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四章 天朝雄鹰(三)
受伤的女子紧闭双眼,也不再嘤嘤地哀戚,似乎已经进入昏迷了的样子。可当林海丰蹲在地上揽起她的上身,试试她的呼吸尽管微弱,却还算通顺,于是开始寻找她所受伤之处的时候,她的两只手却又突然死死地抓住林海丰的一只胳膊不放,那景象,分明是生怕对方会立即丢掉自己似的。
这个女子,岁数看着不大,劲头可是好大!林海丰被她的两只几乎要抠进自己肉里的手抓得禁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女子的伤势不轻,显然是在直升机机腹的猛然重击了前额,瞬间摔倒之后,又被坚硬的花岗岩地面狠狠地磕撞了后脑。她额头和后脑上的两处伤口,都还在不住地向外涌流着热乎乎的血,一股股地浸在他刚刚换上、被夫人浆洗的干干净净的杏黄袍上。
“放心,我们会尽力救护你们的。”林海丰掏出身上预备的救急包,一边熟练地进行着包扎,一边劝慰着受伤女子。
“殿下……”一阵咚咚的飞快脚步声中,吴鼎禾喜气洋洋又冲回了晒台。看到一个满头都几乎被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正半躺半靠地依偎在殿下的怀里,他愣了一下,马上又裂开嘴喜笑颜开地禀报,“殿下,在预定的时间内,沙俄公使馆全部占领,包括前后院集结的那些沙俄鬼,除去击伤击毙,其余全部俘获。您点名要的那三个大家伙,一个不少,都被生擒。所有俘虏都已经被集中关押在楼内,就等着殿下您去欣赏呢。”
“好,干得好!”林海丰笑着点点头,冲着吴鼎禾一摆头,“叫上几个兄弟,把这里受伤的人都尽快送进楼内,问一下公使馆的战俘里有没有医生或者是懂医的,命令他们跟我们负责救护的兄弟一起,赶紧对这些伤者加以优先救治,他们毕竟不是军人。”
“是!留下四个做好警戒,其余的迅速救送伤者。”吴鼎禾冲着晒台上的兄弟们一招手,随后赶紧将手里的双枪插进腰间,一躬身伸手去接林海丰怀里的受伤女子,“殿下,您赶紧进去吧,这个我来送。”
本来经过林海丰的细致包扎后,伤口的血虽然没有完全止住,总归不会再像最初那样的有如泉涌,或许还由于别的什么感觉,一直冲着林海丰的受伤女子两只眼睛已经不再紧闭,开始有些半张半合,在偷偷地探究搂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同时,惨白的脸上竟然还泛起了一丝难得的红晕。
可如今,一听说吴鼎禾要替换掉自己依偎着的这个极其富有爱心的男人,受伤女子顿时双眼再一次紧闭,把头使劲地朝着林海丰怀里拱的同时,那一直就死抓着林海丰胳膊不放的手,也更加用力,嘴里还发出一声娇娇的,又带有极度恐慌的呻吟,“不……”
林海丰笑着朝吴鼎禾摇摇头,一使劲,托抱着这个倔强的受伤女子站了起来,“呵呵,看来你是太令人恐怖了。算了,还是我顺手送进去吧。”
被实实在在地晒了一把的吴鼎禾,看看自己伸着的双手,想不明白地摇了摇头,又冲着殿下的背影一撇嘴,小声嘀咕着,“不会吧,咱走到哪里人家都说咱活脱脱地就像一个风流倜傥的帅帅公子,人见人喜欢,这咋到了这里却变成了凶神恶煞了呢?”
林海丰在装饰得漂亮、华贵的会客厅内中央,沉稳而有节奏地慢慢踱着步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在聚于房间一隅内的三个人身上逐个地来回转悠了一阵,这才停下来微笑着一抱拳,“不好意思,不经邀请就冒然来访,呵呵,本帅就是太平天国最高革命指挥员会北方行营主任,林海丰。”。
伊戈纳季耶夫、普提雅廷,还有那个穆拉维约夫爵士加将军,终于见到了他们的真正的对头。只不过,相见的地点似乎不对,方式方法更不对,而且与对方相比起来,形象还颇差了些。
灰头土脸的伊戈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各自虽然都是坐在一把椅子上,坐姿却是难看至极。每人的那两条一直痉挛的腿大岔着,头在腿间埋得极深,各自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插在自己的卷毛发里,使劲大把大把揪扯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开憋屈在心里的谜团。
体格庞大的穆拉维约夫更不雅。他双手捂在肚子上,全身几乎卷缩成了一团,半躺半坐在在一张并不大的红木雕花座椅上,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不时地顺着囊囊的鼻息里发出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
“哎呀,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联军总司令,还是什么什么阿穆尔斯基伯爵的穆拉维约夫将军阁下吧,”林海丰好像是刚刚才注意到穆拉维约夫的呻吟声似的,大惊小怪地一瞅身后的吴鼎禾,“这是怎么啦,生病了吗?你看看,咱们不是有随行的专门医生吗,咋不叫来给看看呢?”
“我冲进来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打算要跑,正好被我堵在门口。呵呵,大概是踢在他心口窝上的那一脚太狠了,起初死过去了,现在好了,赖在那里一直哼哼唧唧的装死狗。”吴鼎禾笑着看看林海丰,又一指那一副痛苦架势的穆拉维约夫,“早说你就是穆拉司令官啊,至少我还可以脚下留点儿情。”
一听这话,林海丰笑了,“是啊是啊,将军阁下实在是太那个那个……太那个匆忙了,咱们可是战场上的死对头,我既然来了,你哪能不打个照面就走呢?”
伊戈纳季耶夫有些承受不住这不速之客的奚落了,他抬起头,两只手停住了抓挠,本来想挺身而起,却没有站起来,只能以极大的愤慨小声地抗议着,“你们……这里是沙皇俄国的公使馆,你们这样无理的行为……将……将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林海丰呼啦一下拉下了脸,“公使馆?亏你还敢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公使馆,你们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沙俄侵略军的大本营。后果?我看你们倒是真的应该替你们的那位亚历山大二世沙皇去好好地想想,想想由此而带来的一切后果。”
话一说完,林海丰猛地把手向后面的门口一伸,“来人,拿枪来!”
门口的红军士兵急忙摘下胸前挂着的冲锋枪,递到雷霆大怒的林主任的手里。
林海丰愤怒地盯着伊戈纳季耶夫,“哗啦”使劲一搂枪机。
“不……”脸上苍白的早已没了血色的伊戈纳季耶夫,下意识地猛然举起双手,身体向椅子后背一阵紧靠的同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哒哒哒……”林海丰嘲讽地撇了伊戈纳季耶夫一眼,掉转枪口,冲着壁炉边立着的一个落地的鎏金烛台,扣动扳机就是一阵猛扫。抖动的枪口下,烛台上三根粗大的红蜡烛顷刻间被打得稀烂。
“先生们,你们应该清醒清醒了。”林海丰把枪丢给后面弟兄,目光严厉地扫视着伊戈纳季耶夫三人,“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太平天国的雄鹰,无敌的天朝红军,不是满清伪朝廷的八旗子弟。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自己应当看得很清楚,不要说你们放在前线的那些污七八糟的军队在我们眼里如同草芥,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你们,我们只要想捉,照样不是随时就可以信手拈来。在我们英勇的天朝红军面前,就没有任何做不成的事情。”
“不服气是不?那是不行的!想不通?那你也得硬想!黄河天险你们守不住,大沽、塘沽、天津你们也没守住,廊坊的那些早已形同乌合之众的残兵败将更是不堪一击。很快你们就会看到,北京城外到处都是我们天朝的大军。”
林海丰瞅瞅脑袋几乎又要扎进裤裆里的伊戈纳季耶夫,“明告诉你,本帅从济南出发算起,直到在这里捉拿住你们,前后仅仅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先生们,我想你们不会算不明白,按照这个速度,我要从这里去你们的圣彼得堡,那需要用多少时间足以?”
接下来,林海丰开始开导伊戈纳季耶夫三人。在强大的天朝红军面前,任何无谓的抵抗显然都是没有用的。只要他高兴,或者谁把他惹得上火了,不用一天的时间,他就可以带着他的这些突击队员,直接飞临圣彼得堡的上空,不仅要把圣彼得堡的宫殿炸成一片瓦砾,还要揪着他们的亚历山大二世的头发,关进笼子,然后拉回来叫全天朝的人民观赏。至于他们那些目前还尚在中华大地上蹦达的洋毛鬼子,他林海丰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对他来说,那不过就是一些个苍蝇和臭虫而已,踩死碾死都不费劲,只是落个恶心等等。
“这就是你所说的后果!”林海丰的一番话,直把伊戈纳季耶夫三人说得是胆战心惊,吓得连号称是贼大胆的穆拉维约夫都忘记了痛苦的哼哼。
在一番充分的威胁和恐吓之后,林海丰突然语气一转,开始颂扬起伟大的太平天国的仁慈之心,赞颂着堂堂中华民族从来都是愿意与一切喜欢和平的国家和民族平等相待、和平共处的优良传统美德,宣传起天朝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外交政策。
“济南的和谈,就是我们为追求和平解决一切问题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完整的中国,硬是要捣蛋。好啊,结果证明,捣蛋是不行的,想阻挠我们天朝红军光复全国的坚定意愿,是根本行不通的。眼下,你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必须首先马上命令你们在北京城的所有军队,停止一切与我天朝红军及忠于弈忻之满清军队的敌对行为,就地全部集结,老老实实地等候向奕忻的军队缴械。为了顾及诸位先生们的面子,东北方面的问题如何解决,咱们可以暂缓一步,等到恢复了北京的秩序,而且有了奕忻他们的代表参与之后,咱们三方再坐下来好好地谈。”
林海丰说到最后,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伊戈纳季耶夫,“你自己不提我还忘了,你是职业外交官,按照你们在我中华大地上的行为,你说说看,倘若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我要是下令我们的红军部队,就此一直打到圣彼得堡去,席卷整个的俄国,这应该完全合乎一报还一报的逻辑吧?”
第四五五章 和平变奏曲
对于喜欢愚弄百姓、蒙起眼睛看世界的满清来说,朦朦胧胧的神仙鬼怪,远比犀利的枪炮更有威慑力,否则,也就不会有人一次又一次地画符点水,硬去尝试“刀枪不入”的肉体之身与枪炮之间的孰优孰劣了。
而对于那些一贯崇尚拳头的力量,总以为扛上几百条枪,再拖上数十门火炮,就可以在这个古老土地上为所欲为的人面禽兽们来讲,要想镇服他们,就得拿出比他们更大的力量,叫他们看到更多的做梦想起来都要害怕的东西。
林海丰如今所做的,不仅仅是要驱逐一切侵略者,光复大好的河山,他还要经此一战,为祖国获取至少十年的稳定。所以,林海丰从坐镇济南,直到亲自操刀上阵,为沙俄及那些大睁着双眼、伸长了耳朵注视着这场翻天覆地变化的洋人们,准备了几道丰盛的宴席。
不过,这几道丰盛菜肴做的到底有多么难,又多么的危险,那可是就只有林海丰、郑南两人自己才会心知肚明了。
早在半年前,初一听到林海丰拟定的那个亲自驾机进北京的那个所谓“黑虎掏心计划”的时候,郑南差点儿就没昏过去。那家宝贵的直升飞机一直就在军械局他的严密掌控之下,维护的良好,随时能够重返蓝天。虽然如此,可他清楚飞机的状况,如果林海丰单单就是犯了驾机的瘾,想从天京转悠到上海去带上老婆浪漫一趟,那他绝对不会阻拦。而去北京?那不就是说梦话吗。按照直升机内尚存的燃料计算,根本就不足以支持林海丰的想法。
不管郑南怎么变着法儿的拿出各式各样的说法,相出种种的主意,甚至偷偷请来杨秀清、石达开连威胁带吓唬,最后连煽情、动容都使尽了,林海丰依旧是王八吃秤砣,铁下心来就认准了这一条道。
无奈之下,郑南只好妥协。在林海丰的授意下,郑南不得不加紧主持天京科学院早已动手的炼油工作,协助林海丰精心挑选飞机的起降地点。按照郑南的意思,林海丰驾机的起飞点应该是选择在沧州以西的海岸,直升机在此之前由天京提前秘密运抵上海,再由上海向北船运。而且,不赞成林海丰驾机参加渤海的海战。这样,直升机飞行的距离可以缩短,科学院实验室内炼制出来的低品质燃油,可以少量地添加进原有的优质燃料里。同时,郑南还提出,自己也要参加“黑虎计划”,以确保林海丰的绝对飞行安全。
林海丰我行我素,鉴于战场上发生的一系列实际的情况,对于郑南的那些合理建议,是一否再否。最后,他还是成行了。但是,不要说郑南在天京一直内心忐忑,就是林海丰自己,也是紧提着一颗心。
“我这个人啊,就是命好!”多少年后,有一次,在家里的餐桌上,当着已经上了小学的儿子的面,林海丰曾经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有个好学的儿子,有个聪明、心灵手巧的音乐家女儿,还有个擅长美味佳肴的好夫人,其乐融融,日乐融融啊,呵呵,儿子啊,你可不知道,你妈妈平时不是老吹嘘学问比我高吗?还来不来地就揭我老写错字、使不好毛笔的疮疤等等等等,还战场上号称救过某家一命。你可不知道,那时候我跟你妈妈才碰上没多久啊,就把你妈妈就给我迷得晕头晕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这事儿,你姐姐最清楚。”说着,他赶紧冲着身边儿的金梅挤挤眼。
“德行样儿!”柳湘荷吃吃地笑着,用筷子头“狠狠地”戳了夫君的脑门子一下,“不害羞,净跟儿子面前吹大话。还金梅最清楚,你就不怕女儿掀了你的老底儿?”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林海丰故作惊讶状,又望望身边儿咯咯笑的直捂嘴儿金梅“好像的确就是这样的啊,好女儿,你可得为爹爹作证啊。要不,我这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我……”金梅一笑,赶紧低头吃饭。
“别听你爸爸的。”柳湘荷翻了装傻充愣的夫君一眼,赶紧笑着又看着儿子,“你爸爸那个时候可赖皮呢,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你不是还说呢吗,就是现在他的毛笔字也没有你写得好看不是。”
“本来就是,”儿子乐了,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嘟囔着,“爸爸就给我的学期鉴定表上写过一次东西,结果我们老师还问我,这上面的字是谁的呀,我说当然是我爸爸的啊。老师当时笑了,哎呀,真没想到,你爸爸是不是小时候不好好学习呀,字写得这么不好看。”
“胡说,我的字咋不好看了?”林海丰一瞪眼,“哪天再去你们学校的时候,我一定找她好好理论理论。”
“算了吧,爹爹,”金梅忽然抬头嘿嘿地笑着,“您不是总跟我们说,人不能相信什么命吗,可您呢?天天还说自己命好呢。”说完,她一瞅正毫无惧色地看着爹爹发笑的弟弟,“弟弟回头告诉你们老师,爹爹在家净讲迷信,等爹爹下次去你们学校的时候,叫老师好好批评批评爹爹。”
林海丰看看儿子,瞧瞧女儿,愣了下,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哪里说过命好了?不要硬栽赃嘛。我其实……我其实就是说的是运气好些而已。”
“看看,看看,看清了吧,爸爸这个人,就是这么赖皮。乖儿子,咱可别学你爸爸的这个样啊。”柳湘荷抱着儿子愉快地笑着。
“哈哈哈……”林海丰惬意地笑着。其实,家人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又像以前一样,想到了那次危险的飞行。那是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记忆。
在渤海的海面上,塘沽的沙俄舰队有幸见识到了自世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的海空立体战。
虽然沙俄水兵们早就被威海卫第三舰队的覆灭在太平天国红海军手里给惊骇的心里发毛,但在声势浩大的红海军打到眼皮子底下之际,已经无路可退的他们还是硬壮起胆子,大大小小几十艘舰船一起出动,企盼着侥幸能够在此创造出一个奇迹。
辽阔蔚蓝的海面上,敌对的双方正在以各自井然有序的临战舰列,渐渐地接近。每一艘舰船上,双方的水兵们神经都在高度地绷紧,一场轰轰烈烈的海上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万里无云的晴空中,一个黑点儿,带着轻微的嗡嗡声,由南向北快速而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一个奇异的巨大飞行物直临沙俄舰队的上空。由武定府沾化大沽口起飞的林海丰,驾机赶来参战。
直升机几乎以伸手可及下面的战舰桅杆的低空,在沙俄舰队上空一个盘旋之后,第一个目标就锁定了那艘高高地悬挂着指挥旗的沙俄旗舰。
几个巨大的炸药包带着蓝色的火焰,稳稳地被投放在了“灰熊号”的甲板上,随着林海丰“嗡”的一声向上一提座驾,下面,轰隆隆就是几声巨响,可怜的“灰熊号”还没有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被炸得桅杆飞舞,船舷破裂,甲板上被炸出了好几个大洞。凶猛的海水,趁势哗哗地涌入,眨眼间,就将庞大的“灰熊号”吞噬进了腹中。
不用林海丰再去如影附形地寻找第二个目标,惊慌万状的沙俄舰队早已成了一盘散沙。因为,没有人愿意成为“灰熊号”第二,更没有人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葬身鱼腹。
“上帝啊,神奇,太神奇了,简直是太神奇了……这么大的一艘战舰,居然转瞬间就被击沉,而且还是毫无还手之力,面对这样神奇又威力无比的残酷打击,俄国人接下去还用再为了战争做些什么吗?在这场原本期望中的一次大型海战里,如今我相信所有人都和我一样,目光都聚集在了天上的那个神秘东西,除去它,已经是没有什么别的可看的了。许宗阳的红海军基本上没有再怎么发炮,只是一路追赶着将混乱不堪的俄国舰队逼回到港口,最后全部再全部悬挂起白旗……我们这些被邀请来观战的各国军事观察团,完全变成了一群只是乘坐他们红海军的战舰,去天津做长途旅行观光的游人了。”
从法兰西军事观察团团长,海军少将鲁约里的描述里,很自然地就看出,渤海海面上的那场海战,到不说是一种红海军单方面的表演。也就难怪北京城里的伊戈纳季耶夫、穆拉维约夫们会对此讳忌寞深了。当然,当鲁约里将军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会不会由于自己曾经一再地给帝国海军殖民部上书,要求严惩忘恩负义的越南而感到悔恨呢?越南可恨,越南人该死,可他们如今毕竟已经自然而然地由大清朝转成了如今的太平天国的附属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再说,一旦真的像自己所上书的那样,帝国不顾一切地去收拾越南,太平天国只要出手干预,咱惹得起吗?
林海丰精心导演的这一出一石多鸟的好戏,可绝不会就此匆忙地谢幕。包括鲁约里将军在内的所有外国军事观察团成员,都亲眼目睹了这之后的红海军从天上和海上,直到地面,三位一体一起打击大沽、塘沽两个炮台的震人心魄的经典战役。那个时候,他们尤其惊讶的是,红海军新组建的陆战队里,居然出现了“杀人的机器”。
“他们的红海军陆战队,指挥官是他们太平天国的安王,也就是如今北方行营主任林海丰的妻弟,一个年轻的、却是英勇善的战前红海军鱼雷艇编队的指挥官,曾经就读于他们的红军大学海军学院。而他们的成员,则据说都是各个野战军队中的精锐。这支陆战队虽然组建不足两个月,但从其指挥官的委任及军士们的选调,还有清一色的先进装备上,就足以看出太平天国政府对这支军队的高度重视……”
以上是大英帝国外交官阿礼国,经过一番的认真打探和搜刮之后,在写给帝国政府的报告中,对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红海军的第一支陆战队所作的一些叙述。
红海军陆战队首战即身手不凡。在敌我双方都是无比惊愕的目光中,在来自空中、海上的炮火的威慑和打击下,在那挺哒哒哒一直吼叫个不停,刮风似的子弹直压得炮台上的沙俄兵们头都抬不起来的重型机枪,及数十门掷弹筒的掩护下,柳喜河率领的陆战队官兵先后轻松拿下大沽和塘沽炮台。继而收复天津。
这一切,伊戈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普提雅廷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却各个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当自己莫名其妙间也成了太平红军的战俘,亲眼看到没用几分钟时间整座公使馆大楼内外,就都成了太平红军领地的时候,面对林海丰提出来的条件,他们根本就没有、也不可能再会有第二种选择。
第四五五章 和平变奏曲(二)
原本炮火连天的北京城内,现在渐渐安静了许多,除去偶尔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很有可能是来自散兵游勇的枪声之外,如果不是还能看到醇亲王奕譞及热河都统柏葰依然屯扎地安门和西安门外不动的围城兵马,对紫禁城内的人来讲,就仿佛所有的危机早已经过去了一样。
普提雅廷又一次走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想当初,第一次走进这座宏大的宫殿群的时候,带给他的曾经是无比的惊讶,他自己都不否认,那时候,真有些《石头记》描写的那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然而,自那以后,每次熟门熟路再溜达进这里的时候,带给他更多的则是骄傲,当然,还有精神和肉体上的快愉,那是一种地地道道的征服感和主人翁的姿态。
如今不行了,他面色灰白黯淡。在心里,虽然他一直还在对这次被迫进来“盛邀”弈忻等人前去公使馆商谈缴械事宜的无奈之举而耿耿于怀,却多少还有一种与这些象征着权力的红墙黄瓦做最后一次道别的味道。不管怎么说,从今往后,要想再来这里开眼,那势必是比登天还难了。
相对于尚且少人走动的外面,现在的紫禁城里面倒是热闹的很。在钻过仅仅打开一条缝的小门,走进天安门之前,已经领略过了千步廊上横七竖八倒卧着的,显然是李鸿章、荣禄手下的那些兵勇们残缺不全的尸首,鞋底沾满了粘稠血液的普提雅廷,由这里直到午门的通道两边,看见的都是在明晃晃的刀枪威逼下,在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厉声吆喝下,双手抱着脑袋,与其说是一个个跪在地上,倒不如说是蜷缩成一团更恰当的瑟瑟发抖的战俘。
显然,胜利者是在这里正进行着一次大规模的甄别,不时地,会有人被揪着脑后的大辫子朝外拉,哪怕稍有一点儿的迟疑或者别扭,换来的立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于是,哀求和哭嚎声此起彼伏。
浑身鸡皮疙瘩的普提雅廷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惨象,紧低下头快速向里走。偏偏人不找事,事找人,就在他接近午门之际,突然旁边传来一阵惨厉的呼救声,声音之大,之恐怖,吓得他浑身都禁不住一抖。
“大人……总顾问大人……救命……救命啊……”
普提雅廷双手一捂心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头循声望去。
李鸿章?普提雅廷揉揉眼睛,不错,十几步外,那个被几个彪形大汉收拾小鸡子似的揪着辫子,上身已经被剥的赤裸裸,脸上、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此刻正拼力挣扎着向他这里呼救的人,不是李鸿章还能是哪个?普提雅廷木然了。
李鸿章的行径,显然激怒了围着他的那几个大内侍卫,其中一个看都没看普提雅廷这边,抡圆了胳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喊,再喊?喊他妈的你个头啊。你这种东西,活着浪费粮食,死了臭块儿地方,还是他妈的早死早干净!给我拉走!”
“总顾问大人……”李鸿章鼻口窜血,仍然顽强地在几个大内侍卫的夹持下挣扎着,不愿意离去,“总顾问大人……您不能看着他们这么对待鸿章不管啊……呜呜呜……鸿章才是大清的忠臣……他们……他们都是叛逆……”
普提雅廷心里有些酸酸的,却又无话可说。
在又是一阵暴打怒骂声中,李鸿章被连拖带架地给弄走了,留下的,只是他那哀哀的、还有委屈的哭嚎,“总顾问大人……鸿章才是您们最忠实的朋友啊……救救鸿章……鸿章愿意为您们奉献一切……”
普提雅廷又低下了头,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他知道,李鸿章是想误会了,一看见他来了,还以为他仍然是以前那个能在大清国里面呼风唤雨的总顾问阁下呢。也许现在的李鸿章,一定是觉得我们沙皇俄国再一次两面三刀,抛弃了像他们这样的忠实朋友,而又与弈忻等人穿上了连裆裤。
“唉……我可怜的朋友!”普提雅廷心里很清楚,依照弈忻对李鸿章的痛恨度,即便李鸿章不被五马分尸,至少也得落得个凌迟碎剐,他当然想救李鸿章,可拿什么救?连他自己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眼下都还说不清呢。甚至从李鸿章的下场上,他还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面收拾掉了李鸿章、荣禄,而西北两面的奕譞、柏葰又已经士气大挫,毫无进攻的意念,弈忻真是大松了一口气。眼下,武英殿内的他又变得有些意气风发了。按照他的最新指令,端华将亲自押着李鸿章赶赴景山,他要求端华当着醇亲王奕譞的面,将李鸿章千刀万剐,告诉告诉景山下面那个卑鄙的小人奕譞,如果再不知好歹,下场就是一样!同时,他又给盘踞在西安门外的热河都统柏葰发了一份措辞虽然婉转,却又不失威胁的训诫,“尔等未奉圣旨,擅离职守,本当以谋叛论处。姑念尔等只因一时贪慕,受后党蒙蔽,倘若自卸兵权,则既往不咎。如若心存侥幸,必当牵连九族……”
就在这种乾坤大转的时候,对于普提雅廷所带来的口信儿,弈忻哪里再肯相信。
“哈哈……普提雅廷啊普提雅廷,本王看你们是黔驴技穷了,又开始搬弄出这种无耻的伎俩。”一听完普提雅廷的邀请,弈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脑袋向着普提雅廷一伸,前所未有地第一次大吃吃指点着普提雅廷,“爷们儿,拿我们没辙了吧?嘿嘿,又想诱骗我们傻乎乎地去你们那里,正好一网打尽啊。不错,真是不错的好主意。妈的,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先收拾了你,然后再去找伊戈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那两个混蛋,好好地把帐算上一算。”
什么玩意儿!普提雅廷生气了,那个什么林主任阁下跟我指手画脚咱惹不起,你弈忻算是个屁呀?“议政王阁下,您还真以为我们是败在了您的手里?呸……我看您还是清醒清醒吧,我的议政王阁下。”
他一扫载垣、端华和僧格林沁等人,“鄙人来到这里盛情邀请,完全是迫于太平天国方面的压力。而你们目前的安静局面,也完全是我们下令给城内的沙皇军队及醇亲王、柏葰不得擅自开战的结果。”说完,他又撇撇嘴,瞟了眼弈忻,“别太狂妄了!太平天国北方行营的林主任阁下现在就在公使馆静候各位,去是不去,不容得你们。至于您议政王阁下,您杀不了鄙人,他们的林主任阁下说了,这个就是鄙人的护身符。谁敢动鄙人一个手指头,那你们就去自己想办法向他们的林主任阁下交代吧。”
说着,普提雅廷张开右手的手掌,露出一个一直在手里紧握着的那个所谓的“护身符”。
原来只是一个血红色的鸡心玉项坠儿。
第四五六章 和平变奏曲(三)
殿内的弈忻和端华一看之下,满目狐疑。唯有另外两个人的脸上却是肌肉一跳,这就是载垣和僧格林沁。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向前靠了一下,却又几乎是同时止住了脚步,随后,相互地一望,似乎都从对方的神色上看出了点儿什么,又似乎都在想探问对方一点儿什么。
早在和谈暂时终止,僧格林沁与载垣行将离开济南之际,他们尽管没有相互协商,却是不约而同地送给了林海丰主任同样的一个“小礼物”。按照他们私下揣摸到的林海丰主任最喜欢的颜色,他们在宝石店里各自精心挑选定制了这样的一个血红色的晶莹剔透的鸡心项坠儿,以送给林主任夫人赏玩的名义,交到了林海丰主任的手上。他们都还记得,林主任当时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好东西啊,不过,就怕日后再见到了的时候,你们自己都认不出来它了。”僧格林沁和载垣哪里会忘。
“老六……”载垣看着弈忻,终于下定了决心,“普提雅廷先生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又不可不信。我看……我看还是这样吧,为了尽快解决眼下的危机,就由我代表你们去公使馆赴会。”
弈忻瞅瞅载垣,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怡王……这万一……”
“呵呵,咱们毕竟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又有何妨。”载垣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放心,真的要是按照普提雅廷先生的话,他们的林主任真的就在公使馆,那我这一去,可绝对就是万无一失了。”
“好吧,不过……”弈忻看了载垣一会儿,转身走到殿门口,冲着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声,然后,又走回到载垣的身边儿,“我已经传下去了,叫文瑞赶紧回来,带上一支人马跟随你前去。”
“我也去吧,”此时的僧格林沁忽然接上了话,“就让怡王一个人去恐怕不妥。刚才普提雅廷不是说了,这次去主要是谈谈京城军队的移交(普提雅廷碍于面子并没有如实地说是请弈忻等人前去是商讨沙俄军队的缴械事宜),要是这样的话,多一个人总是相互间有个商量。”
“可……”弈忻看看僧格林沁,又瞅瞅载垣,再看看殿外,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僧格林沁明白,弈忻是在担心自己离开后紫禁城的安全问题。他先冲着端华一抱拳,笑了笑,又转向弈忻,“恭王放心,这里毕竟还有郑王在。再说,只要我们还活着,皇宫就绝对会安然无恙。倘若此事有假,即便是大家都留下来,也最终扭转和改变不了什么。”
奕忻用一种怀疑的神色看了眼此时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一种轻松感的普提雅廷,咬了咬牙……
穿过残破的大清门,刚一拐进东江米巷,载垣和僧格林沁那到底还是有些惴惴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自从沙俄公使馆建成以后,就未经俄国人许可大清军队严禁过往的这条巷子的内,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都是执刀拿枪的大清军兵。这里面,有忠义救国军的士兵,有九门提督下辖的兵勇,甚至还有来自顺天府衙门的差役。虽然号衣有些杂乱,可那一个个的精神气却是前所未见。
等来到过去那个曾经被护卫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公使馆大门口,载垣和僧格林沁更加瞪大了眼睛。趾高气扬的沙俄卫兵一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几十个手里提着明晃晃大刀片子的老百姓。等再仔细一看,载垣和僧格林沁俩人情不自禁地就笑歪了嘴。原来眼前在这些突然变成了公使馆看护的汉子们里面,除去正阳门外那个一开张就火得不得了的“南来顺涮肉坊”的跑堂,再不就是“同仁堂”的伙计。而为首之人,居然就是京城那个大名鼎鼎的安琪尔商行的掌柜——薛江。
“薛老弟……这……这是怎么回事?”紧跟在载垣和僧格林沁身后的范文瑞快步上前,疑惑地上下打量了薛江一番。要知道,薛江可只是他的商行的二掌柜,而真正的大掌柜还是他自己。他那意思分明是在问,你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不好好地替他在这兵荒马乱的节骨眼儿上守好商行的诺大财产,怎么却跑到这里来给人家做起看门护院的来了?
“大……大掌柜,您还活着啊!”薛江像是不相信似的,连连揉着自己的眼睛,“您……您不知道啊,为了营救您大掌柜,我和张大查柜可是绞尽了脑汁儿,先是指引僧格林沁大人的兵马由崇文门进皇城,之后又引领着绵洵大人入城救援。眼看着城内越打越没边儿,伙计们实在是担心大掌柜您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坐在家里。这不,不用招呼,一个个就都拿上家伙跑进城来了。先是帮着绵洵大人在崇文门坚持了许久,眼看绵洵大人支撑不住,向外城退,伙计们急了,非要找沙俄鬼算账不行,于是就……”
“胡闹,简直是胡闹嘛。”范文瑞一跺脚,回头看看僧格林沁和载垣,满脸的愁容,“二位大人看看,这简直就是……”
“很好,我看很好,”僧格林沁亲热地拍拍范文瑞的肩膀,“文瑞啊,还是你的伙计们有良心啊。有他们在这里,不正好成了咱们的依靠?”
“可……可我的商行啊……”范文瑞心疼地锤着心口,一副无可奈何而又心疼万分的样子。
“那算什么,”僧格林沁嘴一撇,“别说受不到损失,就是损失了,有我和怡王在,你害怕捞不回来。”
“那文瑞就先在这里谢谢二位王爷了。”范文瑞这才像是放下了心,赶紧躬身施礼。
漂亮的公使馆大楼的台阶上,威严挺然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太平天国红军士兵。看到大门口随着普提雅廷进来了两位满清王爷,中间站立的那个腰带上别着两把短枪的红军军人,快步跑下台阶。
“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突击队长,吴鼎禾。”军人朝着两位王爷抬手敬礼。
范文瑞一抱拳,指指同样也在抱拳还礼的两位王爷,“怡亲王、僧郡王应邀前来。”
“欢迎二位王爷驾到。”吴鼎禾让开身,一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我们的北方行营林主任正在里面恭候诸位的光临。”
范文瑞看看开始有些容光焕发的载垣和僧格林沁,嘴冲着大楼一努,“二位王爷,那你们就放心地进去吧,里面有他们的护卫,文瑞在此一定会确保整个大楼外面的安全。”
虽然还没呆上多长的时间,可林海丰在这座曾经是沙俄的公使馆内,替伊戈纳季耶夫等人已经接收了好几份的紧急求援军报。丰台联军总部大营遭遇到大队装备精良的骑兵的突袭,虽然仓皇间送出来的军报一时还难以说明具体袭击者的身份,但他们确信,这绝不像是忠义救国军的作为。通州方面的军报写得倒是很明白,他们受到了大股凶悍的太平天国军队的打击……
当然,这些如泣如诉的军报,林海丰是不会捂在自己的手里,不叫再次重逢的“老朋友们”看的。
“怎么样,我这个人可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是从来不会丢掉老朋友不管的。”林海丰手拿烟气袅袅的烟斗,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载垣和僧格林沁,“我来了,我们天朝红军的两大绝对精锐,第一骑兵军和教导旅也到了城外,现在,你们大可不用再担心那些沙俄鬼子的要挟了。”说话的时候,他手里的烟斗同时指了指隔壁。
手里还拿着那几份由僧格林沁传递过来的军报载垣,说不上是因为天气的闷热,或者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眼下的额头布满了汗水。
他双眼望着林海丰,张了几下嘴,“林主任……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都是老朋友了,何必吞吞吐吐,”透过嘴里喷出的一层烟雾,林海丰微笑着瞅瞅载垣,“有话但说无妨。”
“这个……这个……我……其实……”载垣从袖筒里摸出一块汗巾,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林主任……您到底是人……还是神……”
林海丰把烟斗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呵呵,载垣先生怎么想起来这么问?”
“这个……唉……早就听到过传言,说……说林主任是天宫下凡的神仙,”载垣显得有些局促,“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真是很难相信。可是……可是今天看到林主任神兵天降……所以……所以……”
“哈哈……”林海丰一阵大笑,看看载垣,又瞅瞅僧格林沁,“我记得你们可是说你们的那些个皇帝,各个都是真龙天子,啧啧……不得了,真龙啊,想必是他们也能有我这般的能耐?或许比我更厉害也说不准呢吧?”
“林主任说笑了。”载垣脸色羞红地轻轻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那不过都是糊弄一般人的话而已,哪里能跟您林主任面前提。”
“不错,载垣先生到底是说了一句最中肯的话。至于说到我嘛……”林海丰说着,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沉吟了片刻,这才徐徐地说到,“你们想像得没错,我就是天上来的。唉……我这个人呐,平时马虎的很,手边的一样东西丢了二百多天了,这才发觉。”
丢了东西?还二百多天?老天爷,天上一日,那就是地上一年啊,二百多天,岂不就是已经丢了二百多年?载垣和僧格林沁面面相觑了一阵,迷惘的目光又聚向林海丰。
“不过,叫你们有些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龙。”林海丰眯缝起眼睛,望着对面这两人,“有个地老鼠偷盗了我的乾坤印,之后借着乾坤印的灵气,下界成了精,霸占了本来由我负责看护的大片土地,祸害人间。呵呵,没办法,害得我只好下来追索了。不然的话啊,那可真是会惹起天怒人怨了。”
载垣和僧格林沁又是相互一望,根本无需交流,他们都已经听明白了那个胆敢偷盗神仙乾坤印的“地老鼠”是谁了。
第四五七章 和平变奏曲(四)
既然口口声声地说是“老朋友”,那似乎相互之间就不能太小气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林海丰慷慨地送给了载垣和僧格林沁一个绝对称得上是丰厚的“大礼包”。
林海丰明确地告诉这两人,在未与奕忻之间达成某种默契之前,太平天国工农红军可以暂时不进北京城。至于城内的沙俄军队及一切叛乱武装,均由奕忻指派军队前去收降。天朝红军擒获的挑动和阴谋制造这起北京城叛乱的罪魁祸首,诸如伊戈纳季耶夫、穆拉维约夫及普提雅廷等人,同样全部移交给奕忻方面处置。这无疑是给了“奕忻政府”一个天大的面子。
另外,林海丰表示,希望奕忻能够以全城百姓及许许多多的珍贵历史遗迹为重,尽快安定北京城,他将在原所谓沙俄与满清联军的丰台大营总部,静候满清代表团,重启和谈。
如果用欢天喜地来形容此时的载垣和僧格林沁,恐怕一点都不过分。
紫禁城的围解了,再没有了性命之忧,又能直起腰杆子在那些牛气冲天惯了的沙俄鬼子面前享受回“天朝上国”的威风,一开始的感觉那真是不错。可不错是不错,载垣和僧格林沁冷静下来一想,又发觉似乎满不是那么一回事。眼皮子底下的灾是躲过去了,可这往后呢?又如何去应付外面越来越多的红军人马,可怜的大清朝将向何处去?
直到听了林主任的那一句“重启和谈”之后,载垣和僧格林沁对这位林主任的一片大慈大悲之心是彻底地叹服了。
高兴之余,载垣和僧格林沁还是有些遗憾,原因是,林主任没有同意把已经擒到了手里的那个慈禧太后移交给他们。
在林海丰的记忆中,慈禧还是当年曾在故宫博物院内看到过的那个画像上的,历史上集穷奢极欲、野蛮无知、心如蛇蝎、卖国求荣之大成的恶毒的老女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他从直升机机腹下救出来的那个满脸满身血污的受伤女子,居然会就是她。
经过一番救治,伤势本来就不轻,心情又极其恶劣的慈禧,已经从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虽然还有些恍惚,总算安稳了许多。躺在那张被她流淌的血弄得脏兮兮的大床上,听着屋子里还正在接受救治的几个宫女痛苦的哭唤,慈禧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屋顶,仿佛刚刚做了一场大梦似的。
对这间屋子,她可是太熟悉了。尽管加上今天,她进这个屋子也就不超过六七次,可这六七次,每次她曾在身上的这张象牙大床上逗留过。这张大床,那还是她吩咐人特意为她的总顾问阁下打造的呢。想想昨晚还曾在此春风得意的那一幕,她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苍天啊,难道我一个弱女子就舒服上了那么几天,老天爷就如此的嫉恨吗?
悲愤中,她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个曾经救护、搂抱过自己的人。
“殿下”,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手拿两个铁家伙,凶神恶煞般的家伙就是这么的。唉……那他就是“赤匪”的王爷啊。她还记得很清楚,这位年轻的王爷,再配上那一身鲜艳的右衽杏黄袍,还别说,不管怎么看,都比那个傻了吧唧的咸丰爷更叫人心动。至于相互利用的那个总顾问,更是没法和人家比,尤其是还有那一身的狐臭味儿,人家咋就没有?嘻嘻……他还真会疼人啊!慈禧想着想着,不仅就又开始有点儿要走火入魔了。
当载垣和僧格林沁居然出人意料地跟着她的那位“梦中情人”,突然一起走进来的时候,慈禧茫然了,如入万丈深渊。随着载垣、僧格林沁恶狠狠地提出一定要把她带走,慈禧更是霎时间惊恐万状。
“不……不要带走我……求求王爷……您留下我吧……”慈禧绝望中,从大床上呼地挣扎而起,再次拼尽全力扑向床边的林海丰,死死地抓住林海丰的一只手。也许是用力过度,也许是终于有了指望,一抓之后,慈禧“哦”的一声,就势昏厥了过去。
“她失血过多,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救治,不然,她的性命不保。”林海丰将面无血色、抽成一团的慈禧重新放躺好,直起身回头看看载垣和僧格林沁,笑着耸耸肩膀,“看来……只好还是由我带她去丰台大营了,那里有我们的军医。”
“谁管她的死活,”载垣鄙弃地瞪了眼床上烂泥一样的那个恶毒女人,冷冷一笑,“我们只需要她下一个懿旨,叫柏葰和奕譞那些个鼓噪叛乱的混蛋认罪伏法。”
“嗯,这个自然应该。”林海丰笑着点点头,“不过,她毕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嘛,罪恶归罪恶,在没有接受到人民的判决之前,我们有责任叫她生存下去。”
聪明的慈禧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昏厥,刚才那一幕,不过就是她表演的一出戏。两害相全取其轻,她太明白了,自己要是落到了奕忻、载垣这些人的手里面,结局到底会有多么凄惨,她连想都不敢想。而这个“赤匪”的王爷不同,他有着一颗金子般的菩萨心肠。自己还年轻,还有魅力。自己什么身份的人?那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媲美的?再说了,这位王爷要是对自己没那个意思,满地的宫娥彩女中,他咋就偏偏不救别人,非要救自己呢?还有,一个大男人的在人家小女子身上摸来摸去的,你不要我,那叫人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呢?只要自己能够被留在这位王爷身边儿,还愁没有……
至于那王爷最后所说的什么“人民的判决”,慈禧也听得很清楚,却根本就没往心里放。人民?人民是个啥物事儿,还会“判决”?她不懂,更不想去弄懂。当然,加入此时有人告诉慈禧,“人民”就是“百姓”,“百姓”就是“人民”的话,慈禧一定会当时就乐得伤口迸裂。
嘎嘎嘎……真逗……一帮子穷老百姓你能判决谁呀,这不是纯粹就是逗乐子玩儿呢吗……
当然,以后的事实将会充分地告诉这位慈禧,人民,也就是她嘴里的“一帮子穷老百姓”,可不是陪谁逗闷子玩儿的人。
若干月后,红军野战医院里,伤势已经痊愈,血管里留着红军女护理梅琳的鲜血的慈禧,没有成为“那位王爷”的什么东西,尽管她曾经想方设法地在幽禁地哭闹抽疯,迫使“那位王爷”屈尊大驾来见她。甚至哪怕还利用审讯的机会,也照样极尽妩媚之能事,可一切到了都是瞎折腾。当后来她见到了“那位王爷”冰清玉洁圣女般的“王妃”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心底里的梦想。老老实实地走上了人民的审判台。
由于慈禧虽然是在被迫之下,毕竟还算配合地协助各方最终了平息北京城的叛乱,又鉴于其特殊的身份,经过天朝政府向各界代表的一再请求,慈禧被判决终身监禁。据说,她先是在河北(天朝光复全国后,直隶被取消)某地的监狱农场内,从事过纺线织布、蔬菜种植等不算重的体力劳动。
曾经有她的狱友透露,慈禧一开始过的很难,因为,她什么都不会,十足的一个废人。狱友说,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学会了最基本的怎么自己照顾自己。但是,她的头一直就不会自己梳,天天弄得扎扎轰轰跟个疯子似的,咋说都没用。后来还是慈禧聪明,干脆自己剪了个光头,这下方便多了。
经过近十年的学习、劳动,慈禧由一个“鬼”,变成了人。在天朝纪念光复全国的民族独立战争胜利十周年之际,作为在押的特别战犯,慈禧被释放出狱。那一天,她又见到了她魂牵梦绕的“那位王爷”。
据说,按照天朝政府的安排,慈禧可以进入国史馆做个校对的工作,没想到,虽然这次是“那位王爷”亲自出马,百般挽留,慈禧硬是不肯留在首都。她坚决要求去了山东曲阜,在已经作为天朝人民游览之地的孔庙,做了一个保洁员。几年后,在各方面的关怀下,就在当地,她与同样也是作为一个普通保洁员的同事结成了连理。
当然,那个时候的慈禧,早已不叫慈禧,在慈禧入狱接受改造没几年,她就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叶思林”。周围的人都说,这个女人很奇怪,倘若有人不叫她的全名“叶思林”,就是听到了,她也根本不搭理你。
第四五八章 和平变奏曲(五)
太平天国方面送来的“礼包”虽大,可对于紫禁城中的奕忻来讲,他却还没办法去尽情地享受。
骑在大清朝庭脖子上的沙俄鬼子很识相,在内有奕忻这种人的虎视眈眈,外面却又是大敌当前的极其恶劣情形下,普提雅廷没用费上多少的口舌,柯西尼上校和他那些着实猖狂过了一阵子的官兵们就认了头。官兵中的不少人甚至还在心里窃喜,终于可以回家了,先不说还能不能把那些连偷带抢来的财物带回家去享受,至少已经不会把宝贵的性命丢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了。
其实,软的欺负硬的怕,这本来就是就是他们这类东西的本质。
即便如此,奕忻等人仍然兴奋不起来。
虽然奕譞和柏葰确实受到了他们的慈禧太后的亲笔懿旨,也完全清楚大势已去,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担心。这番闹腾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尽管奕忻口口声声说的是“既往不咎”,他们却根本就不相信那会是真的。
李鸿章被寸磔了,荣禄幸运,先一步命丧乱刀之下,没有尝到被俘后的滋味儿,也算是躲过了与李鸿章一起的更大磨难。而李鸿章手下的那几个得力的干将,程学启之流,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陪伴着那个曾经送给他们一时的荣华富贵的李大人,一个个被活生生地剖腹剜心。
这无疑都是前车之鉴,奕譞和柏葰认定,他们的死一只是迟早的事情,而这早一天和晚一天哪里还有区别?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一步,那不妨干脆就死它个轰轰烈烈,管它是永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呢。
于是,本来就为了不久之后应该怎么跟兵临城下的太平天国方面“和谈”而大伤脑筋的奕忻,现在却要不得不首先来面对奕譞和柏葰的要挟。
想当初,前有黄河天堑做盾牌,后有十万赤胆忠心的忠义救国军将士严阵以待,再加上如狼似虎、凶猛善战的俄国大军力挺,济南的和谈尚且争不来一个结果,如今呢?人家已经打到了门口,这个时候还要去跟“太平赤匪”们搞什么谈判,岂不是与虎谋皮?傻子都知道,按照你们这样的折腾下去,其结局只能是以眼睁睁看着大清朝覆没作为代价,来换取你们某些人个人的私立。
对于奕忻的招抚,铁了心的奕譞和柏葰不仅严词加以拒绝,扣押了自告奋勇前来做说客的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还针对奕忻等人的卖国行径,做了个长篇的声讨。
在声讨中,奕譞和柏葰还严斥奕忻等人与太平天国“赤匪”内外勾结,内战内行而外战外行,甚至到处挖墙角、搞拆台,以致终于导致了今天这般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凄惨景象。同时,他们还“揭露”了太平天国方面假和谈、真屠戮的阴谋。既然他们号称是真心和谈,为什么单单把俘获的俄国朋友交给奕忻等人,而不放回他们日思夜想的太后老佛爷?
奕譞和柏葰痛心疾首地指出,眼下京城军民数十万,内中更是有满洲人丁不下十余万,更兼有天下第一坚固的城防,倘若奕忻等人真是为了大清朝的兴亡着想,就应该将全城上下一起动员起来,与“太平赤匪”决一死战。前明崇祯皇帝朱由俭,在面对闯逆兵抵京师之际,尚能够不惜最后吊死煤山,也决不肯私自偷生。而作为纵横中国二百余年,诞生过太祖、康熙、乾隆爷这些位叱咤风云人物的堂堂我大清,难道就甘愿把这块祖宗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弄到手的花花土地,拱手让给那些天生的劣等下贱奴才们?
奕譞和柏葰表示,坚决反对与“赤匪”和谈。尽管中原很可能完全丢失,但是,大清朝还有辽阔的蒙古草原、关外的肥沃土地可供周旋,大清朝永远不会灭亡。你奕忻等人既然怕死,那就立即将皇宫移交给我们,由我们来负责京师的全面防御。你们可以护卫皇上突围北去。
最后,奕譞和柏葰声称,在他们的号召下,西、北两城的各家王公贵族都已经行动起来,不惜任何身家性命,坚决要把“太平赤匪”阻挡在京城之外,要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看看,我大清有忠臣、有死士,誓与京城共存亡。
接到这么一份带有最后通牒性质的所谓声讨书,还附带着上面有所谓的几十个王公贵族签名的请愿信和决心书,奕忻等人默然了。
不能否认,奕譞和柏葰所说的某些话,在奕忻等人的心里,还是能够引起一些共鸣的。可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真要是打起来,不要说是军民共起,就是连黄土都振作起来,那也绝对不是太平天国的对手。
至于奕忻,他很清楚,那位林主任既然能把伊戈纳季耶夫等人交在他们手里,一是要给他一个挽回面子的机会,叫他心存感激。二嘛,那是明摆着在时刻提醒他,我林主任根本不怕你们怎么来处理后事,只是别惹恼了我,否则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光临紫禁城。
奕譞和柏葰这两个混蛋,真是不养孩子不知道肚子痛啊!
当然,奕忻还知道,奕譞和柏葰所说的什么西、北两城的王公贵族们都已经与他们同仇敌忾,甚至可以不惜任何身家性命,那简直就是满口的昏话。满洲的那些王公贵族、八旗子弟们,除去会张着一张大嘴就等着吃大清朝之后,他们还会干什么?
说穿了,奕譞和柏葰这就是在要挟他奕忻。谁心里只要稍微一盘算就明明白白,别看大清朝的国库穷得只剩下耗子扎窝,可京城里那一个王公贵族的家里,随便的摆设也值个几十万,更何况,他们哪一家的地窖里不是都藏着几十乃至数百万两的真金白银。而奕譞和柏葰手下的那数千军队,如今就分驻在这些王公贵族的府院,这些王公贵族,既怕城外的太平红军,更怕眼前的乱兵,哪个胆敢“心存歪念”,岂不是就地家破人亡?
武英殿内,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着了火,从来不抽烟的奕忻和僧格林沁,此时也都加入到了烟民的行列。
“为了钱财的乱兵,那是亲娘老子都不认的。一旦控制不住,京城就彻底的完了。”僧格林沁狠狠吸了一口烟,又揉揉被烟雾熏得直流眼泪的双眼,有些无奈。他可是太了解那些乱兵们的巨大能量了。
“怎么控制?”与端华对着头一直只顾抽烟的载垣,继续从桌案上林主任送的“大中华”牌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用手里的烟头点上,随后,将丢到地上的烟屁使劲儿碾了碾,“外城的军兵不能再调进内城来,现在谁也说不清谁最后是哪一头的,放进来更坏。而单单依靠内城咱们手中的这些力量,只怕平息不了他们。”
“咱们一下子收缴了洋人的那么多快枪,现在几乎是人手一把,比起奕譞和柏葰他们,怎么说也是实力强得多。”端华看看奕忻,“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整趴下他们再说。”
“你这话可是有些说得太轻松了。”僧格林沁撇了端华一眼,伸手又去取来香烟,拿在手里看了看,抽着难受,可不抽还真不行。他咬咬牙,再次点燃了一根儿,干呛的香烟闹得他连连咳嗽了几声,“咳……你呀……咳……你真以为拿上杆洋枪,咱们的这些兵勇就变得天下无敌了?笑话,没有经过训练的兵勇,手上的洋枪还不如一把大刀片子管用。”
“是啊……”奕忻满脸的苦涩,“京城已经不时有散兵游勇在趁火打劫,倘若不能一下子置奕譞和柏葰于死地,他们的兵勇只要一闹起来,京城就会很快变成一片废墟。奕譞和柏葰既然敢这么嚣张,其依仗的还不是恰恰就在于此吗。”
“那咱们还能怎么办?”端华大眼珠子一瞪,“这也不行,那也不能,难道就坐在这里干耗下去?”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载垣头也没抬地咕哝着。
急得都要发疯了的端华,这回已经没有心情去催着载垣往下说了。这个家伙,没到你着急上火的关头,他就非要卖卖关子不可。
似乎由于缺少了正常的催问,载垣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三双火辣辣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他又接着清了清嗓子,挠挠后背,这才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我想问问,跟太平天国方面的谈判条件都是什么?”
呼的一下,端华犹如感到一股火焰冲开自己的天灵盖,“你……我说你,你不是精神有毛病吧?”
第四五九章 和平变奏曲(六)
载垣的问话,其实恰恰又击中了奕忻的软肋。
“条件?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条件?短短的两天过去,京城四周就都出现了太平红军的身影儿,只怕当初人家在济南提出来的那些条件,估计现在都奢侈得不会再重提了。仔细想想,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一身荣华吗?”奕忻没看暴跳的端华,也没有去看载垣,只是闷着头在心里长吁短叹,“当初若是就坡下驴,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该有多好。自己名正言顺地就成了新的国家最高领导层的一员,身家性命、荣华富贵一样都不耽误,干嘛非要跟这个半死不活的大清朝绑在一起?唉……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哪里有毛病了?”载垣看看闷头不语的奕忻,不急不恼地又瞅瞅那个端华,“如果六王爷心里有数,那咱们就可以立即派人赶赴丰台,尽快签订和谈协议。然后……”
“然后请他们秘密进城,干掉奕譞和柏葰这些个王八蛋!”僧格林沁望着载垣,“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载垣丢掉手里差点儿烧着指头的烟屁股,点点头,“自蒙古人占据了北京开始到如今,数百年的积淀已经使得这个京城可以说是到处都是珍宝,这里面,不仅有咱们祖宗的功绩,更有他们汉人世世代代凝聚下来的巨大心血所在。正如那位林主任分手前说的那样,任何一处被毁,都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能够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北京城保存下来,那就是不世之功。”
奕忻终于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载垣一会儿,“依你的意思……”
“只要稍微一仔细看看谁都会明白,大清朝已经烂到家了,不管你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大清朝都将被最后埋葬在这里。咱们无处可退,他们也不会允许咱们退到哪里。只要咱们还不清醒清醒,被彻底葬送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大清朝,而是整个满洲人的族种。”载垣说着,看了看僧格林沁,“满洲可比不上蒙古啊。在济南的时候,我就从那位林主任的言谈之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作为同样饱受咱们满洲人奴役的蒙古人,只要肯诚心拥护他们,就可以有个实施自治,也就是蒙古人管理蒙古人的好归宿。可咱们不行。想当初祖宗进关的那个时候,倘若不是由于汉人的人数远远超过咱们,大概他们也就早已被灭绝了。如今时光倒转,因果循环,该他们来索取曾经失去过的一切的时候了,但凡他们哪怕只要有一点儿的血性,就应该一报还一报。所以,用他们的话说,要么咱们满洲人心甘情愿地融入在这里,他们尚可以敞开胸怀地来接纳咱们。想坚决对抗到底,那就无咱们的容身之地。不妨想想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叫咱们躲开他们的地方吗?”
显然没有,屋子里的人谁也不会怀疑这点。
武英殿一时寂静了下来,屋子里没有人接话,目光都直直地聚集在载垣的身上。
“议政王……咳咳咳……”怀里抱着一叠子紧急奏事公文的兵部主事翁同爵,刚一迈进武英殿的高大门槛,就被迎面扑来的强烈烟草气味及弥漫的烟雾给呛得咳个不止。
“有事?”弈忻望着大概是由于老父亲被奕譞和柏葰扣押生死未卜,而忧伤得眼睛红肿的翁同爵,再看看他怀里的那抱子奏章,显得有些惊愕。他想不明白,在如今的这种境况下,怎么还能会有各地的奏章送进城里来。
“王爷……这都是山西、直隶各地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翁同爵将奏章放在弈忻身边的桌案上,一面抬手揉着眼睛,一面话题一转,“王爷……您可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微臣,救出家父啊……”说着说着,他就止不住地居然号啕大哭起来。
“放心,放心,”弈忻叹了口气,一指屋子里的几个人,“先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不要难过,你不是看到了吗,本王与几位王爷正在商讨应对之策。翁老大人一定会平安地回来的。”
“多……多谢王爷……”翁同爵哽咽着退出武英殿。
早已冲到桌案边,急急地拿起奏章一个个翻看的端华,狠狠地将手里的奏章丢回到桌案上,又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随手抹抹脸上、额头上的汗水,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完了……全完了……”
弈忻看了眼端华,强作镇静,随手拿起一本在上面扫了眼,“……匪势极其猖獗,兰州府命悬一线……”,再拿起另外一本,“……前日曾紧急上奏,太原府兵力空虚,急盼朝廷大军援救。尚未得朝廷旨意,也不见援军踪影儿,不想太平军即已兵临城下……”
弈忻不想再看下去了。他揉揉疼得要命的两个太阳穴,再揉揉涩涩的两只眼睛,心里一声长叹,看来大清真的是完了!
“怡王,你……”弈忻瞅瞅载垣,“你接着说说……”
“要我说……”载垣没有看奏章上写的都是什么,可显然心里有数。京城已经被困,这些奏报,如果没有城外太平红军的许可,只怕就是一片空纸页都难以飞进城来。既然他们有如此的好心,足以证明没有一份奏章能够带给这里任何的好心情。
载垣沉吟了一会儿,点燃一支香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咱们没有必要为了这个所谓的大清朝陪葬了。眼下,咱们首先应该考虑的,只是整个满洲人还能不能有个立脚的地方,继续生存下去的问题。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不妨还按照他们曾经在济南提出的条款,作为咱们最后的条件。或许侥幸他们能够接受,那也算是咱们烧高香了……”
“唉……”奕忻摇摇头,苦苦地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你的这个想法恐怕是难以达到了。”
“试试何妨?再说了,眼下咱们手里还有不少的地盘儿,这就是咱们的资本。没有咱们的帮助,他们要想安定整个天下,那至少还要消耗上些时日。”载垣站起身,看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如果你们愿意,我情愿去做这个罪人。倘若后世有骂的,那就骂我好了。”
“他们许诺的对恭王的安排必须兑现,在这一点上决不能有一点儿含糊。至于别的……”僧格林沁也站起了身,对载垣说完,又转身冲着奕忻一拱手,“恭王,我僧格林沁是个粗莽之人,还是那句话,不管做什么,只要能保证你恭王安然无恙,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我看,你们抓紧草拟谈判条款,另外,为了稳住奕譞和柏葰,恭王你还得亲自书写一份文书,我再过去走一趟,以同他们商谈移交皇宫的诸项细节为由,迷惑他们,尽量拖延时间。”
“别急……别急……”疲惫和无奈的弈忻显得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将还留在皇宫内的大员们都召集来,听听他们的见解,免得……”
“算了吧,”端华把手使劲地一甩,满脸的不屑,“听他们的见解?甭他妈的搭理他们。对咱们那些八旗的王公贵族,只要能保住他们的万贯家财,你干什么他们都不会反对。而那些汉人的穷酸们,你就是在他们的面前磨破了嘴皮子,他们也绝不会答应你的做法。”
弈忻黯然地低下头,嘴里喃喃地咕哝着,“唉……还是咱们后人无能啊!老祖宗们玩尽了一切手段,叫一个如此庞大的种族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从前,把一个将自己民族剥得赤条条的大清朝,当成了自己的亲爷娘。可咱们这些不孝的子孙,却辜负了祖宗们的寄托,没有利用好他们……”
第四六○章 和平变奏曲(七)
“……东线,陈廷香的红八军主力已进至宝坻、宁河一线,其先头部队在丰润一带曾经发现有西进企图的沙俄军,并与其一部有过交手。不过,沙俄鬼显然是被咱们打怕了,仅仅是在短暂的遭遇战之后,就又匆忙向永平府(卢龙)龟缩。”围城前线总指挥李侍贤汇报完围城前线各部队的详细情况之后,陈玉成开始接着对北京城周围各部的进展,做着介绍。“北面,谭绍光的红一军已经完全控制延庆、怀柔、密云诸地。南线,林启荣定于今晚对涿州发起最后的总攻……”
“如此神速的大兵团行动,也只有我们天朝红军才能够做得到,”林海丰满意地划着手里的火柴,点上烟斗。认真地吸了之后,抬眼看看左宗棠,“呵呵,不用问,你手上红二方面军的战果也是辉煌的不得了吧?”
“是啊,那是自然的事情,”左宗棠摇摇手中的战报,看了看屋子里的将领们,“石祥桢在山西方面的进展异常顺利,现已包围山西首府太原。而韦俊部已克正定,大军云集直隶首府保定,绵愉已经成了一只笼子里的鸟儿。据韦俊方面的禀报,无奈之下的绵愉开始有些动摇了,正谋求谈判。”
“谈嘛,能谈则谈,”林海丰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指陈玉成,“前一阵子是要求大家跑得快,现在是要求不要急。另外,务必肃清交通线上的残敌,保障后续供应的通畅。”
“是,殿下放心,我早已做了这方面的安排。”
“嗯,好,”林海丰愉快地点着头,又转脸看着左宗棠,“要给李开芳下令,该别人做的别人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他的了,如果粮草跟不上,尤其是出关部队的冬装保障不了,那可是要找他算账的。”
“哈哈……”左宗棠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主任啊,你这可是叫咱们的李部长要几天几夜都别想睡好觉喽。”
“呵呵,如果有可能,我倒是真愿意永远都别睡呢。唉,这睡觉可是人的一大负担了。”林海丰说着,瞅瞅陈玉成,“玉成啊,不久你就要出关了,我已经提请最高革命指挥员会,由你出任未来的东北军政公署主任兼东北军区司令官。虽然现在还身在北京城下,不过,你也该少睡上几觉,多考虑考虑东北的问题。”
“殿下,我在想,”陈玉成嘿嘿地笑了笑,扭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那幅大地图,“从济南一路南来,我就一直在想,东北那大片的土地是个啥样子,要是能早踏上一步该有多好。”
“哦?”林海丰看了陈玉成一眼,起身走到地图前,“那你现在说说看,你未来的公署应该设在什么位置最恰当?”
“盛京,”左宗棠哈哈一笑,“满清当初为了巩固其东北这片所谓的‘肇兴之所’、‘发祥之地’,不是还特地专门建了‘柳条边’,以限制咱们汉人出关吗,那你陈大将军这回干脆就直接坐到他们的龙庭上去,瞧瞧还有谁能敢奈何你?”
“那哪行,”李侍贤把手一摆,看都没看地图一眼,“太远了,那里离着边境线太远了。享福可以,把守边关差事。”
“不错,”陈玉成来到地图前,两个指头叉着一伸,同时按住两个位置,“要么是这,瑷珲,要么是这,伯力。”
“有眼力,”林海丰呵呵地笑了,“设想中的未来北方军区总部要设在库伦,西北军区总部在伊犁,而你们东北军区总部,就在伯力。侍贤刚才说的对啊,咱们是军人,军人的使命不是为了享福,而是要确保人民的安宁。我们不希望再有战争,但是,为了人民的安宁,我们很有可能会被迫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远远地龟缩在后面是不行的,那会影响你的视线,消磨你的锐气。有人总喜欢把一个国家的第一道防御线放在自己的边境线上,其实,那就错了。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不应是在边境,而是在它的外面。”
“不错,不错,”左宗棠望着林海丰,连连点头,“和平不是靠示人以好就能够得到的,依靠的是天天挥舞的拳头。作出一副谁要是敢捣蛋,我就随时去放躺下谁的架势,那也许永远就没有仗可打。反之,你就会天天得不到安生。”
“呵呵,左参谋长的比喻很生动,”林海丰笑着瞅瞅左宗棠,随后,看着李侍贤和即将走马上任的北京城警备司令官曹伟人,“城里面的人可不都是甘于俯首就擒的,如果有必要,你们准备用那支部队进去清剿啊?”
听到林海丰的问话,李侍贤和陈玉成相视一笑,把目光转向了曹伟人。
“根据城内传出的情报,李总指挥已经相应做了这方面的安排,”曹伟人冲着林海丰咧嘴一笑,边说,边挠着头,“要说起来,谁都争着抢着想进城打这最后一仗啊,嘿嘿……毕竟这个名头大嘛。不过,这要是论起这打城市巷战来,说实在的,我们的确还都真比不过刘明远的教导旅,所以……所以,这次还是他们打头阵,我们军的特务团做协助。”
“另外,为了尽量避免城内遭到更大的破坏,我们已经通令教导旅及红五军特务团,战斗中不准使用重装备……”李侍贤补充着。
“什么是重装备啊?”林海丰望着李侍贤,好像是有点儿明知故问。
“这个……”李侍贤一顿,接着说到,“除去各种炮火之外,手榴弹也不准使用。”
“那这仗咱们还打个什么劲儿?”林海丰走回到桌边,啪地将手中的烟斗往桌上重重地一丢,“用牙去啃吗?”
李侍贤被林海丰的恼怒闹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这……这是……”他想说的是,这是你战前说过的话啊?不是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北京城,将来要作为天朝的新国都的吗?奕譞和柏葰的人马大都以各个王公贵族府邸作为据点,真要是大打起来……
“哦,依你的意思,那些死东西难道比起咱们红军将士的性命来,还要珍贵?”林海丰哼了一声,“命令不要下得那么绝对嘛。掷弹筒、手榴弹,都可以带进去,只是不但万不得已不要滥用。要相信我们的将士,要尽最大可能保护我们的将士,要记住,再珍贵的东西,也都没有人的性命更珍贵,尤其是我们的红军将士的性命。”
“主任,你等候的老朋友果然又来了,”行营情报部部长侯裕田这个时候走进屋来,冲着林海丰一敬礼,呵呵地笑着,“他们看来是着急了,都没有提前联络,就直接出城闯进了一线部队的防地。”
“怎么样,这就是拳头的力量。”左宗棠站起来,赶紧冲散屋子里刚才的不愉快。
“好了,我的参谋长阁下,现在咱就别再挥舞它了,”林海丰噗哧一声笑了,伸手按下左宗棠高举的拳头,冲着屋子里的将领们一摆头,“走,都跟我去迎接老朋友光临,越是这种时候,才越是要显示出咱们绝不仗势欺人。”
马背上的载垣,跑在一行人的最前面。远远地,他就看到这座原联军总部的大营门外,一群上下土黄色打扮的红军军人,簇拥着一位衣着鲜亮的杏黄色汉装袍服的人走了出来。他不由得一把扯住了缰绳,赶紧翻身下马。
(清人杨宾所撰的《柳边纪略》中,有关山海关及其出入制度之记载甚为详备。据该书记载,清廷将统治中心移至关内后,即开始在广阔的东北大地上修筑柳条边墙,将边内外均列为禁区,严禁汉人进入。边墙高三尺,宽三尺,墙上栽种柳树三行,每隔五尺种柳树三株,树与树之间再用柳条两根横连起来,称为“布柳结绳”。边墙外有人工挖掘之水沟,沟与墙组成一道屏障,因此称之为柳边,或柳条边墙。柳条又有老边、新边之分。老边建于清初,位于今辽宁省境内,东起凤凰城,经开原至山海关,全长近一千公里,称为“盛京边墙”。新边自康熙九年(一六七零年)开修,九年完工,南起今辽宁开原,经吉林省四平、伊通、长春、双阳、九台,至舒兰县亮甲山结束,全长约350千米。一六八一年新边竣工以后,清政府严格规定:凡在禁地内捕蛤蜊、捉水獭、采蜂蜜、挖人参,为首者枷两月,鞭一百等等严酷的刑罚。)
第四六一章 和平变奏曲(八)
载垣很感动。
他又想到了当初的济南。当他作为大清朝的和谈代表团领队,出现在黄河彼岸的那个时候,码头上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尽管如此,载垣却没有今天这么感动过。因为那天,眼前的林主任并未亲自光临欢迎现场。
如今不同,比起济南之行,他现在早已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再说白了,那个时候是谈判,而今天,要说他是来求人家的,也许更合适。在他看来,老百姓那种舞舞喳喳的景色,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个仨瓜俩枣儿的,他就不信还有哪个百姓不愿意出来透透气?此刻,林主任大驾能屈尊辕门门口,那才是他莫大的荣幸。在这瞬间,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每次林主任见到他,就总是挂在嘴边儿的“老朋友”一词,心里顿感热乎乎的。
不过,叫载垣着急的是,林主任带着一帮子声威赫赫的天朝战将把他们迎进大营之后,竟然直接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大房间。在那里,载垣看到的是正在上着的饭菜。
“哈哈,你们偏偏要踩着中午的饭点儿来,我要是不好好地招待一下,也显得我这个人太不重视老朋友了,”宾主一落座,林海丰举起筷子,冲着如坐针毡的载垣等人一比划,“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喂饱肚子再说,就是饭菜太简陋,呵呵,满桌子的曲莫菜、婆婆丁和马齿笕,叫诸位大人们取笑了。战时嘛,能吃上这样的口味,也应该是不错的了。来……都举起筷子,吃,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啊。”
“多谢……多谢……多谢林主任盛情,”载垣强作欢笑,勉强拿起筷子,“只是……”
林海丰夹起一筷子婆婆丁,放进载垣面前的粗瓷大碗里,“老朋友,是不是皇宫里的山珍海味吃惯了,难以享受我这里的粗茶淡饭啊?”
“哪里……哪里……”载垣连连地拱手道着谢,看看碗里这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菜,苦着脸笑了笑,“不瞒您说……唉……当初由于准备不充分,皇宫内又一下子聚集了那么多的人马,粮食虽然还勉强能够维持几日,可这肉、菜……呵呵……就更甭提什么山珍海味了。您也一定知道,京城这种地方,一旦断了外供,那简直就是一座死城了。”
“呵呵……你们看看,我就说嘛,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皇宫里可也过得不都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可偏偏还有人非要愿意去争着抢着要做那个万岁,”林海丰冲着左宗棠、陈玉成等将领们笑笑,又转向载垣,“我知道,如果不给你个好心情,恐怕再好的饭菜你也难以下咽。”
看到载垣脸上浮现出的期待表情,林海丰笑了笑,“其实呢,这谈判也未必一定就是要正正规规的坐在那里才能谈。既然大家都是熟人,这样吧,我看咱们就可以边吃边谈,权当是作作铺垫,尽可以畅所欲言。这种环境很好,大家不分彼此,像是亲兄弟似的聊聊家务事,错了也无所谓,毕竟吃完了再反悔也不迟,你们说我这话说的对吧?”
餐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好了很多,短时间内,除去吧唧吧唧的大嚼之声外,再无其它响动。
“林……林主任……”大吃了几口的翁同爵,显然还不太适应“主任”的这种称呼,叫得有些蹩脚。他抹了抹嘴,眼巴巴地望着林海丰,“微臣……在下……学生翁同爵,家父……家父为了和谈,眼下已经陷于奕譞和柏葰之手,临行之前,僧格林沁郡王又去了他们那里,林主任……”
“咳……”载垣赶紧停下手里的筷子,不满意地撇了开始有点儿哽咽的翁同爵一眼,狠狠地咳了一声。
林海丰很同情地望着说话之人点点头,从一开始的介绍当中,他知道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在德州归顺了的山东按察使翁同书的胞弟,翁心存的二公子。随后,他又瞅着载垣笑了笑,“翁心存大学士是带着慈禧的‘懿旨’去劝说奕譞和柏葰的吧?”
“是啊……”载垣点点头,刚刚起来的食欲又减弱了,“可为了阻止咱们双方的和谈,奕譞和柏葰扣留了前去宣读慈禧懿旨的翁大人。”
“僧格林沁又去了他们那里……”林海丰低头摆弄着面前大碗里的一块儿豆腐,似乎在自言自语,“看来是火烧眉毛了啊……”说着,他抬头看看一排坐着的左宗棠、陈玉成等人。
眼见左宗棠等人好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林主任的感叹低头只顾吃饭,没有任何的反应。载垣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是啊,真的是火烧眉毛了。”载垣只得把目光再转回到林主任的脸上。
“唉……我们的红军将士们也不容易啊,难怪没有人愿意接我的话了,”林海丰摇摇头,看着载垣一声叹息,“我本来是认为北京城里的一草一木那可都是很珍贵的,不能,也不应该伤损分毫。可他们说了,难道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就比不上那些破砖烂瓦?想想也是啊,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吗?我也知道,将士们早已憋足了一股子劲头,要么不打,要么就打他个痛痛快快。”
“林……林主任,打不得……”载垣一惊之下,筷子啪地掉地,他根本顾不上去捡起来,“乱兵一起,京城面临的就将是一场旷古未有的大浩劫。”
“那又有什么?”陈玉成这个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上了他的话,“只要我们最终光复了全天下,打烂了什么还不都是可以重来。”
“重来不了……”载垣急得额头冒了汗,“有些东西是重来不了的。不管是皇宫、王府,还是寺庙……这里面哪一样流淌的不是你们汉人多少代工匠的心血啊!”
“可这和谈的条件嘛……”林海丰看看心急火燎的载垣,轻轻摇了摇头,“当初在济南我们就已经提过了,可你们就是不愿意接受啊,我们……我们又怎么好强人所难?”
“林主任……”载垣脑袋呼地一热,眼睛放光,“我真的想再听听您现在的条款?”
“条款?”林海丰似乎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载垣,“条款还用说吗,在济南不是就已经早重复了多遍?”
哎哟我的天妈啊!载垣一悟怦怦急跳的心口,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那个时候由于你们的阻碍,细节来不及谈,”林海丰弯腰下去捡起地上的筷子,从袖筒里抽出手绢细细地擦了擦,重新放在脸色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的载垣面前,“你们要以同治的名义,向全天下人民忏悔,忏悔你们对中华大地二百余年的无耻占领和野蛮统治,忏悔你们把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华民族灿烂文化,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奴才文化……当然,同治宣布退位后,除去战犯,对于皇室的其他成员,天朝政府都将会予以妥善的安排。在我们的天京,天朝政府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合适的府邸,在那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将由依附在人民身上的吸血鬼,逐步转变成自食其力的人民中的一员。另外,北京内城的八旗军民及官僚、贵族,除去有一技之长,留下来确实有用,或者自己能够养家糊口者之外,其余的都要分期分批地按照天朝政府的安排,到各个安置地从事与所有人民一样的生活……”
载垣看上去似乎一直都在神情专注地听着林主任的言论,其实,后面林海丰说的什么,他根本没有注意去听。“济南条款”那才是他最期望得到的,至于其它的那些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中间,他甚至还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耆英,还有远在黑龙江的那个奕山。他不由得暗自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的谈判对手不是洋人。倘若今天对面坐着的洋人,不要说请他们这些人吃饭了,恐怕看到他们还在呼吸空气都会感到多余。
第四六二章 最后的丑陋
在奕譞和柏葰的压迫下,内外交困的奕忻终于屈服了。
经过僧格林沁一趟又一趟的奔忙,奕譞和柏葰大有见好就收之势,由西北城正红旗辖区的果亲王府,裹挟着几十位王公贵族一起,转到了西南城镶红旗地界上的康亲王府。从这里,只要到时候他们一进入仅仅一步之遥的西安门,顺便也在“金鳖玉桥”上领会下“太液秋风”,随后,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接掌大清朝的命运了。
碍于僧格林沁这个蒙古老乡的面子,另外,奕忻也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派人将小皇上同治送进了康亲王府,柏葰总算是说服了奕譞,把那个鸭子似的肉烂嘴不烂,曾叫嚣着死活要跟他们比比谁的下场会更惨的“老不死”的翁心存,在狠狠地揍了二十大棍之后,交给了僧格林沁。
入夜,康亲王府灯火辉煌,就等着按照谈妥的条件,奕忻明日一早向他们最后“交出议政王关防”,“移交紫禁城防务”,然后卷铺盖卷儿滚蛋的奕譞和柏葰,抱着怀里怎么看怎么欢喜的小皇上,开始犒赏辛苦有加的将士们。
东抢西夺弄起来的肉山,把康亲王府地窖里珍藏了好些日子都舍不得喝的几坛子老酒翻腾,再兑上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凑足了酒海,外面发生的事情还姑且不说,但这一个康亲王府,就已经被军爷们闹得是鸡飞狗跳。
借着酒力,军爷们从开始的吆五喝六,到最后用一切办法去尽情地喧嚣和发泄着各自内心的种种欲望。只因为跑得脚都酸了的那些王府仆役服侍动作仅仅是“稍微”,立即遭到的就是“酒碗盖顶”和拳脚相加。而那些可怜的丫鬟婆子们,则像是一件件玩具,在一声声的凄厉尖叫声中,被浑身臭气,神昏眼迷的军爷们放肆地怪笑着,从你的怀里,再争夺到他腿上。
更有甚者,十几个胆大包天的兵勇,竟然“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闯进了王府的后宅。原本安安静静的后宅,就像是一大锅烧得滚烫的油里面突然被泼进了一瓢冷水,顿时炸了锅。然而,在那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们的惨厉哭叫声,引发的却是更多的军爷们喜出望外地一窝蜂朝内宅紧跑。
眼下王府里唯一一间还算是安静的屋子里,奕譞和柏葰饮着没兑水的上等好酒,陪同他们的,是正在尽地主之谊的第十二世礼亲王世铎,还有被怀里抱着的小皇上那不断的啼哭而闹得满头大汗,哄得嗓子都岔了音儿的早已过世多年的第十一世礼亲王全龄的福晋,也就是世铎的额娘。
外面那巨大的动静,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更明白那正发生的是什么。不过,除了那位一直在低着头紧忙乎的福晋脸色变得更加异样之外,其他的人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外面的那一切一样,依旧是畅快地豪饮,谈笑风生。那位福晋虽然曾经抬起一张煞白中又不时泛着潮红的脸,顺着传来的声音方向,小心地侧侧耳朵,可她除了紧皱眉头,也再难有其它任何的表示。说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得。因为,连她这个高贵的福晋现在都得被迫坐在柏葰这个畜生的身边,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悲伤和厌恶,任由这个畜生桌下伸出的一只肮脏的手,在她那被誉为极富高贵、典雅气质的躯体上游走。至于外面所发生的那些什么,还不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办法,我贴身的这些蒙古将士,没有别的喜好,所以……哈哈……为了激发这些奴才们的勇气,还请王爷你多多包涵啊。”柏葰高举着酒碗,一张大嘴先是在那位羞涩之下更加显得楚楚动人的福晋耳朵边使劲吹了口臭气熏天的酒气,而后眯起一双半混半迷的眼,痛快地瞟瞟世铎。
“那是,那是,离家远了,军爷们总是要有想法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呵呵……柏大人喝,尽兴……”
要说这个七岁承袭礼亲王爵位,今年才满十三岁的世铎,足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奇人。也不知道这个世铎小时候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或者是哪位才子的熏陶,养成了一种从来都不会摆王爷的架子的亲王。据说,慈禧身边的当红小太监安德海有一次来他的王府闲逛、打秋风,但依照礼节,安德海还是要恭恭敬敬地给他下跪。哪知道,这个世铎竟然大出安德海意料地扑通一声,立马来了个“还跪以报”,吓得安德海这个没少见了市面的小太监,霎时手足无措,一时忘记了自己是来“打秋风”的。这种出现在世铎身上的笑谈,当然还远远不止一件两件。
据说他与慈禧走得很近,否则他也不会以区区十四岁的小小年龄,就担当起了镶红旗满洲都统的要职。最近几年,他又从慈禧那里学到很多的东西,以至于身上具备了一种超凡的定力。据说慈禧垂帘的时候,有人总爱在背后议论世铎的那些“新鲜事”,当风声传到慈禧耳朵里的时候,慈禧雷霆震怒,大骂朝廷中那些喜欢嚼烂舌根子的官员们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慈禧还声称,只有像世铎这样能够包容一切的人才,那才是大清朝明天的希望。
放在谁的身上,今天上演的这一出,显然已经是很难以简单的笑谈来形容了。在王府这种环境下,世铎早已不是孩子了,男女之间的事情虽不精通,却也绝对不会陌生。其实,他不用猜都知道,柏葰这个老混蛋眼下当着他的面,正在桌子底下对自己的额娘干着的都是些什么勾当,但他就是能够睁一只眼,再闭起另外的一只眼。真可谓是慈禧所讲的那样了,为了他的生存,大肚能容天下一切难容之事。小小的年纪,果然非凡了得。
“柏大人……”对于柏葰的这一切做法,奕譞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他们的这个联盟,主力是人家柏葰,人家的拳头硬,刀把子多,心里再不不愿意,嘴上也不敢说出来。更何况即将到手的议政王,或者没准儿以后还会荣登大宝,要是没有人家柏葰,哪里还能有他的这一切。再说了,说大了是为了大清朝的利益,说小了是为了自己,不付出点儿真东西那还行。想当年,太祖爷为了说降洪承畴,进而侵占整个中国,不是连自己的媳妇儿都搭上了吗,区区一个过世的亲王福晋又算什么。丫鬟、婆子们就更甭提了。“虽然奕忻那边儿已经完蛋了,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正儿八经的去用假和谈来帮助咱们迷惑城外的‘赤匪’,一旦他们攻起城来,那……”
“哈哈……王爷您就放心吧,”柏葰端起大碗豪饮了一口,一手抹抹嘴角儿,另外一只手却在美福晋的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直疼的那位福晋不仅身子一弯,还痛呼出了声,这一下,她怀里刚刚安静了也只片刻的小皇上,又呜哇地哭了起来。柏葰没管这些,只是醉眼朦胧地颇为得意的看着奕譞,“不用他鬼子六真心帮助咱们拖延时间,只要能拖上一两天就够。”
“哦?”虽然身为忠义救国军的总统,可在军事上根本就狗屁不通的奕譞显然明白不了柏葰的意思,“一两天?一两天就能够整固好城防?”
“我的王爷啊,您还真想一直在这里耗到死啊?”柏葰假借逗哄小皇上的样子,一手挽住美福晋的腰肢,一张大脸几乎贴在那位福晋紧垂的脸上,“这里虽然好,可不是久呆之地啊。”
奕譞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不能久呆?姥姥的,我可是还尝够这座皇城的滋味儿呢。
柏葰望着傻呵呵的奕譞,诡秘地一笑,“明天只要把那些御宝一拿到手,王爷正式就任议政王,咱们就拿着奕忻他们当挡箭牌,连夜杀出城去。当然,这里的好东西大部分都带不走了,没办法,只有一烧了事。”
“烧?”奕譞更糊涂了,“烧什么?”
“烧什么?全烧,一切有用的东西都烧掉,反正是咱们得不到了的东西,城外的那些‘赤匪’们,一样也休想得到!”柏葰恶狠狠地叫到。
“太……太可惜了吧?”世铎情不自禁地向着皇宫方向望了望,“那可都是老祖宗们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基业啊……”
“得了吧,我的小王爷,你就别犯傻了。你仔细看看,不仅是京城,也包括你现在王府内的一切,这里哪有一样真正是你们老祖宗的东西啊,还不都是空手套白狼套来的。不然,一说起割地赔款来,咱们的道光爷、先帝爷,还有太后老佛爷会对洋人那么的大方?”柏葰一撇嘴,手上用力,往自己的怀里使劲搂了搂美福晋,“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大清朝才不会亡。杀出去,回我们的蒙古大草原,在那里,咱们还可以继续继承太后老佛爷的未竟事业,联合俄国朋友及所有愿意与‘赤匪’为敌的洋朋友们,重振大清朝的雄威。”
“走……走的出去吗?”
望着满脸失望和遗憾,又夹杂着狐疑的奕譞,柏葰嘿嘿一笑,“有我在,王爷就近可放心。再说,如果连走都走不出去的话,守还能守住?粮食没有,没有吃喝的军队,就是有再多的女人去安慰他们,那也坚持不了几天。另外,这内城里住着的要么就你们满洲人,要么‘赤匪’们恨之入骨的被他们称之为汉奸的官僚,他们一旦出手,还会轻了?被他们抹平了的青州城里的满营,还有杭州的满城,那可都是前车之鉴啊。”
说完,柏葰那张极其丑恶的满是皱纹的老脸,有意无意地转向了那位勾引的他已经内活难耐的美福晋,一语双关地说着,“留下来不仅仅是个死,死前还会很惨很惨,那些‘赤匪’平日里是闻不到,也根本不许闻到女人味儿的恶贼,他们可不会怜香惜玉。唉……只有跟着我一走啊……”
“柏……柏大人,您可不能丢下我和额娘不管啊……”世铎再次充当起了“没有架子的王爷”,居然扑通一声离席跪倒在地,“一定要带上我们,叫我们干什么都行啊……”
“哈哈……请起,请起,小王爷,你可是要折杀老夫了……”柏葰满意地笑着,再也短不起“儒雅将军”的架子,将美福晋干脆直接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好了,你们两位王爷先喝着,老夫要跟福晋一起进内室好好哄哄这个就会哭个不停的万岁爷。完事咱们接着喝……”
“不……不要……柏……柏大人……”那位羞得起初直想一头碰死的礼亲王福晋,仅仅是在柏葰的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折腾了。她那哀求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唉……认命吧,这位柏大人可是未来大清国的中流砥柱,当年咱大清母仪天下的孝庄太后为了自己儿子的利益,都能下嫁给小叔子多尔衮,自己将来要是成了柏夫人,那又有什么可耻的?
就在柏葰心满意足地抱着“可人儿”刚刚要迈开腿,打算进内室风光风光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的高喝,“议政王、僧格林沁郡王驾到……”
第四六三章最后的丑陋(二)
“哟,是议政王和僧王来了……”地上趴着的世铎麻利地窜了起来,掉头就往门口跑。
“他……他们这……这个时候来……干……干什么?”柏葰喝的其实的确是已经多了,脑袋膨胀之下的舌头也有些打卷儿。他甚至还仰脖看了看,似乎是想透过头上的房顶,看看是不是真的已经天亮了。
“柏……柏大人……”正闭着眼睛依偎在柏葰怀里的那位认了命的福晋倒是没有被迷幻冲昏了头脑。她抬头望着她的新靠山,虽然只是轻轻地扭动了下身子而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可她那含情脉脉的目光,显然是在告诉柏葰,“给俺一个面子,好事也不争这一时”。
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倘若怀中的“娇娘”不说话,柏葰也许就会放下她,先去过问过问正事要紧了。而此时她的这一声娇唤,却恰恰激发起了大男人在弱女子面前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气概。
柏葰有些放松的双臂突然使劲,将怀抱里的“俏娇娘”搂得更紧,“老夫懒……懒得搭……搭理他们,你……你们两个打……打发他们就……”他说这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一双贼眼早被“可人儿”那张红得是那么“灿烂”的脸给完全吸引住了。也难怪柏葰现在有这样的心态了,在他的怀里,不仅有老礼亲王的福晋,还有呜哇呜哇的小皇上,而在他的对面,即将成为新任议政王的那位奕譞,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这今后的大清是谁的?嘿嘿,那可还真的很难说哦。至少自己不应该亚于多尔衮,更不会输给鳌拜。
“哎呀,啧啧……柏大人可真是好有兴致啊。”
走了仅仅两步的柏葰,被这身背后传来的嘲弄似的话语给弄得不得不又再次停下来。
“呵呵……原……原来是僧……王……”柏葰转回身,“大义凛然”地抖了抖怀里抱着的“物件”,冲着进来的僧格林沁强堆起几丝笑意,至于进来的弈忻其他等人,他居然都没拿正眼去看一下。“万……万岁爷累了,老……老夫要……”
“哈哈哈……我说柏葰啊柏葰,你这平日里张口闭口的圣人经典之人,闹了半天也有今天这样肮脏的时候啊……”
“老……老夫肮脏?”一股火猛地就冒起来柏葰,酒劲似乎也醒了不少。
“僧王……僧王,您误会了,误会柏大人了,”狗一样佝偻在进来的几个人身后的世铎,凑上来对着僧格林沁赶紧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我额娘寡居多年,早有再嫁之心,其实,今天……今天……”他说着,又连忙乞援地瞟瞟正在有些手足无措的奕譞。
“咳……”奕譞好像刚刚明白了自己现在应有的身份,赶紧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可张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说才好。
“再嫁?”弈忻一把揪住世铎的脖领子,呼呼喘着粗气,指着恬不知耻的世铎鼻子的另外一只手不住地颤抖,“恶心……真是恶心……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家里大小妻室不下十个,你叫你额娘去干什么?去做小?”
“弈忻,皇上在此,你也太放肆了!”柏葰用力一抖怀里的“娇娘”,大声呵斥,“老夫妻室多怎么了?弄个福晋回去做小又怎么了?圣人尚且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就是‘好逑’,你操的哪门子闲心。说老夫恶心?你还是应该回去翻腾翻腾你们的那些老祖宗,看看他们该有多有的恶心,少跟老夫面前装清纯。”
“是啊,您……您不能管的太宽啊……”被弈忻提溜小鸡子似的狠狠揪扯在手里的世铎,脖子一梗,满腹委屈地喃喃着,“为了大清,太后老佛爷跟俄国朋友不是都可以做情……”
“啪!”弈忻轮圆了胳膊,抽了世铎一个狠狠的大嘴巴,“大清朝能出你们这些什么都敢卖的寡廉鲜耻的王八蛋,大清不灭,那可真是天理难容了!”
“反了……反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柏葰依然不肯放下怀里的“宝贝儿”,“弈忻,在万岁爷面前,你不仅不思跪拜,还敢公然咆哮动粗,惊吓圣驾,你要造反啊!”
“就是,”奕譞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候。他奋力一拍酒桌,震得桌上的杯碗瓢勺哗啦啦一片乱响,“弈忻,你敢当着圣上的面,诅咒我大清灭亡,难道你就不怕祸灭九族不成?”
“真是小孩子说傻话,祸灭九族?恭王要是被祸灭九族的话,那还能跑得了你?”僧格林沁不屑地冲着奕譞撇了撇嘴,然后转过脸去又一指气急败坏的柏葰,“老兄,安静点,安静点,你好你的逑,她愿意恶心,那咱们不管。可现在你总要把他们放下来,咱们谈谈正事儿怎么样啊?”
“正事儿?有什么正事儿跟新的议政王谈,老夫说了,皇上惊吓疲劳过度了,老夫没时间跟你们纠缠。”
“是啊,有话尽管跟本王谈,”奕譞端起“议政王”的架子,“不过,首先你们必须要谢罪……”
弈忻看都懒得再看奕譞那副的丑态,踢开号啕大哭的世铎,一指正要转身的柏葰,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放下他们!”
柏葰这下可真是急眼了。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弈忻,要不是你还有一点儿利用的价值,就冲你刚才胆敢殴打我“娇娘”儿子的那下,你也不止要死上一百次了,现在,你还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来人!”柏葰的脸上、脖子上都是青筋暴跳地朝着门外一声大吼,“把这个公然犯上作乱的弈忻给我拿下。”
奇怪的是,他这一喊之下,不仅没有他愿望中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们冲进来,反而屋里屋外一片的安静,柏葰糊涂了。
“唉……老兄啊,你可真是色迷了心窍啊!”僧格林沁轻轻地摇摇头,抬手向屋外一指,“你就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异样?”
“听……听什么?”柏葰的舌头又开始有些不听话了。
“你老了,虽然心还不老,可终究你是老了,难道你就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隐隐枪声?”僧格林沁用可怜的目光望着柏葰,“算了,别在这里给咱们大草原上的人丢脸了,放下福晋和皇上,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别……别跟老夫这里……装……装神弄鬼,”柏葰退后了两步,拼命地静下心神听了听。马上,他的眼里露出茫然。枪声,还真的有枪声。“你……你们不要高兴太早,鹿……鹿死谁……谁手……还……很难说。”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僧格林沁长叹一声,“我承认,要是不跟你来点儿邪的歪的,要想凭借我手中的力量,还真奈何不了你。可你难道就不会动动脑子?这万一我们是跟城外的红军联手了,嘿嘿……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你是老了嘛,你已经不行了,福晋可不苗条,那么沉重的身子,呵呵,你抱不动了。还是放下吧,你看你的手在抖呢,这美梦就算到此结束了吧。”
“卑鄙、龌……龊、无……耻、下……下流的叛贼!”柏葰向后又踉跄了一步。他的确感到自己已经很难再把“美娇娘”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了,也完全没有了那种激情燃烧的时刻,可他就是不甘心。他额上青筋突突暴跳,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滚流淌,但他努力支撑着,咬牙切齿地做着最后的坚持。
“算了,动手吧!”弈忻恶心地看了看柏葰的那副丑态,把头轻轻一甩。
随着弈忻的话音未落,从他的身后,一个忠义救国军的军官早已飞快递窜了出来。
“放下他们!”年轻健壮的忠义救国军军官左手几乎指在柏葰的鼻子尖儿上,面如冷霜,目若利剑,嘴里冒出四个字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大……大胆的狗奴才,你……你敢……”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中华门
“砰!”根本没容犟种的柏葰再说下去,军官的另外一只手一甩,随着指着柏葰鼻子的左手后抽,一只黑洞洞的枪口闪电般地抵在柏葰的脑门子正中,沉闷的枪声中,柏葰的脑袋被前后洞穿。柏葰的话音就此戛然而止,接下去他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大瞪着两只还没有来得及由嚣张转到愕然的眼,匆匆赶赴黄泉。
这位干脆利落的忠义救国军军官显然是早有计算,而且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在柏葰终于撒开双手,仰面摔倒下去之际,那位被喷溅的血污霎时吓得昏死过去的老礼亲王福晋怀里的襁褓中的“小皇上”,眨眼间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嗖!”军官想都没想,一扬手,把手里的娃娃抛给还在奕忻身后的一个同伴,犀利的目光忽地又转向饭桌边刚才还在挺着腰杆儿做大,如今却是被吓傻了的奕譞,手中那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的短枪用力地一抖,“老子是天朝红军,你给我站起来!”
泥胎似的奕譞被这位自称是天朝红军军官的厉吼震得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身体往起一动,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站起来,而是“扑通”一声,烂泥一般地顺椅子出溜到了地上。
而那个刚才挨了奕忻狠狠的一个大嘴巴,又接着一脚被踢出多远去的能包容一切难容之事的,此时正半躺半坐在地上,捂着肿起多高的半边脸委屈地哀哭着的礼亲王世铎,在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的惊吓之下,却是再也什么都包容不住了,连屎带尿一起往外流淌。不过,他的反应倒是奇快,只是闪眼间,他就已经带着满身骚臭气,四脚着地的跪爬到了拿枪军官的脚下,一伸手紧紧抱住那军官的一条腿,又是鼻涕又是泪,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大叫,“红军大叔,可把您盼来了,天朝万岁、红军万岁,大叔万岁……只要您愿意,叫我干什么都行啊……”
被世铎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吴鼎禾,瞅瞅脚下的这个半大毛孩子,鼻子一禁,晕了。
“哇……”那边的奕忻一阵子的翻肠倒胃,他再也抑制不住,一扭头,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呵呵,不错,还是这样好,这下子,京城里算是干净多了,”自从驾机离开“俄国公使馆”,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多月有余了,林海丰还是第一次再回到这座北京的内城。一行人乘着马在内城几乎转悠了遍之后,最后停在了“大清门”附近。林海丰翻身下马,倒背着手来到正在修复中的“大清门”前,仰头望望碧蓝的天空,想起一路之上同样都是在热火朝天施工中的一个个场面,脸上显出满意的笑,“等到所有战争的创痕一被修复,这里就要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了。奕主任,能把一个完美的北京城交到人民的手里,你可是劳苦功高啊!还有诸位,都是功不可没!”说着话,他环顾一下簇拥在身边奕忻、载垣、端华等人。
“林主任过奖了,我们这只不过是聊以弥补从前所犯下的罪恶,以求得到天朝人民更大的宽容而已。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没有主任的宽容和指点,我们其实啥也干不了。”面对这位仁慈宽厚,又不善揽大功于己一身的林主任,奕忻脸色微红,说的很是真诚。
借助天朝红军的力量,最后收拾掉了奕譞、柏葰这些异己分子,北京城终于和平地交到了太平天国政府的手里。为此,太平天国政府方面没有食言,天朝各大报纸都以显赫的版面,迅速刊登了奕忻、载垣、端华、僧格林沁等人的义举,太平天国共盟会、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及天朝各界,都予以了奕忻等人极高的褒奖。同时,奕忻被任命为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委员,并与载垣、僧格林沁、端华一起,就任了最高统帅部北方行营的副主任。
而太平天国政府的宽容还远远不仅如此。在和谈的过程中,林主任明确表示,光复后的北京城将成立临时军事管制委员会,军管会第一把手的重任,林主任居然就交给了他奕忻。而且,在军管会成员的任命上,除去那个兼任北京城警备司令官的红军教导旅旅长刘明远外,林主任还大度地把其余成员的指定权,全都交给了他奕忻。更有甚者,紫禁城的防务及内城的日常巡防,林主任更是毫不犹豫地委托给了他,由已经被改编军管会直属警卫团的他原来的亲信人马承担了起来。而作为北京城警备部队的红军教导旅,在内城也仅仅是接管了九座城门的防务,其余人马全部进驻了外城。
在最初的那一阵子里,大权在握的奕忻一改往日“贤王”的面目,曾经近乎发狂地去报复内城里的那些曾经与他唱反调的人,菜市口接连几天几夜排着大队砍人。直杀得皇城之内的满洲八旗遗老遗少及前清的官员们,一提起奕忻的名字,就禁不住都要会尿裤子。
正应了那句话,人杀少了,免不了会有坏人漏网,可杀多了,自然也就会有冤枉的。
事态的发展终于引起了林主任的注意,于是有了林主任与他之间的彻夜长谈,也就有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林主任八字箴言。林主任仁慈啊,奕忻永远忘不了林主任在说起“不能乱杀了,再杀下去,满洲人会灭绝的”的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是湿润润的。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奕忻感到自己真的是走对了路,感激之下,他开始以百倍的努力来回报林主任,回报天朝人民。在他的主持下,襁褓中的同治帝退位诏书及向中华各族人民的认罪书很快面世,在认罪书中,以同治帝的名义对满洲在中国殖民期间,对各族人民所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恶,做了深刻的反省和虔诚的悔恨。同时,要求各地前清政府官员,必须无条件地按照和谈协议,维持好各地治安,保护好粮仓府库,向太平天国政府的工农红军就地投降。
尽管林主任的身世奕忻他难以知道,可他从林主任那口地地道道的京味儿口音上,断定林主任一定与这座京城有着某种的瓜葛。于是,为了还给林主任一个完完整整的北京城,奕忻把城内所有剩余的前清王公贵族、朝廷大臣们拘在了一起,划片包干,要求这些家伙们必须自掏腰包,三个月内将北京城一切被损坏的地方恢复原样,将所有有碍观瞻的地方整理清净,否则,格杀勿论。
到底还是当初杀人杀得立了腕儿,那些曾经的王公贵族、阁老大臣们尽管一个个心如刀绞,却没有一个敢出来伸头闹别扭的。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恢复运动”骤然展开,也就有了在奕忻三番五次的邀请下,林海丰带上了所有行营高级官员今天的这番巡阅。
看到奕忻等人如今的辉煌,曾国藩的心里不禁有了那么一丝酸酸的感觉。他手捻胡须,目光在“大清门”这三个字上停顿了好半天,忽然心里一动,一捅身边的左宗棠,“满清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可这上面要是还保留着这三个字,也太……”他摇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呵呵,你说的对呀,”左宗棠看着大清门上的那三个大字撇了撇嘴,然后一瞅奕忻,“奕主任啊,我觉得还是刚才涤生参议说的对,满洲人霸占了中国,将‘大明门’改成了什么‘大清门’,如今是不是改回去才应该啊?”
奕忻看看曾国藩、左宗棠,又冲着林海丰笑了笑,“就是曾参议和左参谋长不提这事儿,在这里修整城门的工匠们也会把他们改了的。只是……只是没有选好名字,这不,要不怎么今天非要拉着咱们林主任出来转呢?”
“还想什么嘛,依我看,既然是恢复原样,那就干脆还是直接恢复成大明门最好,”赛尚阿说话了。
“不好……不好……那不是回到大明了嘛,这跟平时咱们林主任的作为满拧。”曾国藩已经从微笑着的林主任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冲着林主任一拱手,“主任,还是你来重新取个名字吧。”
“呵呵,”林海丰抬头看看大清门,微微笑了笑,“还是曾参议说的有理,咱们天朝领导的这次大革命,可不是为了恢复什么大明王朝,而是要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自由民主的全新国家。”
“叫中华门,”一直紧紧跟在林海丰左右的刘明远脱口而出,说着,他抬手一指城门及后面的紫禁城,“我们要让所有人只要一站在这里就会知道,我们太平天国工农红军不仅能够从这里赶走一个满清侵略者,还会永远傲然地挺立,叫一切仇视我们的敌人发抖!”
第四六五章 为了一个完美的北京城
“哈哈哈……”林海丰笑了,他瞅瞅刘明远,然后看看曾国藩、左宗棠及奕忻等人,那眼神儿分明是在问,刘明远的这个提议如何?
曾经是官员们低头哈腰的来来往往,既有皇家的显赫威势,也多少因此有了生气的紫禁城,如今红墙黄瓦依旧,更多的却是一种死寂。
林海丰一行人在奕忻的引导下,沿着千步廊来到汉白玉的金水桥前。
“林主任……”奕忻看着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安门城楼,似乎正思索着什么的林海丰,“是不是应该把行营搬进这里来?”
“哦?”林海丰转头看看奕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边不紧不慢地迈动着脚步,边问到,“各方面迁移出去的工作安排的有些眉目了吗?”
“基本上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筹划,”奕忻点点头,“僧格林沁副主任不久就要启程回去说服蒙古的各个部落接受天朝政府的辖制,我考虑几家蒙古的王爷与我还是有些交情,因此,也打算与他一起前往。另外,陈玉成司令官已经在辽东大破沙俄,整个东北的接收迫在眉睫,我考虑请载垣近日就立即动身赶赴关外,协助接收东北事宜。所以,碍于时间仓促,有关迁移的各种细节也许做的多少还是有些粗陋。不过没事儿,就叫端华边干边说吧。总之,城内的皇族先行搬迁,第一个腾出来的就是这个皇宫。最近几天,这里除去暂时做日常看护、清扫的之外,大部分的太监和宫娥们都已经被遣散回乡了。您今天要是还不接受我的邀请,只怕以后想要品尝品尝完完整整的宫中御膳手艺,可就不是那方便的喽。”
“呵呵,奕主任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嘛,而且想问题也想的全面,对遣散的宫内人员不要太过苛刻吝啬,他们中的不少老人在这里做的日子久了,乍一出去还很难适应外面的正常生活,要尽可能地多给予遣资。如果在财力方面有问题,军管会尽可以提出来,我会提请天朝政府,大力给以支持的,”林海丰赞赏和鼓励地地望望奕忻,俄尔又问到,“皇宫里的财物奕主任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奕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曾国藩,然后想了一想,望着林海丰回答到,“前几日载垣已经与曾参议一起,对宫内所有的珍宝古玩一一作了造册登记。我曾和曾参议私下里讨教过,其实……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曾参议的话说的有理。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一样是属于皇家自己的,不过都是到处勒索掠夺的结果。所以……所以,我打算把这些东西一样不少地交还给天朝政府。”
“是啊,是该这么做,”林海丰点点头,“不仅仅是皇宫,还有各家王公贵族们那里,也要明文公示。我听明远说起,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是有人企图携带大量珍宝混出城去,这样就很不好。之所以安排教导旅守把九门,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不能叫他们把搜刮来的珍宝完全当作是个人的财产,恣意处理,更不能叫他们把那些很可能是不可再生的历史遗留散落出去,这都是人民的血汗。”
奕忻有些脸红了,“林主任说的是,刘司令官也跟我们讲过发生的这些事情,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应付的对策。第一,暂时封闭城内的其他各家当铺和珠宝行,统一由安琪尔商行承担各类的典当和收购,另外,军管会即日起全面禁止前清宝钞以及的金银的使用,市面上只允许使用天朝银圆。”
“还有,”端华紧走两步跟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说到,“迁移期间,没有军管会的特别许可,不允许随便出城。我看他们还有谁敢掉蛋。”
“呵呵,端华主任可是有些太……”林海丰微微一笑,看看端华和奕忻,“不过,特别时期总要有些特别的手法。唉……这内城里面毕竟都是你们同族的乡亲,真是难为了你们了。”
“这城里的人,有一多半都是他娘的吃爷喝爷不爱爷的赖在你身上虱子,要不是他们这些败类,大清也不至于……”话一说到这里,端华瞅瞅林海丰,赶紧捂着嘴嘿嘿地一笑,“林主任,我的意思是……其实是……”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不要有顾忌嘛,你说的其实不错。如果不是有了这些只会拎着鸟笼子,抽大烟,逛窑子的大爷们帮忙,咱们的革命怕是还要耗费上些时日哩。很好,很好。不过,我们这些人可千万步了他们的后尘啊。”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曾国藩在后面摇摇头,“有您林主任在,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看看,你曾参议又把捧这么高,呵呵,你就不怕一下子摔疼我啊?”林海丰回头望望曾国藩,笑着摇摇头,“我一个人又能干什么。要想咱们的天朝江山永固,那需要的是大家一起的力量。”
说完,林海丰瞅瞅奕忻,停下脚步一指已经到了眼前的那座巨大的午门,把话头又重新扯回到了一开始,“就好比是这里,很多人大概都是梦寐以求地想坐进里面的那个宝座。刚才你奕主任也劝我进驻这里,可我不会来的。”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诸位官员们,继续说到,“知道为什么非要迁移这内城里的人吗?一是这里已经成了入略者占领及强权的象征。中国的大地上,居然划出了不允许中国人居住的特殊地域,这是全天朝人民的耻辱,不消灭这种现象,天理难容!第二,我们的革命不仅仅是为了民族的独立,还肩负着打到一切皇权,还人民一个民主自由的天地的历史使命。不仅是这座紫禁城,还有整个的内城,都将作为残酷奴役人民的皇权的象征,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那些风景秀丽的场所,要对人民完全开放,供大家自由地休闲娱乐之余,永远地牢记从前的悲惨和屈辱的历史。”
林海丰走到午门那宽敞的大门洞前,对正在向他施礼的警卫还完礼,又亲切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然后手抚红壁,看着跟上来的奕忻等人充满深情地说到,“要知道,这里曾经饱含着我们多少代祖先的辛酸啊!随着全国光复的进程,不久的将来,天朝的国都就要迁至北京。如果要把庞大的政府机构都设在内城里,整个这座城市的格局慢慢地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破坏掉。等到那个时候再后悔,什么都来不及了。”
国都要迁来北京,那不进内城还能去哪里?不仅是奕忻、载垣等人,就是左宗棠和曾国藩这一干人也都糊涂了。难道设在外城?那可都是小民们狗窝似的小门小户,不要说气派,恐怕放置各大部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不明白,可林海丰心里早就有数了。今天这一转,使得他这个一百多年后的“老北京”的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原来北京城是这么的古典,这么的雅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园林。一路上,他早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经典的城市永久地原样保留下去,多少年后,这就是一个象征着中华民族那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活化石,她会比任何东西更加珍贵。
林海丰还依稀记得,在他的那个年代,当全国解放后,当已经确定了把首都设在北京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议将国家机关集中在丰台,以避免由于庞大的政府机构进驻后,会带给北京城潜在的破坏。可惜的是,国家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以至于一百多年后的北京城,远远没有他现在所看到的更秀丽,更具有中华文化的底蕴。
要给世界留下一个中华民族文化的经典。既然是这样,那就得再建新的设施以应对迁都。那么,这笔支出该找谁要呢?
当然不能再给杨委员长“添麻烦”。鉴于法兰西公使布尔布隆接二连三地转来其皇帝拿破仑三世的盛情相邀,林海丰已经决定,几个月后,他将带着一个代表团,其实也是一个庞大的“破烂采购团”去法国,那时候所需要的钱,估计又得叫杨委员长头疼上好几天。
唉,还是动自己的“小金库”吧。
正阳门外,大栅栏东口安琪尔商行旗下的裕丰楼涮肉坊,曾经是相当的火爆,内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大小官吏及各色人等,简直就是前脚跟着后脚的你来我往。
由于其雅致的楼宇背北朝南,又正好坐落在皇城的南面,远近众多依靠安琪尔发财的商户们,不仅经常前来捧场,还由于每次吃完一顿美味精致的羊肉火锅之后,总会有好生意上门,于是,商户们更喜欢称呼这里是“南来顺”。慢慢地,“南来顺”就成了裕丰楼的小号。
可自经过了几天的京城战事后,裕丰楼的生意却渐渐地有些冷淡了。除去还有一些商户中的老主顾们时不时地光临之外,以前的那些满洲贵族和满清官员都已再难见到。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要是在从前,客人们总是要为晚来一步而没有了座位常常捶胸顿足,但是现在,零零星星的客人们仅仅连楼下的散座都没有坐满,就更不要说楼上的那十几间雅座了。
像这样的情形,要是就那么一天两天还可忍受,可眼下一连气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不论张祖光怎么安慰,也不能不叫裕丰楼的女掌柜杨晓丽整日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她是受雇于安琪尔商行来帮助打理这个店的,既然拿了人家的薪俸,那就得给人家挣得好的回报,这毕竟是人人皆知的常理。店里不挣钱,一大帮子的前堂后厨人员还要照样养活,尽管安琪尔商行财大气粗,看上去好像根本没当回事,杨晓丽自己的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三儿啊,没事别在那里闲着啊,脚上小焦子你们两个搬个梯子,去把门前的牌匾再擦擦,”“裕丰楼”的牌匾那可是当初的议政王,如今又是太平天国大官的奕忻的手笔,杨晓丽总觉得眼下的生意不好,一定是跟那几天俄国洋毛子把牌匾瞎折腾得脏兮兮有关。她吩咐完二楼的小伙计,自己无精打采地用手上的抹布,接着去擦面前那张已经被她擦得一尘不染的大饭案。
“蹬蹬蹬……”随着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杨晓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可转脸抬头一看,她又气馁了,“我说三儿啊,干嘛,指使不动你了啊?还是跟我这打马虎眼玩儿?”
“嘻嘻……”窜上楼梯口的三儿似乎没有听到女掌柜的指责,而是一脸喜色地一指下面,“掌柜的,来客人了,大客人!大掌柜说了,赶紧收拾最好的房间,使出最好的本事来招待客人。”
“真的吗?”杨晓丽惊喜之下刚要冲到二楼的栏杆那里,去看看下面到底是来了什么样那么尊贵的客人,可迈出一步之后,又赶紧收住了脚步。先是把手里的抹布一下丢给三儿,接着想拾掇拾掇身上,手还没碰上衣裳,又举在了鬓发边。
“掌柜的,您就别忙了,客人上来了,”看着简直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的女掌柜那个乱劲儿,三儿的话没说完,就飞快地闪在了一边,让出楼梯口。
“哈哈……女掌柜的能把这涮肉坊弄得那么火爆,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不会是有三头六臂吧……”随着一阵脚步声和爽朗的笑语,一对儿青年的男女,在安琪尔商行大掌柜薛江和她的男人张祖光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杨晓丽的视线里。
“哟,不用猜,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杨掌柜了,”上来的男子一见呆愣在那里的杨晓丽,立即笑容满面地一拱手,“久仰啊久仰。”
杨晓丽不用猜也知道,来人一定是刚刚得了势的太平天国方面的人,这不仅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的是过去只有戏院里才难得一见,最近这一阵子忽然又成了各家成衣店最火爆的服饰的蓝色右衽汉装,而且她还细心地观察到到,这个没有辫子年轻人头上的短发,根本不是最近才新剪的。
“哎呀,你怎么还在那里傻站着,怎么不赶紧跟客人见礼呀,”张祖光上来一步拉了拉自己那木头人似的媳妇,冲着林海丰一笑,“林主任,这就是我屋里的。”说完,又笑着捅了捅媳妇,“傻子,这就是太平红军的林主任啊,你念叨过的那个能上天的那个活神仙。”
这一下,本来已经有些清醒的杨晓丽脑瓜子一阵眩晕,又傻了过去。我的妈呀,安琪尔商行这是得了几辈子的忌啊,大清在的时候风光无限,现在变天了,他们怎么还是风采依然?门前已经有了当年议政王的手笔,如今要是再弄上个活神仙的珍贵匾额供奉起来,那裕丰楼还不得火出京城,火上全天下呀!
“完了,完了,”林海丰看着杨晓丽那副傻呵呵的样子,扭头冲夫人一摊手,吃了苦瓜似的一咧嘴,“想必是人家杨掌柜知道咱俩是穷光蛋,不欢迎咱们来打秋风啊。得了,咱们还是识趣点儿,自己走自己的路吧,不然的话,一会儿再想走,可是恐怕连楼梯就都没了。”
见到这么难得的大客人转身要走,杨晓丽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急切之下她一伸手,想抓又没好意思去抓客人的阔袖,“别……别呀,您能来我们这个小店儿,真是令小店儿蓬荜生辉,请都请不来的大好事儿啊……”
望着还真了的杨晓丽焦急的神态,柳湘荷咯咯地笑了,赶紧上前拉住杨晓丽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嫂子,您甭搭理他,他就是喜欢逗人玩儿。”
“嗡”的一下,杨晓丽再度天旋地转地傻了过去,“嫂子”,咱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当得起人家神仙夫人的嫂子哦……
第四六六章 美酒佳肴
几样摆码精致的诸如糖蒜等开胃的腌菜之后,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紫铜铜火锅就带着一股炭火的气息被端上来了,紧跟着,不仅看上去鲜嫩,而且被刀工娴熟的后堂厨师们切的如同是薄薄的一层纸,就像是一块块绢帕被整齐码放在大盘子里的羊肉片,又摆在了客人们的面前。
真不错,还没有去伸筷子,仅仅凭借观感,林海丰在心里就禁不住地赞叹着。等到尝完第一口,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范文瑞、薛江这几个鬼精灵,居然在不到两年的短短时间里,就整出了这个比之百年后的他曾去过的“东来顺饭庄”,也是毫不逊色的“裕丰楼涮肉坊”。
“主任,夫人,您们多吃啊。不满您们说,要是论起我们这里的羊肉来,那可绝对是京城里的独一份,”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饭庄掌柜,相互间稍微一熟悉了,杨晓丽也就没有了先前那么多的拘束。她在殷勤地劝着两位尊贵的客人尽情品味之时,话语中不免还多了几分的生意经,“我们店里所选用的,都是清一色口外的小尾黑头绵羊,最多的饲养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年半到两年,而且在这之前都还是被……呵呵,店里的伙计们私下都把这种羊戏称为‘太监羊’……”
“太监……羊?”柳湘荷显然是没弄明,一头雾水地瞅着身边这位能干的女掌柜。
“哈哈哈……”林海丰望着夫人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又看看禁不住地都在捂着嘴嘿嘿笑着的薛江和张祖光,也大笑起来。
杨晓丽脸一红,狠狠剜楞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赶紧又倾身探头,伏在林夫人的耳朵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之后,柳湘荷粉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两团红晕。
“这……这也太残忍了点儿吧……”柳湘荷望着沸腾的锅子里漂浮的鲜嫩肉片,拿在手里的筷子也不禁开始有些犹豫了。
“哟……我的夫人啊,您要是啥都可怜的话,那咱们还不都得饿死,”杨晓丽一伸手,狠狠地夹起一筷子肉,放到了这位比菩萨还心软的林夫人碗里,咯咯地笑着,“猪牛羊这些东西子,生下来还不就是要任人宰割的?所以啊,只要咱们吃着可口,也就没那么多别的讲究了。再说了,不是咱们想出这些好点子来,它还卖不上这么个好价钱呢,您说是吧,夫人?”
杨掌柜的一番话,柳湘荷好像是似懂非懂,可在林海丰、薛江、张祖光三人听来,却是另有一番感受。三个人相互一笑之后,薛江瞅瞅杨晓丽,冲着林海丰赞叹到,“要说起张大哥这位夫人来,那可真不是等闲的人物。要是没有她,我们可是想不出这些点子来,裕丰楼恐怕也没有那种曾经红极一时的风光场面。刚才在大门口主任您也看见了,嫂夫人那可是大能耐啊。呵呵,牌匾是议政王的手书,所有肉羊的挑选及运送,都是僧格林沁君王委托军兵协助一手操办……”
“得啦,得啦,大掌柜,您就别在损我了,”杨晓丽被薛江夸得有点儿受不了,“说实在的,人家要是不看在咱们范大掌柜的面子上,哪里会如此的关照我这么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蠢妇人。要说能耐大,还得说在咱们背后撑腰的那位范大掌柜才是。还有你薛大掌柜,也不是省油的灯。咱这店里眼看着就穷的揭不开锅了,您连管都不管,一门心思就惦记着皇城里的大生意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得鼓了鼓腮帮子。
“我说家里的,你这张嘴别老是那么厉害好不好?”张祖光瞥了眼媳妇,不好意思地笑着看看林海丰和薛江。
“哈哈哈……”杨晓丽的话却叫薛江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冲着杨晓丽一挤鼓眼,“那里都是赚钱的大生意啊,当然要咬住青山不放口。”说完,他又笑着转向林海丰,“我们如今做生意,就像是对待那‘太监羊’那样,只要吃着顺口、吃着开心,管他谁是谁呢。”
林海丰知道薛江指的是什么。他早听说了,奕忻为了整治从前的那些宿敌是不择手段,该杀的虽然都杀了,谋财自然也不会耽搁。而这次借着整修京城的机会,身为安琪尔商行暗中的一个股东的奕忻,更是闭起双眼,把全部工程都交给了安琪尔商行一肩挑,任由安琪尔商行拎着磨得飞快的大刀,在京城里的那些要承担修整费用的前清王公贵族、朝廷大员们身上上下飞舞。
此时听着薛江的话,他心里在笑,可脸上显得很平和,而且还说出来一句令人要费心思去揣摩的话,“光复了,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新天地诞生了。天朝政府最大的愿望,就是带领着全天下的人民一起过上幸福的好日子。所以,做生意嘛,只要守住诚信,你们赚钱自然是正当的。不过,乱来不行,乱来可是早晚要遭到报应的。”
林主任的这一几句话,薛江和张祖光听着虽然一时也是难以理解其深意,但没有更多的异样。可这话在杨晓丽听来,却是感觉有点儿寒意。在她看来,这位活神仙林主任能屈尊她的店里,一定又是范、薛两位大掌柜故伎重演,施展当初对付宫里的那位太后及议政王等大人物的拳脚功夫,谋求在眼下的新朝里,同样继续演绎“不倒翁”的风采。所以,这位林主任刚才那句转折之后的“乱来不行,乱来可是早晚要遭到报应的”,就不能不叫她多想上一想了。
看来一顿饭是根本拉人家下不了水的,就不知道以后的大掌柜们要花多少钱,才能抱住这颗粗腿喽!想到这儿,杨晓丽不由得看了丈夫一眼。说实话,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可是没少委婉地提醒丈夫,既然都是朋友,就不应该看着朋友往悬崖边上走而不伸手去拉上一把,大掌柜们的生意是赚钱,可她感觉总是赚得有些昧心。过去收售宝钞、军粮掺假等等暂且不说,眼下趁着皇城被管制,承担京城粮食、菜蔬等必需品供应的安琪尔商行,却是黑着心一方面哄抬物价,一面却又在典当行里压低价格,迫使那些毫无其它生计的皇城内的满洲人们,不得不为了糊口而忍痛割爱。而据说此次京城内的整修,那费用更是高的令人听了之后舌头伸出来就缩不回去。这哪里是正当的做生意,简直跟江洋大盗的明抢明夺一般无二。这样长期下去,难保哪天就会惹上灾星。
可自己的丈夫似乎并不太理会她的话,每次一聊到这里,丈夫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人家做人家的生意,既然是生意,就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意挨的事。我当的药铺大查柜,你好好地给人家看好店,吃喝不愁就挺好。再说,人家有人家的门道,敢做就不怕犯事。”
不怕,哼,那就走着看吧!见丈夫像是八辈子没吃上好东西似的只顾低着头大口吃肉,杨晓丽心里在打鼓。
那边儿,此时的林海丰早又换上了笑脸,他的烟瘾大,可是酒量有限,本来今天他是不打算饮酒的,在薛江和张祖光的一再劝说下,终于端起了面前那只翠绿的碧玉精心打磨成的酒杯。尽管酒量不大,可是这几年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好酒没少沾嘴儿,因此,对酒的感觉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现在,杯子里的酒乍一入口,他就发觉这酒的口感香浓。再品一口,禁不住抬眼望望薛江,“呵呵,不是已经闹得酒比金贵了吗,怎么,你薛掌柜还私藏了这般不错的好酒?不会也是从哪里刮来的吧?”
薛江嘿嘿一笑,还没的及开口,却被杨晓丽抢了先,“主任啊,这酒可是我们正儿八经的自己酿制的。”
“哦,呵呵,不简单啊,你们自己还开了酒厂?”林海丰饶有兴致地看看杨晓丽,又瞅瞅薛江和张祖光。
薛江笑了,“不瞒您说,我们是提前知道了酒会短缺,所以……所以……嘿嘿……所以,我们通过一些手段,将京城周围的‘烧锅(酿酒的作坊)’全都盘了下来。经过一番比较,西南的几家如‘龙泉烧锅’、‘义和涌烧锅’的酒质感觉最好,就最后全部按照他们的方法,专出这种‘二锅头酒’。”
“二锅头……”林海丰点点头,思绪一下子竟飘回了自己的那个年代。不知道多病的母亲是不是还在硬撑着身子,期盼哪一天自己会突然的归来。唉,如今到了家门口了,却是……
他冷不丁的突然想了起来,记得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他们一家好像就是在道光年间才由山东的文登迁往北京的良乡附近来的,而且,祖辈们好像还就是以酿酒的“小烧锅”为生。也不知道先祖们如今会不会就在安琪尔的酒厂呢?
第四六七章 这是什么狗屁训令?
“怎么样,林主任,我们这酒还是蛮不错的吧?”薛江没有想到林海丰的思绪会飞的那么远,只是误以为他在细细地品评着酒的滋味儿。
“啊……咱北京的二锅头就是不错,以前我就常喝,而且还要……”猛醒过来的林海丰话说到这里,才忽然从斜对面夫人的诧异眼神中感觉不对头,随即哈哈一笑,“我是说咱……不……是你们要把咱们的北京二锅头整出点儿大名堂来,将来可以带回到天京叫杨委员长他们都尝尝,这样,我也就能借此机会常喝了……哈哈哈……”
“没问题,没问题,林主任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我们的二锅头将来也许争不过茅台,至少也不能比它逊色多少。”薛江连连点着头。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看到大家已经吃喝的尽兴,杨晓丽出去又亲手端回来一盘被温油炸得外焦里嫩的芝麻烧饼。
吃着松软香脆的烧饼的时候,林海丰有意无意地看了夫人柳湘荷一眼。柳湘荷似乎马上会意,三口两口吃下手里的烧饼,又最后喝了一口碗里浓香的羊汤,拿起手边的手帕一边擦手和嘴,一边笑着看看杨晓丽,冲林海丰那里努了努嘴儿,“嫂子,我是吃饱了,他们这些大男人,别看平时做事风风火火的,吃起饭来却是一个比一个能磨蹭。这里我可是第一次来,听说外面有个叫天桥的地方很热闹,也不知道离这里远不远。得啦,咱俩就不奉陪他们了,嫂子,要不你干脆就领我去天桥转转吧?”
“这……”杨晓丽愣了一下。带你去天桥?我的天妈呀,那要是中间出个一差二错的,我哪里担当的起哟!
“没事,我说的家里的,你就陪着夫人去转转吧,”张祖光知道当然自己媳妇怕的是什么,于是赶紧笑着说到,“主任的侍卫就在楼下散座呢,会有人跟着保护你们的。”
“那……”
看到杨晓丽似乎还是在有些犹豫,柳湘荷笑着站起身,赶紧挽起她的一只胳膊,“嫂子,今天机会难得,以后再想找时间出来游玩,指不定又是啥时候了,走嘛,求求好嫂子啦……”
“别……可别……夫人……走……咱们这就走……我马上陪你走……”杨晓丽被主任夫人这声娇滴滴的哀求给弄得几乎要浑身酸软,再有啥念头也来不及想了,赶紧一咬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看到两位夫人离去了,林海丰面带微笑,又重新端详了薛江和张祖光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点头,接着又地摇摇头,这才缓缓地说到,“刚刚光复北京,手头上一时事情很多,再加上你们的特殊的身份,所以也一直未能与你们一起好好地坐坐。遗憾的是,即便是在眼前已经这样大好的形势下,你们也还暂时无法与大家一起充分享受咱们天朝普通人那样的自由自在的欢乐。即便是今天,在座的也只能是你们两位,要想和文瑞以及其他北京站的同仁们……恐怕还一时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没办法,既然走上了咱们的这种岗位,为了更多人的欢乐,就注定咱们要牺牲掉很多东西,这是咱们的责任,也是必须要尽到的义务。”
说着,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黑陶酒坛,给薛江和张祖光各自斟满了一杯酒,而后自己首先端起了酒杯,表情也变得愈发庄重起来,“为了天朝的光复大业,你们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付出了更多的代价。今天,我首先代表内务部的全体战友,向你们二位及北京站的全体同仁,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问候。同时,我也代表最高统帅部和全天朝人民,向你们及你们的战友们,表示由衷地感谢!你们辛苦了!也祝愿你们在今后的征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更大的荣誉!”
双手把酒杯平端在胸前的薛江和张祖光用力挺直身板儿,眼睛里放射着灿烂的光芒,声音虽然不高,却是铿锵有力,“为天朝效劳!”
“呵呵呵……”林海丰愉快地笑了,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儿,“更重要的是,咱们在为了天朝人民服务。来,干杯!”
“为天朝人民服务!”薛江、张祖光随着林海丰,一饮而尽。
“坐,坐下,”等到薛江和张祖光都落了座,林海丰也重新坐下,“目前的局势发展是一日千里,有些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一些情况是你们一时还不甚了解的……”接着,林海丰向这两位部下大致讲述了整个光复战场上的全局。
在太平天国红海军的协同下,辽东沙俄军被李侍贤指挥的红三方面军主力围打的走投无路,在经过了红八军派出的诺巴诺夫斯基等人的几番劝告下,迫于天朝红军巨大的压力,已经全部龟缩在旅顺的沙俄舰队,不得不接受穆拉维约夫司令官阁下的“命令”,残余人马全部就地向天朝红军缴械。
红三方面军的谭绍光集团,在完成对北京周边的接收、清剿之后,也已经推进到了承德一线。而韦俊指挥的红二方面军东线集团,继在保定迫降了绵愉兵马之后,也北进至了宣化、赤城。与此同时,石祥桢的红二方面军西线集团光复了山西全境。内地形式的发展,对即将进行中的蒙古和平解放有着重要的决定性意义。
西北战场上,红一方面军的进展一直保持着极快的速度,捷报更是频传。西北的回乱已经完全被扑灭,兵锋已经开始指进了新疆。
全国飞速发展的战局,尤其是随着满洲殖民政权的被推翻,对一直半阴半阳的西藏,产生了极大的震慑,天朝与西藏的和平谈判,已经开始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不仅如此,周边历来的一些藩属国,如越南、朝鲜等,也在频频与天朝政府接触,承认天朝继续作为他们的新宗主国……
“不久的将来,全国就要进入到一个崭新的和平建设期,”林海丰装上烟斗,惬意地抽了一口,而后,看看面带喜悦和振奋的薛江、张祖光二人,话题忽然一转,“你们对我先前的那句话,是不是心里有些纳闷儿啊?”
薛江和张祖光被林主任的这么一问,一开始给闹了个糊里糊涂。两个人不知所云地相互望了望,猛地才恍然大悟,可不是,林主任一开始说过的“乱来可是早晚要遭到报应的”那句话,到底是个啥意思?
林海丰呵呵地笑了,“我们渴望着永久的和平,没有和平,就丧失了建设的基础,追随我们革命的人民就没有好日子过。但是,和平不是光靠想象就可以得到的。目前来看,企图亡我之心不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所以啊,我们必须居安思危,要给天朝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确保天朝的永久和平。”
薛江和张祖光又是相互带着疑问的眼神儿一望,他们的心里其实都已经随着林海丰的话一动,尤其是薛江,他已经预感到也许自己在这里不会再呆上多少的时间了。
“呵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还是那句话,做咱们这行的,总是要走在其他方面的最前面,”林海丰充满深情地望着面前的这两位部下,“北京站的历史使命已经圆满完成了,你们……你们将要走上新的征程。这也是我今天来看望你们的第一个目的。”
说着,他又冲薛江轻轻摇摇头,“两年未见,你这气色可是不如以往了,要多多注意身体,有一个好的身体,那才是革命的最好本钱。不然的话,我可是没有脸面去见你的老父亲了。”
“没事,没事,”薛江嘿嘿地笑着,连连摇头摆手,“我就是这几天睡眠少了一些,身体可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您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呵呵,主任啊,您想安排我们去哪里呀?”
林海丰低头抽了口烟,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瞅瞅薛江和张祖光,“要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这次一走也许很远,也许……也许要永远地离开你们日思夜想的亲人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存和战斗。”
“没问题,主任,从跟上您那天开始,我就有了这种准备,为了天朝,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纵然惹得一身剐,也在所不惜!”薛江语气并不气壮山河,眉宇间露出的却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豪迈。
“我……我也甘心情愿,”张祖光开始说的的确有些犹豫。听林主任话里的意思,恐怕自己也要离开恩爱多年的媳妇了,一想到这里,难免会有些心里酸酸的。
“好,好,”林海丰点点头,“过两天,朝鲜派遣来的使者就要来这里了。利用这次机会,你们要寻找到去往那里发展的渠道,成立内务部朝鲜特别工作站。还是由范文瑞任站长,薛江任副站长,以后直接接受我的领导。至于具体的办法和细则,由不久就会到来的你们经济情报局的汪海洋总监,详细指导和安排你们。”
“明白了,”薛江和张祖光几乎是同时点点头。
“呵呵,这就是我开始那句话的内涵,”林海丰满意地笑着,一指薛江,“你们这个安琪尔商行,与奕忻相互勾结,把个皇城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怨声载道。尽管北京城在光复的一年内还都是奕忻所管辖,但是,这些错误的方法和手段,总要由天朝来替他背。所以,将来不狠狠地收拾你们一下,难以平民愤啊,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啊!薛江看看张祖光,苦着脸咧咧嘴,随后,也跟着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捂着嘴低声地说到,“主任,既然是这样,反正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那俺可就把刀磨得再快点儿,不宰死那些捞足了满洲人绝不收手!”
“那是你们商人的事情,我可是不参与,”林海丰轻松愉快地喷吐着嘴里的烟圈儿,“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攒了多少钱了?”
“钱?哈哈,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别的不说,再修建个北京城估计差不了多少,”薛江得意洋洋地看看张祖光,然后冲着林主任做了个鬼脸儿。
“厉害,真是厉害!”林海丰呵呵一笑,一伸手,“借些给我,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
“借多少?”薛江有点发懵,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把手已经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林主任,“要是十两、二十两的,我那里有。要是百八十两的,那就得跟祖光跟我一起凑,可这要是再多了……”
“再多了怎么样?”林海丰的手还是没有缩回去,而是逼视着薛江。
“要是再多了的话,”薛江一咬牙,“五百两以内,您打借条,我从库里拿。但是……但是保证十天之内归还清楚。”
“十天?晕死我,我要是有,还能跟你薛大掌柜的借?”林海丰摇摇头,“再说了,五百两能干什么,后面加上个‘万’字那还差不多。”
我的天!薛江这回差点儿晕死过去。他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像是不认识了似的看着林主任,“林……林主任……”薛江的舌头都开始不好使了,“林主任……这个我可不能照办。”
“为什么?”林海丰猛地往回一收手,好像有些愠怒了。
这下,薛江倒是硬了起来,“主任,按照训令,现在我们的直管上官是汪海洋总监,您的指令在没有汪总监的认可之前,我们是不能服从的。”
“汪海洋?”林海丰似乎更气大了,“他一个小小的总监难道还盖过了我这个内务部大臣?他能随便拿钱,我比他官大得不是一级两级,反到还拿不了了,这是谁定的什么狗屁训令?简直就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