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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九七章逐鹿(三十九)

    还别说,河内城里的绵洵,就是在盘算着要跑。只不过他可不是毫无计划的瞎跑,而是另有图谋。换句话说,即便就是天朝红军不这么出人意料而又来势汹汹,绵洵也要准备着走。

    驻扎河内,麾下握有七个协重兵的绵洵,早在几天前就接到了一封正由济南赶奔京城的载垣发出途中的信。信上载垣告诉他,李鸿章现在根本不在卫辉的军中,而是已于十几天前秘密赶去了京城。虽然现在京城方面还没有确凿的消息证明李鸿章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依照李鸿章的本性,使出来的断断不会是什么善招法。作为两个私交甚好的好朋友,载垣希望绵洵多从整个满族生死存亡的大利益出发,掌握好手下的军队不要被李鸿章等“后党”利用,并在适当的时机带领部分人马回京勤王。当然,不用细说,载垣的“勤王”勤的是谁,绵洵一看就明白。

    正是由于载垣的这封信,绵洵三天前就开始在做着“回京勤王”前的各种准备工作。他先是把一直放在身边加以亲自监督的具有“后党”嫌疑的阿隆阿协从河内赶到了孟县,眼不见为净,又把得力干将温德勒克西的一协人马由泽州、阳城一线火速调进河内,以备在他离开河内之后,接替自己继续控制怀庆和晋南两镇的兵马。同时他还要求散驻怀庆各地的彭基品、顾云彩两协兵马火速向修武、济源两座县城集中。

    他最后的这一手,其实是在预备着一旦他离开后,紧靠李鸿章防地的军马会遭受到来自淮系忠义救**的暗算。驻扎在滑县、封丘、原武、阳武、新乡及汲县这个圈子里的忠义救**,那可不单单都是李鸿章的“李家军”,其中还有战斗力更是在忠义救**中数一数二的四个精锐协。而他手下的这些个协,除去温德勒克西及阿隆阿这两只军队因为建军早,还能算是有战斗力之外,其他的都是在扩军中仓促组建起来的,与淮系根本就不能一比。

    别的不说,仅仅从这次紧急调动各处人马的行动中,绵洵就看到了各路军马的内在实质。温德勒克西的军兵都远在河内六七十里外,接到调动的军令之后,两天多的时间就全部开进了河内城。阿隆阿虽然满腹牢骚,一百个不愿意去守河口,可怎么拖拉,到昨天黄昏为止,他的最后一支军马也进了也在严令下进了孟县。等再看看彭基品、顾云彩,简直能把活人气死,反过来再把死人气得爆出三尸神来。进行集中的兵大爷们像是羊拉屎,哩哩啦啦没完没了,说是集中,更像是搬家,还搬得乱七八糟啥新鲜玩意儿都给你来点儿,闹得怀庆府是鸡飞狗跳。三天过去了,据说是才集中了六七成,如果不是对岸的太平红军杀过来了,还指不定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才算一站。

    阿隆阿刚到孟县,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宿,就遭到渡河红军夜袭的消息,绵洵天不亮就知道了。先是有突围出来的信使告急求援,后是有零散的败兵陆陆续续跑了回来,可瑞麟根本不拿这些当成一回事。在他的心里,阿隆阿这个混蛋早就该死,既然他整治不了他,如今能借太平红军之手清除这个异己份子,他何乐而不为。唯一叫他感到稍微有些心酸的,就是很可能这下子也会白白搭进去了那个何胜必。何胜必这小子乖巧听话,总算是个干才,细想一下,自己手下的干才不多啊!

    救不救阿隆阿,主意很好拿,但面对还走不走,怎么走的这个问题,绵洵还真有些吃不准了。当初兵败皖北,就叫他很是丢失了一些面子,还饱受到了李鸿章等人的暗地耻笑,如果还按照原计划走,岂不是成了临阵脱逃?可若是不走,京城里真要起了什么变故,议政王弈忻倒了台,嘿嘿,那个结局还有可能是更悲惨。圆明园里的那个太后有多狠,他是早有耳闻的,就算放开这个凶恶的女人不说,那个李鸿章也不是个善茬儿,杀起人来可不会比那个太后哪怕是手软一丁点儿的。

    “大人,彭基品、顾云彩两位大人询问,是全军部署城防,还是按照前番的部署,继续抽掉兵将……”

    听到幕僚的这个禀报,绵洵上唇的两撇小胡子气得登时就朝着两边儿立了起来,“怎么的,这回都跑回来了?哼哼,我可是没催他们啊,怎么不接着搬、接着闹腾了?”

    温德勒克西这个时候正好进了绵洵的帅府,他看看张着大嘴呆愣愣在那里的帅府幕僚,又冲着绵洵一抱拳,“大帅,温县和武陟也都落入了他们的手里,可奇怪的是,一整天了,城外除去出现过少数他们的游骑之外,却没有任何要对我们这里发起攻击的迹象。”

    绵洵点点头,冲着还在那里呆愣着的幕僚不耐烦地一挥手,“去去去,他们的事情一会儿再说。”看到幕僚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他示意门口的侍卫将门关好,这才拉着温德勒克西坐了下来。

    “放逸啊……”绵洵话没怎么说呢,就连声哀叹,一脑门子的官司,“你说说,这好好的怎么就一下子打上门来了呢?”说着,他随手抓起小茶桌上的一张报纸,不停地抖动着,“你看看,他们在这上面不还是在欢唱着和平吗?这说打怎么打上了呢?真是……真是……”

    温德勒克西,字放逸,斯尔瓜氏,蒙古正红旗的贝子,由于能骑善射,还在咸丰活着的时候,就颇得咸丰的赏识,年纪轻轻就做了黑龙江的副都统,如今是怀庆镇忠义救**的镇统。他不看也知道,大帅手里抖动着的那东西,是十几天前的太平红军印制的报纸。不过,大帅现在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可是太难叫他回答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想不通。

    “大帅……这个……这个……”

    绵洵其实根本没想听他的回答。他再次长叹一声,把手里的报纸轻轻放回到茶桌上,有些困倦的目光盯着温德勒克西,“放逸啊,关键是这打起来的时机不好啊,唉……本帅……本帅真是进退两难了……”

    有些愚钝的温德勒克西直到这时才听明白了大帅的意思。他看看瑞麟,沉吟了片刻,“大帅……大帅还是在想着京城那边的事情?”

    “是啊,虽然彰德府那里有绵询,可绵询毕竟只是个襄理,李鸿章既然敢离开军营,按照他的性情,自然就不会没有一个妥善的安排。一旦京城有事,只怕绵询出不了什么大力啊……本帅就是想请教请教你,这种情况下,本帅还能离开这里吗?”

    “大帅……”温德勒克西也是一声叹息,不过,很快他就以一种坚决的口吻劝到,“大帅不仅应该走,还要立即连夜就走。”

    “为什么?”不知是不是温德勒克西的坚决有些太突然了,绵洵倒有点儿疑惑了,“再说……再说这个时候走,总是有些……有些好说不好听啊。”

第三九八章逐鹿(四十)

    “大帅,趁着他们还没有对我们下手,早走比晚走更好,此其一。”温德勒克西极其肃然地望着绵洵,一抱拳,“前天听了大帅的想法之后,标下也曾反复思考过,再结合近来所获知的关于卫辉府方面的消息,标下还有第二个忧虑。”

    说着,温德勒克西把茶桌上的两个茶碗挪了挪,从袖口里取出卷着的地图,摊在了茶桌上,“大帅您看,张树声、潘鼎新的两个协都集中在了原武、新乡及辉县三地,而吴长庆、唐殿魁的两协人马,主要力量也都驻扎在卫辉的府城内,仅以三个标的微弱力量防御其东面封丘至滑县这个漫长的河防线。当然,他们可以搪塞说还有数千的地方团练及豫北防军在那里顶着。朝廷看不出来,沙俄人也会一时被蒙蔽,可咱们不傻,他们不去加强那位李大人所称的黄河防线,却要虎视眈眈地屯兵在我们旁边,为了什么?”

    “他们这是在等机会,要走。而且一旦我们有所阻拦的话,他们还会不惜向我们动手!”绵洵用力地在座椅扶手上狠狠拍了一掌,鼻子里同时发出一声愤怒的恶哼。

    “大帅错了。”温德勒克西轻轻摇摇头,“一开始标下也是这种以为,可琢磨了之后,又感觉并非是这么简单。”

    “怎么?”绵洵有些大惑不解的样子。

    “大帅仅仅说对了一半,”温德勒克西的手在地图上指点着,“如果李鸿章真的像是怡亲王所猜测的那样,是要在京城搞小动作,那么,他也不会私下调集这四个协的兵马进京。大帅请看,惠亲王绵愉在真定,虽然他会听从议政王的招呼,可由于手下统领的各部中,‘后党’势力不小,再加上惠亲王又不是个果断的人,如果奉李之命进京的军马经过他们的防地,很可能他们会充耳不闻。不过大帅还是低估了瑞麟大人的能力。瑞麟大人固然饱受李鸿章排挤,可也正因为如此,瑞麟大人才会痛下决心暗地里与李鸿章分庭抗礼,其实从瑞麟大人躲开李鸿章常驻彰德府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说到这里,温德勒克西故意停顿了一下。

    “那……那又会如何?”绵洵真是有些大脑迟钝了,似乎还是没有听明白。

    “东路两镇的忠义救**中,除去卫辉镇,彰德镇的四个协都是后娘养的二线军兵,瑞麟大人岂会在他们身上不动心思。”温德勒克西轻轻地笑了,对自己的超强分析力,他很陶醉。“如果卫辉镇兵马北上,试想一下,他们如何能做到叫瑞麟大人不知不觉?显然不能。那么,放着眼前搬到李鸿章现成的大好机会,瑞麟大人一定不能轻易地放掉。一旦彰德镇的兵马动手,不用说是大部,就是只要动起来一个协或几个标,卫辉镇的兵马就别走了。因为,这一打之下,惠亲王可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绵洵看着温德勒克西好一会儿,才忽然击掌叫绝,“高,放逸的这番分析果然是高明。”可又一转念,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那么……那么,李鸿章这个贱骨头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就应了大帅先前分析的那点了,卫辉镇的兵马其实就是冲着大帅您和瑞麟大人来的。”温德勒克西慢慢卷着地图,沉吟了片刻,“李鸿章是想以忠义救**作为赌注,威逼沙俄人重新还政于那位太后。大帅想想,难道现在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这……”听得嗓子眼儿发干的绵洵刚刚端起茶碗,被温德勒克西最后的这番话吓得一激灵,茶碗险些掉下地去。是啊,自己考虑来考虑去的,可怎么偏偏忘记了这一点呢?议政王摄政,那是俄国人急于要和谈养兵的机会,如今和谈陷于了僵局,人种还没完全开化,毫无诚信可言的俄国人难道就不会再来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姥姥的,俄国佬要是又和李鸿章坐到了同一条船上,那……那恭王他们可就危险了!”绵洵激动之下,禁不住放起了粗话。

    “这就是标下希望大帅火速进京的另外一个原因。”温德勒克西收起地图,缓缓站了起来,“大帅啊,这次走不紧要快,还得做好将来与沙俄人真刀真枪火拼的准备。”

    “这……”温德勒克西的话,居然叫本来雄心勃勃的绵洵似乎变得有些心底里虚虚的了。打俄国人?老天,那么多的俄国人,打得动吗?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温德勒克西又是微微的一笑,“而且,这次大帅进京可不能像先前安排的那样,从彭、顾两协那么拼凑人马。依标下愚见,大帅带上标下的全部马队,再加上彭、顾两协的两个马队营,先取道泽州、潞安进邯郸,然后再北上进京。”

    “嗯……这样好。”绵洵有点儿高兴了。温德勒克西手下的马队计有两个整标零一个营,再加上彭、顾的两营马队以及自己的亲兵侍卫营,这样一算下来,能够跟随自己进京的就有了三千多的马队,而且还都是精锐。不过,他的真正担心还并没有完全消除。于是,他又望着温德勒克西,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大帅不必担心,”聪明的温德勒克西果然把话说上了正题,“如果在昨天晚上之前,标下还担心大帅此去未必能够功成圆满的话,可现在,这种担心标下已经没有了。”

    “什么?”绵洵有些装傻充愣。

    “大帅想啊,渡河北来的太平红军这么大的势头,难道就只是针对着咱们?”

    “那怎么会,咱们……咱们又没……”绵洵本来是想说“咱们又没像李鸿章那样挖空心思地去得罪太平红军”,可话到了嘴边儿,又觉得说出来实在有些不是个事儿,就赶紧刹住话头,咳咳地咳了两声。

    “这是他们大举进攻的开始。”温德勒克西点点头,胸有成竹地笑了,“我们的全线一定都在同时遭受着他们的打击,尤其是沙俄人。如果说他们恨我们恨得已经咬牙切齿了,他们恨沙俄人则更是恨到了骨子里。沙俄人是自顾不暇了,即使肯和李鸿章搭配,在京城那边儿也没有多大的气力了。更何况怡亲王他们回去了,僧格林沁王爷自然也就回到了正定,即便到时候惠亲王犹豫不决,僧王定不会坐视不管。这样一来,也许……也许就会叫李鸿章的歪心思胎死腹中。”

    “放逸……放逸啊,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老弟还有如此的满腹经纶呢……”绵洵真是高兴了,高兴的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的。“那好,那就按老弟的高明主张,我即刻就领兵进京。不过……”兴高采烈的绵洵又看了看温德勒克西,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可怎么像兵将们交代呢……”

    温德勒克西望着又在顾及面子好歹的绵洵,一脸的肃穆,“大帅,有句话标下也许不该说,可事到如今,标下不得不说。”

    “放逸啊,你我是过命之交,还有什么话在咱们之间能够难以启齿的呢?”

    “大帅……”温德勒克西有些激动,“大帅,大清要是在恭王手上亡了,毕竟满洲人还能继续生存下去。可大清要是在已经被幽禁在圆明园里的那个女人手上亡了,那可真是就会应了流传在民间的那句话,满洲人只怕一人一马都难以再返乡里了!那不单单是亡了大清,还会使满人灭种!”

第三九九章逐鹿(四十一)

    温德勒克西最后的这些话,对绵洵来讲,那可真是算得上肺腑之言了。绵洵不能不承认,温德勒克西说的不仅对,而且对极了。看看从道光爷至现在,号称是天朝上国的大清朝卖了多少东西了,这些帐太平红军能不跟他们来清算?毕竟眼下摄政的恭王在剿杀太平天国的混水里趟得还不深,更没有慈禧那个女人来的那么肮脏和无耻,一旦天下大变,总还有个疏通的缝隙。

    绵洵带着对温德勒克西满心的感激,连夜开拔,踏上了进京的征程。为了不叫温德勒克西这个难得的好兄弟兵微将寡地困守在河内,也为了报答温德勒克西以精兵相赠的友情,路过泽州的时候,他特意停留了一下。在把同样的严令飞马送至阳城的同时,还亲眼看着泽州的一千多防兵紧急开赴河内,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继续赶他的路,他知道,阳城内的五六百防兵也会这样的开去河内增援温德勒克西。

    石祥桢的指挥部在两天之内,已经由最初的孟县,先是移至温县,最后又移到了武陟。叶芸来军自孟津渡河顺利拿下孟县的时候,汜水方面的红二十二军白晖怀、吴如孝也在同夜拿下了温县,并于次日下午攻克了武陟。

    “哈哈,绵洵大人可真是不给咱们面子啊。开始的挺好的,配合咱们一下子夺取了三县,现在倒好了,硬是龟缩在三座城池里泡蘑菇,就是不伸头给咱们机会。这完全不是他们忠义救**的性情嘛,要是被慈禧知道了,估计一头就要扎进湖里去了,唉,白他娘的花了老娘这么多票子和心血了。”石祥桢看看刚刚赶到这里的叶芸来,开心地笑着。

    叶芸来由起初的担心,到后来的渴望着绵洵赶紧派出兵马来与他争夺孟县,结果就好像是人家早已猜透了他没安好心似的,根本不搭理他那个茬儿。这攒足了劲却没有地方去使的滋味儿,可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如今,一见总指挥这么的调侃起来,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无奈,“这家伙,害得我的弟兄们白白在野外趴了一天一夜,找机会我非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不可,哪有他这样没有骨气的军人。”

    “好了好了,怎么教育他的事情,那是你以后的事情,现在,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谈谈眼下的形势。白军长已经获得了最新情报,绵洵于昨夜跑了,不过,只跑了三千左右的骑兵。而且,阳城、泽州两个方向今天纷纷向河内城里开来了援兵,怎么样,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说着,石祥桢的眼睛从叶芸来和白晖怀的身上转向了八仙桌上面铺着的一幅大地图,伸手拿起桌上的蜡烛,俯下了身子,“我看是好消息啊。这说明阳城和泽州已经没有了满清正规军的守护,这会给韦俊他们的行动带去绝好的机会。现在的问题是,红三十一军在原武、阳武一线受阻。由于遭遇到张树声等部的拼命抵抗,到今天正午为止,双方还在纠缠于这一线,导致后续的谭体元部不能及时登陆。最关键的是,开封方向的红三十二军任化邦、牛宏升部进展顺利,而且按照预定的部署,在占领封丘之后,开始佯装强攻延津,掩护其后跟进的石镇伦红二十六军快速北上。”

    石祥桢说到这里直起了腰,把手里的蜡烛交给叶芸来,开始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很多的时候,敌情都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他们的这个卫辉镇,还是情报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事已至此,寄希望于龚参谋长那里的行动来摆脱张乐行副总指挥、张衷禹兄弟所面临的处境,显然不很现实。无论如何,大的战略不能更改。”叶芸来一只拳头狠狠地在地图上砸了一下,“最简单、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我们这里改变行动方向,直接东出亢村驿、李台寨,打通与延津任化邦兄弟的联系,切断原武和阳武之敌的后援。”

    石祥桢看看叶芸来,稍停了一刻,才缓缓地点点头,“这是上策。原武、阳武一线已经集中了张树声、潘鼎新的近两协人马,这都是李鸿章的心腹部队,消灭了他们,比起消灭其它的忠义救**部队,声势更大。只要我们的手法干脆利索,迅速解决掉原武、阳武之敌,这对于龟缩在河内、修武、济源三地的怀庆镇兵马来说,无异于是重大的打击和震慑,也会有助于加速怀庆的平定。不过,东进的这块肉太肥了,我一时还真是拿不定主意,该谁去呢?”

    从开始到现在,除去与匆匆赶来的叶芸来打了个招呼,就一直闷声不响地一根接着一根嘬着香烟的白晖怀,突然丢掉手里还剩的半截烟头,说话了,“当然是我去。”那话说的,不容置疑,似乎连任何的理由都不需要去找。其实,即使他不说,理由也是太充分了。他拿下的温县县城早就交付给了叶芸来的部队,他的四个师全部都已集中在武陟的周围,论起出兵来,自然是他最快。再说,叶芸来即便手伸的长,还能有他更熟悉“近在咫尺”的敌情?

    娘的,叶芸来的心里又在暗骂绵洵。面对白晖怀那志在必得的样子,除了这声暗骂,他还真是没话可说。

    “也别小看了怀庆镇的那位温德勒克西啊。”石祥桢笑着看看脸色微白的叶芸来,“他昨天不出来打,今天不出来打,兴许白军长他们一走,他就可能出来了。孟县到武陟,那可是一百多里的漫长防线,守着不容易,可温德勒克西要想打哪一处就太容易了。一旦重点防御地带选择不当,恐怕就要两头顾不上,叶军长,你的担子可是不轻哦。这么样,原本我想加强给白军长的总部警卫团干脆就留下来,我亲自帮助你叶军长守卫武陟。”

    “得了吧,我的总指挥阁下,”叶芸来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没有平时那么豪爽,“还是把总部警卫团交给白老兄吧。”

    “还是叶老兄爽快!”白晖怀端起一杯水,一扬脖子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抹了抹嘴巴,“听说张树声、潘鼎新这几个家伙腰里别着的洋枪都是用金子镶了枪柄的,这回,白某无论如何也要给叶老兄夺一把过来玩玩。”

    话一说完,瞅着叶芸来那一副无所谓的怪怪神态,白晖怀又嘿嘿笑了,“老兄啊,兄弟一走,石总的安全可就都交给你老兄了。”

    叶芸来先是撇着嘴哼了一声,呵呵地笑了,“走你的吧,一个时辰之内,我的部队就会完全接替你在武陟的防务。”

第四○○章逐鹿(四十二)

    “如果修武城内的顾云彩真想有些动作的话,他早该动了,”石祥桢抬起手朝着东面一指,看着叶芸来,“张树声、潘鼎新正与我们激战的火热,他不会不知道。既然他仍然是那么的安稳,看来就是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所以,你的重点还是放在温县和孟县,修武那里只要派出一支部队虚张声势,顾云彩就会踏踏实实地在城里继续呆下去。”

    “石总,郑州转来济南急电。”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方面军情报部的军官匆匆来到石祥桢的面前。

    石祥桢接过电报,低头看了看,很快又抬起头瞅瞅叶芸来和白晖怀,“看来我们的决策是对的。总部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也就是说那个绵洵的跑是情理之中。”说着,他拍拍叶芸来的肩膀,笑了,“这下,你也别眼红白老兄得了一口肥肉了,你的面前可也是几只肥肥的肉鹅。能不能一下子都揽到你的怀里,那可就看你老兄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范文瑞指挥的代号为“金丝雀”的天朝内务部北京站,与济南的北方行营早已搭建起了一条稳固的情报输送线。和谈期间,大量有关满清和沙俄方面的谈判底牌都是他们提供给的北方行营。这次,有关载垣秘密调动绵洵进京、安排瑞麟等人积极应变的重大行动,又是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手里。不过,由于路途的关系,当这份情报到了林海丰手上的时候,渡河战役早已经打响了。

    “这个载垣,可是真有心机。”左宗棠显然对载垣的这一手很不满意,“这家伙,要是早点儿透露出些风声来,至少我们的整个计划还有加以变动的余地。可现在……”

    “呵呵,这就不错了。”林海丰看到柳湘荷已经把根据他的口述刚刚起草完的几份电报稿交给侯裕田,扭头冲着左宗棠笑了,“要相信我们的前敌将领,他们会随时按照战场上出现的异常变故,及时地调整他们的部署的。”

    “开战三天,我军全面突破他们叫嚣的黄河壁垒,自前天夜晚开始到现在,正面曹伟人、吴定彩的红五军不仅全部渡过了黄河,还攻下了禹城,李侍贤的指挥部今天也开始前移,是不是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左宗棠很是有些兴奋地看着林海丰,“说实在的,我是真恨不得明天一早就能坐在他们的京城里。”

    “不急,再叫他们往前打打。”林海丰摇摇头,哈哈一笑,“我们去的过快了,搞不好会使前面的部队感到碍手碍脚,不便施展的。”

    这个时候,出去不久的侯裕田又推开门回来了,“主任,天京来电。”

    “噢……一定是郑主席来的吧?”林海丰接过电报快速扫了一眼。抄录的电报纸上只有八个字,“黑虎行动已经启动”。他把电报递给左宗棠,随后笑了笑说到,“左参谋长,行营的一切工作就交给你了。”

    早在渡河战役还在计划之中的时候,左宗棠就知道其中有个“黑虎行动”,不过,除去知道“黑虎行动”将由林海丰亲自去威海运作这一点,其它更多的具体内容他依旧是不知底细。“主任,我……我……”一想到随着林海丰的离去,自己竟然要一手掌握着北方行营下属这数十万精锐大军,左宗棠在心里发热的同时,禁不住又有些忐忑。

    “我相信你能够按部就班地指挥好一切。”林海丰话说的很随意,就像平时的聊天。说完,他看看侯裕田,然后再瞅瞅左宗棠,“不过,走之前,我还得先在这里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上海,被夜幕笼罩下的黄浦江两岸,岗哨林立,江面上,天朝红军江防舰队的船只一路绵延到了吴淞口。

    上海东方实业的专用码头,更是戒备森严,除去苏三娘指挥的那些靠在近前、隶属于天朝内务部的内卫部队之外,即便是外围承担护卫工作的红军将士,也看不出从东方实业至码头的这一路上,到底是在运送着什么。

    码头上,被七八艘红海军战舰半圆形围绕起来的,是一艘比以往帆船都要宽大许多的崭新运输船,甲板上面,刚刚装载上去的货物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密封了起来。这本来就够显示出这艘船上的货物该有多么的重要了,而要是再看看运输船上的警戒气氛,尤其是货物周围围绕的那二十个罕见的胸前挂着冲锋枪的红军士兵,那就更是令人乍舌了。

    在经过了多次的仔细检验之后,一个腰挂六轮短枪、肋下佩带马刀的红军军官几步跑到了似乎总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停地围绕着遮盖起来的货物,拉拉这根钢索,再摸摸那个固定在船板上的铁环的苏三娘的面前,“苏副市长,一切检查完毕。”

    “嗯,好……好,弟兄们辛苦了。”苏三娘再次看看那个神秘的货物,点点头,“吴鼎禾,船上的东西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再细说了。一句话,即便遇到任何的意外,它也不能被损伤分毫。”

    “苏副市长,我明白!”眼下的这位吴鼎禾,就是当初在徐州被柳湘荷称之为“不到二十岁就当了团长,为保卫黄陵,率领上千的弟兄就居然敢去与数十倍与己的敌人厮杀,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大英雄”。他自己都没有都想到,仅仅红军大学刚刚完成了三个月的短训,就一下子接受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任务。他尽管不知道装在船上的那个大家伙到底有什么用,可单单从安排给他带领的这支护卫队,还有那沿途无比的声势上,就不难断定,这个虽然不会说话的铁家伙,尊贵的可绝对不亚于天朝从前的一个王爷身份。

    苏三娘顺着铺着两条铁轨的宽厚跳板登上码头,冲等候在那里多时的罗大纲笑着一抱拳,“罗总监,可以启程了。”

    如今已经身为天朝海军部总监的罗大纲是专门由天京莅临上海,亲自部署这艘神秘货船护航任务的。他向苏三娘还了一个礼,转身拍拍身边承担此次护航任务的红海军编队司令官、“镇海号”舰长鲁天宁的肩膀,“林海丰主任就在威海卫等着你们,出发吧!”

    目送在护航舰队的前呼后拥下,神秘的运输船驶离了码头,渐渐地掩没在夜色之中。罗大纲转身看了看还在想着远方凝望的苏三娘,“三娘,回去吧。”

    “嗯……该回去了。”苏三娘虽然嘴里在喃喃地应着,脚底下却还是好一会儿没有动。

    “三娘……”

    “喔……呵呵……”苏三娘终于扭回了头,不好意思地朝着罗大纲笑了笑,“呵呵……我就是担心……”

    “是啊,来的时候郑委员说了,这东西可是比金子还要贵重上千百倍。”罗大纲点点头,跟在苏三娘的身边慢慢地走着,“呵呵……三娘,这装上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别看罗大纲身份尊贵,可这次任务是各有各的职责,即便是他也只是在船上的货物被密封起来之后,才被允许到的码头上。

    “不知道。”苏三娘回答的干脆利落。

    “哈……哈哈……”罗大纲笑了,“你呀,真不愧是林主任带出来的内务部大员啊,果然是滴水不漏,佩服……佩服……”

    “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苏三娘白了罗大纲一眼,“这不过只是我的职责。”

第四○一章暗算

    战事越大,各项保密工作就越显得极为重要。作为一个秘密战线上的成员,周得桂当然更知道,情报工作对于实现他的信仰那是该有多么的至高无上。可惜的是,自从他的最后一份秘密情报送出之后,到现在整整有五天了,他再难有任何的机会去接通那被已经打断的秘密通道。最叫他惶恐不安的是,眼下发生的一切,竟然活生生地证明了自己五天前发出的那份情报,是多么的愚蠢,而对于自己的主子,又带去了多么巨大的危害。

    “大片获得的地区赤匪亟待消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会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俄国人不傻,和谈陷入僵局,在一个月的休会时间里,接下去太平天国方面会怎么做,又该怎么做,那是他们最急于想知道的情况。可综合他所提供的由各方面得来的消息,俄国人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却恰恰相反,直到两天前,周得桂不用采取任何的秘密手段,便终于明白是自己错了,因为,天朝红军大规模的武装行动已经展开了。现在的周得桂,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自不用说,还是心如火焚。昨天傍晚,得知了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他所发展建立的秘密情报线上的一个重要成员,经常可以利用摆渡的机会来往于黄河南北两岸,替他传输情报的那个船工被逮捕了。

    对于为了钱而卖命的船工是不是能够很快地就把自己招供出去这一点,周得桂倒不是很害怕,如果光凭着船工的一张嘴,他完全可以在船工招供之后,打死也不承认这是事实,反正是你这么说,大不了我还可以那么说。可惜的是,船工身上还带着一份出自他手的情报,尽管字体是他用左手写出来的,但上面所涉及到的内容,却很难叫他一时摘的干净,毕竟他断定不了船工是在情报送出之后,还是送出之前被捕获。那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作战计划,是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下达给北方行营的,内容很多,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天朝红军要在鲁北采取声势浩大的行动,吸引沙俄军队不去西援,从而为红军集中主力全歼豫北的李鸿章忠义救**创造条件。

    在昏黄的烛光下,周得桂紧关房门,独自坐在桌边,一下一下擦拭着那支亮的不能再亮了的六轮短枪。桌子上,几粒金灿灿的子弹,在烛光照映下,放射着令人眩晕的光芒。他在反省着自己,可想来想去,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最后,他只能怨恨那个林海丰看似牛气冲天,却毫无坚持个人主见的雄伟气魄,关键时刻竟然屈从于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的命令。

    吱咛一声,房门开了。

    “呵呵,你老弟可是真会忙里偷闲啊。”精神太集中了,周得桂虽然由于职业的毛病已经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响,可还是被来人音调颇高的笑语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上官侯裕田进来了。

    周得桂赶紧站起身,毕竟是心里有鬼,尽管进来的侯裕田很自然地随手就关上了房门,可周得桂还是忍不住朝着门板上看了一眼,“是……是部长啊……都这么晚了……部长还没休息,真是辛苦的很了。”

    “唉……没办法啊。昨天负责抓捕任务的小队行动迟缓,就晚到了那么一会儿,那个奸细已经把情报转手了。整整审问了一天,这家伙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是咬口不招。到底送出去的是什么,咱们不知道,到底是受谁指使,咱们也问不出来,惹得主任大发雷霆。这不,害得我又陪着那个混蛋耗了两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侯裕田唉声叹气地说着。忽然,他很有兴致地看看周得桂手上锃亮的短枪,“呵呵,你这枪擦得可是够好了,简直可以当镜子使。”

    周得桂低头看看手里的枪,嘿嘿一笑,“卑职是牢记着林主任的话呢,枪是军人的命根子,疏忽不得。”

    “难怪……难怪林主任会这么地器重你老弟了。”侯裕田哈哈一笑,伸手接过周得桂的短枪,“要是知道今天你回来的早,还不如叫你老弟陪着哥哥我一起去审问呢。”

    “得了,部长就别再拿老弟我开涮了。”周得桂心里暗暗放松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起来。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今天来你这里,可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的。”侯裕田手里边摆弄着周得桂的短枪,边呵呵地笑着,“李侍贤他们的指挥部明天就要渡河去禹城了,由于出现了昨天发生的这种严重泄密事件,主任要求我们派人去加强红三方面军反奸方面的工作,在考虑人选的时候,主任还特意提到了你。”

    “我?”周得桂很惊讶,似乎完全心理没有这种准备。

    “对,我觉得你去最合适。”侯裕田看着周得桂点点头,抖了抖袖子,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子弹,开始不紧不慢地朝着枪膛里装填,“我考虑你在军中实际呆的时间比较长,又经历过庐州乃至韦昌辉等人的叛乱,经验丰富。如果你觉得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一会儿你就去主任那里,主任有话当面向你交待。”

    侯裕田走了,周得桂掖好短枪,也走出了房门。

    如果从正常的角度上看,此次能去红三方面军情报部,那绝对是一件好事。不过,周得桂不这样想。战事突然的这么一打起来,他不会想不到战事就这样的发展下去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随着船工的被捕,一旦他再离开济南,他从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即便在红三方面军他还可以重打锣鼓另开张,那毕竟对于眼下的战局发展是远水不解近渴。

    走近林海丰安静的门口时,周得桂终于在心里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林海丰坐在外屋的桌子后面写着什么,看到周得桂进来,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先到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坐下。

    周得桂只是站在那里谦恭地笑了笑,却没有去坐。他看到林主任的夫人柳湘荷和卫队长韩慕岳俩人正里外屋地忙碌着,显然是在给林海丰打点行装。怎么,这个林海丰也要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呵呵,侯裕田都已经和你说了吧?”林海丰好像忙完手头的事情,放下笔抬头笑着看看周得桂,“自从你来到情报部,工作还是非常出色的,大家有目共睹。这回去红三方面军,一来可以加强他们的反奸力量,也可以更好地施展你的才华。呵呵,明天你走了,我也要回天京了,估计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一定是在北京城了。”

    “主任……卑职……”周得桂显得诚惶诚恐,“卑职还是希望永远跟在主任的身边,随时聆听主任的教诲。”

    “呵呵,那哪行啊,那还不耽误你们。唉,虽然一起的时间还不算很长,总是有了感情,既然要分手了,我……”林海丰慢慢站起身,前后左右瞅了瞅,转身弯腰去打开韩慕岳刚刚放在他身后一把椅子上的箱子,“我还是该送你件礼物留作纪念的。”

    此时的周得桂谦恭的眼神儿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看到韩慕岳的身影刚刚闪进里屋的门槛,林海丰更是毫无防备地背对着自己,眼前出现的这个机会真是太好了。他紧绷着嘴唇,一把从腰间抽出了那支锃光瓦亮的六轮枪,枪口对准距离自己仅有五六步的林海丰后脑。

    这个林海丰可是被太平天国上上下下奉为“真神”的大家伙啊,在如今这种局势下,没有比除掉他更能起到作用的其他事情了。这也是在俄国观察团离开济南前,普留申科将军交付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在适当的机会,坚决从**上消灭这个“导致赤祸蔓延的罪魁祸首”。

    “哈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了!”周得桂两眼圆睁,双手握紧短枪,右手的食指在小巧的扳机上用力一扣。

第四○二章暗算(二)

    “啪!”撞针与子弹底火击打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亮,可这不是周得桂所期望的那种子弹由枪膛里怒吼而出的炸响。怎么会是这样?周得桂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个时候的林海丰已经开始顺着声音转回了身,周得桂顾不上多想,牙关紧咬,“啪啪啪……”连续勾动着枪机。

    “瞎火儿?”林海丰坐回到了椅子上,似乎很好奇地望着由于着急而导致了面孔都扭曲的周得桂,连声啧啧着,“哎呀,你的运气咋就这么不好,连续六发子弹居然全是瞎火。”

    “老兄,别费劲了。”里屋的韩慕岳此时也双臂交抱在胸前,悠闲地溜达了出来,走近周得桂把手一伸,“还是把枪交给我吧,你使不好这玩意儿。”

    额头青筋暴跳,霎那间布满了汗水的周得桂下意识地向后退着,茫然的目光在韩慕岳和林海丰的身上来回扫动。

    “退什么?莫非你还在想着能从这里走出去?”韩慕岳生气地盯着周得桂,嘴巴向着他的身后努了努,“别做梦了!”

    周得桂又是下意识地回了下头。身后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侯裕田冷冷地站在那里,两只手里摆弄着几粒黄澄澄的子弹。直到这个时候,周得桂才好像忽然的一阵清醒。他的脑子里飞速转起了侯裕田不久前摆弄他的这把枪的情形,心里不由得懊悔异常,怎么就没有想到枪也会被别人做过了手脚呢。

    “呵呵,天京倒韦的大功臣,连杨委员长都亲口赞誉,还要委以为重任的大英雄,没想到吧,我送你的这个礼物是不是足够致你于死地的了?”看着被下了枪的周得桂,林海丰轻松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光靠你帮沙俄鬼子获取天朝情报这一项,我要是真的想整死你,还颇费些周折。如果再有人煽风点火、背后说三道四的,搞不好又要开罪杨委员长。现在好了,有目共睹你小子要暗杀林某,这下可是省了我好多的麻烦。”

    “主……主任……”周得桂的喉结上下窜动了几下,又连咽了几口吐沫,一副认赌服输的样子,“主任,周某……周某能栽在主任的手里,我……我是死而无怨。不过,临死之前,我还有几句真心话要对主任说。”

    林海丰点点头,叼起了烟斗。

    周得桂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主任,周某能有今天,其实并非是出自本意。周某自从加入到天军,就一心一意要生为天朝人,死为天朝的鬼,否则,周某也不会对有恩于周某的北王反戈一击,为天京平叛立下汗马的功劳。主任乃天朝的擎天柱,大家知道,周某也明白,更何况自跟随主任出京,周某又深得主任的提携,周某岂会轻易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遗憾的是,天朝并不是那么的圣洁,盼望天朝倒霉,期待主任您垮台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周某其实只是受制于他人,才会有……”

    林海丰笑了。

    看到林海丰在笑,周得桂似乎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向前迈了一步,“事到如今,周某死有余辜。可是,周某毕竟是临死之人,不愿意那些躲藏在周某背后的人还继续偷偷地笑下去,周某宁愿把这些人都公开给主任您,也算周某对主任您的报答。”

    “算了吧。”林海丰重重地喷出一口烟,不屑地一笑,“周得桂啊,你怎么就忘记了我还在兼管着天朝的内务部呢?我实话告诉你,从带你出京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就像我们手里的一个棋子,非常辛苦地按照我们的意愿完成了你该做的一切,现在,你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该踏上你的归宿了。不要以为你在庐州所作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也不要以为我也会相信你当初对北王的反叛是出自真心。当然,更别妄想在我的面前搬弄是非。呵呵,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受某位身处要职之人的指使,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有多少多少的同党?别费心机了,我要是肯听胡说下去,大概我们也别在战场上去和沙俄、满清拚斗了,我光杀自己人恐怕都杀不完了。”

    “主任,我是真心要为天朝除奸啊!”周得桂不想放弃最后一线的努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海丰的桌前,眼角里居然还挤出了几滴的泪水来。

    “去地下面对你的祖宗,再好好地做忏悔吧!”林海丰砰地狠狠一怕桌子,脸色铁青,“你这个汉族的败类!”

    在现在还是满清的京城的西北,有一座规模宏伟,融会了各式的园林风格,运用了各种巧夺天工的造园技艺,堪称是中国园林艺术史上的顶峰之作的大型皇家园林,这就是被称作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准确地说起来,这圆明园其实是一组的大型园林的集合,它由圆明园及其附园长春园和绮春园组成,所以又通称为“圆明三园”。

    圆明园的正东,就是面积约为圆明园的三分之一的长春园,是当年的乾隆建造给自己退位之后,以太上皇的身份颐养天年的处所。长春园南部为整体布置开朗,又疏密得当的大型水景。它的园门即是长春园的五楹宫门,朱红的大门外,左右各立着铜麒麟一只。其南建影壁一座。入得门去,即为九楹,卷棚歇山顶的澹怀堂。澹怀堂的前面有月台丹陛,东西配殿五楹。正殿之北为河岸,建方亭一座,有廊与正殿相通。方亭向西,为十孔的长春桥,过桥向北,经过一个山口,即为园内核心建筑——规模富丽宏大、有些类似于紫禁城宁寿宫的含经堂建筑群。

    含经堂前设牌楼三座,两面为八字影壁。入门为五楹含经堂,由此再往北,则为圆明三园中最宏大的建筑——淳化轩。含经堂的西面为思永斋,建有工字殿十七楹。思永斋北为海岳开襟,也就是湖面上建造的双层圆形石台,上有殿宇三层。海岳开襟之东隔水为仙人承露台,台南为茜园。茜园以石取胜,号称茜园八景,还摆放着乾隆自杭州运来的南宋德寿宫遗石“青莲朵”。含经堂之东为玉玲珑馆、鹤安斋、映清斋、茹园、鉴园,园的东北角为仿苏州的狮子林。自园子北出,经过法慧寺、多宝琉璃塔、宝相寺、泽兰堂等建筑,就到达了西洋楼。

    所谓的西洋楼,顾名思义,它是一组欧式的宫苑建筑群,也是中国皇家宫苑中第一次大规模仿建的西洋建筑和园林。它包括六组西洋式建筑、三组喷泉和无数庭院小品。整个建筑群呈东西轴线布局,自东向西依次有线法墙、方河、线法山、远瀛观、海晏堂、方外观、谐奇趣、养雀笼、蓄水楼、万花阵和大水法、观水法等喷泉。它的建筑、环境和式样采用了巴洛克式风格,而装饰细节上则具有着东方的神韵。

    如今的皇太后慈禧,就幽居在西洋楼的谐奇趣。

    这是一个长春园里最早的两层西洋式小楼,紫色圆光琉璃瓦的殿顶,屋脊用蓝色琉璃番草。它的上层有三间,下层有七间,楼内设置了仿西洋式的家具及卧榻,木条拼花的打蜡地板。楼柱全部都是用的汉白玉,其上深雕着西洋的番花番草花纹,窗口同样也有精美的砖石雕刻。

    小楼的墙身粉红色,两侧建造有月式平台抄手游廊,游廊的尽头为五色琉璃顶八角形的奏乐亭。楼南有月台,两旁有白玉的石盘石凳。月台上的二层楼门,正中有西洋石狮子二座,及西洋雕刻的玉石栏杆。月台下则是一个巨大的海棠形喷水池。池的中央造有西洋的大翻尾石鱼一尾,那鱼的嘴之大,足可以站立上一个成年人,向上喷出的水来,至少高达五丈还多。不单单是只有会喷水的鱼,喷水池的周围还有喷水的铜雁十八只,喷水的铜羊四只。池东西有两个小喷水池,游廊下亦有两个小喷水池。这可真是一个喷水的天堂!

    不过,如今的慈禧早已没有了当初跟着咸丰每每来到园子里的那种惬意,七月流火的京城,能有这个一个四处喷水的好去处,却也难以抑制住她内心里的那种燥热。她整天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望断秋水的慈禧,今天一改怨妇的容颜,绽放出来了难得的笑意,因为,她终于盼来了她最期待的人。

第四○三章暗算(三)

    在范文瑞、张祖光的帮助下,离开了京城的小太监李莲英分秒不敢耽误,一路直奔卫辉府。得到李莲英送来的太后口谕,李鸿章当时就捶胸顿足、声泪俱下,脑袋在帅府的青砖地上咚咚咚一连磕了几十下,磕得脑门子青肿。他火急火燎地对张树声、潘鼎新、吴长庆、唐殿魁这几员大将做了一番安排之后,就即刻带上唐定奎等一小队人马,乔装改扮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李鸿章却没有直接进城,一是担心会被弈忻的同党们发现自己的行踪,二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太后如今已经被幽禁圆明园。经过一番事先的打探,对圆明园周围现在的情况他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由于弈忻等人的妥协,圆明园的其它两个园子的大部分虽然还是由忠于弈忻的军马在防护,但他的太后所在的长春园却是完全掌握在俄国人的手里。

    为了既不暴露自己的行踪,又能尽快见到他的圣明的皇太后,李鸿章又是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在城外的一个隐秘处约见了杜翰的夫人。他知道,现在的俄国人已经与弈忻等人有了默契,要是想顺利地走进谐奇趣,只怕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另外,通过手下们对长春园的几次打探,他还掌握了一些情况,那就是长春园时不时总会有几家王府的福晋们进进出出。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其实也是沙俄人与弈忻等人之间的默契,弈忻不放心慈禧,也不放心俄国人,福晋们探访谐奇趣,说白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看看慈禧还在不在。

    在杜翰夫人及几个侍女的陪同下,李鸿章也打扮成了一个妇人的模样,来到了长春园。由于在李鸿章的全盘运作下,大家准备的充分,再加上又有杜氏夫人带着头甘心为皇太后“献身”,闹得负责守卫的沙俄军官昏头胀脑,总算对他这个长相实在太一般的“女子”手下留情。

    提心吊胆进入了谐奇趣的李鸿章,一见到昔日风光不再,堪比落地黄花的皇太后,真是百感交集。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如果不是还有杜氏夫人及半坐轿夫的唐定奎等人在旁边,这一主一仆一见之下,真有些想要抱头痛哭一场的冲动。

    慈禧勉强压抑住心头的悲愤,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弈忻等人的大逆不道行径,随后又细细地探问了一些有关和谈方面的现状,当听到太平天国方面根本就不打算接受划黄河而峙的和谈条款的时候,慈禧的眼圈儿顿时就红了,“看看……看看啊……这就是这帮子家贼们闹腾的好结果。和谈?狗屁的和谈!都背后骂咱们卖给了俄国人多少多少的东西,卖了,就是卖了又怎么样?俄国人也好,西洋人也罢,他们不过就是想要讨上几块地方捞点儿子便宜,可赤匪们呢?那些赤匪们不仅是想要咱大清的一统天下,还想要咱们的命!”

    李鸿章此时更是哽咽不已。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滑溜溜的木质地板上,磕头如捣蒜,“太后圣明啊……呜呜呜……如果太后不能重新垂帘,大清……大清只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垂帘?”慈禧的小手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哀哀地长叹了一声,“哪里还有那么容易啊……要不是有俄国人在中间,弈忻、载垣那几条恶狗早就对我下了毒手了……”

    “太后千万不可灰心,只要有鸿章在,太后就有重新垂帘的那一天!”李鸿章咚咚的又是一连气的几个响头。

    望着李鸿章肿起老高的额头,慈禧是真的有些心疼了。她离开座位,轻移莲步,款款地走到李鸿章的面前,伸出双手,“不要这样了……鸿章啊,患难见真心,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唉……说实在的,以前我对朝里的汉官们确实疑心不小,可现在我明白了,你们才是我大清的中流砥柱。”

    慈禧的这番肺腑之言,把个地上的李鸿章感动得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脸埋在他的太后的一只手背上,哇哇地失声痛哭了起来,“太……太后……呜呜……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鸿章生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为了太后……鸿章宁愿舍得一身剐……”

    “好……好……”慈禧也有点儿呜呜咽咽了,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李鸿章头上的女人假发,仰起头使劲闭了几下眼睛,“起来吧,快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李鸿章的应变计划在还没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来的一路上,虽然颠簸劳累,却阻止不了他继续完善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着实大胆,乍一说出来,竟连一向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慈禧,也是小嘴儿张了半天合不上。

    “这……这样能成吗?”慈禧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小声地问到。

    “太后,眼下只有这一条才能走的更快了。”李鸿章似乎是胸有成竹,“趁着那边儿的和谈出现僵局,此时发难势必还可以得到一些原本对和谈抱有极大期望的大臣们。另外,微臣也考虑到一点,如果微臣带兵进京,沿途会遭受到恭亲王一党的阻止不说。一旦和谈终止,还会给虎视眈眈的赤匪以可乘之机。大清朝不能给弈忻他们,更不能给赤匪。”

    说到这里,李鸿章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大义凛然的神态,“再说,即便俄国盟友翻脸不认人,那么,遭到厄运的也只是鸿章,丝毫不影响太后的现状。”

    “好……好……好……”慈禧发锈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她一拍身边的桌子,轻脆脆地叫到,“一切由爱卿做主。事成之后,爱卿就是大清复兴的大功臣,咱们的老祖宗当年不是也封过汉人为王吗,爱卿也该为王。”

    “奴才何德何能,哪里能承受得了太后的如此恩典!”李鸿章情不自禁地又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太后还应当纳奴才一言。”

    “哎呀呀……以后见了我的面可不许这样了,”慈禧赶紧招手示意李鸿章起身,“爱卿有什么话,但可直言。”

    “国无明君,乱之源也,”李鸿章勉强把半个屁股重新靠回椅子,“太后,昔年有武则天的大周朝强盛不亚于唐,都因则天女皇聪颖圣明绝伦。而她与今日的太后您相比,又差之千里,所以……”

    慈禧摇摇手,咯咯地笑了,“爱卿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大清够乱的了,我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咱大清的江山社稷,这个垂帘我也是懒得去的。唉……谁不知道舒舒服服的吃喝玩乐更好呢……”

    说着,她看看跟着李鸿章进来后,就一直跪在门边的两个大汉,冲着李鸿章笑着努努嘴儿,“也叫他们起来吧。呵呵,将来都是咱大清的大英雄,都叫什么名字啊?”

    李鸿章赶紧起身,把两个人叫到跟前,一指左面的那个,“他叫唐定奎,是奴才的侍卫营管带。”接着又一指右面的人,“他叫程学启,是斥候营的管带。”

    “哦……”慈禧点点头,特意又在那个叫程学启的人身上多看了几眼,“我看他很不一般啊?”

    “太后真是圣明!”李鸿章一拉程学启,“程管带原本也曾误入歧途,后来在庐州的时候弃暗投明。”

    “嗯,好……好啊……”慈禧笑着点点头,“鸿章啊,要善待这些弃暗投明的人,千万不要冷了他们的心。”

    “太后……”程学启普通跪倒,鸡叨米似的磕起了头,“太后,奴才投效朝廷一不为官,二不贪利,只因与赤匪势不两立,甘愿太后效犬马之劳。”

    “唉……”慈禧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咱大清朝要是多些你们这样的忠臣良将,何至于有今天啊!”

第四○四章暗算(四)

    离开长春园,按照脑子里预先设想好的计划,李鸿章开始考虑该如何去与俄国人摊牌了。在他的意识里,普提雅廷应该是他第一个摊牌的好对象。在京城的穆拉维约夫、伊格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这俄国三巨头里,普提雅廷不仅与太后之间曾一度有着说不清楚的那种特殊关系,还与他私交甚好,自己能得到眼下的这个地位,一大半的功劳都要归属于普提雅廷对自己的提携和赏识。

    遗憾的是,普提雅廷已经去了德州,如今也只能从穆拉维约夫和伊格纳季耶夫之中选一了。穆拉维约夫显然不能找,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对自己还不错,可那无非是自己一直在他的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所致。再则,这个穆拉维约夫典型的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毫无任何的政治远见,一旦真要是自己与他僵持起来了,这个混蛋可是啥都敢干,惹不起。

    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要想方设法来会会伊格纳季耶夫的这一条路了。

    李鸿章一回到长辛店的车马店,立即关上房门,提笔不假思索地刷刷写了一封短信,派程学启亲自连夜送达城中的俄国公使馆,面交伊格纳季耶夫公使先生。

    “大帅,俄国人真的能来?我们要不要……”望着脸色由忧郁已经变得有些轻快的李鸿章,唐定奎的心里可不轻松。说实在的,他也盼着俄国人能够按照他的大帅的意图尽快地赶来,不过他更担心,到时候来的可别不是大帅想见的伊格纳季耶夫公使大人,而是一群的俄国兵。他不怕死,他害怕的是大帅会遭遇不测,像他的大帅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几百年才会诞生出来一个,太珍贵了。

    “放心,公使先生会来的。”李鸿章摆摆手,止住了唐定奎下面的话,心里似乎很有底的样子,“不过,事情重大,一切也不能都掉以轻心,凡事只有从最坏处着眼去想,才会得到最佳的结局。”

    说着,他去掉头上的女人假发、钗环,重新换上商人的装束,又继续在上唇和下颌沾上了一副大胡须,看着唐定奎微微笑了笑,“你留在这里等候公使先生,并把咱们暗哨都放出去。本帅这就去几里外咱们另外包下的那家小客栈,先去把与公使先生密谈的地方安置好。如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公使先生到了之后,你再引他们过去就是了。”

    “大帅,可万一……那……那我们……”

    李鸿章明白唐定奎所说的“万一”是什么,他狠狠地攥了攥拳头,“如果出现意外,告诉你的手下们,不管来的是谁,你们都给老子杀!杀得出来更好,杀不出来也要杀身成仁,决不能活着落进他们的手里。”

    “遵命,大帅!”李鸿章说的果断,唐定奎回答的也是干脆利落。

    意外没有发生,伊格纳季耶夫仅仅带着几个贴身的随员,就顶着漫天的繁星,赶着来见李鸿章。

    伊格纳季耶夫好像也听话了吧?

    “尊敬的公使先生阁下……鸿章只因擅离职守,不能亲自进城拜会。恳请公使先生屈尊大驾,来长辛店一唔,鸿章现有至关紧要之事相商。万勿耽搁。”要说李鸿章的确本事非凡,短短几十个字,就可以把伊格纳季耶夫看得目瞪口呆。一个执掌大面积黄河防线的指挥官,不经调遣就敢擅自跑回了京城,先不要说会给整个黄河防线带来多么大的危害,值此关键之际,就单单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也够枪毙他几次了。

    那么,李鸿章为什么还敢这么干?伊格纳季耶夫马上就感觉不对头,这个李鸿章不会是有什么依仗吧?果然,送信的程学启在公使大人看完他的大帅之信,愣愣地好一会儿不说话的时候,又递上了另外一张纸。

    这张纸上的字更少,在一行“李副总统受忠义救**全体将士之托赴京情愿”的字之后,落款的竟然是俄清联军西线统帅部的顾问尼采金中校。

    尼采金中校可不是寻常之人,恰恰就是伊格纳季耶夫最小的妹夫。“尼采金中校现在怎么样了?”看到妹夫的笔迹,伊格纳季耶夫像是坐在了火盆上,腾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要知道,他的那个小妹妹可是他的心头肉,只是为了讨得小妹妹的欢心,他才借用手中的权势,把一个从来没进过兵营的尼采金一年多的时间就给鼓捣成了中校。如果尼采金出现了差错,那还了得。

    程学启那张很是有些凶恶的脸上,肌肉跳了跳,“顾问先生很好,李大帅对待他就像对待我们尊贵的太后一样,照顾有加。”

    显然,伊格纳季耶夫听到这里,即便还有再多的话也就没有必要问下去了。

    “公使先生,您和您的朋友们极大地刺伤了我们的心。”面对伊格纳季耶夫亲热的张开双臂,试图像以前那样的来拥抱自己,李鸿章居然一侧身让开了,而且脸上毫无一点儿的暖意,直接开门见山。

    “李将军,您怕是误会了吧,其实……”

    “公使先生,您太不了解我们大清的人了。”李鸿章根本不管伊格纳季耶夫的尴尬,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没有太后,就没有忠义救**,没有太后,更没有我李鸿章。饮水思源,我们是知恩图报的人,祖宗从来也都是这样教诲我们的。”

    “砰!”伊格纳季耶夫狠狠地一拍桌子。在这个拖着大辫子的大清人面前,他感到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李将军,你是大清国的军人,你承担的是大清国的义务。你抛弃了你的士兵们,抛弃了你应该掌握的防线。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你这样的冲动会直接导致你们大清国的灭亡?”

    “砰!”李鸿章也是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厉声吼到,“我首先是忠义救**的将军,是太后的将军。没有了太后,大清国又他娘的与我何干?”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了,伊格纳季耶夫被气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是我们的太后把您和您的朋友们请来的,是我们的太后给了您的沙皇大片富饶美丽的沃土,是我们的太后背负着那些无耻小人们的恶毒咒骂,支取朝廷的饷银养活着您和您的那些朋友们,是我们的太后给了您……”李鸿章又是气又是激动,话没说完,就禁不住地连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愤怒地瞪着伊格纳季耶夫,“公使先生,太后难道亏待了您们,我李鸿章难道也伤害过您和您的那些朋友们?没有!是您们出尔反尔。为了大清国,呵呵,好一个大帽子啊,弈忻他们难道能治理好大清国?”

    “李将军,你太狂妄了!”伊格纳季耶夫走近两步,一指李鸿章的鼻子,冷笑一声,“军人干政就是谋反,我现在就可以宣布逮捕你,把你交给你们的朝廷去法办。”

    “好啊,那您就逮捕我看看吧,”面对伊格纳季耶夫抖动的胖手指,李鸿章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正好,既然我们的太后没了,我也是早就活得没有滋味儿了,不妨咱们就拼上个你死我活!”

    “你……你……”碰上一个死活不怕的主儿,伊格纳季耶夫真是无奈了。

    李鸿章可是还说完痛快呢。看着伊格纳季耶夫依然还不把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缩回去,他又是一声冷笑,“不过,只要我的西线军队见不到我活着的消息,只怕他们马上就会丢掉一切本该他们负责守卫的防线,要大打出手了。”

第四○五章暗算(五)

    只要他一咳嗽,就是整个大清国也都必须得伤风的伊格纳季耶夫,本以为自己一瞪眼睛,面前的这个由他们培养出来的学生至少会软上一软,却没有想到李鸿章原来是个吃了秤砣王八。既然吓唬不倒了对方,伊格纳季耶夫只好对这个翅膀硬了的学生屈上一屈。

    他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李将军,你们的皇上早就登了基,皇上既然年幼,那么,推举议政王出来主持朝政理所应当。至于皇太后……据我所知,你们大清国既没有垂帘听政的这种惯例,祖制还严禁后宫干政。另外,在你们的皇太后垂帘期间,不仅战场上输给了南方的太平天国叛军,就是你们自己的朝廷上下也是怨声不绝于耳。再则,皇太后还政,并非什么人威逼,而是你们的皇太后自己作出的明智选择。”

    看到李鸿章还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伊格纳季耶夫叹了口气,“李将军,我们沙皇俄国从来都是最注重朋友交情的,更不可能干出所谓出尔反尔的事情。而且,我们只是来帮助你们大清国抵御太平叛军的,对于贵国的内政,我们一直抱着的都是不干涉的态度。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们的太后在幽雅的圆明园里生活的极其自由自在。说实在的,能在那样华贵的皇家园林里愉快地休养,那可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目标。”

    眼见自己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策略明显有了效果,李鸿章也是见好就收。他明白,在俄国盟友面前光低三下四地做夹尾巴狗是不行的,可一味地使用强硬的手法也是行不通的,毕竟不能真的得罪了俄国盟友,自己还需要他们。

    李鸿章就像个技艺高超的戏子,原本铁青的面孔只一瞬间又变成了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他甚至在哀叹一声的同时,还揉了揉眼睛,似乎很难受,“公使先生,非是鸿章喜爱招惹是非啊,鸿章今日之举也实在是迫于无奈啊!前线的忠义救**将士不服啊……他们……他们……”

    “李将军,我知道你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更是大清国的栋梁,没有十二万分的苦楚,你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的。”伊格纳季耶夫一见事情有缓,赶紧给李鸿章带高帽子,大清国的官员都喜欢这个,他是不会忘了的,“老朋友,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地商量。”

    “您不知道,太后对于前线的将士们是多么的重要。太后是忠义救**的军魂,是将士们心里顶礼膜拜的偶像。太后一撤帘,将士们人心惶惶,大规模的兵变一触即发。如果不是鸿章担着血海的干系回京代替将士们情愿,事情的结局很难预料。”李鸿章可怜巴巴地望着伊格纳季耶夫,满脸的无奈,“西线统帅部的将官们都遭到了将士们的软禁,也包括顾问团的朋友们,您说,我不回来还能怎么办?”

    伊格纳季耶夫脸色有些难看地摇了摇头,“唉……我真的闹不明白,你们大清国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怎么还一个个地如此热衷于派系的内斗?和谈还没有个正式的结果,也许正像你李将军以前预计的那样,战争还会再蔓延起来。那么,为什么大家不能暂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一致对外呢?”

    “上下一心,国运兴。”李鸿章拧了把流出来的鼻涕,狠狠地一甩,“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更应当朝廷上下同心协力。可是,这挑起派系争斗的是谁?”

    “李将军,事情已然发生了,而且朝廷之中权力的交替过渡稳定,这种难得的局面不应该再被打破。”伊格纳季耶夫耐心地想说服李鸿章,“李将军作为一个富有政治头脑的军人,应该知道稳定压倒一切的重要性。潜在的兵变并不可怕,只要李将军肯以大局为重,我可以请求联军司令官穆拉维约夫勋爵,帮助你解决忠义救**的内乱。”

    “呸!”李鸿章在心里暗骂了伊格纳季耶夫一声,“公使先生,您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兵变已经箭在弦上,策动兵变的又都是经验老道的家伙,只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闹将起来北上还好说,可他们万一破罐破摔,要是一下子把军马都拉过黄河去投奔了赤匪,我们还怎么去收场?”

    “这……”李鸿章的一番胡诌,把伊格纳季耶夫给弄傻眼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李鸿章又得了个先手,他心里暗自好笑。随后,他突然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了他切齿痛恨的南北和谈。他老调重弹,指明和谈即便勉强能有个结局的话,那只怕不仅黄河保不住,即使是大清愿意放弃所有的地盘,干脆直接退回到山海关外去,太平天国方面也未必就满意。当然,这些话李鸿章可不是凭空说出来的,他还进行了各方面的论证。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弈忻之流搞得这种和谈,纯属是卖国行径等等……

    伊格纳季耶夫对李鸿章的这种言论早就听厌烦了,对李鸿章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那种讥讽,更是心里窝火。不过,今天听着李鸿章的这些陈词滥调,他又不能不承认李鸿章说得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普提雅廷方面近日传来的有关和谈进程的消息,的确不太乐观,其中恰恰又有着这个李鸿章所预计到的某些问题。可这又能怪谁呢?当初要不是听信了你们这些满腹经纶的家伙异口同声地叫嚷着太平天国里面的人除去流氓恶棍,就是乡下大字不识一个、满头草花子的臭泥腿子,我们又岂能轻视他们?说来说去,还都是这些大辫子家伙惹得祸。

    李鸿章见伊格纳季耶夫哑然无语,胆气更加雄壮起来。他再次指出,如今的首要问题不是和谈,而是切实地去备战。“当然,和谈现在木已成舟,不接着谈下去显然不现实。但是,如果没有战场上的有力配合,单靠几张伶牙俐齿的嘴,恐怕到了也只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又把话绕了回来。

    “没错,是要备战。在此之前联军总部发给你们的密信中,就一再申明过,和谈并不是目的,我们为的就是要争取到充裕的备战时间。可你李将军呢?”伊格纳季耶夫接过了李鸿章的话茬,“却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麻烦?”李鸿章呵呵地笑了,“公使先生,麻烦是您们造成的。没有您们的帮助,谁能扳倒我们的皇太后?要想备战,要想巩固住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只有请我们的太后重新垂帘,除此之外别无二路。”

    看着李鸿章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伊格纳季耶夫真想狠狠地揍上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几拳才解气。不过,他的脸上却只是无奈地一笑,又耸耸肩膀,“李将军,你的要求我现在无法答复你,也不能答复你。”

    李鸿章也是摊开双手耸耸肩,无所谓的一笑,“那么,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回防地去,也这样答复那些无知的将士们了?”

第四○六章暗算(六)

    “你……”伊格纳季耶夫摇了摇头。说心里话,他实在是讨厌极了东方人的这种无赖嘴脸,该说的话总是藏着一半再掖起一半,似乎不这样就好象无法显示出他们所谓的知识渊博。

    “唉……老朋友,你是个少有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刚才话里的真实含义吧?”不管伊格纳季耶夫高兴不高兴,他也只能暂时地迁就李鸿章,谁叫他们给了他那么重大的权柄呢。

    “公使阁下,正像您反复强调的那样,鸿章永远是您们最忠实的朋友。”看到最初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李鸿章站起身,一改前面的强硬态度,转眼间又变得那么的乖顺,“鸿章知道,由于鸿章的无能,属下们的无知,给公使阁下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在此,鸿章为刚才的不敬向您表示深深地歉意。”说着,李鸿章弯下腰,深深地给伊格纳季耶夫一躬到底。

    伊格纳季耶夫一直顶在脑门子上的那股烈火,一下子被李鸿章的这种举动给浇灭了不少。他暗松了一口气,“李将军,还是那句话,眼下局势越来越变得扑朔迷离,我们之间更多的是要相互理解和相互支持,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都要始终保持稳定这个大计。”

    “是啊,是啊,没有朝廷上下的稳定大局,一切就都自然无从谈起。”李鸿章尽管也在和颜悦色地点头应和着,两只望着伊格纳季耶夫的眼睛里却是又一种期待,期待着伊格纳季耶夫把话说在关键处。

    “至于你所提到的事情……”伊格纳季耶夫沉吟了一刻,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丝毫都不怀疑李将军的才干,你对大局曾经就有过的预测,很多都已经被证实了它们的正确性。一听说你来了京城,我能够即刻就秘密赶来赴约,更足以说明了我对你的信任。李将军,你毕竟是个明白事理的大帅,有些事情不是能用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这一点你务必要理解。”

    “理解,理解……”李鸿章连连点着头,目光盯着伊格纳季耶夫,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伊格纳季耶夫倒背起手,在闷热的屋子里转了两圈儿,然后停在李鸿章的面前,“按照弈忻等人的意思,当初你们的太后是完全没有生存的机会的。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你们崇尚的是一朝君子一朝臣,没有人愿意给自己埋下一个祸根在身边。是我们,是我们为了大局的考虑,不顾弈忻他们的反对,保护了你们的太后。”

    “鸿章对此早就知道,鸿章对您们的恩情真是没齿难忘……”李鸿章有些哽咽地点着头,同时揉揉眼角儿。

    “事到如今,你有你的难处,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啊……”伊格纳季耶夫又是一声哀叹,一挥手,“告诉你的士兵们,务必做好自身应该做的事情,朝廷上的事情自有公断,万不可因为我们的内讧而叫太平天国方面拣了便宜,他们已经够强大的了。”

    说完,他看看李鸿章,“至于李将军你……就先留在这里吧。”

    “这里?”李鸿章下意识地环顾了下正置身于的这个不大的屋子。

    “哪里哪里,怎么可以在这里。”伊格纳季耶夫淡淡地笑了,“过上一会儿我通知穆拉维约夫司令官阁下,派人秘密护送你去圆明园驻扎的我们军营。你到这里的消息必须要严格保密,不然的话,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你本人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

    “公使阁下放心,”李鸿章看着伊格纳季耶夫流露出来那种疑惑的眼神儿,赶紧陪了个笑脸,顺手一指南方,“我离开军营的时候,预先做了安排,除去少数的心腹,没有人知道我来到这里。”

    王八蛋,还***跟我口口声声说是被手下们逼迫着来京城“请愿”的,这下马脚露出来了吧?什么逼迫,这分明完全都是你李鸿章一手鼓捣出来的有组织、有计划的要挟行动。伊格纳季耶夫尽管心里明白,却也只能暂时忍受。

    这边要避开京城内外弈忻等人的耳目,秘密地去安排着李鸿章,另一边,伊格纳季耶夫还要有更忙的事情。他与穆拉维约夫经过几番的紧急磋商之后,火速秘密派人前往彰德、卫辉等处,实地打探忠义救**的动静,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李鸿章声称的那样,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军队在密谋反叛。同时,他又发急信给依然还在德州全面指挥和谈的普提雅廷,告知他西线突发的这种变故。

    虽然身为驻华的公使,可伊格纳季耶夫还是打心眼儿感到,自己对大清国上下那种内在东西的了解程度,远远的不如普提雅廷。假如李鸿章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要想妥善处理好这次的变故,只怕是离不开普提雅廷了。

    几天过后,派去西线忠义救**的密探回来了。密探们所带回来的消息果然很不令人乐观,虽然处于靠后的军队里表面上看上去还是一切既往,但卫辉靠近黄河沿岸的原有军队,都在纷纷向后调动、集中,河防线竟几乎是形同虚设。

    这群该死的中国猪!穆拉维约夫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火冒三丈,“混蛋、简直是一群喂不饱的混蛋!我们出武器、出人员养大了他们,现在竟然敢反过头来倒咬我们一口了。先杀了这个李鸿章,然后再立即切断给他们的所有后勤供应,同时调派我们的军队去收拾他们。”

    伊格纳季耶夫最怕的就是这位司令官这种脾气。收拾?收拾谁?不打还好,只要一打起来,只怕反起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那黄河防线也就要更加空虚了。可不打又该怎么办?伊格纳季耶夫面对着穆拉维约夫的一阵阵咆哮,真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等等……等等……”伊格纳季耶夫只能暂时这样来劝慰着穆拉维约夫。

    “等?等他们闹大了再说?”穆拉维约夫急了,“这里的猪猡们最欠的就是暴虐,越杀他们,他们才能越老实。跟他们讲宽容,他们***懂吗?”

    “这是政治,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就能解决得了的,我的司令官阁下。”被逼无奈的伊格纳季耶夫也生气了,“两年来的现实,您也该从中明白一些道理了。这里的人并不像您所想象的那样怕死,当他们有了一种理想的时候,不管这个理想有多么的荒唐,他们就会把死当成是一种儿戏,宁愿在死亡的圈子里去顽强的挣扎。难道南方的太平天国那里给我们的教训还少吗?”

    一提起太平天国来,穆拉维约夫倒是立即老实的许多。可他还是不服,毕竟太平天国是太平天国,而大清国就是大清国,如果就因为被太平天国这条毒蛇活生生地狠咬了几口,而就融会贯通到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么我们这些沙皇军队还呆在这个干什么?

    “公使阁下说的对,眼前的这种危机只能从政治上去解决。”济南那边和谈暂时休会的消息刚一接到手,就立即急急忙忙从德州一路不敢有丝毫耽搁地跑回来的普提雅廷,在公使馆随即举行的三巨头秘密聚会上,一开口就完全赞同伊格纳季耶夫的主张,“济南的和谈看来是毫无指望了,太平天国方面的胃口太大了,我们事先把他们那些人的智慧和胆量估计的太低了……”

第四○七章暗算(七)

    接着普提雅廷向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济南和谈的最后形势,又把他在接到伊格纳季耶夫急信后暗中对西线忠义救**情况的一些了解,也大致地说了说。最后,他无奈地望着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叹了口气,“这个国家的官僚体制中有这样的一种病态,他们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对国家有用,只要你原来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即便暂时不动你,可你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像李鸿章之类的这些人,原本都是依靠着那个慈禧太后的那棵大树长起来的,没有了慈禧的树荫,他们自然就会坐卧不安。”

    “李鸿章这个混蛋要是没有我们的提携,那个慈禧小娘们就是再赏识他,他也休想会有今天。”穆拉维约夫现在只要是一提起李鸿章,马上就是满脑门子的恶气,“现在不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有我们在背后的一力支持,他们的议政王弈忻恐怕早就把他的人头取下来了。这个混蛋,不思报效我们,居然……”

    “将军阁下恰恰只看到了一个方面。”普提雅廷摇摇头,截住了穆拉维约夫下面还想说的那些话,“忠义救**的闹事只说明了他们对现执政当局的不放心,而与效忠不效忠于我们无关。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会和我们翻脸,因为他们太需要我们了,需要我们为他们的升官发财提供保障,要知道,在这里,做官是一个人从一出生下来就削尖了脑袋必须要去做的头等大事,封妻荫子,那是他们所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不然的话,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似的国家,也不会到了这种病入膏肓的悲惨境地。”

    听了普提雅廷的一番话,伊格纳季耶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总顾问的话很有道理。现在想起来,李鸿章这次胆敢秘密回来,他其实就是算定了我们不会为难他……”

    “是啊,从真正的意义上讲,李鸿章这种人才是我们可靠的朋友。”普提雅廷笑了笑,笑得稍微有点儿苦,“不管怎么样,当初我坚持提出来的留下那个慈禧太后不杀是对的。”说着,他看了眼一边还在喘着粗气的穆拉维约夫。想当初穆拉维约夫可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他,指责他是因为还在留恋着那个风骚太后的身体,才会有如此的私心。

    “总顾问阁下,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接受您那个留下慈禧的说法正确的。”穆拉维约夫哼了一声,显然他是看出来了普提雅廷眼神儿里的那种含义,“既然我们最后选择了支持弈忻主政,就应该尽早断绝了那些不愿意与先政府同舟共济的人的最后念头。留下慈禧,现在恰恰证明了是一种严重的错误,又给那些怀有阴谋之人提供了借口。如果没有了圆明园里的慈禧,李鸿章哪里还会有今天的这种叫嚣?这明明是当初我们自己给自己埋伏下了绊马索。”

    “也是啊……”听了穆拉维约夫的话,伊格纳季耶夫也觉得有些道理,“由于我们的干涉,弈忻政府并没有对忠义救**实行清理,他们该得到还是都得到了,并没有与以前有什么不同。而且,为了稳定忠义救**,弈忻政府尽管财政早已捉襟见肘,可还是给忠义救**增加了军饷,李鸿章他们不应该再有理由去把慈禧抬出来吧?”

    普提雅廷摇摇头,“我很了解李鸿章,在这个大清国里,他是个少有的目光远大的人。他很注重友情,对慈禧所给予他的恩德,那不是他能够忘记的。弈忻暂时不动忠义救**,正像公使阁下说的那样,那不过是受到了我们的制约,只是暂时的事情,这一点李鸿章等人不会认识不到。其实,自从慈禧一归政,他们就坐在了火山口上,随时都会有顷刻间灰飞烟灭的命运。”

    “我不想去考虑那么多,我只想知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穆拉维约夫有些不耐烦了。

    “是啊是啊,连续几天了,我和将军阁下一直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呢?”伊格纳季耶夫也是目光急迫地盯着普提雅廷,“和谈既然已经势成骑虎,我们必须要尽快地稳定内部。”

    “在眼下的中国,大的方面来说,能够决定这个国家的生死攸关命运的,只有两批人。”普提雅廷看看那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顾自地说了下去,“一批是汉人,一批是满人。而在这两批人的里面,还各有两种人。”

    什么一批两批的,穆拉维约夫听得简直是云山雾罩。他毕竟是俄清联军的总司令官啊,数万的沙皇士兵正坚守在黄河防线上,李鸿章的不顾大局之举,显然已经给他的士兵们带来了巨大的潜在威胁,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他把手上刚抽了没几口,还剩下大半截的香烟在烟缸里狠狠地一拧。

    伊格纳季耶夫看到穆拉维约夫的脸色不对,似乎又是要发作的样子,赶紧摆摆手,又冲着正低着头在屋子里走动的普提雅廷那里努努嘴,示意他听下去。

    “在汉人们中间,一种是为了目前暂时的利益,表面上对大清国忠心耿耿,暗地里却在寻找着第二条门路的人。另外一种,却是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的命运与大清国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由于事情紧急,回到京城里,普提雅廷只是简单地洗了把脸,现在,一头亚麻色卷发变得更加灰土土的,头皮也在痒得不得了。他举起双手,咔吃咔吃地使劲挠着,嘴里没有停顿下来,“在满人们中间也是一样。尽管这个大清国是他们满人的,可总有不少的人认为这中原的广袤原野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能守住更好,守不住了时候呢,也就爱谁谁了,大不了再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去,只要能够保住他们女真人的血脉就可以。这是第一种人。”

    普提雅廷挠够了脑袋,又走到伊格纳季耶夫身边儿,从桌子上拿起那包安琪儿商行制造的香烟,掏出一根点上,然后把已经空了的烟盒在手上攥扁,想扔又没扔,“第二种呢,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民族有一天会从根子上被谁消灭掉,因为他们只想这样的去消灭别人。因此,无论遇上多么困难的窘境和波折,他们都想顽强地抗争下去。当然,他们还只是在面对的国内贫民的反抗时才会这样。他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来自最底层的暴乱,为了剿灭这些叛逆们,他们可以出卖一切给其他人。”

    普提雅廷停下了脚步,望着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汉人们第二种的代表就是李鸿章,而满人中的第二种呢?毫无疑问,慈禧。”

    见普提雅廷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而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着手上剩下的那一小截烟屁,一边使劲挠着脑袋,穆拉维约夫莫名其妙地瞅了瞅伊格纳季耶夫,又再看看普提雅廷,禁不住地也使劲挠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完了?”

    “完了。”普提雅廷一笑。

    “他说已经完了?”穆拉维约夫的手在桌子上拍了拍,茫然地又冲着伊格纳季耶夫求证。

    “唉……”伊格纳季耶夫站起身,苦笑着看看穆拉维约夫,“是啊,他说完了,答案已经都在里面了。”这回,又该他开始在屋子里转悠了。

第四0八章 暗算(八)

    关于李鸿章秘密回京的消息,奕忻本来是早在两天前就由载垣火急发回的密报里得知的。不过,在乍一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奕忻差点儿没被气死。这个载垣啊,怎么可以把从敌方得到的这种挑拨人心的假消息当真呢?

    说起来奕忻现在是够累的了,肚子里更是一股股永远发泄不完的气。自打一实实在在地接手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清国政务,他是真有些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如何保持朝廷内部的稳定就够叫他头疼的了,可这外面的大事还是一件连着一件。

    先是西北的回乱在太平天国方面的连打带抚之下,从一开始的轰轰烈烈,渐渐已露衰相。上个月,马化龙向朝廷求援的急报居然都递到了总理衙门,言称太平红军武装过于强大,目前已经深入到了宁夏的腹地,如果得不到大清朝廷的有力帮助,新诞生的穆斯林王国只怕就会被扼杀于襁褓之中。

    看到了马化龙的求援信,奕忻当时就觉得眼晕,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眼睛花了。怎么,这是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了一个“宁夏穆斯林王国”?面对奕忻的质疑,端华和全体总理衙门的官员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最后,还是新任的兵部尚书,他的老岳父怡良费了半天的劲,才通过曲溜拐弯的门路,打听到这原来是慈禧在撤帘前就已经搞下了的手脚。

    奕忻上火,大清朝就只剩下了这半壁江山了,你个慈禧居然还敢卖,这大清看来真不是你家的啊。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们这些回回闹腾起了什么狗屁的王国,那你们就自己接着闹吧,别说本王根本还没有能力去顾及你们,就是本王再有能力,也不会去管你们。他这么想,总理衙门里的官员们可不这样以为,就是端华也觉得奕忻这火上的有些过分。别的先不说,毕竟经过回回们的这么一番折腾,已经牢牢牵制住了西北的二十几万太平天**队,如果没有了回回的牵制,这二十几万大军一旦掉头东进,平山西、夺京城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了。

    所以,对于马化龙的求援,大家虽然都觉得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做点儿实事帮助他们,总还应该发个诏旨表彰表彰,另外,再送点儿慰问品过去,鼓舞鼓舞回回们的士气。

    对这些人的主意,奕忻是坚决的不同意,他有他的主见。就在那边宁夏的事情还没处理,蒲津关的麻烦又紧接着出现了。于是,奕忻决定对宁夏的事情,干脆就来他个置之不理。

    “郑王啊,不是我吝啬不吝啬问题,虽然咱大清国库早已被折腾的入不敷出了,可没有多还没有少吗?再说了,不就是多印些纸票子的事嘛,能做完为什么不做?问题是咱们根本就不能做,换句话说是没办法做。马化龙最后会有个什么结局咱们暂且不论,可你想过没有,只要咱们的诏旨一过去,那就等于是默认了他们的这个穆斯林王国,这可是出卖祖宗基业的大事啊。假如有一天大家追究起来,长春园里的那位到时候能来个一推六二五,这个罪名到了就要由咱们来背着了。”

    “可眼下的现实我们毕竟也要考虑。俄国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为了给我们创造一些喘息的机会,凡是肯起来与太平天国作对的,我们就必须要支持。”端华对奕忻这种畏首畏尾的心理实在难以接受,“至于将来的事情,完全可以以后再说,如果能稳定了整个的局势,再回过头来去收拾回回们,那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简单?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喔……”奕忻仰天长叹,“丢了容易,再想找回来……唉……难了!你没仔细地看看载垣从济南发回来的那些消息吗,你以为太平军在西北真的就是那么顺手啊?”

    关于如何对待回回的问题大家意见相悖,到了蒲津关这个更实在的麻烦上,主政的朝臣们倒是意见格外地统一,上上下下无不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个狂妄自大的李鸿章。不是你李鸿章偷鸡摸狗地惹恼了太平军,人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占据了蒲津关这个黄河上的跳板?

    奕忻只得一面颁下诏旨,并通过联军总部严斥李鸿章对属下管制不严,给正在艰苦进行的和谈制造了麻烦,授以了太平天国方面大清对和谈没有诚意的口实。一方面又要督促济南的载垣及山西方面加紧与太平天国方面进行斡旋,力争尽快索回丢失的战略要地。同时,还得部署军马进入山西,以防不测。

    奕忻忙,忙得脚打后脑勺。载垣在济南埋怨得不到来自他的及时的指令,和对和谈有价值的情报,其实呢,他不是不想指令载垣什么,也不是不想给载垣当好后盾,问题是他都忙乱了套了。

    这不,就在前几天,奕忻百忙之中还要挤出时间,跑了一百多里去了趟唐山,参加建设在那里的火器局的开工庆典。为了便于忠义救**的枪械维护和弹药供应,在俄国人的帮助下,这个唐山火器局尽管历经了两年多的时间,现在第一期工程终于完成了,大清国从此也能自己生产军队急需的枪弹了,怎么说这对大清国来讲也都算得上是一件头等的大事。

    哪知道,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奕忻又是怒火不止。花费了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就在开工典礼上,随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场面,以及乒乓作响的成串的爆竹,火器局的那个叫什么锅炉的大家伙,居然也跟着凑上了热闹。

    当时的奕忻对着黑压压一片前来祝贺及看热闹的人群,发表了一番气宇轩昂的言论之后,正在火器局俄国总监及各路官员的陪同下,刚刚进入高大敞亮的大工房,看着里面摆放整齐、雄壮嗡鸣的一台台崭新漂亮的大机器,连连赞叹之余,免不了还要对俄清双方参加火器局建设的人员们再次口头嘉奖,鼓励大家同心协力,为了把大清朝建设成也拥有当代化工业的实实在在的强国,都努力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可惜,恰恰就在他的未落之际,耳轮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爆响,霎时间,原本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大工房内,顿时整个一个摇晃。工房内,乌烟瘴气,房顶的灰土、甚至是瓦砾四处乱飞。原来是锅炉发生了爆炸。比邻大工房的锅炉房完全淹没在浓烟之中,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就是那座漂亮的大工房,也是被震得墙壁张着一条条大裂缝,像是要吃人的嘴。

    这***哪里是工房,简直就是豆腐渣。奕忻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嘿嘿,难怪就爱占便宜的普提雅廷和伊戈纳季耶夫,这次碰上了这么大的好事情却请都请不来呢,闹了半天他们是怕死啊!这群只会骗钱的骗子!骂完了俄国佬,他又开始骂那个还在长春园里过着舒服日子的慈禧,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花了大清这么多钱,归了归齐就给老子听上了这一声响啊!

    一回到京城,奕忻就找到伊戈纳季耶夫理论。这次他可不客气,对伊戈纳季耶夫跳着脚的大叫大嚷,大清朝的那点儿钱来的不容易啊,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你俄国人既然号称是大清的好朋友,本应该是雪中送炭,哪里能净做这种釜底抽薪的混帐事儿。

    对唐山火器局发生的意外,伊戈纳季耶夫表现的倒好像是并不感到奇怪,他咬口不承认这是他们俄国负责提供的设备问题,因为俄国人最注重质量和信誉,之所以会有这种意外发生,问题肯定是出现在大清方面。大清缺少专业人才,缺少清廉和责任心,保不齐是烧锅炉的家伙临时打了瞌睡,或者是建设过程中有人为了钱财鱼目混了珠,把本该是好好的一座工厂建成了豆腐渣。

    吵来吵去还没吵出个结果,就在这种时候,载垣那里再弄来个什么李鸿章跑回了京城的消息,奕忻不气上加气才怪。京城的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衙门都在郑亲王的掌控之下,自从慈禧离开紫禁城被俄国人保护在了圆明园之后,他就总忘不了要叮嘱端华时刻注意提防,慈禧把持朝政数载,不会没有漏网的后党人物在暗地里思谋着要变天。在这样的防卫下,别说他李鸿章还是个大活人,就是他变成了一只苍蝇,想飞到京城来也休想躲过他的耳目。再说,连续几天他都在与伊戈纳季耶夫亲自交涉唐山火器局的善后问题,假如李鸿章真象载垣密报里说的那样,是要与俄国人搞什么私下的阴谋,至少在伊戈纳季耶夫身上总能看出些破绽吧?

    对于这个问题,端华又与奕忻的意见相左。他的想法很简单,平白无故的人家太平天国方面为什么要提供给你这样的秘密情报?就为了挑拨离间?这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只要一去细查,真伪马上可以分明。倘若太平天国方面提供的是假情报,岂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抽嘴巴?

    “查!”端华立即招来手下的亲信官佐,要求他们既不能把声势闹大,还要尽快地查出李鸿章到底是不是来了京城。在这里,端华做得十分的谨慎,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避开俄国人的耳目。

    两天后,负责驻防在长春园的俄军食物供给的范文瑞跑到了奕忻这里,李鸿章果然回京好几天了,而且就一直住在长春园,同样接受着俄国人的保护。奕忻一听到这个经过了验证的确切消息,顿时脑瓜子嗡的一声,他感到自己整个的身体如同掉进了一个冰冷的黑洞,正在飞速地下坠。

第四○九章 暗算(九)

    恭亲王府的后殿嘉乐堂,雅致宽阔的大殿内,仅坐着三个人,却没有人会乐。

    “这个该死的李鸿章,当初绝对就不应该留下他!”端华气愤愤地一跺脚,端在手里一直没找到机会喝的茶碗一歪,茶水洒了一身,“就是长春园的那个也不该留下来,我就说嘛,留下他们迟早都是祸害。”

    “郑王这话说的可是有点儿一厢情愿了,”应召赶来商议应变计划的怡良无奈地摇摇头,看看满头冷汗的奕忻,再瞅瞅端华,“不是不想那么做,可咱们做得到吗?”

    “怎么做不到?”端华砰地把茶碗放到桌子上,腾出手一指奕忻,嗓门一下子也大了许多,“我已经暗地里买通了驻防在长春园的毕夫卡少校,只要六爷一点头,咱们想怎么收拾她怎么收拾她,可他就是……”

    “算了吧,我的郑王,”奕忻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终于清醒了过来,“你以为买通了一个毕夫卡这样的小人物,咱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错了。那个比狐狸还狡诈的普提雅廷,多次在私下有意无意地点拨过我,不能破坏眼下的稳定局势,他的意思是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他姥姥的,”端华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这个普提雅廷,这一对儿不要脸的东西,偷嘴真是偷上甜头来了……”

    奕忻看看端华,苦笑着摇摇头,“唉……骂是没用的,现在……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是要赶紧弄清楚李鸿章这次偷跑回来的真实目的,也好提前有个防范。”

    怡良眼望着屋顶的画梁,嘴张了张,似乎是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一番话,“这还用想吗?唉……李鸿章虽然是个为了做官不要命的东西,可他还没有那个自作主张的胆量。没有长春园里的那位召唤,他是不敢就这么的跑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整个圆明园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除去我们自己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难以自由出入。可她是怎么把消息通出去的呢?”奕忻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这恐怕就只能去问俄国人了。”端华把洒得只剩下小半杯的茶水,都倒进了嘴里,茶碗哗啦向桌子上一丢,“监守自盗。”话一出口,他自己竟然也止不住地哈哈笑了起来。

    奕忻瞅瞅大咧咧的端华,眉头微微一皱。他明白端华一定是又从“监守自盗”这四个字里面,联想起了普提雅廷和慈禧那一对儿的狗男女。唉……这是大清的耻辱啊,哪里能随时随地地就拿出来当笑话来消遣。不过,他倒是相信端华的这句话,那就是没有俄国人的帮助,慈禧是根本不可能与外界相互沟通的。可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俄国人是自愿地抬举自己推翻了慈禧的垂帘,为什么还要在暗中算计自己呢?

    在当年如果不是咸丰占了先机,本来也有可能自己坐上金銮殿的奕忻,在爱新觉罗家族里毕竟还是个绝顶聪明之辈,什么事情一旦仔细琢磨之后,他总能马上就搞明白。现在也是一样。他很快就想通了,俄国人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把大清这池子水搞混。什么他娘的稳定是第一位,那只是挂在嘴巴上的骗人鬼话,他们才不需要稳定。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大清乱,只有大清不停地乱,乱到底,他们俄国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回过头去想想,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是这个口口声声是大清最忠实、最慷慨的朋友的沙俄,淘空了大清的国库,榨干了大清的精血,就差把紫禁城拆巴拆巴也搬到他们那里去了。可他们又给了大清什么?什么都没白给过。

    这个时候的奕忻,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在自己那段赋闲的期间,一位前来拜访的英国商人和他所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大清上下正为了终于找到了俄国人这棵大树而欢欣鼓舞,拉着一屁股的饥荒接受了俄国人的一个个慷慨的“援助协议”。那位本来想与大清政府通商却惨遭碰壁的英国商人满脸的无奈,“不用很长的时间您就会发现,您的政府选择错了合作的对象,俄国佬除去破烂,什么也没有。”英国人看得就是清楚啊。唐山火器局成了破烂儿,京城至天津卫的铁路修到现在了,除去听说沿途村庄的老百姓为了躲避抓夫,背井离乡几乎逃了个净光的禀报之外,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何时才能有个通车的影子。

    也难怪太平天国对俄国佬痛恨得咬牙切齿了,也难怪和谈会进行的这么不顺畅了,有了俄国佬,啥也好不了。奕忻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自己不该怂恿着慈禧,在咸丰那里鼓吹把俄国人请来的好处。现在这些曾经帮了自己的混蛋,大概又要想着去掉头去帮长春园里的那个贱人了吧!

    奕忻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沉重地看了看怡良和端华,“很有可能俄国人又要开始脚踩两只船了,所以……”话刚到这里,身背后紧闭的那两扇殿门忽然有了响动,他立即止住了话头,目光警惕地向着殿门瞅去。

    殿门打开一条缝,范文瑞一侧身闪进了殿内,随手关紧殿门,这才转回身子,表情紧张地望着奕忻,“王爷,普提雅廷回到了京城,与伊戈纳季耶夫公使和穆拉维约夫司令官阁下紧急会面后,就出城去了圆明园。”

    “普提雅廷回来了?”奕忻一愣。济南的和谈陷入了僵局,此时亲自坐镇德州指挥和谈的普提雅廷,居然放下和谈也回到了京城,不仅说明和谈很有可能即将暂停,同时也说明了普提雅廷就是专门为了李鸿章回来的。看来,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许会更严重。

    “王爷,还有一件事叫人难以捉摸,”范文瑞的脸上换了一副茫然的样子,“联军总部突然下令给我们,暂时控制对忠义救**的物资供应,尤其是对于弹药,不再继续发送。”

    “哦?”奕忻看了看发文瑞,脸上同样的茫然一闪而过。他转身瞅了瞅怡良和端华,“我明白了,李鸿章这次进京是要搞兵谏!”

    “兵谏?”端华叫了一声,马上又连连摇着头,“哪里可能呢,他不过就是才带了百十号人马进京的啊?不可能……不可能……”

    怡良也是摇头不止,不过,他是对着端华来的,“怎么不可能?李鸿章是个十足的赌棍,手里有了筹码,就会不择手段。别小看他只带了百十号人马,可他在千里之外还有数万的精兵,这些兵马都是为他李鸿章马首是瞻,又驻扎在河防要地,否则,他也不会拿自己的脑袋来做赌注了。”

    “没错儿,就是这样。”奕忻点点头。

    “那怎么俄国人还要给李鸿章断供呢?”端华大惑不解地看着奕忻。

    是啊,如果俄国人真的是反感李鸿章的这一手,那么,他们就应该及时把李鸿章的事情与自己通气。即使最初的时候没有下好这个决心,可在普提雅廷回来之后,三巨头们总会有个决定了。他们既然不与自己通气,那就说明了他们不想舍弃李鸿章,或者说是默认了李鸿章的某种胁迫。但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们还要断掉给忠义救**的军资供应呢?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压忠义救**吗?

    奕忻盘算了片刻,笑着拉起范文瑞的手,拍了拍,“文瑞啊,你不是也深受太后的喜爱吗,你到手的这些头衔,那可都是人家太后给你的哦。呵呵,依我看,你就不妨直接去拜见你的恩人,这可又是一次升迁的大好机会啊!”

    范文瑞腼腆地笑了,他摘下头上的顶戴,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挠了挠后脑勺,“大家都说我是铁杆儿的后党,嘿嘿……”

    “哈哈哈……我也是这么看啊。”奕忻也笑了起来,他拍拍范文瑞的肩膀,“就这样,长春园那边发生的一切情况,文瑞你必须想方设法及时地掌握。”

    “愿为王爷效劳!”范文瑞端端正正地带上顶戴,冲着奕忻使劲地一抱拳,转身出去了。

    目送范文瑞离去,直到殿门再次关上,奕忻转回头瞅瞅怡良和端华,“情况也许不像我们想象的严重,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做两手的准备。”

    “依老夫看,在情况难以搞清的这一段时间内,恭王、郑王都不要再住在自己的府里了。”怡良谨慎地说到。

    “是这样的,”奕忻点点头,笑着看看端华,“家里的美姬再多,要是丢掉了性命,那也只能是留给别人享用的了。郑王啊,就跟我在紫禁城里去委屈委屈吧。”

    端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摇晃摇晃那颗硕大的脑袋,嘿嘿一笑,“六爷也太小看咱了。”

    “好,那就这样,”奕忻先看看怡良,“劳烦您再跑一趟丰台联军大营,与老七通通气,叫他密切关注穆拉维约夫的一举一动,同时叫他再次私下通告现在还在紫禁城内的那一营忠义救**,必须完全接受郑王的调遣。”

    说完,他又望着端华,“郑王,后面你的事情最重要,必须暗地里布置好步军统领和九门提督衙门辖下在京城内外的主要人马,要切实做好大内的一切防务,既不能有半点儿的纰漏,还不能声张,以免引起俄国人的警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能找个什么借口,合情合理地对京城实行全面的戒严。”

    “简单,六爷你就等好吧,咱郑王爷一准儿给您做得滴水不漏。”端华得意地笑着,显得早已胸有成竹。

    “嗯,那就好。”奕忻一边点着头,一边开始踱着步,“我去找普提雅廷,叫他把跟荣禄等人一起软禁在丰台大营里的耆英那老家伙给放出来。”

    “放他干什么?”怡良疑惑地看着奕忻,问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可是长春宫的心腹啊。”他知道,虽然耆英是走了姑爷的门路,才又有了一个忠义救**洋务襄理的职务,可这个老东西竟然不知感恩,一屁股又坐上了后党的那条烂船。要不然,逼退垂帘的慈禧之后,姑爷自然不会要求俄国人立即就把他也给抓了起来。

    “嘿嘿……”奕忻诡秘地一笑,“长春宫的心腹?呵呵,错了,那是我故意这样做的,我才是他的大恩人呢。”

    “这……”怡良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奕忻,看到奕忻脸上流露出来的是那么肯定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声叹服。这个姑爷可真是聪明过人了,这个平日里拍得俄国人浑身舒服的耆英要是一出来,对及时掌握伊戈纳季耶夫、普提雅廷两人的动向,那可是大有用处了。

    “我们先做好这里的事情,”奕忻停下脚步,向着南方望了望,“我估摸着啊,大概载垣他们也该回来了。”

第四一○章暗算(十)

    离开德州就恨不能插上翅膀的载垣,也是马不停蹄往京城赶。这一路上,他比普提雅廷走得还要辛苦,因为他完全不像南下的时候那样,穿府过县大肆的张扬,而是一直就低调的跑,除去打尖吃饭和方便方便内急的空档外,几乎根本就没再下过马,就更不要说能有个像样的囫囵觉睡了。

    总算跑到了地方,远远的,载垣就发现前面永定门的城楼上刀枪林立,一个个整齐威武的禁军士兵盔明甲亮。下面,两扇巨大的朱漆城门紧闭,顺着窄小的小门,一溜的行人排在城门口,显然是在一个个地接受着里面守门士兵的盘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的如此森严无比?载垣的心一阵狂跳。

    等到这一行几十个人一凑近城门,载垣的心就跳得更厉害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城头上喝问了一声有没有路引之后,叫门的侍卫大概还没闹明白上面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两扇紧闭的城门突然“嘎嘎”一开,里面呼啦啦涌出来一堆的禁军,眨眼间就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他的随行侍卫们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理睬他的那“这是怡亲王大驾”的叫喊,非要缴下侍卫们手里的武器不可。有几个习惯了拿大,性子又急点儿的侍卫,刚刚出口几句粗话,禁军们更是干脆,二话不说,上去把这几个揪下坐骑,按到在地就开始绳捆索绑。

    坏了,京城果然有变!载垣顿时差点儿晕过去。幸亏这时里面跑出来一个将官,大概他是听到了外面这阵“这是怡亲王大驾”的喊声,才匆匆忙忙跑出来的。他喝住还在动手的禁军,冲着脸色煞白的载垣费力地看了半天,突然嘴里“哎呀”的一声叫,“果然是怡亲王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经历了这一瞬间冰火两重天的载垣,通过解救他们的这位将官的叙述,这时候才闹明白,为什么京城会如此的严加防范?原来,就在数天前,京城发生了一桩大案,这个大案不是发生在别处,而是就在紫禁城内。几个不知道受了什么人指使的蒙面歹徒趁着夜色潜入了大内,不仅如此,他们还胆大包天,居然摸到了小皇帝统治的寝宫外。虽然当值的侍卫们发现还算及时,小皇上毫发未损,不过,毕竟这位小皇上还是太小了,外面的那一阵激烈的打斗和厉声的吆喝,还是把个小皇上吓得三魂丢了两个,自此夜夜啼哭不止。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那几个歹徒居然还冲破了侍卫们的围堵,带伤逃出了大内。

    你想想,出了这样的大事,身为议政王的弈忻能不急眼?在朝堂之上,弈忻暴跳如雷,不仅对当值的侍卫们严加惩处,就是那位堂堂的郑亲王端华也是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弈忻开始亲自入宫陪伴在小皇上的身边儿,一身兼着大内侍卫总管、步军统领衙门及九门提督衙门多职的端华自然也不敢再怠慢,同样是亲自入宫领班当值。

    这一下,整个京城恨不能闹翻了天,所有内外城门白天黑夜都是紧闭,城中更是连宵禁带挨家挨户的盘查不断。为了捕获潜逃的歹徒,所有进出城的百姓都要遭到严格的盘查。尤其是对进出的军兵,倘若没有盖有九门提督衙门关防的特殊路引,不仅进出不得,还要就地予以擒拿,送交有司详查。

    唉……这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载垣暗暗地叹息。

    进了紫禁城内的隆宗门,首先是一个东西狭长的院落,里面坐北朝南有着三趟的连房,这里原来是军机处及九卿朝房的所在地,如今成了奕忻暂时的公事房。过院紧接着再往北去,经过养心门,就是养心殿和小皇上同治的寝宫。

    乍一见到阔别两个月有余的载垣,如果不是有陪着一起进来的端华,奕忻差点儿就没认出来他。这位过去光亮鲜华的怡王爷,如今要说是蓬头垢面未免有些夸张,不过要是说他刚刚在泥土地里打了几个滚的话,那是一点儿都不虚乎。奕忻自然明白这位怡王爷为什么会造的如此狼狈,他赶上前几步,一把拉住载垣的手,竟然激动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总算是赶回来了!”疲惫不堪的载垣长舒一口气,竭力装得很平淡,“恭王,你这一手玩得可真是高明啊。”

    从午门到这里的一路上,端华已经简明扼要地把京城最近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载垣。李鸿章秘密回京,得到了俄国人的保护,并频繁接触。虽然直到现在已经动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也没有得到李鸿章与俄国人到底要干什么的确切内幕,可为了防患于未然,在端华的亲自导演下,紫禁城内演出了一幕所谓蒙面歹徒刺王杀驾的大戏,借此开始了对京城的全面戒严。

    奕忻苦笑了笑,“哎呀我的怡王啊,我这哪里是高明,只不过是太怕丢脑袋了。你回来就好了,快,快给我们说说你那里的最新情况。”

    “王爷,先洗把脸吧。”两个太监端着一盆温水和洗漱用具进来了。

    载垣没洗,只是接过一条湿面巾,在脸上、脖子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坐到大炕上,也不管炕桌上摆放着的茶水是谁的,随手端起来一个就是一仰而尽。一连喝了三茶碗,这才惬意地抹了抹嘴巴,看了看大房子里的闲人都走了,就把目光在奕忻和端华两个人身上扫了扫,“那个不重要,我还是先听听你们两位对目前形势的看法吧。”

    奕忻张了张嘴,瞅瞅端华,又看看载垣,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眼下的情况叫我感到实在是有些扑朔迷离了。”接着,他讲起虽然李鸿章被俄国人藏在了长春园,但无论是深得慈禧信任的范文瑞,与伊戈纳季耶夫过从甚密的耆英,还是来自其他各种渠道的回报,都没有证实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异动。对京城的戒严,紫禁城的严加防范,俄国人听到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响。奕忻甚至都感觉到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

    “你是说穆拉维约夫已经下令要暂时断绝给忠义救**的军供?”

    “是啊,”奕忻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神人……真是神人啊……”

    什么神人?奕忻见载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如此奇怪的话语,一时竟给闹糊涂了。他看看同样是一副莫名其妙神色的端华,再瞅着载垣,轻轻拍了拍炕桌,“我说怡王,你念叨什么呢?”

    “喔……呵呵……”载垣如梦初醒似的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长叹了一声,“有人点拨过我,李鸿章秘密潜回京城之后,一定首先会去偷偷地拜见慈禧,然后再与俄国人联系。如果俄国人一见到李鸿章,就把消息通报给了我们,那么……那么现在的辅佐政府还能存在一时。而要是不通报给我们这个消息,那么,有一种可能是李鸿章会被俄国人秘密处决,前提是俄国人绝不会频繁地去接触他。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先断绝给忠义救**的供应,然后通报我们李鸿章是奉调回京。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英国订购的那些军舰就要回来了,他们要提议李鸿章出任海军大臣。”

    “不错啊,总理衙门已经收到了英国的通报,我们订购的三十艘军舰不久就要从英国启运了。”奕忻吃惊地望着载垣,这是哪个高人啊,怎么会如此的清楚大清的一切,“这……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现在第一条已经满足了,就是忠义救**的军供被断。等到……等到俄国人开始向你提议叫李鸿章来做海军大臣的时候,俄国人就要公开再来一次强行干涉咱们这个大清政权的更迭了。”

    “他姥姥的,这帮子俄国佬可真是歹毒啊!”端华像听故事似的听完了载垣的一番话,不由得怒火中烧。骂完了,忽然他又觉得不对劲儿,“我说怡王,你说的那个点拨你的人在哪里,是谁呀?他怎么好像也太清楚咱们这里的事情了吧,莫非他就在京城?”

    载垣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在济南。”

    “济南?”端华惊讶地看看奕忻,不相信地又扭头看着载垣,“你……你老兄居然在他们那里还能挖到如此高明的人?”说完,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看,“这么大的能人,难道……难道你就没想办法把他带回来?”跟老祖宗一样,端华也是极其喜爱看《三国演义》,听载垣这么一说,他不禁就想起了三国里的卧龙和凤雏来了。

    “我倒是真想呢,”载垣也扭头看了看关着的门,又是一声苦笑,压低声音慨叹到,“可惜啊,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安王,现在叫他们的北方行营主任,我们最大的敌手。”

    “这……这……这……”奕忻嗡的一下,脑袋大了好几圈儿。

    载垣不管奕忻在想着什么,接着又说了下去,“他说,俄国人最有可能的是要选择这最后一种方式。离开济南一到德州,我就秘密地给怀庆的绵洵、彰德的瑞麟发了指令,叫绵洵火速率兵绕道回京勤王,让瑞麟防备李鸿章的嫡系卫辉镇军马北上。另外,僧格林沁也已经赶回了军中,惠亲王绵愉这个人是个墙头草,没有了僧格林沁在那里,一旦京城有个风吹草动,很难说他会最后向着谁。说到底,咱们现在就准备着等候俄国人的翻牌吧。”

    我的老天!奕忻好像不认识是了的瞅着载垣,济南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济南就是个大染缸不成?“怡王,你这么一闹,黄河防线怎么办?”

    “是啊,怀庆的绵洵一动,黄河防线岂不成了摆设?”端华也着急了起来,“哎呀,你这也太……太……那个了。万一这就是太平天国方面的反间计呢?”

    “唉……你们啊……”载垣哀叹了一声,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光顾了京城了,难道你们就没有派个人去南边儿好好地看看?李鸿章的那些得力干将早就都擅离了各自的防地。”

    “那……那你也总该跟恭王事先商议商议啊。”端华呼地跳下了大炕,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奕忻,冲着载垣一跺脚。他知道奕忻的为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面对载垣这样地位的人,奕忻这个人都是不愿意把不好听的话公开说出来的。

    “商议?等商议完了,黄瓜菜都凉了。”载垣生气地狠狠一瞪端华,随后望着显然也是对自己一肚子不满意的奕忻,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你们不知道啊,你们哪里知道在济南最后都出了什么事哦。咱们……咱们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朋友,整个就是一群的恶狼,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仅在耍弄着咱们,还在出卖着咱们……”

    (新的一年到了,小女子在此恭祝所有的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四一一章暗算(十一)

    载垣讲了很多,当听他讲到了普留申科是如何的曾经私下去拜会林海丰,并声称俄方可以放弃一切与大清之间的领土协议及合作,要协助太平天国一方逼迫大清放弃对中原的占领,主动退回到山海关外的时候,端华先是一愣,马上又咕哝了一句,“其实……虽然他们没有经过咱们,可要是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这……这其实也不失为是一条道儿啊?”他的这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又觉得有点儿不是味儿,赶紧低下头“咳咳”地咳了起来。

    “什么?”载垣撇了端华一眼,“难道关外咱们还真的回得去吗?”他看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弈忻,又转向端华气愤地向着北面一指,“奕山这个狗东西在瑷珲条约里明着卖出去的那些地盘儿姑且不算,咱们就看看在此之后。咱们都知道,本来朝廷应允的设立所谓联军总部,管辖权限是不应当扩大到关外去的。可由于旅顺口租借给了他们,在他们的蒙骗下,慈禧利令智昏不加提防,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他们利用方便补给为借口,设置的所谓军用流转驿站几乎遍布了整个的辽东。至于黑龙江、三姓、宁古塔甚至于吉林,由于允许他们的商人自由贸易,在这种招牌的掩护下,他们多次引发贸易纠纷,再以所谓平息纠纷为借口,恣意驱赶那里的百姓。关外土地肥沃,是养人,但关外在害怕龙脉被汉人们破坏掉的老祖宗祖制影响下,多年来一直不允许有关内之人向那里移居,直到现在还是地广人稀。假设咱们真的回去了,难道你真以为他们会放弃瑷珲条约得到的便宜?你真以为普留申科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弈忻看着情绪激动的载垣,心里面一声哀叹。是啊,以前的眼睛都盯在与太平天国之间的武装较量上了,难得有几个人会对身背后的事情留神。载垣说得对,如果这个时候放弃关外的一切回到关外去,结果是什么?俄国人吃到嘴里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给你吐出来的,普留申科在太平天国方面的说法,不过就是想急于为了双方停战找个引子而已。如果真的就此停战,退回到关外的大清那就是俄国人那张满是獠牙的大嘴里的一只绵羊。

    “那……那最后和谈的结果是什么?”弈忻缓了缓脸色,终于说话了。

    “说有结果,也算是有结果,要说没有结果,也是根本没有结果。”载垣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话?”弈忻不明白地一瞪眼。

    “说有结果,是因为暂时双方分歧巨大无法统一,如果咱们不放弃和谈的希望,一个月后可以继续谈。”载垣抬起头,瞅着面前急于得到结论的两个人,“说没有结果呢……唉……也许我们很难与他们达成统一。”

    晕!弈忻看着载垣,放在炕桌上的手连着敲打了好几下,都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什么卖弄关节啊!“他们最后还是死不松口?”

    载垣点点头,“他们摆放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满族上下一心一意加入到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去,他们既往不咎……另外一条道,坚持与他们为敌,太平天国将把我们作为欺压了他们两百多年之久的殖民者,彻底驱赶出所有属于他们的土地。”

    “他们的土地?”端华冷冷一笑,“他们的土地有多少?”

    “不知道,”载垣的表情沮丧,“他们的那位林主任说了,他们的土地就在他们英勇的红军士兵脚下,谁要是不相信,谁就可以等着看。”

    “狂妄,简直是太狂妄了!”端华使劲一拍大炕上自己盘着的大腿,“他们士兵的脚怎么就不长到天上去!”

    “是啊,是狂妄。”载垣哼了一声,“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能够把自己的脑袋保护好再说,否则……否则谁也机会去将来去等着验证他们的话了。”

    “唉……”弈忻实在是不想多说什么了,他只觉得周身酸疼,疲惫的比刚刚千里外跑回来的载垣还要疲惫。不过,这个时候他好像忽然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哎,怡王,杜翰呢?”

    “我窜弄他去了卫辉。”载垣嘿嘿地一笑。

    “卫辉?”弈忻脸上顿时一片疑惑,“那可是李鸿章的老窝儿,这个杜翰跑到那里能干些什么?”

    “他回来更干不好什么。”载垣又是冷冷地一笑,“和平时期咱们需要这些能吹能擂的汉官,他们可以帮助治天下,愚弄他们的同类。像今天这样的时候,最好还是叫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怡王,济南一趟不会把你老兄跑糊涂了吧?”端华指点着载垣,大嘴一撇,“打仗同样不能离开他们。”

    “你说的是打仗,”载垣摇了摇头,“没错儿,恐怕这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李鸿章、杜翰等等这些的汉人,对太平天国更加的喜恨交加了。”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端华和弈忻,“说在的,他们心里那种对太平天国的喜欢,我还是真能理解。乱世出英雄嘛,他们常说这个,如果没有太平天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哪一个也不会有今天的平步青云。不过……,要说起他们为什么这样的痛恨太平天国,唉……连我都糊涂了。太平天国没烧过他们家,也没把他孩子丢到井里去,更没有像洋人那样的糟蹋过他们的女人。难道真的就像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吗,为了那个早都烂得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的什么孔圣人?啧啧,幸亏咱满人里没出过这么一个圣人,要不然,就咱们这点子族人,可是禁不起自相残杀,早就灭族了。可是……可是今天咱们面临的是如何来拯救咱们满人的事情,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们,他们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这里,弈忻总算些笑意,“这样也好,卫辉不是李鸿章的地盘儿吗,杜翰跑那里呆呆,恰好可以给李鸿章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来个敲山震虎。”

    “哈哈……你以为杜翰真的是听了我的窜弄才愿意跑那儿去的啊,其实他是自己早就想去了的。”载垣有点儿得意地笑着,“这个杜翰啊,可真是够厉害的,在济南没少受了太平天国方面的刺激,非要找个机会试巴试巴,看看自己搞的军队阅操是不是就一定会比他们差。您想想,再加上我的这一鼓励,他当然就乐不得的跑去了。不过也好,去吧,他总归也是太平天国方面给定了调的战犯,再说……”说着,他似乎是无意地用眼睛扫了扫面前的两个人,“再说,他们也说了,一定要处死他。”

    经过普提雅廷与李鸿章的几番交谈之后,满清京城内的沙俄三巨头果然最后的意见逐渐趋向了一致。济南休会,看架势,和谈成功根本就是毫无指望的事情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赶紧充分利用好眼下这段难得的时间,再次梳理一下这个大清国的政权,为了全面开战做准备。当然,他们并没有指望经过再一次的梳理之后,把那些大清国的主战派扶持上台,就一定能够在未来阻挡住太平红军势必北上的脚步。他们也做了最后的打算,那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大清国主动迁都奉天。地方大了整不过来,小点儿了,总不会也搞不好吧。

    这种念头在乍一开始跟慈禧、李鸿章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李鸿章跳着脚反对,慈禧也是把头差点儿摇得从白皙的脖子上掉下来。哪里有这么干的事?咱大清舍东舍西的,好不容易把你们这些凶悍、会打架的朋友们请来,难道就是为了丢丧老祖宗的家底儿?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你们知道这花花江山是俺们老祖宗费了多少的气力才挣到手的吗?

    最后,要说这枕头风还是管用。经过普提雅廷一番“耐心细致”的工作,慈禧终于投降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了什么都不能没有生命。不能只贪婪于一时的快乐,一旦生命没了,再美好的东西你也只能是干看着了。

    慈禧等人开始磨刀霍霍。范文瑞是慈禧信得过的人物,这次要是没有范文瑞的帮助,李莲英也根本不能把紧急秘密召见李鸿章的消息送到卫辉大营。再加上朝廷上下已经被弈忻等人清洗了一番,慈禧、李鸿章正值用人之际,所以,范文瑞不会不受到慈禧的拉拢。

    不过,北京站已经收到了来自北方行营的秘密指令,范文瑞看到弈忻那边儿多少有了心理准备,自然就不会把真正得到的消息全部通报给弈忻。他在利用弈忻、慈禧双方给他的特权,同时做着更加急需他去做的事情。

    天朝内务部的北京站,薛江、张祖光在范文瑞的统一安排下,开始频繁出入于“私交甚密”的每一处衙门、军营、商会,盘点着两年来自己积攒下来的力量,他们在准备迎接一个“节日”。

    尽管已经有了载垣带回来的各种消息加以佐证,弈忻还是对俄国人将要鼓闹出来的真实东西有些犯含糊。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毕竟俄国人势力太大,假如慈禧依靠俄国人要争取再次翻身,就凭借自己的这些力量能扛得住?倒不如见好就收,又不是没有赋闲过,大不了再回家做个大闲人倒来的更干净。

    可不仅是载垣不同意他的这种想法,端华更是一百二十个反对。端华与慈禧可是有杀弟之恨啊,就是这个慈禧居然下旨叫自己亲自去监看着自己的兄弟肃顺走上了不归路。无论是载垣还是端华现在可不像弈忻那样的糊涂,他们都知道,一旦慈禧翻身之际,那就是他们这些人下黄泉之时。他们根本不管弈忻的心思,脚踏实地的埋头苦干着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一切。多少年以后想起那一段时间的经历,载垣和端华都是感慨万分,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的默契过。

    沙俄三巨头更是默契非凡。京城和紫禁城的戒严他们根本就没有当成是一回事,当然,他们还是的确相信了弈忻编造给他们的那一片谎言。不过,也正是借着这次京城戒严的机会,他们也是顺理成章地加强了自己公使馆的力量。

    窃喜之余,从此伊格纳季耶夫再很少出公使馆,普提雅廷却几乎每天都要去看看弈忻,还是一如既往一副亲密的老朋友的样子,对弈忻百般安慰,给弈忻找些开心的有头。而暗地里,穆拉维约夫开始向丰台大营集中兵马。沙俄三巨头早就掐算好了,只要集中起三几个团的精锐人马,就完全搞定京城内的一切。因为,在他们操作这些的同时,慈禧开始频繁秘密会见一个个被弈忻轰下台的官员们,再次祭出封官许愿的法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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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