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平安扣
柳氏轻轻点头,“幽菡受她生母的连累,到年就十七岁了,亲事还没有着落。若她能嫁去张家为长姊照顾幼女,儿媳觉得这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安排了。”
见婆婆不吭声,柳氏又继续劝道,“张绪璞确实不算出色,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是咱们幽菡能够得着的女婿。张绪璞的父亲在翰林院待了快二十年,为人为学都可圈可点;张绪璞的兄长师从大家,两年后的科举必能大放光彩,所以儿媳觉得张家将来必定必现在强。”
嫡女送去别人家做填房,可不是光彩的事。王老夫人未置可否,只问,“这是问樵的主意,还是你的?”
柳氏回道,“儿媳想先问问您的意思,若您觉得不妥,儿媳便不跟四郎他爹提了。他为书院之事奔走,除了年底,就没几日能歇心的工夫。”
见婆婆不再吭声,柳氏也不再说话。她并不着急,因为这门亲事已是对王幽菡最好的安排了,谁让她亲娘是罪臣之女呢。
姜家三姐妹逛街采买,后晌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府中。守着满满两大桌东西,姜慕燕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个送去哪家,那个送给谁,最后她拿出一个小小的檀木匣,递到妹妹面前,“这是给你的,看看可喜欢?”
这么小一个匣子,里边必定是饰品。待姐姐打开匣子后,姜留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平安扣!”
平安扣源自也称罗汉眼,可祛邪免灾,养身护体,是保出入平安的饰品。姐姐给她买的这个平安扣个不大但玉质极好,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佩戴。
姜慕燕将平安扣取出,为妹妹系在腰间,端详片刻才满意道,“马上要立春了,姐姐给你买个平安扣,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的。”
“多谢姐姐。”姜留转了转身体,开心地露出两颗大门牙,“姐姐给自己买了什么?”
姜慕燕摇了摇头,“今日没遇见适合我戴的,改日再说。”
姜留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与她她说起王幽影的事。
自王幽影弄坏娘亲的嫁衣后,姜慕燕便极不愿见她,更不愿也与她往来,但听到她突然去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因为不管怎么说,她与王幽影也是自小玩到大的表姐妹。
姜慕燕轻声道,“这件事妹妹安排得很是恰当,就这么办吧。”
姜留提醒道,“外祖母那边,应该很快会派人接咱们过去商议她的后事。”
姜慕燕给妹妹整了整衣衫,平静道,“咱们是晚辈,不应等长辈派人传唤,就该主动回去。你的伤还没好,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早再去升平坊,顺便把咱们准备的年礼给外祖母送过去。”
姜留叮嘱道,“王家的事,只要不牵扯咱们,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姜慕燕点头,“我去跟祖母提一提,顺便把悦儿带回来。”
姐姐回府,小悦儿就该回来读书了,姜留默默为弟弟拘了一把同情泪。
姜慕燕刚走,姜慕锦便抱着一个大盒子来了,开开心心地摆到姜留面前,“这都是姐姐给你买的,你看喜欢哪个。”
跪坐在床上的姜留探身一瞧,发现里边有七彩羽毛的毽子、形状奇特的木哨子、拉绳子会爬的布虫子……个个稀罕又有趣,非常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玩儿。
二十出头的姜留来到大周,从六岁重活一次,天天与五姐姐混在一起,也重拾了不少童年的乐趣。两人头碰头将里边的东西品评了一番,姜慕锦又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给姜留看,“这也姐姐给你买的,喜欢不?”
三姐给她买的是质朴无华的和田玉平安扣,五姐姐给她买的是一对粉嫩水晶珠花,珠花下边还用银丝缀着四粒不同颜色的珠子,漂亮又活泼可爱,很符合五姐姐的品味。姜留用力点头,“喜欢。”
姜慕锦端着姐姐的架势给她戴上,左右端详一番,道,“非常好,过年时就戴这个。”
“好。”姜留开始琢磨给她送什么回礼时,便听五姐姐又道,“你今年伤着不能出门,这是我诚心诚意买来送你的,你什么都不用送我。这算我的谢师礼,我明年还要继续跟着你学赚银子呢。”
姜留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姜慕锦也笑得脸颊上一对小梨涡能装酒了。她凑上前跟姜留咬耳朵,“我们今天在西市游逛时,遇到刘君堂了。因为他的父母明年会到康安小住,所以他也上街采买。不过,他手里却只拎着一卷写对联用的烫金红纸。我们逛了半日就遇到他三回,说这是巧合,六妹妹信么?”
姜留摇头,不信!
“大姐已经成亲了,我这样的入不了他的眼,他准是冲着三姐来的。”姜慕锦又冲着六妹妹抛了个媚眼,“除了刘君堂,我们还遇见柴三哥两回。”
哦?姜留的眸子也亮了。
“咱等着吧,再过两年,提亲的人准得把咱们家的大门槛踩没了。”姜慕锦一脸八卦地靠坐在床上,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留儿你也看好刘君堂吧?我总觉得柴三哥冷冰冰的,如果三姐跟他凑一对,估计俩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若论容貌,姜留当然更喜欢姐姐跟刘君堂在一处。
她们这里说悄悄话,姜家北院内,姜老夫人和雅正面色都有几分凝重。
姜慕燕的瓜子脸也绷着,“祖母,母亲,咱们不能由着谣言这么传来传去,否则六妹妹的名声就全毁了。”
姜老夫人看了一眼在旁边玩的小悦儿,没有吭声。
雅正低声道,“凌儿今日约秦成碧出城选马,应就是为了此事。”
别看江凌不声不响的,但他鬼点子比谁都多。姜老夫人道,“那就等凌儿回来再议,此事万不可让留儿知道。”
姜慕燕行礼,“孙女明白。”
不能让六姐姐知道?
小悦儿抬头看看三姐,又看看祖母和母亲的背影,开开心心地让奶娘把酥糖都倒进他的小兜兜里后,便拧身子下床,回去找六姐姐。
第827章 委屈的小悦儿
城南江凌的马场内,秦成碧摘下挂在木柱上的新马鞭甩了甩,懒洋洋道,“除了你的青龙,这里没一匹能入我的眼。”
江凌冷冰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呵,”秦成碧又甩了个鞭花,抬幽深的眸子问江凌,“你所好这么多,顾得过来么?”
江凌懒得与他周旋,“有话直说,我没空陪你绕弯子。”
秦成碧狠狠抽了身旁的木栏一鞭子,惊得围栏内的良驹刨蹄嘶鸣两声,才道,“这话真是好笑,是你约本公子出来的,让本公子说什么?”
见江凌的愤怒越发遮掩不住了,秦成碧勾起嘴角,“你不是号称喜怒不形于色么,怎么遇跟姜留有关事,你就装不下去了?姜留不过是你的义妹罢了,你这么在和她,莫非你……”
江凌不理会他的试探,冷声问道,“你明知你家不会你娶我妹妹,为何散布倾慕你倾慕我妹妹的谣言?”
“何止我家同意,我自己也不同意啊。”见江凌握紧了拳头,越发得意的秦成碧继续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凭她的模样,给我做妾已是抬举她了。”
说罢,秦成碧期待着江凌暴怒,可不成想,江凌浅棕色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秦成碧手中的鞭子转了个圈,“气傻了?”
江凌未开口,笑容却灿烂无比,眼见着秦成碧变脸后,他才压低声音缓缓道,“你以前从未将我们兄妹放在眼里,两个月前在西城外,我和妹妹开开心心地走自己的路,根本没招惹你,你却忽然凶神恶煞地骑马冲过来,那架势,真是恨不得要了我们的命。事后,你又百般挑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突然如此。现在,我却忽然明白了。”
秦成碧又懒洋洋靠回木柱上笑了,“你明白了什么?”
秦成碧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江凌却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江凌脸往下一沉,继续道,“因我在羽林卫和千牛卫中表现得比你好,所以看我越发不顺眼,在西城外见我那般开心,你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才会冲过来挑衅。你后来又将矛头对准我妹妹,也是为了激怒我,是也不是?”
听完之后,紧绷着的秦成碧明显放松了,“你猜到了,又能将小公爷我如何?”
江凌面沉似水,“我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满地就冲着我来,不要再去招惹我妹妹,否则我早晚宰了你!”
“宰了我?就凭你?哈哈哈——”秦成碧仰头大笑三声,猛地收住,“江凌,你当你是谁?前左武卫统帅任安寒之孙在小公爷我眼里,微不足道。”
江凌平静问道,“你还选不选马?”
秦成碧用马鞭随便一指,“左右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有什么好选的,就这匹吧。”
傍晚时分,得知江凌回府后,姜慕燕立刻到任府找他,问道,“你今日见了秦成碧,他怎么说的?”
江凌回道,“晚上用膳后咱们与父母、留儿一起商议此事。”
姜慕燕的柳叶细眉微蹙,“此事还是不要让留儿知道为好。”
“留儿早晚会知道。”江凌坚持,“留儿的心性,不能以年纪来论。”
妹妹在很多时候,比她和江凌还要果断、冷静。姜慕燕微微点头,“我去准备。”
时近年底,衙门里事情繁多,姜二爷这几日都是天黑透了才能赶回来,便让家里人不要等他一起用膳。
今日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却发现妻子和四个儿女都在房里,便知他们有事要与自己商量。还不等妻子起身,姜二爷便退后一步,“我去换件衣裳,莫熏着你们。”
雅正这一胎怀的小崽子比小悦儿能折腾,闻到荤腥等刺激气味儿便会干呕,姜二爷每次回来都要先更衣再回房,连熏衣香减半了。
见爹爹去更衣,小悦儿知道等他回来,屋里就要商量大事了,他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块酥糖,递给六姐姐。
“给我的?”酥糖易碎,弟弟手里都是渣滓,糖只剩一半了,姜留也不嫌弃,接过送入口中,美滋滋吃着。
小悦儿又掏出一块塞进自己的小嘴儿,挪到床边晃了晃小脚,奶娘立刻上前给他穿上鞋,把他抱下床。
站稳后,小悦儿用他油乎乎的小胖手拉住六姐姐没受伤的左手,“走。”
姜留站起来,“去哪?”
“吃。”
小悦儿拉着她走出书房,穿过堂屋,到了爹娘房里。都不用他说话,奶娘立刻上前把他抱上长榻,后边跟着的小丫鬟将一碟子零嘴儿放在小几上。小悦儿伸着小腿坐在小几边,开心指了指一碟子零嘴儿,“姐。”
所以,弟弟专门把自己拉过来,是让自己陪他吃东西?姜留笑了,坐在弟弟对面,开吃。
不大一会儿,姜慕燕走了进来,“让悦儿在这儿玩,留儿随我到书房来。”
“好。”
姜留正要起身,小悦儿却抓住了她的衣袖,异常坚决地吐出一个字:“不。”
好端端的,弟弟怎么不高兴了?姜留哄道,“悦儿,姐姐去去便来。”
“不。”小悦儿又伸出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六姐姐的衣袖。
姜慕燕沉下脸,“悦儿。”
小悦儿小嘴往下一撇,眼里起了泪花,却还是紧紧抓着六姐姐的衣裳不放,姜留看得小心肝直颤悠,转头跟姐姐商量,“姐,我待会儿再过去。”
弟弟不是个不懂事的,今日这样必有道理。姜慕燕温和问道,“我们要商量要事,你六姐也得在场,悦儿为何不让你六姐过去?”
小悦儿抽了抽小鼻子,“祖母。”
姐妹俩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姜留才问道,“悦儿,祖母怎么了?”
“祖母说,万不可让六姐姐知道。”
小悦儿这破天荒的一长串话,说愣了姜留,“什么事儿不能让姐姐知道?”
姜慕燕听明白了,耐心给弟弟解释,“祖母不想让你六姐知道,是怕她跟着担忧;但是你哥觉得你六姐或许能提出更好的主意,帮咱们解决困境,想让她过去听一听。”
小悦儿听罢,小嘴儿委屈地撇出明显下弯的弧度,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第828章 躁狂症
不爱哭的弟弟突然哭了,姜慕燕和姜留手足无措,都有搞不懂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
姜二爷过来抱起小儿子,哄着,“悦儿莫哭,一哭就变丑了。”
小悦儿抽抽小鼻子,在爹爹肩头蹭眼泪和鼻涕。
奶娘正要开口替六少爷解释他为何哭,却被姜二爷制止住了,“悦儿有嘴,自己说。”
小悦儿囔囔道,“能。”
“能什么?”姜二爷追问。
小悦儿委屈道,“主意。”
能出主意?他?姜二爷笑着给他擦了擦小脸,“跟你姐姐们过去吧,待会儿一块帮着出主意。”
小悦儿立刻开心了,拧身子要三姐抱。姜慕燕本来想让他自己走过去,可看他的小可怜样,还是决定把他抱过去。
“爹?”小悦儿见爹爹不走,抬泪汪汪地眸子望着他。
姜留笑眯眯道,“爹爹的衣袍脏了,换一件就过来,咱们先走。”
姜二爷更衣回到书房,见一家人都挤在桌边。小腹隆起的妻子靠坐在椅子上,大闺女和大儿子板板正正地坐着,小儿子和小闺女的椅子挨着坐在一起,努力想用他的小身板摆出他哥那样“很有用”的气势。
这俩小的简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姜二爷坐下后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茶,问道,“以后家里议事,悦儿想听就让他听着,这小子嘴嘴巴严实,什么也说不出去。”
小悦儿开心地咧开小嘴儿,露出嘴里还没吃完的酥糖,把一家人都逗笑了。
姜慕燕率先开口,讲了坊间关于秦成碧倾慕妹妹的谣言。此事除了姜留,在坐的人包括小悦儿在内,都知道。姜慕燕觉得是她疏忽了,在北院时不该当着小悦儿的面说这些,她没想到还不满两周岁的弟弟,已经这么懂事了。
小悦儿为了彰显自己很有用,从小兜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六姐姐,哄她开心。
“秦成碧根本不喜欢我。”姜留接了弟弟的糖,顺便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除了西城外那次,秦成碧每次见了自己,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有半点倾慕自己的样子。
江凌把马场内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一家人听得火冒三丈。因怕吓着小悦儿,姜二爷压着火气道,“疯子!”
就是他八抬大轿来娶都休想把女儿娶走,还妄想让女儿给他做妾!!!
姜留连忙劝道,“爹爹莫气,秦家能不能撑到那会儿还两说呢。”
“对。”小悦儿表示赞同。
小儿子一开口,姜二爷忍不住笑了。对什么对,他还没豆芽菜高,能听明白什么?
姜慕燕愁容不展,“不能让秦成碧将此话传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雅正道,“秦家再猖狂,只要咱们不同意,他们也不敢明着逼留儿为妾。”
“若他敢,我就下挑战书把他揍……”姜留见弟弟黑葡萄般的眸子专注地盯着自己,便把狠话吞回去,改口道,成生活不能自理。”
小悦儿这次没听明白,转头看娘亲。
雅正抚着儿子挺直的小身板,抬眸问义子,“凌儿真觉得,秦成碧是为了向你挑衅,才屡次针对你妹妹?”
江凌摇头,“儿这样说是为了迷惑他,儿觉得他的真正意图,是想让妹妹不痛快。”
啊?一家人都有些不解地望着江凌。彰显存在感的小悦立刻作为代表发问,“哥?”
江凌解释道,“孟庭晚、郎争、冯良晨、刘申和叶章文等人,都是秦成碧的狐朋狗友,他们以秦成碧为尊,处处捧着他,敬着他。现在这帮人死的死,散的散,因为他们,秦成碧对咱们家没有一丝好感,他以前就曾屡次挑衅我和留儿。”
孟回舟之孙孟庭晚、郎超之子郎争、冯现安之子冯良晨三人之死都与姜家有关,邑江侯府没落也与姜家有关,这些姜留都知道,但是,“叶章文为什么也不跟秦成碧玩了?”
江凌解释道,“郎争死后,叶将军对叶章文严加约束,他现在没空出门玩耍。”
小悦儿怯怯地看向三姐,因为三姐管的严,他也没时间跟五哥玩了。
江凌继续道,“发生西城外之事后,我一直在想秦成碧为何突然发疯。这两个月,我几番试探秦成碧,父亲也让刘承反复刺激他,他却一次也没失控。我反复推敲秦成碧发疯之前杜长阳说的话,再联系秦成碧七年前失控时的场景,就有了一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推测。”
姜二爷问道,“杜长阳说了什么?”
姜留与喋喋同时问道,“什么推测?”
江凌先答父亲的话,“杜长阳的原话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那黑炭头跟康安女霸王在一块儿时,竟是这般模样。”
姜二爷哼道,“他也不白,还敢说你是黑炭头!”
姜留……
江凌顿了顿,继续道,“七年前那次,秦成碧忽然发疯之前,与他的表弟赌书连输三局。那时秦成碧的表弟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玩游戏连赢三场定喜形于色,或许会拍桌叫喊着让秦成碧认罚,秦成碧当时必定十分不痛快。两个月前,儿与留儿在西城外说说笑笑的场景,在秦成碧看来定也是十分碍眼。所以儿推测刺激秦成碧的,可能是敌对之人没有被他压制,反而对着他露出大大的笑脸。”
听江凌说完,全家人——除了小悦儿——都愣了,因为他的推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等下!姜留的桃花瞳一亮。哥哥这种推测,她觉得有点耳熟!姜留将桃花瞳往上翻,仔细翻找自己上辈子的记忆。
****刚爆发时,恰逢寒假,全国人民居家隔离,姜留躺在床上刷手机,见一个新闻上了热搜榜。新闻内容是一个缺什么证件的人硬闯隔离点,被志愿者阻拦后暴力伤人,视频里他就像疯了一样,看着极为恐怖。视频下有医生留言评论说那人可能有什么病来着?
当时她还没想到开发APP赚钱的事,正闲得发毛,还特意查了那种病,叫什么来着?
里边还提到了梵高割耳朵自杀的事儿……
姜留抬左拳敲了一下小脑袋,想起来了!
是躁狂症!!!
第829章 又一钦差,亡
姜留记得介绍里提到,严重的躁狂症患者,如果事情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他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一旦事情的进展与他的预想严重不符或者他被激怒,他就会表现出攻击性、破坏性。
秦成碧是国公府嫡长子,长得也不丑脑袋不笨,周围的人哄着他、供着他,让他不顺心的事应该很少,所以他才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七年前玩游戏,秦成碧同样被娇惯着长大的表弟没让着他,刺激得他发病。
这几年,秦成碧的狗腿一个个被姜家砍掉,必定让他不爽,这种不爽一个个积压下来,在忽然遇到自己和哥哥在路边欢笑玩耍时,他又被刺激得发病了,这说得通。
哥哥厉害啊!姜留目光灼灼地问,“哥今日又验证你的推测了么?”
“当我在秦成碧面前暴跳如雷时,他洋洋得意;当我露出笑脸时,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眼神也不对劲儿,不过他并未失控,所以……”江凌将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雅正接着道,“所以,刺激他失控狂躁的,是留儿。”
江凌点头。
姜慕燕分析道,“依照凌弟的推测,前几次秦家派人刺杀留儿,是秦相想借机试探秦成碧是否旧病复发;那现在秦成碧散播消息,就是想给妹妹添堵,让妹妹过不痛快?”
难道以后他闺女还不能笑了?姜二爷真想带着闺女去堵秦成碧,父女俩一块哈哈大笑,刺激他失心癫狂!
小悦儿敏锐地觉察到爹爹的情绪变化,从身前的小兜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杏仁酥,举着小手递给爹爹,“吃。”
“好!”姜二爷接过,抬手把小小的一块杏仁酥往上一抛,仰头用嘴接住,狠狠嚼着。
小悦儿认真看完,又掏出一块杏仁酥放在手心里,抬起小脑袋张大小嘴儿,以扔的架势把小手高高抬起,将手心的杏仁酥扣在了自己的小嘴儿上。
这动作实在太过可爱,全家人又被他逗笑了。
气氛随着小生缓和了下来,当着儿子的面,雅正也不提“杀死”这样的字眼,委婉道,“若真如凌儿推测,选时机拔掉这个钉子并非难事,但现在还不到走这步棋的时候。秦成碧旧病复发,日后让他不顺心的事定会越来越多,或许不用咱们动手,他就自取灭亡了。”
“妹妹伤好之后,还是要尽量避着他。”他们想除掉秦成碧,秦成碧想必也很想除掉妹妹,姜慕燕本想说让妹妹不要出门,但因此就把把妹妹一直关在府里,实在太过残忍了。
日后是多久?江凌等不了了,“留儿再忍几日,我消除这一隐患后就离京,秦家人就是想找我报仇,出了康安他们能奈我何!”
“哥不要冒险,咱们制定祥密计划后再动手不迟。”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姜留不信,但哥哥说的她信。穿越过来后,姜留身边这群孩子就数哥哥成长最快。虽然他现在才十三岁,但姜留觉得大多数时候,他比爹爹靠谱多了。
姜慕燕诧异,“再有几日就要出发么?”
当着小悦儿的面,江凌同样隐去了“死”字,“我刚接到肃州传来的消息,另一位钦差也……”
“什么?”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把吃杏仁酥的小悦儿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的?”
江凌回道,“腊月十二,原因不明。肃州那边不敢把消息报回康安,不过纸包不住火,咱们能接到消息,其他人应该也知道了。”
万岁今年春派去肃州的两个钦差,一前一后全死了,这还了得!姜二爷的心突突直跳,“今日就到这儿,我出去一趟,你们都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姜二爷匆匆走后,小悦儿见一桌人都不说话,便也一动不动地坐着。姜留见弟弟如此,便压下所有烦心事,笑眯眯地问,“悦儿听了半天,可有什么好主意?”
小悦儿有模有样地点头,“棍。”
常看六姐姐耍棍子的小悦儿觉得,就没有六姐姐一棍子解决不了的事儿,若是有,那就多几棍子。
雅正赞许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悦儿也要跟六姐姐学好棍法,以后给姐姐帮忙。”
学棍子?小悦儿转头看三姐。姜慕燕含笑点头,“悦儿想学就学。”
小悦儿摇了摇头,“不。”
姜留……
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散了。雅正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姜慕燕主动承担了哄弟弟睡觉的差事,江凌送妹妹回房。
现在是晚上,院里没外人,姜留不必躺着回去。从书房到西跨院也就几步路,两人都走得极慢。忽然得知几日后哥哥就要去肃州了,姜留心中有一万个舍不得。
江凌也舍不得,但现在太冷了,他怕妹妹受冻,待停在拱门前后只叮嘱道,“地滑,你身上有伤,慢些走。”
“好。”姜留低声道,“哥,上元节晚上咱们一块出去赏灯怎么样?咱们戴上面具,黑灯瞎火的没人能认出咱们来。”
“如果我上元节时还在康安,咱们就去。”带“重伤”在家养病的妹妹出门赏灯,是件很冒险的事。但在家憋了两个多月的妹妹想出门,江凌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也想陪妹妹去赏灯,因为明年一别,他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康安,再与她一起过灯节。
乘着月色,姜二爷跑到张文江的私宅,将这一重大消息告知府尹大人。
张文江也惊得说不出话。他既惊聂林江之死,又惊姜枫消息之灵通。两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在肃州官员的刻意隐瞒之下,他这么快就能拿到消息的,这眼线着实了得。
姜二爷小声问道,“大人,万岁惩处肃州贪墨官员的旨意可拟好了?”
钦差孔庆丰八月时死于肃州酒泉后衙,万岁震怒,令聂林江和当地官员详查,又令肃宣路上报所辖州县近两年的税赋详账。
聂林江带人查了半天,上报的结果居然是孔庆丰死于水土不服。肃宣路的账册十月送到至康安城,万岁令吏部、户部和御史台核查,三部衙门核实了两个月,终于在腊月初揪出十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内阁按律问责,呈上十二名该对这些纰漏负直接责任的肃宣路官员的惩处意见,于三日前呈到了宣德殿。
只要万岁玉印一盖,这些官员的脑袋就要搬家了。周其武说,他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十二人之中有三个是被冤枉的。
现在聂林江死了,若再杀了这十二个人,肃宣路的官场,可能真就只剩下一群互相乱咬的王八了。
第830章 君王不早朝
张文江现在满脑袋全是明日朝堂之上万岁的咆哮声,“尚未,不过明日早朝之上,必议此事。”
看着府尹大人的脸黑得快追上自己的儿子了,姜枫连忙提醒道,“大人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找信得过的人商量商量?”
谢清泉肯定有主意有好主意,您快去吧!
张文江摇头,“你是京兆府的差官,来寻本府尚说得过去。本府半夜出府,必会引人注意。”
堂堂三品京兆府尹夜半出门访友,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出大事了么!
姜二爷急得不行,他觉得这事儿得尽快让万岁知道,可该由谁去说、怎么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指挥使能说了算的。若等朝中官员都知道了,万岁还被瞒在鼓里……姜二爷想着,便一脸难受。
张文江被他这表情吓得差点跳起来,“你想做什么?”
“大人……”
“除了本府这里,这消息不准透露给任何人!”张文江板起脸道,“若有人问起你消息的来源,你如何解释?今夜你不必回府了,去替本府值守京兆府,天亮再回去歇着!”
“是。”姜二爷走出书房,由京兆府的护卫陪着赶奔京兆府。
被冷风一吹,姜二爷的心思更乱了。乱了就容易出错、生事。姜二爷不想惹事,便对身边的护卫道,“府尹大人命廖少尹连夜核查京南三县的赋役账册,劳烦王大哥走一趟?”
京兆府侍卫不疑有假,立刻骑马奔向安庆侯府传话。
躺在暖烘烘被窝里抱着小妾睡觉的廖纲骂骂咧咧爬起来,穿上官服急匆匆赶回京兆府,没见着府尹大人和另一位少尹赵德敏,却见姜枫坐在炭火盆边烤栗子,顿时火冒三丈。
见廖纲跳脚,姜二爷忐忑不安的心顿时舒坦了。他笑着用铁钳夹起一颗栗子举到对廖纲面前,“天寒地冻,廖大人先吃个栗子再整账册?”
吃你个脑袋!廖纲恶狠狠质问,“赵德敏怎还没到?”
姜二爷依旧笑得开心,“府尹大人只让整京南三县的账册,下官记得京南三县归您管吧?府尹大人明早就要见到三县各项税赋的月份详数呢。”
田税、漕税、契税、募役等十余类账册若分月计,他就是有八只手也整不完!廖纲转身吼门口的差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能喘气儿的都给本大人叫回来做事!”
吼完差官,再回头看坐在火盆边烤火,等着那尖嘴缩腮的小厮剥栗子给他吃的姜二,廖纲火气更大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府尹大人命下官替他值守。”
廖纲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量姜枫,“查账的事儿是你跟大人提的?”
姜二爷抬起桃花瞳,“廖大人觉得呢?”
看他这副嘴脸,一定是了!廖纲气得肝疼,“你这是公报私仇!”
“爷就是报了,你能把爷怎么样?”姜二爷起身,抖掉锦衣上的栗子渣,沉着脸道,“我姜枫的确搬不动大石头,但用泥巴糊住庆安侯府牌匾这等小事儿,却是手到擒来。你若不信,咱就试试看。”
想到被姜枫祸害得只剩牌匾的邑江侯府,廖纲心里没底,眼神开始乱飘。
姜六娘数次遇袭,他不过说了几句风凉话,又让人差了差姜家的铺子罢了,姜二有必要动这么大火气么。
怂货!姜二爷冷哼一声,“已近子时了,你不整账册更待何时?”
廖纲咬牙,好,我整!看我整不死你!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夜未睡的张文江去上早朝,竟发现理应早早打开的长乐门还紧紧闭着,几位朝官在墙根避风处缩脖子抄手,哆哆嗦嗦地等着。
张文江心里没底,脸上却十分平静,迈步上前与工部尚书梁秀铭寒暄两句,挨着他站定了。
今日这风真恨不得直接吹到骨头缝里去,梁秀铭顾不上雅范官仪,缩脖子往张文江身边靠了靠,牙齿打颤道,“今早不大对劲儿,张大人可听说发生了何事?”
张文江摇头:我知道,但我不讲。
梁秀铭又哆嗦道,“我听说昨夜京兆府人来人往,衙内灯火通明,可是哪里又发生了大案?”
姜枫弄出那么大阵仗,张文江岂会不知。他心平气和道,“没有大案,是有些账册急需整理出来,不得不夜里赶工罢了。”
提到账册,梁秀铭又往张文江身边挤了挤,“今日早朝该议肃宣路账册了,这账查了快两个月,怎么也该有个结果了,张大人说是也不是?”
“就是说呢。”张文江嘴里应了一声,抬眸见一乘轿子穿过晨曦的薄雾,缓缓过来了。
朝中只有几位阁老和亲王,才有资格在宫门外乘轿子。张文江站直身体,阁老至,宫门该开了,可以进大殿暖和暖和了。
轿子停下,随从挑开轿帘,护国公康忠下了轿。有小太监上前行礼,低声说了几句,便引着护国公进了长乐门,张文江等人一起向宫门走去。可还不等他们上前,只开了一道缝的长乐门又“哐当”一声合上了。
这一声,震得门外百官心头一颤。张文江预感到,他今日可能得在寒风中冻一两个时辰了。
尹骞、黄通、杜海安先后进入长乐门后,秦天野的马车才到了。秦天野下车后扫视百官,吩咐道,“今日万岁不早朝,各位大人散了吧。”
不早朝?
百官躬身应诺,待秦相走入长乐门后,便将目光集中在六部尚书、京兆府尹和御史大夫等官居要职的大臣身上。他们不走,各部衙官哪敢动。
大理寺卿萧峻平担心御史大夫荆吉良被冻出病来,便走到张文江面前道,“张大人,借一步说话。”
这阴险的家伙!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这个出头!张文江扯动被寒风吹僵了的脸皮,“萧大人请。”
小气!
萧峻平白了张文江一眼,迈步向外走去,张文江紧随其后。他俩一动,百官便跟着散了。
翰林院编修张开润见姜松呆愣愣地站着,便低声提醒道,“姜大人,咱们该回翰林院了。”
“啊?哦,好。”姜松回神,跟着张开润往回走。
张开润低声问道,“出了何事,姜兄怎魂不守舍的?”
姜松轻轻摇头。聂林江死了,万岁不早朝,姜松既担心万岁也忧心肃州的局势。
这个年,定是无法安心过了。
第831章 帝冕
大周皇朝五位阁老站在宣德殿内,护国公康忠面带悲戚,尹骞关切地看向景和帝,杜海安与尹骞保持一致,黄通似要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统帅,秦天野则在仔细端详殿内的盘龙柱。
景和帝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秦天野来脸上。怒火在景和帝胸中翻腾,他头痛欲裂,抬手往上推了推沉重的衮冕。十二串由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串成的五彩玉珠在眼前晃动,令他感到眩晕。
今日是上朝的日子,景和帝晨起便穿上了这身代表大周天下共主的冠冕衮服。衮冕綖板前后沿各垂下十二串旒珠,前沿的旒珠遮挡着景和帝的部分视线。
按《礼记·冠义》所述,旒珠遮挡视线,是提醒戴冕者对眼前发生的事应有所忽略,即视而不见。景和帝少时,太傅旁征博引,为他讲解为帝者“视而不见”的重要性,景和帝铭记于心。他睁开龙目,隔旒珠再看自己的五位“股肱之臣”。
旒珠遮蔽是提醒他不要被眼前事所蒙蔽,要图谋长远,要放眼天下。可他的臣子却要蒙蔽他的双眼,令他成为睁眼瞎!景和帝怒火高涨,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拽住耳前固定衮冕的纮带,恨不得解开纮带将衮冕摘下,狠狠砸在他们脸上!
杨奉吓得面无人色,他大气都不敢出。此情此景,太傅都不敢开口全组,若他敢吭声,必会被暴怒的万岁一脚踹开,人头落地。杨奉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了,无人能接替他的位子,伺候好万岁。
景和帝拽着纮带的手被垂在耳边的冰凉瑱玉碰了一下,令盛怒的景和帝感到了一丝清爽。瑱玉又名充耳,系在綖板上垂到耳边,就是为了提醒戴冕者要对奸佞之言有所不闻,“充耳不闻”便由此而来。为君者,一举一动都影响朝堂、关乎天下!
景和帝闭目深吸几口气,压住升腾的怒火,却止不住欲裂的头痛,只得摆了摆手,沉声道:“退朝。”
朝都未升,何来“退”字?
密密麻麻写满一玉笏话要讲的四位阁老躬身行礼,后退三步转身退出殿门,右相秦天野却纹丝不动。出了殿门的尹骞见此,也停在了殿门外,其他三位阁老也停住了。
大殿内,君臣、甥舅,对视。
坐在龙椅上的外甥,就算蓄起了胡须,在他面前依旧如三十年前一样稚嫩。秦天野垂下眸子,从容平静。
景和帝左手握紧玉带,压制欲裂的头痛,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申国公有事要奏?”
万岁唤秦天野申国公而非丞相,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万岁冷静下来了,杨奉也就放松了。
秦天野略举手中的玉笏行礼,“回万岁。聂林江在肃州遇刺身亡应是契丹贼子所为,其意歹毒,万岁万不可中了契丹贼子的奸计,应从长计议。”
半晌,景和帝才道,“申国公怎知聂卿死于契丹贼子之手?”
“臣无凭无证,仅以局势推断得知。”秦天野再拜,声音铿锵有力,“臣受先帝托孤之重,一片丹心为社稷,才斗胆在万岁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万岁三思。”
也就是无凭无证了。景和帝握玉带的手指关节凸起,温和回道,“申国公免礼。朕知你心意,定会三思而行。”
外甥不向他求策,秦天野并不着急,再拜道,“请万岁保重龙体,臣告退。”
秦天野走到殿外,面朝与他斗了几十年的四人微微一笑,迈步从容离去。尹骞静侯了片刻,不见万岁派人传唤,才转身走向庆文殿。
宣德殿内,景和帝闭目仰靠在龙椅上,久久不语。
殿前大将军孔风阁看看万岁,又看看一动不动的杨奉,急得抓耳挠腮。万岁都这样了,就算不传御医不请皇后,也该把姜枫叫过来给万岁解解闷儿吧?
杨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孔风阁一眼,上前给万岁斟。待景和帝听到水声睁开眸子后,杨奉用与平日并无两样的语气请示道,“您可要更衣?”
景和帝微微点头,起身走向内殿,一众太监宫女立刻跟了进去。孔风阁冲杨奉挑起大拇指,杨奉白了他一眼,也迈步跟上。
换了帝王常服后,景和帝缓缓吃了两杯茶,才道,“摆驾藏书阁。”
万岁罢朝的消息传遍各衙门,不知聂林***的文武们四处打听,知道此事的朝臣们却异常沉默。
京兆府内,见大理寺卿站起身,张文江立刻道,“萧大人好走不送。”
从大理寺跟到京兆府的萧峻平盯着张文江,“哪个说要走了?我只是吃多了茶水,想去茅厕而已。”
咔!张文江将毛笔重重放在砚台上,“萧大人,年关将至,我已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陪你吃茶!”
“我又没不让你忙,你忙你的,我吃我的。”萧峻平起身,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
张文江气得咬牙切齿,师爷周其文低声道,“大人不妨把姜枫传来。”
萧峻平在京兆府赖着不走,不就是想知道昨夜姜枫为何去了京兆尹府上么。大人说了他不信,那让姜枫自己跟他将就是。
张文江皱眉,“姜枫回府睡觉了,本府……”
话说了一半,张文江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满朝文武坐卧不宁之时,那厮竟在府中睡觉!他凭什么能睡觉!张文江重重将今日没用上的奏章摔在桌上,“传本府的令,让姜枫速来京兆府!”
“是。”门口的衙差领命,立刻去传姜枫。
出乎张文江的意料,萧峻平从茅房回来吃了一盘点心、喝了一杯茶又去茅房时,姜枫便精神抖擞地站在了他的桌前。
挂着黑眼圈的张文江十分诧异,“你没回府?”
西城内衙有床有被,折腾了廖纲一晚上,睡得十分舒坦的姜二爷拱手行礼,“下官怕耽误事,所以没有回府,只在西城衙门眯了一会儿。”
张文江正要开口吩咐他去应付萧峻平,萧峻平便施施然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姜二爷侧身,行礼,“下官拜见萧大人。”
“姜大人免礼,你们不必理会我,尽管办自己的事。”萧峻平说完,走到张文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吩咐周其文再给他上两碟点心。
第832章 彼此试探
府尹大人又怎么招惹了大理寺卿?姜二爷抬桃花瞳看向张文江,见他略烦躁的眸子往萧峻平身上一转,姜二爷立刻明白自己被叫过来是干啥的了。他躬身道,“大人,昨晚下官按您的吩咐,与廖大人一起核对了京南三县的赋役账册,并未发现重大纰漏,只兰阳县六月夏粮税的数目与户部账册上该县的田数不符……”
姜二爷滔滔不绝地将昨晚廖纲查账的结果报了一遍,张文江有模有样地下了两道指示,便道,“忙了一夜你也辛苦了,后晌早些回府歇息。”
姜二爷连忙客气道,“下官不辛苦。大人您身体力行,下官只是上行下效……”
“噗……”萧峻平喷茶,不顾张文江的黑脸,笑道,“‘上行下效’四字,姜大人用得极为妥帖。”
啊?姜二爷被萧峻平说蒙了,上行下效不就是上司怎么做下官怎么学么,哪不对了?
张文江见他这蠢样,往回找补道,“汉《白虎通·三教》云:教者,何谓也?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之。”
还不等姜枫开口,萧峻平便道,“后晋《旧唐书·贾曾传》书:上行下效,淫俗将成,败国乱人,实由兹起!”
正因后晋刘昫说书中这般用了上行下效后,此词便有了贬义,所以姜二爷说张文江“上行”他“下效”,确实有些不妥。
但若深究起来,也不是不能用。还不等张文江再辨回去,姜二爷已抢先赞道,“只四个字,两位大人就能引经据典,见仁见智,着实令下官钦佩之至。”
姜枫这话一出口,张文江满意捋须,萧峻平则黑了脸。
好你个见仁见智!同一个词,张文江听出了褒义,所以他仁;自己听出了贬义,所以自己不仁了?!
萧俊平狠狠瞪着姜枫,却见他玉颜坦荡地望着自己,那眼神那动作,都淋漓尽致地表现着对自己的钦佩。再跟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白痴计较,倒显得他刻薄了,萧峻平甩袖离去。
“大人慢走。”姜枫送客后,转身见自家大人春风满面,便也跟着笑了。
姜枫这一笑,若寒冬暖阳乍现,令张文江无比舒坦。舒坦过后,张文江又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叮嘱道,“万岁今日未早朝,想必十分震怒,若万岁宣你进宫,你要闭紧你的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的,就这般傻笑,可记下了?”
“是。”姜二爷脑袋里闪过自家傻闺女的笑脸,莫非在旁人眼中,自己笑起来也很傻?
张文江又叮嘱道,“去吧,若萧大人在府门外拦着你,你就像刚才那样应付他,千万不要被他蛊惑去做傻事。”
他是别人蛊惑两句就去做傻事的人么?姜二爷有些郁闷地往外走,久候多时的廖纲见他一脸憋闷,立刻幸灾乐祸地走进房中,抱拳道,“大人,卑职已将京南三县……”
张文江抬手让他不必再讲一遍,“本府还有要务,你将查账详情分条目写清楚呈上来,本府容后再观。”
“……”
忙活了一晚上,准备了一早上的廖纲憋屈地退下,肩膀耷拉得比方才的姜枫还沉。
姜二爷走到京兆府门前,恰遇京兆府吏陈值急匆匆从外边走进来。陈值见到姜二爷,立刻停身行礼,姜二爷抬手,“陈大人免礼。”
待陈值进去后,京兆府法曹曾显志又走了进来,姜二爷躬身行礼。一向埋头公务、不喜应酬曾显志一反常态地停在了姜二爷面前,笑问,“姜大人可用了午膳?”
“尚未。”姜二爷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在衙外可瞧见了大理寺卿萧大人的马车?”
原来他是被府尹大人叫过来挡枪的,曾显志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姜枫的肩膀,“辛苦了。”
姜二爷苦巴巴地道,“下官听说您藏了不少美酒,晚上可得容下官多饮两杯。”
曾显志立刻道,“好,晚上我在百味楼备下美酒好菜,专等你来。”
姜二爷抱拳谢过,又与京兆府守门人寒暄几句,才大门替府尹大人应付萧峻平。他老老实实走到萧峻平马车边,躬身行礼道,“大人可用了午膳?西城新开了家胡食店,店内的羊汤滋味甚好,正合这个时节饮用,不知大人可能拨冗前往?”
萧峻平冷声道,“你以为每个衙门都像你的西城兵马司那么闲在?”
本使的西城兵马司忙得很,是你这位大理寺卿没事儿在京兆府赖着不走,本使才抽空过来的。姜二爷心里碎碎念,面上乐呵呵,“大人衙务繁忙,更该保重身体好好用膳,若您嫌胡食店远,下官陪您去端阳楼垫补几个包子可好?”
端阳楼就在京兆府对面,萧峻平跟着张文江回到京兆府,早膳吃的就是他家的包子。他的脸拉得老长,气哼哼道,“啰嗦,还不快上车!”
“是。”姜二爷上马车,笑着吩咐车夫,“去西市应昌巷的胡食店。”
在京兆府喝多了茶水的萧峻平才没心思喝羊汤,他用烤的表皮酥脆的馍夹着酱牛肉,大口大口地吃着,抬眸见姜枫看着自己,萧峻平气呼呼道,“你不吃饭,看着我作甚?”
姜二爷笑道,“看大人您吃得香甜,下官也想尝尝这种吃法。”
吃下三个烤馍后,萧峻平靠在椅子上盯着姜枫,像审讯犯人般地问,“你昨晚为何事去找张文江?”
姜二爷也不跟他打马虎眼,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后,压低声音道,“大人不是都知道了么?”
萧峻平冷哼,“聂林江怎么死的?”
姜二爷摇头,“下官不知。”
萧峻平盯着姜枫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肃州的局势,你怎么看?”
姜二爷如实道,“下官连眼前的事都看不明白,更何况远在两千里外的肃州。下官里外里地忙活,就是想为义子铺路,让他回肃州后多几分胜算。”
萧峻平冷哼一声,“你对他倒是尽心尽力。”
待萧峻平端起羊汤时,姜二爷倾身向前,双目灼灼地问道,“大人,肃宣路提刑司温宏杰大人可信得过?”
第833章 反正都是梨
萧峻平的眉头微微一皱,警告道,“姜枫,你若管不住自己的手,本官可以帮你剁了。”
姜二爷坦诚道,“大人,下官是真喜欢江凌这个孩子,他一去肃州与下官隔着千山万水,下官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能到处划拉。”
划拉着谁算谁,划拉着一个算一个。
萧峻平抬眸审视姜枫片刻,才冷哼一声道,“本官忙活半晌没寻到你的消息路子,你倒把本府的挖清了。”
这么说,温宏杰就是可信的了。姜二爷笑颜如花,“大人之恩,下官没齿不忘。”
萧峻平看着姜枫满嘴雪白、二三十年内绝对落不下来的齿,气得直哼哼,“不用等到没牙,现在立刻把你的消息路子告知本官!”
姜二爷坦诚道,“下官回去问过裘叔后,立刻回来告知大人。”
萧峻平气得胡子都炸了,拍桌子吼道,“裘净入姜府五年,你竟还没摸透他的人脉?”
姜二爷小心翼翼地解释,“大人,下官有事让他去办就是,何必要费心思摸透他的人脉呢?”
萧峻平无语了,“你就不怕他借机反咬你一口?”
姜二爷摇头,“下官与他拴在同一根绳上,他不会。”
萧峻平越发无语了,“有朝一日,你必死在大意上。”
姜二爷笑得坦荡,“大人,下官并非大意而是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裘叔能信,大人您也能信。下官走投无路时找上您,您就把路告诉下官,说明您也信得过下官。大人和下官都是真心为万岁办事,危机之时,不分你我。”
萧峻平瞪了欠骂的姜枫半晌,才闷闷道,“跟你说话费劲,让裘净直接来寻我。”
“是。”姜二爷立刻应下,抬手笑嘻嘻道,“大人,喝汤。”
萧峻平有气无力地喝了几口,临走时又忍不住挖墙角,“你当真以为张文江真心待你?他滑头得很,你自己数数这几年你在京兆府替他背多少回锅了?你到本官这里做事,绝对比在京兆府待得舒坦。”
姜二爷认真地道,“下官深知大人您的为人,也绝对相信您的话。可是大人,不管下官在京兆府还是大理寺,不都是给万岁当差、为百姓做事么?大人若差使到下官头上,不管下官在何处,都会全力以赴。”
萧峻平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万岁如今遇到了难处,你既为万岁当差,想如何为万岁分忧?”
姜二爷立刻道,“下官会做好分内的差事,绝不让西城百姓和商户给万岁添乱。”
萧峻平皱眉,“就这样?”
姜二爷小心翼翼地讨教,“大人您觉得,就凭下官这点拿不出手的本事,除了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还能为万岁做点什么?”
萧峻平又怒了,“你这点本事?你这点本事!好,很好,你真好!除了给你干儿子铺路,你什么都不用干!!!”
姜二爷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提点。”
萧峻平怒冲冲走后,姜二爷直起身,长长叹了口气,道,“宝儿。”
“爷。”姜宝从门外走进来。
“萧大人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爷真有本事,康安城鬼见愁萧峻平在您这,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姜二爷点头,“将桌上这蛊子羊汤给裘叔提回去,让他尽快去找趟萧大人,路上记得多买些糖葫芦带回府。”
“是。”
姜宝提起羊汤,路上买了一大包糖葫芦进柿丰巷,见李正秋正站在姜府大门外与厚叔说话,便给门内的姜白使了个颜色,迈步走向任府大门。
姜白立刻转身向后跑,经后院角门进入任府,一溜烟地跑到前院,果然见姜宝正站在院中等着他。
果然是个小机灵鬼,难怪六姑娘喜欢使唤他。姜宝笑着把一大包糖葫芦递过去,“这是二爷让我买回来的,你带过去告诉二夫人,二爷今晚与京兆府曾显志大人在百味楼用膳,让二夫人不必等着。”
“得嘞!”姜白提着糖葫芦,颠颠跑到姜府西院。
见到被晶莹剔透的冰糖裹住的一串串糖葫芦,孕妇雅正顿时来了胃口,亲手捡了一串核桃仁、一串滚芝麻山里红的放在碟子里,才吩咐齐嫂,“将两串麻山药、一串豆沙的送去北院,三串海棠果的送去东院,两串海棠果、一串葡萄的送去滴翠堂,西外院与滴翠堂一样。剩下的都给孩子们送去。”
“是。”
齐嫂提着一袋糖葫芦出去,不大一会儿,姜留房中的三姐妹一人手里就有了一串,前院影壁墙后看热闹的姜慕锦、姜三郎和姜四郎人手两串。
姜家女婿李正秋站在门洞内,忍着路人的指指点点,与姜府耳背的老管家说话。
又掉了颗牙的厚叔,恭敬惭愧地向李正秋道歉,“回大姑爷的话,老奴这耳朵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道完歉,厚叔转头问伺候他的小厮,“大姑爷说了什么?”
小厮扯着嗓子喊道,“大姑爷说——大夫人身体欠安,所以他带礼品过来探望。”
厚叔反应片刻,连连点头,“对,对。大夫人这几日是身子不舒坦,大姑爷真是孝顺,连大夫人喜欢吃梨都知道。不知大姑爷带的是鲜梨还是冻梨?老奴好叫人进去传话。”
见老管家旁边的小厮不吭声,李正秋端着大红脸大声解释道,“厚叔,我带的是礼品。”
不是梨!李正秋现在听不得离字。
厚叔又倾耳反应了一会儿,才大声问道,“大姑爷,老奴知道是梨,老奴是问您——带的是鲜梨还是冻梨?”
李正秋的脸挂不住了,这老叼奴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难为他。
见李正秋变了脸,厚叔颤巍巍地躬身行礼,“都是老奴不会说话,姑爷您别动怒。不管是冻梨还是鲜梨,反正都是梨,只要是大姑爷孝敬的,大夫人见了都会欢喜……”
李正秋站不住了,转身就走。厚叔见他走了,满脸诧异地问身边的小厮,“大姑爷不是来探望大夫人么,怎没进门又走了?”
还不等小厮说话,李正秋的随从连忙大声道,“老管家,我家少爷去买梨,待会儿就过来。”
厚叔喃喃道,“怎么又去买梨呢,不管是冻梨还是鲜梨,都是份心意,何必非要买齐了两样呢?”
此时,影壁后啃糖葫芦的姜家兄妹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让你欺负我大姐,活该!
第834章 想跟你一处
姜慕锦跑回姜留房中,将事情经过给大姐、三姐和六妹讲了一遍,笑得直捶床,“厚叔这耳朵,实在是太厉害了!”
“确实厉害!”海棠果够酸,五姐讲得也够搞笑,姜留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厚叔的耳朵聋没聋是姜府一大谜题,你说他聋了吧,偏他什么都知道;你说他没聋吧,他那样还真不像装出来的。姜留觉得,裘叔的耳聋症应命名为:选择性耳聋。
姜慕燕见大姐低着头不吭声,便给两个妹妹递了个眼色,让她们适可而止。姜慕锦揉了揉腮帮子,一翻身滚到大姐眼皮底下,笑嘻嘻地望着她。
姜慕容扯了扯嘴角,抬手给她揉肚子。
姜留劝道,“大姐昨日回来,姐夫今日就来了,说明他心里有你,但这样远远不够。这回若不把他收拾老实了,以后他还敢犯。姐夫这回不拿出诚意来,大姐就不要回去。有大伯和伯母给你撑腰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姜慕容点头。
“就是!”姜慕锦也道,“男人要管不能惯,这一回必须把他管老实了。”
姜留装着怕怕地道,“五姐姐好生厉害,我都替五姐夫感到害怕了。”
姜慕锦伸出爪子吓唬姜留,“找挠是不是?你三姐夫还没影呢,哪来的五姐夫!”
姜慕容也笑了,“不用急,三妹夫、五妹夫、六妹夫早晚都会有的。”
见话题马上要转到自己身上,姜慕燕起身道,“我去北院看看悦儿,免得他吃太多糖葫芦伤了肠胃。”
姜慕容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块去,盈儿也是个贪嘴的。”
躺在床上的姜慕锦喊道,“大姐、三姐,顺便帮我看一眼小树,若他敢贪嘴直接上手揍他!”
姜留忍不住笑了,“五姐姐这话若让三婶听到,挨揍的就是你了。”
姜慕锦洋洋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娘说我是三房长女,教导弟弟是我的分内之事。”
姜留嘿嘿道,“三婶说的教导,是让你动脑子吧?”
姜慕锦顿时苦了脸,“六妹妹跟三姐商量商量,别让她天天教小悦儿读书识字了。再在这么下去,我就要被我娘骂死了。”
姜留再嘿嘿,“我不管,你自己跟三姐说去。”
她们姐妹几个,就数三姐读书读得最多,姜慕锦若去说了,必定会三姐一顿之乎者也曰地绕晕了。她灵动的眼珠子一转,翻身跟姜留商量,“你说我把小树送过来让三姐姐一块教,三姐姐会同意不?”
姜留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小树和小悦儿在一块还能做个伴儿。”
“就这么定了!”姜慕锦风风火火地穿上鞋,去追姜慕燕。
姜留刚拿起糖葫芦,小书秋便走了进来,“少爷说有事要跟姑娘商量。”
现在天还亮着,“养伤”的姜留不能出屋,哥哥也不能来她的闺房,怎么商量?姜留穿上鞋在屏风后的软塌上一躺,锦被一盖,吩咐道,“把我抬到书房去。”
“是。”芹青和芹白上前抬起软塌,稳稳当当地把姜留抬出房门。
等候在月亮门外的江凌见妹妹出来了,欢喜道,“母亲已同意让你出门,去我那边散散心。”
“嗯!”姜留也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在屋里憋着,她头上都要闷出犄角了。
虽说是散心,但也只能躺着。躺在软塌上“病弱”小姜留望着花园内玩石子的三郎和四郎,满眼羡慕嫉妒恨。
江凌见她想玩,便哄道,“等你痊愈了,我陪你玩。”
等不到自己“痊愈”,哥哥就出发去肃州了,姜留万分舍不得。但聂林江已死,现在正是哥哥回肃州的大好时机,再不舍,姜留也不能拦着。
待到了任府书房内,姜留跳下软塌,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便笑道,“琥珀姐姐手好巧,豌豆糕这样摆真好看。”
任府大丫鬟琥珀将豌豆糕递到姜留面前,“不怕姑娘笑话,奴婢学了快一个月才出师,这上边浇的是樱桃汁,姑娘尝尝可合胃口?”
姜留用牙签插了一小块沾着樱桃汁的豌豆糕送入口中,评价道,“爽口的豌豆糕搭配上酸甜的樱桃汁,非常不错。”
“多谢姑娘夸奖。”不爱笑的琥珀露出浅浅笑意,请姜留入座后,便知趣地退到角落里用红泥小火炉烧水煮茶,书秋和芹青、芹白也过去帮忙。
待哥哥落座后,姜留把他爱吃的石榴糕推过去,然后便抬着亮晶晶眸子等他说话。
江凌捏了一块石榴糕,道,“姨母他们腊月二十进京。”
江凌明年将赶赴肃州,他的外祖瀛州江家自是不放心他一人回去。数次书信往来后,订下让江凌的姨母郑夫人、大表兄江熹景、表弟江熹辰和表妹郑采薇至京陪他过年,然后江熹景与江凌一起杀回肃州。
此事姜留早已知晓,她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哥哥,然后呢?哥哥要跟她商量什么事?
江凌被妹妹看得心虚,递给她一块糖熝糕,煞有介事地问,“姨母她们用的被褥,可要换新的?”
“我前些日子已经让徐婶把房中的一应物品都换成全新的了,这几日天好时,每天都会拿出来晒晒,保证姨母、表哥和表姐住得舒舒服服的。”姜留说罢,又补充道,“我让她们把哥哥的被褥也晾晒了。”
说罢,姜留又眼巴巴地望着哥哥,等他说下一件事。
江凌抿抿唇,小声说了实话,“没有旁的事,就是想跟你在一处坐着。”
姜留受伤了后只能待在房间里,江凌不能去她的闺房,自千牛卫回来这几日也只有用晚膳时才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她不在,任府各处都变得冷冰冰、空荡荡的,让江凌觉得十分孤单。
哥哥这几年的确成长很快,但只有他们俩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姜留也真诚道,“我也想。”
江凌欢快道,“今日后晌咱们俩一起读书吧,我寻了好些有趣的话本子回来。”
姜留的眼睛立时亮了,“好,现在就看!”
两人还没看几页书,姜慕燕便来了。
姜慕燕走进房中,见屋里有四个丫鬟,妹妹舒舒服服地窝在软塌上,江凌规规矩矩坐在旁边椅子,没有任何不合规矩的地方,便温和道,“我去趟升平坊,天黑之前回来。”
第835章 亲事
昨日王家派人过来报丧,她们是该回去一趟。姜留怕姐姐被王家人气着,便道,“让奶娘和齐嫂跟姐姐一块去吧?”
姜慕燕点应下,叮嘱道,“既然过来了,你们就在这里玩儿,待我回来再接你回去。凌弟看着留儿些,莫让她碰着胳膊。”
听三姑娘这么说,赵奶娘愣了。
“好。”江凌惊喜异常,“三姐快去快回。”
姜慕临出门时又回眸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离去。
被书上到人世间报恩的女狐狸精勾住魂儿的姜留又捧起了书,津津有味地读着,江凌的心却扑通通跳得快极了。他在门边停留片刻,才转身回到窗边,看了看姜留身边空着的舒服位子,又看看冷冰冰的椅子、想想规矩,江凌犹豫片刻还是坐在了椅子上。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浓浓。姜留津津有味地读书,江凌抱着书看姜留。见她用左手翻书,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搅着碟子里的炒南瓜籽,江凌便把小碟子拿过来,“不是胳膊疼么,我剥给你吃。”
“谢谢哥。”姜留也不跟哥哥客气,“哥哥那本不好看?”
“嗯。”江凌把一粒剥好的南瓜籽放在她手边。
姜留捏起来送入口中,美滋滋道,“这本是讲的一个修炼成精的狐狸入世报恩的故事,挺好玩的,哥要不要一起看?”
江凌想,可这样做有违三姐的规矩,难得三姐宽容一次,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为好,“等你看完讲给我听。”
“好。”姜留愉快地喝了口菊花茶,一边吃瓜子一边读话本子。
辞别母亲的姜慕燕,带着齐嫂和赵奶娘赶往升平坊王家。
今日赶巧,王二舅也在府中。他见了姜慕燕便先问姜留的伤势,得知姜留已能下地缓缓行走,才稍稍放心。
虽说年纪小伤也好得快,但毕竟伤及了内脏,还是得甚重。王老夫人也叮嘱几句,才说起王幽影,“前几个月便一直病着,可精神头还是好的,不知怎么就忽然去了。”
听到这里,陪坐在一旁的柳氏和王幽菡、王幽馨抬帕子沾眼角,动作如出一辙。见姜慕燕默默坐着,连滴眼泪也没有,也没搭话的意思,柳氏便哽咽道,“可怜元雪,才刚刚两周岁便没了娘,以后还不知会被人如何欺负……”
姜慕燕连外祖母的话茬都不接,更何况柳氏的。旁边坐着的王二舅却听不下去了,“元雪是张家嫡女,便是没了母亲还有父亲在,张家岂会委屈了她。”
“当爹的哪有当娘的细心,当娘的时时惦记着孩子,怕她冷了热了,怕她吃不好,怕她被人欺负。女儿一落地,当娘的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盼着她一辈子平平安安、体体面面的。”王老夫人说到动情处,拉着外孙女的手,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姜慕燕想到娘亲,忍不住红了眼圈。
“幽影不在了,元雪还小,无论她娘给她准备了多少嫁妆,她也守不住。”柳氏又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姜慕燕的神色。
听了这话,姜慕燕方才还忍不住的眼泪,一下就回去了。这些话,她娘亲去世时,她已经听过一遍了,现在再听一遍,感觉与五年前却大不相同,她依旧不吭声地听着。
姜慕燕不搭,自说自话了半晌的柳氏觉得掉面子,也闭了嘴。王老夫人问道,“你表姐那边,你和留儿是怎么打算的?”
姜慕燕这才道,“我让府里的嬷嬷前去吊祭,送上十两丧礼。”
听外孙女说完,王老夫人不赞同地问道,“只这些?”
十两银子不算少,但也算不上多。姜慕燕两姊妹与王幽影是表亲,除了丧礼,还应该送上纸糊的车马等物才合规矩。
姜慕燕回道,“我与妹妹先见到的是张家报丧人,礼应如此。”
燕儿这还是在怪她大表姐弄坏她娘嫁衣的事儿呢,人死恩怨消,还计较这些就显得小家子气了。王老夫人眉头皱得紧了些,但当着儿媳和孙女的面,她并未开口指责外孙女,只道,“确是如此。王河家的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
外祖母的意思,是为何让姜府的嬷嬷去张家祭拜,而不让她的奶娘去。姜慕燕却觉得这没什么差别,“奶娘在柳家庄帮我和妹妹守着娘亲留给我们的庄子,赵嬷嬷是妹妹的奶娘,让她去吊祭也是一样的。”
王老夫人幽幽叹息一声,示意二儿子带着他媳妇和女儿们出去后,才将外孙女拉到身边搂着,语重心长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但身边也得有几个忠心的下人,旁人才不敢看轻了你,待你嫁人了,她们便是你的手脚。你看看你身边,只有两个武婢一个丫鬟,连个婆子都没有,这让外婆如何放心?”
外婆老了,她长大了,以前外婆这样搂着她,她还能窝在外婆怀里,现在脑袋却能枕在外婆肩头了。姜慕燕心中感触颇深,动情道,“外婆不必担心燕儿,这些燕儿都明白,燕儿有可用的人。”
外孙女已与她离了心,再说下去便显得更生分了。王老夫人就此打住,说起姜留,“留儿腹部有伤,以后说亲必被人挑剔,她的亲事怕是更难了。你到年十五,也拖不得了。若是你不好意思张口,待你父亲过来拜年时,我跟他讲。”
姜慕燕直起身子,认真道,“我和妹妹的亲事,父亲都在心里搁着,不必劳烦外婆再提醒。”
王老夫人温和笑着帮外孙女理顺边角的头发,“燕儿是担心你父亲甩脸子给外婆看么?”
姜慕燕轻轻摇头,“不会,因为父亲知道您是为了燕儿和妹妹好。”
王老夫人看着大变样的外孙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待姜慕燕走了后,柳氏进来低声问婆婆,“母亲可跟燕儿说了,她肯不肯帮忙?”
王老夫人淡淡道,“她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她能帮上什么忙。”
柳氏……
王老夫人又道,“问樵呢,把他叫过来,幽菡的亲事确实拖不得了。”
第836章 该你上了
王问樵自是不愿女儿给人做填房,回到书房后,他命书童将大女儿叫了来。
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王幽菡都随了她的生母孟氏。看着十六的女儿冷冰冰的模样,王问樵又不由得回想起孟家出事后,孟氏声面容狰狞的样子。
他垂眸端起茶饮了一口,才压下回忆温和道,“快过年了,这些日子外面正热闹着,你和馨儿不要总在屋里读书,出去散散心也好。”
亭亭玉立的王幽菡垂下眸子,恭敬而冷清地回道,“是。”
她内心却全不似外表这般平静。外祖家败了,大伯一家远走边疆,堂姐死了,以前交好的人家都与王家断了往来,她和妹妹接不到请柬去哪散心?如今继母执掌中馈,她和妹妹月例被削减得只够买胭脂水粉,去坊市做什么?让人家笑话她们身上的旧衣、头上的旧首饰么?
屋内静了一会儿,王问樵才回神打破沉默,“明日你表姐入葬,你和馨儿与你母亲一块去立政坊见她最后一面。若是元雪愿意,便接她回来住几日。”
父亲终于说了句有用的,王幽菡声音也有了些温度,不过依旧是一个字:“是。”
王问樵抬眸看着貌似恭顺的女儿,问道,“你还在怪为父?”
“女儿没有。”王幽菡抬起眸子看向父亲,“若非您当机立断,女儿与妹妹早已是一抔黄土了,父亲的再生之恩女儿万不敢忘,又怎会怪您?”
王问樵有些动容,他劝解女儿道,“咱们父女能活命,全赖你姑父从中斡旋。你祖父和舅舅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姜家。为父不劝着你与燕儿能像儿时那般要好,但也不能像仇人一样,姜家对咱们是有恩的。”
她想跟姜慕燕成仇敌么?分明是姜慕燕瞧不起她,不想与她为伍!王幽菡垂下眸子,依旧恭顺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日后定与表妹和睦相处。”
见女儿长大懂事了,王问樵便想多说几句,“你明年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纪。翰西书院有个书生名杜明新,他十三岁中秀才,学识、人品都是极好的。为父择日带他回府,你也见一见,若是觉得合适,便可把婚事订下来……”
王幽菡打断父亲,“父亲,此人家世如何?”
王问樵详细跟女儿介绍他相看了许久才定下的杜明新,“他祖籍京南兰阳,曾祖是进士,做过县丞,祖父和父亲耕读传家,家境虽比不得康安城内富户,但也算殷实……”
不过是祖上出了个不入流小官家的秀才罢了,王幽菡眸子里的火立刻熄了,待父亲说完便道,“父亲相中的人自是极好的。不过,女儿觉得还是等大姐的丧礼之后再请他来为宜。”
待到那时,他便是进府,也跟自己无关了,这么好的亲事,还是给妹妹留着吧。王幽菡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
“姐快过来,这里暖和。”姜留的话本子还没读完,姐姐便回来了,正合了哥哥那句“早去早回”。
姜慕燕见江凌还在椅子上坐着,露出满意的笑容,褪下披风后先在火盆边烤了烤手,才挨着妹妹在软塌上坐下。
姜留把手炉递给姐姐,又把蚕丝棉的搭被盖在她腿上,才问道,“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很好。”大舅革职被发配那年,外祖母病得厉害,去年冬日里也咳嗽不断,经过一年的调养,今年咳疾已消,人也精神多了。姜慕燕暖了会儿手,捏起碟子里的剥好的南瓜籽吃了几粒,才低声道,“我冷眼看着,柳氏似乎有意让二表姐去给大表姐夫做填房。”
不会吧!未出阁的嫡女送去做填房算怎么回事!姜留真心惊了,“二舅不会让她乱来的。”
剥瓜子的江凌道,“若王幽菡想进张家,二舅也拦不住。”
王幽菡想去吗?姜留放下话本子,看着姐姐。
姜慕燕低声道,“柳氏提及元雪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又说她守不住表姐的嫁妆,我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当时二表姐和三表妹都在场,二表姐也应明白柳氏的意思,她没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想必心里也是愿意的。”
姐姐在这方面极为敏锐,她说王幽菡有,就八九不离十。王幽菡真是……姜留刚要叹口气,想到姐姐说的年底不能叹气,便又憋了回去。
瓜子吃多了上火,江凌从桌上端了一碟小桔子放在三姐和妹妹身边的小几上,才问道,“现在与王幽菡门当户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姜慕燕一边剥桔子,一边分析道,“借由与伯父一起著的《小篆名家溯源》,二舅在翰西书院谋得差事,这两年声名也渐渐好转,颇受翰西书院师生推崇。二表姐模样出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王家虽比不得前些年,但二表姐的嫁妆也不会比大表姐差太多。不过即便如此,因其生母的缘故,二表姐进不了正经的官宦人家,只能嫁入殷实的耕读人家。”
姜留吃着姐姐给的桔子,断言道,“二表姐肯定不甘心。”
姜慕燕点头,张绪璞之父任翰林编修,他丧妻无嫡子,王幽菡若能顶着为长姊照顾幼女的名义去给张绪璞做填房,也算名正言顺。一旦她为张绪璞生下儿子,便能在张家站稳脚跟,比嫁入耕读人家为妻要风光得多,但是,“张家未必能看得上二表姐。”
姜留点头,“他们怎么折腾咱管不了,只要别把咱们搅进去就好。”
江凌抬眸道,“明日张家发丧,我与大哥过去,三姐在家照顾留儿。”
王幽影的公婆尚在,丧事不会大办,但张家和王家都给姜家送了丧讯,王幽影下葬之日姜家理应派人过去。
姜大郎代表姜家大房,应的是大伯与张开润同在翰林院做事的请;江凌代表姜家二房,应的是王家的请。他俩过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江凌去了不会进张家内宅,不管柳氏和王幽菡打什么算盘,都无法也不敢把他牵扯进去。想明白了这些,姜慕燕觉得江凌去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叮嘱道,“你过去站站,早点回来。”
江凌应下,“我回来的时候走玉门桥,买些燋酸豏、酱鸭脖,你们还想吃什么?”
大表姐刚入土,她们就吃酱鸭脖是否有些不妥?还不等姜慕燕开口,姜慕锦便像炮弹一样冲进来嗷嗷道,“凌哥,大姐夫又来了,该你上了!”
第837章 镜面糕
姜留纳闷,“不是让三郎上么?”
“三哥一个人镇不住场子,大哥成亲了是大人,二哥在营里没回来。”姜慕锦急得跳脚,“凌哥,快!”
李正秋来了,不想让他进来直接赶除去就是,费这个工夫做什么。江凌心里这般想,但还是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姜留“养伤”不能出去,姜慕锦拽住三姐,“六妹妹,待会儿我们回来给你讲,三姐咱快走。”
姜慕燕来不及拒绝,便被姜慕锦拖走了。姜留以后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书秋立刻道,“要不,奴婢替姑娘去看看?”
姜留乐了,“你们想去的都去,别打扰我读书。”
“是。”
书秋拖着芹白跑了,芹青和琥珀都没动,反正待会儿五姑娘会回来详细讲一遍,她们便不去挨冻凑热闹了。
江凌个子不是几个兄弟里最高的,但却是气场最强的一个。在站在影壁墙后的一种兄弟姐妹的热切期盼中,江凌绷起浅棕色的小脸,从容走向大门口。
姜慕锦握紧小拳头,低声兴奋道,“凌哥好帅啊!”
廖春玲也两眼冒星星,若她哥能及得上凌哥一半,她就满足了。
“五姐别说话,我都听不见了!”姜四郎小声嘟囔。
姜慕锦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的声音比我还大呢!”
眼看着这俩家伙又要吵起来了,围观人群中年纪最大的姜慕燕隔开他们,示意往外听。
大门内,姜三郎正叉着腰骂李家的小厮,“你算个什么东西,小爷跟我姐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江凌见提着两袋子梨的小厮连连给姜三郎赔罪,李正秋脸上的不耐烦都快遮掩不住了,便道,“姐夫来了。”
李正秋颔首,“凌弟。”
姜三郎打了个激灵,立刻收胳膊规规矩矩站好,回头笑着冲江凌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坏了“大事”,“凌哥要出门么?”
江凌点头,见姜三郎挤得眼睛都快抽筋了,便问道,“有事出去一趟。三弟,姐夫来了,怎不请他进去吃茶,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李家下人不懂规矩,自有姐夫教训,何须你越俎代庖?”
被江凌教训,姜三郎不敢反驳,略拱手与李正秋道,“是三郎失礼了。”
李正秋连忙抬手,“三弟客气了。”
说完,两人便大眼瞪小眼。姜三郎不说请李正秋进去,李正秋也不好自己迈步往里走,只得将目光转向江凌,笑道,“天色已晚,凌弟怎会此事出门?”
江凌回道,“府里有个丫鬟以下犯上,惹怒了我大姐。论理这样的丫鬟该直接打杀了,祖母说年底了,我母亲、三婶和大嫂又怀着身孕,不宜见血腥,便让伢人将她领走了。大姐回来后既要伺候身体不适的伯母,又要带着盈儿,我帮不上什么忙,便想出去买些大姐爱吃的零嘴儿回来。正巧遇着姐夫了,正好向姐夫讨教……”
李正秋见江凌露出笑容,便觉得头皮发麻,心生不妙。江凌略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姐夫常去哪儿给我姐买果子、点心?我姐现在爱吃的零嘴儿可还跟以前一样?”
姜三郎立刻帮腔,“是啊姐夫,我姐夫现在还爱吃镜面糕呗,你常买哪家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凌扫了姜三郎一眼,姜三郎一缩脖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李正秋连忙道,“她还喜欢吃镜面糕,常买……桂香斋的!”
“多谢姐夫告知。”江凌转头略疑惑地看向姜三郎,“三弟,是我记性不好还是你记性不好,最爱吃镜面糕的不是大哥么?”
那当然是你记性不好!不过在江凌面前,姜三郎要多怂就有多怂,“是我记错了,爱吃镜面糕的是大哥,不是大姐。”
江凌转眸看向李正秋,“姐夫……”
不待江凌再发问,李正秋立刻道,“你姐爱吃镜面糕,也爱吃其他几样点心。不必劳烦凌弟,我去买。”
江凌摇头,“姐夫刚来,还没进去吃杯茶呢,怎好……”
“无妨,理应我去。”李正秋转身便向外走去。
提着梨的李家小厮见少爷走了,犹豫着该把梨放下还是提走时,瞧见江凌笑吟吟地目光转向他,立时吓得一激灵,转身跑了。
该!让你欺负我大姐!姜三郎冲着李正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身见江凌已经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江凌转身回了任府书房,看热闹的兄弟姐们也跟了去,姜家各院也很快得了消息。
成亲三年,丈夫连她爱吃什么糕点都不记得,东院里的姜慕容搂着闺女,一阵阵地心凉。
滴翠堂内,吃糖葫芦的岳锦仪笑问在桌边读书的丈夫,“夫君可知妾身爱吃什么糕点?”
姜大郎抬眸笑问,“夫人爱吃什么?”
见妻子鼓起了脸颊,姜大郎才温和道,“夫人且宽心,为夫绝不会有被崇熙堵在大门口的一日。”
岳锦仪转开眸子,红唇忍不住翘了起来。
就是十个三郎捆成一捆,也抵不上一个江凌!在西院与二嫂一起做小二衣裳的闫氏心里感慨一句,才道,“凌儿话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李正秋不处置了青梅,就休想把她们娘俩接回去。大嫂跑了上千里,就给容儿寻了这么个夫婿回来,真是……”
正在给孩子绣肚兜的雅正道,“以当时咱们家的情况论,绍兴李家算是不错的。”
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闫氏放下绣绷子,感慨道,“现在想想,那两年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瞧见李正秋气冲冲地进了堂屋,不大一会儿青杏便跟了进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的青梅低声骂道,“少夫人刚走了一日,这小蹄子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堂屋内,青杏回话道,“三少爷是记错了,少夫人最爱吃的是西城猫脚巷内曾家铺子的肉丝糕,不是镜面糕。”
李正秋停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除了肉丝糕,少夫人和盈儿还爱有哪些爱吃、不爱吃的?”
第838章 香菇韭菜肉馄饨
现在不是打听清楚少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处置了青梅,也请不回少夫人。青杏微微低头,一五一十地将少夫人和姑娘的喜好讲了一遍。
还是还听着专注的李正秋,待青杏讲到后来便神情恍惚了,甚至青杏讲完了,他还在怔怔地发呆。
青杏一句废话都没有,只低着头静静站着,待李正秋回神后,才让她退下。青杏退到屋外,见青梅住的东厢房窗户开着一条缝,只冷冷看了一眼,便回了西厢房。
李正秋进康安读书,租住的院落不大,李正秋夫妇和闺女李嘉盈住正房,管事仆从在外院,丫鬟婆们住厢房和倒坐房。厢房中最好的一间,便是青梅的屋子。
青梅关上窗户,揣度了片刻青杏的脸色,放弃了去正房伺候少爷的念头,安生盖着被子,在厢房内养胎。
青杏回到厢房刚抄着手暖和一会儿,何柱媳妇便挑帘走了进来,不待何柱媳妇发问,青杏便将少爷将她叫进房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何柱也将从跟着李正秋的小厮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青杏听完,欢喜道,“凌少爷既然这么说了,就是让少爷明白,不处置了东厢那个,休想把少夫人和姑娘接回来。”
青杏现在,连青梅的名字都不想提,嫌晦气。
何柱媳妇看法跟青杏一样,“都怪我没盯住,才让那小蹄子有了孕……”
“她既有了这个心思,嫂子盯得再严也没用。”青杏劝着何柱媳妇,然后小声道,“夫人把咱们留在这儿,就是让咱们盯着青杏和府里的其他丫鬟,咱们把手里的差事办好就是,东厢那个,得意不了几天了。”
何柱媳妇恨恨道,“是她自己不识好歹,怪不得哪个。她肚子烧香拜菩萨,保佑她肚子里是个闺女。”
若是个闺女,姜家或许能留她一条活命,若是儿子,姜家绝不会留着她给少夫人添堵。
正房内,李正秋又怔了许久才回神,喃喃道,“夫人进门三年,我竟不知她喜欢踢毽子,喜欢骑马,喜欢去湖上泛舟,喜欢吃醋鱼……”
小厮提醒道,“这个时辰已经散衙了,小的这就去把少夫人和姑娘爱吃的东西买齐了……”
李正秋摇摇头,“不必去了。”
他第一趟过去,被管家拦着说岳母爱吃梨;第二趟去,被江凌拦着问夫人喜欢吃什么;现在再去,怕也见不到岳父岳母,而是被人拦住问岳父喜欢吃什么。李正秋吩咐道,“把何柱家的叫来。”
待何柱媳妇进了正房,李正秋便吩咐道,“让青梅收拾收拾,明早送她去太康养胎。”
何柱媳妇又请示道,“请少爷示下,让青梅去太康哪儿养胎?”
这个……
本想让青梅去太康李府养胎的李正秋犹豫了一下,才道,“太康城北的岳庄,派两个精细的婆子伺候着,先让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何柱媳妇这才应下,转身去了东厢,让青梅收拾东西,只说少爷吩咐送她回太康,未提庄子的事。
少夫人回府之后,青梅便料到了这一日,她欢欢喜喜地应下,示意小丫鬟给何柱家的塞了一个银角子,才道,“请嫂子在少夫人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回去后咱们再聚,嫂子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
青梅月例才三百文,出手就是一个银角子,这一是向何柱媳妇显摆她得宠,二是想拉拢何柱媳妇为她办事。
何柱媳妇握着银子,脸上摆出笑模样,“姨娘早些歇着,明早就得上路了。”
这声“姨娘”算是抬举青梅了,姜慕容虽让她伺候了丈夫,却没给她摆酒正,府里也只有伺候青梅的小丫鬟,私下里这么唤她。
青梅喜笑颜开,待何柱媳妇出去后,便吩咐小丫鬟收拾行礼,她等了半晌见李正秋没出门,便打扮了一番,让小丫鬟扶她去正房。谁知她连房门都没能进去,便被小厮以少爷要读书为借口挡住了。
若不是少爷有吩咐,小厮不敢拦着她。青梅的手不安地落在隆起的小腹上,回厢房后立刻吩咐丫鬟,“你去盯着厨房做一碗决明四鲜羹端过来。”
李正秋常在灯下读书,常觉得眼睛干涩,饮决明四鲜羹最合适。
小丫鬟去了厨房,不大一会儿便回来了,“姨娘,翠羽在厨房里,她说少爷晚上要吃香菇韭菜猪肉馅的馄饨。”
吃热腾腾的馄饨,自不必再点决明四鲜羹了。
青梅手一颤,“你可听清楚了?少爷从不吃韭菜的。”
小丫鬟十分肯定,“听清楚了,翠羽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香菇韭菜肉馄饨是姜慕容喜欢吃的,因少爷不喜欢吃韭菜,她嫁到李家后再也没吃过,今天少爷怎么忽然要吃这个?想到青杏从少爷房里走出来时看自己的那一眼,心里慌得厉害,“你去西厢,把青杏请过来,就说我明日要走了,今晚想跟她一起用膳。”
青梅和青杏都都是姜慕容的贴身丫鬟,两人在姜家时同住一屋,是无话不谈的小姐妹,陪嫁入李家后,青梅做妾后心思变了,两人才渐行渐远。
去西厢的小丫鬟很快就回来了,“青杏姐说她身子不舒坦,怕过了病气给姨娘。”
什么身子不舒坦,分明刚才还好好的!李正秋不见她,管事婆子糊弄她,青杏也装病不理她,青梅心里越发没底,她坐在床上哎呦了起来,“我肚子好疼……”
青梅肚子里怀着孩子,她喊肚子疼,何柱媳妇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请郎中。郎中来了后,号脉开了两副安胎药,叮嘱几句便走了。
郎中走后,青梅伸手拉住李正秋的衣袖,怯生生地唤道,“爷,奴婢明日……”
李正秋皱着眉头道,“待你身子好些再走。”
青梅心中暗喜,面上却怕怕地道,“奴婢若是不走,少夫人那边……”
青杏甩帘子走了进来,脆生生地道,“姨娘肚子里怀着少爷的种,身体金贵得很,少夫人回姜府为母侍疾,今晚没法子赶回来伺候姨娘,真是委屈姨娘了!”
第839章 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李正秋皱了皱眉,没说话。
青杏在帘外站着,丫鬟居然没提醒她,打了她个措手不及!青梅低头,忍气吞声道,“不是的,少爷,奴婢万不敢让少夫人回来伺候……”
青杏冷笑道,“不是想让少夫人回来伺候?那‘姨娘’倒是说明白,你不走少夫人就怎么了?”
青梅还没开口,李正秋便冷喝道,“放肆!”
青杏冷笑道,“少夫人带着姑娘回娘家侍疾,还担心少爷和姨娘身边没人伺候,才把奴婢留下的。奴婢不懂规矩不会说话,惹少爷生气、惹姨娘掉金珠子,实在没脸再留在这儿碍少爷和姨娘的眼,请少爷准奴婢回柿丰巷。”
李正秋皱眉不吭声,青杏却不肯善罢甘休,“我家姑娘嫁到李家三年,事事以少爷为主,衣食住行样样为少爷打点妥帖,就因为少爷不喜欢吃韭菜,我家姑娘在李家三年就没吃过一口。现在姨娘怀孕了,少爷点名让夫人照看着,姨娘要吃酸的、辣的,我家姑娘半点不敢糊弄,就这样姨娘还觉得委屈,看来我家姑娘只能把嫁妆挪走,将正房让出来给姨娘养胎,姨娘才能满意了!”
青梅真慌了,连忙起身道,“我没有,少爷,奴婢从没这么着想过。”
“哼!姨娘刚才肚子疼得动不了,这药还没吃,姨娘就能站起来了?姨娘真是好手段,一句话就折腾得一家子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全围着姨娘打转呢!”青杏损完青梅,看也不看李正秋,拧身子出了东厢房。
青杏出去后,李正秋皱眉看着站在身边的青梅,一脸地不耐烦,青梅这会儿真觉得肚子疼了,她低下头认罪,“少爷,都怪奴婢……”
青梅还没说完,青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来进来:“青桐,收拾东西,咱们回府!”
见青杏真要走,李正秋也慌了,快步走出房门,放缓了声音劝道,“天黑路暗,不宜出门,你若想回,明日我带你回去。”
“过了朱雀大道一会儿就到西城,进了我家二爷的地盘,没哪个不开眼的畜生敢拦姜家的马车。少爷不必为婢子们的安危担忧,您还是回去照顾姨娘要紧。”青杏冷着脸行了个礼,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你们都走!”李正秋大喝一声,转身回了正房,李家的丫鬟翠羽奔出去,好说歹说把青杏劝回了西厢。
李正秋回房,见桌上摆着冒热气的馄饨,抬手就要将碗打翻。可他的胳膊抬起来半天却落不下去,李正秋无力地坐在桌边,抬手抱住脑袋,满耳都是寒风拍打窗纸发出的噪音。
此时,西市百味楼内雅间水仙花和腊梅竞相开放,姜二爷与京兆府法曹曾显志坐在桌边推杯换盏,聊得甚是投机。
酒喝得差不多了,撤下残席换上清茶,曾显志才进入正题,“二弟的义子何时去肃州?”
“最迟明年二月。”姜二爷笑道,“大哥有何事,尽管吩咐小弟,小弟回去就告诉义子,让他给大哥办了。”
曾显志也笑了,“二弟这话应得早了些。”
姜二爷正色道,“若是旁人,小弟必不敢这么应承,但大哥不一样。在京兆府里,除了府尹大人和赵少尹,小弟最服气的就是大哥您。只要您吩咐的事儿,小弟绝对照办。”
曾显志任京兆府法曹二十余年,头顶一轮明月,身披两袖清风,便是最爱骂人的大理寺卿萧峻平对他都客客气气的。这样的好人好官,莫说今日他是提着好酒来找姜二爷,便是他空着手吩咐一句,能办的事儿姜二爷也给他办了。
干了半辈子刑狱,姜枫是讲真话还是逢场作戏,曾显志还分得出来。许是吃多了酒,他此时也忍不住激情澎湃,“二弟,你跟我说实话。江凌回肃州,是不是要找蒋锦宗报仇?我看过任家被灭门的卷宗,里边有不少可疑之处,任家是被蒋锦宗灭的吧?”
姜二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示意姜猴儿和姜宝去守好门户,才低声道,“虽然小弟手里没有能呈堂的证据,但任家的确是被蒋锦宗派人的。凌儿此番回肃州,一是保边疆,二是报家仇。”
曾显志更激动了,“果然如此!二弟,愚兄想跟江凌一块杀回肃州,为民除害!”
姜二爷吓得一激灵,“大哥这可不行,肃州局势何其凶险,小弟可不敢……”
曾显志一把握住姜二爷的手,慷慨陈词,“两位钦差先后被杀,肃州之凶险愚兄岂会不知?肃州酒泉百姓被逼无路,逃至康安却被坑杀在羽林卫大营之中,留在当地的百姓必是苦不堪言。愚兄在京兆府已待了半辈子,想趁着身子骨还能动,去肃州拼一拼,若是死在肃州,愚兄死得其所,此生足矣。”
姜二爷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大哥为国为民之心感天动地,但现在真不是时候。您再忍一忍,待肃州兵乱危象被压下去,才是文官大显身手之时,到时……”
“到时就轮不到我了。”曾显志苦笑,“不怕二弟笑话,我不善逢迎,只会审案断案,若不出去拼一把,老死时也只能是个京兆府的从四品法曹。”
您早这么说,小弟不就明白了嘛!姜二爷立刻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像大哥这样有本事的人,天生就是干大事儿的料!大哥今日回去睡一觉把酒醒了,若明日大哥还是这么想,小弟就进宫见万岁,为大哥讨一顶钦差的帽子!”
曾显志大喜过望,紧紧握住姜二爷的手道,颤声道,“若此事成,愚兄……愚兄……”
姜二爷反握住曾显志的手,“咱兄弟是一家人,小弟就不说两家话了。万岁肯定会再派钦差去肃州,若凌儿能跟着大哥一块去肃州,小弟是再放心不过了。”
姜枫这么一说,曾显志心里更安稳了,“二弟放心,若我能奉旨去肃州,定把凌儿当自己的孩子护着!”
要的就是您这句话!姜二爷展颜一笑,羞煞满堂春色,“大哥若真想去,除了府尹大人和杜阁老这里,太傅府您也得走一遭,若是您跟谢老有交情,不妨再去趟谢宅……”
第840章 六姑爷
第二日刚用罢早饭,青杏便坐着马车从李府回到了姜府,向姜慕容报告喜讯:“青梅已被少爷送去太康城外的庄子里去了。”
姜慕容愣了,陈氏眉开眼笑地道,“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讲一遍。”
青杏讲完之后,陈氏对她大嘉赞赏,又赏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带着外孙女去园子里玩,才欢欢喜喜地对女儿道,“正秋的心,还是向着你的。”
听到丈夫昨晚吃得香菇韭菜馅的馄饨,姜慕容扑在娘亲怀里哭道,“退回到三年前,女儿一定赖在家里,娘怎么打怎么骂,女儿也不要嫁人。”
“傻丫头……”陈氏拍着她的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人都是这么一点点熬过来的。现在要紧的是儿子,只要你有了儿子就能在李家站稳脚跟……”
看着府中少爷和姑娘们在院子里玩耍,青杏也是感慨万千。书秋凑过来递给她一把南瓜籽,“青杏姐,你可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
青杏磕着瓜子问道,“六姑娘可好些了?”
“姑娘已能下地行走,再养些日子就出门了。”书秋碰了碰青杏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李家那边怎么样了?”
青杏没提青梅,却说教起书秋来,“咱们府里这帮小姐妹,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六姑娘待你情同姐妹,二爷也拿着你当半个闺女,府里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六姑娘有一块糖,二爷也会给你留半块。你别傻呵呵地就知道吃,过两年你在咱们府里踅摸个中意的女婿,在姜府,你这辈子都受不了委屈。”
书秋又凑近了点,“青杏姐,李家有人欺负你了?”
为奴为婢的,哪个不受欺负。青杏乜了一眼书秋,哼道,“我真是闲的,你跟着你娘和六姑娘,哪用得着自己操心。”
“我知道好姐姐疼我,妹妹绝忘不了姐姐对我的好。”书秋从袖袋里掏出几块糖递过去,“这是我家姑娘赏的,你快尝尝,世面上可买不到这么好吃的糖。”
“凌少爷铺子里的做的?”青杏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中略带酸的滋味儿在嘴里泛开,确实是没尝过的好味道。青杏压低声音问,“凌少爷对六姑娘这么上心,再过几年,咱们就该改口叫六姑爷了吧?”
书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压低声音道,“姐姐可饶了我吧,如果我敢在姑娘背后嚼舌头,我娘定把我扔回庄子去喂一辈子猪。”
青杏瞪了她一眼,靠在栏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少爷们早上还跑圈么?”
书秋笑眯眯道,“不只少爷们,连大爷和三爷都跑。”
“二爷呢?”
“二爷早上起不来。”
青杏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青杏心情这般好,书秋便嘿嘿道,“好姐姐,青梅被送哪去了?”
青杏有意卖她个人情,便道,“她整日里作妖,姑爷今早派车,把她送到太康城外李家的庄子上去了。”
“真是活该!”书秋呸了一声,“大姑娘待她可不薄,真是给脸不要脸!”
青杏白了她一眼,“行了,快去吧,六姑娘打赏了什么,可别忘了分我一份!”
“好姐姐,你的年礼妹妹早就备下了,这就去给你取过来。”书秋说罢,颠颠回西跨院,把第一手的消息送到了姑娘们跟前,领了赏后又美滋滋地回到园子里嗑瓜子。
姜慕燕继续绣帕子上的双归燕,“大姐夫今天晚上该来接大姐回家了。”
帮姐姐分绣线的姜留应道,“姐,青梅这个孩子还能生下来吗?”
姜慕燕点头,“大姐夫把青梅送去李家的庄子,就是想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但青梅决不能留了。”
姜慕容没生下嫡子,李正秋的侍妾的避子汤就不能停。李正秋去年未能中举,回京后托岳父的关系拜入大儒门下求学,在这种情况下,青梅还敢偷偷停了避子汤受孕,就是自绝活路。
姜留抬头看着姐姐秀气端庄的侧颜,低声问道,“姐姐,大姐和大姐夫还能和好如初么?”
姜慕燕拿着绣花针都不带停的,“不过侍妾罢了,撵出去也就过去了。等大姐为李家生下嫡子,便能安稳了。”
是这样吗?姜留低头看着手里五颜六色的绣线出神。大周的女子虽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她们心里都清楚丈夫早晚会有妾。在家时,她们被教导着嫁人后如何相夫教子、如何管教丈夫的小妾们。或许就是因为丈夫无法给她们带来安全感,所以她们才会格外重视嫡子,重视嫁妆。
丈夫对她的宠爱会被小妾分走,但儿子是她的,嫁妆是她的,没有任何人能从她手里夺走。
别人姜留管不了,但她绝不会让自己和姐姐落入那般境地!
“三姐、六妹妹——”
姜慕锦一阵风般刮到了姜留床前,“二姐回来了!”
“伯母身体不适,我昨天便想着二姐也该回来侍疾了。”姜慕燕放下绣绷子,欢喜道,“妹妹在这儿歇着,我们去去就来。”
“好。”两个姐姐出去后,姜留拿起姐姐绣了一半的帕子,有模有样地坐在床上绣了起来,便听芹白在帘外道,“姑娘,琥珀姐姐来了。”
“进来吧。”姜留放下绣绷子唤道。
任府的丫鬟琥珀进来瞧了一眼姑娘手边绣得惟妙惟肖的双归燕,脸上露出惊艳一闪而过,她将手里的盒子送上,“少爷让奴婢给姑娘送糖过来。”
姜留点头,“我哥在忙什么?”
琥珀回道,“少爷去了灵宝观,让奴婢过来给姑娘送糖后,再去滴翠堂传话,说他未正时在燕来巷西口等大少爷。”
立政坊在东城西南角,灵宝观在北城。哥哥从灵宝观去立政坊,在柿丰巷口与大哥碰头一块过去才对,怎么会约在张家所在的燕来巷口?姜留觉得不太对劲儿,又问道,“我哥自己出门的?”
琥珀回道,“不是,裘叔跟着少爷一块去的。”
哥哥带着裘叔去灵宝观去灵宝观,绝对是有事情要办,是什么事呢?姜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她这段子日在府中“养伤”,不能去前院与裘叔议事,真快成真眼瞎了!
待琥珀走后,姜留吩咐道,“芹白,去任府把延平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