送兄长去医馆治伤,再回来为您侍疾。”廖春玲说罢,带着怔忪的廖元冬便往外走,廖青漠想拦都寻不到借口。

    廖元冬头上的伤口不小,他的半边脸、脖子、浅青色外袍的左肩、前胸都是血红色,从客房走到大厅时,大厅内闲坐聊天、用饭的客人们都惊得瞪大了眸子。临渠客栈的掌柜快步迎上来,“廖公子进来时还好好的,怎一会儿工夫就伤成了这般模样?可要小老儿派车送您去医馆?”

    缓过神的廖元冬回道,“不小心磕到了,不必劳烦掌柜,我们自己去医馆就好。”

    不小心能磕成这样?傻子才信!在厅里用膳的客人们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道,“流这么多血,伤口肯定不小。廖公子快去医馆。咱帮你跑趟京兆府,告诉二爷,让二爷给您做主吧?”

    “是啊,二爷是咱们康安的父母官,有事找二爷准没错。”

    “廖公子是二爷的外甥,可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姜二爷封侯升官后,西城的百姓还是习惯喊他姜二爷,这样的称呼能拉进他们与姜二爷的关系,让他们心里踏实。

    廖元冬不想事情闹大,一边向外走一边解释道,“多谢乡亲父老,我真是不小心磕到的,不必劳烦我二舅。”

    被掌柜和热情的西城百姓送到马车上后,廖春玲才开口问道,“哥,屏风是父亲踹倒的?”

    廖元冬低声道,“不是。”

    廖春玲刚皱起眉头,便听大哥小声道,“父亲的脚踝肿胀得厉害,他应是用手推的。”

    父亲得用多大劲儿,才能用手推,把大哥的脑袋砸成这样?廖春玲皱起眉头,低声问道,“父亲为何生气?”

    真实的理由,廖元冬如何说得出口,只能挑着能讲的说,“是我没本事,让父亲失望了。”

    从玉门桥到西市逢春医馆没有多远的路,进入医馆后,廖春玲红着眼圈,看着郎中用剃刀挂掉大哥伤口边上的头发,在一寸长的口子上上药,用白布包裹好。兄妹俩在医馆等了片刻,小厮便取了廖元冬的外袍过来。

    廖元冬换下血衣,清洗了脸上、脖子上的血迹,再戴上一顶能罩住头上白布的帽子,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已看不出头上有伤了。他问小厮,“没惊动我母亲吧?”

    小厮立刻道,“少爷放心,夫人和二少爷还在姜府。”

    廖元冬暗道幸好,与妹妹商量道,“我头上的伤不碍事,你回去吧,我去客栈伺候父亲几日,你跟母亲说……我这几日先不回去了。”

    帽子能遮住头上的伤,但回家进屋后不用戴帽子,就瞒不住了。

    廖春玲却道,“哥受伤的事,是瞒不住的。康安城内与二舅有关的事都传得极快,这会儿,恐怕已经有半个西城的人,都知道你在临渠客栈受伤了。现在定有很多人等在医馆门口,还有很多人正奔向京兆府,去给二舅报信儿。你不回家,母亲很快就会找到客栈去。”

    父亲和母亲见面,肯定会吵起来,家丑不可外扬。这三年的磨砺,早已将少年时张扬跋扈的廖元冬,磋磨成了一个自卑又敏感的人。他深深垂下头,低声道,“我想跟父亲回瑞县。”

    廖春玲一下就站了起来,“哥,你回去做什么?”

    廖元冬低头看着自己指甲缝里没洗净的血迹,小声道,“我本来就该跟着父亲的,我留在康安帮不了家里,还要让母亲为我的前程和婚事操心。我走了……”

    廖春玲绷着小脸握紧拳头,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回去做什么。”

    廖元冬没回过祖籍,哪知道他回去能做什么,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想再拖累咱娘了。”

    廖春柳的眼圈都红了,“母亲把你当累赘了么?大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

    当然没有。廖元冬把指甲藏在拳头里,红着眼道,“若我留在这里,父亲就会三番两次找到康安来,我不想让咱娘被康安人嘲笑、指指点点。”

    “你以为你走了,旁人就不会对母亲指指点点了?”廖春玲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母亲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人指指点点!有人背后说也就算了,若敢当着咱们的面说,咱们就骂回去、打回去。留儿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廖元冬一颤,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

    廖春玲深吸一口气,“哥若跟着父亲回去,这辈子就毁了。走,咱们回去见父亲,一次跟他把事情说清楚。”

    廖元冬连忙道,“父亲现在正在气头儿上……”

    “我还在气头儿上呢!”廖春玲切齿道,“哥,父亲来找咱们家之前,先去了姜府,你知道他去找谁么?”

    大舅和二舅都去衙门了,父亲刚来康安,不知道母亲在姜府内,父亲去姜府自然不是去见母亲。看妹妹的神色,父亲求见的应也不是外祖母或三舅,廖元冬忍着头痛想了想,推测道,“去找二舅母?”

    二舅母现在是乐安侯夫人,身份地位比以前高了一大截。

    廖春玲摇头,“不是,他去见留儿表妹!留儿表妹没见他,也没让人给母亲送信儿,哥可明白留儿表妹此举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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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书香叹茶的打赏,今日第一更送上。第二更在晚上十点。实在抱歉,昨天没有更新。工作出了点问题,昨天上午紧急出差,在外边跑了两天才算告一段落,这会儿在酒店里码字。昨天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今天真的好热,大家注意防暑。

第1150章 廖氏父女

    听了妹妹的话,廖元冬愣住了。父亲去姜府不找外祖母,也不找二舅母,却找留儿表妹,他想做什么,他不知道姜家最不能招惹的人就是留儿表妹么?招惹别人还好,招惹留儿表妹是会没命的……

    见哥哥傻呆呆不吭声,廖春玲气得跺了一下脚,鞋上绣得逼真的桃花颤动,似有花瓣飘落,“哥,我跟你说话呢!”

    “啊?啊……”廖元冬回神,脑袋一阵眩晕,“父亲找留儿表妹做什么?”

    “父亲进京还能为了何事?”廖春玲反问一句,也不等哥哥再开口,便直接道,“留儿就在府中,她不见父亲也不给母亲和咱们送信,甚至还可能想理由让母亲在姜府待到后晌才出来,就是想看哥会怎么做。哥,时到今日,你还觉得二舅让母亲和父亲分家,是害了母亲和咱们兄妹仨么?”

    “不是。”廖元冬缓缓摇头,他每动一下脑袋,头皮上的伤就一抽一抽地疼、一阵阵地晕,提醒着他,父亲推倒屏风后露出的,睚眦目裂的脸。廖元冬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亲在廖家受没受委屈,你我心里都明白。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二舅看到母亲过得不好,立刻做主让母亲与父亲分家。二舅不只把母亲这盆覆水收了回来,连我这个廖家女儿也带回康安。若不是父亲坚持要你,你也不肯跟着回来,二舅不会将你留在太康。”

    说到激动处,廖春玲的声音都是抖的,“回京之后,大舅和二舅给母亲置办田产、宅院,外祖母和二舅母、三舅母明里暗里贴补母亲,让母亲可以体面过日子、安心养胎。这几年,表弟和表姐们有的,我和二弟都有。可父亲这些年为咱们做过什么?”

    廖元冬站起身,“妹妹不用说了。我去照顾父亲,不让他到柿丰巷去。等他的伤养好了,我……我送他回乡。”

    廖春玲含泪带笑,“哥打小见了父亲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能劝得住他?走吧,咱俩一块去,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廖家兄妹出医馆,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乘车返回临渠客栈,来到父亲客房外。

    书童云深推开门,请两人入内。

    不管长辈是否有错,长幼尊卑之礼不可不循,廖氏兄妹进屋先行礼。

    “父亲,孩儿回来了。”

    “父亲,女儿带兄长治伤回来了,您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地上的血迹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内倾倒的屏风已被扶起摆好,但布制的屏风画面上沾染的血迹仍在,很是醒目。

    端坐在桌边,手握圣贤书的廖青漠抬眼,见长子换了衫帽,根本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紧绷神经微微一松,怒火又蹿了起来。不过是头上破了点皮罢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却非要带他去医馆丢人现眼!

    坐在房内的廖青漠都不用出门,都知道外边人会怎么评说。因那帮无礼小人,已经站到他门外来嚼舌头了!

    廖青漠深吸一口气,“云深,出去守着。”

    待书童打开房门,廖青漠看到门外假装路过、望天看地的十几个人,火气更大了。听到云深和廖春玲带来的小厮将人赶走,外边安静下来,廖青漠才沉着脸问道,“伤势如何?”

    不等廖元冬开口,廖春玲已带着怒火道,“回父亲。哥哥头上的‘磕’伤裂开了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还伤到了头骨,郎中说须卧床静养一候。”

    按大周记时法,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气,三气为一节,两节为一季,四季为一年。郎中看诊开药,多以一候为一疗程。

    听到女儿语气不善,廖青漠的脸也沉了下来,“既然如此,元冬回去静养五日便是。”

    廖元冬坚定道,“父亲,孩儿无事,孩儿留下来给您侍疾。”

    廖青漠眉头微微舒展,语气也有了丝温度,“为父的伤无大碍,你先回家,待为父的伤好了再回去看你。”

    “父亲这次进京,怎没提前给我们送信?好让我们去城门口迎您。”廖春玲的目光落在父亲趿着鞋的右脚上,“若我们去迎您,您也不会因为寻不到路,在玉门桥上被人挤倒踩伤了。”

    廖青漠的脸又变了色,厉声问道,“谁跟你说为父的脚是被人挤倒踩伤的?!”

    廖元冬吓得一颤,他觉得头更晕了,胸中也泛起一阵恶心,只能闭紧嘴巴压住想呕吐的感觉。

    在廖家时,廖春玲跟哥哥一样惧怕不苟言笑的父亲,但现在廖春玲早不惧他了,见他这样只觉得心中凄凉,“女儿带哥哥从医馆回来的路上,听无数人说过。留儿表妹骑马从桥上经过时,您想挤上前;留儿表妹回府了,您又追到姜府去。父亲为何事找留儿表妹?”

    廖青漠眼里闪过一丝狼狈,“无事。”

    “原来无事么。”廖春玲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父亲,“女儿还以为,父亲是听说二舅加官封爵、留儿又与三品大将军任凌生订了亲,才去找她,求她帮您谋个一官半职呢。”

    心中打算被女儿当面揭开,廖青漠的脸立刻挂不住了,拍着厉声骂道,“放肆,简直是胡言乱语!!!”

    “哇——”

    被父亲吼了一嗓子,廖元冬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吐了一地,难闻的气味立刻在屋里散开。因廖元冬下意识护住了妹妹,飞溅的呕吐物只落在了他自己和父亲身上。

    唯一体面的新袍被儿子弄脏了,廖青漠气得脸色煞白,“你这孽子……”

    “哥!来人!”廖春玲扶住打晃的哥哥,把房门外的小厮喊了进来。

    门一打开,在几步外晃悠的房客、食客、店掌柜和伙计立刻凑到门前,“廖少爷没事儿吧?”

    “咱去给您请郎中吧?”

    “小老儿这就去给二爷送信!”

    “……”

    廖春玲扶着哥哥在椅子上坐下,连忙转身行礼,“多谢诸位叔伯关心我家兄长,他已用了药,静养几日便好,请诸位叔伯不必因此劳烦我二舅。”

    数张惋惜的脸又被关在了门外,廖春玲才转头直视父亲喷火的眸子,怒笑道,“我哥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袍,还请父亲恕罪。父亲做了两任县丞、两任知县,审案无数,应已看出我哥是因为头部受重创才引起的呕吐吧?”

    廖青漠的脸青白交加,半晌才道,“既伤成这样,还不快回去好生将养。”

    吐空了肠胃的廖元冬觉得好受多了,“多谢父亲,孩儿无事。妹妹先……”

    “我送哥哥回去,再来侍奉父亲。”廖春玲打断哥哥的话,转身给父亲行礼,“女儿起初误会父亲是来求官的,言语多有顶撞失礼之处,请父亲恕罪。请您放心,女儿回去立刻禀告外祖母和母亲,让她们明白您不是进京求官的,不让任何人看轻了廖家,看轻了您。”

    听了女儿这话,廖青漠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第1151章 气到吐血

    若让这不孝女把话说出去,待他见了姜平蓝和姜家人,还怎么开口!廖青漠站起身喝道,“你站住。”

    一步没动的廖春玲收回胳膊,抬眸看向父亲,“女儿没动,请父亲示下。”

    没想到以前知书达理的女儿跟随姜平蓝回京几年,竟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廖青漠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这个女儿,满脸失望地试探道,“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

    廖春玲平静回道,“记得。我母亲是您的正妻,我姓廖。”

    没想到女儿比长子还难缠,廖青漠心中更没底了,“你……你……你就见不得为父好是不是!”

    廖春玲恭顺地垂下眸子,“父亲误会女儿了,女儿打心底里盼着您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越来越好。”

    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廖元冬怕他再动手伤到妹妹,忍着眩晕把妹妹拉到身后,仗着胆子回道,“请父亲息怒,孩儿也真心盼着父亲越来越好。”

    生怕儿子再吐他一身的廖青漠瘸着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冷声道,“你们既盼着为父越来越好,便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是廖家子弟,为父风光了,你们才能得体面。”

    被妹妹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廖元冬让一阵疼过一阵的头痛激出了骨气,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孩儿愚钝,不知该怎么做,请父亲明示。”

    哥哥开口了,廖春玲便不再吭声,站在哥哥身边听着。

    廖青漠恼羞成怒,低声吼道,“你们真是被姜家糊弄傻了!若不是姜枫从中作梗,为父岂会丢官?若为父不丢官,你们岂会沦落至斯,任人嘲笑、欺辱!”

    “若父亲觉得是二舅从中作梗害您丢了官,孩儿这就陪您去御史台衙门,让御史大夫将此事告到万岁面前,请万岁为您做主……”廖元冬一阵眩晕和恶心,说不下去了。

    廖青漠瞪大满是血线的眼睛,怒喝道,“无知小儿!他是京兆府尹乐安侯,是万岁眼前的红人,为父拿什么跟他斗?”

    看出哥哥不舒服,廖春玲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接过了话茬,“父亲有所不知,二舅封爵加官引得很多人心生妒忌。只要您证据确凿,这帮人定会在朝堂上帮您说话。告倒二舅后,您定会被重新被启用。父亲现在就写状纸,女儿去寻马车,我哥撑不住了,女儿陪您去御史台。父亲蒙冤受辱,女儿便是一头撞死在御史台衙门口的石狮上,也要为您讨回公道。”

    这两个畜生!

    廖青漠此刻的脑袋比廖元冬还疼、还晕,“办这种事都是背着人的,那些人与他沆瀣一气,为父哪来的凭证!”

    “您的考绩是否合格是杜阁老亲笔订下,然后交到吏部,经吏部尚书核准的。父亲是说杜阁老和吏部丁尚书与乐安侯沆瀣一气么?”

    廖春玲一本正经地“安慰”脸上难看的父亲,“您将这二人也写进状子里吧,此案不需凭据,只要万岁指派钦差去勒县和太康,查清父亲在六年两任知县位上都做出了何种功绩,就能证明父亲的清白。”

    廖元冬哑声附和,“妹妹说得对,万岁派钦差一查就能查清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廖青漠五内如焚,脸色通红。因为他两任知县,都没能作出能评为优等的功绩。朝廷每三年出数百进士,官位却是有数的,众人争夺得厉害。勒县任满后,若不是姜家帮他行走,他根本不可能谋到太康知县的位子。

    “父亲写好状纸后,女儿就陪您去御史台。”说罢,廖春玲做姿,要扶着哥哥起身告辞。

    若让这俩孽子就这么走了,否则他这辈子真就完了!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廖青漠假装哽咽道,“冬儿,玲儿,你们年纪尚小,不知这世道艰难。为父出身寒贫,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才跃龙门入仕。入仕之初,为父也曾踌躇满志……”

    “可进了官场,为父才知官场黑暗。仅凭为父一人之力,怎能扭转乾坤?即使如此,为父仍不失初心,从未随波逐流,尽心尽力想造福一方百姓。”

    说到这里,廖青漠心中无处可诉的委屈喷涌而出,竟泪如雨下,“你们当真以为每三年一次的地方官员考绩的优劣,全凭其政绩决定么?不是!”

    “靠着逢迎拍马,重金疏通的人,不论其政绩如何,都能得优!为父不肯随波逐流,才会被人排挤,评不上优异。为父这么多年,纵使无功绩,也有苦劳!”

    见自己都这样了,一双黑了心的儿女仍不做声,廖青漠只得舍出脸面哀求道,“为父之前因衙事繁忙,无暇顾及内宅,确实让你们的母亲……和玲儿你受了些委屈,为父已真心悔过。为父对天发誓,要拼着这一身的骨血,作出一番功绩,光耀我廖氏门楣。冬儿,玲儿,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你们给为父一次悔过的机会可好?”

    廖青漠掏出帕子擦去鼻涕眼泪,深情而专注地望着一双黑心肝的儿女,“你们是为父的骨血,为父定会尽心为你们的将来谋算,悉心教导冬儿读书做事,也会为玲儿你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为父还会亲自为安儿启蒙,教他成材。为夫也会善待你们的母亲,以后内宅全由她做主,为父绝不干涉。”

    廖元冬的眼睛也红了,“父亲,儿子支持您。”

    用帕子遮住脸的廖青漠刚刚露出一丝欢喜欢,便听不孝子又道,“孩儿在康安照料母亲、妹妹和二弟,您无需担忧家里。待您功成名就归来,向母亲真心悔过,定能求得母亲的谅解。到时咱们一家就能团聚,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廖青漠抓紧帕子,被气得肝火上冲,嗓子发痒。偏在这时,又听不孝女道,“父亲放心去吧,女儿也会帮着大哥照料好母亲和二弟的。”

    去?这对不孝的东西让他去哪?他能去哪?!

    廖青漠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待这阵咳嗽终于过去,惊见帕子上咳出的殷红血迹,廖青漠吓得浑身发冷。

第1152章 表哥,还有救

    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他廖青漠刚满四十,竟气血亏空至斯……四十知天命……天命么?廖青漠托着血帕的手颤抖着。

    不,他廖青漠天纵之才,天命绝不止于此!!!

    都怪这两个孽子!

    廖青漠狠狠瞪着廖元冬,骂道,“你们这两个不孝子……竟将为父……”

    “哇——”

    还不等廖青漠骂完,因父亲吐血受到惊吓的廖元冬又忍不住一阵眩晕恶心,又吐了。因刚吐空了肠胃,这次他吐出的竟是黄绿色的胆汁。

    “哥!来人!!”廖春玲立刻从父亲呕血的惊吓中回神,扬声又把门外的小厮和丫鬟叫了进来。

    房门再次被打开,门外的一双双眼睛见到廖家姑爷脸色难看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歪斜坐着的廖少爷竟又吐了一地,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送关心。

    廖春玲顾不得应对这些闲话,她先把哥哥送上马车,让小厮送他回府并请郎中过去为哥哥问诊,才唤过父亲的书童云深,问道,“你方才给父亲取回的药,是在哪个医馆抓的?”

    云深见老爷脸色不好,以为是药出了问题,害怕地回道,“就在西边不足百丈的赵氏医馆,小人刚刚进京,不知道哪家医馆的郎中医术高超,打听听说这家医馆还不错,就,就……”

    “无妨。”廖春玲吩咐道,“你去把郎中请过来,再问父亲诊脉。”

    云深走后,廖春玲向跟着忙前忙后的店掌柜道谢,并为父亲换到了客栈小园内的独院客房。

    进入布置雅致的独院客房堂中,廖青漠的脸色很是难看。

    因早上在玉门桥上受了伤须更换衣物,所以廖青漠才在玉门桥边上的临渠客栈落脚。临渠客栈地处繁华,房钱自是不便宜,是以廖青漠只要了间地字号的客房,本想住一两晚便搬到便宜的客栈去。

    没想到女儿竟不向他请示,便做主为他更换了价钱比地字号贵十倍的天字号独院,他的脸色如何能不难看。廖青漠皱紧眉头,甚是不悦地看着女儿。

    廖春玲正担忧着哥哥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到父亲正瞪着她。待听到父亲沙哑地咳嗽,才回神倒了杯茶送上前,“女儿已让云深去请郎中,父亲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身体要紧……

    廖青漠闭目,眼不见为净。郎中来了后,得知廖青漠咳血,一番望闻问切后,便说廖青漠是肺络受伤而致血淤肺中,惊惧大怒咳嗽引出咯血。须静心调养,切忌多思、多怒、妄劳。

    待郎中开药后,廖春玲让云深跟随郎中去抓药,又对父亲道,“父亲的身体既无大碍,请您安心在此静养,女儿先回府照料兄长,明日再过来探望您。”

    他都咯血了,这不孝女还说他无大碍,难道非要他病入膏肓才算有大碍么!被郎中叮嘱不可多怒的廖青漠缓缓压下怒火,沉声道,“你和你母亲撺掇着元冬不与为父亲近,让他出言顶撞为父,把为父气得咯血。这下你满意了?”

    廖春玲气笑了,“两年前,是女儿和母亲让父亲把大哥扔下就走,不闻不问的?”

    “咳,咳……”廖青漠生怕自己再吐血,连忙喝了几口茶把嗓子的干痒压下去,再次告诫自己这不孝女已今非昔比,不能与她硬来。

    廖青漠放软声调,悲伤道,“为父当年被赶出太康官邸,无处栖身,不忍你哥跟着为父奔波受苦,才忍痛将他留在康安。他跟着你母亲,比跟着为父强了百倍,是为父无能,不自量力……”

    说罢,廖青漠闭上双眸,一脸神伤。以前他每有难处,须姜平蓝妥协或让她回娘家疏通时,便会用这一招,屡试不爽。他就不信,自己还对不付不了这个十几岁的不孝女。

    廖春玲根本不上当,冷冰冰回道,“父亲既知我与母亲在康安过的日子,比跟着您强了百倍,就请您以后不要再算计着把我们拉出康安,跟您去受苦了。”

    “咳,咳……”廖青漠没想到这不孝女的心肠这么硬,又气得咳嗽起来。见不孝女转身要走,廖青漠哑声继续卖惨,“为父无力付此院的房钱,明日改寻一处偏僻小栈落脚,待寻好地方,再让云深知会你们。”

    廖春玲回身,笃定地问道,“父亲此次入京,身上少说也带着上千两银票,怎会无力支付房钱?”

    廖青漠吓到了,“你胡说什么,为父哪来的……”

    “父亲做官十几年收受的金银、名字画,可要女儿逐一提醒您一遍?”见父亲一脸惊骇,廖春玲她心中凄凉,面上冰冷,“父亲想问女儿如何知道的?因为我二舅早已搜集得清清楚楚。若按着我二舅在肃州整饬吏治的手段,此刻您早该人头落地了。二舅没动您,是因为看在我们兄妹三人的面上。您贪墨被杀后,我们三人便是罪官子女,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姜枫在肃州杀了多少人,廖青漠当然知道,他吓得浑身冰凉,双唇颤抖。

    “敏安聪慧好学,四岁已认得数百字,将千字文背了大半。大舅和二舅都重视敏安,大舅要亲自为敏安启蒙,二舅说要送他入最好的书院,大几岁后再送入国子监读书。您已毁了您自己和我的母亲,请放我们兄妹三人一条生路吧。父亲贪墨的银钱,足以让您后半生衣食无忧。请父亲三思而后行,女儿告退。”

    廖春玲说罢,转身便走。

    看着女儿决然的背影,廖青漠抬起冰冷颤抖的双手捂住僵硬的脸,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仕途断送、倒塌的声响。

    他的后半生,哪来的衣食无忧!只是他如何能张得开嘴告诉女儿,贱妾邹氏尽数卷走他的银钱,跟人私奔了。

    廖春玲离开临渠客栈不久,消息便送到了姜府西院。雅正替姜平蓝高兴,“元冬和春玲都长大,能独挡一面了。”

    姜慕燕道,“表妹有此见地和手段,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都做得。”

    只是可惜,她摊上了廖青漠这样的父亲,说亲时定会被人挑剔。姜慕燕脑子里开始过筛,筛选着与姑姑家门当户对人家的少年郎们。

    姜留笑着没说话,廖春玲的表现她不意外,因为这几年廖春玲得成长,姜留看得清清楚楚。倒是廖元冬的表现,有些出乎姜留的意料。

    她这个表哥,还有救。

    虽然廖春玲不让人给二舅送信,但在京兆府忙得脚不沾地的姜二爷,还是接到了消息。

    在肃州杀伐果断的姜钦差,脸往下一沉。廖青漠嫌他自己的命长,姜二爷不介意给他砍掉一截!

第1153章 连夜逃命

    见二爷起了杀意,姜宝手握刀把,清晏细眉倒竖,方剑拳头握得嘎巴巴直响,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今日姜二爷走马上任,为了撑场面,把自己手下最能打的三个都叫来了。这仨人往他

    见屋内杀气腾腾,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京兆府内的衙官和差役们吓得差点哭出声来。屋里的府尹大人的脸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他举手抬足间的气势,却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府尹大人脸一沉,京兆府众人脑袋里想到的,都是姜府尹举着青霄剑咔咔砍人头的场景,吓得恨不能抱在一起取暖。

    姜猴儿从外边快步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姜猴儿挺胸迈大步走进房中,绝不坠了他家二爷的气势,“府尹大人,廖姑娘派人来报平安,说廖家表少爷并无大碍,还说事情已经处置好了,请大人莫因此分神。”

    “处置好了?”姜二爷诧异挑眉,他身后三员悍将颇为遗憾地收起阵势。

    “是。”姜猴儿笑嘻嘻地上前,“二爷,到散衙的时辰了。抱朴先生已经归府,您看?”

    想到儿子为他请来的高人,姜二爷立刻眉开眼笑,“打道回府!”

    姜二爷一路与众人打着招呼,笑吟吟走出京兆府,翻身上了惊鸿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打道回府。

    京兆府的差官悬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纷纷议论着,“跟随府尹大人的姜宝和姜猴儿咱认得,另外那两个是谁?”

    “你没听过《姜谪仙千里千杀》?那个瘦高的白面无须男子就是一直背着青霄剑的清晏,那个魁梧的方脸汉子是孤月楼第一杀手,呸呸,第一镖师,方剑。”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深冬凛冽的寒气,冷彻肺腑。

    “哥哥兄弟们,府尹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以后打起精神办差吧。用心办差的,府尹大人不会亏待;偷懒耍滑、敢欺压百姓的,府尹大人会依律惩处。”

    散衙归家的少尹赵德敏走到众人近前,绷着脸道,“任捕快说得不错。不想用心办差的都抬手摸摸你的脖子,若觉得自己的脖子比蒋锦宗硬的,就亲自去试试府尹大人的刀;若是没有,就收起你们心里的歪门邪道。”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属下、卑职等谨遵赵少尹教诲。”

    赵德敏满意点头,迈步向外走去。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的,被万岁亲自敲打过的赵德敏,心中对姜枫升任京兆尹毫无怨言。姜枫的手段或许不如张阁老,但他有纯善为民之心,还深得万岁信任。有这样的府尹大人,京兆府办差,事半功倍。

    张府尹在任时,自己一年能有几天按点散衙归家?姜府尹上任第一天,千头万绪的差事一通分派、处置,天还没黑透呢,竟能回家用膳了。赵德敏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吟吟。

    且说姜二爷出了京兆府,一路上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跟在马边,跟他讲着康安各处发生的大小事情。多次被提及的,是廖元冬被廖青漠打破脑袋,呕吐不止被抬出去客栈的事儿。

    “是么,回去之后爷立刻过问此事。”听大伙七嘴八舌地说完,姜二爷一本正经应下。

    于是,大伙向姜二爷报事的热情更高了。这个说东家偷了他几根柴火,那个说西家盖房子,侧檐压了他家的房顶……

    快到玉门桥时,姜宝上前在姜二爷耳边低声道,“二爷,六姑娘送信儿过来,让您经过临渠客栈门前时,满含杀气地看一眼客栈牌子,一句话都不用讲。”

    这鬼丫头。姜二爷唇角微微一挑,继续倾耳听着跟在马边百姓们的抱怨。待过了玉门桥,都不用姜二爷开口询问,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就抢先道,“二爷您看,廖公子就是从这家客栈被抬走的。”

    “廖公子被抬走了两回,第一回满脸血,第二回人都不清醒了。”

    “他大伯娘,错了。廖公子第一回是捂着脑袋自己走出来的。”

    “……”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话中,姜二爷淡淡抬起桃花瞳,看了临渠客栈的匾额一眼。他的神色平静,俊颜令人不敢直视,但这一眼,却令在临渠客栈门前望风的廖家书童云深看得毛骨悚然,令西城百姓热血沸腾。

    二爷有多护短,西城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很快,《姜谪仙千里千杀》马上要翻新篇的消息散开,百姓们翘首以盼,等待姜二爷出手收拾薄情男廖青漠。

    在天字小院中心神不宁的廖青漠听了云深的哭诉,吓得面容失色。权势滔天的姜枫,手里握住自己贪墨罪证的姜仲青,是要跟自己算总账了么……

    他……

    我……

    廖青漠七魂被吓飞了六个,立刻吩咐道,“快收拾好行李,咱们立刻出城,走明德门,明德门人多……”

    想伯父和爹爹引荐抱朴先生后,姜留退到房门外,便听姜白说廖青退客房奔向朱雀大街,想从正南门出城,她冷冷一笑。

    被父亲一个眼神就吓得滚路的废物,还想赖上她姑姑,软饭硬吃?真当他们姜家人好欺负么。

    姜白低声道,“姑娘,小人派几个人骑马出城溜逛一圈?”

    姜留一本正经道,“天都黑了,瞎转悠什么。派人去柳家庄抓几只老母鸡回来,送到廖宅给表哥补补身体。”

    “是!”姜白响亮领命,立刻派出十个高大魁梧的护院骑马出城,“抓鸡”。

    在城门口排队等候官兵检查出城的廖青漠,听到姜家派人骑马追了来。吓得滚下马车,抱包袱躲进暗巷。待姜家人出城半个时辰后,他才瑟瑟发抖出城,连夜奔逃。

    第二日一早,姜留拉着两个弟弟,带着四只老母鸡到廖宅探望姑姑。陪着憔悴的姑姑说了一会儿话,便见表姐廖春玲一身轻松地回来了。

    姜平蓝诧异问道,“怎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父亲那边?”

    廖春玲笑道,“父亲有急事,昨夜便退房出城了,留下口信说他的伤已无大碍,让咱们不必惦记他,只管安心在康安过日子。”

    姜平蓝愣了,姜留端茶,挡住微微翘起的花瓣唇。

    ------题外话------

    感谢书香叹茶的打赏,早安。

第1154章 廖青漠被杀

    本来廖青漠连夜逃出康安这件事,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因为他不过是个不值得众人关注的小人物罢了。但是第二天中午,廖青漠却轰动了整个康安城。

    之所以引得全城轰动,不是因为廖青漠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而是他被人杀了。入山捡柴的百姓入山发现了廖青漠的尸体和尚有一口气的书童云深,立刻报了官。杞县捕快到案发现场搜查,依据廖青漠的官凭路引确认了他的身份,知县崔仲友立刻派人到京兆府,给京兆尹姜枫报信。

    姜二爷新官上任,接到的第一个案子,便是姐夫廖青漠被杀。这还不算轰动,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小书童云深被救醒之后,竟说凶手是姜家护卫。

    康安百姓们再细细一想,竟发现廖青漠被杀之处,正是乐安侯夫人雅正的父母被害之地!

    这一下,整个康安都被引爆了。街头巷尾、庙堂之内,讨论的都是廖青漠被杀的案子,京兆府成了万众瞩目之地。

    暴风眼的正中心,却是最平静的。大理寺卿萧峻平来到京兆府,见到京兆尹姜枫,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姜枫笑问道,“萧大人可用了午膳?若是没用,与在下吃顿便饭可好?”

    跑来看热闹的萧峻平把姜枫上下打量一遍,哼了一声,拱手哑声道,“能与乐安侯共用午膳,‘下官’荣幸之至。”

    自称“在下”的姜枫笑颜如花,“萧大哥说话嗓子不舒服,咱们今日晌午便吃端阳楼的野菜熟肉包子,再来一盅竹荪山药老鸡汤如何?”

    面对这样的姜枫,爱喝竹荪山药老鸡汤的萧峻平也忍不住笑了,“端阳楼哪来的野菜熟肉包子!”

    姜二爷笑道,“这几日刚添的。”

    还不等萧峻平发问,姜二爷又补充道,“本侯在肃州三年,好上了这一口,便给了他们的菜谱。萧大哥,里边请。”

    萧峻平跟着姜枫进了京兆府后衙书房,张嘴便道,“这案子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你打算怎么办?”

    姜二爷抬手请他落座,“正常办。”

    萧峻平刚要开口,便见面白无须的清晏上前给他斟茶,想到清晏的身份,廖俊平不禁坐直了身体,向他微微颔首,“有劳。”

    “大人客气了。”清晏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又给姜二爷斟茶后,退到一旁当背景板。

    有了这块大内高手背景板,一向心直口快好吵架的萧峻平哑声了。

    姜二爷看出他的不自在,吩咐清晏道,“清大哥去端阳楼买包子和鸡汤,莫忘记给老三叔带一份小葱老姜汤。”

    清晏领命,姜猴儿也知趣地跟着一块出去,合上房门。

    听着他们走远了,萧峻平才忍不住问道,“清晏真不回宫了?”

    姜二爷点头,“万岁派他保护小弟,小弟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大哥放心,他信得过。”

    萧峻平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儿么!你带着万岁的眼线,除了你自己,谁到了你跟前都会不自在!不过这话也只能心里想想,萧峻平略过这一茬,转而问道,“老三叔又是哪个?”

    姜二爷回道,“是京兆府守门的差官张老三,小弟今日进府时听他咳嗽,说是受了些风寒。”

    你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有心思管京兆府守门人咳嗽不咳嗽,还记得给他带份姜汤?!萧峻平瞪大眼睛,话堵到嗓子眼儿,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姜二爷摇头,“就如大哥所言,凶手摆明了是冲着小弟来的,这一点谁都看得明白。幕后凶手的后手,无非就是让御史弹劾小弟,败坏小弟的名声罢了。万岁不会因此责备小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就是有万岁当靠山的感觉么?怼天怼地几十年的萧峻平,酸了,“这案子你派人去查?”

    “案子发生在杞县,由杞县知县崔仲友主审,赵少尹督办。”姜二爷嘴里这么说,心里又暗暗加了一句:这是明面上的,咱暗中还有人。

    待清晏和姜猴儿把午膳提进来摆好,才道,“萧大哥尝尝这个野菜包子,万岁吃了都说好。”

    萧峻平……

    “姑娘,赵少尹已带着京兆府捕快和仵作出城,赶往杞县。”姜白报完事,跪在地上请罪,“小人有错,请姑娘责罚。”

    姜留抬桃花瞳看了他一眼,“什么错?”

    姜白低头,“小人昨晚不该提议派人出城。”

    “你的提议,是本姑娘准的,起来吧。前车之鉴,这也是告诉咱们,以后做事要更加周全。”姜留让姜白起来得知三婶、三姐和五姐从廖宅回来了,便起身赶往北院。

    到了北院正堂,姜留一进门便听三婶正在说廖家的事,“姐姐精神还好,元冬和春玲已赶往杞县,为廖青漠收尸。”

    雅正问道,“元冬的身体撑得住?”

    闫氏叹了口气,“他出门前吐了一回,用了药才走的,春玲那丫头哭得止不住。”

    “造孽呦!”陈氏也开了口,“可怜了这俩孩子……”

    姜留进屋给长辈行礼,刚站到姐姐身边,便听伯母又问道,“娘,出了这事儿,咱们的桃花宴还办吗?”

    姜老夫人没开口,看向二儿媳。雅正颔首,“照常办。”

    “可出了这事儿……”陈氏小声嘟囔着,看向姜留。

    姜留笑道,“伯母别担心,咱们的桃花宴是十八,今日才十四,还有四天的时间呢。京兆府赵少尹已带着人出城破案了,三日之内,定能擒住凶手。”

    “留儿说得对,肯定能抓住!”陈氏也盼着赵德敏有这个本事,她还想在桃花宴上帮小儿子找媳妇呢。

    “行了,都管好自己的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姜老夫人把众人打发走,只留下了姜留,低声问道,“凶手真能抓住?”

    “能。”姜留不在祖母面前卖官司,压低声音道,“咱们的人紧紧跟着凶手呢,祖母放心吧,他跑不了。”

    姜老夫人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又问道,“怎么找到凶手的?”

第1155章 真凶

    怎么找到的?祖母既然问了,姜留便如实答道,“孙女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廖青漠,今日天刚拂晓,他便匆匆上路,马车途径余景村旁边的山路时,突然有三人从山坡上冲下来,将马车横推坠入山涧中。孙女派去的人来不及阻止,待他们赶到山涧中时,发现廖青漠已经断气了。那三个行凶之人逃入山林,咱们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踪着。”

    姜老夫人握着六孙女的小手,“多亏你想得周到,否则这回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可查到这三人的来路了?”

    姜留摇头,“还没有消息,不过顺藤摸瓜,他们跑不了。”

    姜老夫人担忧道,“这是看着你父亲受万岁器重,封爵升官,惹人眼红了啊。若有得选,祖母宁愿你父亲从肃州回来就辞官,在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就算已经有了七个孙儿,但父亲依旧是祖母的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姜留安慰她道,“父亲封爵升官,是他去肃州出生入死换来的;万岁器重父亲,是因为父亲一心为朝廷办事。那些眼红父亲,只敢使歪门邪道的人都是见不得光的。只要咱们一家人都行得正站得直,他们就算眼红的滴血也没用。”

    姜老夫布满皱纹的手握住姜留白嫩的小手,“祖母老了,不中用了。祖母会和你伯父约束住家里人,外边的事就要你和你母亲多费心了。你爹心肠耳根子都软,有人在他面前哭几声、磕几个头,他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人家……”

    姜留耐心听祖母诉完心中的担忧,又开解她一番,陪她用了午膳,便被延平请去了任府书房。

    宣德殿内,杨奉正在向景和帝详细讲述廖青漠被杀后,姜枫的举动,“……派了少尹赵德敏带人去杞县督办此案,晌午与大理寺卿萧大人一块用的午膳,吃的时京兆府门前街道上一家包子铺的野菜包;送萧大人走后,乐安侯在衙门口被百姓们拦住,劝他不要担心,要吃饱穿暖……”

    景和帝听完,唇角微微翘起,“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除了萧峻平,可有其他人前去问询?”

    “并无。”

    景和帝哼了一声,“宣张文江。”

    搬到庆文殿做事的张文江,听到万岁传召,丝毫不觉得意外,只觉得心累……

    杜海安指着桌上须万岁亲自定夺的六份奏章,笑道,“劳烦张大人把这几份奏章顺道带过去。”

    万岁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呢,还让自己去送让万岁见了会更不痛快的奏章?当本阁像姜枫一样好骗?张文江拿起奏章,笑着回道,“是。下官给万岁带过去,若万岁问起来,下官有答不上之处,在请杜大人您过去。”

    倒是会说话,杜海安捋须,含笑点头。

    张文江到了宣德殿,本以为万岁会先问奏章,再“不经意”问起京兆府的案子,谁知万岁上来便问,“廖青漠一案,张卿怎么看?”

    张文江……

    好吧!您是姜枫的亲爹!

    傍晚散衙,还不等张文江派人去京兆府找姜枫,便见姜枫迎面走了过来。看着站在马车外,与自己一样身着紫袍,越发显得挺拔不凡的姜枫,张文江就来气。

    数九寒天,旁人都穿得跟陶罐似的,就他姜枫不怕冷,还肩膀是肩膀腰是腰的!他若是冻着打俩喷嚏,没准万岁还得把自己拎去宣德殿训一顿!

    “你……”

    张文江还没说完,便见姜枫忽然转身跑回他那匹骚包的白马旁边,探手不知道从哪拽出来一件狐裘披风,一转身便披在了身上,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大哥。”

    张文江……

    原来是姜松散衙了……

    穿的跟陶罐一样又粗又圆的姜松走过来,先给张文江行礼,“张阁老。”

    皇城之内,宫门之外这条东西道上,只有超品的王侯和阁老才有资格乘车、骑马。张文江与姜家两兄弟说了几句话,又看了姜枫一眼,才乘车离去。

    张阁老走后,还不等大哥开口训教,姜二爷连忙解释道,“大哥,小弟真不冷,不信您摸摸,小弟的手都热着呢。”

    姜松无奈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从他身后走过来的新任阁老廖宇已笑道,“乐安侯身强体壮,气血充足,当真令我等羡慕。”

    姜松回身,与二弟一起拜见廖阁老。

    “都已散衙了,无需如此。”廖宇抬手虚浮,看架势是想与姜家兄弟一块出皇城。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姜二爷已问道,“大哥可瞧见君堂了?”

    姜松点头,“他还在翰林院中,你找他有事?”

    姜二爷点头没有多说,便向廖宇行礼,“阁老,下官告退。”

    姜枫对自己,可真是客套得紧。廖宇面带微笑点头,带他离去后,才问姜松,“我听说杞县发生了命案,死者是贤弟的妹夫廖青漠?”

    廖阁老这声“贤弟”,叫得姜松一激灵,觉得寒风更彻骨,“正是。”

    那边厢,姜二爷已让翰林院的门人把大女婿刘君堂叫了出来,带着他一块赶往刑部,“杞县的案子牵扯到了一桩旧案,你跟我走一趟。”

    “是。”刘君堂跟在岳父恩师身后,低声问道,“学生该如何行事?”

    “你什么都不必做,在旁边看着便是。”姜二爷叫上刘君堂,不过是为了摆脱廖宇。姜二爷在刑部,让还在衙中的侍郎帮忙,搜寻近三年大周发生的买凶杀人的案子后,便带着刘君堂溜溜达达出了皇城。

    康安最惹眼的两个美男子,骑马并行在夜色初上的康安街道上,十分地引人注目。姜二爷带着刘君堂回到姜府,请了兄长,叫上留儿,到书房议事。

    姜二爷率先开口道,“留儿,将你调查的情况讲一讲。”

    “是。”姜留言简意赅道,“买凶杀害廖青漠的,是庆安侯次子廖纲的人。”

    姜松惊得心头一跳,“证据可确凿?”

    姜留点头,“确凿。”

    刘君堂狭长的凤眸中毫无意外之色,“此事廖纲应是瞒着庆安侯和廖宇做的。”

    “此事,廖宇或许知情。”姜二爷一脸凝重地道,“我在宫门见到廖宇时,便有这种感觉。君堂,你帮为师想一想,此事若与廖宇有关,他图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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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