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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6章 破局

    能张口问出这种话,足见乐阳公主对爹爹执念之深,姜留真恨不得一棍子把这烦人精扫出康安城。

    公主问了,她不能不答。雅正缓缓扶着椅子起身,恭敬回道得体地回道,“回长公主,臣妾奉旨嫁入姜家后,夫君一直以礼相待。”

    这贱人是奉皇兄的旨嫁给姜枫的!乐阳公主提醒自己莫忘了此行的目的,淡淡道,“你有孕在身,不必拘礼,坐着回话便是。”

    “是。”雅正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自己与二爷是奉旨成婚的,便是乐阳公主也不敢乱来。

    见乐阳冷静了下来,仁阳公主便岔开话题,笑着问姜留,“留儿跟着白夫人习武才短短几月,就能一棍扫倒一座房舍了?”

    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母亲那边就安全了。姜留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伯母,留儿没扫倒一座房子,只是撞大运打倒了一根根基松动的廊柱。如果不是这样,留儿是决计打不倒的,不信您问留儿的恩师。”

    白夫人起身,如实道,“留儿很有悟性,也肯下苦功,现在已能打折鸡子粗细的青竹了。”

    关于姜留的谣言传遍康安城,众人也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姜家不破谣,众人也就带笑听着。提到姜留打倒廊柱的事情,难免就提起她近来新添的,能令小儿止啼的本事,柴四夫人说得绘声绘色,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听到屋里传出笑声,刘婆子立刻回去给姜老夫人报信,“两位公主要吃烤乳猪,三姑娘出来传膳,六姑娘依旧在堂内,屋内欢声笑语,二夫人安好,您放心吧。”

    吃烤乳猪?!手指急速拨着串珠的姜老夫人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急急向外走。陈氏连忙上前劝着,“母亲,二弟派人回来反复叮嘱让咱们不要过去……”

    “我去侧门处瞧瞧,不过去。”乐阳那母老虎就站在二儿媳面前,姜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百味楼的烤乳猪送入府后,拖了半个时辰的酒宴总算开始了。外院里,江凌招待宾客,姜二爷不知所踪;内院里,两位公主端坐正席,雅正夫人和柴四夫人陪坐。任酒宴再丰盛,众人也吃不出味道来,总担心下一刻乐阳公主就要生事。

    姜留有意让母亲先离席,但她几番在屏风后用眼神示意,母亲却稳如泰山地坐着,面上还带着笑意,恭敬地伺候两位公主用膳。

    看着桌上趴着的烤乳猪和面前玉碟里切好的烤肉片,乐阳公主面色越来越差,众人吃得提心吊胆,没吃几口便饱了。酒宴撤下后,乐阳忽然道,“本宫虽未生育,但也知怀了孕的妇人饭后不宜久坐。姜夫人陪本宫到院中走走?”

    仁阳公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带乐阳过来只是想吓唬姜枫,可没真想让雅正出事。于是,仁阳公主率先起身笑道,“姐姐说得对,姜夫人,咱们去院里走走?”

    柴四夫人也站起身,似是话家常般地道,“我怀着馨儿那会儿,到了八个多月,吃点东西就顶得难受。二嫂,咱们一块去院里走走。这会儿二嫂可别嫌累,多走走生得时候才能少受点罪。”

    雅正站起身,赵奶娘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待站稳后,雅正笑道,“这院里虽还未栽植花草,但路已铺就,两位公主,诸位嫂夫人、弟妹,这边请。”

    乐阳起身,率先出房门,向院门外走去。躲在假山后的姜老夫人见乐阳公主气势汹汹地冲出来,自己的儿媳挺着肚子跟在后边,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孕妇身子重,哪能走这么快!

    姜留上前,抬手扶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慢些,留儿吃撑了,走不动。”

    乐阳公主听到姜留的声音,回眸才发现雅正等人离着自己已有十步远了,眉头便皱了起来。便在这时,有一个婆子快步走过来,跪倒在乐阳公主面前,“公主,长春小公子身体不适,须提前回府歇息。”

    姜留面露喜色,乐阳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仁阳公主劝道,“今日风寒,春儿体弱,莫不是顶了风?姐姐,咱们快去瞧瞧吧?”

    乐阳公主是打着来看养子的名义来的,如今养子身体不适,她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且她也不想再在这破地方待下去,甩袖便往外走。

    仁阳公主抬手扶住要下拜的雅正,低声关怀道,“今日多有叨扰,姜夫人不必多礼,身子要紧。”

    “多谢公主。”雅正颔首行礼,示意两个女儿代自己去前院送贵客。

    姜留和姐姐追着两位公主到了外院,才知邓长春已被送上了平西侯的马车。乐阳公主出府,问站在马车边上的侯府管家,“春儿怎么了?”

    邓发成躬身行礼,“回公主,少爷用饭后说身上冷,老奴担心少爷起高热,想护送他立刻回府。”

    身上冷,便不能见风了。乐阳公主歇了让人把他抱出来送到自己马车上的心思,吩咐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府宣御医!”

    “老奴遵命。”邓发成立刻命车夫启程,带着邓长春走了。

    姜枫带着众人在府门外恭送,乐阳公主回眸看了姜枫一眼,登车离去。她们的马车出了柿丰巷,姜二爷的心才放下来,急急向后院跑去。到后院得知妻子已经回了西院,姜二爷又马不停蹄地跑回自己房中,见妻子半躺在床上,姜二爷紧张地上前问道,“卿雅?”

    雅正夫人含笑道,“二爷放心,妾身安好。”

    姜二爷见此,心才放下,转头发现母亲也在房中,便道,“是儿无能,让娘跟着操心了。”

    姜老夫人摇头,低声问道,“平西侯府的小公子无事吧?”

    “没事儿,是儿派人给平西侯府送信,托他们帮忙把那母……谁请走的。”姜二爷先给母亲倒了杯茶递上,自己也灌了两杯,然后问道,“母亲还未用饭吧?”

    姜老夫人摇头,“这里不用你管,我让你大嫂过去了,你也快回去,那边还有一院子的宾客呢。”

    姜二爷点头,见妻子脸色有些苍白,又不放心叮嘱道,“还是请李郎中过来把把脉吧。”

第557章 断绝往来

    平西侯之孙邓长春引走了乐阳公主,来任府道贺的宾客逐渐散去,就连姜二爷的好兄弟曹玉宝、郭静平都走了,仁阳公主驸马黄隶却一直赖着不肯走。等着送客后回家赶公文的白全海,等得眼睛都直了。

    郎中入姜府为雅正把脉后,得知雅正和孩子都安好,白夫人才与梅氏、柴四夫人一起告辞。白全海上了马车后,忍不住跟妻女抱怨起黄隶,“瞧着是个明白人,怎就这么没眼力呢。”

    白夫人冷笑一声,“没眼力的不是他。”

    白全海以为夫人在说自己,顿时满脸满脸委屈,看得白夫人头上直冒火。

    黄剑云、黄拓云跟着江凌到习武场撒欢,黄丽妍被姜留请去侧厅吃点心,黄隶则与姜二爷在前院会客厅内干坐着。

    新建的房舍、新购置的家具,为了压住漆味儿,屋内香炉里燃着三匀香,此香有富贵气,却也清纯奇妙。黄隶一闻便知这是姜枫的喜好,他张了两次嘴,想投其所好借着谈香打破与姜枫之间的尴尬气氛,最终却只无声叹了口气。

    姜二爷急着回房去看妻子,等不到他开口,便自己给他台阶下,“客气的话小弟便不说了,劳烦黄大哥回去代小弟向公主道谢。”

    道什么谢,谢仁阳带乐阳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过来添堵么?黄隶面上泛红,“若我知道她们会来,定会提亲跟你打声招呼。”

    姜二爷一脸真诚,直言道,“小弟明白大哥的心意,也明白大哥的难处。”

    因姜枫这句话,黄隶鼻子一酸,忍不住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姜枫的肩膀,“我府中还藏着两坛上好的老春酒,待侄儿洗三时,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给你送过来,而不是亲自过来。姜二爷抱拳拱手,“多谢大哥。”

    姜枫心里跟明镜一样,黄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多余,便又拍了拍姜枫的肩膀,带着儿女告辞。姜二爷命人关上府门,谢过过来帮忙的大嫂和三弟妹,便带着儿女回姜府,先去北院见过母亲,才心急火燎地返回自己的院子。

    回房见妻子睡沉了,姜二爷轻手轻脚地出来,带着儿女们去了书房,将每个孩子都夸了几句,才放他们回房歇息。

    江凌走在最后,惭愧地低着小脑袋道,“都是因为孩儿,才将母亲累成这样。”

    姜二爷摇头,“她们是冲着为父来的,你不必多想。今晚你就要搬过去睡了,一个人怕不怕,为父过去陪着你?”

    “儿不怕!”江凌一脸坚决。

    “让裘叔陪着你?”

    “儿不要。”

    “那就姜财。”偌大的宅子,江凌一个人睡姜二爷是真不放心,“为父、裘叔、姜财,你必须选一个。否则今晚就还在前院书房睡!”

    如果必须选一个,能让妹妹搬过去住么?江凌抿了抿薄唇,不情愿地道,“姜财。”

    “臭小子!”没被选中的姜二爷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才放他离开。

    今日这一场折腾下来,姜二爷也是身心俱疲,回到房中躺在靠窗的榻上睡了。西院跨院内,姜留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微张着小嘴儿睡得香甜,姜慕燕靠坐在床上,眼圈红红的,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自责。

    黄府内,黄隶坐在花园小亭内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仁阳公主披着雪白的狐裘进入小亭,抬纤纤玉手为丈夫斟酒。黄隶头也不抬,接过来一饮而尽。仁阳公主倒了第二杯,抬袖仰头倒入自己口中,被呛得咳嗽起来。

    黄隶垂眸笔挺地坐着,一动不动。仁阳公主又倒了一杯,倒入自己口中,咳得越发厉害了。待她举起第三杯时,黄隶抬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够了。”

    仁阳公主却抬左手接过右手中的酒杯,爽利地倒入口中,以袖掩口轻咳。黄隶抬头见妻子脸色驼红,眸子里闪着水光,握住她的手腕的大手松开,握成拳落在冰冷的石桌上,“公主这是何苦。”

    仁阳公主坐下,发现丈夫又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便苦涩道,“妾身今日之举,让将军难堪了?”

    黄隶转头看向小厅外,冷冰冰地道,“年后,末将就进宫面见万岁,自请去光禄寺当差。”

    仁阳公主的眼睛一下瞪圆了,压着火气道,“将军与妾身置气便置气,为何要自绝活路?”

    光禄寺乃大周九寺之一,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正四品光禄寺卿的名头听着不错,但实际上负责的事务却跟礼部精膳司郎中相同。因差事都被礼部拿了去,所以光禄寺卿只是个养闲官的闲职而已。黄隶虽未归左骁卫,但他现在仍是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脱去将袍去任光禄寺卿,在仁阳公主看来就是自绝活路。

    黄隶却已下定决心,“末将自请去光禄寺,才是唯一的活路。”

    “将军一定要用这一招逼迫本宫么?”仁阳公主握紧拳头,“若你去光禄寺,那咱们在左骁卫吃的十几年苦算什么?”

    将士以营为家,以战死沙场为荣。仁阳觉得在军营中风餐露宿是吃苦,但黄隶却甘之如饴。用尽方法劝了这么多年,黄隶已经疲了,不想再与仁阳争论,只道,“姜枫不识抬举,末将已与姜家断绝往来,公主的咏梅宴不必再给姜家下帖了。”

    与任府小园内的萧瑟空荡不同,公主府内被宫人精心栽培的腊梅已竞相开放,仁阳公主筹谋多日的咏梅宴终于要撒请帖了,现在黄隶却说他已与姜家断了往来!仁阳公主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道,“将军一定要如此么?”

    黄隶迈大步离去。仁阳公主气得落下眼泪,“十六年了,本宫与他同甘共苦,他眼里却还是只有黄家,本宫在他眼里还不及一杆枪、一匹马!”

    窦嬷嬷连忙上前劝道,“将军吃了太多就,说得都是醉话,公主怎能当真呢。”

    “他是酒后吐真言!他不肯帮本宫救母妃和皇兄,还不准本宫另寻他路么?”仁阳公主气得发抖,“六年了,母妃和皇兄有什么错?凭什么……”

    “公主醉了,奴婢送您回房歇息。”窦嬷嬷吓得色变,慌忙上前捂住自家公主的嘴。

第558章 江凌的小算盘

    晌午睡下的雅正醒来时,发现天已黑透,丈夫正在灯下专注练字,谪仙两字放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乐阳伤他分毫。

    姜二爷练完一张纸,搁笔转着手腕,转眸望向床铺,见妻子醒了,桃花瞳立时亮了,“你醒了,饿不饿?”

    饿是有一点,但她更想去茅房。雅正扶着丈夫的胳膊起身,替他揉着右手手腕,“什么时辰了?”

    “戌时。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妻子睡了好几个时辰,若非母亲反复叮嘱不要惊扰她,姜二爷早就唤她起来用饭了。

    已经这么晚了?雅正不想让丈夫担忧,便道,“吃什么都好,妾身饿得厉害。”

    想吃东西就是没事!姜二爷欢喜极了,扶着妻子起来后,立刻让丫鬟摆饭。雅正有些羞涩地道,“二爷可否唤云舒进来,我想先去浴室。”

    姜二爷听明白了,却自己扶着妻子向里间走,“我刚沐浴过,浴室地上有些湿滑,云舒扶不住你。”

    雅正又急又羞,低声求道,“让齐嫂进来可好?”

    “好。”姜二爷顺应妻子的意思,换齐嫂和云舒进来,扶她进了浴室。

    很快,姜家各处就得到了雅正醒来用饭的消息。坐在桌边为丈夫研磨的陈氏道,“醒来知道要吃的就说明大人孩子都没事儿,老爷这回该放心了吧。”

    姜松终于露出笑意,“是夫人和三弟妹分担了府中杂事,二弟妹才能安心养胎,待孩子生下来,让她好生谢谢你们。”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陈氏笑容满面,“二弟妹若能一举得男,咱们全家都要好生谢她才对。”

    二弟已经请御医为二弟妹把过脉,御医说是男婴,不过这件事只有母亲和他们哥仨知道。姜松含笑翻书,心情十分舒畅。

    陈氏一边研磨一边嘟囔,“老爷你说,凌儿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会不会胆小?不如让二郎和三郎过去陪着他吧?”

    姜松的注意力都在手中书上,妻子说了三遍才入了他的耳,姜松摇头,“不妥。”

    陈氏又嘟囔,“这有什么不妥的,凌儿又不是外人。”

    “正因为凌儿不是外人,才要更有分寸。”姜松放下手中书,严肃道,“夫人仔细想想,这话你以前经常放在谁身上?”

    陈氏立时想到了孟家,“老爷,凌儿跟孟家人可不一样,他有良心。”

    “孟回舟拜在祖父门下,少时便入咱们家读书,与父亲同吃同住。后来与咱们毗邻而居,两家人不分彼此。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说咱们一点错没有。”姜松说完,陈氏也不吭声了。夫妻俩沉默许久,陈氏才道,“妾身明白了,除非凌儿主动请,妾身跟谁也不提让二郎和三郎过去的事。”

    姜松赞许地拍了拍妻子的手。陈氏握住丈夫的衣袖,怕怕地问,“老爷,乐阳公主被放出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万岁再不喜乐阳公主,那也是他嫡亲的妹妹、大周的长公主,姜松想到她心里也犯怵。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一定要沉得住气,“二弟和二弟妹是万岁赐婚的,只要咱们走得正行得端,不被乐阳公主抓住把柄,就不会有事。明日我跟家里人都讲明白,尤其是三郎,要重点敲打一顿。”

    陈氏连忙道,“老爷,三郎近来乖多了。”

    “不只是乖,他还得长些心眼儿。”

    “阿嚏!”躲在被窝里逗蝈蝈的三郎打了个喷嚏,盖好装蝈蝈的小葫芦盖子,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问坐在桌边读书的姜二郎,“天儿越来越冷了,二哥你说江凌住的新屋能暖和么?””

    姜二郎放下手中书,“裘叔买了不少炭,只要炭足,屋里肯定不冷。”

    “也对,他那边肯定暖和。”三郎按了按怀里装蝈蝈的葫芦,眼睛滴溜溜转着。

    雅正用完饭后,姜慕燕和姜留陪着她在屋内散步消食。姜二爷披上斗篷,去新院看儿子。江凌听到父亲来了,立刻对姜财道,“待会儿你睡在我房里。”

    本来要和裘叔睡在外屋的姜财立刻应了。

    姜二爷进屋,先摸儿子的被子,发现被子里竟是凉的,便对儿子道,“这院里还得添几个细心的丫鬟。”

    在姜家书房住时,房间和院落的打扫、烧水等琐事都是有婆子专门负责的。江凌搬过来后还未来得及安排这些所示,不过他不想要丫鬟。因为有了丫鬟后,妹妹就不会因为放心不下,天天跑过来关心他的衣食住行了。江凌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父亲,他绷着小脸道,“父亲,儿身边有姜财就足够了,这些事他会安排好的。”

    姜二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姜财,“你当所有的小厮都能跟猴儿一样细心?”

    跟在姜二爷身后的姜猴儿立刻挺起胸脯,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姜财立刻道,“二爷,小的一定尽全力照顾好少爷。”

    关键是你尽了全力,也不一定能照顾好。不过姜二爷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今晚你守着凌儿,子时之前必须让凌儿上床睡觉,晚上警醒着些。”

    “是。”姜财立刻应下。

    姜二爷又叮嘱了儿子几句,才从房中出来,命人叫来裘叔,吩咐道,“凌儿这院里太冷清了,他一个小孩子镇不住。东西两厢一定要住满人,人气越旺越好。”

    “还是您想得周到,老夫这就去安排。”裘叔应下,又问姜二爷,“二爷可得闲?”

    两人进入东厢房内,裘叔取下炭火上烧着的开水,烫茶壶茶杯,开始泡茶。姜二爷打量了一番房内的摆设,赞道,“还是您老有眼光,这屋子布置得雅致,非常不错,有空把凌儿的房间也捯饬捯饬。”

    少爷的房间是六姑娘亲手布置的,他可不敢插手。裘叔含笑给二爷上茶,问道,“二爷可看明白了今日两位公主的来意?”

    “是来耀武扬威的。”姜二爷厌烦地皱起眉头。

    “不愧是二爷,一语中的!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裘叔一顿猛夸,待见姜二爷眉头松开后,才继续道,“二爷觉得,仁阳公主为何要冒着惹黄驸马不快的风险,与乐阳公主同来?”

    姜二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爷当然知道,她想算计爷不是一日两日了。”

    一直沉沉睡到戌时才醒

第559章 抄下来

    “仁阳公主算盘打得不错,但她的算盘注定成空。”裘叔认真道,“因为她低估了二爷您的本事。”

    姜二爷展眉、端茶美滋滋地品了一口,才谦虚道,“您老说错了,爷知道自己本事,所以绝不掺和可能掉脑袋的大事。”

    裘叔给姜二爷添茶,继续道,“您明事理,晓分寸,懂取舍,知进退,识大体,从心所欲而又不逾矩。能有此等境界且安然自在的,放眼康安,唯二爷一人尔。”

    裘叔这次说得是真心话。三年前他狼狈逃出边城,带着少爷投入姜家门下,在当时看来只是权宜之计,但现在回头看,此事却是他近十年来作出的最明智的决断。

    “裘叔把这话写下来,爷要加进给万岁的谢恩折里。”想到万岁看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姜二爷笑得更开心了。

    裘叔……

    “二爷稍待。”

    “不急,一字不落。”

    裘叔取笔墨将方才的话落于纸上,交给二爷后,才继续方才的话题,“仁阳公主几番算计您,您觉得她求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贤太妃和安王。”姜二爷看得明明白白的,“今年万岁把六卫统帅召回康安,足足用了半年的工夫,这些老狐狸才同意削减兵权,各归各营。唯独首先示好的黄隶还被万岁留在京中,不准其归左骁卫。万岁不是不放心黄家,而是不放心仁阳公主。仁阳公主想掌握兵权逼迫万岁放人的计策落空,又见爷受万岁待见,才想从爷这里下手,让爷帮她救出安王。”

    裘叔又给二爷添了杯茶,压低声音道,“二爷觉得仁阳公主只是想救出安王?”

    “她还想把贤太妃从宫里捞出来?”姜二爷反问。

    裘叔顿了顿,才道,“安王为何被囚?”

    安王被囚时,姜二爷亦被困府中,能出府走动时才知此事,万岁下旨囚禁安王,名义上是他不孝先帝,实际上是因为先帝忽然驾崩,安王上蹿下跳也想当皇上,才被囚的。现在裘叔这么问……莫非……

    姜二爷的眼睛越睁越大,“不能吧……万岁登基后勤于国政,令四海升平、万民归心。她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裘叔为姜二爷分析道,“仁阳公主三次向您、少爷和两位姑娘透露秦成碧救了孟家姐弟的消息,针对的是秦相;她向您透露康光昚强抢民女的消息,针对的是护国公。秦相和护国公是万岁的左膀右臂,她妄图撼动这二人,为的可不是救出安王这么简单。”

    见姜二爷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裘叔又继续道,“二爷试想,若她只想救出安王。她讨好护国公和秦相,让他们帮安王说话容易;还是利用您,让您去万岁面前说话容易?”

    姜二爷想也不想地回道,“护国公和安王都是老狐狸,她利用爷更容易。”

    裘叔……

    “在万岁面前,您说话管用,还是护国公和秦相说话管用?”

    “可是那俩都是老狐狸,他们不会帮安王说话,他们的话再管用也没用啊。”姜二爷回道。

    裘叔……

    ……

    ……

    “二爷,容妃早产之事已过半载。皇宫内只打杀几个宫女太监,秦相府全无动静。所以设计害容妃早产的应不是皇后,宫中除了皇后,还有谁有此能?”裘叔再证。

    姜二爷盯着纸上裘叔写得字,慢悠悠道,“您想说是贤太妃和仁阳公主所为?”

    “容妃早产之后,万岁曾去贤太妃宫中。”裘叔道,“万岁甚少去贤太妃居所,此举定不寻常。”

    姜二爷叹了口气,“万岁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举一动都要被人反复掂量。”

    裘叔……立刻去请姜松过来,他弟弟需要被狠狠教训一顿!

    见裘叔炸毛了,姜二爷才正色道,“您在康安城待得功夫短,不懂得这里的弯弯绕绕。街上传的话不能尽信,宫里送出来的消息大半也都是假的。就算是真消息,也可能是有人摆迷魂阵,听听就算,不能当真。这就跟玩天九牌一个道理,爷就算手里拿着二四和与么二,也会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架势,为啥?就是为了让别人多下注,这样爷才会赢一把大的。”

    姜二爷起身,给裘叔倒了杯热茶递上,继续道,“就拿容妃早产这件事来说,各路消息漫天飞,哪个都可能真,哪个都可能是假的。就算这事真是贤太妃做的,皇后知不知道、有没有暗中推波助澜咱也不清楚。万岁、秦相和护国公都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活在康安城,不需要活得多明白,但一定要清楚哪些事不能碰。皇宫的事碰不得,后宫嫔妃、王侯将相都在局里,他们是不得不碰,咱这种小鱼小虾,进局就得死。”

    裘叔沉思片刻,叹道,“老夫早知朝中局势比两军对垒还要错综复杂,在战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康安却非如此。”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知己知彼还是要的,不过咱得首先搞明白这个‘彼’是谁。咱对上的是刘承,是西城闹事的地痞、拐子,是西市想以次充好、缺斤短两的商贩,不是仁阳公主,更不是秦相和护国公。我知道您老想着报任家的大仇,那您对上的也只是蒋锦宗。蒋锦宗跟孟回舟一样,在秦相眼里不过是个棋子,只要你抓住能弄死这颗棋子的把柄就能让秦相弃棋。至于秦相、仁阳公主这样的人,咱们能避就避。”

    “如果避不开呢?”裘叔请教道。

    “避不开就认怂,认怂不行就找能跟他们匹敌的人去对付他们。”

    “能与他们匹敌之人,为何要出手?”裘叔再问。

    姜二爷得意道,“这就要靠咱混出的人情了。譬如今日,平西侯府为啥肯让邓长春装病,引走那俩疯婆娘?因为爷与平西侯、与平西侯府的大管家之间有这份交情!因为他们知道今日他们帮了爷,改日平西侯府有难,爷绝不会袖手旁观。多个朋友多条路,就是这么回事儿。”

    裘叔豁然开朗,“听二爷一言,老夫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书。”

    在长安城中能与上至万岁,下至街边讨饭的乞丐都混出交情的,只有二爷一人。少爷跟在二爷身边,裘叔现在是二爷的谋士,所以他不能用常理、常策来权衡局势、制定对策。

    二爷,自有二爷生存之道,这条道对他极为合适。少爷是二爷的义子,在少爷长大成人之前,这条道对少爷也十分合适。

    “裘叔,爷说得不是一言,是许多话。”姜二爷提醒道。

    裘叔爽笑,起身深施一礼,“二爷一番长谈说得都是肺腑之言,裘净获益良多,多谢二爷赐教。”

    姜二爷满意了,“你手下那些人也别闲着,该怎么打探消息就怎么打探消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真糊涂强上万倍。不过一定要小心谨慎,消息没命重要。”

    “是。”裘叔应下。

    姜二爷起身,再次叮嘱道,“您老盯着些,若凌儿晚上睡不好,明日爷就搬过来陪他住上几日。”

第560章 新衣

    乐阳公主解封后第一日先去了皇宫和柿丰巷任家,第二日便开始满康安转悠,吓得康安城中模样出挑的少年郎们不敢出门,姜二爷也避其锋芒,每日散衙径直归家。

    仁阳公主的咏梅宴如期举办,花团锦簇的宴会上,坐着百无聊赖的乐阳公主,少了姜家姑娘们的身影,之前常去姜家玩耍的黄剑云和黄丽妍也不再登姜家的大门。康安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是因为仁阳公主带着乐阳公主去任家,姜二夫人受到惊吓差点早产,致使两家交恶,断了往来。

    对这一谣言,姜老夫人对外当然否认,说自己对两位公主尊敬有加,但私下里却与家里人讲,“咱们只是寻常家门,与两位公主走得越远越好。”

    姜老夫人现在眼里心里都是二儿媳和她腹中的孙儿,连长孙都顾不上了。为了能让雅正安心养胎,姜老夫人甚至叮嘱儿子少买响动大的爆竹,“响动大了,震得人难受。”

    姜老夫人这话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是为了谁。这话传到里屋的闫氏耳中,让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丈夫是庶子,去年这个时节闫氏也怀着身孕,婆婆可没想到她会不会被鞭炮震着。

    坐在暖榻上的姜留正好与三婶面对面,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只装作没看见,若比较起来,祖母对三叔已经比伯母对二郎哥和二姐好多了。嫡母待庶子,不可能像待亲生子那般亲近。

    喜欢放爆竹的姜二爷央求道,“娘,儿带着孩子们去大门口放,咱家院子深,传到您这儿声音就小了。如果怕吵着小树和卿雅,让他们年三十晚上歇在您这院里可好?”

    爹爹的话传进来后,眼见着三婶的脸色又变好了,姜留把嗑好的一小碟瓜子推到三婶面前,低声道,“三婶吃瓜子。”

    “辛苦六妹妹了。”姜慕锦抓了几个,美滋滋吃着。

    “懒得你!想吃不知道自己剥?”闫氏瞪了女儿一眼,又把小碟推到姜留面前,亲切道,“留儿吃,让你五姐给你剥。”

    “好。”姜留把嗑瓜子的小钳子递给五姐姐。姜小树看着姐姐们吃瓜子,馋得直流哈喇子,口齿不清地道,“吃,吃。”

    “都多大年纪了,还馋这个!”外屋里,姜老夫人抬眼皮瞪着儿子,真想给他一巴掌。放爆竹重要,还是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姜二爷嘻嘻笑着,“不是儿馋,是孩子们喜欢,不信您问他们。”

    “祖母,孙儿想放。”姜四郎立刻道。

    “祖母,孙儿也想。”姜大郎也顺着二叔。

    “好祖母……”三郎摇晃祖母的衣袖,二郎和江凌默默站在旁边不说话。

    孙子们跟着起哄,缠得姜老夫人只得点了头,“放!”

    外屋欢呼起来,三郎和四郎嚷嚷着,“咱们这就去买吧?南城外爆竹市场开三天了,我们上次去时,好些人问二叔您怎么不去逛呢。”

    跟二叔出门采买爆竹,可长面子了,三郎也跑过来,“好二叔……”

    “好,咱去!”爱热闹的姜二爷很是高兴,“大郎、二郎、凌儿,你们仨也一块去。”

    “凌哥,走吧!”小四郎上前,拽着江凌的衣袖往外走。

    江凌还没说什么,里屋的姜小树就不干了,飞速爬到榻边上就要下地,“哥,哥——”

    闫氏抬手把儿子捞起来,笑骂道,“你不能去,老实在家待着!”

    “哥,哥——”姜小树急得都要哭了。

    屋里屋外的众人笑出了声。小树这声“哥”喊的不是四郎,而是江凌。自打小树懂事开始,恨不得天天黏在江凌身上。听到他要出门,哪还肯在屋里玩。

    姜二爷笑道,“凌儿抱上小树,带他一块去。”

    听到二哥肯带着小树出门,闫氏立刻抱着儿子从里间出来。谁知还不等她说话,小树就使劲拧着小身子张开小胳膊想让江凌抱,“哥,抱。”

    江凌上前接过小树,这小家伙立刻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指着门口道,“哥,走。”

    众人又被小树着急的样子逗笑了,待儿孙一块出门后,姜老夫人笑着感叹道,“真好。”

    “老夫人,八里庄的管事送年货来了。”刘婆子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报事。

    姜老夫人坐正,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祖母有正事要办,姜慕锦与姜留手拉手告退。出了院门后,姜慕锦凑到姜留耳边道,“三哥养了蝈蝈,就藏在凌哥院子里。趁着他这会儿不在家,咱们过去找找?”

    喜欢养各种动物的姜三郎最近迷上了蝈蝈,不过大伯怕他玩物丧志,不准他养,所以他将蝈蝈偷偷养在了新院里。姜留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五姐姐找,我去书房看账本。”

    “什么账本?”姜慕锦追问,“铺子里的账本送过来了?”

    “是新院账房的账本。”哥哥说他不会看账本,让姜留教他。谁知账本还没看,他就被爹爹拉去买爆竹了。姜留想先翻一遍账本,等哥哥回来再给他讲。

    凌哥府上的账本她看就不合适了,到了新院后,姜慕锦在正院堂屋和书房里四处找蝈蝈,姜留则趴在桌上翻看账本。

    没找到蝈蝈的姜慕锦走后不久,和至便到了。他先去道堂诵经后,跑过来向姜留打听事情,“我师父整日里忙着灵宝观的事,都没工夫准备年货。我想给师父买寒衣和新鞋,留儿妹妹觉得去哪买好?”

    姜留问,“你打算花多少银子?”

    和至开心地竖起三个手指头,“三两!”

    这三两银子估计是和至的全部积蓄了,姜留想了想,建议道,“你可以去东市东南角成衣巷的程记看看,程记开了十几年了,他家的寒衣和冬鞋都做得很好。”

    “东市成衣巷里的程记,小道记下了。”和至重复了一遍,露出灿烂的笑容。

    姜留追问,“你知道你师父穿多大尺寸的鞋么?”

    和至从道袍袖子里掏出拓下的鞋印,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桌上,“七寸二,我选中了,就放在用这个鞋印比一比。”

    真是个孝顺的好徒弟!姜留点头,“好办法!你只买你师父的就好,我哥给你准备了新衣新鞋,只是我不知他放在哪儿了,等你下次来时再拿给你。”

    过年能有新衣新鞋穿,是每个孩子的愿望,小道士和至也不例外。他笑得极为灿烂,却不知这是姜留刚刚决定的,他的新衣还没影呢。

    哥哥回来后,姜留把这件事讲给哥哥听,然后道,“和至过来诵经供神,保佑咱们家宅平安,咱们给他置办一身过年的新衣,再让爹爹多给他一些压岁钱,哥觉得这样行么?”

    江凌未置可否,只道,“妹妹还没给我买新衣呢。”

    祖母和母亲早就把他们的新衣准备好了,莫非哥哥不中意?姜留试问,“那咱们一块去转转?”

    “也去程记?”江凌走到桌边,扒拉了几下算珠。

    “咱们去布衣巷,哥哥要穿更好更舒服的衣服。”姜留合上账本,底气十足道,“咱们有很多钱。”

    建宅院的银子是皇上赐的,江凌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现在确实有很多钱。他开心道,“妹妹也买。”

第561章 私奔

    腊月,各家各户初了供奉各路神灵、洒扫庭院、祭祀先祖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事务:送年礼。

    礼尚往来,亲戚、交好的人家都要送:重要或关系亲近人家的年礼要费心思准备;关系一般的随便在街上买些东西。

    姜家哥仨数姜二爷收到的年礼最多,去年为了送年礼回礼之事,姜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忙碌许久。今年雅正虽挺着大肚子,但年礼之事她并未劳烦母亲和妯娌,自己便把这件事办了。开琴行十年,对这些琐事她早已驾轻就熟。

    姜留和姜慕燕除了给外祖母送年礼,也收到了各自朋友送来的礼品,需要回礼。

    这其中有一份礼,姜留和姐姐不知该怎么回:仁阳公主之女黄丽妍送给她俩每人一对漂亮的珠花,一看就是宫中赏赐的。

    见两个女儿为难,雅正便引导道,“大人是大人,孩子归孩子。黄姑娘送了来,你们又收下了,就应回礼。只需注意一点:你们的回礼是给黄姑娘用的,而非黄家或公主府其他人。”

    听了母亲的建议后,姜留与姐姐商量之后,决定送黄丽妍一对金镯。

    姜慕燕与妹妹商量,“我今日要翻阅十几本书,妹妹与江凌去选金镯可好?”

    姜松和王问樵关于小篆书法名家溯源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又通过各种途径寻来一车书籍,开始查找资料。在没有电子资源的年代,查找资料真就是一页页、一本本地找,极为耗费心血。

    雅正已近临盆,姜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让她劳神,所以她被排除在翻找资料的人员之外。但读书细致认真的姜慕燕、姜慕筝、王幽菡、放年假的姜大郎、姜二郎都被分派了查阅文献的任务。

    姜慕燕对此事抱有极大热情,一有空便翻书,莫说与妹妹闲聊、逛街采买,她现在连弹琴都顾不上了。

    所以听姐姐这么说,姜留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笑眯眯地道,“姐姐去忙,我与哥哥一起去。”

    去买镯子时,可以把哥哥和和至的新衣也买了。明日就可以送给和至了。

    “莫太晚回来,出门前先打听清楚两位公主的行踪。”姜慕燕叮嘱妹妹几句,便去书房忙碌。不过她还没走几步,有小厮跑来送信,说柳家庄管事来送年货了。

    柳家庄的管事乃是姐姐的奶娘王香芝的丈夫王河,姜留以为姐姐会抽空见一见,谁知姐姐却道,“留儿去看看,将东西收下,再给河叔一个二两银子的红封、一匹库房里的蓝布。布我已选好,让书英去取。”

    说罢,姜慕燕头也不回地走了,快得像一道残影。

    姜留暗叹,姐姐忙起来,比自己还像女强人……

    到前院会客厅,姜留让人把王河叫进来,却发现带着一担担年货进来的,竟是王河夫妇。王香芝在庄上住了几年,肤色变深,人也胖了,姜家前院报事小厮竟没认出她来。

    王香芝也愣了愣,给姜留请安后忍不住操着大嗓门问道,“六姑娘,三姑娘不在府中?”

    “姐姐在忙,不知道嬷嬷您来了。”姜留简要回了一句。王河便将年货单交到六姑娘手上,开始向姑娘报年货,“羊两只、鹿两只,猪一头、大鲤鱼一筐、红枣一筐……”

    年货验收送入库房和厨房后,姜留有模有样地寒暄几句,送上姐姐准备好的红封和布匹。本该告辞归去的王香芝恳求道,“姑娘,奴婢能进去看一看三姑娘么?就隔窗看一眼。”

    姐姐在滴翠堂,王香芝过去见见倒也无妨。姜留点头,让奶娘引着她去。

    媳妇走后,王河上前一步低声道,“有件事,小人琢磨着还是得跟姑娘提一提。”

    “河叔请讲。”姜留认真听着。

    王河问道,“姑娘还记得书夏不?她以前在府中伺候三姑娘,前年春天犯事被撵出府了。”

    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当然记得,“河叔想说的事跟书夏有关?”

    “是。”不善言辞的王河吭哧几声,才简要道,“六月里时,书夏到衙门告她爹王恪,王恪被兰阳县丞打了二十棍,回家后就没给过书夏好脸色。王恪上个月又给书夏订了人家,书夏不愿意,偷着跑了。她跑之前,春儿他娘给了她三百钱。”

    姜留知道书夏去衙门告她爹的事儿,但这些后续她还真不清楚,“王恪给书夏订了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六姑娘才九岁,王河当着她的面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是一个死了媳妇的鳏夫。姑娘,书夏吃不得苦,在外边熬不住了,早晚会进城求您和三姑娘接济。姑娘可千万不要让她进门,也不要给她银子。”

    去往滴翠堂的路上,王香芝也在跟赵奶娘说这件事,“那鳏夫年过四十,不是个东西,王恪被银子迷了心窍,他媳妇也做不了主。书夏这孩子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到我面前死命磕头,你说我能怎么着?”

    说罢,王香芝重重叹了口气。

    赵奶娘皱了皱眉,低声提醒道,“这事可不要在姑娘跟前说。”

    “这又不是什么体面事,我晓得。”王香芝左右看了一眼,又凑近了些,低声问,“二爷跟雅正夫人处得怎么样?”

    主子的事哪能私下议论,赵奶娘瞪了王香芝一眼。王香芝撇撇嘴,跟着进了滴翠堂。

    正在书房里忙活的姜慕燕得知奶娘来了,连忙起身相迎,“若知您也来了,我定会去前院的。”

    如果自己不提,六姑娘都不想让自己进来呢,王香芝心里不舒坦,行礼后擦着眼泪道,“姑娘又长高了。”

    奶娘十月才来过,才隔了一个月自己能长高多少?姜慕燕笑着扶她落座,命人上茶。王香芝伸脖子往里屋看,发现桌上、几上都摆满了书,好奇道,“姑娘在忙什么?”

    姜慕燕隐晦道,“伯父和二舅正在钻研古书,让我和二姐帮着翻些古籍,查找蛛丝马迹。”

    王香芝在王家待了多年,知道钻研学问辛苦又劳神,劝了姜慕燕几句,最后走的时候才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夫人留给姑娘的嫁妆,姑娘可得收好了,谁也不能给。”

    不能给姜家,也不能给王家。这话王香芝只敢在心里说,她眼巴巴地三姑娘,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从姑娘脸上,王香芝看不出什么。出了滴翠堂,王香芝继续与赵奶娘八卦书夏的事,“书夏说要去投奔故人,也不知她嘴里的故人是哪个,保不准她私下相中了谁家的穷小子,私奔了呢。”

第562章 哥哥的叛逆期

    前院会客厅,王河也在跟姜留讲书夏的去向,“书夏走后第三天,王恪到庄里来找她,非要留下用饭。喝了几杯酒后,王恪说书夏去找孟家长孙孟庭晚去了。因为孟庭晚是朝廷悬赏缉捕的逃犯,王恪怕受牵连,想跟书夏断绝父女关系。”

    姜留立刻精神了,“书夏知道孟庭晚在哪?”

    王河摇头,“王恪喝多了,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小人也问不出什么。等二爷回府后,您跟二爷说一说,万一这事儿是真的,兴许能顺着这条线抓住孟庭晚。”

    姜留记下了,“这事还有谁知道?”

    王河摇头,“小人连春儿他娘都没告诉。”

    就王香芝那张嘴很不牢靠,姜留点头,“还是河叔想得周到。”

    王河憨厚地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姜家发达王家败落,王河现在就想着怎么做才能向两位姑娘表忠心,为儿女铺好路。

    王河两口子走后,姜留吩咐芹青,“去把鸦隐……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站在门外的鸦隐听到六姑娘的话,立刻走进来道,“六姑娘啥事?某去办。”

    “没事了,还是我顺路走一趟吧。”姜留要去找哥哥,从姜家正门出去,走任家正门,先去跟裘叔说几句话也耽搁不了多少工夫。

    姜留觉得顺路,鸦隐却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二爷身边没他的位子,现在连六姑娘都看不上他了,他可不想跟呼延图一块混。鸦隐坚持道,“跑腿的事让某去办,姑娘只管在这儿坐着吃茶喝点心就好。”

    吃茶喝点心?姜留抽了抽嘴角,把书夏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你去跟裘叔说一声,让他派人打听书夏的下落。这事该怎么做,裘叔应该心里有数。”

    根据仁阳公主几次透露的消息,孟家姐弟应该是被秦成碧带走了。秦成碧天不怕地不怕,或许真把他们藏在京畿之内。顺着书夏这条线查,若真能查到孟庭晚的下落,也得先查清楚是谁救了他再动手。

    “是。”鸦隐嘴里应着,却没往外走,他满脸真诚地道,“某跟在姑娘身边三年了,姑娘可信得过某?”

    “当然信得过。”裘叔原是左武卫军师,鸦隐乃营中副将,是铁铮铮的汉子。虽说性子大条了些,但绝对可以信任。

    鸦隐又上前一步,“那以后某能不能贴身保护姑娘,有事也站在姑娘旁边听着?这样的话,某不仅可以更好地保护姑娘,还能帮着出谋划策,再帮姑娘传话时,也省得姑娘再讲一遍了。”

    姜宝都混成姜二爷的心腹了,他也得霸住六姑娘身边的位置!少爷最听六姑娘的话,他跟着六姑娘绝对吃不了亏。

    爹爹身边的姜猴儿和姜宝一个比一个机灵,哥哥身边的裘叔足智多谋,姜留也想身边站个脑袋好的。可一身悍匪气质的鸦隐竟摆出一副“我是你的人,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能不要我”的表情,姜留实不知如何拒绝他的“好意”,便道,“你说得有道理,以后就这么办吧。”

    鸦隐咧嘴笑了,开开心心去给裘叔送信,顺便再找呼延图炫耀炫耀。任府建成之后,长得不堪入目的呼延图立刻被二爷赶去任府前院守门了。

    看着半截黑塔的鸦隐一纵一纵地往外走,姜留又想书秋了。可奶娘坚持让书秋开春再回来,理由是:“书秋去庄上是苦受过冻的,苦她吃了,冻还没受足。”

    奶娘铁了心地要磨练女儿,姜留自不会拦着。回内院收拾停当后,姜留便带着芹青和芹白去找他逛街买东西。

    临近年底国子监和书院都放假了,姜大郎和二郎被大伯抓壮丁翻书,三郎和四郎尽情玩耍,哥哥除了必要的应酬外,不是读书就是习武,完全没有过年就该休息、该尽情玩耍的意思。姜留真想把他塞回姜家外院书房,让三郎和四郎烦着他,拉他一起去玩。

    姜留只是想想,姜二爷就这么做了。现在他只要出门,必让儿子跟去打下手。

    到了新院,见哥哥孤孤单单地坐在书房内读书,姜留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哥,以后我过来这边读书、练字好不好?”

    江凌立刻应下,指着一直摆在身边的,妹妹的专座道,“妹妹坐这里。”

    “好。”姜留应下,让姜财取来哥哥的披风,准备马车,两人一块去出府采买。出门之前,姜留先问两位公主的行踪,才决定去去哪里逛街。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玩有怪兽拦路的单机通关小游戏,两位公主怪兽挥着狼牙棒在地图上来回走,这么一想,姜留忍不住地笑。

    妹妹笑,江凌也跟着笑。可到了彩衣巷买衣裳时,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妹妹给和至挑的衣裳,比给他挑的好看。

    “那给你和和至买同一款的?”面前这两件外袍,分明哥哥那件布料更好、做工更精致,他竟觉得和至的好。

    “不想穿一样的。”和至那件跟道袍差不多,他穿着不合适。

    “那哥哥自己选一件?”哥哥也到了知道美丑的年纪,有他自己的喜好很正常。

    “想让妹妹选。”

    这是到叛逆期了?姜留看着高自己一截的哥哥,叛逆期的孩子可不好相处,自己得包若他一些,顺着他的脾气来。于是,姜留非常好说话地建议道,“那咱们一块选?”

    这下,江凌终于高兴了,“好。”

    过年怎么也得挑件喜庆的,姜留指着一件牡丹红色素面锦缎交领广袖袍,问道,“哥觉得这件怎么样?”

    “妹妹觉得呢?”

    “庄重又喜气,很不错。”

    “那就这件吧。”江凌言道。

    这就成了?姜留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好,就这件。”

    伺候着姜家兄妹选好外袍、寒衣和鞋袜,送他们出门后,店内的伙计一边收拾衣裳,一边跟掌柜道,“凌少爷的眼光不如六姑娘好,六姑娘挑的这件银丝暗纹团花袍多好看啊。”

    “这还用说?六姑娘是二爷的亲闺女,不光模样长得像二爷,品味也是二爷一样好。”掌柜噼里啪啦拨拉算珠。这件银丝暗纹团花袍是他店里最贵的,他本想亏本卖给六姑娘,可惜凌少爷看不上。

第563章 想做他妹夫,没那么容易

    “这件外袍真好看,鞋也很合脚。”和至换上新衣裳新鞋出来,兴奋地转圈圈,“我师父要在新春法事上跟好多人比法论道,我穿这身去,一定不会给师父丢脸。”

    大周的和尚、道士穿的衣裳与寻常男子相仿,差别都在脑袋上。和尚剃发,根据等级或场合不同,选择光头、戴僧帽或五佛冠;道士不剃发,戴五岳冠、五斗冠、莲花冠或五老冠。不过,康安不少喜追寻道法的仕子也会戴五岳冠和五斗冠,所以单凭衣着,很难辨认哪些人是道士。

    所以,姜留给和至买的衣袍,也是今年康安少年们流行的款式。见他如此喜欢,姜留也十分高兴,“新春法事是哪日,我们能去么?”

    “从初二到初七,初二在玄都观,初三在长天观、初四在金仙观……”和至介绍完,又开心道,“若你和凌哥能去,咱们可以一块听我师父和其他道长论道斗法,还可以吃观的好吃的。师父还说说等灵宝观建成,我们要连开九日法事!”

    灵宝观是御敕修建的道观,开观法事一定非比寻常。姜留的眼睛也亮亮的,“到时我们一定去捧场,开开眼界。”

    “师父说要邀请二爷去主持祭拜灵宝天尊的醮仪。”能在康安有座属于他和师父的道观,还是御敕修建的,让和至异常激动。

    “我爹不是道士,也能主持醮仪?”姜留好奇道。

    提到姜二爷,和至明亮的眸子更亮了几分,小脸也更红了,“当然可以!我师父说二爷道缘深厚,由他来主持醮仪最合适不过。”

    姜留与和至正聊得火热,江凌忽然道,“妹妹不是要去升平坊么?现在该回去准备了。”

    “啊?哦。”姜留与和至告辞,“我要和姐姐去外祖家,先走了。”

    “且慢。”和至从怀里取出一个桃木符,递给姜留,“我师父听说你外祖母身体欠安,亲手制了这枚祛病符。”

    “你回去替我谢过道长,过几日我和姐姐再亲自过去道谢。”姜留伸双手接过,琢磨着自己该给于渊子道长送些什么年礼才合适。

    姜留走后,和至又开始转圈欣赏自己的新衣,开心道,“这衣裳真好,鞋也很暖和,多谢凌哥。”

    江凌绷着小脸,“把衣裳换回来,随我去习武场操练。”

    “啊?哦。”和至虽然舍不得换下新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小声问,“凌哥,咱们今日还要操练啊?”

    “你的功夫学成了?”江凌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转了转拳头。

    和至立刻低下头,“没有。”

    “业精于勤,荒于嬉。”江凌迈大步向外走,一脸冷酷。

    想娶他的妹妹,只会说话哄妹妹开心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文武全才,长大后能建功立业,这样妹妹才能过的舒坦。和至还差得太远,必须好生教导、磨砺!

    “姑娘,咱们不是巳正才去升平坊么?”跟在姜留身后的芹白有些拿不准,怀疑自己记错时辰了,因为现在离巳正还有半个多时辰呢。

    姜留倒背着小手,在不规则石板拼出的园路上蹦跳前行,“是巳正,不过咱们得先回去收拾东西。”

    芹白恍然大悟。也对,三姑娘整日忙着翻阅古籍,送去王家的年礼也要姑娘准备。

    她们回到西院跨院时,却发现姜慕燕正在准备送给外婆的年礼。前几日她们已送过去一批,这一次送的都是精致实用的东西:保暖又舒适的抹额、滋阴润肺的药材、从大云经寺求来的平安符。

    姜留把桃木符递给姐姐,“于渊子道长听说外婆病了,亲手制了祛病符,让和至带过来。”

    “太好了!”于渊子道长道法高深,他亲手制的符最是灵验了。姜慕燕美丽的丹凤眼里闪着喜悦,让蜀桐把平安符收起来放好,又找锦盒将桃木符装进去,放在装药材的木盒上,认真道,“咱们一定要好生谢过道长。”

    “嗯,咱们过几日去五通观亲自道谢。等灵宝观建成后,咱们再捐一笔香火钱。”姜留早就想好了,“和至说大年初二开始,康安六大道观要开新春法事,我想跟他去看热闹。”

    和至虽是出家人,但妹妹常与他往来也对名声有碍,姜慕燕劝阻道,“道观里做法事时肯定到处是人,被挤着踩着怎么办?倒不如在家里玩得自在。”

    “哥哥也去,和至可以带着我们去内院,不会被挤到的。”姜留喜欢热闹,想出去玩。

    江凌也去?那边无事了。姜慕燕立刻放下心来,“出门后你要跟紧江凌,莫四处乱跑。”

    “好。”姜留欢欢喜喜应了。这几年被家里人当小孩子哄着、宠着,在他们面前,姜留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千年后穿越而来的成年人了。

    到升平坊王家见到外祖母时,姜留一看便知道太医局提举关舒予开的药方比上一个郎中的好。外祖母虽还在床上,但已能坐起来,不再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也有力气说话了。

    让两个外孙女到床前,王老夫人先夸了姜留两句,便拉着姜慕燕的手,仔细询问姜松与儿子正在做的学问进展如何。姜慕燕有问必答,极为耐心细致。姜留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每次来王家,姜留总能感受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虽然外祖母每次也会对她表示亲近,但姜留看得出来,在外祖母眼里她就是个多余的人,因为她没有书香世家女子该有的学识和气质。所以,姜留对外祖母也亲近不起来,也不喜欢王家。

    爹爹每次来王家,跟她的感受应该差不多。因为她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都更像爹爹。说起来也是奇怪,分明自己是穿越来的,怎么会与爹爹这么像呢?姜留双目涣散,开始走神。

    王老夫人察觉到小孙女神游天外,便吩咐婆子取来她爱吃的糕点,吩咐道,“留儿坐在桌边慢慢吃。”

    “是。”姜留跑到桌边吃糕点,远离学术圈。王幽菡和王幽影两姊妹进来后,王幽菡加入学术圈,王幽影到桌边与姜留组吃货团。

    因为外祖一家、母亲都因姜家而死,王家两姐妹面对姜家姐妹时,虽客气有礼,缺没了亲人之间的亲切感。所以学术圈三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吃货团这边却是名副其实:只吃,不说话。

    直到饭摆上桌,婆子扶着王老夫人靠坐在软榻上,由姜慕燕伺候她用饭时,三人之间的学术讨论才转为家常。

    王老夫人对姜慕燕道,“你大表姐这几日即将临盆,你们准备准备,该往立政坊送催生礼了。”

第564章 肺管子和心窝子

    催生礼,是女子怀孕后,娘家向女婿家送礼品和食物的习俗,希望孕妇顺产、多产子、有男有女等诸多美好愿望。按康安的风俗,催生礼可在孕妇怀孕满八月时送,也可在女子入临盆月后送,或早或晚都有说道。孕妇临盆之期若再上半月,则怀孕满八月时送;若再下半月,则入临盆月后送。

    雅正的临盆之期在正月上旬,所以苏家的催生礼早就送到了姜府。王幽影的临盆之期在腊月下旬,所出腊月初王家就该送催生礼过去,如今都腊月中旬了还没送。就算大舅和孔氏不在家,外祖母病着顾不上,王家旁支女眷也有几十人,怎么也轮不到让姐姐来准备催生礼!

    姜留放下筷子,装作无知地问道,“外婆,大表姐什么时候临盆,该送催生礼了么?”

    王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表姐这个月二十五六就该生了,按说催生礼应该十月送,可张家说让腊月再送,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

    十月时,大舅还在狱中未起解温肃,张家不让送催生礼,应是怕沾惹上晦气。王幽影的公公在翰林院供事,王访渔犯下的罪,是读书人眼里是最不耻、最有辱斯文的。姜留曾在宴会上听到张家的闲话,说若非王幽影怀了身孕,张家肯定会将她休了。

    若是旁的事,外祖母吩咐了姜慕燕肯定照办,但这件事她不想做。姜慕燕说不出拒绝的话,只低头以沉默来应对。

    王老夫人继续道,“你大舅母去温肃照顾你的舅,外婆也没精气神。思来想去,这事还得……”

    在外祖母再次点名姐姐之前,姜留打断她的话,装着一脸天真、好奇,请教道,“外婆,催生礼都有什么呀?”

    王老夫人含笑问,“苏家送过去的催生礼,留儿没瞧见?”

    姜留答得理直气壮,“留儿出去玩了,没看见。”

    “咳——咳——”王老夫人忍不住咳了几声,漱口之后才详细讲道,“催生礼要用盆装一束粟杆,上面覆以生色帕,再插上花朵和通草,帖罗五男二女、及眠羊、卧鹿的花样,这是主礼,除此之外还要用送馒头六盒、鸭蛋一百二十枚、羊生、枣、栗、米、牙儿绣绷、彩衣……”

    外祖母滔滔不绝地讲完,好奇宝宝姜留继续问,“那装粟杆的盆要用什么样的?”

    “祖母须少讲话养精气,这个我晓得。”王幽菡接过话茬,回道,“催生礼的盆可用金盆、银盆、镀金盆或贴彩画的木盆,送去张家的话,用镀金银盆最为妥当。银盆色不佳,金盆太过贵重,木盆会让张家觉得咱们王家不看重出嫁的女儿,祖母,您说呢?”

    王老夫人还未说话,姜留便道,“表姐不是说让外祖母少说话养精气么?”

    姑娘家当温和知礼,王幽菡不与姜留斗口舌,顺着她的话道,“留儿说得对,祖母您点头或摇头便好。”

    王老夫人轻轻点头。

    “镀金银盆啊。”姜留重复一遍,然后问道,“既然要准备的催生礼都已经清楚了,外祖母为何还要让我姐姐去准备。是王家没人去采买、不知道去哪采买还是不够银钱采买?”

    姜留的话像耳光一样扇在王家祖孙三人的脸上,三人齐齐变了脸色,王老夫人像是被通了肺,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左右两边的王幽菡和姜慕燕立刻起身为她拍打后背,婆子丫鬟端痰盂的端痰盂,送漱口水的送漱口水,好一通忙活。王家最没存在感的庶子王图南吓得退到一旁,不知所措。

    站在姜留身后的赵奶娘挺直腰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待王老夫人用完药,躺在床上粗重喘息时,王幽馨沉着小脸,忍不住责备姜留,“留儿妹妹,你看你把祖母气的!”

    这里属姜留最小,但她的脸比王幽馨还沉,目光比王幽菡还冷。这样的姜留王家姐妹第一次见到,竟不敢与她对视,纷纷转头。姜留的目光最后落在闭目养神的外祖母身上,沉静问道,“我那句话说得不合规矩气到了外祖母,请表姐明言。”

    王家姐妹自是无言以对,姜慕燕道,“留儿的话没有一句不合规矩,外祖母安心养病,催生礼让府里人照规矩采买,送去张家最为妥当。若是您这里缺少办催生礼的银钱,燕儿可派人回府取。”

    若说姜留的话戳了她的肺管子,燕儿这话就是捅了她的心窝子,王老夫人缓缓抬起颤抖的手,“燕儿留下,你们都出去。”

    “是。”王幽菡拉着妹妹往外走,王图南也退了出去。姜留看着姐姐,姜慕燕向她微微点头,姜留才带着奶娘和丫鬟退了出去。

    王老夫人苍老冰凉的手握住外孙女的手,沉痛道,“留儿不懂……也就罢了,燕儿当真,咳,不明白外婆的心思?咱们家出了……不体面的事,你大表姐在张家度,咳,艰难。如今能帮她撑起脸面的,只有……燕儿你了。”

    外祖母的手很凉,跟娘亲去世之前拉着她说话时一样凉,姜慕燕又慌又怕,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燕儿明白您的心意。您放心,待大表姐生产之后,洗三和三腊之礼,姜家样样会照着规矩送到张家去。”

    “咳……咳……”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燕儿还是不肯答应代替自己去张家送催生礼,王老夫人喘息着问道,“燕儿还是在怪你表姐弄坏了你娘的嫁衣之事?”

    姜慕燕的丹凤眸低垂,沉默片刻后,她一边流泪一边道,“燕儿为表姐准备催生礼不合规矩,燕儿不想姜家因此被人指指点点。”

    自己让燕儿准备催生礼,确实没考虑过姜家会怎样。王老夫人粗重喘息着,半晌才道,“是外婆疏忽了,催生礼让你幽菡表姐去准备。待张家的报喜帖送到姜家时,燕儿再去看你表姐吧。”

    姜慕燕轻声回道,“外婆,我母亲的临盆之期与表姐相近。若张家洗三日时,我母亲还未生,燕儿定会前去;若我母亲生了,论理燕儿当在家伺候母亲、照顾弟妹。”

    王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王幽影是你嫡亲的表姐,雅正只是你的继母。”

第565章 看透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后边的事便会顺理成章。

    姜慕燕开口驳回了外祖母让她为王幽影准备催生礼的要求,现在听外祖母问她王幽影与母亲孰轻孰重,她答得异常坚决,“母亲肚里的孩子,是燕儿嫡亲的弟妹。若母亲一举得男,弟弟便会成为燕儿和妹妹后半生的依仗。”

    “咳……咳……”王老夫人咳了起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外孙女也姓姜,是姜枫的亲闺女。

    外祖母的手缓缓松开时,姜慕燕心中一惊,双膝跪地将潮乎乎的小脸贴在她的手上,“燕儿不孝,外婆不要生气。万事没有您的身体重要,大伯和二舅的书稿已写好大半,最迟明年夏天就能刻印,到时王家就能扬眉吐气,表姐也能直起腰来做人,您安心养病,等开春就能好起来了。”

    她为王家、为儿女们操劳大半生,最终却落得女儿早亡、长子发配、次子因婚事被株连,是她教子无方、无能。浑浊的泪滑出眼眶,王老夫人有气无力地道,“外婆撑不到那一天了……”

    “您能!关太医说您是郁结于胸,只要您放宽心按时用药,很快会好的。”姜慕燕抽泣道,“若关太医不能治好您的病,我父亲会请澄空大师为您诊治,外婆您不会有事的……”

    姜枫只不过嘴上说说罢了,他向来如此。若他真关心自己这个岳母,早该去请澄空了。王老夫人干瘪的嘴角微微扯动,“告诉你父亲,让他不必费心了。燕儿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咳,咳……”

    姜慕燕连忙起身帮外祖母顺气,“外婆不用讲了,燕儿都明白。燕儿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澄空大师虽难请,但若外婆明年春天还不见起色,父亲一定会请他为您诊治的。”

    药劲儿上来,王老夫人无力说下去,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

    姜慕燕为外祖母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到外屋。不等王家姐妹说话,姜留便迎了上去,“姐姐,外祖母睡了?”

    姜慕燕红着眼睛轻轻点头。

    “外祖母已经歇下了,咱们回府吧。”姜留拉着姐姐就往外走,这地方多一刻她也不想待。

    王幽菡优雅起身,上前一步拦在两人面前,温和道,“燕儿,我这边的几本书看完了,你跟我去取来,带回姜家。”

    她这动作这语气,跟她娘孟氏一般无二。姜留眼也不抬地驳回,“我俩还有事,让你爹明日带到我家去。”

    “我父亲是你舅父,留儿表妹怎能如此讲话……”王幽菡微微蹙起眉头,对姜留的不知礼数流露出无奈又痛心的模样。

    姜留的桃花瞳此时尽是冰冷,“还想让你爹在我家跟我伯父一块做学问,你就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一遍。”

    刘婆子连忙上前劝和,“留儿姑娘……”

    姜留转眸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姜留此时的气势,配上她一棍子扫倒一座房的恶名,吓得刘婆子一哆嗦,诺诺后退。姜留回眸,冷冷盯着王幽菡。

    向来孤高自傲的王幽菡也被姜留震住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很好。”姜留拉着姐姐往外走,“等你爹回来告诉他,明日起,不准他再登我姜家的大门。”

    “没有我爹,单凭你大伯能写出什么来?”王幽馨气呼呼道,王图南想让姐姐不要这么说,却不敢开口。王幽菡再想阻止妹妹已是迟了。

    “我伯父凭的是真才实学,你爹这等落魄书生,康安一抓一大把。”姜留看也不看王幽馨,拉着姐姐走出王家。

    上马车后,姜慕燕小声道,“真不要二舅来了?若是这样,外婆的病情加重的。”

    她还有心思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死不了。姜留从车抽屉里掏出一个桔子,剥开掰下一瓣送入姐姐口中,劝道,“外婆不只有咱们这俩外孙女,她还有俩儿子、一帮孙子孙女,姐姐已经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了。”

    她家姓姜不姓郭,养了孟回舟一只白眼狼后差点被咬死,难道还要不知悔改地再养王家一窝白眼狼不成?他爹娶了王氏女,顺手提携王问樵是没问题,但那也得王家识抬举。王家受姜家恩惠,却还在自己和姐姐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提携它干什么?给姜家当大爷吗?

    姜慕燕嘴里酸,心里疼,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姐姐这样,可把姜留心疼坏了。她起来抱住姐姐,用小胖手轻轻拍着,“姐姐让爹爹帮外婆请御医、让二舅跟大伯一起做学问,是因为姐姐把他们当亲人。如果他们也拿姐姐当亲人,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拿自己当亲人了吗?姜慕燕抱紧妹妹伤心哭出了声,“王幽影烧了娘的嫁衣,大舅母还把娘亲的嫁妆放进王幽影的嫁妆里,这些外婆都知道,却还要我给王幽影置办催产礼……呜呜呜……”

    “因为王幽影是外婆的亲孙女,在外婆眼里,亲孙子亲孙女比咱俩重要。”姜留示意赵奶娘把马车引到人少处停下,让姐姐哭个痛快。

    不只如此,姜慕燕沙哑道,“外婆觉得,王幽影在张家站稳脚跟,就能反过来帮扶王家、帮扶在温肃的大舅一家。”

    “大舅出事后,王幽影只回过一次王家,大舅一家出京时她连脸也没露,外婆病了这么久,她也没回王家探望过。反倒是哥哥的宅子建成,咱们没给张家送请柬,王幽影挺着大肚子也想来。”姐姐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姜留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和鼻涕,如实陈述王幽影的所作所为。

    姜慕燕按了按鼻子,伤心欲绝道,“就是因为这样,外婆才想让我替王家送催生礼。外婆想让王幽影知道姜家听外婆的话,这样外婆才能震住王幽影,让她为王家、为大舅奔走。外婆不用在姜家身上费心思,是因为她知道我不会不管王家、不管大舅、二舅……”

    说着说着,姜慕燕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她也不想哭,可她就是忍不住。

    什么都看透了的姐姐,还是这么孝顺外婆。姜留替她心疼,也替她委屈,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怒火高涨,这回不把王家收拾老实了,她就不姓姜!

第566章 姜枫的请求

    在衙门美滋滋给手下差官们分年货的姜二爷忽然被叫去京兆府,府尹大人告诉他:万岁要见他。

    “是,下官这就去。”

    张文江见姜枫恨不得撩袍子就往皇宫跑,连忙道,“你知万岁召你所为何事?”

    姜二爷嘿嘿,“下官前日写了封谢恩折送进宫。”

    年底谢恩折哪个不写?!本府的谢恩折送入皇宫十天了!万岁怎么可能会为一封谢恩折召你入宫!张文江压着火气再问,“还有呢?”

    姜二爷摇头,表示没有了。

    张文江……

    ……

    ……

    “在万岁面前不准乱说话,不准没事找事。见完万岁,立刻回来见本府。”

    “是,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

    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就说这厮在万岁面前把天捅个窟窿,万岁也会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装看不到!!!

    张文江哼了一声,吩咐人唤衙官前来议事。

    姜二爷赶到宫门前,还不等他跟监门卫将士报上来意,守门的副将便吩咐人开宫门,抬手道,“姜大人,请。”

    嗯?姜二爷挑挑眉抱拳拱手,“多谢贺将军。”

    两人分明没见过几次,姜枫怎知自己姓贺?贺广辽诧异又惊喜,笑容真切地目送他入宫门。

    姜二爷随着热情的小太监到了宣德殿,宣德殿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们也个个带笑,这让姜二爷越发肯定万岁召自己进宫是好事。

    他脚步轻快地进入殿中行礼,“臣姜枫,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边码着高高奏折的景和帝听到这轻快喜悦的声音,烦躁消去大半,合上奏折温和道,“平身。卿今日有何喜事,为何如此欢喜?”

    站在景和帝身边的杨奉含笑看着姜枫,另一边的叶清锋驴脸拉得老长,恨不得把眼睛翻到殿顶上去。

    别的官员来了,万岁只议朝事,半句废话没有;姜枫来了,万岁上来就问他乐啥,这君恩真是偏得没边儿了!

    姜二爷真诚道,“回万岁,臣有两件喜事。”

    “说来听听。”景和帝接过杨奉递上来的茶,慢悠悠地饮着。

    “第一件:臣得幸,能在年底前当面给您拜年。”说罢,姜二爷恭恭敬敬地行大礼,朗声道,“臣姜枫,祝吾皇万岁龙体康健,万事如意,笑口常开。”

    景和帝龙颜喜悦,杨奉笑意满满,叶清锋眼眶里只剩一片雪白。

    “第二件喜事是什么?”

    “回禀万岁。在万岁的关怀、府尹大人的指导下,今年西城未出大事,百姓安居乐业,商户个个赚钱,家家有笑声,微臣出入衙门,遇到的都是笑脸。这说明臣没辜负您的期待,没愧对百姓,也是大喜事。”

    叶清锋……一边拍龙屁一边夸自己,姜枫你好不要脸!

    景和帝含笑问道,“卿今日在衙门忙些什么?”

    姜二爷眨巴眨巴眼睛,不知万岁究竟想问什么,便如实讲了,“回万岁。眼看就年底了,臣在衙门里给差官们分腊俸。”

    见自己说完了万岁还不吭声,姜二爷就知道万岁还想听,便逐一讲起西城的两位副指挥使、七位巡街副使这一年都是怎么用心办差的,最后总结道,“差官们跟着下官辛苦了一年,年底得几斤米、面和肉,提着回家交给家里人,体体面面的,他们就能安心过个好年,来年也会用心办差。”

    景和帝若有所思地问道,“几斤米面肉,就能让副指挥使心满意足,用心办差?”

    万岁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姜二爷不敢瞎揣测,只能如实回答:“回禀万岁,臣愚钝,只有一点拙见,若说得不对,请万岁恕罪。”

    “讲。”在姜枫这里,景和帝格外好说话。

    “多谢万岁。这几斤米面肉,是份心意。下官觉得虽然千人千面,但总归起来都想活得舒坦,只不过每个人认为的舒坦不一样。臣的副指挥使贺道斌喜欢办案子,越难越挠头的案子他越喜欢,办完案子后,他就会开心,所以让他审案,他就舒坦;副指挥使李长存见不得烦乱,事情理顺合乎条理了,他就舒坦,所以臣让他管理西市的杂事。他们做着自己喜欢的差事,领着能养家糊口的俸禄,臣也不难为他们、给他们下绊子,所以他俩活得舒心、踏实。”

    姜二爷继续道,“人一旦舒心、踏实了,就什么都好说了。年底分几斤米面肉炭是不多,但他们领了回去把东西交给家里人,就能少置办几样年货,让媳妇和老娘少费些心,让她们欢喜。所以,微臣说这是份心意,心意到了,就什么都有了。”

    姜枫讲完之后,景和帝沉吟道,“顺心,舒心,踏实……卿所言甚是。”

    “多谢万岁夸奖。”姜二爷美滋滋应了,笑得春花灿烂。

    景和帝看着他,又问道,“西城衙门可有不用心办差的差官?卿是如何处置的?”

    万岁在考教姜枫的才干,杨奉看着姜枫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且看他如何应答。

    姜二爷听了,非常认真地回道,“臣禀万岁,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们都用心办差,没有耍滑蹭懒的。”

    杨奉……

    景和帝盯着姜枫真诚无比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万岁笑了,姜二爷见万分开心,也开开心心地笑着。

    他这一笑,本就百分的容颜变作一百二,景和帝龙心大悦,“卿的谢恩折朕看过了,写得非常用心、真心,小篆也大有进步。”

    “多谢万岁夸奖。不敢瞒万岁,臣愚钝,小篆刚刚入门,谢恩折陈臣是先打好草稿,逐字抄了四遍,才敢呈给您看的。”能得万岁夸奖,姜二爷觉得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景和帝含笑,“卿今年办差用心,深得朕心。你家的年货还缺什么?朕赐你一些,好让你在家人面前也能体体面面的。”

    叶清锋……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姜二爷惊喜万分地望着万岁,见他笑意真诚,便斗胆道,“谢万岁。那臣斗胆,求您一事。万岁赐臣字帖后,臣的兄长姜松若获至宝,每晚研究前朝小篆各家的笔风。臣这两天见兄长愁眉不展,一问才知道他遇到了关卡,钻研不动了。万岁能借臣一本小篆书,让臣带回去让兄长拜读后,再给您送回来吗?”

第567章 姜留的决定

    景和帝垂眸看着姜枫,久久说不出话来。

    听不到万岁发话,姜二爷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景和帝轻声问道,“卿想借哪本书?”

    姜二爷偷偷抬头,发现万岁不像要发怒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万岁,您觉得哪本可以借给臣的兄长拜读,臣……就借哪本?”

    景和帝淡淡地问,“姜松让卿借哪本?”

    姜二爷这才明白万岁误会了,连忙跪下澄清道,“回万岁,臣的兄长不知此事。若他知道臣惹您生气了,回去后定拿着竹板追着臣满院跑的。您方才问臣家里缺什么年货,臣家的年货是庶弟置办,所以臣也不知道缺什么,怕说错了犯下欺君之罪,这才想着向您借本书回去讨兄长欢心。臣的兄长高兴了,臣的日子就好过了,这年货比什么都强。臣自作聪明却做了傻事,请万岁恕罪。”

    景和帝微微皱眉,“姜松经常打骂卿?”

    “回万岁,兄长好久没打臣了,臣做错事,他就唠叨臣,唠叨许久。臣知道兄长是为了臣好,长兄如父,臣想让他开心,就是总……做不对。这次臣不懂进退惹了您生气,回去后兄长肯定会打臣一顿。”

    见姜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耷拉肩膀,垂头丧气的模样。景和帝有些于心不忍,温和道,“朕不知卿的兄长想看什么,明日让他自己选吧。”

    选什么?姜枫抬头茫然地望着万岁。他被吓傻了,完全听不懂万岁在说什么。

    呸,装什么装!叶清锋唾弃。

    杨奉笑着提醒道,“万岁准姜大人之兄进宫中藏书阁挑选想借阅的书籍,大人还不谢恩?”

    姜二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奉,又傻傻地将目光转向万岁。他精致的五官被万岁的笑容重新点亮,灿若朝霞,随后以头触地谢道,“臣和臣的兄长姜松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和帝含笑点头,“去吧。”

    “谢万岁。”姜二爷晕乎乎起身,退出殿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慌忙抓门框稳住身躯,偷偷回眸,却见万岁正看着他,便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又连忙肃容恭敬行礼,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见他的背影都带着喜悦,景和帝叹道,“晓分寸、懂取舍、知进退、识大体、从心所欲而又不逾矩么?依朕看还少了一项:守孝悌。”

    叶清峰再也忍不住了,“万岁,姜大人是想用您的藏书取悦姜松,好让他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坦。”

    您睁开眼看看吧,别被姜枫糊弄了,他精着呢!

    景和帝却道,“姜松舍不得打骂他。”

    叶清锋听了,恨不得吐血三升,以泄心中熊熊之火。

    晓分寸、懂取舍、知进退……这些话是姜枫的谢恩折上写的。杨奉记得很清楚,前边还有“明事理”三字,却被万岁漏了。

    万岁觉得姜枫不明事理?杨奉略一思量,便明白了,笑着为姜枫解释道,“万岁,臣听说西城兵马司的副指使和巡街副使,都是姜大人一个个选出来的。姜大人不只知人善任,还为了让这些人尽力办差,从自己的俸禄和腊俸中取出一部分于他们。所以西城衙门的差官才上下一心,办差极为得力。”

    景和帝听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后竟不再看折子,吩咐摆驾华春宫。

    入华春宫后,帝后哄三皇子玩,无需杨奉和叶清峰伺候。两人便到侧殿烤火吃茶,叶清峰不满道,“杨哥为何帮姜枫说话?”

    杨奉正色道,“太傅到年六十八岁,若太傅致仕,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体察圣意,为万岁分忧解劳?”

    叶清峰脑袋里闪过数位大臣的身影,又被他一一消去,但是,“姜枫不能体察圣意,也没本事为万岁分忧解劳!”

    “现在不能,三年之后未必不能。”杨奉用长柄小铲轻轻刮去铜盆内炭条上的灰,直直盯着耀眼的炭火道,“就算三年后还不能,就凭他能令万岁开怀一笑,也值得留在朝堂之上。”

    万岁登基之后,能令他开怀一笑的事越来越少了,姜枫确实难得。但叶清峰实在看不惯姜枫的行事作派,“他不过是长了张讨万岁喜欢的脸罢了。”

    “这也是他的本事。”杨奉扫了一眼叶清峰的驴脸。

    叶清峰立刻就炸了,“你看某作甚,你也没比某强到哪去!”

    杨奉叹了口气,专注烤火。

    派姜猴儿去礼部请大哥散衙即刻归府后,姜二爷赶到京兆府,将面圣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府尹大人听。

    张文江听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怎么不蠢死你!”

    他哪里蠢了?姜二爷不解。

    张文江怒道,“万岁考问你政务,你为何说西城兵马司没有不用心办差的差官?衙门两百余人,怎么可能个个用心办差?你如此应答,会令万岁认为你没有尽到对下属的监督教导之责,这不是蠢是什么?”

    姜二爷恍然大悟,后怕地问,“大人,下官会因此降职么?”

    张文江回道,“不会,以后你的升迁怕会受些影响。你明年要继续用心做事,尽快令万岁改观。”

    姜二爷开心笑道,“以下官这点本事,也就配在您手下做个指挥使了,升官之事下官没想过。下官一定会用心办差,绝不给大人您丢脸、添麻烦。”

    “瞧你这点出息!”张文江忍不了了。若他能得万岁如此青睐,入阁拜相指日可待,这厮却只想着当个六品指挥使!不对,是五品指挥使,万岁亲自给他升了官!

    本就没多大出息的姜二爷上前一步,虚心求教正事,“大人您说,我哥明日去了万岁的藏书阁,是拿本书就出来,还是可以在里边多看几本,然后从中挑一本出来?”

    张文江瞪圆眼睛,指着门口喝道,“滚!”

    姜二爷无奈,只得告辞出京兆府,提着自己分得的肉和米面回府。

    刚进府,老管家厚叔便凑了上来,以他自以为的小嗓门道,“二爷,三姑娘和六姑娘今日去了升平坊王家,回来后六姑娘去书房找王家二爷,不大一会儿王家二爷就走了。之后,六姑娘吩咐老奴,年前不准王家任何人登咱们的府门。”

第568章 行,就这么办

    老管家厚叔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自家二爷,等他示下。

    姜二爷自不会驳了亲闺女的面子,大声道,“照留儿说得办。”

    “是。”厚叔笑呵呵地应了,又道,“礼部卢大人的夫人、翰林院孙大人的夫人来了,正在北院吃茶。”

    母亲那边有客,姜二爷径直回了西院。进屋见两个闺女都不在,只有妻子靠坐在暖榻上做针线,见她想起身,姜二爷抬手道,“你歇着,我自己更衣,在做什么?”

    “孩子的小衣。”雅正展开快做好的左衽棉布里衣给丈夫看。

    姜二爷煞有介事地点头,“大小正合适。”

    雅正又从身旁的小笸箩里拿出一双软底老虎头鞋,笑道,“二爷看这双鞋可还合适?这是翰林院孙世杰的夫人刚送来的,她家小儿子穿过的鞋子。”

    嗯……

    褪下官袍换上便服的姜二爷有些拿不准,他知道七斤的肉有多大一坨,却不知七斤的孩子脚有多大。想起留儿满月时,小脚还没自己的手心大,姜二爷换好衣服把老虎头鞋放在手心比了比,然后道,“大了些,咱们的孩儿为何要穿他家儿子的鞋?”

    “孩子穿百家衣、集百家福,孙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长得壮实,咱们的孩子穿他家孩子的鞋,也能壮壮实实的。”丈夫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却不知这些风俗,雅正越发真切地感受到王氏在世时,她与二爷是如何相敬如冰的。

    “他家儿子傻乎乎的。”姜二爷小声道,穿他的鞋子,自己的儿子也变得傻乎乎的怎么办?

    雅正抿唇笑,“二爷觉得谁家孩子活泼可爱?妾身去他家讨块布给孩子做百家衣。”

    姜二爷想了一圈,发现除了自家儿女和和至,别家孩子都傻乎乎的,便道,“留儿小时候的衣裳给他用。”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雅正笑道,“奶娘已把留儿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了。”

    姜二爷满意了,“燕儿和留儿呢?”

    “燕儿在滴翠堂看书,留儿去了新院,雄子来了。”雅正轻声道,“从王家回来时,燕儿的眼睛又红又肿,留儿也气呼呼的,妾身不好多问,二爷去瞧瞧吧。”

    大闺女哭是常有的事,姜二爷对被气着的小闺女比较在意,顺便问明白她为何要赶走王问樵。转到新院,姜二爷还未进书房便听到屋里传出笑声,进去见他的儿女、和至、郭南雄和黄华雨正围坐在火炉边拨拉烤栗子。他闺女脸上全是笑,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姜二爷到了,一帮人小家伙起身行礼,和至第一个冲过来,踮着脚把栗子往他嘴里送,“二爷吃栗子。”

    和至小手虽然黑漆漆的,姜二爷还是把栗子吃了,含笑点头,“好吃。”

    和至笑得极为开心,“栗子是五通观的师兄从山里捡回来的,小道用热水泡后再烤,非常好剥,二爷坐这边。”

    姜二爷被和至用黑乎乎的小手拉到火炉边坐下,与小家伙们挤在一起吃了几个烤栗子,才与儿子商量道,“今日天寒,不妨让厨房杀只鹿,今晚留你的朋友们烤鹿肉吃。为父刚得了一坛上好的黄酒,待会儿让姜财去取来,你们每人吃几杯?”

    “是。”江凌应下。

    “多谢二叔/二伯。”

    待姜二爷拉着姜留走后,郭南雄感叹道,“凌哥,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来跟你做兄弟,给姜二伯当儿子。”

    话最少的黄华雨忍不住附和,“我也想。”

    “小道也想。”和至跟上,虽然他很喜欢师父,但他更喜欢姜二爷,二爷好好啊。

    旁人没机会,和至却很有可能。方才他抓脏了父亲的衣袖,父亲都未说什么。心情很好的江凌问道,“除了鹿肉,你们还想吃什么?”

    姜二爷拉着女儿回到西院净手更衣后,才问起王家的事,“在王家受欺负了?”

    姜留小嘴巴巴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姜二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件事爹爹别管,让女儿自己办。”姜留绷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更可靠。王家是娘亲的娘家,娘亲早逝,爹爹另娶,他们都不适合插手此事。

    姜二爷不拦着闺女,只问,“你打算怎么办?”

    “女儿已经让二舅回家,不让他再跟着大伯一起做学问了。年前不管王家谁来,都不准他们进咱们家的大门,女儿要先晾一晾王家,看二舅怎么办,再说下一步。”姜留一本正经道。

    “让我二舅跟大伯一起做学问,本是想拉他一把。王家却认为没了他,我大伯连学问都做不出来,咱们还留着他作甚,对吧爹爹?他们父女在牢里时,若不是爹爹您,他们能平安走出来?他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算计姐姐、趾高气扬地看不起大伯,真当咱们姜家好欺负么!”

    小闺女的话句句说在姜二爷心坎上。可他还是顾虑着大闺女,“万一你外祖母的病情因此加重,有个好歹,你姐怕是受不了。”

    姜留送出一粒定心丸,“爹爹放心,我外婆心气足着呢,就是咳嗽几声而已。女儿这回就要他们知道,他们休想再用孝道拿捏我姐,使唤咱们!”

    “好!不愧是我闺女!就这么办!”姜二爷连赞数声,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入宫的事,“今日为父进宫,帮你大伯讨了个进宫中藏书阁借书的机会,明日就去。藏书阁,万岁的。”

    “真的?”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上前搂住爹爹欢呼道,“爹爹真是及时雨、雪中炭、冬天的棉被夏天的扇!爹爹太厉害了!”

    姜二爷一脸傲娇,“这算什么,不过是去藏书阁借本书罢了,看完还要还回去的。”

    “爹爹!”

    “嗯?”

    “这事儿能往外说么?”

    “那是自然!”

    “太好了!”姜留欢呼一声,一溜烟就不见了。

    姜二爷理了理被小闺女弄乱的衣衫,起身去滴翠堂看大闺女,燕儿心思重,若不去看看,她指不定又钻到哪个牛犄角里出不来了。

第569章 万岁赏的不是鞋

    姜留一口气跑到前院,如此这般吩咐厚叔一顿,厚叔连连点头,“六姑娘放心,这事儿老奴定给您办得敞敞亮亮的。”

    “什么办得敞敞亮亮的?”从衙门赶回来的姜松进门只听到老管家这句话,笑着问侄女。

    姜留看见大伯身后的姜猴儿使劲晃手挤眼,便倒背着小手笑眯眯道,“大伯回来了,大伯冷不冷?”

    姜松含笑,“大伯不冷。外边都是放爆竹的,留儿在府里玩儿,莫到巷子里去。”

    “好。”姜留乖乖应了,目送大伯入府。

    跟在姜松身后的姜猴儿,嬉皮笑脸地冲着六姑娘挑了挑大拇指,才蹿进去给二爷报信。

    大伯得知好消息后,会惊呆、吓傻还是高兴哭?姜留眼睛亮的。厚叔一本正经道,“六姑娘去玩吧,书房里冷得很,老奴把二爷带回来的炭送一盆过去,免得两位爷冻着。”

    厚叔都去看热闹了,她岂能错过!姜留吩咐芹青,“爹爹和大伯忙碌一天肯定口渴了,你去烧热水,本姑娘要去给书房送茶。”

    姜家这边热闹着,王家却静得吓人。王幽菡和王幽馨跪在侧院房中,王访渔坐在母亲房中看书,王老夫人躺在床上安睡,外屋的丫鬟婆子不敢出声,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王老夫人睡醒见儿子坐在自己房中看书,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诧异道,“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留儿说您身体不舒坦,儿就回来了。”王问樵放下书,伺候母亲起身。

    王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留儿被她爹惯坏了,这么下去,哪还有好人家到姜家提亲,平白连累了燕儿。”

    王问樵的语气带了些埋怨,“母亲让燕儿为幽影置办催生礼,本就不合规矩,两个孩子都懂事了,当然不高兴。”

    王老夫人稀疏的眉皱起又松开,解释道,“幽影在张家过得艰难,她们是嫡亲的表姐妹,遇到难处本就该相互扶持。”

    “有扶才有持。”王问樵回道,幽影与姜家姐妹,本就没这份情谊。

    “咳……咳……”王老夫人咳了两声,接过儿子递上的茶,饮了一口才道,“你在怨为娘?”

    王问樵撩长袍跪在母亲床前,“儿不敢。母亲,留儿让儿在家照顾,不必再去姜家了。”

    王老夫人一下坐直了,高声道,“她竟是如此说的?!咳——咳——她,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她竟如此……”

    待母亲咳过之后,王问樵才道,“便是留儿不说,儿明日也没脸再去。”

    王老夫人顾不上咳嗽了,急急道,“你不去,书稿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

    王问樵苦笑,“姜松亦是二甲进士出身,学识不在儿之下。没有儿,他照样能做书稿。儿能与姜松共研学问,本就是燕儿求来的。留儿说燕儿一路从王家哭到姜家,还说咱们不心疼燕儿,她心疼,她娘的在天之灵心疼。”

    外甥女的话,让王问樵无言以对。回到府中得知母亲和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对待两个外甥女的,王问樵感到更多的是无力、累。

    想到早逝的女儿,王老夫人捂着胸口喘息半晌,有些心虚道,“你明日将燕儿接过来,为娘好好跟她解释。这孩子也是,心里委屈怎不跟为娘说,偏要出去哭呢。一路上让人听了去,还不知传出多少闲话。”

    王问樵伺候母亲用饭后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坐在地上的王幽菡和王幽馨听到父亲回来了,连忙跪得笔直。外祖父家出事,母亲被杀,父亲如今是她们唯一的依靠,她们很怕父亲像赶走母亲一样,也把她们赶出家门。

    王问樵坐下,板着脸问道,“可知道错了?”

    “知道。”两姐妹齐声回答。

    “你们错在哪里?”

    两姐妹沉默,不如如何作答。

    王问樵厉声道,“若不是你们的姑父,我们父女三人早就化作枯骨!从牢里出来后,为父无处谋生,是燕儿为父亲求得到姜家做事的机会,你们不知感恩,竟还在慕燕和留儿面前大呼小叫,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姐妹俩齐声道,“父亲息怒,女儿知错。”

    “你们明日随为父去姜家赔罪,话该怎么说你们自己想。若想不明白,为父还是趁早把你俩远远嫁了了事!”王问樵甩袖而去。

    “父亲……”王幽馨转身跪爬着追了几步,又爬回来拉住姐姐的衣袖,哭道,“姐姐,怎么办?”

    王幽菡僵硬不动,硬生生将唇咬出了血。

    第二日,王家父女早早起身,乘车赶到柿丰巷。王问樵这两月到姜家,都是打声招呼便进去,今日他是登门道歉,便依拜访之礼,亲自上前与守门人道,“劳烦小哥去西院通报,便说升平坊王问樵求见。”

    “您稍待。”守门的小厮转头大声喊道,“厚叔,升平坊青芽巷王家二爷登门,要求见二夫人。”

    他不是来见雅正的,王问樵还来不及开口,姜府老管家已经拄着拐杖颤悠悠过来了,“啊?见二爷?”

    “不是,是二夫人。”小厮大声道。

    老态龙钟的厚叔惋惜摇头,“二爷跟大爷进宫去万岁的藏书阁借书,今日是见不着了,谁要见二爷?”

    听到老管家的话,王问樵的眼睛瞬间睁大,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是升平坊青芽巷王家二爷——”小厮扯着嗓子大声道。

    厚叔哦了一声,颤巍巍地给王问樵行礼,“您来得不巧啊,我家二爷早就出门。”

    王问樵已顾不得旁事,大声问道,“厚叔,您说姜大哥与我妹夫去哪了?”

    “多大个?”厚叔咧嘴笑着,“瞧您这话问的,万岁爷的藏书阁有多大个,老奴现在可不知道。得等我家两位爷回来,老奴才能知道。”

    “厚叔,二爷真去万岁爷的藏书阁了?”路上行人停住,好奇打听着。

    厚叔瞪大眼睛,“这事儿咱敢胡编?昨儿个万岁夸了我家二爷,亲口给的赏赐。”

    “万岁为啥赏二爷?”路人又打听道。

    “啊?”厚叔侧头认真听。

    “万岁为啥赏二爷——”路上大胜喊道。

    “哦。”厚叔颇为嫌弃地刮了刮耳廓,“这么大声作甚,震得人耳朵疼。万岁赏的不是鞋,是我家两位爷进宫中藏书阁借书——”

    “哎呦,您老这耳朵呦——”路人无可奈何地摇头笑。

    王问樵木桩般站在人群中,已完全傻了。

第570章 离了心

    马车中的王家姐妹也傻了。皇宫中的藏书阁是珍藏古书画之圣地,能入藏书阁的书画,无一不是精品,万金难求一观。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皇宫藏书阁的是梦寐以求之地。若能入其中畅读遨游,死而无憾。姜松和姑父竟被恩准入藏书阁借书,这……

    ……

    ……

    王家姐妹词穷,没有任何一个词能表达她们此时的震撼。

    王问樵所受的震撼,比两个女儿的加起来还要多。他迈着比厚叔还沉重的步伐走到马车边,浑浑噩噩地爬上车,靠在车厢上无法言语。此时,他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姜松一步登天,去万岁的藏书阁了,本来他也有机会的,是母亲和两个逆子硬生生把他拉了下来。

    王幽菡见父亲如此,心中惧意更甚,小声道,“父亲,女儿去请表妹出府相见?”

    王问樵万念俱灰,费劲地吩咐道,“……回府。”

    来都来了,人还没见着,怎就要回去呢?王家姐妹不敢反驳,随着父亲返回升平坊。

    见王问樵走了,厚叔提起拐杖,大步流星回府去见六姑娘。

    王问樵回到府中便关上了书房的门,王老夫人把两个孙女叫过去问明事情经过,也惊得半晌不能回神,她深为昨日之事懊悔。为何偏要选在昨日呢,哪怕再迟一日,她的儿子或许也能入皇上的藏书阁。就算不能去,待姜松回来后,儿子与其读阁中藏书,也能受益终身。

    怎么偏偏,燕儿和留儿要昨日来呢……王老夫人眸中寒光闪过,莫非这是姜家早就算计好的?!若真是如此……王老夫人直挺的腰包缓缓弯下,一声声咳嗽着。若真如此她亦无计可施,因为燕儿已与她离了心。

    此时彼处。

    皇宫内,姜家哥俩正站在藏书阁门内发呆。

    姜松激动得瞳孔都在颤抖,心中却又无比为难,这么多架书他该从何处寻起,该借哪本,哪些是他能动,哪些又是他不能动的?

    姜二爷则是满眼星星,感叹着这么多书万岁都读过吗?书架竟都是精雕黄花梨木制成的,好值钱啊。

    藏书阁管事太监见两兄弟站着不动,便提醒道,“姜大人、谪仙大人,二位里边请。”

    姜二爷回神看向藏书阁内面生的太监。此人着五品太监服,虽面无表情目光沉静,但语气还算温和,应能套套近乎。于是乎,姜二爷拱手笑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洒家姓张名宝平。”姜枫是万岁跟前的红人,寡言少语张宝平对他还算客气。

    姜二爷赞道,“此阁藏了这么多书,不只没有一丝腐败霉变之气反而清香扑面,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张大哥定有藏书辟蠹的妙法吧?”

    自己精心照顾的藏书阁被姜枫如此称赞,张宝平的眸子暖了些,“谪仙谬赞了。洒家并无妙法,只是在书页夹了芸香草,此法前朝便有之,有诗为证:‘芸香能护字,铅椠善呈书’。”

    姜二爷满面崇拜地望着张宝平,“张大哥好学问!难怪万岁让你打理藏书阁。”

    看着面前这张天下无双的脸和脸上无可挑剔的真诚,张宝明白万岁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了。同样的话,别人说出来是虚伪客套,姜枫说出来便无端让人相信他真是这么想的。张宝含不善与人客套,径直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想选哪本书?”

    大哥已经被书勾去了心魂,姜二爷虚心求教,“我兄长想研读秦汉隋唐小篆名家书法,张大哥觉得我们选什么书最合适?”

    姜松的目光也从最近的书架上抽回来,恭敬行礼道,“请张大人赐教。”

    “两位大人这边请。”张宝平将他们引到存放前朝书法的书架前,万岁赐给姜枫的小篆字帖,便是从此处抽取的。

    “多谢。”姜松到了架前,立刻被架上一本本书夺去心神,姜二爷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哥一起看。大哥取下一本书翻阅时,张宝平没有制止,姜二爷便开始与张宝平闲聊,为大哥选书争取时间。当然,姜二爷聊的话题都与小篆有关,张宝平虽话少,但深入浅出言之有物,令姜二爷折服,频频赞叹。

    姜松一边选书,一边侧耳听着二弟与张宝平说话。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选定作出决定,抽出一本书托在手中。

    一直注意着姜松的张宝平问道,“姜大人选好了?”

    “选好了。”姜松毫不犹豫。

    张宝平并不多言,命人取来锦盒将书装好,便送他二人出阁。姜二爷见大哥怀抱锦盒傻笑的模样,取笑他道,“大哥现在的样子,比当年娶大嫂进门时还高兴数倍。”

    “那是自然!”话说出口,姜松才反应过来,瞪眼低声骂弟弟,“胡言乱语!这两件事岂能相提并论!”

    谁跟谁不能相提并论?姜二爷望着大哥,笑得极为狡黠。姜松心虚地咳嗽一声,转头道,“咱们该去给万岁磕头谢恩吧?”

    引路太监则道,“万岁正在处理朝务,请两位大人随洒家出宫。”

    万岁日理万机,没空见他们再正常不过。姜松领着二弟在宣德殿外磕头谢恩后,抱着锦盒出宫门。太傅的轿子、秦相的马车、护国公的宝马都停在宫门外,三家管事看姜家兄弟走出宫门,目光各异。

    这三尊大神同时入宫,一定发生了大事。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会发生什么事?姜松抱紧锦盒,忧心国事。姜二爷含笑与众位管事一一打过招呼,才与大哥一起离开。姜松回府放书,姜二爷直接去了京兆府,到府尹大人跟前点卯。

    张文江眼皮也不抬地问,“你兄长借了什么书?”

    这个,他没注意看,也忘记问了……姜二爷心虚一笑。

    喀吧,张文江额头的青筋暴起。

    姜二爷赶在府尹大人开骂前道,“大人,下官从看管藏书阁的张太监口中得知,万岁这几日在读《史记》。”

    万岁在读《史记》?张文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姜二爷继续道,“大人您不知道,万岁藏书阁中《史记》竟是刻在竹简上的……”

    张文江握拳,“本府知道!”

    “是,下官刚刚知道,万岁藏书阁中的《史记》,竟是刻在竹简上的。”姜二爷改开,上前低声道,“下官经过存放《史记》的书架时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卷八十一、八十八、九十二、一百零九和一百一十一的卷匣都是空的。下官从宫中出来时,发现万岁把左右二相和护国公招进了宫中。”

    张文江自言自语沉思道,“卷八十一廉颇、卷八十八蒙恬、史记卷九十二韩信、卷一百零九李广、卷一百一十一卫青和霍去病……”

    姜二爷眸子亮亮地道,“大人竟知《史记》每卷中写的是谁,好生厉害!”

    这就好生厉害了?沉思中的张文江硬生生被姜枫气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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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