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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开铺子的本钱

    修缘的徒弟当度见裘叔插嘴了,开口就要把他顶回去,“地方就一块,怎么就好商量了?”

    裘叔忠厚的笑容被他脸上扭曲的伤疤压了下去,看着有几分狰狞,“那地方是澄空大师的,现在澄空大师远行所以将地方给了二爷照看,待澄空大师回来,地方还是他的。澄空大师虽不是贵寺的住寺僧,但与贵寺的关系不差。大师和我家二爷都是好意,实没必要为了谁替澄空大师看家而伤了和气。”

    “就是!”姜二爷附和。

    一直未开口的主持修善大师也道,“裘施主言之有理。”

    主持师兄的话让修缘憋火,挣扎道,“既然是为澄空师弟看家,谁看不是看呢,何必劳烦姜施主。”

    终于上钩了,姜二爷垂眸,压住满眼的得意。

    裘叔思索后附和,“大师的话也有道理,只是……”

    自认为占了上风的修缘得意地瞟了姜二一眼,“那澄空师弟的院子就由我等代为照料吧。”

    姜二爷假装嘴硬,“若大师愿意替在下看家,在下是没什么意见的。”

    “施主上山不易,还是贫僧派人看顾最为合适。”修缘占了上风,语气变得温和了。心中则得意的很。什么叫替你看家,这是澄空师弟的地方,等澄空师弟回来就没你小子什么事儿了,澄空师弟不回来,我藏云寺的人就一直看着!想抢藏云寺的地盘,没门儿!

    裘叔提道,“时值深秋,药田里的药草该收了,不知贵寺的师傅们可有人懂得如何打理药田,又有闲暇……”

    这个……真没有,修缘正琢磨时,当度眼睛一亮,“裘施主这几月一直给白矾师叔打下手么?不如由您来整理药田的草药吧,我等不懂药理,白白将草药糟蹋了岂不可惜?”

    姜二爷一挥衣袖,“既然如此,裘叔就将药草收了再下山吧。”

    “是。”裘叔拱手应下。

    既然这事儿成了,姜二爷也起身告辞。修缘觉得自己从姜二手里抢回了澄空的院子,当度为一众师兄弟免了收药草的苦差事,师徒二人都很满意地走了。

    待众人散了,主持修善摇了摇头,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三天,姜财去山下雇的十个挑夫便上山了。辅助将军管理边城军务的裘叔,指挥人收拾十亩药田乃是牛刀小用,只花了一日的功夫便将这些药材的根、茎、叶、果等分类整理,挑回柳家庄晾晒炮制。

    初时还得意洋洋的修缘见着挑夫们一担担挑药材下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姜家小子的目标就不是院子而是药田里的药材,否则他雇的挑工能来的这么快?!

    修缘用力磨牙,上次坑走了庙里大半的香火钱,这次坑走了十亩药材,好,好你个姜二!当度用鼻子哼了一声,酸讽道,“之前挥金如土的姜二,现在连几根草都挖空心思的算计,姜家果然败了!”

    山下柳家庄内,姜二爷听着裘叔噼里啪啦地报着开药铺所需的银钱和人手,若刀裁的双眉微皱,“买铺子要这么多银子?”

    裘叔点头,“老奴找了几家牙行,这已是最低了。再便宜的地段铺子确实便宜,但便是开起药铺来,怕也没生意可做。”

    若是以前,姜二爷拿出五百两银子就是小事一桩,但现在却难上加难,“山上弄下来的药材兑成银两有多少?”

    裘叔不赞同用药换本钱,“二爷,这些药材的药效比从药农手里收上来的要好上许多,但咱们不能说药材的来处,拿出去卖也卖不上价,留着创招牌为上。”

    那缺的钱该怎么办呢?众人七嘴八舌地提议。

    跟了姜二爷三月的姜宝提议,“二爷再去赌坊转转?”

    姜二爷别的本事没有,赌运却极佳。这几个月他缺银子用都是去赌坊取,以至于赌坊的管事见到姜二爷,脸都是黑的,姜宝却觉得极为痛快。

    “赌靠的是运气,还不如某去讨些为富不仁的不义之财回来!”鸦隐提议,赌博有风险,还是劫富济贫靠谱。

    姜猴儿摇头,“铺子何必另找,咱们府上就有,二爷回去后跟大爷和三爷商量腾出一家来就成。便是府上的都不合用,两位姑娘不是还有俩家铺子么?小人记得这之中就有一家是药铺!”

    听了姜猴儿的话,半路入姜家的三人都看着姜二爷。在里屋听他们议事的姜留也惊讶了,她和姐姐有两家铺子?!

    这太惊喜了有没有!她知道母亲王氏嫁妆丰厚,但没想到居然还有铺子!她最喜欢开店了,虽然铺子与网店有很大差距,但怎么也是店啊,还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的实体店啊!

    旁边的书秋嘟囔,“那些铺子都被王家人攥着呢,有跟没有一样!”

    姜留这才想起来,王氏的嫁妆都在王家人手里攥着呢,精神气顿时没了。赵青菱瞪了多舌的闺女一眼,小声跟姜留解释,“铺子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当嫁妆的,谁管着都抢不走。”

    姜留装作傻儿吧唧地点了点头,只可惜她年龄小,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能做,手痒啊!

    外屋,姜二爷也不赞成用王氏留下的铺子,“府里的铺子可以问问,其他的不必考虑。若是府里的铺子不合适,爷再想办法就是。”

    莫说王氏把嫁妆留给了两个女儿,便是她把嫁妆扔了,姜二爷也不会沾手,他可不想让王家人嘲笑他惦记亡妻的嫁妆。

    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惦记妻子的嫁妆!

    “二爷,王家人把三姑娘送回来了。”庄子上的管事进来报事。

    听到这话,赵青菱放下手里的针线,从里间走了出来,“二爷,奴婢去迎迎吧?”

    姜二爷最烦见王家人,“没什么要紧事,别带他们来见爷。”

    三月不见的小姐姐回来了,姜留也缓缓站起身,打算带着书秋出迎。谁知不大一会儿,姜猴儿就跑了进来,“二爷,王家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都来了,非见您不可!”

    姜二爷冷哼一声,“见我?她们要见凌儿才对!”

第十七章 王家来人

    王家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那不就是小胖丫的外婆、大舅母和二舅母吗?姜留停住刚迈出去一半的腿,差点趴在地上,以她这个身体状态去见王家人,怕是不大妙。

    王家和姜家虽然是姻亲,但关系却并不好。

    这事儿,还得从姜二爷与妻子王氏的亲事说起。姜二爷虽然才不出众但却容貌惊人,再加上他爹官居刑部侍郎,所以京中想嫁给姜二爷的女子并不少。但在姜二爷娶什么样的妻子这件事上,他祖母和母亲产生了分歧。

    祖母姜太夫人出身书香世家,也想为最疼的孙儿娶书香门第之女。在她看来这样门户教养出的女子谨守礼仪道德,能照顾姜二爷一辈子。

    母亲姜老夫人觉得姜二爷这辈子靠他自己是不成了,以后他的儿女靠他教养也怕不成器,所以要给他娶一位能持家教子的干练女子,最好是武将之女。

    最后,姜太夫人与其子姜冕压制住了姜老夫人与姜松母子,为姜二爷娶了京城书香名门之嫡女王氏清荷。王清荷的父亲是隆顺八年的状元,后入翰林院为学士,颇得皇上器重;其长兄为国子监司业,也颇得学子敬重;王清荷温良恭顺,颇有才华。

    姜老夫人虽不喜二儿子娶书香世家之女,但对于王家结亲是没有意见的。至于姜二爷自己,他是不喜欢开口闭口之乎者也,月圆月缺都对月叹息的女人成亲的,不过他的意见没人在意。他中意的那位,姜太夫人和姜老夫人都瞧不上。

    王清荷嫁入姜家后,诗情画意与放荡闲逸碰撞之下矛盾不断。王清荷虽渐渐对姜二爷死心,但如姜太夫人所言,她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待姜二爷谨守夫妻之道,将西院打理的处处妥帖,让人挑不出错处,因此姜老夫人对儿媳的不满也就渐渐消了。唯一遗憾的是她嫁入姜家九年连生两女,没给姜二爷生出嫡子。

    不过这不急,他们夫妻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

    谁知姜家事变,姜冕死后姜太夫人病倒,王清荷为尽孝道,衣不解带地在姜太夫人床前尽孝,姜太夫人故去后她的身体也垮了,回王家养病数月也无法回天,撒手人寰!

    王清荷的死,导致王家人对姜二爷和姜家的不满,达到了顶点。王家人认为因为王清荷的婆婆姜老夫人看儿媳不顺眼,所以用姜太夫人的病拿捏她,才导致她病倒亡故。姜老夫人当然不认,两家在王清荷发丧那日闹得极为不愉快。

    王清荷七七之日,王家人上门讨要王清荷的嫁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怕姜家人将王氏女的嫁妆贪了去。

    他们这么说也不是没缘由的。姜家老爷姜冕死后,姜家四处花钱打点,散尽家财仍有不足。于是,姜家的三个儿媳妇——姜松的妻子陈氏、姜枫的妻子王清荷和姜槐的妻子闫氏都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姜家这才度过难关。姜家这三个儿媳中,贴补最多的就是嫁妆最丰厚的王清荷!

    王清荷是家中独女,王老夫人将自己的体己都给女儿做了嫁妆,所以王清荷嫁过来时嫁妆有八十八担之多。为了补上夫家的窟窿,王清荷变卖了三处铺子!

    这引起王家的极大不满,口口声声说若女儿的嫁妆再留在姜家,定全被姜家人拿来贴补家用。他们把这些嫁妆拿回去为两个外孙女留着,免得她们将来出嫁时嫁妆寒酸,令人耻笑。

    因王家来的王大夫人和几个婆子说话极为难听,明里暗里地损姜二爷。姜二爷一怒之下,就王家将王氏的嫁妆都抬了回去。自此之后,两家断了往来,只有与外祖家素来亲厚的三姑娘姜慕燕,还私下与王家往来不断。

    小姜留这里,情况就与姐姐大不相同。

    姜慕燕在王氏的教导下与姜二爷的父女关系很是疏离,引起了姜家太夫人和老夫人不满。所以姜留两岁时,姜太夫人将姜留的乳母打发走,指了自己院里的赵青菱照顾姜留。小姜留在赵青菱的影响下,与她爹关系甚好,连她的名字都是姜二爷给改的。

    在这一点上,姜留非常非常感激她爹,因为在改名之前,她叫姜慕兰……

    在赵青菱的影响下,姜留与她姐姐姜慕燕完全不同,与父亲的关系极好。相对应的,小姜留与外祖家的关系就疏远了。王氏生病时回王家小住那几个月,就只带了姜慕燕,未带姜留。

    姜留在藏云寺当刺猬疼得死去活来时,曾数次听到赵青菱在她身边抹着眼泪抱怨,说若得病的是三姑娘,王家早就把太医请来了云云。

    姜留在山上住了三个月,姜老夫人派人上来看过三次,王家人却一次未来,这让姜留看清了自己在王家人心中的地位。现在王家人来了,她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们呢?

    姜留还没想明白,就见小姐姐的奶娘王香芝从外院飞着眼泪向自己冲过来,“我的六姑娘欸,我的六姑娘呦!你这是糟了多大的罪,怎瘦成这副模样了!”

    姜留连忙道,“鸦-叔。”

    门外的鸦隐立刻抬胳膊挡住王香芝。

    飞奔过来的王香芝将将停在鸦隐的胳膊前,抬头翻眼瞪着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大汉,“你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我家姑娘的闺房门前?”

    扶着六姑娘的书秋笑眯眯地介绍,“嬷嬷,这位是二爷给姑娘请来的保镖。”

    王香芝瞪大眼睛,胡闹!六姑娘年纪再小也是闺阁千金,闺阁怎能有成年男子!这若是传出去,轻则让人嘲笑姜家不懂规矩,重则损了六姑娘的闺誉,连带她的三姑娘也会受影响!

    带着丫鬟书夏跟过来的姜慕燕见到妹妹站在屋里,欢喜极了,“六妹!你得病好了?”

第十八章 我着急啊!

    姜留在姜慕燕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的欢喜,她心里也欢喜,三个月不见,她还挺想这个一处待了三天的小姐姐的。于是,姜留张开小嘴儿,慢慢地说,“好-多-了。”

    姜慕燕没发现妹妹说话比之前慢,她开心握住妹妹的小手,“你能站起来,外婆和舅母们见了一定都会跟着开心的。她们都很担心你,这趟就是专程过来看你的,走,咱们快些出去吧。”

    见三姑娘拉着六姑娘往外跑,书秋连忙抓住六姑娘的胳膊防着她摔倒,“三姑娘,六姑娘还没好利索,走不了太快。”

    姜慕燕连忙停住,王香芝的目光也从鸦隐身上转到姜留身上。

    姜留缓缓地笑,以0.2倍速操作自己的短粗的小腿儿,向姐姐迈了一步,又一步,才挪到姐姐身边。

    姜慕燕见妹妹行动慢如老妪,眼里转起了泪花,她该怎么办?

    王香芝嘟囔道,“老夫人早就给二爷送信,要把姑娘接去府里请太医诊治,二爷不肯,非要说姑娘在山上烧香拜佛就能好过来!这哪算好了……”

    程公在藏云寺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姜二爷对谁说的都是姜留在山上静养,烧香念佛求佛祖保佑身体早日康复,所以王香芝才会这么以为。姜留在山上时听白矾说过,现在的太医大多跟着澄空学过医术,算是他的徒弟。

    “我倒不知,老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让二爷把六姑娘送回府了?”赵青菱迈步走进来,先给姜慕燕行了礼,又弯腰抱起姜留,“两位姑娘的外婆和舅母在厅里,二爷让奴婢带两位姑娘过去见‘客’。”

    王香芝说的老夫人乃是王家的不是姜家的,她不小心说错了话,默默跟在三姑娘身后往外走,生怕赵青菱去二爷面前告她一状。

    赵青菱在姜留耳边小声道,“姑娘莫怕,万事有二爷在。咱不想说话就不说,不想走路就不走。”

    “嗯。”姜留缓缓抬手环住奶娘的脖子,将头压在她结实的肩膀上。这几个月在上山,姜留见的不是挑夫就是和尚,其中还不乏澄空这等豪放派的和尚。说心里话,她还挺好奇大周的贵妇人会是个神马模样。

    所以到了外厅时,姜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仔细瞧着。

    厅正中的罗圈椅上,坐着一位近六旬的老妇人,应该就是姜留的外婆王老夫人了。王老夫人一头花白的长发梳成两鬓抱面的发式,发髻上插金,身着绫罗,通身的贵气,一脸的慈祥。她身后站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是满头、满身的富贵,她们的衣着和发式对姜留来说都是极为新鲜的。

    其中年纪稍大些的妇人应是姜留的大舅母孔氏,除了通身富贵外,孔氏还有通身的肥肉,再美的绫罗也让她穿出了暴发户的气质。年纪小些的是二舅母孟氏,这位与大嫂正好相反,豆芽菜般的身材,如弱柳扶风,站着都让人替她担忧。姜留暗想若是林妹妹能活到这般岁数,应就是孟氏现在的模样吧。

    王家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留身上,神色各有不同。王老夫人怜爱,孔氏挑剔,孟氏冷淡。

    姜留落地后缓缓屈膝行礼,“姜-留-给-外-婆、大-舅-母、二-舅-母-请-安。”

    听她这么一字一顿地讲话,急性子的孔氏被憋出一脑门的汗——她长得胖,不分四季地流汗,孟氏毫无反应,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王老夫人慈祥抬手,“留儿,过来让外婆好好瞧瞧。”

    姜慕燕拉着妹妹的手跟外婆讲,“六妹现在说话走路还是有点慢,外婆别着急。”

    看着姜留缓缓抬起一条腿,孔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许久之后她把腿放下,孔氏这口气才吐出来,“这哪是有点慢啊!”

    姜慕燕又轻声道,“已经很好多了,六妹上山之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孔氏受不了,干脆转头数窗户上的窗棂格子。

    待小外孙女终于走到面前,王老夫人将她拢在怀里,姜慕燕也靠在外婆身边,一副小鸟恋巢的模样。王老夫人搂着两个外孙女,温和地问,“留儿这三个月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那次第,怎一个好字了得!姜留却不想多说,只缓缓点头,“好。”

    赵青菱在一旁道,“二爷今早请郎中为六姑娘看过,郎中说六姑娘再养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王老夫人捏了捏姜留的小脸,这个外孙女素来活泼不服管教,现在这般境况正好收收她的性,也算因祸得福,“留儿在山上,可见过你那哥哥?”

    刷!刷!姜留感到两位舅母的目光也盯过来,便知道她爹猜得很对:她们这趟是为了哥哥姜凌而来。

    姜留缓缓点头,“见-过。”

    大舅母孔氏连忙问,“你那哥哥怎么样,跟你亲不亲,他说没说过他亲娘是哪个?”

    听到孔氏爆豆子般的问话,赵青菱皱起眉头,姜慕燕咬唇,姜留则缓缓转头看着大舅母,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亲。”

    “哎呦,留儿可真是要急死谁啊!”孔氏憋了半天只得了一个字,急得跺脚,浑身颤悠。

    王老夫人又问姜留,“留儿,你爹说没说你那个哥哥之前住在何处?”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小婿,留儿还小,不知事。”姜二爷迈步走进来,给王老夫人弯腰行了个礼。

    王老夫人目光深深,嘴角含笑,“不过是随便话话家常。”

    “留儿刚好些,还不能长久站着。”姜二爷上前一步抱起姜留。这厅内有两把主座,王老夫人坐了左侧主座,姜二爷身为晚辈,便在右侧下垂手的椅子上落座。他将闺女抱在怀里,很是自然地捏着她的小胖爪。

    王老夫人和孔氏见了同时皱眉,不过她们都晓得姜二的脾性,谁都没开口纠正他的举止不当,因为那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慕燕走到父亲面前,屈膝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第十九章 丑事

    大闺女去王家住了三个月,怎比小闺女在山上住了三个月还瘦得厉害?莫非王家人又给她灌什么女子体瘦为美的虚话了?姜二爷皱眉,示意她在自己身旁站着。

    王老夫人见女婿不讲话,便主动打开话题,“你大哥本想请太医过府为留儿诊病的,只是老身派人到此接留儿时,你已带她上山祈福,所以老身才接燕儿回去小住了几日。”

    呵!姜二爷最受不了的就是王家人的心口不一,他答得异常干脆,“这确实是小婿的过错,小婿现在就送留儿到您的府上去,劳烦大哥请太医为给她看病。”

    王老夫人……

    想得美!孔氏抢白道,“已经错过时机,现在送过去也请不到了。”

    就知道是这样,姜二爷笑意不达眼底,漫不经心地玩着闺女的小胖爪子。姜慕燕紧紧低着头,这样的场面让她很不安。

    场面尬住,又是性急的孔氏打破僵局,“听说那孩子也在庄上?”

    开始了!姜留握小爪,却被她爹揉开。

    姜二爷对王老夫人道,“本打算过几日带姜凌去府上给您磕头的,既然您今日来了,就让他在这儿磕吧。姜凌与慕燕乃是双生,因他生下来体弱,连哭都不会,所以才送到别处调养,前几日才接回来。”

    满口胡言!

    睁着眼说瞎话!

    王老夫人和孔氏瞬间变脸,孟氏抬起冷淡的眸子,静静看了姜二爷一眼。姜留居然发现她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笑意,这笑比其他两位的怒色更让姜留觉得不对劲。

    孔氏颤抖着手指,“姜枫!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妹妹的肚子到生时都比寻常妇人的小一圈,怎么可能装得下俩孩子!”

    姜二爷叹道,“正因为这孩子在娘胎里时个头就小,所以生下来才体弱多病啊。”

    孔氏%¥#@#*&%!

    姜留……

    站在堂外窗下的姜凌……

    王老夫人沉下脸,“想弄清楚清荷第一胎生了几个孩子,问问当时接生的产婆便知。”

    “就……”王香芝刚开口,姜二爷冷森森地目光就射了过去,吓得她立刻闭嘴。

    姜二爷收起凶狠,转眸向着王老夫人笑,“送姜凌出府养病是祖母和家母的主意,因怕这孩子活不下来,才没有对外声张。您若不信,找产婆一问便知。”

    无赖!他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个不知道托生在哪个小妇肚子里的野种算在她家妹妹的头上了!

    孔氏气得脸通红,“妹夫这么做,不就是想多个孩子分我家妹妹的嫁妆吗!你休想!”

    姜二爷自不理会她的蠢话,姜留想着孔氏有多惦记小姑子的嫁妆,才会把脑袋歪倒这条路上去?

    娘亲王氏留给自己的嫁妆该怎么要回来呢?这些嫁妆再在王家放下去,怕是都会归了这位大舅母的钱袋吧!姜留转眼睛看她的小姐姐,却见她低着头,眼睫毛上竟挂着水光。

    姜留诧异,她为啥哭?

    上座的王老妇人垂眸不动,女婿都说是长辈的意思了,再找产婆有何用?王老夫人知道姜家是铁了心地要将姜凌赖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名下,也只得咬牙认了。其实长远看来,女儿多个“亲生子”就是有了后,祭祀时也能多得一份供奉。

    于是,王老夫人收敛不悦,温和问到,“这孩子与燕儿,哪个是先生的?”

    王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姜留眼见着小姐姐挂在睫毛上的水雾凝成泪珠子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孔氏也急得擦汗,孟氏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姜二爷乐呵呵的,“燕儿比凌儿大半个时辰,她是姐姐。凌儿,进来拜见你外祖母。”

    原来这孩子已经在门外了,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王老妇人暗叹这还真是姜枫一贯的做派。孩子还没露面呢,就先让他对王家人没好感了。

    小妇生的野孩子罢了,以为王家会在意么!

    姜凌刚一露面,孔氏就跳了,指着姜凌质问姜枫,“这能是你和我家妹妹的亲生儿子,啊?“

    这次不止王老夫人,连孟氏也忍不住点头,这孩子黑得跟墨汁一般,委实与“父母”差太多。

    姜二爷虽也觉得糟心,嘴上却振振有词,“凌儿体弱,需要多晒太阳,这色儿是晒出来的。”

    王老夫人……

    孔氏¥#%&¥*&¥!

    姜留闷笑,姜凌则绷着小脸,像是啥也没听见。他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行叩拜礼,“外孙儿姜凌,给外婆、大舅母、二舅母请安。姜凌这些年在外养病,未能在外婆膝前尽孝,请外婆恕罪。”

    见姜凌一板一眼地磕头问安,王家女人们不止不相信这是王清荷生出来的儿子,甚至怀疑这也不是姜二的儿子!

    真是笑话,懒散成性的姜二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板正规矩的儿子!

    这样也好……王老夫人无声叹了口气,微微欠身抬手,“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谢外婆。”姜凌起身,转到姜二爷面前抬手行礼。

    姜二爷见王家人的憋屈样儿,心里痛快极了,“凌儿,这是你三姐,慕燕。你俩是同胎,就算分开再多年,该也不会生分了。”

    姜凌微转身,给姜慕燕行礼,“三姐。”

    姜慕燕微微屈膝还礼,倔强地不肯抬头看这个“弟弟”一眼。坐在父亲腿上的姜留看她咬着唇,眼泪都止不住。

    姜二爷自然也瞧见了大闺女的反应,好看的眉眼挂起霜色。

    王老夫人不想女婿在姜凌面前责骂燕儿,连忙道,“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姜凌刚转身,委屈极了的姜慕燕却后发先至,冲到外婆怀里,小身板委屈得直哆嗦。

    姜凌停住,姜二爷的脸开始下冰雹了,“你……”

    “凌儿,来,到外婆这里来。”王老夫人一手搂住外孙女,一手招呼姜凌。

    姜留缓缓伸出小手在哥哥背后推了一下,他才迈步过去,被王老夫人逮住了小手。

    姜老夫人本要怜惜他几句,但摸着姜凌手上磨出的茧子,她说不出口了。小小年纪能把手掌磨成这样,说明姜凌打小就开始习武了,再看他的骨架身板,一点也不像体弱多病的!

    王老夫人不怀疑这不是女婿的儿子,否则姜家人不会认他。只是这么多年,女婿究竟把姜凌藏在哪了,又为何一点口风也不露?

    这孩子比燕儿还高,也就是说女儿还没进姜家的门,女婿已经有儿子了!让姜凌给燕儿叫姐姐,也是为了掩盖姜家的丑事?!

    王老夫人越想越歪,手劲儿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第二十章 父女

    姜凌的手都被攥疼了,小孩子都很敏感,“外婆”对他的不喜,他感受得到。他人小劲儿不小,用力一撑便将被“外婆”攥得变形的小手撑开了。

    王老夫人的思绪从往事中抽出来,对上姜凌毫无惧意的小眼神,心中不免诧异。

    急脾气的孔氏见婆婆半天不吭气,忍不住问道,“姜凌啊,舅母听你的口音不像在京畿这块长大的,这么多年你住在哪儿啊?”

    姜凌早就得了姜二爷的叮嘱,退到姜二爷身边才回话,“住在山里。”

    “哪里的山啊?”孔氏追问。

    “无名山。”姜凌往姜二爷身边蹭了蹭,胳膊挨到了妹妹才停住。

    该死的,这话一定是姜二的!孔氏恨恨地擦汗,不问了。

    “时候不早了,小婿已让人备下午膳,您用了膳再回吧?”姜二爷对儿子的表现万分满意,既然该见的见了、该说的说了,现在就该散了各归各家了!

    “老身回城还有要事,你们也要收拾回城了,以后相聚的日子还多着,不必赶此一时。”王老夫人当然不会留在这儿用饭,起身回府。

    姜慕燕红着眼把外婆送到门外,小手还紧紧抓着外婆的衣袖。

    王老夫人轻声哄着,“燕儿,这样不合规矩,听话。”

    姜慕燕放开外婆,红着眼圈退回妹妹身边。

    待王家的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在柳家庄一直没开口的二舅母孟氏才清清冷冷地道,“姜凌若孝顺,妹夫后半生便有福可享了。”

    虽不甘心,王老夫人还是点点头,“三岁看老,这孩子定是个有出息的。”

    孔氏则翻了个白眼,没搭话。

    待王家的马车走远了,庄门前的姜二爷沉着脸唤姜慕燕,“你随为父来。”

    姜慕燕跟着姜二爷走后,姜留挣扎着不再让奶娘抱着,靠她的小腿儿慢慢往回走,姜凌在旁边跟着。

    书秋为自家姑娘鸣不平,“王家老夫人不是说来看姑娘的吗?”

    “多嘴!”赵青菱斥责女儿。

    对啊!姜留才反应这群人打着送姐姐、看自己幌子来到这儿,看了自己有五眼吗?

    姜凌怕妹妹摔倒,扶住拉住她的小胳膊,“回去吃饭。”

    姜留又想到一件事!她哥方才是第一次见王家人,居然一点见面礼也没得到,他的头磕得也太亏了!

    “哥!”

    姜凌应了一声。

    姜留心中不平,可想到哥哥这半年的遭遇,想必他也不会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便改口道,“一-块-吃?”

    看姜二爷方才的脸色,他把姜慕燕叫过去说话,怕是一时半刻出不来,姜凌不想妹妹饿着,“你先吃,快到喝药的时辰了。”

    程公开的内服药是要饭后吃的,赵青菱快步去催饭,“奴婢吩咐人摆饭。”

    想到喝药,姜留嘴里立刻泛起苦水,小眉头才皱起来,哥哥就把一块糖塞进她的小手里,“喝完药再给你一块。”

    这种糖叫麦芽饴糖,味甘质硬,一块能含许久。山上的三个月,哥哥经常用各种糖哄她,麦芽饴糖是她最喜欢的。

    姜留正美着,就听她的小哥哥很没底气地问,“以后你跟姐姐玩,还是跟我玩?”

    这个……姜留很是保守地回答,“一-起-玩?”

    姜慕燕不喜欢他,他也不想跟姜慕燕一起玩。但是妹妹跟姜慕燕是一块长大的亲姐妹,妹妹当然更喜欢跟她一起玩。该怎么办呢?姜凌想了想,“以后吃完药,哥哥可以多给你一块糖。”

    哦?姜留缓缓眨眼。

    “如果你不想吃,就算了。”姜凌转开小脑袋,他没爹娘了,也要没妹妹了,姜慕燕肯定会把他妹妹抢走的。

    跟在后边的鸦隐心里很不是滋味,书秋紧给姑娘使眼色。她喜欢吃糖啊,姑娘如果不想吃,要了可以赏给她吃啊!姜家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她身为丫鬟能有糖吃是很难的。

    哥哥伤心了?姜留心疼他,缓缓转到他面前,抬起小笑脸,“想-吃。”

    姜凌的嘴角忍不住上挑,伸细长的胳膊把妹妹抱了起来,模样像极了小奶猫叼着只大耗子。

    被八岁的哥哥——不对,姜凌现在跟她姐是双胞胎,所以九岁——抱着走,六岁的姜留心理颇为复杂。

    书房的姜慕燕心情更复杂。

    问了半天大闺女却一声不吭,姜二爷斥责道,“为父在问你,为何不说话?”

    低着头的姜慕燕不想让父亲看到她在哭,干脆双膝跪上,咬着唇依旧一声不吭。

    姜二爷火气腾地蹿了八丈高,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爷有儿子你不高兴?”

    门外的王香芝撇嘴,这事儿除了你自己,谁还高兴得起来。子嗣是大事,怎么搁在姜家就跟玩一样!八九岁的儿子,咔哒就能蹦出来?谁都知道是假的,二爷还非得强按着三姑娘的头认他做亲弟弟!

    如果夫人还在世,她绝不会让姑娘受这种委屈的!

    见大闺女跟木头桩子一样跪着不动,姜二爷气得肝疼,甩袖向外走,谁知他一打开门,趴在门上的王香芝竟向他倒过来!姜二爷一脚将她踹飞,“没规矩的东西!你若再敢在燕儿面前乱嚼舌头,爷立刻将你赶出府去!”

    王香芝被踹得翻滚一圈后跪在地上不敢动,待二爷走远才敢捂着肚子冲进书房。

    怒气冲冲的姜二爷到了后院,见俩小的正乖乖坐在桌边等他吃饭,心情才稍稍平复,“用饭吧。”

    爹爹脸色这么难看,小姐姐也没跟来,姜留知道他们俩肯定又吵架了。这父女俩的隔阂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她啥也不问,等她爹拿起筷子,便跟着缓缓拿起小勺子扒饭。

    姜二爷看着小闺女,对大闺女死心了。看来就算王氏死了,大闺女他也矫正不过来了,爱咋咋吧,反正他还有小闺女呢!

    “慢慢吃,不急。”姜二爷给小闺女添菜后,又给“儿子”也夹了一筷子,“干得很好,以后就这么干!”

    姜凌点头,“多谢父亲。”

    姜留笑弯了眼睛,“谢-谢-爹。”

    笑起来还是有点傻,姜二爷颇为嫌弃地把她的小脸压进饭碗里,“吃饭。”

    姜留……

    别以为你压住我的脑袋,我就没发现你嫌弃我!

第二十一章 他不是咱娘生的

    她笑起来真的很傻吗?几次三番被她爹打击后,姜留忍不住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虽然穿越过来已有三个月,但由于心里的抵触也因为在山上没条件,姜留只在水盆里见过一张随着水纹飘荡的脸,因为那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她还不敢细看。

    今天,她忽然想照镜子了。

    饭后回到自己的小屋,姜留让书秋取来镜子。

    出乎意料,这里的镜子镜面平整,能清晰地照出面容,只是因为镜子是用青铜研磨抛光制成的,所以自带复古老相片的那种昏黄滤镜。

    姜留仔细打量复古镜中的小胖丫。纵使这种滤镜下,镜中的小脸还是白白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秀挺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小嘴儿,怎么看怎么可爱!

    看着这张小脸,再想着她爹那帅得没边的俊脸,她长大了应该也很漂亮吧?

    美女啊~~~

    稀缺资源啊~~~

    姜留缓缓扯起嘴角,然后愣住了。镜里小脸的表情与微信表情包里那个瞪眼拉嘴角的微笑表情很像……难以描绘……难怪她爹会嫌弃,姜留自己也嫌弃!

    这是因为她控制不好身体的动作神经,笑得时候只注意扯嘴角,忘记弯眼睛了!

    坑爹啊!

    姜凌走进来见妹妹对着镜子发愁,安慰道,“妹妹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这话根本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她的小哥哥已经尽力了。姜留乖乖接过跟进来的赵青菱手里的药碗,一口口咽着苦口的良药,她此时的心情比药还苦涩。

    等妹妹把药喝完,姜凌立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看着妹妹苦巴巴的小脸舒展开,他就觉得好满足,然后又往妹妹的小胖手里塞了一块,“这个留着睡醒吃,明天还有。”

    这就是哥哥刚才说的,吃完药多给的那块。姜留乖乖点头,有糖吃很幸福。

    姜凌守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把药吐出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吩咐姜财,“回城后各种糖多买些,要硬的……软的也买,少买些。”

    “是!”姜财心里明明白白的,硬糖是给六姑娘的,多买;软糖是少爷自己吃的,少买。少爷真拿六姑娘当亲妹妹疼了。

    姜留含着糖时,奶娘快步走了进来,“二爷出门打猎了。”

    姜留伸出小胳膊,让奶娘抱她去书房。到了书房,姜留见小姐姐姜慕燕在地上笔挺地跪着,王香芝跪在她身旁哽咽劝着。

    王香芝见六姑娘来了,连忙跪爬几步,“六姑娘快劝劝吧,三姑娘再这么跪下去膝盖都要毁了。”

    “姐。”姜留落地后,慢吞吞地拉姜慕燕的胳膊,“起-来。”

    姜慕燕肿着一双丹凤眼,“父亲没让我起来,我不能起。”

    怎么方才在厅里,就没见你这么听爹的话呢。姜留无声叹息。

    赵青菱也劝,“二爷用完饭就出庄了,他嘴上虽没说,但心里也是疼惜三姑娘的。“这是二爷惯有的解决问题方式——解决不了,一走了之。

    姜慕燕咬咬唇。

    姑娘还在这儿跪着呢,二爷居然出去寻乐子了!王香芝哼了一声,就被赵青菱捉了胳膊往外拉,“三姑娘还没用饭呢,咱去端饭。”

    端饭哪就用得到自己了?王香芝甩胳膊不想去,却架不住赵青菱的蛮力,硬被拖出了书房。

    赵青菱把王香芝拖到院外没人处才停住,语重心长地问,“夫人走了,姑娘们能依仗的只有二爷。你一门心思地撺掇他们父女不合,对三姑娘有什么好?”

    她哪撺掇了?!王香芝不服气地哼,“是二爷没将三姑娘放在眼里……”

    “三姑娘把二爷放在眼里了?”赵青菱反问。

    王香芝又哼,“青菱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二爷眼里心里只有六姑娘……”

    “那是因为六姑娘敬父!”

    王香芝急了,“你让我说句囫囵话成不!”

    “再让你多说几句,姜家还能容得下你?”赵青菱不只不想让她说话,还想揍她。若不是因为她是二夫人留下照顾三姑娘的人,二爷早把她赶走了。

    王香芝又哼,“姜家容不下还有王家,反正姑娘的嫁妆都在王家,将来的亲事王家也会给姑娘做主的!”

    赵青菱快被气死了,“你以为王家拿回二夫人的嫁妆,真是为了两位姑娘好?王家是缺钱了才会打嫁妆的主意!”

    “好,咱且不说嫁妆的事,就说三姑娘的亲事!”赵青菱连珠炮似的发问,“王家嫡亲的姑娘好几个,有好亲事能轮到三姑娘头上?王老夫人喜欢三姑娘不假,但她不疼爱嫡亲的孙女?她的两个儿媳会同意?再说没姜二爷点头,王家那种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家门,谁会站出来三姑娘做主?”

    王香芝抿着薄薄的嘴不说话了,因为赵青菱的话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如果王家那么好,为啥二夫人临走之前不把两位姑娘送到王家去?因为姜家才是两位姑娘的家,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二爷更在乎她们!”赵青菱拉着她往厨里走,“以后你少在三姑娘面前念叨二爷的不是,就是帮着她了。走吧,让她们小姐儿俩说说心里话。”

    书房内,姜留没拖起姐姐,自己却摔了个狗啃屎。

    姜慕燕连忙将妹妹扶起来,“摔着哪了,疼不疼?”

    这点小疼在历经三月苦难的姜留身上跟蚊子咬差不多,不过为了让小姐姐站起来,姜留鼓起小腮帮撒娇,“疼,抱。”

    姜慕燕想抱起妹妹,一移动跪麻了的双腿就是一阵针扎似得疼,痛呼出声。

    姜留伸小手给她按压,她这点劲儿虽不管什么用,但姜慕燕却掉了眼泪。

    小姐妹俩互相搀扶着挤坐在同一把罗圈椅内,姜慕燕不愿也害怕跟别人说的话,都想跟妹妹说,“那个……姜凌,妹妹喜欢?”

    姜留点头,“喜-欢,哥-哥-给-糖-吃。”

    姜慕燕用她的小胳膊圈住妹妹,“姐姐也给你糖吃,你不要喜欢他。父亲骗你的,他不是咱娘生的,他是来抢走咱们的东西的!”

第二十二章 二爷教子

    姜留好奇小姐姐在想什么,“他-抢-什-么?”

    “咱娘的嫁妆!等他成亲时,会拿咱娘的嫁妆当聘礼。”

    姜留……

    “谁-说-的?”

    姜慕燕咬咬唇。

    “大-舅-母?”

    “嗯。”

    姜留认真看着姐姐就算哭肿了也很漂亮的丹凤眼,一字一顿地保证,“不-会。”

    姜慕燕又道,“他还会抢走父亲对你的疼爱。以前父亲最喜欢的是你,但是现在父亲有了儿子,以后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这又是谁跟她说的?姜留暗叹一口气,“就-算-咱-们-不-喜-欢-他,爹-就-不-要-他-了-吗?”

    不会……

    姜慕燕沮丧地抱紧妹妹。姜家人本就不喜欢她,现在又来了个姜凌,姜家所有人更不会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

    姜留难以对姜慕燕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能试着劝导,“留-儿-喜-欢-姐-姐,姐-姐-喜-欢-留-儿,留-儿-保-护-姐-姐。”

    姜慕燕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答应娘亲要保护好你的。等回到姜家,我一定要把三郎推到水里去!”

    姜留也想替被姜三郎推到水里丧了命的小姜留报仇,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姐-姐-有-三-郎-劲-大-吗?”

    虽然她比三郎大一岁,但没他高也没他力气大!姜慕燕的丹凤眼转动,文绉绉道,“不可力取,只能智擒!”

    哎呦,小姐姐还懂得动脑子呢。姜留笑眯眯的,“吃-饭,长-劲;不-吃-饭,担-心。”

    “好。”姜慕燕不想让妹妹为她担心,而且……她好饿。

    姜二爷打猎归来,问赵青菱,“爷的闺女呢?”

    赵青菱晓得二爷问得是哪位姑娘,笑答,“三姑娘被六姑娘劝着用了饭,腿上也用了药,已经歇下了。”

    姜二爷冷哼,“那不孝女,爷才不稀得管她!”

    赵青菱笑吟吟的,“二爷猎到兔子没?”

    姜二爷被抱到太夫人院里时,刚十岁的赵青菱被指派去照顾姜二爷,所以她也算是看着姜二爷长大的。所以往西院派人时,太夫人才指了她。

    一听到打猎的收获,姜二爷立马趾高气昂,“那是自然!爷打了四只野兔一头鹿,都是活的!”

    深藏功与名的神射手姜宝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姜猴儿则龇牙咧嘴地摸着被二爷用弓打磕青的胳膊。

    猎到活鹿可是好兆头,赵青菱欢喜道,“老夫人肯定会高兴的。”

    这还用说?姜二爷美滋滋,“收拾东西,明早回府!”

    睡醒了的姜留站牲口圈边,看得圈里卧着的梅花鹿,暗想这应该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吧……

    姜凌见妹妹眼巴巴地望着小鹿,立刻道,“我这就去给你猎一只!”

    别啊!姜留摇头,“天-要-黑-了,冷。”

    裘叔也跟着劝,“少爷,咱们明早要回府,这个时辰不宜进山了。”

    见哥哥仍不死心,姜留再劝,“下-次,一-起。”

    姜凌这才点头,“我教你骑射。”

    姜留……

    用完晚膳,姜二爷留下姜凌给他讲回城要注意的事项,姜留也赖下来听。姜慕燕因跪伤了腿卧床养着,晚饭未出来用。

    姜二爷挥退下人,让姜凌也在旁边坐下,他抱着胖闺女讲道,“姜氏祖籍宜州,你曾祖天纵奇才,科举出仕外放知州;你祖父你就晓得了,你大伯丁忧之前在礼部任职,你三叔乃是庶出,打理府上的田庄和铺子。”

    那爹你呢,你是干嘛的?姜留眼巴巴地听着。

    姜二爷没提他自己,继续道,“家里你祖母和伯父是知晓你的身世的。他们都不会难为你,你伯母和三婶管不到咱们院里的人,你尽管安心。”

    “你们这一辈,你伯父家的大郎思尧已经十四岁了,在国子监读书,一旬才得回来一次;二郎思顺和三郎思宇在青衿书院读书,每天回府。二郎老实,若是三郎或你三叔家的四郎思玉敢找你的事儿,你给爹打回去!”

    姜留……

    “爹得跟你说明白了。”姜二爷一脸严肃,“你在姜家不要找事儿但也不能怕事儿,他们若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别回西院,爷嫌丢人;但也别真把他们打坏了,否则爷不好跟大哥、三弟交待。”

    姜留……这尺度怎么拿捏?

    姜凌问,“什么样算真打坏了?”

    “只要不断胳膊腿就没事儿,他们若找上门来爷给你撑腰!尤其是姜三郎那小子,你别客气,给爷使劲揍!”

    “儿遵令!”姜凌答得异常响亮。

    姜留暗鼓小巴掌,给力!

    “什么令不令的!”

    “儿遵命!”

    姜二爷又道,“回城后你跟二郎、三郎一起去青衿书院读书。好好读,明年春给爷进国子监!”

    “儿遵命!”

    姜留无语地抬头望着她爹,国子监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吗?!

    姜留听奶娘赵青菱念叨过,国子监是京城最好的学府,但入国子监是要经过选拔的。若过不了选拔,你就是天皇老子的儿子,也进不去(当然这话姜留是不信的,皇子想去一定能去)。

    能入国子监读书的儿郎只是少数,剩下的儿郎要么是请先生入府教授学业,要么是入族学或私学。

    京中私学最出名的,就是姜留的二舅王问樵任山长的青衿书院。京中每年入国子监的学子,有三成出自青衿书院,所以青衿书院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不过姜家的孩子不管好赖都可以入青衿书院读书,这也是姜家长辈愿意与王家结亲的主要缘故——能入青衿书院,在她们看来就是半只脚迈进了国子监。入了国子监,就是前途无量。

    所以,大郎姜思尧在姜老夫人看来,是姜家这一代中的希望。

    姜凌的本名是任凌生,名取自前朝名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家里给他取这个名,就是希望他像祖父、父亲一样跨马横刀征战沙场,名扬天下。所以姜凌这些年习武的时间多过读书,现在她爹要求姜凌明年就入国子监,这可能吗?

    姜留深深表示担忧。

第二十三章 仇人见面

    秋日清晨,空气净爽,天高云淡,姜二爷带着儿子在前引路,嘚嘚的马蹄声在山间显得尤为空灵动听。

    待车外渐渐有车马人声后,姜留让书秋挑起车窗的布帘,她探出小脑袋,映入眼帘的便是碧蓝的天空下一道数丈高的青砖城墙,城墙左右望不到边际甚是雄伟震撼。人来人往的城门洞上方“安阳门”三个红漆大字在阳光中闪闪发光,让姜留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时空——大周都城康安的南城门,安阳门。

    看到川流不息的行人和城门上闪闪发光的大字,姜留便知这都城繁华富庶,人心安稳。因为若是人心动荡百业不兴,人流不会有这样的气场,也没人会费功夫用红漆描刷城门上的牌匾。

    书秋看姑娘盯着那边发傻,也向城门望口了一眼,然后就便叫了起来,“三爷带着二少爷、三少爷在城门口等着迎咱们呢!”

    哪呢?

    姜留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下便看到了城门口有个上蹿下跳的蓝衣小胖子。她想这一定就是姜家三郎姜思宇,因为——她第一眼瞧见这小胖子,就觉得他十分地扎眼,让她心里觉得不舒坦!

    果然,一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带着咋呼的蓝衣小胖子和另一个孩子迎向她爹,这个男子应是姜家庶出的老三姜槐了。姜留仔细瞧着,若论长相姜槐比她爹姜枫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姜槐瞧着就是个沉稳干练有手段的,她爹……不好评价。

    姜槐与二哥寒暄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姜凌身上,姜二郎和姜三郎也盯着姜凌看。

    姜二爷便唤姜凌认人,“过来见过你三叔、二哥、三弟。”

    姜凌上前,雄赳赳气昂昂地拱手行礼叫人。姜三爷含笑应下,“快起来。这些年家里人一直惦念着你,今年咱们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

    马车上的姜留……三叔果然很会说话!

    姜二郎也拱手,“凌弟。”

    姜三郎则用手指着姜凌,哈哈大笑,“你是去山里烧炭了吧?怎长得这么黑!”

    姜槐往旁边让了让,免得被殃及池鱼。他刚退开,姜二爷就用马鞭子把姜三郎的脑袋当木鱼敲了,“梆!”

    “哎呦!”姜三郎捂着脑袋跳脚,“二叔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有这么说你哥的么?”姜二爷训道,“规矩呢?”

    姜三郎在家是受宠,但他不敢招惹二叔,此时也只能低头,没好气地道,“祖母让三叔带着我和二哥来迎二叔和三姐、六妹和……哥回府。”

    此时姜二郎已到了马车边,车帘半挑起,姜留跟着姜慕燕笑眯眯地唤他“二哥”。

    二郎姜思顺笑容温和,“六妹妹真是大好了,祖母见了肯定会开心的。”

    姜留默默不语,她离大好还远着呢。

    待马车驶入安阳门后,姜留依旧趴在车窗边向外看。窗外的景象对她而言,就像是万分逼真的古代市井生活全息影像,而她居然成了这景象中的一部分,她心中感受颇为复杂。

    姜家住在康安城东,马车自南门驶到姜家约需要半个时辰,姜留盯着外边也看了这半个时辰,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待马车驶入一条路两旁种着柿子的安静巷子时,姜留就知道这就是姜家所在的柿丰巷了。除了姜家,这巷子里还有一户与姜家人颇有关联的人家——孟家。

    在山上住了三个月,姜留大体弄清了姜孟俩家的渊源和仇怨。

    姜留的爷爷姜冕与孟家的老爷孟回舟是少时的同窗好友,两人都是科举入仕,虽然仕途不同,但最后又同在刑部任侍郎,可谓相交莫逆。

    前年六月,太上皇令刑部彻查肃州贪墨案,孟回舟和姜冕日夜在刑部忙碌,家都顾不得回。刑部失火那晚,姜冕和孟回舟同桌用晚膳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随后孟回舟含怒回府。这场大火烧光了肃州案的卷宗也烧死了囚犯,姜冕当夜便“自尽赎罪”。

    也是在当夜,还不知情的姜府被禁军围住搜查,姜松派人偷偷出府打听的第一站便是孟府。谁知姜家人连孟家的大门也进不去了。待后来得知姜冕与孟回舟发生争吵的事后,姜家人认定姜冕的死与孟回舟必有关联。

    因为这两人相处大半生,从未红过一次脸!

    有什么事会让他们吵成这样?后来街上居然起了谣言,说是姜冕收了肃州涉案官员的好处,想为其含糊脱罪,孟回舟得知此事才与他发生了争吵!

    姜家人自是不信公正老实的姜冕会做出这等事,朝廷也未在姜家搜到任何证据证明姜冕与肃州案有关联,但墙倒众人推,趁机为难讨好处的人还是令姜家散尽了家财疏通关系,才得了个“姜冕与肃州贪墨案无关,只是疲累之下打翻灯油点燃了卷宗的”结案,姜家逃过一劫。

    待姜家人能出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衙门把姜冕的尸首领回。谁知姜冕的灵堂架起来后,第一个扑上来哭拜的人居然是数日未露面的孟回舟!

    彼时姜家刚脱险,虽恨极了他,却也不敢把他赶出府再添事端。孟回舟哭丧哭得情真意切,甚至晕倒在灵堂中,姜冕的老母姜太夫人也被他气得病倒,三月后病故。

    姜太夫人死后,孟回舟再来吊孝,姜二爷直接将他打了出去。谁知太夫人发丧那日经过孟家门前,孟回舟竟摆桌路祭,更是在姜太夫人的灵车经过府门前时,带着孟家人在府门前哭拜不起,赢得路人赞赏一片。

    当时,姜冕烧毁卷宗气死太上皇,也使肃州大案成为悬案,成为了康安城乃至大周万民眼中的罪人。所以姜家姜冕出殡时,路人骂声一片;姜太夫人出殡时,路人也说这是姜家的报应。

    在谁都不愿沾上姜家时,孟回舟却不怕被连累,不仅替故友讲话,说他是连日劳累才会不小心打翻灯烛,还以如此大礼路祭姜太夫人,怎不叫人敬佩!

    敬佩他个大鬼头!

    知道这些往事后,姜留咬牙咬的腮帮子都是酸的,暗道孟回舟真是好大一朵绝世白莲花!此时经过孟府门前,莫说姜家旁人如何,姜留都恨不得摘个柿子摔在他家大门上!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绿茶白莲花!

    马上的姜二爷也恨恨地看着孟家紧闭的大门,姜槐怕二哥又生事端,连忙劝道,“母亲正在府中等着呢,她命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食,咱们快回吧。”

    偏生这时,孟家的大门开了,真是冤家路窄,走出来的居然是三月前与姜二爷在柳家庄外干了一架的孟家老三孟寻真!

    两人一对眼,那才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二十四章 姜凌回府

    姜留刚看了一眼站在孟家门口穿着骚包且用眼角看人的男子,和他身边豆芽菜般的白脸书呆子,眼前的窗帘就被赵青菱刷地合上了,“姑娘莫看了,免得被腌臜东西脏了眼!”

    姜留“哦”了一声,乖乖缩到自己的位子上,转眸见小姐姐却低头拧着小手帕,这才反应过来孟寻真身后那个十岁上下的书呆子,可能就是孟庭晚。

    孟庭晚的姑姑就是昨日去柳家庄的二舅母孟氏。因孟庭晚也常去王家游玩,便与常住在外祖家的姜慕燕一处读书,两人志趣相投,经常被姜、王、孟家人闲聊时打趣凑做一对。

    这种玩笑开多了,有人会当真了。姜留伸手握住小姐姐扯帕子的小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车外的孟寻真见到姜家的车窗帘子拉上了,哼了一声转眼盯着姜二身边的黑小子,嗤笑道,“姜二,你儿子这是打炭坑里挖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姜凌抬头看了一眼,记下了第二张欠揍的脸。

    孟老三虽然不是东西,但他这话实在说得太对了!姜三郎心里同意,嘴里嚷嚷着,“二叔,他说我凌哥的坏话,你不揍他?!”

    孟寻真挽起袖子,“对,爷就是说了,姜二有种你过来,爷不把你打成跟你儿子一个色儿,爷今天就没完!”

    姜槐连忙拉住二哥,“二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咱回府!”

    出乎姜槐意料,姜二爷不只没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他现在有姜宝了,教训人哪还用得着亲自上阵。虽然他笑得很好看,却还是让姜槐生出了不妙的直觉,连忙后退半步。

    孟寻真见姜二不怒反笑,又嗤道,“怎么,得了个黑……”

    “啪!”孟寻真话还没说话,一个金黄的柿子忽到落到他的头上!孟寻真受惊抬手一抹,“啊——”地惨叫声惊飞数只寒鸦。

    “啊哈哈——”姜三郎拍掌大笑,“你脑袋上糊屎了!”

    “啊——姜二,爷要杀了你!”

    姜二爷哈哈大笑,“有种你过来啊!”

    书秋好奇打开一点点车帘,姜留也望过去,正好看到孟庭晚向后错了半步,他身前的未着冠的孟寻顶着一脑袋黄色柿子汁,真像糊了屎一般恶心。

    “回府!”姜二爷笑够了才打马回姜府。

    孟三和姜二在府门前相遇的事,早有人进去通报。孟家老大孟寻义赶来见到三弟的狼狈相,赶紧命人将他拉进来关上府门。

    姜松也得了信,不过他还未赶到府门就见毫发无伤的二弟带着一帮子人从外边走了进来,其中最扎眼的,当数跟在二弟身后的黑小子。

    姜二爷见大哥出来了,立刻叫上姜凌,“去,见过你伯父。”

    不同于庶出的三叔,这位是嫡亲的姜家大伯。姜凌上前两步双膝跪地行礼,“姜凌拜见伯父。”

    让姜三郎失望的是,他爹看到姜凌黑漆漆的模样不仅一点也不惊讶,还很亲热地将他拉起来,“已经长这般高了,好,好啊!”

    姜松拍了拍姜凌的肩膀,又看向姜留,“留儿也好了,真是双喜临门。”

    被点到的姜留笑眯眯地唤人,“伯-父。”

    “好,好!”姜松欢喜地带着众人向母亲居住的后院走去。

    被赵青菱抱着姜留趁机四处看。此时正值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重阳节期间,姜家也在走廊或小园内放了几盆菊花,但这些菊花不及姜留在街上看到的繁茂,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珍贵品种。

    从前院到后院,尽管庭院都收拾得很干净,但她只见到寥寥可数的几个小厮仆妇,而且看起来都像是被霜打了似的。偌大的庭院因缺少人气,更显秋之荒凉肃杀。

    姜留听书秋说,姜家出事之前,伺候她的有两个仆妇八个丫鬟,现在已去了大半,只剩奶娘、书秋和一个粗使丫鬟。姜家之颓败,由此可见一斑。

    待到了后院正厅,姜留才感到了人气——除了在国子监读书的大郎姜思尧,姜家人都聚齐了。

    倍数瞩目的,当然是姜枫的儿子姜凌。

    待众人行礼落座后,姜老夫人拉着姜凌的手,面上笑得多开心,心里就有多苦涩。

    他是边城守将之子,其全家被肃州酷吏残杀,只剩了这么个苦命的孩子;她的丈夫也因肃州贪墨案被人栽赃嫁祸惨死,留下她苦撑着整个家。

    其中的苦与泪,无法言表。

    当一向胡闹的次子回家说,要将姜凌收入姜家护他周全时,姜老夫人并未激烈反对。因为姜家已到绝处,救下忠良或许能成为姜家的一个转机,所以这个险,值得冒。

    现在握着他粗糙的小手,看着他满是风霜的小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姜老夫人更觉得她这一步走对了。

    这个孩子,起码不会成为姜家的累赘!

    若他真是枫儿的亲生儿子该多好…啊,姜太夫人将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亲手为姜凌坠在腰间,怜惜道,“回来就好,以后就留在家中,哪也不去了。”

    “多谢祖母。”姜凌躬身谢过,又奉命转身去给伯母和三婶见礼。

    大夫人陈氏和三夫人闫氏见到姜凌腰间明晃晃的竹报平安翡翠玉佩,瞳孔同时一缩,这可是太爷留下的好东西,没想到婆婆竟给了老二家这个黑小子!

    婆婆出手这么大方,她们也不能小气了,陈氏撑着笑,“凌儿过几日就要去书院读书了,我和你伯父为你准备好了文房四宝。你日后缺了什么,尽管来伯母这里取。”

    便宜话让大嫂说了,闫氏便道,“这天渐渐冷了,三婶准备了厚实的布料,为你做两身去书院穿的衣衫。”

    姜槐两口子管着姜家的布庄,拿布回府走的是公账,出了文房四宝的陈氏心里不舒坦。

    姜凌当然不晓得她们在想什么,恭敬谢过后,退到父亲身后,与妹妹站在一起。

    姜慕燕见姜家人果然更喜欢姜凌,而妹妹也没心没肺地冲着姜凌笑,心中很是难受。

    姜老夫人认完“孙子”,目光便落到傻笑的六孙女身上,微微皱眉。

    这孩子怎感觉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

第二十五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自王氏嫁入姜家后,喜欢打叶子牌唠嗑的婆婆与浸在墨汁里的二儿媳妇相处得并不愉快,所以连带的,姜老夫人对跟她二儿媳妇一个德行的三孙女姜慕燕也喜欢不起来。

    对跟她娘不像的六丫头姜留,姜老夫人也不喜欢。因为,这丫头太能闹腾了,吵得她脑袋疼。然而今天姜留进来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让姜老夫人感到很不寻常。

    这丫头去庙里住了三个月,懂事了?这般安安静静的六丫头,让姜老夫人生出了几分满意,她很是和蔼地伸出手,“留儿。”

    依六丫头的性子,定会像炮仗一样冲过来,姜老夫人已经准备好接受冲击了,但是……这丫头却一动没动!

    所有人都诧异,姜三郎开嗓,“六妹妹你聋了,祖母叫你没听见?”

    “混账,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大爷姜松斥责儿子,大夫人陈氏也狠狠挖了儿子一眼,让他安静。

    姜三郎撇了撇嘴,姜慕燕刚要张嘴解释,姜二爷弯腰想将小闺女抱过去。

    姜凌比他们都快,他伸胳膊将妹妹抱起来,送到姜老夫人面前,稳稳放下,“六妹妹还没全好,行动有些迟缓,请祖母别生她的气。

    众人包括姜三郎在内都看呆了,不是说姜凌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病吗,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姜留先弯起眼睛,才甜甜地叫人,“祖-母-安。”

    怎么以前没发现,六丫头笑起来的模样,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姜老夫人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好孩子,祖母不生气,六丫头在藏云寺一定是认真念佛吃斋了,所以佛祖才会保佑她这么快站起来,对不?”

    姜留笑着缓缓点头,“嗯!”

    她这笑容让人的心都要化了,所有长辈都跟着露出笑意。姜三郎见胖六傻了,刚“噗嗤”一声就被他爹娘给狠狠瞪了两眼,硬生生把笑声憋了回去。

    姜松觉得小儿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待回了东院得好好教训。陈氏则觉得姜凌看着三儿的眼神凶巴巴的,让她生出要大事不妙的直觉。

    见二儿子摸了摸肚子,姜老夫人便知道他饿了,连忙吩咐道,“摆饭。”

    姜家用饭,男人们在外屋,女人们在里屋。里屋内,众女眷围坐成一圈。姜老夫人居主座,左侧是大儿媳陈氏,右侧是大孙女姜慕容。姜留挨着姐姐坐,她另一边是三婶闫氏,三婶闫氏旁边是她的女儿五姑娘姜慕锦。二姑娘姜慕筝小心翼翼地坐在嫡母陈氏身边。

    机会难得,姜留拿着小汤匙,将四个姐姐都看了一遍。

    四个姐姐中最漂亮的是她的亲姐姜慕燕,然后是庶出的二姐姐姜慕筝,姜慕筝怯生生,小鼻子小眼很是秀气;再次是七岁的五姐姐姜慕锦,姜慕锦的模样随了她娘闫氏,眼睛不大却很灵动,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很可爱;最后才是大姐姐姜慕容。

    姜松和陈氏都不丑,但姜慕容这可怜孩子却悲催地继承了爹娘容貌上的缺点:娘的小眼睛、爹的单眼皮和薄嘴唇凑在一张脸上,让她显得平淡无奇。

    见大姐一直没什么精神,心事重重的,姜留觉得她的亲事可能不太顺当。姜慕容才十五岁,搁到现代还是个上初中的小屁孩,在大周却要为亲事发愁了。想到她也要十五六岁嫁人,姜留浑身都是拒绝的,面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这是你祖母特意为留儿准备的酱肉丸子。”闫氏见嫡母看完酱肉丸子又看六丫头,便机灵地给六丫头夹了一个肉丸子。

    这肉丸子比她的小嘴儿还大,姜留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不过她转头冲着闫氏笑得甜甜的,“谢-谢-三-婶。”

    这笑容是她对着镜子练了半日的,绝对不傻!

    闫氏见了果然两眼冒星星,忍不住赞道,“哎呦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姜老夫人也跟着笑,“老二小时候就这样,让人忍不住地稀罕。”

    陈氏也跟着夸,“六丫头长开了可了不得,怕是连天上的嫦娥都得比下去!”

    姜慕容听到母亲这么夸六妹妹,握紧筷子不高兴;二姑娘姜慕筝小心翼翼地赔笑,三姑娘姜慕燕谨守吃不言睡不语的家教一声不吭;五姑娘姜慕锦则鼓起小脸,“祖母,六妹好看还是锦儿好看?”

    姜老夫人笑了起来,“都好看,咱们姜家的姑娘个个好看!”

    听到里屋的笑声,外屋的男人们也觉得心情舒畅。姜松给二弟、三弟倒酒,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待用完饭,姜三郎便邀姜凌,“凌哥,一块玩去?”

    姜凌摇头,“六妹妹要吃药。”

    “她吃药关你什么事儿?”姜三郎一脸纳闷。

    “药苦。”

    然后呢?姜三郎脸上的纳闷增了三倍。

    姜二郎笑道,“六妹妹最怕苦了,这几个月肯定是凌弟哄着她吃药的。”

    姜凌点头,觉得将二郎看着很是顺眼。

    姜四郎一脸崇拜地看着姜凌,“凌哥好厉害!”

    这个也很顺眼,姜凌含笑,“我给二哥、三弟、四弟准备了好玩的东西……”

    还不待姜凌说完,姜三郎便跳了起来,“是什么,什么?”

    姜松见几个小家伙都吃饱了,便道,“你们去玩吧,后晌二郎记得带着三郎回书院读书。”

    四个孩子弯腰行礼退下后,姜槐问道,“大哥,二哥,凌儿既然回府了,几个孩子的排行是不是重新序一下?”

    知晓姜凌身世的姜松摇头,“已经叫习惯了,再重新排怕是要乱了,二弟觉得呢?”

    姜二爷觉得这不算个事儿,“就这样吧。对了大哥,三弟,我想开个药材铺,咱们府里可有合适的铺子?不必太大,有两三间铺面再加个后院就可。”

    见大哥和三弟脸色不对,姜二爷放下酒杯,“怎么?你们怕我亏了本钱?”

    姜松也不瞒着弟弟,“这却不是,只是咱们手里,如今只剩下南街的米粮铺和荣华街的布庄了。”

    姜槐惭愧低头,“货商和买家都渐渐跟咱们断了来往,不肯供货也不肯再来咱们家拿货,小弟没本事,查不出哪里出了岔头。”

    姜二爷皱眉,“肯定是哪个混账暗地里排挤咱们!”

    姜松叹道,“这些人不将咱们逼上绝路,不肯罢手啊。”

    姜二爷腾地站起来,“一定是孟回舟那个老东西!他断了咱们的财路,孟家也别想好过!”

    姜槐苦笑,“孟回舟就要升刑部尚书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是,拿什么让孟家不好过?”

第二十六章 顺毛驴

    孟回舟那老匹夫要升官了?姜二爷瞪大双眸,“三弟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姜槐低声道,“就是昨天几个宫里的小太监趁着办事到颉香楼吃酒时,小弟听他们议论说,杜海安年底之前就要升入内阁了。”

    杜海安是刑部尚书,他入内阁后刑部尚书一位空缺,在刑部供职多年的刑部侍郎孟回舟出升任此位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刑部尚书是手握实权的从二品朝官,须知从二品六部尚书之上的文官,就只有左右相和内阁的三位阁老了!

    怒火在姜二爷胸中翻腾,“如果父亲还在……”

    刑部一尚书两侍郎。父亲与孟回舟虽然同为刑部侍郎,但父亲比孟回舟更勤勉,也更得杜海安赏识。如果父亲还在,刑部尚书哪轮得到孟回舟头上!

    三人沉默许久,老大姜松才道,“是愚兄无能……”

    见两个弟弟作势要劝,姜松抬手制止他们,“愚兄此言非虚。祖父天纵奇才,令我姜家脱蓬蒿入朱户。父亲得祖父教导,才能亦是有口皆碑;愚兄愧对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孟家料定我撑不起姜家,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害父亲,因他们料定,我无能为父亲报仇!”

    这是父亲去世这几年,姜松四处碰壁才悟出的真味。他只会和稀泥,难堪大任,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死不瞑目的父亲。

    姜枫比大哥还惭愧,“若大哥无能,小弟只能算是个废物了。”

    姜槐跟上,“两位兄长这么说,小弟只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了。”

    兄弟三人各自检讨一番后,姜枫握拳,“咱们得想想法子,不能让孟回舟升上去!”

    “能有什么法子呢?”姜松苦笑。姜家这些年与孟家搅在一处,他们能走的门路孟家也走得。且如今姜家背负骂名,哪家会冒着得罪孟家的风险帮助姜家?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姜二爷握拳,“正道行不通就走邪道!”

    “二弟(二哥)不可乱来!”姜松和姜槐同声劝阻,现在的姜家已经不得半点风浪了。

    姜枫也不是一意孤行的,“那依大哥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这几个月,姜松便一直在考虑目前的局势,“父仇不能不报,母亲和家里的孩子们咱们也不能不顾。依愚兄之见,咱们三兄弟当分头行事。”

    姜枫和姜槐盯着大哥,等他吩咐。

    虽然外面事事不顺,但是家里兄弟们却没有离心,姜松颇感欣慰,“一旦孟回舟升官,他必不容我入六部。我想去吏部疏通一番,谋个外放州县的差事,待做出些功绩再回来,为孩子们铺路。”

    只要大哥能出仕,不管外放还是在京中,对姜家都是好事。姜槐点头,“吏部那边的路子,小弟也提前打听着。”

    “我也去。”姜枫也觉得大哥不能总在家闲着,人闲得久了再想振作就难了,这一点他深有感触。

    姜松点头,“家里的生意和田庄,还要三弟帮着母亲打理。”

    这些事本来就是他在做,也是他最擅长的事。姜槐立刻拱手,“是。”

    姜枫连忙问,“大哥,我呢?”

    只要你不添乱,就是帮了大忙了。

    姜松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满是郑重地望着二弟,“你有更重要的事。我走之后,父亲的大仇、家里人的安危,都托给你了。你要暗中探查刑部大火的真相,为父亲尽早洗刷冤屈。不过你不可鲁莽行事,须知一着不慎,就会把姜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真真是顶重要的大事!热血沸腾的姜二爷站起来,胸脯拍得啪啪直响,“大哥,看我的!”

    姜松听着就替他疼,“愚兄知你心意,莫敲了。”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姜二爷心中烧着一把火,哪还能觉出疼来,满脑袋都在想他该怎么办好这件大事。

    姜槐心里明镜似的,大哥让二哥查案是假,怕二哥闲着四处惹事,给他找个事儿做是真。刑部失火的案子明摆着是刑部自己人干的,他们上下包庇,连皇上都敢糊弄,二哥能有什么法子?也只有生性单纯的二哥,才会被大哥忽悠得找不着北。

    不过二哥有事可忙也好,姜槐心中略安。

    姜二爷踌躇满志地回到西院时,姜留已喝了药睡下了。姜二爷去看了看正在读书儿子,又望了一眼大闺女紧闭的门窗,便点了裘叔和姜猴儿进书房商议大事。

    裘叔见他这般高兴,便笑着问道,“二爷这是把铺子订下来了?”

    姜猴儿得意地梗着脖子,“那还用问,二爷出马能有办不成的事儿?”

    “啊?”姜二爷恍惚间回神,“爷把这茬给忘了!”

    裘叔……

    姜猴儿……

    那您高兴个什么劲儿?

    姜二爷摆摆手,“铺子开不成便不开,爷有大事要和你们商量!”

    “是。”裘叔拱手听着。

    “爷您说。”姜猴儿上前给姜二爷斟茶。

    姜二爷把大哥方才的话讲了一遍,然后严肃地盯着裘叔,“咱们就从刑部大火案查起!”

    裘叔等人要报任将军的仇,他要报父仇,只要查清这个案子,就能知道是谁指使的孟回舟,此人必定是肃州贪墨案的主谋!他们殊途同归,姜二爷觉得此事可以交给裘叔去办,这老东西精明着呢。

    裘叔没有一点激动的模样,“二爷打算怎么查?”

    姜二爷用他若玉竹般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煞有介事道,“此事,当从长计议。”

    “二爷说得有道理,必须从长计议!”姜猴儿附和,一不小心,可能命都得搭进去。

    多长、什么计、怎么议?裘叔见姜二爷一脸“不要问我我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便献策道,“此案不能明察,只能暗访。”

    “不错。”姜二爷点头。

    “所以,咱们还是要开药铺。”

    姜二爷……

    姜猴儿也纳闷,“裘叔,开药铺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裘叔言道,“老奴打听过,那场火烧死了囚犯也烧伤了不少刑部的差官,烧伤会留下丑陋的伤疤。若是咱们的药铺能治伤疤,二爷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来瞧病?”

    姜二爷眼睛一亮,“你是说,趁着给他们治伤,打听当时的案情?”

    “二爷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通!”这位是顺毛驴,若想让他做事,必须哄着。

    姜二爷果然被哄了,立刻站起来往外走,“此计可行,咱们就开药铺!”

    还没说完呢,怎么又要跑了。裘叔连忙上前问道,“二爷何处去?”

    “寻地方开药铺!”

第二十七章 滴翠堂

    姜留睡醒时后,发现姐姐守在她身边,正拿着一个小绣绷绣帕子。她挺直小身板,秀气地低着头,绣花针穿过布料,拉线再穿回来……在姜留眼里,姐姐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带着一股子让人心神安宁的娴静。

    她过几年,也能变成这样吗?目光落在闪着寒光的绣花针上,姜留的瞳孔缩了缩,还是算了吧。

    姜慕燕听到动静,转头见妹妹醒了,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走过来,“妹妹你终于醒了。”

    她睡了很久?姜留转头看窗外,她往常也是太阳在这个位置时睡醒,今天不算迟啊。姐姐着急,应该是找她有事吧。

    姜留慢吞吞地爬起来,顺从地让姐姐帮她穿衣裳。姜慕燕一边给妹妹穿衣,一边道,“咱们得快些,迟了孔夫人要责备的。”

    姜留瞪大眼睛,干啥迟了,孔夫人又是谁?

    书秋蹲下给姑娘穿鞋,非常同情地说,“老夫人让六姑娘自今日起也去滴翠堂学字。”

    姜家的男娃去书院读书,姑娘则由府中请的西席教字。姜留在山上时听说过,府里姑娘都是到了七岁才去滴翠堂的,她不是才六岁吗?

    时间快来不及了,赵青菱抱起姜留,边走边解释,“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先去跟着听,免得每日在屋里无聊。”

    她不无聊啊,她还得练习走路呢!

    待奶娘把她放在滴翠堂内书桌后的小椅子上,姜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趁着三姑娘整理书墨的功夫,书秋凑在自家姑娘耳边,低声报信,“奴婢听说老夫人是觉得姑娘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让你赶紧趁机学些规矩,免得以后好了再闹腾。”

    姜留……

    姜慕燕沉着小脸,“书夏、书秋,你们去外边候着。”

    “是。”书夏拉着书秋走了后,姜慕燕坐在妹妹身边,帮她打开面前的线装书,开心地道,“六妹今天学这本,如果孔夫人给你讲不明白,回去姐姐再给你讲,这些姐姐都会。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读书习字了!”

    姜留的目光由小姐姐喜悦的脸上,移到桌上的书上,看到了《曲礼》两个字。

    请恕她孤陋寡闻,《曲礼》是什么书,莫非是四书五经中的“礼”,她记得那个分明是指《礼记》啊。

    还不等姜留想明白,便听到外边有动静,她抬头见大姐姐姜慕容、二姐姐姜慕筝和五姐姐姜慕锦先后走了近来。这三人见到小姜留,也很吃惊。

    姜慕锦几步蹿过来,“六妹怎么来了?”

    姜慕燕代妹妹答道,“祖母传话,让六妹跟着咱们一起习字。”

    “这样啊……”姜慕锦无比同情地看着姜留。她真惨,比别的姐妹早入滴翠堂好几个月。

    姜慕容走过来,端着大姐的架势,“三妹,我挨着六妹,也好给她讲书,帮她磨墨摆纸。”

    太夫人立下的规矩,滴翠堂内不许丫鬟伺候,姑娘们习字都要自己磨墨。

    姜慕燕摇头,“不敢劳烦大姐,还是我来吧。”

    姜慕锦咬着手指头问,“三姐,你的书读到哪里了?“

    姜慕燕这几个月一直在王家,没有跟姐妹们一起念书,王家也有西席,请的先生比姜家的要有名气。小姐妹们很好奇。

    “这几个月,我多是在学《诗》,《礼》只学到《冠义》。”姜慕燕很开心能跟姐妹们探讨学问,“大姐、二姐、五妹,你们呢?”

    姜慕容满是羡慕,“我不及三妹,才读到《儒行》。”

    “我刚读到《杂记》,实在背不过。”姜慕筝的声音里含着恐惧,姜留觉得二姐虽然怯生生的,但声音清脆,很悦耳。

    姜慕锦长吁短叹,“我的《曲礼》还没背完呢,还是三姐厉害。”

    背?姜留低头看着桌上厚厚的书,忽然生出要大事不妙的感觉。

    还不等她问,姜家的女西席孔夫人便到了。这位孔夫人衣着简朴,面容严肃,若是换个装扮,跟姜留学校里那位号称“三杀”的思政课的老师一样一样的。姜留看着她,感到阵阵杀气。

    啥是三杀?那是大学里最恐怖的存在:出试卷时追求难题杀死人的独孤求败;监考时令考生闻风丧胆的四大名捕;判卷时毫不留情杀倒半个班的灭绝师太!

    孔夫人来了后,小姐妹们立刻禁声,屈膝行礼,姜留也慢吞吞的站起来行礼。

    孔夫人严厉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缓缓道,“姑娘们请起。”

    姜留缓缓起来时,发现孔夫人正盯着她,吓得她一阵手脚发麻。

    孔夫人端详姜留片刻,便道,“六姑娘初入滴翠堂,有几句话还请姑娘记在心上。”

    入学第一件事——思想教育,姜留缓缓点头。

    孔夫人便道,“一曰勤,早晚向学,一日不可懈怠;二曰谨,学问容不得一点马虎;三曰……“

    听孔夫人训完,姜留躬身,“是。”

    孔夫人很是满意地点头,“六姑娘今日初学,先跟我读《曲礼》前四句。”

    姜留点头,慢吞吞地跟着孔夫人读了两行字后,孔夫人便教她握笔,临摹字帖。

    待姜留能握住笔了,孔夫人便转去检查姜慕容四人的学业。待到姜慕燕时,姜留明显听出孔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些,“三姑娘近日都读了什么书?”

    待听姜慕燕讲了读什么书后,孔夫人甚是满意,又让姜慕燕默诵《冠义》。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听着学霸小姐姐字正腔圆地背诵古文,握着毛笔画了一条毛毛虫的姜留,觉得压力山大。

    姜留画了一张纸的横竖毛毛虫后,回到西院时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没想到握毛笔写字比连走路还累。

    她被抱回西院哆哆嗦嗦地喝了几口水,书秋便兴高采烈地凑到她身边,“姑娘,凌少爷把三少爷揍趴下了!”

    姜慕燕听了眼睛一亮,姜留立刻来了精神,“哥-呢?”

第二十八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什么?”姜三郎的娘亲陈氏一下跳起来,“不是说去拿礼物么,怎就打起来了?三郎伤着没?”常婆子连忙道,“不是打起来了,是几位少爷切磋拳脚,凌少爷把三少爷摔倒了。”

    男孩子在一处打打闹闹是常事,陈氏的脚步慢了一些,“没摔伤?”

    常婆子低声道,“应该没有……不过两位少爷摔了十几次……”

    “什么?!”陈氏声音提高,速度又加快了,这姜凌在府外没人教养么?就算是玩闹也该有个尺度才是,他可比思宇高着半头大一岁呢!

    陈氏还没走到前院,就碰上了这小哥几个。自己的儿子灰头土脸的,虽被二郎拖着,依旧不服不忿地叫嚷,“二哥你放开我!我还要跟姜凌摔,我这次肯定能赢!”

    陈氏鼻子都气歪了,“姜思宇!你给我过来!”

    三郎姜思宇见到母亲,气势更冲了,用力甩开二哥,指着身后的姜凌大声叫嚷,“娘,我还要跟他打,你让他跟我打!”

    跟在后边,看起来比姜思宇还狼狈的姜凌,上前两步给陈氏赔罪,“是姜凌不懂事,惹急了三弟,请伯母责罚。”

    五岁的姜四郎向陈氏告状,“伯母,三哥非要和凌哥打架,你快管管他吧。”

    “我没急,你才急了呢!”姜三郎又往姜凌那边冲,今天不把姜凌按倒在地上,他绝不罢休!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陈氏最清楚不过。她上前一把薅住儿子的耳朵,一拧就是半个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该给姜凌叫什么?”

    姜三郎捉着娘亲的手,疼得嗷嗷直叫。

    陈氏对着满脸土的姜凌态度那叫一个好,“是伯母没管教好三郎,凌儿没摔疼吧?”

    弱小又无辜的姜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伯母快放开三弟吧,揪耳朵很疼的。”

    陈氏刚放开儿子的耳朵,见这混账又往姜凌跟前冲,便又一把薅了回来,“你跟我回去!”

    待陈氏将三郎拉走后,姜凌也被二郎和四郎送回了西院。姜留见到哥哥狼狈成这样,心疼地不行,“哥,疼?”

    姜凌摇头,“不疼,没事儿。”

    “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他那么壮实,你跟他打会吃亏的。”虽然姜慕燕不喜欢姜凌,但比较起来,她更讨厌三郎。

    姜凌又摇头,“没打架,是切磋拳脚。”

    “热水已经备好了,少爷快去洗洗吧。”赵青菱走进来,将药酒递给姜财,“这个专治跌打损伤,水里放些,身上的淤伤也揉开才好。”

    见姜凌进内室梳洗,姜慕燕不好再呆在这里,拉着妹妹回了书房。她无心读书写字,想着既然姜凌打不过姜三郎,她要怎样才能收拾他。

    姜留托着小脑袋,她见过姜凌拉弓射箭练拳脚,以他的本事揍小胖子姜三郎,不该弄得这么灰头土脸才对啊。不行,她得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留借着尿遁,又跑回了姜凌住的房间。姜家西院有三个院子,姜留与姐姐住在东边的跨院,她爹的两房妾室住在西边的跨院,姜凌与姜二爷住在主院。姜留拖着小腿,慢慢踱出跨院,到了主院时,姜凌已沐浴更衣完毕,正在房内擦拭头发。

    不同于现代,大周男女皆是长发,只是梳的发式不同而已,若洗完头不将头发擦干,很容易着凉。

    姜留慢慢过去蹭到哥哥身边,坐在小凳子上,抬头问,“哥?”

    屋里没有旁人,姜凌嘴角翘起,“哥摔了姜思宇十一回,给你出气了。”

    姜留瞪大眼睛万分好奇,“哥-讲。”

    姜凌拿起梳子,“姜思宇听说我在外边也练习拳脚,非要和我比试。我不过装得笨了些,让他觉得我不如他,能把他摔倒不过是凑巧,他不服气,就会一次次冲上来找打。”

    所以她哥这一身土是给人看的?姜留又凑过去一点,“兵-不-厌-诈?”

    姜凌笑出声,“不错!这个很好用,还有其他计策,有空哥哥再教你,收拾姜三郎,不在话下。”

    姜留笑弯了眼睛,“嗯!”

    “你去滴翠堂读的什么书?”

    姜留站起来,倒背小手,“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姜凌皱起小眉头,“怎么不先学《论语》,却学《曲礼》?”

    因为她们是姑娘不用考功名,尊礼守教就可以了。姜留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来,只摇了摇小脑袋。

    姜凌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块糖塞进她的嘴里,“妹妹背得很好,这个给你吃。”

    姜留吃着糖站起来,“去-写-字。”

    姜凌不愿意让妹妹走,“一起写吧,你能拿住笔吗?”

    姜留缓缓点头,笔是能拿住的,只是控制不好力道,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差不多,“姐-姐-等。”

    姜凌想跟妹妹一起读书写字,但掺和上一个姜慕燕,他就不乐意了,“练字不急,你今天还没练走路呢,哥哥带你在院子里走几圈。”

    姜留今天确实没怎么走路,她便顺从地跟着她哥一圈圈地在院子里绕。待绕到西院门口时,一个看着很机灵的小丫鬟屈膝行礼,“凌少爷,六姑娘。”

    姜凌知道西跨院住的姜二爷的妾,微微点头,目不斜视地拉着妹妹从门前走过。姜留对这个院子不熟悉,全部精神都放在脚下的路上,也没留意西跨院里是个什么情形。

    待这对兄妹走远了,小丫鬟桃枝快步跑回房内,“姨娘看到没,凌少爷拉着六姑娘的手散步呢!”

    窗边的薛姨娘自然也看到了,微微点头。

    桃枝开始叽叽喳喳,“不是说双生都长得很像吗,凌少爷跟三姑娘怎么一点也不像呢?凌少爷黑得……”

    薛姨娘柳叶眉微蹙,斥责道,“双生模样不同的也很多。”

    “妹妹说得对,双生子模样不同的大有人在。”姜二爷的另一位妾室李姨娘身影婀娜地走进薛姨娘的屋子,“看五官,三姑娘随了夫人,凌少爷却更像二爷呢。”

    说完,李姨娘便笑吟吟地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虽比李姨娘小了七岁,但性子却比她还沉稳,说话滴水不漏,“妹妹倒觉得,凌少爷举手抬足间,与二夫人颇像。”

    装,你再装!李姨娘暗骂,嘴里却应和着,“听妹妹这么一说,还真是呢。凌少爷回府,二夫人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薛姨娘轻轻点头,“姐姐说得是。”

    李姨娘忍不住了,示意桃枝出去后关上门,凑到薛姨娘身边坐下,低声道,“妹妹,说心里话,我可不信凌少爷是二夫人亲生的!你说他娘是哪个?”

    薛姨娘垂眸,“姐姐说什么胡话,凌少爷的生母自然是二夫人。”

    李姨娘哼了一声,接着说自己的,“二爷不碰不干净的女人,能给二爷生下孩子并养大的女人,必定是二爷中意的,凌少爷回府了,她也快了!到时候哪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妹妹,姐姐可是把心窝子的话都掏给你了,咱们得哪个主意才是。”

    十八岁的薛姨娘依旧不为所动,“凌少爷就是二夫人生的,姐姐若不信,可去问老夫人,问二爷。”

    “薛卉!你以为你年轻貌美就能抓住二爷的心?等新人进门了,有你哭的时候!”李姨娘恨恨骂完,摔门而去。

第二十九章 委屈的姜三郎

    薛姨娘看着被摔得颤抖的门,幽幽叹了口气,人最怕的就是不认命,李俏身为二爷的妾,却时刻念着想着自己不该得、不能得的,又是何苦呢。

    桃枝一阵风地从外边冲进来,“姨娘,姨娘!奴婢听到东院里有哭声便过去瞧了瞧,原来是大夫人打三少爷呢!”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宠着三少爷,怎么会舍得动手打他?薛卉抬眸。

    姨娘这是想听呢,好事又喜欢说话的桃枝立刻巴拉巴拉,“听说是因为三少爷在前院打了凌少爷,大夫人才教训他的。”

    大夫人可不是这种性子,薛卉没了兴致,捏起绣花针继续绣经文。

    东院内姜三郎撕心裂肺地哭声惊动了老夫人,派人过来询问。

    陈氏被儿子气得呼呼直喘,“这个孽障,我是管不了他了!”

    姜三郎哭成了大花脸,扯着脖子吼,“我就是想跟姜凌比划拳脚,我一定能打过他!”

    “你打得过他还至于弄成这样?!”陈氏伸手指头用力点儿子的脑袋。

    姜三郎梗着脖子,吼回去,“明明是我摔他摔得更多!”

    “既然你摔得更多,为啥你还不依不饶的?”陈氏骂道。

    姜三郎哇得声音更大了,“他摔得我好疼,我要报仇——”

    婆子将话带回北院,姜老夫人听完垂眸不语。

    刘婆子笑道,“亲兄弟打打闹闹很常见,现在打着,没准待会儿就好成一个人儿了。”

    姜老夫人却道,“去把姜凌请过来。”

    姜凌很快到了北院,姜老夫人挥退房内人,静静地问,“你为何要打三郎?”

    姜老夫人是知晓他的身份的,姜凌也没拐弯抹角,“因为他害得六妹妹落水受苦。”

    这回答倒让姜老夫人有些意外,又问道,“谁让你教训他的?”

    “没有人。”

    “若是无人告诉你,你怎会知道是三郎害得六丫头落水的?”

    姜凌抿唇,不再吭声。

    姜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姜凌坐下,才道,“上次的事,祖母已教训过三郎了。”

    他受的那点教训,与妹妹吃的苦比起来,差太多了。

    姜老夫人看着这个姜凌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很喜欢留丫头?”

    姜凌毫不犹豫,“她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谁也不能欺负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把六丫头放进了心里,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姜老夫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三郎与六丫头的事,只能说一个不怪一个。你莫看六丫头现在乖巧,她生病前的性子与三郎不相上下,俩人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

    姜凌自然不信,妹妹那么乖巧,跟蠢笨的姜三郎一点也不一样。

    姜老夫人接着道,“你既然入了姜家的门,就是姜家的人。这次的事,祖母不再追究,若有下次,祖母绝不轻饶。”

    姜凌站起来,“孙儿谨记。”

    姜老夫人挥手让他退下后,叹了口气,若论心眼儿,再过几年枫儿怕是都斗不过这孩子,以后得多盯着他些才是。

    让谁盯着他呢?姜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默默想着。

    姜凌快步回到西院时,却见姜慕燕正拉着妹妹的小手,在院子里散步。姜留见到哥哥回来了,忙向着他走过去,“哥?”

    姜慕燕也担心着,“祖母怎么说?”

    姜凌简要回答,“只是问了几句话。”

    祖母果然还是偏爱三郎,姜凌被三郎打成这样她也不管。姜慕燕给姜凌出主意,“待会儿告诉父亲。”

    她是不喜欢姜凌,但是她想让三郎被罚。姜凌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护短,不会不管的。

    “告诉爹什么?”姜二爷从外边走进来。

    姜慕燕抿唇不说话,姜二爷的目光扫过小闺女,落在姜凌身上。

    姜凌摇头,“无事。”

    姜二爷点头,捏了捏小闺女红扑扑的脸蛋,回屋一趟后又急匆匆出来,“爹走了。”

    赵青菱连忙问,“二爷晚膳在何处用?”

    姜二爷挥手,“爷今晚不回来。”

    姜留见门口候着的姜猴儿和姜宝都兴冲冲的,有种不妙的直觉——她爹不会又要去赌吧?

    姜二爷还真是出去赌的,他出去相看了一圈铺子,发现莫说五百两,便是一千两也拿不下一处好铺子,便动了这个心思。

    缺银子哪里取,自然是赌坊!他姜枫别的不行,赌运却极佳,各赌坊转悠几日,几百两银子还是能弄回来的。

    可气人的是,姜二爷换了三处地方,竟连赌坊的门都没进去!京城的赌坊,不招待他了!

    姜二爷的脸比儿子的还黑,怒道,“猴儿,姜宝,咱们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是,是,您老慢走——”赌坊的伙计懒洋洋地拉长调送人,毫无之前的恭敬之意。

    对于姜二,以前他们是畏惧着他爹和他哥的身份,不敢得罪他;现在他家落魄得只剩下笑话了,凭什么还拿他们赌坊当钱庄的用!

    穷鬼!

    伙计用鼻子哼了一声,换上笑脸转身去招呼客人。

    姜二爷一步步远离了喧闹和灯火,心中很不是滋味。姜猴儿笑嘻嘻地凑上来,“爷,咱们去城西的乐善坊瞧瞧?”

    姜二爷瞪了姜猴儿一眼,“蠢才,没看出他们这是商量好了跟爷作对吗!给爷等着,这口气爷早晚要出出来!”

    “就是,早晚有他们好瞧的!”姜家落魄后,姜猴儿吃的冷脸,受的瓜落更多。

    姜宝劝道,“二爷逢赌必赢,这些人是怕了您才不敢让您进去的,二爷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姜二爷垂头丧气,他又何尝想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现在不是缺银子么。真真是应了说书人那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姜二哥,这是要去何处啊?”

    姜二爷心里正不是滋味时,便听楼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抬头一看,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二哥若不忙,上来喝两杯?”

    姜二爷正无处可去,便转身上楼吃酒。

    姜宝问身边的姜猴儿,“楼上那位是?”

    “嘉顺王府上的四公子柴易安,二爷的知己好友。”姜猴儿声音里透着喜气。

    姜宝快行几步追上姜二爷,“二爷,开药铺的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否则后患无穷。”

    姜二爷白了姜宝一眼,“爷是傻子吗?这事儿还用你说!再说了,易安不是外人,他是自己人!”

    姜宝……

    等大仇得报,他一定要将这厮按倒,狠狠揍一顿,不对,一百顿!

第三十章 钱匣子

    姜留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晨则省”。第二日,姜留早早爬了起来,先跟哥哥姐姐汇合,再去北院给祖母晨省。自今日起,不管刮风下冰雹,只要祖母不发话,她每天早上要去给祖母晨省。这是身为晚辈每日必做的事情。

    虽然对这位祖母还没得什么感情,但姜留并不反感这种早晨问候长辈,一起吃饭后各自行动的仪式。这种大家庭的氛围是她以前没有过的,以前她的家只有爸爸妈妈和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年见不到几回,更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今日姜老夫人也很开心,用饭后叮嘱将二郎,“你是兄长,在青衿书院内你要好生读书,照看好凌儿和三郎。”

    姜二郎拱手称是。

    姜三郎昨日那口气还没顺过来,拿眼斜着姜凌,恨不得冲上前再干一架。

    姜凌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姜留身边,与姜慕燕护着妹妹,免得她摔倒。

    姜老夫人转头见到二儿子家凑在一块的三小只,眼里也多了几分真情意,先与姜凌道,“祖母已派人与王山长打过招呼,待会儿让你伯父送你去入书院。”

    本应是父亲送儿子入书院的,但他那不靠谱的爹昨日出门至今未归,指望不上了。

    姜凌拱手谢过伯父。

    待姜松带着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对孙女们道,“今日天凉,滴翠堂那边已挂起了厚门帘,若还是冷就带着手炉。留儿也要认真读书,不可发脾气耍小性。到月底能学会二十个字,祖母有赏。”

    “谢-祖-母。”姜留也学着姐姐们的模样行礼,大半个月的功夫莫说二十个字就是两百、两千她也能认出来,只是写不出来罢了。

    不同于五花八门的牌匾,大周书本上用的是横平竖直的楷体字,除了少数与简体字差距甚大的繁体字,大部分姜留都是认得的。写不出来是因为她沉重的小手,还不能征服软头的毛笔。

    昨天上了半日课画出来的都是扭动的毛毛虫,今天怎么也得画几条冻僵的蛇出来才成!姜留握握小拳头。

    她这一握,左边的哥哥右边的姐姐都转头看她,以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旁人看着这场面,会以为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仨,但姜留知道哥哥姐姐之间没得感情,俩人是在争夺她,谁都不想撒手。

    他们都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了。姜留心酸又感动,她弯起眼睛,笑道,“先-送-哥-哥-出-门,再-跟-姐-姐-去-读-书。”

    这俩还没说话,姜三郎捂着肚子大笑,“胖六现在成了慢六了,哈哈哈!”

    我还神六呢!姜留不理他,委屈巴巴地望着伯父姜松。姜松抬手抽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姜三郎被削得往前冲了两步,若不是被二哥拉着就要摔个狗啃屎了。

    “你这当哥哥的,不知爱护妹妹,却满嘴胡言乱语!今日回来后将论语前十章默写一遍,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三郎一停,脸顿时苦成了茄子,“爹不要啊——”

    “前二十章!”

    姜三郎吓得直摆手,“十章、十章……”二十章会死人的!

    见姜三郎被罚,姜慕燕板着脸,姜留带了笑,姜凌则一本正经地拱手,“伯父,三弟已知错了,抄书就免了吧?”

    姜松冷声道,“不罚他,他不会知错。十章少一个字,今晚都不许睡觉!”

    姜三郎刚亮起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不敢吭声了。

    太坏了,哥哥太坏了!姜留笑弯了眼睛。

    她这小模样,在姜松看来跟他二弟小时候占了便宜时一模一样,姜松一时感慨,揉了揉侄女的小脑袋,“不必送了,你们去滴翠堂也要好生读书,不可荒废大好时光。”

    “是。”姜留跟着姐姐们屈膝行礼。

    姜凌将一块糖塞进妹妹的手里,不舍道,“先给你一块,晌午乖乖吃药的话,晚上回来再给你一块。”

    去青衿书院读书,晌午不能回来跟妹妹一起吃饭,想到这个姜凌就觉得很不高兴。

    见姜凌快要用糖把妹妹哄走了,姜慕燕带着妹妹回到西院闺房内,拉着她说悄悄话,“妹妹喜欢吃糖,姐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

    姐姐很有钱吗?

    还不等姜留问,姜慕燕便跟她咬起小耳朵,“娘临去前,给了我一个钱匣,可以给妹妹买糖吃,很多。”

    姐姐说了三个很多了,究竟有多少钱呢?姜留也好奇起来。

    姜慕燕继续跟妹妹咬耳朵,“所以妹妹不要吃别人的糖,咱们有。娘说钱匣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妹妹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母亲临死前,一定很不放心她们吧。姜留看着生怕自己被人用几块糖拐走的小姐姐,郑重点头,然后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哥哥给她的糖,塞在姐姐嘴里,“吃-哥-的-糖,娘-给-的-省-着。”

    甜味在姜慕燕嘴里翻散开,她忽然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她嘎嘣一声将嘴里的糖块咬碎,觉得很解气,“嗯!”

    将心里这个最大的秘密跟妹妹分享后,姜慕燕觉得跟妹妹更亲近了,“我把钱匣子埋在你睡觉的床底下了,是不是很聪明?”

    钱匣子埋在床底下,会不会被老鼠咬坏了?看着面前等待表扬的小姐姐,姜留沉重点头,“聪-明。”

    姜慕燕笑了,她不板着脸时,才是九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妹妹好好读书,以后会像姐姐一样聪明的。”

    孔夫人教学方式就是背和写,对于手沉舌头沉的小姜留来说,好好读书真的很难。

    好在今日只在滴翠堂读半天书,后半晌是学针线。姜留的手捏不住绣花针,所以现在不必学针线,所以姜慕燕去上课时,姜留便躺在她的小床上睡长长的午觉。

    醒来时听到床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姜留一下就想到了被小姐姐埋在床下钱匣子,莫不是上午姐姐跟她说悄悄会时,被人听了去?

    姜留绝不允许有人打钱匣子的主意!她缓缓张开眼,蹭着小身子慢慢挪到床外侧,抬手将床边的茶壶打翻。

    “啪!”陶制茶壶摔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是震耳,床下的声音立刻没了,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赵青菱推门焦急问道,“姑娘可伤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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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