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花落谁家
跟着哥哥姐姐放完花灯,终于挤进皇城与皇宫之间的恒街内,姜留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今年灯市上不只流行戴面具,还流行抱媳妇走路。
若丈夫高大魁梧、媳妇娇俏玲珑,抱抱也没什么,那些丈夫不高、媳妇魁梧的夫妻们怎也东倒西歪地跟着凑热闹,这是神马恶趣味?
姜慕燕见此,下意识捂住了妹妹面具上的俩窟窿,严肃道,“非礼勿视。”
不用看也知道,姐姐一定也把眼睛闭起来了……两眼一抹黑的姜留抬手扶住姐姐瘦弱的小胳膊,安慰她道,“姐姐,咱们戴着面具呢,闭不闭眼睛没什么差别,没人能发现的。”
“那也不行。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姜慕燕板正着一张小脸,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努力了这半年,肚子里总算有点墨水的姜留明白姐姐这话的意思:即使别人看不见,也不能做违反礼法的事。姜留只得又跟姐姐商量,“那咱们不看周围不守规矩的人,只抬头看灯行不行?”
这个可以。姜慕燕张开眼,带着妹妹转身望向朱墙边高高架起的长龙灯。
这条龙由成千上万盏灯组成,它的身体圆滚滚,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草还是竹架子?姜留抬着小脑袋仔细看,但插在龙身上充当龙鳞的花灯太亮了,看不清下边是什么。她踮脚抬起小胳膊努力够了够,也没够到龙身,便抬头问哥哥,“哥哥,你说这龙的身子是用什么做的?”
“哥哥抱你看。”姜凌理所当然地把妹妹抱起来,让她的小手能够到龙身最低处。姜留把小胖手探进灯笼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是布,布里边像是草把子!”
“这得用多少匹布啊……”书秋望着前看不到头,后望不见尾的火龙惊叹,这些布若用来做衣裳,足够她和她娘穿十辈子了。
就在这时,一身着金甲的将军上前提醒道,“姑娘当心,飞龙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拉扯。若损坏火龙,轻者杖责,重者伏诛。”
姜留立刻收回小手,让哥哥把她放在地上,撩起面具向将军行礼,“小女子知道了,多谢将军大人提醒。”
这位金甲将军一看姜留的小脸儿,立刻激动了,“你可是姜谪仙府里的姑娘?”
“正是。”姜留惭愧低头,自己又因为没见过世面,给爹爹丢脸了。
金甲将军左右瞧瞧,“姑娘,令尊可来了?”
鸦隐说爹爹也到了横街,不过爹爹带着未婚妻逛街呢,怎能被人打扰。姜留摇晃小脑袋,“我们和父亲在西市就分开了,不知父亲在何处。”
金甲将军有些遗憾,抬手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送给姜留,“戌正时分,万岁会在宣德楼赐花灯与民同伤,姑娘去长乐门前等候,可凭此木牌得一盏宫灯。”
这可算得上是意外惊喜了,姜留双手接过令牌,笑容面满地道谢,“多谢将军。”
姜凌拱手行礼,“多谢将军送小妹木牌。敢问将军贵姓,姜凌回去后定告知家父,请家父当面向您道谢。”
金甲将军笑容满面,“某姓袁名春新,与家父已兄弟相称,公子不必客气。”
康安城里与爹爹以兄弟相称的,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姜留面带亲热地道,“多谢袁伯父。”
比姜二爷还小好几岁的袁春新顿感沧桑……
“袁伯父”姜慕燕也上前行礼,“不知这条飞龙的头尾在何处?”
火树银花之下,袁春新脸上的沧桑被络腮胡遮挡得干干净净,“飞龙长百丈,龙头在宣德楼上,你们再向东行就能望见,龙尾在西边的鳌山上。你们先去长乐门下领宫灯,再顺着长乐门东侧那条飞龙向前行,也能看到龙尾。”
“多谢袁伯父。”
三小只齐声道谢离,赶往长乐门。长乐门前宽阔的广场上搭起了高高的露台,露台上热闹非凡,露台下寸步难行,也不知台上在演什么戏,台下百姓叫好声不断。姜慕燕发现这里举止不端的夫妇更多了,她皱着柳叶眉挡在妹妹前边,带她贴墙向前行走。姜留个子小,被人群拥挤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紧紧抓着哥哥姐姐的手,有点想放弃。
姜凌立刻觉察到了妹妹的不适,停住转身,“上来,哥哥背着你。”
哥哥虽然瘦,可力气大着呢。姜留立刻爬到哥哥背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姜凌命姜财和鸦隐等人在前后护着,一路将妹妹背到长乐门外金甲监门卫把守处。谁知一块令牌只能放一个人进去,三小只很失望,姜留决定尝试一下家传技能:刷脸。
她抬起小脑袋,向着守门的将士行抱拳礼,“两位将军大人,这块令牌是袁将军方才给的,小女子一个人进去害怕,将军可以通融一下,让我哥哥姐姐一块跟着进去吗?我们保证,只领一盏宫灯。”
说罢,姜留伸出了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头。
监门卫将士看了看这漂亮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身后瘦高的黑脸少年,问道,“你们是姜谪仙的儿女?”
姜留漂亮的桃花瞳变得比花灯还亮,“将军认得我父亲?”
监门卫将士笑了,各从腰间抽出一块木牌递过来,又叮嘱道,“宫灯都是一样的,持木牌的都能领到,不必拥挤。”
“多谢将军!”姜留的小脸笑开了花,这技能实在是太好用了有没有。
丫鬟护卫们在外等候,三小只手拉手到了长乐门前等候,竟在人群里发现了郭南雄等好几个熟人。姜留这才明白,这些令牌是宫里发给监门卫和千牛卫将士们的福利。
还没与小伙伴们说上几句话,宣德楼上便有太监高手喊赏,露台上表演绝技的艺人们叩头谢恩,长乐门内赐灯人也出来了。姜留用木牌换到一盏哈密瓜大小的漂亮宫灯,还不等她激动,却见宫娥提着一对西瓜大小的五彩琉璃灯走来,眼睛立刻睁大了,眼睁睁看着宫娥提灯出了宫门,走入人群。
谁说灯都是一样的?这俩分明就大两号,精致百倍好不好!
是人都有好奇心,三小只也跟众人一样,随着宫娥往外走,想看看这两盏漂亮宫灯花落谁家。
那是用草把捆成两条龙,龙身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又自灯山至宣德门楼,横大街约,用棘刺围绕,谓之棘盆,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
第362章 打儿子
大周掌天下九州,九州之内南方善精巧,北方攻豪放,大周彩灯中尤以苏灯和福州灯最为有名。苏灯工艺以亭台楼阁为造型主体,灯内配以人物、山水、花卉,鸟兽等彩色画面,尽展江南民风。
宫女提出来的这对西瓜大小的五彩琉璃灯以宝石为骨架,外型如碧瓦飞甍的亭台,灯壁用双层暗花,姜留眼看着灯壁上的人物鲜活灵动得飞过,馋得都要流口水了。这对宝石制转鹭灯,直接把她房内那盏碾成了渣,太漂亮了有没有!
这是赏给谁的?她能刷脸讨过来不?如果她的脸不够刷,可以把她爹爹拉过来一块刷!如果她爹也刷不下来,就让他去皇宫里给自己讨一对。这般想着,姜留心里总算平衡了些,慢悠悠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姜慕燕也小声嘀咕,“这对宫灯上的壁画乃是天降祥瑞图,做嫁妆最是合适,若父亲在此就好了。”
姜凌拉着妹妹的手哄道,“等妹妹成亲时,哥哥会为你置办两对这样的灯。”
姜留瞬间有种“为了得到四盏灯,成个亲也没什么”的疯狂想法,她猛地甩了甩小脑袋,抬头笑道,“哥哥成亲时,留儿也给哥哥买四盏,姐姐也买四盏。”
有钱能使鬼推磨,买几盏灯绝对不在话下。
旁边提着灯的郭南雄听得心疼,“这灯很贵的,又不能当饭吃,买那么多也不会生小灯,还是少买几盏吧?”
姜慕燕也心疼,“雄子说得对,过犹不及,咱们还是置办三对吧,每人成亲时一对。”
这也不少啊……郭南雄跟姜凌商量,“等我成亲时,凌哥把你的灯借我用用。”
“好。”姜凌对郭南雄还是很大方的。
千牛卫在前开路,四个宫娥提灯跟随,小家伙们跟在宫娥身后,穿过露台,到了露台之南。停在一对带面具的夫妇面前、一对父子和一对父女跟前。小太监高声道,“万岁赏戴山精面具公子琉璃转鹭灯一对,赏黑衣公子清冰玉壶无骨灯一盏,赏紫袍公子五色玉石坐灯一盏——”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戴面具的姜二爷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带着雅正谢恩。
方才跟姜二爷飚劲儿的黑衣和紫袍汉子,也慌忙带着儿女跪下谢恩,“草民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娥将灯送上后,太监继续道,“妻以夫为天,为夫生儿育女;夫对妻敬爱有佳,值此佳节带妻观灯,夫妻相互扶持,实为感人。故,万岁赏戴山精面具夫妇琉璃转鹭灯一对,以兹嘉奖。父为子纲,为父者子少时当宽慈,子长大当从严,为子女者才会对父亲孝敬有佳。值此佳节带妻观灯,二位将幼子置于肩上,哄起开怀,实为感人。故,万岁各赏灯一盏,以兹嘉奖。万岁宣——”
“跪——”旁边两个太监高声喊道。
橫街上的百姓呼啦啦全部跪倒,便听太监高声道,“我大周百姓,夫当撑门立户,妻当生育儿女,夫妻应相敬如宾悉心养育儿女,儿女要孝敬父母。若能如此,朕心甚慰。”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又高声道,“上元佳节,朕与臣民共赏花灯,通宵达旦犹不尽兴。故,再摆灯三日,十八日之前不执宵禁,皇城七门、外城九门彻夜洞开,百姓可尽兴玩赏花灯。”
这道旨意一下,百姓们立刻沸腾了,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声冲上宣德楼,令景和帝龙颜大悦。
传旨的太监宫娥走后,姜二爷领众人起身,黑衣和紫袍汉子紧紧抱着万岁赏的灯,笑成了傻子。不过转头看到姜二爷夫妇手里提着的一对灯,俩人又觉得亏了,早知道万岁会有赏赐,他们肯定不扛儿女,一定跟这家伙一样扛媳妇!
与宫灯擦肩而过的汉子们顿足捶胸,早知道有这好事儿,他们一定咬牙坚持下来,虽然……很难。这个上元节错过了,他们今年一定要练好臂力,明年扛媳妇过来观灯。就算媳妇扛不动,扛儿女也成啊。
三小只则齐刷刷站在父亲面前,没了反应。
带着面具的姜二爷将琉璃转鹭灯转到左边,三小只的脑袋便跟着转到左边;姜二爷将灯移到右边,三小只的脑袋也移到右边。姜二爷开心极了,得意洋洋地问,“想要吗?”
“想!”姜留响亮地答道。
“不给!”姜二爷转手把灯递给雅正,“两盏都是你的,拿回去放在房里看着玩吧,不要给那些撇下亲爹的孩子玩。”
看着雅正夫人手里提着的两盏灯,姜留眼馋也没法子,因为她的脸在她爹这绝对刷不动。既然如此,干脆破罐子破摔!姜留把手里的小灯举起来,“我们也有,虽然小但是很漂亮。哥哥,姐姐,咱们继续玩去吧?”
姜凌点头,躬身正正经经地给父亲行了个礼,高声道,“儿姜凌恭喜父亲、夫人得万岁赐灯。儿不敢打扰父亲和夫人赏灯,儿与三姐、六妹先行告退。”
说完,姜凌拉着妹妹和姜慕燕跑了,把姜二爷气得直跳脚,这不孝子,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方才那位小少爷说他叫姜凌,姜二爷家的小公子就叫这个名吧?”
“那个提灯的漂亮小姑娘,应该是姜谪仙的小女儿,姜家六姑娘!”
“那这位山精公子就是姜二爷了?”
“这位山精夫人是雅正夫人么?”
众人把姜二爷和雅正夫人团团围住,叫嚷着请姜二爷和雅正夫人摘下面具。不想摘面具的姜二爷,更想揍儿子了。
灯内配以人物、山水、花卉,鸟兽等彩色画面,集中体现了江南水乡的民间风味。在形形色色的彩灯中,走马灯最具巧思。它的外型有如,灯壁用双层暗花,由于烛燃烧后引起空气对流,灯的内壁能自动转动,使其灯上的人物故事,走马似地循环往复展现在人们眼前,引人入胜。今天,苏灯制作技艺日益精湛,并有电转灯,电动灯、大型壁灯和座灯问世。
第363章 父与子
在灯市上疯玩了许久,姜留都觉得累了,才爬上马车回府歇息,回府后,姜慕燕立刻让人去北院报了平安,又问,“父亲可回来了?”
“二爷还没回来。”齐嫂好奇问道,“姑娘,听说二爷得了万岁赏赐的琉璃转鹭灯,可是真的?”
姜慕燕含笑点头,“父亲当时戴着面具,咱们知道就好,不要跟外人提起。”
“是。”齐嫂笑着应了,“二爷真是太厉害了,戴着面具也能得赏赐。”
送雅正回府才返回家中的姜二爷也为此十分得意,旁人都说他是以貌取胜,可今日他戴着面具照样得了赏赐,这说明什么?
姜猴儿立刻答道,“说明二爷您有真本事!”
姜二爷翘起嘴角,“整条横街上,只有爷能托着媳妇看完整曲歌舞!”
鸦隐嘟囔道,“某也能。”
姜二爷剑眉一挑,轻飘飘地道,“要证明你能,你得首先娶个媳妇。”
鸦隐无言以对。
姜二爷忽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咱们这一群人,只有爷有媳妇!”
未过门的!鸦隐心中吐槽。
呼延图嘿嘿道,“二爷,其实某媳妇也有儿子,真的。”
众人都惊呆了,鸦隐一把抓住呼延图的前襟,“老呼,你不地道啊!咱们一块混了两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瞒着!”
呼延图挠挠乱糟糟的发揪,“也不是瞒着,你们从来没问过某……”
不问是因为谁也没以为你能有啊!众人一阵无力。
姜二爷用目光扫了一圈,还着重看了看鸦隐,感慨道,“连呼延图都有妻儿了啊……”
这是几个意思?鸦隐立刻暴走,却被卢定云按住了。待二爷走后,卢定云拍了拍呼延图的肩膀,“老呼,行啊你,咱们哥几个去整几杯?”
损了鸦隐几句后,姜二爷心里舒坦多了,听到母亲已经睡下,便直接回了西院,稍事梳洗便到了床边,拍了拍儿子的小棕脸,“着了?”
本就没睡踏实的姜凌睁开眼,便见父亲将一瓶药酒放在枕边,随后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吩咐道,“给为父擦药酒。”
姜凌任命地坐起来,“您伤着哪了?”
“胳膊和肩膀酸。”姜二爷哼哼道。
姜凌抿了抿唇,下床自火盆边取下热着的水壶,用热水水将药酒温热,一边给父亲揉擦药酒,一边问,“父亲如何脱身的?”
姜二爷骄傲地哼了一声,“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难住为父?爹直接跟众人说,‘琉璃灯是万岁赏给山精公子的,不管爷是谁,今晚只能是山精公子’。他们哪个敢不尊圣命?”
姜凌抿抿唇,父亲惯会狐假虎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父亲怕被认出么?”
“不怕,只是觉得看他们跳脚很有趣。”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其实他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怕摘下面具会惹恼了雅正,女人都是小心眼儿。
费劲儿给父亲揉开硬邦邦的肌肉,把药酒放在一边,“好了。”
姜二爷起身活动了活动肩臂,很是满意地夸奖儿子,“比姜猴儿手艺好。”
姜凌不想理他,躺下继续睡觉。姜二爷却不让他睡,穿好里衣后又扒拉儿子的里衣,“脱了,爹也给你按按。”
姜凌抓紧自己的衣领,黑着小脸道,“儿肩膀不疼,不用劳烦父亲。”
“不疼才有鬼!”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当爹不知道你妹妹有多沉?你没少抱着她吧?明天不想跟你妹妹出去玩了?”
姜凌不情愿地放开衣襟,嘴里小声纠正道,“妹妹九岁了,儿子没抱她,只背着一段,肩膀也不疼,嘶——”
姜二爷放开压住儿子肩膀肌肉的大拇指,得意道,“还说不疼?”
姜凌……
“你怎瘦成这样,一顿两碗饭都吃哪去了?”
姜凌……
“还好你骨架不小,否则穿衣就难看了。以后少穿玄色的衣袍,你现在白了些,也跟着为父穿白色。”
“白色不禁脏。”
“就是因为不禁脏才要穿白色,你穿上后,旁人就不好意思往你身边凑,还摸来摸去了。”姜二爷给儿子亲身总结的经验,“不过你不穿也对,你不穿也没人往你身边凑。”
姜二爷说完,顿时觉得儿子很可怜,“为父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有媒人上门提亲了,你却连个人探听也没有。将来你要成家,少不得还要为父费一番工夫。”
姜凌绷着小脸回道,“父亲成亲也没少让祖母和大伯费心。”
姜二爷给儿子揉完药酒,又给他拉上衣赏盖好被子,才躺在床上感慨道,“这倒是。”若是王氏不死,母亲和大哥也不会为了让他再娶劳心劳力。
想到王氏,姜二爷又想到了轻飘飘的雅正,两剑眉缓缓蹙在一处。雅正这么瘦,母亲近来也显出了老态,都让姜二爷有些揪心。算着日子,藏云寺的当度又该下山采买了,不如让他给澄空大师送个信儿,请大师下山吃自己的喜酒,顺便请他给母亲和雅正诊脉,开几副调理身子方子?
就这么定了,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眼眼睛。
停了一会儿,姜凌低声道,“父亲,儿明日搬到前院书房去睡吧?您该整理房间准备迎娶雅正夫人了。”
姜二爷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道,“好。”
姜凌心里回了一声,翻身盯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父亲每日在他耳边唠叨,已经忘记一个人睡是什么感觉了。
停了片刻,姜二爷又道,“睡吧,爹跟你一块搬到前院去睡。”
姜凌轻轻应了一声,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听说儿子用肩膀扛着雅正观舞,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真是太胡闹了!”
姜二爷嘻嘻直笑,“娘,万岁还夸奖孩儿,赏了一对琉璃灯呢。”
西市上花灯也不少,姜二爷每日得亲自去坊市巡视叮嘱一番才放心。待他走后,姜老夫人皱起眉头,“雅正也是,枫儿胡闹,她怎也跟着不懂事了。”
刘婆子劝道,“老夫人,其实这样也好。二爷与雅正夫人合得来,以后雅正夫人进门,两人才能过到一处去。”
姜老夫人眉头渐渐松开,“但愿如此吧。”
姜二爷到了西城衙门,巡街副使史良勇快步上前禀道,“大人,西城外聚集了几十个难民,想要进城!”
第364章 难民
难民?姜二爷纳闷道,“大过年的,哪来的难民?”
史良勇摇头,“听口音不是京畿附近的,属下来上工的路上瞧见他们衣衫褴褛、携幼扶老,面黄肌瘦……”
还不待史良勇说完,姜二爷便不耐烦了,“啰嗦!”
“就……很惨!”史良勇总结道。
万岁昨日才说要开放九门,与百姓同庆佳节、赏花灯、颂太平盛世,怎就忽然冒出几十个难民来?姜二爷皱紧眉头。
见大人皱眉,冯子瑞连忙道,“大人不必担心,九门都有官兵把守,难民进不到西城来。”
姜二爷摇头,“爷不担心这个,史良勇。”
“属下在!”史良勇抱拳。
“你去西城外瞧瞧,看这些人还在不在。”
“是。”
史良勇走后,西城副指挥使李长存叹道,“近来守西城门的是羽林卫东营定远将军郎超,此人手段狠辣,这些难民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另一副指挥使贺道斌紧着给李长存使眼色,“咱们西城衙门只管西城事,西城门外不归咱们管。”
“贺大人所言极是。”李长存连忙点头,西城的事情已经另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思管城外难民之事,“大人,昨晚咱们共抓获趁夜偷盗、抢东西之徒二十五人,挤挨妇人的狂徒十三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正月十五观灯人潮涌动,趁机做坏事的也不少。今年的观灯还要持续三日,乐坏了百姓,已累惨的巡城官兵和各处衙门则暗暗叫苦。姜二爷吩咐道,“在衙门前弄块亮眼的场子,墙上挂刑具,将他们的罪状都用木牌写好挂脖子上,以示警戒。今晚抓到的也照此处置,爷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要脸面的王八羔子。场子边上再设一块地方,去找请几位道士设上元醮,做净狱道场,除一除西城的晦气。”
“这个主意好!”李长存连忙点头。
贺道斌也连忙夸奖,“大人高见。”
两位副使又请示了几件衙事后,史良勇便回来了,怒冲冲地道,“大人,西城外的难民已经没有了。属下询问羽林卫守城门的官兵,他们都说根本没什么难民,是属下看错了。”
姜二爷扫了他一眼,“你没跟人家吵起来吧?”
“没有,属下谨记大人教导,好几个月不跟人吵架了。”史良勇性情耿直脾气暴躁,在应天府得罪人丢了差事,才被他姐夫白晅接到康安,塞入姜二爷门下做事。姜二爷量才而用,派史良勇管潜火军,处置西城潜在火情。史良勇也没辜负姜二爷的信任,很是负责。
“那便好。”姜二爷让史良勇去忙后,便站起了身,“爷出门转转,你们先忙。”
贺道斌不放心跟上来,“大人莫不是要去西城外吧?”
“爷才没那闲工夫!”姜二爷说罢,溜溜达达地出了衙门,吩咐姜猴儿,“去把柴四给爷约到听书楼来,顺便把姜明也叫过来。”
姜明来了后,姜二爷径直问道,“八里庄那边整理的如何了?”
八里庄是去年冬天府里置办的田庄,良田虽只有三十余亩,但周遭可开荒的坡地还有几十亩,若下功夫耕种几年,可成良田百亩的尚好田庄。姜明回道,“八里庄的三十亩良田已备好粪肥,开春解冻后就能耕种,开荒的事还没开始筹备。”
姜二爷点头,又叮嘱他道,“五郎还未满月,你等尽量不要去惊扰三爷,有事办不了的就递到爷这里来。”
“小人明白。”姜明是老管家的二儿子,老管家年事已高,虽还顶着管家的名头,但管家的差事多是姜明在操持了。他想了想,低声道,“二爷,老夫人方才吩咐小人去风水师进府相宅,想在西院起几间房。”
现在还未出正月,在西院建地基起厕屋,怎么也得三月雅正进门之后。姜二爷吩咐道,“此事不急,爷回去和老夫人讲,你先忙眼前事。”
两人说着话,柴易安便到了。他进来后用力拍了拍姜二爷的肩膀,高声道,“山精公子?”
姜二爷得意一笑,“怎得?”
“小弟就知道是二哥!二哥肩膀疼不疼?”说着话,柴易安用力捏了捏二哥的肩膀,发现他竟不喊不叫,便忍不住赞道,“二哥,行啊!”
“你二哥我连千斤鼎都扛得动,这算什么。”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抬了抬胳膊,凌儿推拿的手艺不错,他一觉睡醒就全好了,“我找你来,是有件小事想麻烦你。”
“二哥客气了,有事你说,小弟立刻去办。”柴易安笑道。
姜二爷把西城外难民的事儿讲了一遍,随后道,“你如今在羽林卫做事,去帮二哥打听打听他们打算怎么处置这帮人,如果没什么大用处,帮我把这些人要下来。我新买的庄子要开荒,正缺人手。”
柴易安每想到姜二哥竟为了这事儿找他,不过他磕巴也没打便应了下来,“几十个全要,还是只挑男丁?”
“全要。”姜二爷道。
柴易安点头,“好,二哥且等着,小弟去办。”
姜二爷又道,“让姜明跟你去,人讨过来,直接送到庄子上去。”
姜明有些为难,八里庄确实缺开荒的人手,但接手难民可不是个好主意。不过这事儿二爷已经定了,他也不好反驳,只得跟着柴四爷走了。
一日转瞬即过,天黑了柴易安才赶了回来,在西城衙门寻到姜二爷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二哥交给小弟的差事,小弟没办成。”
姜二爷笑着给他斟了杯茶,“没办成就没办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拉着脸作甚?”
柴易安将茶一饮而尽,怒道,“那些难民全被郎超埋了!”
姜二爷愣住了。
“小弟本也没把这当回事,谁知去了京外羽林卫大营,却问谁谁不知,小弟这才觉得不对劲儿。打听了一天才查明白,难民全都被活埋了!”
姜二爷有些不信,“难民不是大都会被警告一番,然后连夜送到别处么,怎就埋了?地还没解冻呢,他们怎么埋人?莫不是难民已被送走,他们诓你的吧?”
第365章 不想当猴
柴易安面色凝重,“小弟也不相信,亲自去看了,发现他们真把人给埋了,好大一块被翻动过的土,旁边还有没烧净的破锅烂筐。二哥,康安内外的冤孽,远比咱们知道的要多得多。”
姜二爷又给柴易安斟了一杯茶,一本正经道,“翰之,不管康安城内外有多少冤孽,其中没有一桩是咱们兄弟办下的。”
柴易安心中积郁也去了不少,与二哥碰了碰杯,“二哥说得对,咱们兄弟没办犯下一桩冤孽。二哥,这件事要不要跟白大哥说一声?”
白旸是白晅的嫡兄,乃羽林卫左营将军。姜二爷摇头,“这事儿你都能打听到,他肯定也知道。郎超既然将这些难民埋了,就说明这里边可能有不可告人之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柴易安点头,长叹一声抱怨道,“小弟到了羽林卫才知道,在以军功论高低的莽夫们面前,身份、学识都毫无用处。有时我真想待在康安城中,再也不回羽林卫了。二哥,以前咱们兄弟过得多痛快啊,也不知白晅那小子过得怎么样。”
两人边用饭边追忆往昔,饭后柴易安返回嘉顺王府,姜二爷继续回西城衙门值守。他刚回到衙门,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裘叔求见。
裘叔进来后,示意姜宝出去守门,才与姜二爷道,“二爷可听说了,今日西城金光门外突然来了一股难民,可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难民便被守城官兵带走了。”
姜二爷点头,“爷听说,这批难民被郎超活埋了。”
“二爷果然消息灵通。”裘叔坐在姜二爷对面,面色比柴易安还凝重,“二爷可知这些难民来自何处?”
他这模样,本来不知的姜二爷也猜到了,“莫不是来自肃州?”
裘叔轻轻点头,“这些人应跟老夫当年带少爷出肃州时一样,从肃州便入山,一路翻山越岭来到康安的。只怕他们是去年秋后便入山,躲躲藏藏走了数月,今日才到康安。”
回想到那年自己在藏云寺睡得正香时,被裘叔折腾醒的场景,姜二爷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来康安做什么?”
裘叔轻轻摇头,“老夫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尽数葬身寒土。”
姜二爷皱起剑眉,“若他们只有这点本事,是怎么一路从肃州跑到康安的?”
肃州至开封有千里之遥,这些人便是在山林藏匿行踪,也需躲避豺狼虎豹,他们能活到今日,也该是有真本事的。怎么可能刚一露面,就被守城兵全灭了?
“所以,老夫推测,他们能到康安,应是有人网开一面,故意放他们过来的。”裘叔道,“让他们在康安城外露一面,然后尽数灭杀,也该是这些人计划中的一部分。若真如此,二爷觉得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姜二爷想了想,“他们要杀鸡给猴看,爷就是那只猴?”
裘叔赞许道,“二爷果然生就了一颗七巧玲珑心,能洞穿世间一切迷瘴。”
这会儿说这些有个屁用!姜二爷心里毛毛的,“裘叔,爷不想当被人耍的猴。”
裘叔安抚道,“他们演这出戏给您看,就是因为您已经是他们不敢动的大人物了,所以他们才如此丧心病狂地警告您不要多管闲事。如今敌众我寡,咱们不宜与他们硬碰硬,韬光养晦、以静制动放为上策。”
姜二爷立刻点头,“说得对。爷是不怕,但爷身后有一大家子人呢,可不能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爷只是想报父仇罢了,没想着去端他们的老巢,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这一点呢?”
您要报父仇,就得揭开当年刑部失火案的真相,刑部失火案真相一旦告破,肃州案必定曝光。这两件案子是连在一起的,掰不断、扯不开。裘叔静静看着姜二爷,保证道,“老夫调集的人手已到康安,其中一半人手在暗中保护您和家人的安全,另一半人手暗中布置,准备诱饵擒凶。请二爷放心,只要二爷和姜家众人不出康安,就绝不会有一分危险。”
不出康安?姜二爷腾地站了起来,“裘叔!”
“二爷请讲。”
“容儿要从绍兴回京了!”姜二爷的桃花瞳染了焦急,一把抓住裘叔的胳膊,“裘叔!”
被姜二爷晃得头晕的裘叔连忙道,“二爷,老夫知晓大姑娘要回京。已派了人沿途保护着,确保万无一失。”
姜二爷松了一口气,松开裘叔的胳膊,替他整了整外袍,笑道,“裘叔不愧是大周第一军师,果然老谋深算。保护容儿的人手,你是从哪调的?”
裘叔如实道,“二爷,今年春,大周十卫的统领将军将齐聚康安,右骁卫大将军康光举尚在均州驻守。老夫打听到他将在正月初十动身北上后,便向大爷献策,请大爷给钟将军送信,让他与康将军一路北上,沿途经过绍兴时,接上大姑娘一同前来。”
裘叔所说的钟将军便是姜二爷的表哥钟雷,姜二爷成亲,姑母姜氏将派表哥入京道贺。姜慕容跟着右骁卫的人马一起入京,确实万无一失。
姜二爷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靠在椅子上发愁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管此事何时尘埃落定,蒋锦宗入京与二爷和少爷照面后,蒋锦宗所有的矛头都将对准少爷,不会再打姜家其他人的主意。或许……”裘叔沉吟片刻,又道,“他们会从六姑娘下手。因为二爷和少爷最在乎的人,都是六姑娘。”
“他们敢动留儿一根毫毛,爷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姜二爷一脸煞气地吼道。
裘叔笑道,“二爷放心,在六姑娘身边保护的人比您和少爷都多,他们动不了六姑娘。再说六姑娘并非寻常女儿家,若她跑起来,没人能伤到她一根毫毛。”
姜二爷想到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闺女,眉头一点也没松开,“只跑得快有什么用,她傻着呢,对人一点提防心也没有。”
“六姑娘生性纯善,二爷您要多费心教导她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才是。”裘叔言道,六姑娘乃是二爷和少爷的命门,她绝不能出事。
第366章 花想容
过完正月十五再出门时,姜留立刻察觉到自己身边转悠的人变多了。她问爹爹,爹爹说是又给她派了几个暗卫,让她放心大胆地在康安城内玩。
她又不是啥重要人物,怎就用上暗卫了?姜留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爹爹放心,女儿不会乱跑的。”
他不是这个意思,姜二爷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康安城内可以玩,派给你这么多人,不是为了约束你,是为了保护你。”
“女儿明白了,爹爹真好。”姜留仰着小脸儿,笑得甜甜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知道爹爹好,你还听你哥和你姐撺掇,撇下爹跑去玩!”
姜留解释道,“女儿是担心有我们三个在,爹爹和夫人不自在。”
“自不自在不是你们说了算,是为父说了算,为父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要自作主张。”姜二爷吩咐道。
姜留歪着小脑袋,甜甜地道,“可是如果我们跟着,爹爹就拿不到琉璃转鹭灯了。”
“你若跟着,爹爹扛着俩人,还能多得一盏灯!”
姜留……
“怎么?你觉得爹爹扛不动?”
“不是,女儿在想,如果我和姐姐都跟着,爹爹只有两只手,你该扛着哪两个呢?”姜留问完,不待姐姐回答,便跑出了屋门,“爹爹,女儿跟五姐姐去玩啦!”
说是出府玩,其实姜留是带着五姐姐熟悉脂粉铺子的运作模式。姜慕锦得了母亲的叮嘱,端着一张机灵的小脸,学得格外认真。只用了三次,她便记住了铺子里热卖的脂粉价格和卖点,虽说还是很幼稚,但考虑到她才十岁,已是十分不错了。
就在家里人忙着筹备姜二爷的婚礼和姜小树满月礼的时候,俩小家伙在选定了开姜家脂粉铺的地点,开始用算盘拨拉需要的银钱、给脂粉铺子起名了。想了几个名字后,俩人叫来二姐姐和三姐姐一起商量。
姜慕筝看着纸上的字,笑道,“六妹妹的字越来越好了。”
“我每天都在练。”虽然自己的字比起哥哥姐姐们还差一大截,但姜留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若穿回去,肯定能在少年组书法大赛拿上好名次。
姜慕锦催促道,“二姐姐,不是看字,是选名。你们看哪个名字好?”
姜慕燕起了玩心,“二姐,咱们各选一个写在纸上,然后看咱们选的是不是同一个?”
姜留……这多费事啊……
姜慕锦嘟囔道,“我数一二三,你们拿手指头指一下不也一样吗?”
“那样便少了许多趣味。”姜慕燕不同意。
姜慕筝也点头,“三妹所言极是。”
“读书人的事儿,咱真不懂啊。”看着两位姐姐背对背提笔写字,姜慕锦感叹。
姜留惺惺相惜地握住五姐姐的小爪子,“不错。”
待两人写好后,将纸对在一起,四姐妹都笑了。姜慕锦拍手道,“那就叫花想容!”
姜慕筝小声道,“咱们选的能作数么,是不是该请长辈们定夺?”
姜留摇晃小脑袋,“爹爹和三叔说了,铺子的事留儿说了就算。”
姜慕锦也与有荣焉地道,“二姐姐你不晓得,咱们六妹可有本事了。她认得铺子里所有的东西,还能品评胭脂的好坏呢,连铺子里的管事和工匠都很服气。”
姜慕筝温和道,“留儿越来越有本事了。”
二月中旬,姜慕容和丈夫李正秋从绍兴回来了。待听妹妹们选的铺子名后,她笑得极为开心,“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我。”
“可不是么,我们想死大姐姐了!”姜留认认真真地道,古代人一旦分隔两地,只能通过书信往来,这是一种生活在现代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感受。
姜慕容抱住姜留道,“待二叔成亲后没空管你了,留儿跟大姐去绍兴住一段好不好?”
姜慕锦立刻把六妹妹夺回来,“不成,六妹妹还得教我开铺子呢,她哪也不能去!”
“不如你俩都去,在绍兴也开家铺子。”姜慕容煞有介事地建议。
姜慕锦还真动心了,嘴角笑出了小梨涡,“好,我跟爹娘商量商量。”
姜慕容笑了一阵,感叹道,“刚接到消息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叔居然要娶妻了,娶的还是雅正夫人,这委实太出乎意料了。再过半个月,我就要改口,给夫人叫二婶了……”
姜家姑娘们感叹着缘分的奇妙,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白晅却在为他的姜二哥操心,“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到二哥这就行不通了呢?二嫂是这样子,雅正夫人又是这样子。”
曹玉宝嘿嘿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二哥就喜欢这样的,咱能有什么法子?待二哥娶了二嫂进门若还是夫妻不和,大不了咱们多给他送几个美妾便是。”
柴易安白了这俩家伙一眼,“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们少跟着掺和。依我看,二哥与雅正般配着呢,便是偶有争执,雅正夫人也会看在二哥对苏家有恩的份上退让的。”
这倒也是,白晅懒洋洋地躺倒,翘起二郎腿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康安舒坦呐!四哥给咱讲讲,康安最近有什么新鲜事不?”
还不等柴易安说话,曹玉宝便道,“嘿,你们听说没有?一个月前有一帮契丹人假扮行商想混入康安城,被羽林卫抓了个正着!郎超因此得了赏赐,官升一品成为明威将军。这好事儿,如果让柴四哥你碰上该多好啊!”
“这样的好事儿,小爷我不想碰上。”知道内情的柴易安对郎超的行径很是不屑。
白晅则道,“这郎超说起来也是个人物。他跟二哥同年中进士,被钦点为一甲探花郎,不入千牛卫而是去了羽林卫守城门,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就一路升为从四品明威将军,比二哥升得快多了。”
曹玉宝不服,“他升得快又怎样,康安城有几个人认得他是谁?万岁怕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记清楚,咱二哥可不一样!”
白晅摇头,“明威将军虽是虚衔,可他擒拿投入大周的契丹人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旦边关战起,他在沙场上再积攒些军功,就了不得了。”
柴易安抬袖压住额头,问道,“玉宝,你可知郎超的来历?”
第367章 黑脸小厮
有姜二哥的风头压着,本科武举一甲都没怎么引起众人的关注。曹玉宝对郎超这个探花郎也只是耳熟罢了,根本不晓得他的来历。不过他既选择入羽林卫,应跟羽林卫大有关联吧。曹玉宝推测道,“他是羽林卫哪位将军家的子侄?”
“不可能。羽林卫三品以上的将军没有姓郎的,也没有哪位将军的夫人姓郎。”还不待柴易安开口,白晅便接了话茬。白晅的父亲相翼侯白城郭和嫡兄白旸都在羽林卫中供职,所以他对羽林卫将领的情况了若指掌,“郎超是被兵部派入羽林卫的,他与兵部有什么关联,咱就不知了。”
曹玉宝的父亲在工部做事,对兵部的事也不甚清楚,便径直问柴易安,“四哥别卖官司,你倒是说说郎超是怎么个来历。”
柴易安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你俩记住,这个人交不得。”
“为何?”曹玉宝和白晅齐声问道。
都是自家兄弟,柴易安也不瞒着他们,压低声音道,“因为他抓的根本不是偷入大周刺探军情的契丹探子,而是我大周的百姓。”
“嘶——”曹玉宝倒吸一口凉气,“当真?”
白晅也面色凝重地问,“四哥怎知道的,此事真相为何?”
柴易安没有直说,只提醒两位兄弟,“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出了这个房门什么事咱也没说过。总之郎超这个人,咱能避就避,他早晚不得好死!”
无故残杀百姓乃是重罪,郎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犯下如此罪行,是谁帮他颠倒黑白,请下军功的?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为何没人吭声?这里边的事儿越想越多,白晅和曹玉宝都有种陷入迷雾的感觉,真想抓几把,将这迷雾撕开、拍散。
姜二爷听说郎超升官后,也是如此。虽说早就知道官场黑白不分,但这样的事就前发生在他身边,还是让姜二爷十分地不痛快。不痛快了就要吃酒、纵情享乐,姜二爷溜溜达达到了听书楼找乐子。楼内的说书先生近来正在讲江湖游侠的本子,其中多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绿林好汉,听着极为畅快。
姜二爷到了听书楼,在掌柜给他预留的二楼雅间外的栏杆边坐下,低头听楼下大厅中说书人讲故事。
一个黑脸伙计端着茶盘给姜二爷来送茶,姜宝没见过这个伙计,便谨慎地接了他的托盘,让他在一旁候着。
姜宝给二爷摆茶点时,姜二爷随意抬眸一扫,瞧见了旁边站着的书楼伙计。他这肤色让姜二爷觉得颇为怀念,因为他刚认下儿子时,儿子就是这个色儿,“你是新来的?”
年约三十岁的黑脸伙计点头哈腰。
姜二爷背书不成,但记人的记性却极好。他吃着茶问道,“之前在哪做事,爷似乎在康安城中没见过你。”
年轻人指了指嘴巴,又摇了摇手。
“讲不出话?”姜二爷问道。
年轻黑脸哑巴汉子,用力点头。
说不出话却能听得明白,这定不是天生的哑巴,不过姜二爷对他是怎么哑的并不在意,挥手让他退下后,继续听书。
黑脸哑巴顺从地端着托盘退下二楼,细心擦洗木盆里的茶具。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挽起的小臂上露出一截刚刚结痂的,手指粗的伤疤,似是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
姜二爷拍手叫好地听完行侠仗义的故事,心中的郁闷便散了不少,他起身正要回家时,裘叔兴冲冲地跑了来,看着便是有好事发生。
待裘叔行礼坐在自己对面后,姜二爷压低声音小声道,“裘叔,你这样有些夸张了吧?”
裘叔依旧装作喜不自禁地模样,小声与姜二爷道,“二爷,唯有如此,才能让暗中之人相信老夫正在查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二爷也开心些。”
姜二爷装作喜出望外的表情,与裘叔道,“这样行得通?”
“结果很快便见分晓。”裘叔信心十足,因他查刑部是获得案子已经查了数月,也已大体锁定了目标,这个诱饵是专门为他们下的。
只要诱饵足够大,就不愁他们不上钩,裘叔笑得愈发灿烂了。
姜二爷第无数次向裘叔建议,“等这案子破了,您老就将脸上的伤疤去了吧?”
“好,都听二爷的。”裘叔笑呵呵后地应了,“老夫继续去准备,二爷只管安心迎娶夫人,擒贼的事儿交给老夫便是。”
姜二爷点头,看着他兴冲冲地下了楼。
裘叔到了楼下,正巧看到黑脸哑巴端茶从后厨走出来。裘叔只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上了听书楼外的马车上。
上了马车后,裘叔才与身边人道,“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个黑脸小厮的来历。”
赶车的车夫低声道,“您怀疑他的来历?”
裘叔点头,“他那双手,可不是用麻布就能磨出来的。我怀疑他来自西北,与一个月前被坑杀的百姓有些关联。”
裘叔走后不久,姜二爷也装得很是急迫、高兴,快步下楼。那个黑脸的伙计跟着掌柜,把姜二爷送上马后,黑脸伙计一脸从容地回到听书楼内,继续做事。
第二日,姜二爷被母亲灌了一脑袋成亲时要做的事,他听得脑壳疼,干脆约了柴易安几个,到听书楼听书解闷。
几个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时,西城兵马司衙门的文吏周其五抱着一摞公文找了来,请姜二爷用印。待将衙事处理完毕后,周其武快步往外走,赶着去给京兆府交文书。这文书若交得迟了,他少不得要被京兆府尹大人骂一顿。
周其武抱着文书往下走时,一眼便瞧见了在听书楼内擦桌子的黑脸小厮——因他的肤色实在是太扎眼了。
虽是匆忙之间看了一眼,周其武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他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走出听书楼,跑去京兆府交文书。待将文书交给大哥周其文后,周其武无事一身轻地走出京兆府,猛然想起了方才那个黑脸小厮,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快步向听书楼跑去。
他跑到听书楼四处搜寻时,姜宝从楼上下来了,“周大哥,二爷让小的问问您在找什么,掉钱袋了么?”
周其武摇头,快步走上二楼,来到他家大人面前。
第368章 饭碗
周其武上楼后,神色如常地向姜二爷禀告已将公文送去京兆府后,便返回衙门继续做事,好似方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
柴易安笑着与姜二爷道,“二哥这位掌文书的吏目有些意思。”
姜二爷介绍道,“他是京兆府张大人的幕僚周其文的胞弟,本也是个官身,文书写得极好,脑袋也很清楚。”
姜二爷不喜欢写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所以西城兵马报送京兆府的文书,八九成都是周其武写的,半年来从未出大的纰漏。姜二爷对周其武极为满意,去年年底还给发了一百两银子的腊俸。周其武靠着西城衙门发给他的薪俸、姜二爷给的腊俸,加上他多年的积蓄终于凑够了银钱,在西城门外不远的村子置办房屋,从兄长家搬了过去。姜二爷听说后,又派姜猴儿送去二十两银子贺他乔迁之喜,周其武大为感动,今年办差更加尽心尽力了。
曹玉宝笑道,“二哥身边怎都是些在别处混不下去的人?待小弟哪天混不下去了,也来投靠二哥,二哥可不许嫌弃。”
姜二爷点头,“我随时给你留着位子,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
曹玉宝笑问,“真的?二哥莫不是诓小弟吧?”
“我诓你作甚,你若来了便替二哥管着修缮沟渠、道路之事,二哥开双倍的薪俸给你。”
曹玉宝……
姜二爷说完,白晅和柴易安大笑,“二哥好生精明。”
姜二爷转着手里的扇子,说得极为明白,“乔曾梓为何能出任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还不是仗着他祖父和父亲的威望么?若没这层关系,他能玩得转北城?”
北城毗邻皇宫和皇城,皇家的园林、庙宇、皇亲国戚、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大半都在北城,这些人可不会把北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曹玉宝唉声叹气,“原来二哥不是想用小弟,是看上了我老子。”
“曹四你自己说说,除了你老子,你还有哪点有用?”姜二爷反问。
曹玉宝无言以对,白晅笑得直拍桌子。柴易安给兄弟们斟了一杯茶,感叹道,“除了二哥,我们仨都是靠家里的老子过日子。”
“若有老子可依靠,哪个愿意苦哈哈地靠自己?除了愿意跟自己较劲儿的傻子。”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望着下边一桌桌吃茶的人,琢磨着方才那个黑脸的哑巴小厮,有好久没出来了送茶了。
周其武在衙门心绪不宁地待到傍晚,便赶去了大哥家中。周其文见二弟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问道,“出了何事?”
莫不是姜二爷又捅了什么篓子吧?府尹大人这两日正气不顺呢,可千万别啊。
周其武将门关好,坐到兄长面前,面带悲伤道,“大哥可还记得正月十六那日出现在西城外的难民?”
周其文立刻纠正二弟,“要愚兄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那不是难民,是契丹探子!你要管好自己的嘴,须知祸从口出,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么!”
“小弟只是受些教训,但他们却因此丧了命。大哥知道我今日在西市瞧见了谁么?小弟在酒泉任上,给衙门送菜送肉的村民,竟在西市茶楼里给人端茶倒水。大哥,你说他为何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伙计?”
周其文立刻起身,将书房的窗户关好后,低声问道,“你认准了?”
“他曾是村上的里正,名作安征,经常到衙门去跑腿办事,小弟岂会认错?大哥,被郎超坑杀的难民许是酒泉来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们怎会背井离乡跑来康安?他们刚到康安,连城门都没进啊,能犯了什么错?小弟听史良勇说起城外的难民时,当时急的不是这些人如何安置,而是怕姜二爷跑去多管闲事……”周其武眼中有泪,抬手揪住胸前的衣襟,痛声道,“大哥,我这里好难受,好难受啊……”
待周其武平静了些,周其文才劝道,“人不是咱们害的,咱们也没从这件事里捞一文钱的好处,咱们问心无愧……”
“我……”
“二弟!”周其文打断他,严厉道,“你是曾出任酒泉县丞,但你如今只是西城衙门里的文书小吏。你想想父母,想想家里的弟妹和孩子们,这件事轮不到你来管,你也管不起。”
周其武低下头,若被秋霜狠狠打了的线草。
“或许那人是到康安投亲的,与西城外的难民无半点瓜葛。”周其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道,“姜二爷待你不薄,你切不可撺掇着姜二爷去查此案。姜二爷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帮他处理好衙内的琐事才是正理。”
周其武轻轻点头,“大哥放心,我心里都明白,遇到安征的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只是心里难受,来找大哥说道说道。”
周其文稍稍安心,又叮嘱道,“这就对了。在康安做事,要学会多看、多听、多做、少说,你踏踏实实地在西城衙门待着,只要你不做让姜二爷不痛快的事,这碗饭你就端得稳稳的。”
西城衙门可谓是京中最好的衙门了,上官清明,同僚和气,周其武在宦海沉浮数载,自是明白这份薪俸不薄又让他顺心的差事有多难得,“多谢大哥为小弟寻了这么份好差事。”
“我只是在姜二爷面前提了一句,姜二爷能用你,还是你自己有这份本事。”周其文给二弟倒了杯茶,“再坐会儿便回吧,再晚就出不去了。”
周其武端着茶吃着,又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安征为何出现在西市,他是来找谁的?”
兄弟俩对视片刻,脑袋里同事想到了一个人:姜二爷。
若真如此……周其武的眼睛亮了亮,周其文则吓出一身白毛汗,“不管他是来找谁的,一定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
“兴许不是呢……”周其武暗悔自己多嘴。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否则莫说西城兵马司,就是京兆府都得被姜二爷搅成一锅粥,咱们谁都别想安生。”周其文站了起来,“你快些回去,愚兄有要事要办。”
“大哥……”周其武追出房门,却见兄长已经小跑着向院外奔去,他无力地垂下肩膀,沉思片刻也出了院门,向西市听戏楼快步走去。
第369章 天下人管天下事
周其武在听戏楼外,发现他家指挥使大人的车还没走,便从后门进了听戏楼,寻到楼内管事询问黑脸伙计在何处。
周其武是西城衙门的官吏,听戏楼的管事对他异常客气,“回大人,那人是个哑巴,前两日到楼里来讨饭。我家掌柜查看了他的户籍,见他五官端正手脚勤快,便将他留下做事。方才他跟小人比划了半天,说他要出去一趟,这会儿不晓得在何处。”
安征也算聪明,还懂得装哑巴隐藏自己的口音。周其武问道,“他是哪里人士?”
大周城郭户籍管理严格,店铺招活计必查户籍,确认此人的身份。管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稍待,小人去请掌柜。”
掌柜倒记得很清楚,“回周大人的话,那哑巴名叫安双正,是连青山中的猎户,因被猛兽伤了右手不能再以打猎为生,才进康安讨生活。小人见他模样端正、干净,便将他留在楼中做事。大人您亲自过来询问,可是这人有什么不妥?”
自从姜二爷升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后,西城各店铺用人的标准多了两条:一是模样端正,二是看着干净。不符合这两条的伙计都被赶去了后厨或仓房做事,免得让姜二爷看着不舒服。经过半年的淘换,康安城西市内众掌柜、管事和伙计的颜值被拔高了两个档次,着实赏心悦目。
听掌柜说那黑脸哑巴名叫安双正,周其武便知他是安征无疑了。他含笑道,“并无不妥。晌午我来给姜大人送文书,发觉安双正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分别多年的好友,特来问问。听掌柜说了户籍,便知是我认错了。”
听书楼掌柜很是热络,“小人早就听说周大人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您既觉得他貌似您的故友,有可能他就是您朋友的亲戚呢。不知大人可否赐下您朋友的名姓,待安双正回来后,小人问问他是否认得。”
周其武想了想,便道,“我的那位好友名叫胡守再,劳烦掌柜的帮我问一问。”
胡守再是周其武在酒泉任上时,衙门守门的老衙役,他在衙门做了大半辈子的衙役,脾气好人缘好,周其武提他的名字,就是想让躲着自己的安征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出了听书楼后,周其武慢慢向金光门走去。
还未出城门,他刚走没多久,张文江的侍卫便到了听书楼,请姜二爷到百味楼回话。正听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的姜二爷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与众好友告辞,赶往百味楼。
姜二爷一到百味楼,激动的百姓们围拢上来,与他攀谈。楼上雅间门口的张文江见到这场面,不禁回想自己进楼时众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姜二爷含笑答了两个问题后,以有约为由上二楼拜见他家府尹大人,进屋之后,姜二爷躬身行礼,“下官来迟,请大人恕罪。”
当姜枫行礼抬头时,旁边花瓶里插着的杏花都被比了下去,张文江竟无端生出一种“若是能带着姜枫上早朝该多好”的念头。他晃晃脑袋,问道,“你来得不算慢,方才在何处用膳?”
姜二爷笑道,“下官在隔壁街上的听书楼内听书,听说大人您召唤,下官抄近路就过来了。”
张文江随口问道,“你还爱听书?今日讲的什么?”
姜二爷立刻眉飞色舞地讲道,“今日讲的是南侠胡霸天除暴安良的故事,这胡霸天好打抱不平,路与不平事都要大吼一声‘天下人管天下事,这场不平事既被我南侠胡霸天遇着了,我便非管不可’……”
张文江听得额上青筋直跳,他耐着性子听姜枫说完,才道,“什么侠客,不过是仗着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便罔顾王法逞凶斗狠的恶徒罢了。”
姜二爷从善如流,“大人您说得对,咱们才是管天下不平事的正经地方,哪轮得到他们出风头!”
张文江板着脸,压住跳起来揍他一顿的冲动,教训道,“京兆府管着哪里?”
“康安城和京畿十二县。”姜二爷磕巴也不打地回道。
张文江又问,“西城兵马司呢?”
“康安西城十九坊一市。”姜二爷回道。
张文江婉转提醒道,“哪的不平事由哪的、什么衙门管,朝廷律法规定得清清楚楚,若要天下太平,官员当各司其职各理其政,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姜二爷应得响亮。
张文江不放心,又直接道,“天下再大,归你管的也只有西城那一片,可记清楚了?”
姜二爷眼睛一转,以为是被降了职的廖纲在张大人面前讲了自己的坏话。不过他讲的哪一件、怎么讲的,姜二爷完全没有头绪,只得乖乖认了,“下官记清楚了。”
“若有人将其他地界的不平事推到你面前,你该怎么处置?”张文江追问。
姜二爷顺着府尹大人的要求想了想,回道,“下官给他推回去?”
孺子可教也!张文江满意了,又问了几句姜枫婚事筹备得如何后才让他退了下去。周其文却觉得他家大人说得还不够清楚,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
姜二爷离开百味楼时,天已黑透了。他穿小巷急急往听书楼赶,想听胡霸天怎么生擒山贼。就在他穿过小巷时,一个躲在小巷内的黑影刚刚冒了下头,便被人捂住嘴拽了回去。姜二爷听到些微响动,停住回头张望,“什么声音?”
姜宝也听到了声音,不过暗卫没有报信,就说明没有敌情,他便道,“许是猫在打架,二爷无须担心。”
姜二爷点头,倒背着手边走边感叹道,“到了春天,猫都比冬日里欢实了。宝儿啊——”
“二爷。”姜宝上前一步,紧跟在姜二爷身边保护。
“连猫都开始找媳妇了,你还不着急么?”
姜宝……
“康安城这么多姑娘,你看中哪个就跟爷说,若是合适,你娶媳妇的银子爷给你出了。”
姜宝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姜猴儿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第370章 我与你一样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肃州酒泉县盘山村里正安征在一阵久违的温暖中渐渐苏醒。他先伸手摸向腰间,发现藏着的匕首还在,心才有了些底,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安征听到有人声,赶紧起身寻声望去,只见桌边的油灯下,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正在写什么东西。看到这老者脸上的伤疤,安征立刻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人曾在今日去听书楼找姜谪仙,看做派这老者应该是姜谪仙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他抓自己做什么?
安征下床穿好鞋子,警惕地望着对面的老者。
裘叔抬头,脸上的伤疤扭动,向着安征“温和”地笑道,“老朽姜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大人的随从,今日冒昧请小兄弟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小兄弟见谅。”
虽然裘叔释放了善意,但安征依旧十分警惕,这数月的经历让他很难再相信什么人。
“小兄弟饿了吧?”裘叔抬手请安征落座,扬声吩咐人备饭。
待门一开,安征快似狸猫般蹿向门口,想借机逃走。他的动作不慢,但守在门边的人早有准备,探手像拎小鸡子一般,将他拎回了房内。
裘叔笑道,“你躲在小巷内,不就是想见我家大人么?我等怕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才将你请到此处。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问明你的来意,你用完饭后若还想走,我们绝不留你。”
一会儿便有人端了一盆臊子细面进来,面汤上瓢着切得细碎的羊肉丁、白色的萝卜丁和鲜绿的葱碎,臊子面的响起飘过来,是熟悉的家乡味道,安征低下头,眼圈忍不住红了。
裘叔搁笔,请安征与他一同净手,然后从盆里盛了两碗面,与他同桌吃。因知安征谨慎,裘叔随便端了一碗,道了声请便先开吃了。
见这老者吃了几口,安征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开吃,很快便将一大碗面倒进了肚子里。裘叔笑道,“我胃口小,盆里还有,你多吃些。”
安征放下碗摇头。
裘叔也不勉强,待两人用完面让人收拾干净后,他才道,“小兄弟许是不知,后晌有两拨人到西市听书楼寻你。先是西城兵马司的吏目周其武,他曾向店掌柜打听你的姓名和户籍,说你与他的一位故友很是相似;第二波便是京兆府的差官。”
安征的瞳孔猛地放大,怔怔地盯着裘叔。
裘叔继续道,“周其武你可认得?他曾在肃州酒泉任县丞,后因事罢黜,回京后在西城兵马司做事。”
安征缓缓低下头。
裘叔继续道,“京兆府没有寻到你,便派人把姜大人请了去,京兆府尹张大人严正警告姜大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安征闻言,缓缓握紧了置于膝上的拳头。
“小兄弟去听书楼做事、方才又躲在暗巷中,是想见我家姜大人吧?”裘叔温和道,“我家大人的一举一动,皆受万众瞩目,小兄弟今日已引起了京兆府的注意,若是你再冒然露面,京兆府必将你擒拿、驱逐。若小兄弟信得过老夫,便在此小住几日。若信不过,你现在便可离开。”
裘叔说完,守门的两人往左右一退,让出出入的通道。安征站起来往外走,走出房门后又出了小院的门,发现外边真无人拦着,便又折了回来。
裘叔将从六姑娘的雪霞晚买来的肉色脂粉和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叮嘱道,“小兄弟若留在此处,吃喝皆可随意。若你想出门,便将此物均匀涂抹在脸上,可掩盖你的肤色。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裘叔站起身便往外走,安征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沙哑问道,“老丈怎不问我为啥找姜大人?”
裘叔回头,用与他相同的口音道,“老夫也是从肃州逃出来的,小兄弟为了什么,老夫不用问也知道。”
裘叔这一句话便让安征忍不住了,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哽咽出声,“我们村的人全死了……酒泉……全死了……”
裘叔轻轻点头,“老夫知道。可小兄弟你也要知道,有多少想为肃州百姓请命的官员死在了途中,姜大人之父也因此而亡。姜大人的确是清官,但他只是西城十九坊的地方官,官职不过六品,他现在救不了肃州百姓。”
安征不信,“那您为何跟在姜大人身边?”
“老夫在等待时机,谋定而后动。我家大人将在下月初成亲,小兄弟你在此住一段时日,待看明白了再决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裘叔说罢,迈步走出小院,仰头看了一眼满天的寒星,昏暗的双眸里里尽是隐忍。
他走出小巷时,身边的人低声道,“那汉子回房了。”
裘叔点头,“他能自保,不必再理会他,正事要紧。”
二月下旬,坐足四十五日月子的闫氏走出房门,与婆婆、大嫂一起忙着筹备姜二爷的亲事。二月底时,姜平蓝也赶了回来,帮着一起筹备。
虽说姜二爷是续娶,但他是奉旨完婚,下定、送聘等每一个环节都要照着规矩来,丝毫马虎不得。莫说家里的大人,便是姜留这个跟着跑龙套的小丫头都累成了狗,恨不得直接去昌明坊将雅正夫人给爹爹扛回来了事。
昌明坊那边,也忙翻了天。准备嫁衣、头饰、嫁妆、张罗招待宾客等事情,全要雅正夫人拿主意。晚照和夕霞看着师傅忙得团团转,都心疼不已,但雅正夫人却不觉得累,她白日里精神抖擞地忙碌着,晚上沾枕头便着,以前失眠难以入睡的毛病竟不药而愈了。
终于到了三月初二,要往姜家送婚床、衣柜和屏风等这些大件嫁妆之日。比雅正夫人请的全福夫人来得更早的,是苏氏族人们。
雅正被万岁赐婚姜二爷后,苏氏族人跟着扬眉吐气,逢人便说苏氏今后有了靠山,要发达了。谁知他们欢天喜地到了雅正这边,却吃了数次闭门羹。这么大一块肥肉在这儿摆着,这些人怎能忍得住,于是他们早就打好了主意,今日一定要替雅正去姜家送嫁妆。
第371章 成亲
“卿雅,送嫁妆得有家里的叔伯兄弟去,姜家才不会觉得失礼,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闹孩子脾气了成不?”
霸占了她家宅子的族叔,竟堂而皇之地带着他的家人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要为自己送嫁妆。雅正冷冷盯着他们,这些人却只龇着牙冲她笑。
吏部尚书丁海全的夫人虽说心里清楚苏家人做下的龌龊事,但也不能因与他们置气错过吉时,便劝道,“卿雅,多几个人去帮着搬搬抬抬也好。”
“还是丁夫人明礼……”雅正夫人的族婶亲热地往前凑,却被丁夫人一个冷冷地眼神钉在了原地。
制止了苏氏族人乱闹腾,丁夫人立刻张罗着让下人们将嫁妆装车,放鞭炮送往会嘉坊姜家。虽说筹备时日不长,但雅正的嫁妆并不少,足足装了十六车,且件件嫁妆都是上品,让人围观众人啧啧称奇。
康安城繁华,嫁妆车行进缓慢。苏家族婶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瞧,不满地小声嘟囔,“我家这侄女婿真是的,这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晓得派人来开路,真是没把我家卿雅放在眼里……”
“你。”雅正夫人请来的另一位全福太太,大理寺卿萧峻平的夫人抬下巴示意苏家族婶,“滚下去。”
苏家族婶连忙讨好地笑,“夫人,小妇人是苏卿雅的……”
萧夫人神色一厉,“你若再给废一句话,本夫人立刻派人寻个由头,把你男人和你儿子都抓取大理寺牢房,滚。”
苏家族婶吓坏了,连忙撩车帘跳下马车。丁夫人笑看着好姐妹,“这次又让你抢了先。”
萧夫人跟她丈夫一样的脾气,听不得别人啰嗦,见不得别人不懂事儿,“对付这样的人不用讲道理,直接用权势压她,管保她吓得半死。”
丁夫人含笑点头。
待雅正夫人的嫁妆被送入爹爹房中后,姜留和姐姐手拉手过去看。西院正院正房有五间,正中是堂屋,左右各两间,东边两间是爹爹用,西边两间是娘亲用。娘亲去世后,她的嫁妆除了床和柜子,别的都被王家拉走了,再送回来后一直放在库房里,未摆出来,所以正房西边两间内空荡荡的。
姜老夫人跟姜慕燕商量,想将王氏的东西搬去了西里间,外间空出来摆放雅正的嫁妆。姜慕燕却觉得这样不妥,几年前遇到这样事,她会闷不做声,等祖母琢磨明白后,再按规矩办事。若祖母琢磨不明白,姜慕燕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但现在她已学着勇敢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祖母,孙女觉得将父亲的书桌等物搬到西外间,让雅正夫人的嫁妆摆在东外间更为妥当。西外间光线好,父亲在那里读书或处理公文都是极好的。将雅正夫人的嫁妆放在东外间,她用着也方便。您觉得呢?”
姜老夫人没想到三孙女会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不过她说得也在理,将儿子的东西搬去西外间,确实比把雅正的嫁妆摆过去更合适。待三孙女出去后,姜老夫人才跟女儿讲道,“燕儿这两年,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像之前,怎么问都不吭声,偶然开口却能把人给噎死。
姜慕燕看了一圈,发现雅正夫人婚床很大很漂亮,梳妆台很精致,比她娘亲的还要精致。这让姜慕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红着眼圈回到娘亲房内,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姜留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默默陪着。
待到三月初八这日一早,听着老管家厚叔一口一个“吉星高照”地讲着,看着二进院西侧的小院内架起的大锅,姜二爷才有种自己又要娶亲的真实感。用罢早饭后,宾客们陆续登门,姜家的欢声笑语传到了西邻院中,起身去刑部衙门的孟回舟脸色极为难看。
他刚到刑部,便被降职为刑部郎中的安云昌拖进了僻静的公文房中。安云昌低声道,“索永平去逢春药铺治伤了,这些日子他与姜枫家的老奴打得火热,还称兄道弟一块吃酒!”
索永平是刑部内负责管理库房的小吏,当年刑部大火时他就在刑部库房内,为了救火被烧伤了脸和胳膊,只得闭门家中养病,已多年不曾外出。孟回舟皱起眉头,索永平怎会和姜家人跑到一块去?
安云昌急道,“姜家那老奴一直借着逢春药铺,查当年刑部失火的案子,莫非是索永平说了什么……”
孟回舟打断他道,“索永平能说出什么?”
索永平仅是管理库房的小吏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他能活到今日的主要原因。安云昌却依旧不放心,他压低声音道,“你说他会不会偷藏了什么重要公文,或者当年察觉了什么?”
孟回舟坚决摇头,“他那本事,也没那点胆子。”
“万一呢?”安云昌依旧不放心。
“没有这个万一,你沉稳些,莫自乱阵脚。”孟回舟正烦着,无心再与安云昌在这里说车轱辘话,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走了后,安云昌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沉得住气,是因为脏活累活都是我干的,查也是先查到我的头上,出了事儿还不是让我顶着!”
这次他可不能再听孟回舟这老匹夫的,他得自己想办法,最好是除掉索永平以免后患。若要动手便事不宜迟,最好趁着姜枫成亲这日动手。安云昌拿定主意,迈大步走出房门。
安云昌这边谋算着怎么除掉索永平时,姜二爷已吹吹打打地将雅正迎回了家门,拜堂后用红丝绸扯着她进了洞房。
待喜婆撒了枣儿栗子说了一通吉祥话后,看着坐在床上的雅正,姜二爷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干脆利索地道,“你先歇着,我去前院谢客。”
说罢也不待雅正夫人回话,姜二爷便匆匆出了新房,好似一刻也不想多待。见他此等做派,萧夫人便皱起了眉头,丁夫人却笑吟吟地道,“你们瞧见没,新郎官的耳朵都羞红了。”
哪有!萧夫人心中嘀咕一句,却没有吭声。陈氏立刻接了话茬,“我二弟的耳朵再红,也没二弟妹的脸红呢。”
众人……
第372章 不走老路
按照大郎哥分派给自己的任务,姜留分批送走由自己招待的各府小姑娘后,并未急着回花园,而是向门外瞧哥哥那边顺不顺利。
因为是奉旨完婚,也因为姜二爷在康安城超好的人缘,他成亲这日,姜家宾客盈门,柿丰巷都被堵住了。来宾中不乏权贵:阁老来了两位——黄通和杜海安,六部尚书来了五位——因为刑部尚书空缺,姜二爷的顶头上司张文江和最想挖他墙角的萧峻平结伴来两的,嘉顺王、平西侯、相翼侯等王侯来了一大波,就连平时跟姜家没打过交道的邑江侯爷跑了来。这些人带来的女眷,老夫人和夫人们由姜老夫人、陈氏和闫氏接待,已经出嫁的姑娘由姜平蓝和姜慕容接待,未出阁的小姑娘由姜家四姐妹接待,公子少爷们由姜大郎带着兄弟们接待。
作为姜二爷的长女和长子,姜慕燕和姜凌任务最重。姜留可以在内院和姐姐相互照应,所以哥哥那边最让她放心不下。前院除了外宾,还有爱捣乱的姜三郎和廖元冬在,这俩人只会帮倒忙。
姜留在二进门里偷偷向外观望。此时前院的男宾也只剩了一小半,留下的都是姜家的亲属或与爹爹关系极好的。爹爹正被他的好兄弟们灌酒,哥哥与仁阳公主之子黄剑云和嘉顺王之孙柴林棐一桌说话,旁边还坐着几个姜留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少年郎。旁边一桌是由大郎哥作陪,三郎和廖元冬已似是吃多了酒,二郎哥和雄子哥正带人扶着他们往二进门这边走来。
待二郎哥扶着壮实的廖元冬进来时,姜留问,“二哥扶得住表哥么?”
二郎也饮了酒,平日白润的脸上泛着潮红,不过他目光明亮脚步很稳,并未喝醉。见六妹妹在这里,便低声问道,“扶得住,你怎跑过来了,里边还照应得过来么?”
“好着呢,二哥放心。”
“……留儿表妹,表哥也好着呢……”廖元冬望着姜留傻笑,“留儿表妹越来越漂亮了,表哥……”
“走了!”姜二爷打断廖元冬的醉话,将他拖远了。
姜留觉得姑姑这个儿子,实在有些不像话,姑姑后半生若指望他过日子,怕也过不痛快。
待郭南雄扶着姜三郎过来时,姜留还没开口,姜三郎的手指头便指着姜留喊道,“胖六!他们不跟哥哥我喝,咱俩喝!不敢喝你就是孬种,凌哥以后就是我的!”
好你个胖三,还想抢我哥?!趁着夜色,姜留隔着裙子狠狠踢了他的小腿肚一脚,又对郭南雄道,“雄子哥扶不住了就撒手,我三哥肉厚,摔不疼。”
郭南雄乐呵呵地应了,“你过来找凌哥?等一下我出来给你叫他过来。”
“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待他们也过去了,姜留回头发现哥哥已经走了过来,便扬起了笑脸,“哥!”
姜凌应了一声,“累不累?”
姜留摇头,“哥呢?”
“不累。”姜凌低声叮嘱道,“待会儿送走宾客,我就不回西院了,你与三姐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
爹爹娶妻后,西院正房里就没了哥哥的床位,他要搬回前院书房住。姜留想着哥哥这一年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爹爹一起睡的,现在自己睡可能有些不习惯,便安慰他道,“嗯,哥哥可以和五弟一起睡。”
“我想一个人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父亲,他才不要跟聒噪的五郎一起睡。
又过了一个时辰,家里的客人都走了,留宿的表亲们也都各自回房,被灌了许多酒的姜二爷晃悠到大哥身边,却听到儿子正在跟他大伯抱怨三郎。
“三弟和表弟虽言语不周,但黄拓云比他们更甚,也不能全怪三弟和表弟。幸亏二哥及时把他们劝走了,才没闹出乱子。”姜凌的小棕脸上带着惭愧和担忧。
姜松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夸奖道,“你今日做得非常好,来的宾客没有一个不夸你的。”
“是大郎哥提前给我们分派好了任务,凌儿才知道该做什么。”姜凌夸奖了姜大郎后,又转回正题,“大伯莫怪三郎,他也是高兴才多饮了两壶酒。”
“这么小就敢论壶喝酒,再大了还了得?凌儿放心,伯父会管教他的。”
待大哥走后,姜二爷上前,将胳膊搭在儿子肩膀上,懒洋洋地问,“三郎又惹你了。”
“没有,儿是怕他饮酒误事。”姜凌一本正经道。
儿子越来越坏了,不过姜二爷却怎么看怎么顺眼,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叮嘱道,“今晚爹就不去前院了,你若是怕做噩梦,便让五郎陪着你。”
姜凌立刻摇头,“儿不怕!”
“睡不着就跟爹说,爹陪着你。”姜二爷拍拍儿子的肩膀,往后院走去,见小留儿正在帮她祖母捶腿。
姜二爷上前行礼,“娘辛苦了。”
让孙女出去后,姜老夫人命人关上房门才与儿子道,“你既把卿雅娶进家门,就不要冷落了人家。”
“是。”姜二爷喝着母亲准备的醒酒汤,认真应了。
“不过你也不要什么都由着她,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姜老夫人又叮嘱道。
“好。”姜二爷又乖乖应了。
姜老夫人看着儿子,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叮嘱他,不过她没说出一句,只笑吟吟地看着他把醒酒汤吃完,便催着他回西院。
走到西院外,姜二爷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又掸了掸身上的官服,进院之后先去西跨院去看闺女们,才来到新房外,望着东里间亮着的窗户不动。
姜猴儿抓了抓耳朵,很想把他家二爷一把推进去,再把房门栓牢。不过……他没这个胆子。
姜二爷在房门前站了许久,才迈步进去。东外间和里间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姜二爷还闻到了清冽醇正的兰花香。这是雅正惯用的熏香,那日在宫门外抱着她看歌舞时,姜二爷呼吸里就尽是这种气息。
他,还蛮喜欢的。
想到香味,姜二爷记起他与王氏成亲那日,王氏用的梅花香,那香味他也挺喜欢的。姜二爷下意识回头望向西边,西里间和外间虽也燃着红烛,但王氏已去,摆再多的东西也显得空空荡荡的。
想到十二年前,他与王氏成亲时的场景,姜二爷心里百味杂陈。他想到了大哥说的话:“你与弟妹不要再走上与王氏的老路,你不要心里不痛快了就闷声不响往外跑。”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迈步向东里间走去。
第373章 新妇
爹爹回房后,姜慕燕疲累地坐在床边,与妹妹一起泡脚,说着今天的人和事,“二舅早早就走了。”
姜二爷续弦,本不想给王家那边送请帖,但姜老夫人看在两位孙女的面上还是送了过去。王家来的人只有二舅王问樵,大表姐王幽影虽然也来了,但她是跟着丈夫和婆婆一同来的,持的也不是王家的请帖。
二舅来得晚,却是第一批退席离去的宾客。姜慕燕有些茫然,“按规矩是该这样吗?”
连姐姐都不懂的规矩,姜留就更不知道了,“明日咱们问问奶娘和齐嫂,二舅是个明白人,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做违背规矩的事。”
姜慕燕点头,又轻声与妹妹道,“大表姐去找国子监祭酒马大人的孙女在说话时,她虽热络,但马姑娘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说。”
大舅王访渔任国子监司业,国子监祭酒马陪卿是他的顶头上司。据姜留观察,这两年王家与马家确实越走越远了,“马姑娘一看就跟大表姐不投脾气,话不投机半句多。”
洗完脚后,两姐妹钻进被子里放下床帐,姜慕燕才小声道,“我本以为大舅母会来呢。”
姜留打了个哈欠,“大舅母肯定想来,估计是外婆不让她来给咱们添乱。孔家正在四处使银子,想让孔能早点出狱呢。”
孔能被判了六年囚刑,至今才关了两年余,除了做修城墙或通沟渠的苦役时,连牢门都不能出。为防越狱、劫狱,大周的牢房都建在底下,若真暗无天日地关足六年,他再出来怕也是个废人了。孔全武就他这一个儿子,当然会想尽办法救他出牢笼。
姜慕燕也打了个哈欠,“孔家也没什么家业,哪来的银两?”
“怕都是从大舅手里抠出来的。”姜留又打了个哈欠,“姐姐,咱们睡吧。”
“好。”姜慕燕说完,眼睛却还是睁着。大舅和二舅分家时分走一部分家产,大舅母又为大表姐办了嫁妆,王家大房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孔全武救孔能的钱若真是从王家拿的,大舅母不会是偷了外婆的嫁妆吧?”
不行,她得回去提醒外婆一声。姜慕燕翻身,望着透进来的迷蒙灯晕,又想到了娘亲。父亲又成亲了,娘亲若泉下有知,会开心还是难过?
明天,她要改口给雅正夫人叫娘么?姜慕燕心一痛,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刘婆子在西院门口与赵奶娘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笑快步返回了北院,低声回话,“老夫人,二爷与二夫人已经歇下了。”
姜老夫人嘴角微微翘起。
“您也早些歇着吧。”
刘婆子正要让人提热水进来,却见老夫人站起身,走向房后的小佛堂。姜老夫人净手焚香,虔诚跪在慈眉善目的佛像前诵了许久的经,才回房睡下。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西院正房内的雅正便睁开了眼,她轻轻转头侧身,带着满足的、羞涩的笑意,望着身边睡得正香的姜二爷。雅正的目光在姜二爷的脸上缓缓划过。他的眉骨比一般人高,英眉挺鼻,上薄下厚的唇,挺翘的下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他眸子睁开时明亮而多情,眸子闭着时,竟也如此迷人。
雅正的目光再往下,落在他突出的喉结上,想到昨晚种种,她轻轻拉起喜被,盖住了脸。半晌她才轻轻将喜被拉下,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到了房门外。夫人出屋了,赵奶娘连忙上前行礼,低声道,“夫人怎这么早就起来了?”
雅正含笑道,“嬷嬷带我去厨房,我想先把粥煮上。”
按规矩,媳妇入门过三朝,才会下厨做菜,向婆家展示她的厨艺。今日是二夫人入门的第一日,她便早早起来做饭,这是她在向夫家人表态度。赵奶娘劝道,“厨房已开始备饭了,您想吃什么吩咐下来,奴婢让她们准备就好。”
雅正还欲坚持,赵奶娘却笑道,“二爷醒来若看不到您,该着急了。”
雅正只得回到房中,关上门时脸都红透了。待回到里屋,看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姜二爷,雅正夫人的脸更红了。
她正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时,姜二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她立在屋里,便问道,“你是起夜么?”
雅正……
“不是。”
不是起夜就是渴了,姜二爷揉揉眼睛坐起来,“水就在床边,想喝水不必跑到桌边去。”
说罢姜二爷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雅正连忙上前接过,“妾身自己倒便好。”
“喝吧。”姜二爷把水递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天色还早,睡吧。”
“妾身……好。”雅正夫人只得褪下外裳,回到床上。姜二爷与姜凌一块睡惯了,此时迷糊着也没多想,抬手帮她盖好被子拍了拍,含糊道,“睡吧。”
他这亲昵的动作,害得雅正夫人浑身都羞红了。与丈夫面对面躺着,呼吸清晰可闻,雅正哪里睡得着,她眯着眼躺了片刻,听着外边有了动静,便低声道,“二爷,咱们……该起了。”
姜二爷张开眼看了看,“还早。”
二爷说还早,便是还早。雅正又闭上眼睛等了许久,待屋内越来越亮了,她又忍不住提醒道,“二爷,这回该起了,妾身听到留儿的声音了。”
“留儿喜欢早起疯跑……”姜二爷咕哝一声,翻身坐了起来。雅正连忙跟着起身为他穿衣,却发现姜二爷不用她帮忙,也没唤丫鬟进来,自己闭着眼睛便把衣裳穿好了。
雅正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给她梳头时想,他一惯如此么?
二爷夫人起来了,正房门打开,姜猴儿便在房门外唤道,“二爷。”
“进来吧。”
姜猴儿这才低着头进屋,给雅正夫人行礼,“二夫人。”
雅正轻轻颔首,便看着姜猴儿走到姜二爷身后,动作熟练地拿起木梳,为二爷束发,雅正夫人都看呆了。
姜猴儿给二爷插好固定发髻的白玉簪,见二夫人望着这边,便嬉皮笑脸道,“这几年都是小的给二爷束发,小的只会梳这一种,二爷嫌弃许多回了,明日您为二爷束发吧?”
第374章 睡过头的三郎
得知父亲和夫人起来了,姜慕燕便带着弟弟和妹妹到正院去请安。姜慕燕很紧张,怕自己待会儿表现得不够好,给娘亲丢人。姜凌的小脸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姜留兴奋且期待着雅正夫人会给她什么见面礼。
一进门,便见爹爹和雅正夫人已经在堂屋等着了。爹爹身上穿着苍莨色偏襟宝相花刻丝锦袍,雅正夫人身上穿着朱砂红色绣花小袄,腰下系着翠绿色绣石榴花锦裙,往日只插一根银簪的素朴发髻今日梳成了双翅惊鹄髻,发髻左侧是赤金牡丹流苏钗,右侧插着赤金双蝶簪,真真是通身的喜气。姜留不晓得爹爹喜不喜欢她这身穿着,但祖母一定非常喜欢。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先给父亲行礼。
当着三小只的面,姜二爷的脸忽得有些红,他轻咳一声,严肃道,“给你们的母亲见礼。”
父亲说的是“母亲”而不是“娘亲”,让姜慕燕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带着弟弟妹妹给雅正夫人行跪礼,“女儿姜慕燕拜见母亲。”
“儿姜凌拜见母亲。”
“女儿姜留拜见母亲。”
雅正夫人起身,抬手将孩子们搀扶起来,每人给了一个缂丝荷包。姜留美滋滋地摸着荷包里东西玩猜物,姜凌恭敬地将荷包收入袖中,很是懂行的姜慕燕则惊讶于荷包本身。此荷包并非用针线缝制而成,而是直接织成,看织造工艺乃是苏州缂丝工艺,苏州缂丝乃御用织物,织造过程极其细致,被称为织中之圣,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称。
雅正夫人给的荷包上山水栩栩如生,手感细腻丝滑,乃是苏州缂丝中的精品。姜慕燕敢断定,这个荷包比仁阳公主之女黄丽妍所用的荷包一点不差。她很喜欢,抬头笑道,“谢谢母亲。”
姜留和姜凌跟上,异口同声道,“谢谢母亲。”
雅正微笑颔首。
见他们相处融洽,姜二爷很开心,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北院给母亲请安。”
“是。”雅正夫人应声,带着孩子们跟在姜二爷身后向北院走。这一路上,府里的仆从们有光明正大提着扫帚、水桶行礼观察的,有躲在墙角、树后、假山后偷偷看的,见雅正夫人跟他家二爷般淡定自若地走过去,众人啧啧称奇。
这般看着,二爷和二夫人倒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北院门口,穿着崭新素面葛布长袍的老管家姜厚见二夫人紧紧跟在二爷身后,咧着缺门牙的嘴笑成了花。三姑娘她娘在世时,可从来没跟二爷站得这么近过。
“老奴姜厚,给二爷、二夫人道喜。”姜厚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常来姜家授琴的雅正自是知道这位老管家在姜家的分量,侧身还礼。姜二爷抬手搀扶他起来,大声道,“您老今天这身衣裳不错。”
厚叔的耳朵越发聋了后,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他呵呵笑道,“这是三爷从布庄拿回来的好料子,咱们府里的管事们一人一身。二爷、二夫人稍待,老奴这就进去传话。”
厚叔进去后,姜二爷转头吩咐姜猴儿,“你今日跟裘叔说一声,让他抽空给厚叔扎几针,通通耳朵。”
“是。”姜猴儿立刻应了。
姜留默默吐槽:在爹爹看来,什么病都可以扎几针。她以前不能动,要扎针;他自己睡不着,要扎针;厚叔人老耳聋,还要扎针……
姜二爷带着新媳妇进屋后,在母亲面前的垫子上端端正正行跪礼。行礼罢,刘婆子送上茶,雅正接过,双生递到婆婆面前,“母亲请用茶。”
姜老夫人看着通身喜气的二儿媳妇,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接过茶饮了一口后,温和道,“你既进我姜家门,以后便是我姜家妇。当恪守家规,敦亲睦族,相夫教子,早日为枫儿开枝散叶。”
说罢,她将一个红封放在茶盘上。
听婆婆这么说,陈氏和闫氏都抿嘴笑,雅正面带羞涩地行礼,“儿媳谨记。”
“起来吧。老二,带着你媳妇认认家里的亲人。”姜老夫人吩咐道。
“是。”姜二爷起身,抬手扶着雅正起来,将她带到大哥大嫂面前,“这是大哥、大嫂。”
雅正刚要行礼,便被陈氏抬手搀住了,“弟妹免礼。”
姜松看着二弟面带喜色,老怀甚慰,对雅正道,“我二弟顽劣,以后还要弟妹多多费心。若他欺负你,你莫忍着,告诉母亲或告诉愚兄,我们替你教训他。”
“大哥,我是不是你亲兄弟?”姜二爷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亲哥,众人闻言笑出声。
“你是亲兄弟,弟妹也不是外人。”姜松佯装怒色,瞪了二弟一眼。姜老夫人则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姜留觉察到祖母的动作,晓得她这是对认亲时伯父的态度有些不满了。
雅正行福礼,恭敬道,“多谢兄伯。若雅正有不是之处,也请兄伯赐正。”
“好,好。”姜松含笑点头。
兄伯是大周弟妻对夫兄的正式称呼,姜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发现祖母的眉头舒展,似是又很满意了。
接下来,姜二爷带着媳妇见过泉州来的姜氏长辈、表哥钟雷和姐姐姜平蓝、母琴族里来的表兄表嫂们。然后,姜槐和闫氏领着姜家晚辈上前,给二哥二嫂见礼。
姜留发现雅正夫人给姐姐和哥哥们的荷包,与给她和姐姐的不一样。姜慕燕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有光在跳跃。
待表亲们的孩子也上前见礼后,陈氏才拉着雅正的手解释道,“昨日婚宴上,三郎高兴就多吃了几杯酒,今早怎么也叫不醒,待他起来了,我再带他过去给弟妹赔礼。”
提起那不争气的儿子,姜松的脸色很难看。
雅正关怀道,“都是自家人,咱们不讲这些。大嫂可请郎中给三郎看过了?他许不是吃多了酒,而是昨日跟着忙里忙外累着了。”
就是!姜老夫人开口道,“三郎这几日跟着他大哥跑进跑出地忙碌,才十一岁的孩子,做的事情一点不比大人少。”
对啊,她儿子不是吃醉酒,而是累着了。陈氏连忙改口,“他二叔娶妻,三郎比谁都开心,抢着做事,我劝也劝不住。他二婶进了家门,他这根弦一松就起不来了。”
闫氏暗翻白眼,大嫂还真是不会说话。二哥娶妻,三郎能比婆婆、大哥、二哥更开心?若不是今儿家里人多,婆婆不骂她才怪。
第375章 赌一把
姜三郎虽然不争气,确是除了大郎为,姜老夫人最喜爱的孙子。方才雅正帮着把三郎醉酒的事儿圆过去后,姜老夫人看她顺眼极了。所以在接下来的用膳环节,雅正刚给婆婆盛好,规矩还没立,便被婆婆拉上了桌,坐在婆婆身边用饭。
见到这个场景,陈氏很不是滋味,闫氏心里则爽翻了,高兴得一顿饭喝了三碗鱼汤,喝完后便因为涨奶早早回西外院。
与大嫂一起收拾完桌椅碗筷后,雅正便跟她商量道,“大嫂若得空,咱们一起去书房看看三郎可好些了?”
“三郎他爹说让咱们好好陪母亲说会儿,三郎交给他照顾就好。”他不是去照顾而是去教训儿子,陈氏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看出大嫂的担忧,雅正握住她的手,羡慕道,“我原以为大哥生性严厉,今日才知他既是心疼妻子的好丈夫,又是将孩子们放在心上的好父亲,大嫂真是好福气。”
陈氏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弟妹这话说的,叫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今日天气虽好,但早上还有些凉。大嫂您说咱们去花园赏花前这点工夫,该做些什么打发世间?”雅正笑着引到陈氏步入正题。
“不如……打会儿叶子牌?”陈氏两眼放光地建议。
雅正点头,“大嫂这主意极好,你陪母亲、姐姐和诸位表嫂打牌,我去煮茶,准备点心,可好?”
“就这么办!”
见大伯母颠颠地跑去里屋张罗打牌,二伯母吩咐丫鬟烧水取茶,姜慕锦用手指头捅了捅姜留,冲她挤眼睛,“六妹妹,咱们去剪几枝桃花回来吧?”
姜留心领神会,跟着五姐姐手拉手跑去前院书房看大伯教训三郎。
弟弟醉成这样,姜大郎和姜二郎很惭愧,低头站在父亲面前认错。姜凌则为两位堂兄说情,“大哥昨日劝了三弟数次,二哥帮三弟挡了好几杯酒,昨夜两位哥哥又因为照顾三弟彻夜未眠,请大伯不要怪罪他们。”
姜大郎坦诚道,“父亲,是儿无能。昨日若不是有凌弟镇着,三弟只会喝更多酒。”
“昨夜凌弟也帮着照看三弟,也是一夜未合眼。”姜二郎道。
小四郎跟着附和,“大伯,侄儿也想帮忙的,但三位哥哥非要让我去睡觉。侄儿虽然躺着,但是也没睡着。”
姜槐立刻拉下脸,“你也喝酒了?”
“儿没喝,元冬表哥喝了,他打呼噜的声音比雷声还吵,儿睡不着。”小四郎皱着小眉头,“爹爹,要不儿去跟凌哥一块睡吧,表哥真得太吵了。”
姜大郎知道姜凌不喜人打扰,便道,“四弟到我房中睡吧,我屋里的床宽敞一些。”
“好,多谢大哥。”小四郎美滋滋地想,等大哥去了国子监,他就能霸占他的床了。
妹夫在府中,姜松不管外甥只想打三郎,“你们昨晚辛苦,今日都不必读书了,都出去踏青,晌午早些回来补觉,大郎照顾好弟弟们。”
在看着父亲教训三弟和出去踏青之间,姜大郎犹豫了一瞬,便弯腰应了,“父亲,儿也请表弟们同游吧?”把表弟们都带出去,父亲才能更好地教训三弟,他昨日确实太不像话了。
姜松点头,“去把,在账房支二十两银子,不可饮酒,不可惹事。”
“是。”姜大郎带着弟弟们开心往外跑,刚出院门便遇上了二叔。
得知大哥放他们去玩,姜二爷叮嘱道,“出去好好玩,在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若银钱不够了就报二叔的名赊账。”
“多谢二叔/二伯!”姜家三兄弟齐声道。
姜二爷点头,又喊一看就不想去的儿子,“你也跟着去,帮哥哥们照顾好表兄弟们。”
“是。”姜凌只得应了,跟着堂兄弟们出府玩。
姜二爷到了书房,还未开口替三郎求情,便被大哥撵了出来。同样被撵出来的姜槐与二哥四目相对,同时叹了口气。
“三郎确实该受点教训。”
“这也不怪三郎,大哥酒量就浅,三郎是随了他。”姜二爷得意洋洋道,“我从小就千杯不醉。”
姜槐笑道,“酒量像,喝醉后话多这一点也像。”
哥俩说着话出了院子,前外院走去。猫在墙角的姜家姐妹俩见他们都走了,才弯腰提着裙子,轻手轻脚进了哥哥们读书的院子。
俩人刚进院子,便与守院门的管事眼对眼。姜留冲着管事一笑,抬手指了指天,管事立刻抬起头研究树上的嫩芽,姜留提着裙子跑到三郎窗外,与五姐姐一起探头往里瞧。
三月春尚早,按说是不该开窗的。但三郎昨夜又吐又闹,屋里气味实在难闻,所以大郎才将他的窗户支起一条缝用来透气。俩小家伙刚把脑袋探进去,便听大伯厉声道,“去舀瓢冷水,将这畜生泼醒。”
嘶——
姜留和姜慕锦对了对眼神,又同时扭头往屋里偷看,泼冷水啊……好期待啊……
大爷生气了,管事不敢不听,不过他们也不敢用冷水把三少爷激醒,便用不冒热气的温水冒充冷水,端了进来。
“泼!”姜松吩咐道。
管事只得将水泼向四仰八叉张嘴打鼾的三少爷脸上。被泼了一脸、满嘴水的三郎立刻醒了,他翻身咳嗽几声,头也不抬地骂道,“哪个混账东西敢泼你三爷,看三爷我不活劈了你!”
三郎你勇猛,三郎你完了……姜留和姜慕锦同时张开小嘴儿,无声偷笑。
姜三郎骂骂咧咧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到他爹站在床下,怒火一下被浇透,连滚带爬下床跪在地上磕头,“儿该死,请父亲息怒。”
姜松静静看着儿子,一句话也不说。
这阵仗莫说三郎慌,姜留都有点害怕了。
三郎磕头都磕晕了,才听父亲冷冰冰地吩咐道,“更衣,去北院给你祖母请安,拜见你二婶。”
“是。”逃过一劫的三郎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去更衣。
这就完了?姜慕锦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转头看六妹妹。
姜留示意五姐皆跟她一起退到院外,才解释道,“今天家中有客在。”
“等明日客人们走了,大伯会怎么收拾三郎呢?咱们赌一把?”姜慕锦搓搓小手,满脸兴奋。
“赌什么?”姜松从里边背着手走出来,弯腰问蹲在墙角的两个侄女。
俩小丫头刷地站起来,姜慕锦怕怕地回道,“回大伯,花园里牡丹花下被老鼠盗了一个洞,锦儿正在商量跟六妹妹去弄一把稻草堵住。”
“是吗?”姜松转眸看六丫头。
姜留扬起小脸甜甜地笑,“大伯您说,堵稻草能行吗?”
“大伯也不知,你们去试试吧,稻草不成再换旁的。”姜松道。
“是。”
看着俩小丫头飞快跑了,姜松摇摇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