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撤啊!妈的,快撤啊,弟兄们!
“那个时候的桥头,在周围的十里八村中,就算得上是个大的集镇了。村里有好几百户人家,上千口的人,再加上河两岸的村子在头天夜里,就开始陆陆续续被红军疏散进来,躲避可能发生的战乱的人们,村子里老老少少数千口。红军们劝说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把逃难而来的那些人都暂时安置下来,至少有个栖身之处。可他们自己,却都是住在村子里的道路两边。要打仗了,谁都害怕,老百姓嘛,哪有不怕打仗的。红军们一遍遍地告诉俺们,不要怕,有红军在,洋鬼子就打不进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在村子的北头修筑了一些堡垒。挨着白马河渡口,背靠北山,他们挖了好些的壕沟,也看不出来他们挖这些家什是做些什么用。说归说,估计谁呆在家里都还是怕,红军们人少啊,不过也就六七百人,洋鬼子多厉害,那枪炮,那阵势,啧啧……去年因为修建威海卫,闹过一阵子抗夫的,几天号人就是想从这里躲进天福山里去,结果刚刚退到就在咱村西几里外的地方,最后被洋鬼子围住了。只有不到半天儿的时间,就全都完蛋了。唉,当时那人死的……”
“仗一打起来,大家伙儿更是各个惊慌,有些胆子小点儿的还都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别说,这第一仗下来,大伙儿心里渐渐地就开始有些踏实了。红军果然厉害,村子里还有好几百整整齐齐的骑兵马队没动用呢,洋鬼子就吃不住劲了。再等到看见红军们先是藏在事先挖好的沟里,接着再跳出来杀退第二波过来的洋鬼子,大伙儿都那个跳啊、乐啊,真是解气啊,谁知道后来……”
“说实在的,红军是好,和俺们这些百姓们一起有说有笑的,就像是一家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天下里还会有这样的军队。他们挖壕沟的时候,不少的青壮都去帮忙了,那横横竖竖的壕沟,没用多少时间就挖好了。在后面的沟里,有的地方还用树木在上面覆盖起来,再培上土。咱当时也不知道这样对打仗有什么用。一问身边儿的红军,才知道那叫掩体。不过,大伙儿还是不明白。红军来的都是一队队彪悍的马队啊,这马队能进壕沟打仗吗?仗打起来了,大家伙儿这才明白到底是咋回子事情。洋鬼子那大炮打的够狠,可惜的是,红军没有能打的那么远的炮,不然……。红军就躲在俺们帮着一起挖出来的掩体里,打火枪,放手炮,嘿嘿,红军的手炮可是厉害,炸得掩体前面的联防团、洋鬼子们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村子外面看热闹的人那个笑啊,各个笑得嘴都是歪歪的。尤其是红军当红军冲出掩体,用刀砍杀靠近的洋鬼子时,大家伙儿攥着拳头,一起的喊叫,杀,杀,真恨不得一下子也冲进去,亲手砍杀几个洋鬼子才解气。真的,俺们那是已经憋闷了一年多的气了啊,终于有人替俺们出头了。联防团和洋鬼子被红军杀草鸡了……”
“最叫人寒心和可悲的,还是那些联防团的王八蛋们,他们是把自己卖到家了。丘自阴那家伙更是王八蛋中的王八蛋,在文登、荣成两县,提起丘王八来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帮着洋鬼子作尽了丧尽天良的天下所有恶事。为了自己能发财、升官,甚至连他自己大大小小的六个娘们都拱手献给了洋人。见到红军,这个丘王八像是见到了八辈子的仇人,那个不要命。这些人,就应当把他们灭了九族,一个都不能留,都是他娘了个?的人渣。洋鬼子就更不是人了,都是一群地地道道的一群畜生……娘了个?的,他们被红军杀的草鸡了,自己不敢再面对面地跟红军硬来,竟然想了这么个下三滥的恶毒手段。红军猛啊,丘王八的联防团眼看着不是红军的对手,洋鬼子竟然不顾前面那些替他们在卖命的奴才们,噼里啪啦打起了炮……唉……那炮……那炮都落在了正混战在一起的人群里……”
“娘了个?的,天底下还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看着被滚滚浓烟淹没了红军们,能看到的人都明白、却绝对不敢相信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大家伙儿都惊呆了,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流泪……”
这一天,白马河西岸的战场及其罕见的惨烈一幕,被桥头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们所鉴证。
沙俄鬼子的卑鄙炮火吞没了正抵死交战的双方,作为直接的参战者,双方没有任何人会有这种心理的准备。
一营营长于靖带着二连冲进一连的阵地,尾随一连扑进绝对称得上是顽强的联防团群里。于靖随手砍倒一个敌人,遇到的第二个对手竟然就是丘自阴。交手没有两个照面,丘自阴尽管神大力沉,可是三股叉却居然抵挡不住于靖手里那一把小巧的马刀。丘自阴边打边退。红军的短促突击再次发挥威力,一开始凶悍无比的联防团们,已经开始动摇。
轰……一颗炮弹落地。于靖正要向当面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刺去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刀,丘自阴却在第一发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炮弹炸响中,蓦然倒下,头盖骨被削飞了。
爆炸的气浪吹的于靖向后一个趔趄,火烫的弹片擦着头皮掠过。“不好!”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站稳身子,想喊什么,可惜,无情的炮弹接踵而至……
这一刻,对于身处炮火覆盖下的双方将士来说,时间都好像是凝固了。
第二道防御线里的副团长,按着沟沿儿的双手死死抠进坚硬的泥土里,目光僵直住了,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突然,他扭头冲着号兵一声的暴喊,“他妈的,快吹号,撤啊!”
“撤啊!妈的,快撤啊,弟兄们!”他一转身,顺着交通壕向着前面的阵地猛跑,边跑边喊,那声音里,带着嘶哑的哭腔。在他的后面,不需要任何的命令,紧紧跟着的是三连的勇士们。
村头的土坡上,蓝成春额头的青筋暴跳,脸色惨白,眼睛里像是冲了血。
“冲吧,副师长?”坡下,七连长在悲声的呼唤。
“冲吧?”一百多条汉子在狂怒的吼叫。
蓝成春没有动,手里举着的望远镜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两只手却依然空举着,顺嘴唇在殷殷地流着血。二百多的精英啊!在撤退的军号呜咽中,回去的只是少数。
战争就是战争,需要光明正大的高尚吗?战争的本身就是一种屠杀,正义也好,不正义也罢,都是屠杀吧?既然是屠杀,是不是就没有什么手段的高尚与否吧?只要有利于最终的结果,一切都是高尚的吧?因为,军人的最高荣耀,不就是要建立在流淌着的鲜血之中,及堆积起来的尸山之上的吗?对于战争来说,什么善良的人性和高尚的人格,该不会一切都是伪君子吧?
瓦拉基上校高兴了,尽管开始明白过来为数也是不多的残余联防团的团丁们在四散奔逃,有的甚至抱着脑袋跑进了太平红军的原有阵地,完全溃散掉了。不过,他的沙皇士兵却上了河岸,开始迫近估计已经不会再有几个活人的敌军防御壕,而达瓦少校带着又一中队人马也紧跟了上去。他相信,在这种威慑之下,那些什么剩余的太平红军绝对不会再敢与自己的士兵们相碰。
“撤下两面的警戒部队,准备全部过河。”瓦拉基向副官下达着命令,随后,把望远镜又移向了桥头以西。
莫尔西中校,不好意思了,鄙人要先行一步了。瓦拉基的心里在偷着乐。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到处引燃的都是强烈复仇的火焰
沙俄罪恶的炮火嘎然而止,冲在前面的沙俄兵已经插过掉头回跑的少数联防团残兵,扑近了红军的一线阵地。也许是受到了刚才那种巨大收获的鼓舞,也许是认为前面不会再有从前那令人心寒的顽强抵抗,这次,他们表现的的确异常勇猛,在他们后面,又一队人马也开始在陆续接近河岸,而河的东岸,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什么大举动的沙俄骑兵,也开始下了河。
在沙俄们面前的阵地上,在他们看上去似乎已经是毫无生气壕沟里,突然,又是成排的手榴弹飞了出来,紧接着,枪声大作,最后,“杀……”是一排嘶声的怒吼,一个个身影儿从战壕内陡然跃出。
“副师长……”参谋长低声叫着刚刚还如同一尊泥像般的,现在却突然抢去他手中的望远镜,依旧一声不吭开始盯视着河对岸的蓝成春。
“警卫排、通讯排增援一营。”蓝成春盯着正加速过河的沙俄骑兵队,终于说话了,“二营集结,准备全线出击。”
“你能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在冒火,骂声一片。不要说是有些血性的大老爷们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没有人不想上去咬那些没有人性的洋鬼子一嘴的。”
“那些红军真是没得说的,就是洋鬼子这么丧尽天良,他们照样敢继续迎上去。为了什么呢?就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他们是为了俺们不受欺凌,为了俺们有个好日子过。洋鬼子越冲人越多,连马队都要上来了,这次他们没在打炮。唉,可怜那些联防团了,白白做了人家的奴才,他们都不拍着胸口好好的想想,背叛祖宗,给洋人去舔屁股,人家会真正拿你当人?在一阵一阵的号角声中,村里村外已经排满了红军的马队,看着他们一个个那脸色上少有的冰冷,说实在的,如果仔细看看,你还会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在燃烧着一把火,烈火。到了现在,没有人不相信,不要说是眼前的沙俄鬼子,就是随便再有什么什么的洋鬼子来,只要敢和红军作对,那他们只能是自认要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可是奇怪,前面打得那么凶狠,他们也憋足了劲,就是他们的官不叫上。急死了个人了……”
“吹冲锋号,全线反攻!”蓝成春大吼一声。
“村口红军的堡垒后面,大家伙儿涌上来的越来越多,手里的家什五花八门,像是开了锅,洋鬼子真是把大家伙儿都惹恼了,俺们登州人可不是好惹的。可红军弟兄就是不叫咱们过去。突然,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来了,这次比前几次的声音大的多得多,听着也叫人好像是一下子力气倍增。嚯,这一下可是厉害了,几百的马队挥舞着光亮亮的大刀飞似的冲了出去,呐喊着。俺们这边儿谁也阻拦不住了,不管谁怎么说,就像大河决了口,黑压压的全是人流……”
“红军弟兄喊得好听,一听就浑身上下有种使不完的劲头。更何况是俺们这些洋鬼子没来之前还曾经办过拳会的壮小子了,早就想跟洋鬼子试把试把了,这下机会终于来了。‘为了天朝,前进!’冲上去的时候,俺们也跟着这样的喊的。俺们虽然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更多的,他们说的那个天朝能够带给大家的好处,但是,从这些红军弟兄身上,俺们就看到了,俺们相信,那一定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天下。说来奇怪,一喊这号子,身上有伤都没感觉,脚下跟是跑的比往常还要快好多,喊得洋鬼子目瞪口呆。呵呵,他们就是听不明白俺们喊的什么,要是真懂了,不掉头就跑才怪……”
“俺们桥头从前的拳会那可是不错的,农闲下来,不仅仅是俺们自己村里,就是四周的小伙子们也都要慕名而来。俺们这里的拳师戚大海,那可据说还是杀倭大英雄戚继光的后人。洋鬼子来了之后,村里建联防团,第一个就挑中了他。俺们那个时候都奇怪,这种活计是干不得的,污了祖宗不说,也损自己的寿哦,可他硬是答应了。后来大家明白了,他干上这个也有好处,至少还保全了俺们村子里的一些人家。当然,去年围堵由威海卫闹夫逃反出来的那些穷苦人的时候,俺们这里的联防团也去了百十号人,可都是出工不出力。红军一来,戚大海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就带着联防团降了红军。这次,已经解散了的联防团和俺们一起都杀了上去,一直冲过河,追着、围着洋鬼子们杀……就是这次杀洋鬼子,叫俺们村里的小伙子们真正施展了一下自己的拳脚,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红军要离开的时候,俺们桥头跟着队伍走的就有一百多个壮实的小伙子,再加上四周村子里的小伙子们,俺们又把伤亡严重的那个营愣是给补齐了。对,就是‘守如磐石’营,俺们这个连队就叫‘桥头连’……”
瓦拉基上校的梦想破灭了。他那龌龊的战术,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反而激发起了更多的仇恨,到处引燃的都是强烈的复仇的火焰。
当他期望着对手已经被他屠杀的所剩无几,绝对应当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比从前更多、更加凶悍的对手。这里面有精锐无比的太平红军马队,在河里就能把他同样堪称是彪悍的马队,冲的七零八落,成为一个个的刀下鬼。这里面还有更多的,数也数不清的黑压压一片的老百姓,围堵、杀光河岸上他的沙皇士兵,接着铺天盖地的涌过河来,充斥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叫他和他的部下们望而生畏。这里面,还有刚刚溃逃回来的联防团败兵,清醒之余,同样向他们曾经的主子挥起了复仇的武器……
想跑吗?在他们曾经来的路上,遥遥可见的是猎猎飘舞着的血色战旗,遥遥传来的是“为了天朝,前进!”的呐喊,及如涛翻滚的隆隆铁蹄声。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米纳布耶斯基那个混蛋都做了些什么?
瓦拉基上校该哭了,他陷入的是一个战争的汪洋,并有幸体验到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他哪里知道,不仅他以为已经应该到了该过逍遥河的米纳布耶斯基早已走完了他那罪恶的一生,就是他盼望中的莫尔西中校,也在人生的旅途上领先了他一步,到达了人生的终点,他不过是在紧随着那两个人的后尘而已。这一点,还是留给三位沙俄军人,在阴曹地府里去慢慢接着讨论吧。
现在,该死的沙俄们已经是无路可走。
这是一个血色的黄昏……
入夜,从天福山一带至桥头、泊于,燃起了一堆堆、一片片的红色的火焰。火焰吞噬掉那些肮脏的入侵者尸首。同时,也在送走一个个血沃沙场的红军勇士。
曾几何时,一个个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浓缩成一个个凝集在陶瓦罐内的不朽灵魂……
你方唱罢我登场,东线的各路阻击战偃旗息鼓之际,也正是威海卫最后一战的火热之时。
奈古山的重新夺回,对期待中的各路援军的过高估计,使得马尔雅诺夫和哈巴克耶夫两位将军如同是回光返照。老虎山、佛顶山,尤其是仙姑頂,哈巴科耶夫是下了大气力要争夺回来。他不仅仅是要打开一条通向南岸炮台的陆路安全通道,还幻想着以此来为未来的两军会师,夹击南岸炮台做准备。
大批陆续从港湾子里的军舰上搬到威海卫城头上的舰炮,疯叫了整整一个下午,几座山峰、高地被团团的硝烟笼罩,山头上的树木早都没了,成了一个个和尚头,再被被一寸寸地削平。
黄昏,经过反反复复的一次次争夺,仙姑頂首先告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弟兄们,最后的光荣的时刻到了
一八五三的十一月三十日,威风凛凛的俄国黑海舰队分舰队在纳希莫夫海军中将的指挥下,仅仅以伤二百三十五人、亡三十七人的微小代价,就全部歼灭了正锚泊在锡诺普湾的土耳其舰队主力。俄国战列舰上那七十六门榴弹炮高亢嘹亮的轰鸣声,正式宣告了风帆海军时代的终结,传统的木制风帆战列舰船壳在强大的爆破弹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海军的主力舰艇必须要向蒸汽化和装甲化的方面发展。
然而,遗憾的是,虽然俄国人曾经是那么兴奋地奏响了海军技术革命的序章,却拉不开这个真正革命的大幕。二个月后,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和英法联军舰队相比,黑海舰队的主力舰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是质量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根本无力与联军海军进行正面对抗。于是,帕斯科维奇亲王发明了一个绝妙的战术,即将舰队大部分舰只的火炮拆下来,加强要塞陆路的防御,至于那些没有了火炮的空船,则当作了阻塞船,被无情地沉入到塞瓦斯托波尔港的入口航道。几个月前还是狂妄的不可一世的黑海舰队,还没有与英法的战舰进行过一次正规海战,就草草地,而又无奈地接受了覆灭的命运。
似乎天生就有了一种遗传基因在作怪,当威海卫陆路防御战打响的时候,巴鲁什卡也玩起了这把活儿,而且越玩越顺溜。太平红军的一次次当头棒喝,曾经叫他心惊,而随后己方一硬起来,逼迫得对方一次次退缩,却又叫他心里痒痒。就好比是一个坐在赌场里的赌徒,他觉得除了输之外,自己也能赢。于是,他就像一个搬家的蚂蚁王,指挥着手下更多的大小蚂蚁们,向威海卫的城里输送着他的精血和家当。精锐的陆战团除去在南岸炮台已经被歼灭了的一个营外,其余全部拉进了威海卫城,战舰上的火炮、水兵,有一半都上了岸。
当然,他比帕斯科维奇亲王还是要聪明一些,没有沉船封港口。一是他也曾想起过要把南口封死,遗憾的是,太平红军的炮火根本不给他那个机会。至于北口,那是封不得的,真要封了的话,万一想跑的时候,自己也是无路可逃了。再说了,美法两国负责调停的联合舰队虽然已经离去,可还留下了两艘炮艇就停泊在荣成湾附近,他的巡逻船每两个小时就会把海上侦察到的情况送回来。直到现在为止,太平红军的海军也根本没有露头,看来在这里美法两国还是够朋友的,尽管在克里米亚那边法国人是敌人。既然太平红军的海军不参战,那么,单单对付陆地上的这些对手,总还是能撑持几天的。
“威海卫遭受敌军愈来愈猛烈的攻击,但在我沙皇忠勇将士的奋力反击下,目前稍有稳定。纵观全局,南方叛军的实力虽然不低,但并不是不可战胜,希望……”这是巴鲁什卡给住在天津的驻华派遣军海军总部发出的最后一份电报。电报没有发完,在太平红军再度对刘公岛的炮火急袭中,电报线路就被炸断了,自此,他失去了与天津总部之间的联系。在电报里他最后希望的是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总部,剩下的只能是他的总部去理解和猜测了。
有了巴鲁什卡的这种鼎力支持,达萨莫夫也就有了一系列的赫赫战果。继一团成功收复奈古山后,精锐的陆战团又收复了仙姑頂,而他的第二团在老虎山和佛顶山,也是打得对手几乎站不住脚,如果不是老天帮了山上那些太平红军的忙,天黑的太快了,那两座山峰也早站在了他的士兵们的脚下。不过,有了仙姑頂这个屏障在手,现在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只要荣成方面的援军在崮山一带一打响,他的军队就可以在港湾里的舰炮掩护下,顺着海岸线直扑南岸炮台,哈巴科耶夫兴奋异常。也难怪,打了胜仗的军人总是要兴奋上好一阵子的,胜利是对军人的最佳奖赏嘛。
现在,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一样,是铁了心要和天朝红军在陆地上来个决死一战,这当然是谭绍光求之不得的。如果不是怕线收的太紧,巴鲁什卡这个风筝会挣断线绳跑掉,不要说奈古山和仙姑頂,就是红军脚下的任何一寸土地,他们也休想得去。
“长官一动嘴,士兵跑断腿。这话只能在不打仗的时候用。现在不行,现在是长官一动嘴,士兵白送命。以前奈古山上面至少还有些堡垒,现在上去,什么都没有。拼了半天的命,得到的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头,藏没处藏,躲没处躲,根本就没法防御。真难想象,要是他们再反攻上来,谁还敢留在这里。”听听沙俄兵是如何赞美达萨莫夫的辉煌战果的吧。
“打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仙姑頂终于拿下来了。以前这里虽然没有上来过,但是远远地可以看到山顶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野草。现在的仙姑頂,变成了秃子的头,脚一下去,浮土能马上盖住脚面,想找点东西搭建个临时堡垒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难怪他们不愿意守了,这种地方,上帝来了也守不住。天就要黑了,万一他们再反身杀回来的话……”
何止是红军要反身杀回来,单单这两个山头,哪里能满足的了红军将士的胃口。不过,短暂的喘息还是要给沙俄鬼们先留下来的,至少得给城里的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一个集结兵力,准备反扑南岸炮台的机会。当然,这个喘息时间是不好受的,甚至比一直轰轰烈烈折腾了一整天的时间还难熬。打仗的时候,好歹还有个事情做,可是等人约会的滋味儿,会把这两人闹腾成两只热锅上的蚂蚁。
难得的几个小时的安静,甚至连南岸炮台也像是累了,停住了一直不断的吼叫。
“米纳布耶斯基这些蠢猪们在干什么?”达萨莫夫用第二团分别替下了第一团及陆战团的人马,就等着荣成方向援军开战的消息了,谁知道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不会是被阻截在了路上了吧?”巴鲁什卡同样的焦躁不安,却又有些谨慎。
“怎么可能,三个团的人马,近六千人,要想拦住他们,那得需要多少……的中国人?”达萨莫夫在屋子里困兽似的转悠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本来想说“那得需要多少拿着大刀长矛的中国人”,可是话到嘴边儿,却没有说出来。唉,真是莫名其妙,中国人什么时候有的火器呢?“妈的,美国人和法国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他们这些混蛋,中国人永远都是一些肮脏的臭虫。”
是啊,上面不是说太平红军仅仅有两万人到了胶东吗?登州府又说他们那里也遭受袭击,而威海卫面前的敌人怕也不止六七千人马,能动用去拦截六千全副武装,尤其是还拥有大量火炮的沙皇军队,而且还要拦住,没有个万把的军队,恐怕也难以做到啊?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巴鲁什卡真是有些懵了。
“弟兄们,最后的光荣的时刻到了。”这是红一师和红二师都在向各自营团以上指挥官集中宣读谭绍光的动员令,“在我教导旅、红三师、红四师的沉重打击下,荣成方面沙俄的两路援军,三个整团被全歼。军部命令你们,光荣的天朝红军弟兄们,五月二十日晚十一时开始,全线发起总攻击。弟兄们,我们要用我们的实力,和英勇果敢的精神,告诉一切的外来侵略者,莫伸手,伸手必被斩!要让‘还我河山’这句口号,响彻威海大地。弟兄们,迈开你们坚强的双腿,向着侵略者的最后堡垒,为了天朝,前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太平红军的战舰怎么会从这个方向过来?
一八五六年五月二十日的那个夜晚,距离谭绍光所说的总攻发起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习习吹来的凉爽海风渐渐消失了。与头天夜里的狂风暴雨相反,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色。
天上,繁星点点,像一个个俏皮孩子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空旷的海面上,一丝的风也没有,乳白色的月光像一幅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银色软缎,把曾经是桀骜不驯、又隐藏着那么多深邃的大海,温柔地覆盖了起来。
可惜,与这种情调极不和谐的,是在这片洁白中,幽灵般地游动着的一个污点。
承担着巡逻任务的沙俄第三舰队的双桅炮艇“西玛海盗号”,远远看见成山头哨位回发的平安无事的灯火信号,掉转船头,先是如同一个步履蹒跚寻家的老妪,艰难地蠕动了一程。还没看见附近的鸡鸣岛呢,接着就干脆抛下了锚,一动不再动。
上帝啊,来点儿风吧!按理说这应该是这艘战舰上二百多沙俄官兵眼前的渴望。风帆战舰嘛,风才是他们的翅膀,风才能抖擞起他们的威风,没有了风,他们就只能像是一个标靶,一堆放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不过,他们对眼前的这种宁静,从上到下几乎都没有任何的一点抱怨,反而有种陡然间的轻松感。当军官们叼起京城安琪尔商号出产的高档“大前门”,深深体会着中国香烟所带给他们的无比快感的时候,操帆手们也在舒展着酸胀的双臂,炮手们钻出闷热的船舱,伸起懒腰,点燃一支支专门为他们这种人生产的“喜乐牌”劣质纸烟,喷云吐雾之际,都无一例外地还在对着如此温顺的大海,发出一阵阵的感慨。尽管没有欢呼声,可每一个人的心里一定都是在感谢上苍,感谢上帝给了他们这样一个难得的休息机会。
是啊,对他们来说,离开了威海卫军港,不仅如同是离开了一个喧嚣的“大都市”,更确切地说,还是远离了死亡的威胁,去掉了不少的烦恼。
在这个世界上,要是讨论起军人的精神素质来,本该有多种,但是典型怕是无外乎要数这么两种人。
一种军人,在民族与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面临着需要对其个人的生死进行抉择的时候,他们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前去,哪怕前面就是死亡,哪怕就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去为之。这叫奋斗。
还有一种军人,他们就如同是街头上的地痞、无赖。对弱者,他们绝对称得上是英雄,而对强者,却又是地地道道的狗熊。他们从来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所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魂牵梦绕的只是荣誉、地位和金钱。
至少眼前的“西玛海盗号”上,这后一种人居多。用华丽的装点辞藻来讲,他们是厌战了。为什么厌战?不是他们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而是害怕自己像那些曾经被他们**过的无辜人们一样,也会惨遭别人的无情**。
“唉,如果世界永远像今天这样该有多好,”舰长边走下舰桥,边对着跟在屁股后面的军官感慨地摇着头,“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的远离战争了。”
“是啊,是啊,在这里总比呆在军港里提心吊胆的要好。”后面的中尉哈着熊一样的腰,一脸的媚笑,“他们的炮火太厉害了,一想起在南岸眨眼间就被拦腰打成两段的博涅夫上尉的战舰,我现在头皮都还在发麻。”
“呵呵,博涅夫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舰长手扶船舷,向着威海卫军港方向,愣愣地遥望了一会儿。然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还记得吗,在旅顺口的时候开始,这个倒霉蛋儿和我打了多少回的赌,他就一次也没有赢过。”
“哈哈,当然记得。”中尉愉快地笑了,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为了给水手们枯燥的练兵提供更多的娱乐,以激发起水手们的强烈竞争意识,舰长大人别出心裁地发明了炮击陆地大清朝的村庄,或是炮击下地的村民的游戏,组织全舰官兵与博涅夫上尉指挥的战舰进行对抗赛。这种比赛的规则是每次只准使用三发炮弹,以最后击毁房屋的多少,或是炸飞人数的多寡来定胜负。在历次的角逐中,总是以刻苦训练的“西玛海盗号”胜出而收场。用博涅夫的话来说,他每个月的薪水都他妈的喂了“西玛海盗号”舰长这头永远也吃不饱的熊了。不过说归说,这个游戏对博涅夫却一直具有着无比的吸引力。从旅顺口,再到威海卫,每隔十天半月的,还总想着要进行一次。至于薪水,反正是大清朝发的,钱没了再要,实在不行再去抢,那总是少不了的。
“可惜了,听说博涅夫上尉积攒了不少的中国古董,这下不知道又要花落谁家了?”中尉使劲儿咽了口吐沫,砸巴着嘴。
“是啊!”舰长看了看手上的烟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别人的时候,他也在替自己哀叹。中国这里真好,随手一抓都是好东西,可是抢来容易,想鼓捣回家却难了。那些司令部里的王八蛋们,号称是为了严肃军纪,对凡是寄送回国的官兵财物拼命地检查,一发现有“违禁物品”,二话不说,马上没收。什么他妈的严肃军纪,不过就是都在想着肥自己罢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趟家啊!”中尉似乎看穿了上尉的心思。
“这个该死的战争。”舰长一使劲儿把烟头丢尽大海里,恶狠狠地咒骂着。
“上尉大人,东北方向发现有不明物体再向我舰靠近。”
听到瞭望兵的喊叫,舰长莫名其妙地怔了一怔。
“不会又是那两艘在荣成湾耐不住寂寞的法国人和美国人的军舰吧?”中尉顺手把望远镜递给舰长,话语里充满着对人家那种只是把风帆当成辅助动力的蒸汽战舰的羡慕。
“我他妈的就讨厌那些假装贵族、绅士的法国人。”舰长朝着甲板上狠狠啐了一口,缓缓地来到右舷。
“英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儿,拿起把雨伞就冒充绅士,领子里一样向外爬虱子。”中尉不失时机地逢迎着他的舰长大人。
“哈哈……说得好,英国人再他妈的绅士,也照样得梅毒,长杨梅大疮。”舰长咧开大嘴畅快地大笑着,一面举起望远镜,一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衣领。听到别人谈虱子,他的后背也有一种痒痒感。
渐渐靠近的还真是两艘战舰,速度并不是很快,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了风帆助力的原因吧。舰长望着出现在望远镜中的军舰,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当他再仔细定睛一看的时候,突然一个激灵,愣住了。
“大人,出了什么事情?”随意地看了看前面一千多码外,缓缓驶来的两个黑点儿,中尉望着舰长关切地问到,同时还下意识地把手伸了伸。天气不冷啊,风也没有起来,上尉大人寒战个什么呢?
白色的水手服!舰长的脑袋里嗡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啊?太平红军的战舰怎么会从这个方向过来?他的身体迅速向前一倾,再稍微用点儿力气,几乎就能一头栽到海里去,手里的望远镜也随即上移了一点儿。他要仔细看看对方悬挂的军旗。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五团这次是憋足了气来到这里的
犹如一条条湍急的溪流,齐聚塔山及金线顶两个制高点,汇成汹涌磅礴的大海。红一师的一支支突击队伍,携卷起奔腾的怒涛,以锐不可当之势,杀进塔山脚下的沙俄炮兵群,杀进已在塔山、金线顶一带集结了多时,本来希冀与西来的援军的配合,反攻南岸炮台,现在却被突如其来的强大炮火打得已经乱成一团的沙俄陆战团。
红旗漫卷,军号嘹亮,“还我河山”的吼叫声中,是一个个、一群群额上青筋暴跳,眼睛里喷射出火焰的红军将士,在用手榴弹、枪弹和战刀,向侵略者讨还着血债。
为了使后来者能更多地了解天朝历次的对外战争,更多地了解那些曾经作为过天朝红军对手的外军的情况,天朝红军总参谋部通过大量的战后己方各参战部队的检讨、回忆,通过当年对战俘营内被俘外军各个层面官兵的审问、调查,以非常详尽的史实,记载下了天朝红军诞生后发生过的所有战争。这些珍贵的资料被编纂成书,作为红军大学学员们的研究教材,这就是《中华反侵略战争史》。本书的许多资料都是取自于该书,使我们可以全方位、多视角的去了解从前发生的那每一场战争。在此,非常感谢林海丰元帅,感谢他领导下的红色武装,感谢他们对历史忠实的记载。
“黄昏后,我们就在塔山后面开始集结。陆战团由于曾经由于增援南岸炮台和进攻仙姑顶受到了大量的损失,如今已经由过去的两千六百多人,一下锐减为不足一千五百人。为了保证陆战团的实力,巴鲁什卡和巴萨莫夫两位将军特地抽调了司令部的一些人员及舰队的水兵,对我们加以补充。陆战团把在南岸炮台被歼灭的那个营,又重新补充了起来。在我看来,团队的实力虽然肯定是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了,但至少还是已经达到了齐装满员的状态,参加未来的反击作战总还是凑合。”
“按照长官们的部署,我们等候着来自荣成方向援军的消息,只要他们一到,立即杀向南岸炮台。南岸炮台的失守,对我们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太平红军不仅利用这几座炮台摧毁了我们在日岛、刘公岛上的炮台,还封锁了军港的南口。如果不及时收复,一旦要是他们的海军舰队也参战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实在的,战争发展到现在,我们归根到底的错误就是一切的反应都太迟钝,总是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一开始是这样,到了后来还是这样。失去了主动的战争,是不可能取得根本性的胜利的。在塔山集结的时候,我和我的团里的助手们意见完全一致,就是不能静候在这里等,应当主动出击,而长官们却是极力的反对。不难想象,他们都已经被太平红军的一连串打击给打懵了,完全没有了一个对全局的清醒的认识。其实,事情到了现在,要么以战制战,要么就干脆迅速收拢威海卫城内的部队,一部分增援、坚守北岸炮台,一部分撤到刘公岛上去,先保住一定的实力,再做计较也许更好。”
“事后我们都看清楚了,太平红军太狡猾了,他们给我们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叫我们去钻。他们不仅将我们的大量军队消耗在了城外,以致丧失了最后守卫威海卫城的力量,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利用了我们对北岸炮台的防御不足,又顺利地拿下了北岸炮台,给了我们致命的一击。可惜,我们的司令部长官们不明白这些,还在按着对手的意愿在走。”
“援军没有等到,整装待命聚集一起的大队人马,等来的却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炮火。在南岸炮声一起的时候,我们开始还有些兴奋,援军到了!‘准备出发’的命令,我也是兴奋之下一顺嘴就下达了。不过,马上大家就明白了,那不是援军与太平红军交战的炮声,而是太平红军新的一轮攻击又开始了。很快,我们遭到了炮击。他们的重炮非常之狠,我不想再说起爆炸后的那种场面,单凭炮弹在空中发出的那种奇特的呼啸声,就足以体现出来,那是我们舰队上的重型主炮也赶不上的。”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把仙姑顶交给我们呢?按照时间推算,荣成方向的援军很可能已经被阻止在了中途,甚至完全有可能已经被消灭。他们之所以关键时刻能把仙姑顶让出来,就是想引诱我们出城,以便在城外消灭我们。这也恰好印证了最初我们的见解是正确的,如果我们尽早发起对南岸的攻势,而不是这么傻等,至少他们也得不到如此充分的准备。”
“……一打起来,根本看不清他们到底上来了多少人,除了身后的威海卫,三面好像全是他们的号角和叫喊声。塔山西侧的一营首先被他们冲乱,一营后面的炮兵群顿时成了他们的活靶子,几十门大炮顷刻间丢失殆尽。副团长在猛烈的炮火中被炸死,官兵四处奔突,很难组织起来像样的抵抗。失败的情绪有时候就像是瘟疫,传染起来太可怕,很多的官兵都被红军冲锋时的那种威慑的劲头给吓怕了,听到他们发出来的声音,腿就会情不自禁地发软。眼下别无选择,只有向城内退。没想到的是,后路竟然也被抄了……”
正像在完成上面那些回忆录后,就不幸“病死在战俘营”中的这位原沙俄陆战团上校团长说的那样,借助夜色、炮火浓烟的掩护,红一师突击的队伍,四面八方冲进陆战团群里。
“我可以骄傲地说,我们陆战团不仅是威海驻防军,也是全驻华派遣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所有的长官们都是职业军人,全团都是每一个士兵,都受到过良好的军事训练,不像其他那些拼凑起来的团队。我们团还是一个荣誉团队,在俄土战争中曾经以顽强防御,为歼灭土耳其大军赢得了宝贵的战机,获得了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的奖赏。如果不是这么被白白地威海卫城外损失掉,我相信,只要我们愿意,我们自己就可以守住威海卫城。”
这是陆战团一个少校的抱怨。
“可我们不善于进攻,更不善于夜战。塔山一战暴露出来的最大遗憾就是,大家居然都没有想到给官兵们制作一个统一的夜间作战的标识物,结果出现的混乱可想而知。太平红军一冲上来,就紧紧地和我们裹缠在一起,显然是为了叫我们停泊在军港内的舰炮,以及城头上的炮火,无法给我们提供有效的支援。当第一排红军的炮打来的时候,离我们营不远的团部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不是团长大人为了便于观察出了团部,也同样难逃一死。”
“兄弟们很顽强,但是架不住红军那种不顾生死的战法。我们手里有枪,却不敢随意乱打,生怕误伤了自己人。我们对白刃战以前是很欣赏的,从我进入军营的第一天起,长官们就会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告诉你,列成步兵阵、刺刀决战的种种好处。今天不行了,我刚刚把一个连队列成阵,黑暗里就冰雹似的打来密集的手抛榴弹,阵列根本保持不住。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红军就会吼叫着靠近你,用刺刀和战刀与你较量……”
作为经历过塔山遭遇战的普通士兵,他们有他们的说法。
“我就怕他们的那种喊声。有些歇斯底里,又有一口恨不能要生吃了你的意思。当时不明白他们的是什么,如果知道了,毫无疑问,那会更害怕。我们是站在人家的国土上,难怪他们会有如此的凶狠。手抛榴弹一颗接着一颗,吓得我们到处躲闪,在这种时刻,你的刺刀向着哪里都不知道,白刃格斗也就完全成了他们的优势。我现在终于明白长官们当初为什么喜欢叫我们练习用刺刀冲向敌人了。当你的刺刀扑扑地扎进对手的躯体,令他们发出一声声悲鸣的时候,你会激发起更多的内在潜力,同时会震摄更多的对手。可惜,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是他们充分地利用了这种威慑。当听着前面的兄弟们那摄人心魂的惨痛呼叫,听到铁器进入人体那一瞬间的声响,我只感觉臀部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动……”
“我身边儿的一个兄弟被吓疯了,他的刺刀胡乱挥舞,嘴里发着谁也听不清楚的怪叫,向着后面跑。我当时差点儿就被他捅了。慌乱之下,有人也跟着他跑,我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小队红军不知道怎么竟然从东面钻了出来,扑向我们的侧后。那个可怜的疯子倒了下去,不是红军打的,这点我可以肯定,枪声是来自后面,是我们的长官干的……”
由于红军采取了粘贴战术,双方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再加上夜间难以准确分辨出目标,刘公岛北口的沙俄舰队、城头上的沙俄炮火,都无法给自己渴望帮助的军队,再提供及时的火力支援,只能盲目地向着四外胡乱炮击,壮壮声势。
另外,由于害怕太平红军会裹在溃兵群里混进城来,达萨莫夫眼睁睁望着城外的陆战团在叫骂、哭嚎,捶首跺脚,就是不敢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只能任由他们去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巴鲁什卡现在没时间关心陆战团的命运,北门外的古陌岭失守才是他的心病。陆战团被调出了城,被打得半残了的一团和二团残余的力量都集中应付来自西、南两个方向的压力,城北本来就防御空虚,他现在急于考虑的是,一旦太平红军乘势攻城,那该怎么办?
指挥拿下古陌岭的梁成富却还没有这么想,红军没有攻城,至少暂时还是这样。
黄昏前,当赖裕新把仙姑顶交给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的时候,红二师就在为反击奈古山做着准备。当然,如果就是为了反击一个小小的奈古山,也绝不会叫梁成富操那么大的心了。奈古山阵地丢给沙俄之前,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已经被彻底摧毁,山上光秃秃的,以沙俄官兵的实力,不要说打,只要炮火一上,人就连死带跑的差不多了。他真正要考虑的是威海卫城北的古陌岭及北岸炮台。
天一黑,梁成富亲率加强了四团一个营的五团沿着海岸线绕过奈古山,向北,接着向东。奈古山方向刚一打响,古陌岭上少量的沙俄防御兵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迅速被消灭。除留下部分兵力守卫古陌岭,炮击威海卫城外,五团主力随即扑向北岸炮台。
沙俄构筑的北岸炮台,设在威海卫城东六里的一片丘陵地带里。这里不仅是地势险要,而且仅有一条小路与外界相通,易守难攻。北岸炮台与南岸炮台一样,也是个炮台群,它包括了北山嘴、祭祀台两座海岸炮台。可惜的是,这里也和南岸炮台一样,都没有提前设置固定的陆路炮台,只是由于南面打得火热,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才临时决定抽调了五百多水手上岸,增援北岸炮台,并在与外界相通的这条小路两侧的制高点上构筑了防御炮台。
程铭的五团这次憋足了气来到这里的。接替红一师防守奈古山阵地之后,虽然消耗了不少反攻上来的沙俄有生力量,但是作为军人,丢掉自己的防御阵地,总不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尽管这是战术上的统一安排。更何况,奈古山是在他手里丢给沙俄的,如今却没有机会自己去收复,就更不是一个军人所能忍受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先生们,我也很难下这个命令
五团一营的几个分队携带着弩炮,静悄悄地摸向沙俄的两座陆路炮台。
伏在一块岩石后面的程铭,不时地用望远镜来回观察着炮台上的动静。
炮台上,闪动着一个个沙俄士兵的火把,远远看去,像是坟茔地里的鬼火点点。
程铭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些许轻微的笑。
还没出发以前,五团的侦察人员就已经在当地村民的协助下,利用各种手段,把通向北岸炮台的路径,沙俄大致的兵力部署摸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在向导的指引下,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轻车熟路。按照侦察连标出的地形图,只要拿下这两座沙俄陆路炮台,就可以顺着山间那唯一的一条通道,直抵北岸炮台的长墙。对他来说,那前面的长墙,不过就是一道纸胡的玩意儿。而北山嘴、祭祀台这两座海岸炮台上的沙俄官兵,只要不赶紧跑掉,那更是任他恣意**的对象。
他不由得又想起当师长拿到侦察连的这张地形图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兴奋。
“徐芳是好样的,我就说嘛,只要是被我看上的,那就绝对不会不走眼”,说这话的时候,梁成富师长爽朗地笑着。
是啊,徐芳是好样的!可是师长还根本不知道,徐芳此刻并不在前线,他正躺在文登城的野战医院里。徐芳最后会怎么样?程铭也说不好。战事繁忙,临从文登出发前,他曾匆匆去看望过徐芳。一个曾经是那么生龙活虎般的悍将,在他的面前,已经连睁开眼睛看下他的力量都没有了。在那张白纸一样的年轻面庞上,微微簇起的眉宇间,似乎还有一种隐隐的遗憾。
“团长,都到位了。”
“好兄弟,我会替你做完咱们该做的一切的。”程铭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缓缓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借助月光,他低头看看怀表,还差几分钟。他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两座黑沉沉的山丘,看着山头上那叫他抑制不住地厌恶的晃动斑斑灯火。很快,他的面颊一繃,顺着牙缝里蹦出一个字“烧!”
“啪!”攻击开始的发令枪一声脆响,这声枪响,对于临时炮台上的沙俄水兵们来说,是真真正正地为他们打开了一道通向地狱的炼狱之门。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古陌岭方向炮声隆隆。
随着这声枪响,随着来自古陌岭那欢快的炮声轰鸣,潜伏在树丛中,按耐不住心情激奋的弩炮手们,几乎是同时,将一个个能够照亮美好天朝的明天,带着对侵略者刻骨仇恨的燃烧罐送上了沙俄炮台,送进那些不得不离开也许曾经带给过他们一点儿的骄傲,却又不免也曾有过哀伤的战舰,扛起一门门舰炮,累死累活爬到这里,还没有能够缓过多少劲来的沙饿鬼们的中间。
两座山头,闪烁的“鬼火”顷刻间被连成片的熊熊燃气烈火所吞没……
“没有身历其境的,很难理解那种轰然而起的成片哭叫哀嚎声,是该有多么的恐怖,那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一种场面。数百的生灵挣扎在烈焰之中,蹦着的、跳着的、滚着的、爬着的……分不清哪里是出口,不知道该朝哪里逃。耳边到处是哭叫,还可以听到人肉被滋滋的烧灼声。那火扑不灭啊!”
“……我是胸前先着的火。由于起火前长官叫我们几个人刚刚整理、码放完弹药,出了一身的臭汗。我解开腰带正想凉快凉快,莫名其妙的火就来了。那掉地就起火的东西,刚巧落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前面,我当时感觉一股热浪冲来,摔出老远,眼前登时一片冲天火光。奇怪,离那么远,我胸前的衣服居然也着了。慌乱之下,我先用手一通拍打,没用。上帝啊,真是幸好没系腰带!我跪在地上,赶紧把上衣扯烂。厄运并没有离开我,还没松过一口气,跟着又是一排那东西飞上来了。无论如何我都想不明白,怎么火会在身上没完没了的烧?我袒露的左臂都着了。远处的炮声、近处的同伴们的哭叫声,我什么都听不见,好像耳朵里全是胳膊燃烧的滋滋怪叫。冥冥之中,也许注定就是不该我死。”
“爆炸的冲击使我恰好倒在了炮台的后出口,我怕极了,一边扑打、一边向山下连滚带爬,‘妈妈呀,救救您的儿子吧!’,我疼得没命的哭叫。人到急眼的时候,脑袋似乎也许会比平时聪明许多。当我在山坡上滚的时候,忽然发觉臂膀上的火势好像变小了,可只要一坐起来,火又变大。我的妈妈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做了半辈子富家的女佣,吃尽了苦,饱受了人间的凌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妈妈在遥远的家乡,帮助了我。我把还在燃烧的胳膊拼命向松软的泥土地里插去,用土埋住整个胳膊……等我从昏厥中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战俘。”
这两把大火,烧得山石爆裂,烧得三百多沙饿鬼变成了焦黑的尸骸,烧得那些残余的沙俄水兵们,双脚打着漂的没命奔逃,犹如漏网之鱼,仿佛丧家之犬,只恨爷娘少生了他们几条腿。
残兵们逃过连接两座海岸炮台的漫长护墙,涌进炮台,冲乱了不明就里的炮台炮手们之后,接着窜到海边,下饺子一样地扑通扑通朝海里跳。只有这个时候,他们似乎才打心眼里会感觉到一丝的慰寂。还是海里好啊,尽管被灼伤的伤口在海水的浸泡下,叫他们止不住地浑身颤抖,那他们也甘心情愿。淹死也比被烧死强。
五团夺取卡在前进道路上的两个障碍,乘势向前推进。程铭和他的将士们犹如脚下抹油,飞快地炮台护墙上炸开缺口,奔向两座海岸炮台。这次,与往常不同,夜幕掩护下的官兵们既没有吹响那激奋人心的冲锋号角,也没有发出喊惯了的口号,他们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目的。要快,要快速贴近沙俄鬼的炮台,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就在几里外停泊着的,来自军港内沙俄军舰上的拦截炮火。
巴鲁什卡刚刚以调整舰队部署为由,抛下威海城内的达萨莫夫,乘小船上了自己的旗舰,一路上,北岸炮台这悲惨的一幕,他就完完整整地看到了。
“司令官阁下,北岸炮台危险。”副官提醒着,“一旦炮台到了他们的手里,无法移动的舰队就成了他们的标靶。”
站在舰首的巴鲁什卡没有说话,举着望远镜的双手,明显地在微微颤抖。他清楚看到了,太平红军正在山谷间飞快地冲向北山嘴和祭祀台炮台。炮台上没有多少有武器的官兵,面对这样一支近乎疯狂的军队,他们无疑就是这群饿虎面前的一堆温顺的绵羊。
“司令官阁下,开炮吧,炸毁炮台!”望着毫无声息的司令官大人,副官忍不住大声叫到,“决不能把那些炮落到他们的手里!”
“混蛋!”旗舰舰长恶狠狠地瞪着副官,手向北岸一指,“那些炮台上还站着的,不是他妈的什么大清的辫子兵,而是他妈的我们沙皇的将士。”
“为了沙皇陛下的荣誉,他们必须付出!”副官毫不示弱,厉声地回斥着,“从我们穿上沙皇陛下的军衣开始,我们就都有这个伟大的义务。这是战争,我们需要的是最后的胜利。”
“胜你他妈的利!”舰长摘下军帽,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要冲动,中校先生。”巴鲁什卡放下望远镜,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指北岸,“先生们,他们很快就要逼近炮台,我们英勇的将士们不久就将惨遭他们的杀戮,那将是沙皇军人的耻辱。我们在克里米亚遭受了太多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杀戮,在这个该死的卑贱国家,难道还要上演这一幕?”
看到那位中校舰长先生还在呼呼地喘着粗气,巴鲁什卡又指指威海卫城南,“都看到了吧,我们精锐的陆战团将士正在蒙受着重大的损失,可我们却没有办法来帮助他们解脱困境。在北岸炮台,我们必须要向这些魔鬼讨还这笔债务。只要他们一靠近炮台,立即集中全舰队所有炮火猛轰。”
说到这里,他面露忧伤,“先生们,我也很难,或者是不愿意下达这个命令。不过,为了我们更多人的生存,少数人的生命付出总是值得的,他们的名字将永远与我们的三色旗同在。最关键的是,陪伴我们这些英雄们的,还将有更多的魔鬼。当然,他们进入不了天堂,上帝不会要他们,他们只能下地狱。”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两艘鱼雷艇就是来示威的
“也许您说的都是对的,不过,对不起,司令官阁下,这样的命令我不能下!”
舰长弯腰捡起甲板上的帽子,轻轻弹了弹,嘴角儿隐隐地露出一丝不屑。
“什么?”巴鲁什卡好像不认识地望着这位自己旗舰的舰长,这个一向被自己倚重,曾经当成是莫逆的家伙,“科尔察中校,您不是在说梦话吧?没有屠杀,哪里来的您的中校的晋升?”
“您说的很对,司令官阁下。”“察里津号”舰长科尔察中校戴上军帽,正了正帽檐儿,“我是军人,为了我们的沙皇和帝国,在面对我的敌人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手软。可惜,现在不是。我宁愿随着我的战舰一起沉没进大海,也绝不向我的同伴开炮。”
“猪猡!”巴鲁什卡转过头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恶毒的咒骂。然后,他举起望远镜,望着还在黑暗中的北岸炮台,嘴里大声叫到,“布博尼少校,您现在立即接替科尔察先生的职务,他累了,他需要去船舱下面好好地休息休息。”
“遵命,司令官阁下!”副官布博尼拔出腰里的短枪,冲着甲板上的水手们一挥,“你们去两个人护送中校先生下去休息,其他人各就各位,发信号,全体舰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妈的,真是世态炎凉啊,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会出现科尔察这种离心离德的败类!巴鲁什卡心里恨恨的。
望远镜的镜头里,又出现了火光。他看到太平红军的人马已经开始涌上炮台,与自己的炮手们短兵相接。不错,到底有好样的,虽然海岸炮台由于背后陆路的失守遭受冲击,可在危急时刻,至少还没有一击即溃。
到时候了!巴鲁什卡内心一阵的兴奋。叫你们猖狂,看看我是怎么教训你们的。他要把对整个战局,对科尔察们的一切愤怒,都通过暴风骤雨般的炮弹,出在北岸的炮台上,他要叫那些狡猾、狠毒的中国人变成炮火下的齑粉。
巴鲁什卡右手离开望远镜,打算扬起来,打算正正经经地潇洒上一回。突然,来自背后的一阵隆隆炮声,使他的手臂停在了半空,原本带有几分得意的嘴半张着,脸上松弛的肌肉也霎那间变得僵硬。
他的“察里津号”面北朝南,屁股后面几十码外横在那里的,是曾想在南岸偷鸡不成,反遭重创的“伏尔加河老爹号”。由于受伤,难以承担未来的海战任务,“伏尔加河老爹号”上的舰炮早已按照他的命令,被拆下了半数,补充上岸。如今,它居然率先开了炮,这倒并不会令巴鲁什卡意外。他意外的是,炮声响起来了,他却没有看见炮弹落在北岸炮台上的景致。
“长官,伏尔加河老爹号发来信号,南面发现敌军舰队!”
瞭望兵的这声几乎带有哭腔,又声嘶力竭的叫喊,差点儿没把巴鲁什卡吓瘫。他的浑身一激灵,左手还端着的望远镜,扑通掉进面前黑漆漆的大海。
“我当时刚刚被两个水手押到舱门口,当听到这声叫喊的时候,就如同是听到在耳边轰然响起来的一声丧钟,我身边儿的那两个水手一下就都惊呆了。我也是惊愕万分。巴鲁什卡他们一开战的时候就说了,红海军的舰队绝对不会参战,因为有美国人和法国人的舰队在监督。所以,两天来,舰队里一半儿战舰上的火炮都被几乎拆卸光了,要用来去增援岸上陆军。如今的第三舰队,可是早已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威风,更何况由于那个时候还是没有一丝的风,所有战舰根本一动都不能动呢。”
经过战俘营、战俘训导学校的教育,后来成为红军大学海军学院教官,从前的“察里津号”舰长科尔察中校,在谈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时候,多少还是又是遗憾。呵呵,军人,有些时候总是希望能在一种最公平的环境下,双方进行一场真正的决斗。不过,能有这种环境吗?
“我抬头看了看指挥台上的那个布博尼。刚才他是多么的狂妄,现在也成了一座泥胎。很快,我看到他开始动了,不过不是想办法应变,而是身子软瘫在指挥台的护栏上。我当时甚至猜想的到,他的脚一定会在甲板上使劲,唉,会是那种渴望着能把战舰推动起来的感觉吧……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大概就应当是一个最好的结局。我们万里迢迢奔忙到这里,给这里的人民带来的只是无尽的苦难,假如当时战舰真的都能够动起来,那么,也就没有我的今天了……”
“伏尔加河老爹号”面对的并不是红海军的主力战舰,仅仅只是两艘鱼雷艇突击大队的前锋艇。
按照整个威海战役的部署,五月二十日午夜之前,当红海军舰队出现在威海军港附近海域的时候,陆地上的友军将扫清一切来自海岸的对红海军舰队的威胁。然后由鱼雷艇突击大队与南岸炮台友军相互配合,封锁威海军港南口。而由许宗扬亲自率领的主力战舰将封锁威海军港北口,从而全歼沙俄第三舰队于军港之内。
海上无风,这一难得的大好现象,叫即将赶赴战场的许宗扬,一下心情爽然。他立即改变了要一接战就大打出手的预先构想,而是要尽可能多地俘获沙俄的战舰。天朝难啊,红海军也难啊,能够一夜间就到手几十艘战舰,那是谁都巴望不得的事情。
所以,许宗扬要首先向军港内的沙俄战舰示威,要威慑住他们。
002号和004号鱼雷艇,就是来示威的。由于北岸炮台群还没有发出被完全占领的信号,北口外的主力舰队并没有急于靠近刘公岛,示威的任务,当然就要完全依靠南口进来的“小蝌蚪”们了。
“伏尔加河老爹号”舰长发现悄悄驶近的002号和004号鱼雷艇纯属偶然。旗舰上发来的准备跟随旗舰一起向北岸的北山炮台开炮的命令,叫这位舰长顿时一阵的茫然。北岸炮台还并没有失守,上面还有他的舰上增援到那里的官兵们,一旦开炮,后果难以想象。果然,他刚刚把旗舰发来的命令传达下去,舰上不少的官兵就哄然闹将起来了。
“不能开炮!”
“谁他妈的下达的这种该死的命令?老子的兄弟还坚守在炮台上呢……”
官兵的哄闹,叫舰长大人手足无措。如果真的敢向炮台开炮,他相信,一定会有人在他的背后打黑枪。头疼!头疼得这位舰长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偏巧,乱转之间,他突然发现被月光映照的光亮两的海面上,就在他的左舷正面约半海里处,正由南向北快速驶来有两个黑影。
他这下可是真的大惊失色。不用走大脑,他就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能从南面驶来的东西,除去敌艇,那绝对不会还有第二种选择。
“开炮,快开炮,向南面开炮!”舰长大人几乎是跳着脚在喊,嗓子都喊岔了音。上帝啊,千万不要碰上太平红军的“小蝌蚪”啊!那一瞬间,他似乎突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难兄难弟,“伏尔加河大妈号”的悲惨下场来了。
“伏尔加河老爹号”所剩半数舰炮的半数不到,在一身狂呼乱叫慌乱中,隆隆地打响了。
在看似盲目,却又是能够带来极大危险的沙俄炮火中,两艘鱼雷艇没有丝毫的退缩,冒着弹雨继续向前。
在仅仅距离“伏尔加河老爹号”二百步外,004号艇首先发射,两枚鱼雷划开平静的海面,如同两条水蛇,带着嗞嗞的呼啸声,飞奔“伏尔加河老爹号”腹部而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祥心里暗暗地一阵冷笑
两枚鱼雷全部准确命中,如同是两记铁拳,狠狠地揍在“伏尔加河老爹号”的胸口。在天朝红海军的鱼雷面前,现在假如遇到的即便是上万吨的,地地道道由钢铁打造的超级战列舰,那也只能去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就更不要说是什么木制帆船了。红海军的一枚鱼雷,就足可以叫沙俄舰队中的任何一艘战舰粉身碎骨,永远去和海龙王为伴。
随着两声巨响,“伏尔加河老爹号”像是被火烫了一样,整个舰体向上一跳,随后重重地摔落下来,从舰体中间,一分为二。
巴鲁什卡再也没有心情去考虑北岸炮台了。
“伏尔加河老爹号”完了,他的右侧,“小蚂蟥号”小型炮艇也在一声炸响里,在血红的火光中,顷刻间变成了四散的碎木片。倘若不是“伏尔加河老爹号”横在了他的旗舰的后面,只怕那被打碎的就该会包括自己了。
“开炮,开炮,赶紧拦截射击!还他妈的看什么!”已经跑到了舰尾的巴鲁什卡挥舞着颤抖的双手,嘶声嚎叫。在皎洁的月光和爆炸燃起的火光中,任何人用肉眼就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两艘狩猎完毕的鱼雷艇,已经快捷地左右一分,向南岸扬长而去。
上帝啊,第三舰队的官兵们各个都清楚,太平红军至少会拥有十几艘鱼雷艇。如今,尽管上来转了一圈的就仅仅有两艘,没有人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单单两艘鱼雷艇,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单独蹦达到这里来的,军港南口一定还有他们的大队主力。一想到不久就会有密密压压的“该死的蝌蚪”疯狂地冲上来,一想到那些似乎根本就不懂得生命的可贵的太平红军的舰队,巴鲁什卡怎么能不哆嗦。
跟着旗舰“察里津号”尾炮发出的一道道火光,第三舰队残存的不到二十艘还能打起炮来的战舰,一齐加入了一场盲目的射击大合唱。
一排排的炮弹激起一股股冲天的水柱,水柱连成片,形成了一道二三十码宽、数百码长的,由海水铸就的幕墙,蔚为壮观……
威海卫特别区总督府衙门里,文祥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说他面无表情,只是因为此时他嘟噜着一张长脸,一声不吭地默默听着对面的达萨莫夫,在咕噜着什么。
达萨莫夫很激动,他不停地比划着双手,嘴角儿带着吐沫星子,脸上涨红,像是猪肝。
文祥虽然自从出任这个威海特别区总督前后,没少花了气力修习俄语,不过,还是差了好多事。如果没有身边儿的通译,达萨莫夫咕噜出来的那些话,他能听懂的也仅仅不到三成,这能够听懂的东西里面,其中多半还都是骂人的话。俄国人骂人的话太单调了,反过来掉过去的就那么几句,真是闹不明白,连个骂人话都没有鼓捣明白的国家,坚船利炮他们倒是能整出来。文祥一听到俄国盟友骂人的时候,就总会又这么一种哀叹和迷惘。
文祥,瓜尔佳氏,满洲正红旗人,一八四五年(道光二十五年)的进士出身。在大清朝的文武百官之中,慈禧太后之所以当初选定派遣他来到威海特别区,就任第一任总督,除去因为他与当年深得咸丰皇上宠信的肃顺等人,曾经有着水火不容的矛盾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这个内阁学士、刑部侍郎,尽管也对俄国盟友好感多多,却不是议政王奕忻那条道上的人。派他来这里,既可以表示大清朝对威海特别区的重视程度之高,又能够避免奕忻道上的人来插手这大清朝对外开放的第一个窗口。慈禧认定威海特别区在盟友的大力扶持建设下,一定会搞得红红火火,她是绝对不会跟别人来分肥的。
在赴任之前,也包括赴任途中,文祥还是颇有一番抱负的,也非常想在威海这块地方一展宏图,与风头正劲的军界骄子李鸿章媲美媲美,还可以顺便叫紫禁城里的那位年轻太后,认识认识大清朝的中流砥柱并非大家纷纷不得已而赞誉的汉人们,咱满人也行,咱文人救国也有高超手段。
哪知道,一到任上文祥才明白,他想的是太天真了。
在威海特别区,俄国威海驻防军一切说了算,如果说他是总督,还不如说巴鲁什卡或达萨莫夫是更恰当。俄国盟友从来不拿他当成是一回事儿,从他到了威海开始,巴鲁什卡,包括现在面前坐着的这位他的总顾问,他的威海特别区城防司令官达萨莫夫,就没有踏进过这个总督衙门一次。只要有事,无论大事小事,他必须去达萨莫夫的司令部。
至于学学洋人,想建点儿什么有用的工厂,那纯粹就是讲故事。威海特别区应该建什么,应该怎么建,一切都是俄国顾问们说了算。盟友们说得好,你们他妈的要是有本事自己干,还央歌我们沙皇陛下干什么?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还不就是来为你们服务的?没有办法啊,只要是人家提出来的东西,你就负责从兜子里掏钱吧,砸锅卖铁也得掏,连个屁最好都别放。你要是敢表示下反对,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总督大人,更不管你是二品、几品的什么东西,骂你?骂你都嫌麻烦、费劲儿,立马儿腰里的枪就会掏出来了,一边儿大声吆喝,一边儿在你的鼻子底下晃悠,怕不怕?不怕就试试。
文祥无奈了,说的不好听点儿,他感觉他这个总督当的呀,那就是一条脖子低下挂着个大清关防,专门为俄国盟友提供方便的,还必须要温顺的哈巴狗而已。
今天,虽然已是黑夜,可对文祥来说,太阳还就真是打西面高高地升起来了。达萨莫夫没有经过下人通秉,自己火烧火燎地就窜进了他的总督衙门。不仅如此,当他惊奇万分地打算起身寒暄寒暄的时候呢,人家顾问先生破天荒地又是鞠躬,又是连连摇手,“亲爱的总督先生,勿动、勿动,打搅了您的清静,抱歉啊抱歉。”
达萨莫夫为什么会有这番假惺惺的客套,文祥是心知肚明。常言说得好,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更何况他还是进士哩,总要比秀才高明那么一点儿吧。威海乱了,乱的一塌糊涂,在陆地上的太平军的猖狂打击下,即便是牛气轰轰,对自己这种人狂妄至极的俄国盟友们,也同样是被打得稀里哗啦。太平军已经要完成对威海卫城的围困了,不难想象,散布在文登、荣成的那些俄国勇士们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哼哼,俄国盟友也是束手无策了。
其实,达萨莫夫的心意还真是犹如文祥所想。城外,陆战团还在与太平红军做着最后的决斗,他想帮忙,可是手头丁点儿能够调用的军队都没有了。城内残余的不到三千士兵,他一个都不敢动,西面、北面都已经被太平红军包围,大有攻城之势,真要是出了城?唉,出去也没用,看看人家战场上的那种拼命的劲头,再想想自己手下那些官兵们眼睛里总是流露出的那种呆滞、慌乱的目光,还能指望什么?
当然,不是一点儿指望都没有。这不,眼前的这位总督大人,就是现在他的指望了。
达萨莫夫边不时地用着恶毒的语言诅咒天朝红军,边大赞大清子民的英勇善战,威海卫城内有数万大清的子民,要是能把他们动员起来,威海卫城可保。自然,能不能保到最后是一回事,关键是要先保住今晚,替他抵挡上一阵子,好叫他把剩余的这点儿沙皇陛下的骨血们,先带到军港内的战舰上去。在如今的状况下,只能是躲过一时算一时了。
听着达萨莫夫的美好梦想,文祥心里暗暗地一阵冷笑,接着又是无尽的惆怅。
第二百七十章 这是真烧啊,烧的过瘾……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为了满足你们自己的欲望,又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俄国盟友自己,亲手砸碎了由你们给大清朝描绘的励志开放、共同创造美好未来的梦幻。是你们把威海上下闹得乌烟瘴气,闹得百姓们恨不能生吃你们的肉,活剥你们的皮。现在你们想起城内的老百姓了,想起拿他们去当炮灰了?姥姥!早晚了,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达萨莫夫走了,走的匆匆,居然忘记了做一个道别的礼仪。看来他对文祥最初进门时的那种恭谦,的确是不得已之下才装出来的,这不,到了没有善始善终。其实,作为一个威海真正的主人,达萨莫夫能有起初的那两下子,也算是对得起文祥了,谁会把自己门前的一条狗当成是一回事儿呢。
文祥没有计较这个,因为现在,他也根本就没有心情还能注意到这些。他只是默默地、近乎呆滞地望着达萨莫夫离去,屁股都没有抬一下。当然,至于身边儿桌案上的那杯已经变凉了的送客茶,更是连碰都没有碰。
“什么东西!”师爷冲着达萨莫夫的背影儿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他妈的俄国盟友,简直就是一群喂不饱的野狗,平时牛气冲天的,天要是老大,你们就是老二,现在怎么也学会草鸡了?
“大人,是不是还真要去上城啊?”他轻声地问,“要不,赶紧把牛总兵召来,计议计议?听他们那话的意思,是打算放弃威海卫城了。”
文祥没有说话,像个泥胎。
上城?上城还能干点儿什么呢?只要俄国佬一撤,威海就是一座火山。就凭那千来个八旗兵和联防团,不要说俄国佬都阻止不了的太平军会立即打破城池,就是全城那早已压抑了满腔怒火的百姓们,也会一齐起来,把威海这个火棺材一把火烧掉。
“走吧,爹死娘嫁人,早晚是这么的一天……”文祥眼睛闭了起来,嘴里喃喃地咕哝着,眼角儿禁不住地流下了两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的,浑浊的泪水……
威海卫城外,炮火连天,城内,更像是煮开了的一锅沸水。各个街巷内,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沙俄官兵,不少人身上背着、抱着五花八门的包袱和物件,像是搬家。中间,偶尔还夹杂着几个没头苍蝇似的,大概是想给自己找条生路的联防团逃兵。
街道两边,从遭到劫掠的人家里,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男人的怒骂声,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
已经敞开的东门,拥挤着怀抱大包小裹,乱哄哄地正拼命朝码头上的一条条小船上挤去的大户人家的男男女女。
南街街道中间的“苦节天褒坊”牌坊下,达萨莫夫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很是平静。海面没风,会不会影响到军港内战舰的将来,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巴鲁什卡叫他坚守威海卫城,自己却溜到了军舰上。他也不傻,根据他的经验,战事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坚守就是死亡的同义语。再说,能在威海捞到的东西,他都捞到了,至于沙皇陛下是不是喜欢威海永远抱在怀里,那是沙皇的事情,他需要的是军队,说白了,也是他自己的性命。没有了生命,有什么都没有用。
按照他的布置,二团残余的力量与城中的大清兵,接替下一团的防务,一团撤出之后,二团再陆续后撤。他现在一心想的是,如何能尽快地把他赖以起家的第一团,更多的带上船,然后远远地离开威海这个倒霉的地方。
不过,眼前的情景,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的。街上的兵们,有一团的,居然还混杂着二团的一些人,看着眼前这股乱劲儿,他的眉头紧皱,心里真正体会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滋味儿。
“先头部队还没开始撤,就这么乱,不等我们上船,太平红军还不进了城!”达萨莫夫冲着迎面跑来的第一团团长柳南斯基,恼怒地挥舞着双手。
“将军阁下,不撤还好,这一开始换防,有些军队就已经很难掌握了。”柳南斯基嘴咧着,像喝了猪的苦胆汁儿,“都他妈的以为我们要放弃威海了,谁也不肯丢下自己平时捞到的东西。”
达萨莫夫默然了。是啊,你自己能捞,士兵们一样会捞,军队带到这个份上,不败?不败才怪。
轰轰轰……
东面军港内忽然群起的舰炮轰鸣,震得达萨莫夫、柳南斯基等人身子一晃。上帝!没风不能行船,这个达萨莫夫不通,可对舰炮的射击方向,他是一扫便知。这是在朝海面上打,莫不是太平红军的海军舰队来了?
轰隆隆……
又是一阵的爆炸声起,巨大的亮光一闪,把达萨莫夫等人的视线一下给撤到了北面的玄武门方向。
哇……
包括达萨莫夫在内,所有的人都惊愕得大大地张着嘴,身上的汗毛倒竖,忘了叫上帝。
玄武门左右二三十丈宽的城墙马道上,火光冲天。在那一片的火海之中,正跳动着无数的悲惨身影儿。不管他们怎么跳,如何跑,整个人都像是燃烧起来的一支支巨型的火把。
好半天,双手紧紧揪扯着自己胸口的柳南斯基才缓过一口气来。上帝啊,他在胸口不停地划着十字,不久前他就在北门的城墙上,如果不是达萨莫夫将军及时指令他撤下来,那在火海里挣扎、跳动的人群当中,一定就会有自己一个。
“刽子手,无耻的刽子手!”达萨莫夫狠狠扯着自己的一头黄褐色卷毛发,躲着脚大骂。太恐怖了,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给烧掉了!
“这是真烧啊,烧的过瘾,烧的堪称是天下奇观!”
那些有幸当年曾经亲眼目睹过威海卫城北门上的那场大火的老人们,多少年后提起来可都还是兴奋不已。
“大家都说,那是天朝红军从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五味真火,烧起来就别想灭。”
“好几百的沙饿鬼还有联防团,刚刚上城,天火来了,那个亮,那个凶猛。那些该死的王八蛋们的哭嚎,吓得俺们家里的几个孩子,在炕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呵呵,从来没有听到多几百个洋鬼子一齐的哭嚎声啊,那是真正的鬼哭,不怕才怪。俺娘总说,当时俺被吓得尿了一炕。”
“俺家离玄武门近,不仅沙饿鬼的哭嚎声听得真真切切,还能够看到那火龙先是在马道上烧,后来有两条小火龙,还顺着城门两边儿的通道直朝下跑。在下面没被烧到的沙饿鬼们,有的胆子还真不小,竟然组织了一些人上去用水龙灭火。哈哈,那是天火,水龙那里管用呢。水一上去,那火就顺着水跑,好几个沙饿鬼就这么白白地赔上了自己。有这场大火,沙饿鬼不怕才怪。”
正如百姓们说的那样,威海卫城内,凡是能够看到这场“天火”的沙俄们,被这罕见的一幕给宁静了片刻之后,随之轰然而起的,就是更大的混乱。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赖裕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东门外的码头,如今像是一座大闹市,人流如潮,伴随着沙俄兵们粗暴的叫骂声,呼儿唤女声,尖叫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哭叫声和被人海挤到后,再被踏上无数只脚的倒霉蛋儿惨厉、绝望的哀嚎。
码头停泊的小船有限,可是希望上船的人却是无限。与其谁是有组织撤退下来,现在倒不如说是唯恐落后一步就要丢失性命,变成一群溃兵的沙俄第一团官兵,同那些曾经与沙俄们为虎作伥,听到太平军打来就仿佛遇到瘟疫一般的洋奴们,拥挤在一起。很快,由城南陆陆续续逃来的陆战团官兵,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
岸边一切能够见到的船只,都成了人们争夺的对象。沙俄官兵们想的是如何尽快地登上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战舰,逃离战场。而那些可怜的、还被蒙在鼓里的洋奴才们,却都幻想着把对面的刘公岛似当成了他们唯一的生存希望。这些奴才们怎么会不这样想呢,当初建成刘公岛洋海军基地的时候,洋大人们不是拍着胸脯子,气宇轩昂地说了吗,那里是守卫威海卫特别区的铁打的堡垒,永远击不沉的战舰。
柳南斯基上校的耐心早已到了极限。从发现有火烧火燎奔逃而来的少数陆战团士兵的身上,他感受到了自己拥有的时间已经不多,再这么混乱下去,只怕自己本来就残缺不全的团队,不要说是撤出去,兴许不久就会变成太平红军炮火下的烟尘。
“一群蠢猪,上去,把一切敢于阻碍我们的人都丢到海里去。”柳南斯基挥舞着短枪,恶狠狠地冲着贴身的卫队咬牙跺脚。
“你个混蛋,怎么还没整顿好港口的秩序!”达萨莫夫在一小队卫兵的簇拥下,费劲地挤到了柳南斯基的面前。
“马上就好,将军。”柳南斯基抹抹满头的汗水,随手一指下饺子般开始被踹到海里的那些抢船者。
“快啊,要不来不及了,城里只怕坚持不了多久。”达萨莫夫沮丧中,带有无奈。
站在码头的人潮里,柳南斯基还不会像刚刚逃出来的达萨莫夫那样,对城内出现的新情况完全了解。现在,不仅仅是威海卫城的玄武门,就是西面的迎宣门,南面的德胜门,都已经开始燃烧起同样的大火,威海卫城犹如一座火城。
“烧得好!”赖裕新望着三面城楼上的熊熊烈火,脸上压抑不住的喜悦。他当然知道,他的部下们烧起来的是什么火,虽然不是传说中的五味真火,可对眼前的沙俄鬼来讲,这就是无敌的天火。如果不是威海卫城内的数万同胞的生灵阻碍了他,他可以把整个威海卫城一把火烧掉,叫那些“沙俄烧鸡”去做殉葬品。
沙俄陆战团大部已经被歼,残余的人马绕城退向城东的码头,三把大火烧得原本疯狂叫嚣了近两天的城头上密布的沙俄火炮,变成了彻底的哑巴。
一个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也随即传来,红海军的鱼雷艇大队已经进抵南岸。
不过,红海军的到来,却也给赖裕新带来了一丝的不快,因为军长谭绍光传来了红海军的作战计划,就是要迫降军港内的沙俄舰队。
“……威海战役,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作为一个陆地指挥官,单单懂得或者熟知陆地战术还不够,还应当更多地了解其它军种,至少应当知道一些最起码的其他方面的常识。譬如说洋人的风帆战舰,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有对它们过多地加以注意。当天的天气是异常闷热,一丝的风都没有,可是就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我们却都给忽略了。”
“沙饿鬼海上的军舰没少给我们添麻烦,他们反击过南岸炮台,我们甚至不能白天在沿海地带向城南运动部队。到了后来,他们利用密集的炮火,对我们向金线顶和塔山的攻击构成了威胁。军里的重炮团火炮射程,其实足以打到龟缩在军港北岸的沙俄舰队,但是我们不敢打,害怕打草惊蛇。在红海军舰队参战之前,他们一旦决定要放弃威海,那我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我没有料到港湾里的沙俄舰队已经是一堆死蛇,根本无法运动,要是早知道,许宗扬那家伙也就没有后来的荣耀了。一个天大的战绩,一个难得机遇,就这样在我们这个号称是天下第一军的手边儿,悄悄地溜掉了。”
事后,赖裕新对自己在威海战役中的表现,显示出的是更多的遗憾。一个军人,想争取最大的荣誉,那是他的本分。故而,在红色天朝进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那难得的数年和平期内,赖裕新就读红军大学,作为一个陆军高级将领,在研修陆军战术的同时,坚持用业余时间学习海军知识,并由此带动了一批的陆军将领。
当红色天朝第一架飞机上天的时候,他又对飞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最终荣幸地成为红色天朝第一任空军司令。尽管他的手下起初还没有多少战鹰,尽管他的战鹰们远远没有当年驰骋辽阔大地的铁骑兵那么的气势恢宏,但他却是乐此不疲。因为,他和他的战鹰们可以自由地翱翔在蓝天白云间,没有任何人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不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天朝的安宁尽了自己应尽的义务,还在此后漫长的时期里,为了净化全球的空中环境,恪尽职守地忠实执行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在严禁各国生产和使用航空武器,维护世界的和平中,立下了卓越的、不可磨灭的功勋。
据说在那个年代,曾经流传着一个笑话,有一个国家的首脑,酒后曾经无奈地叹息到,我不怕联合国,也不怕太平天国的首脑们,我就怕他们那个赖了吧唧的空军司令那一天也喝醉了。
不过,眼下的赖裕新还没有那么“张狂”,他谨慎的很。本来想趁着红海军的到来,用重炮好好报复一下那些叫他反胃的沙俄战舰,现在却不能这么做了。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才弄好的一桌子宴席,居然没有自己吃的份儿,那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
“这个许宗扬,”赖裕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仿佛是抽在了他“切齿痛恨”的许宗扬脸上似的,解气,舒坦,“妈的,把前面的部队收缩回来,不打了。”
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他的师参谋长,他眼睛一瞪,“下令啊,瞅着我干什么?”随即,他撤下头上的军帽,哈哈一声大笑,“攻城多费劲啊,咱们也来点儿轻松的,逼他们全军投降。”
在巴鲁什卡导演的海上炮击大表演中,又加入了一个声音,这是红一军炮兵团发出的吼声。十几门重炮,把一排排的炮弹,打向了威海码头。不过,炮弹没有落在岸上,而是全部准确地打在了码头附近的海面,一排排腾起的浪柱,把海面上的小船先是拼命地举在半空,而后再狠狠地扔进海水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存,还是死亡?
而那些更多的被抢来抢去的小木船,则就远远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们根本承受不起任何一发炮弹那直接的亲密接触,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早已变得粉身碎骨。
北山、祭祀台两座海岸炮台上,各自燃起了象征着炮台已经被完全控制的火光,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那被夜幕笼罩下的起伏的山峦。
红海军主力舰队的两队舰列,如同两把尖刀刺破夜幕,高速靠近了刘公岛。
经过了一白天来自南岸炮台和红一军炮兵团的联手打击,刘公岛南北炮台上残存不多的几门沙俄岸炮,面对突如其来的对手,仓促应战,可炮口的火光一闪,马上就成为了红海军左翼舰队的标靶,顿时淹没在一排排猛烈袭来的炮火之中。
在左翼对刘公岛做着最后彻底清扫的同时,以“虎门号”为首的右翼驶近刘公岛,之后快速右转,完成了对北口的封锁。
面对军港内龟缩成一团的密集沙俄战舰群,许宗扬兴奋的举着望远镜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微微有些颤抖。
“打上几排炮,提醒提醒他们,我们来了。”他扭头瞅瞅身边儿同样压制不住一脸兴奋的“虎门号”舰长马汉威。
“遵命!”马汉威手里的望远镜向着前面一指,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我看见那个该死的察里津号了,呵呵,我该用炮弹去替那位巴鲁什卡阁下,温暖温暖他那早被海水泡的冰凉的屁股了,但愿他的肉皮儿别太嫩了,一刮就破。”
其实,不用任何人提醒什么,巴鲁什卡将军把一切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也是正因为这样,他的神经几乎到了就要崩溃的边缘。在一身的冷汗中,他刚刚用整个舰队密集的炮火,在南面为自己构筑起来一道屏障,暂时似乎组织住了太平红军那令人心惊肉跳的鱼雷攻击之后,西面码头上出现的场面,又叫他冷汗迭出。
码头上混乱不堪的情形,使他立即明白了达萨莫夫已经在开始放弃对威海卫城的最后防御。他实在没有想到达萨莫夫的意志会如此的薄弱,没有想到这个达萨莫夫将军,居然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骑士所本应该拥有的那种超乎常人的顽强毅力。
他清楚达萨莫夫想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想跑到船上来,然后再跑出威海。真是个猪猡,你跑这里就安全了吗?眼下的第三舰队,早已今非昔比,没有了风的帮助,更仿佛就是一条条被打断了腿的疯狗,除去卧在那里还发着不甘心的没命的狂吠之外,还能干什么?这种关键的时刻,倘若再把威海卫城这个陆地屏障丢了,那岂不是等于把他的整个舰队推进了万丈的深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该死的达萨莫夫,竟会是这么的无知,这么的没有责任心,这么的……
巴鲁什卡恼了,他吩咐一个上尉立即乘小船去码头,试图严令阻止达萨莫夫这种丧失理智的卑鄙行为,并对着上尉大声咆哮,如果达萨莫夫一意孤行,他就将亲手送这位无耻的将军去见他的上帝。
达萨莫夫没有收到巴鲁什卡的所谓严令,即使收到了,他也未必就肯再回到身后的那座炼狱中去。当荣誉和生存同时摆放在一起,只能任选其一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会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存呢?
传令的上尉连同坐船,在红一军炮兵团的炮火急袭中,变成了碎片。尽管如此,巴鲁什卡似乎还是应当感谢感谢那位他一直没有机会谋面的对手,是坐在城南“满腹牢骚”的赖裕新,帮助他及时阻止住了达萨莫夫。可惜的是,码头上的混乱更加剧了。
巴鲁什卡的汗又冒了一回。因为,只要太平红军的炮火在延伸上个几百码,他的舰队就要遭殃。
真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暗自庆幸没有遭到来自南面陆路炮火打击的巴鲁什卡,却最终逃不过那理所当然地已经完全丢失了的北岸炮台的打击。与他密集躲藏在军港一隅的舰队近在咫尺的北岸炮台,炮口号不怜悯地指向了他们。大半的舰只不得不放弃对南面的炮火封锁,参与到了与北岸炮台的对射中,毕竟这个威胁来的更现实些。
说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也好,说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也罢,不管怎么说,似乎都不过分,对巴鲁什卡来说,他今天着实是体验到了被命运所彻底抛弃的滋味儿了。
他跑回到指挥台,连转了好几个圈,不知道该看看哪儿,还是哪儿都不该看,总之看哪儿都没用。他扬起头,像条三伏天里的热急了眼的野狗,大张着嘴,呼呼喘着粗气,似乎是想用嘴里喷出的这些气息,去吹动那几面在他遭遇到如此艰难的宽境中,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该死的布帆们,驱动他脚下的战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刘公岛上爆发出的片片火光,把他带进了最后的绝望。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太平红军的舰队真是一点儿的活路都不给自己留啊,他们这次是倾巢而出,居然又封锁住了军港的北口,巴鲁什卡这回连冷汗都流不出来了,他的汗水早流光了,身上剩下的都是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又有军舰起火、下沉,看得巴鲁什卡不敢睁眼。忽然,他感到脚下的战舰终于动了起来,不过,事实告诉他,那叫他的战舰摇动起来的,不是他望眼欲穿的海风,而是就恰好打在他的战舰舰尾不远的一排炮弹……
渐渐地,威海卫的两岸、海面上,炮声稀落下来。先是红海军停止了炮击,接着是两岸炮台,而后是灰溜溜的沙俄驻华派遣军的第三舰队,刚才还炮火连天、几乎烧红了整个天空的战场,陷入了一时的平静。
“司令官阁下,他们在逼迫我们选择。”那位受命于危难之中,却始终陷于晕懵、瘫软状态的“察里津号”新任舰长布博尼少校,此时倒是清醒的很。他脸色苍白,望着他的司令官阁下的眼神儿里,饱含着哀伤和乞求。
生存,还是死亡?天朝红军的确把这个必须要作出的选择权利,交给了即使立即走进坟墓,也不会有冤枉的沙俄侵略侵略者自己。
第二七三章 “大帅,你不和卑职一起走?”
大清朝的威海卫特别区总督衙门,文祥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的还是那个里面早已凉得透透的,可他自己想不起来,差役也忘记了给更换的茶水杯子。
只是,他对面的人换了。现在,被他请到面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的两个人,站着的是威海联防团团首,坐着的那个则是加提督衔的威海镇总兵。
“达萨莫夫跑了?”文祥的嗓音微弱嘶哑,这是那种内火急剧的攻心时而有的典型特征。
“是……”那位团首瞅瞅只管一直不停的擦抹着自己头上的汗、默不作声的总兵大人,冲着总督点点头,“达萨莫夫和第一团正在撤出,不过,俄国人并没有都跑,还留下了不少。只是……”
唉……文祥的眼皮子耷拉了下来,他知道,这位尽管在他面前还竭力表面上故作平静,却难以掩盖其内心恐慌的团首,其实想说的那个“只是”的后面,指的是什么。这个听起来很牛气,实际上才屁大点儿地方的威海卫特别区首府,还有什么能隐瞒得住的东西呢?三面城头上冲天的大火,是个人抬头就能看到,而烈火燃烧时迸发出的那种怪异气味,更是弥漫、遍及了这座南北不足千步,东西仅有六七百步长短的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该怎么办?”文祥感觉嗓子眼儿发干,他双手就在胸前捧揉着茶杯子,却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已经开始拱出一长串小潦泡的下嘴唇。说这话的时候,他谁也没看,像是自言自语,“等着自生自灭吗?”
“俄国朋友是不会舍得丢下威海的!”那个联防团的团首看看文祥,又看看总兵大人,他明白总督大人的弦外之音,也看清楚了那位汗就一直出不完了的总兵大人,心里面其实想的是什么。他奇怪,怎么一轮到守疆守土的关键时刻,这些平时拿足了朝廷俸禄,嘴里花花绿绿的辞藻一个赛一个的大人们,却一个个总是这样,一点儿的奉献精神都没有?
“大人,只要我们把全城都发动起来,守住城池还是有希望的。我们哪怕能坚持上两天,天津、旅顺的俄国军队就会增援上来,到时候……”
“把全城都动员起来?古团首,你不会是在说梦话吧?”威海镇总兵终于放下了手里已经能赚出水来的面巾,冷笑一声,“俄国人多狂啊,不是一样给烧得焦头烂额?现在的城墙,难道你还敢上去?我可是眼睛不瞎,满大街散乱的不都是你的联防团?还动员全城呢,呵呵,古团首啊,全城的老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恐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古团首黑胖的脸登时一阵燥热,“莫总兵,莫大人,我们再无能,可还是大部分一直坚持在前面,和俄国朋友一起在冲锋陷阵。您呢?您的部下呢?”
“老弟啊,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莫总兵冲着古团首撇了撇嘴,嘲笑地摇了摇了头,“你是得卖命啊,是得冲锋陷阵啊,不然,一旦城池被打破,下场难料啊。当然,你老弟问得好,也说的对,我是无能啊,一没有几个兵,二说了不算。不过,我自己明白自己,我做的是大清朝的官,吃的是大清朝的俸禄,可不是俄国人的狗。威海卫能有今天,那是俄国人的报应。不要忘了,威海是俄国人的,当然了,也是你们的,可它不是大清朝的,守得住守不住,那都是你们和他们的事情,我凭什么要来为它去卖命?”
“莫总兵,”古团首恶狠狠地盯着脸上渐渐还显出一丝悠闲的莫总兵,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也不是什么君子,也别在我面前装的那么清纯、高尚。听,外面我们的俄国朋友还在战斗,你就不怕我把他们领来?”
“好啊,去把你的主子找来,老子倒要看看,到了今天这个份儿上,他们还有什么脓水?”莫总兵哈哈一笑,手里湿漉漉的汗巾在脸上扇了扇。
“算了算了,何必呢?”文祥睁开耷拉着的眼皮,看了看还在不服气的古团首,“不管怎么样,我们毕竟还都是自己人,何必再自家人闹个不停呢。”
“莫大人,你的话说的实在是糙了点儿,古团首毕竟也是一片好心嘛。不过,这眼下的事情是明摆着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我们有心与威海城共存亡,可也是有心无力啊。动员全城防御城池的提法,纯粹是痴人说梦,不要再想了。其实,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大家都会明白。真正能和我们一个心思的人,现在都在急着外逃,而那些留下来的,真要是组织了他们上城,那不过是饮鸠止渴。不上城还好,上去了非反了不可。不能不说,这是俄国人给我们留下来的最大祸患。”
“总督大人,您这话草民听着可是越来越糊涂了。”古团首的脸孔阴沉。
“糊涂吗?”文祥瞟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糊涂。眼下除了留下来的部分俄国人,城内真正能作战的就要数你的联防团了,能坚持多久,怕是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当然,如果你需要,本督倒不吝惜自己这条性命,上城的时候也可以算我一个。”
“大人,您不会是想……”
“我只是再想,他们既然敢这么对威海大打出手,难道他们还真就会傻到允许军港内的俄国人那么痛快地跑掉?只怕俄国人真要是上了船,可就下不来了。更何况,估计他们连上船的机会兴许都没有,那不过就是他们自己的幻想而已。”文祥现在终于想起了自己手里的茶水,咕咚一口,一杯茶水立刻见了底儿。他抚了抚胸口,凉凉的茶水经过燥热的喉咙、食道管儿,直抵满是火烧的胃腔子里,从上到下顿时一阵的清爽。
“呵呵,呵呵,”古团首怔了片刻,黑脸绽放开了,“是啊,是该好好想想自己了。”
“常言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打仗争的是地盘儿,谁都不会忘记给自己提供方便的人。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嘛,我想,古团总也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文祥看着古团总,难得地笑了一笑。
“当然,当然,草民愿意一切听从总督大人的教诲。”古团总也在笑……
望着古团总消失在门外,莫总兵回过头来,身子向前探了探,小心地瞅瞅文祥,“大帅,这个家伙不保险啊!”
文祥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所以才叫他来。”
“这……”莫总兵糊涂了,不由得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门口。
“早呢,俄国人要来也是呆上一会儿的事情呢,”文祥望着莫总兵,呵呵一笑,“别按刚才说的计划去西门,你马上带人马去北门,那里现在不都是联防团上去助守了吗,赶紧去,打开北门。”
“大帅,你不和卑职一起走?”
第二七四章 难得这孩子还真是在想着俺
“不了,快去吧,晚了达萨莫夫又要回来了,本督还要等着他回来呢。”文祥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大帅,何必呢?”莫总兵站起身,想去拉文祥。
“我和你不一样,”文祥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我要忠于我的大清。我不想死在他们的刀枪下,更不愿意投降于他们。我之所以选择今天这么个做法,只是为了告诉告诉巴鲁什卡、达萨莫夫之辈,他们不该小看我们,我们不是什么都不会干。他们错了,完全地错了,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莫总兵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文祥仰靠在座椅上,咳了一声,而后长叹一口气,“告诉那边儿的他们,不要为难城内的满人,但凡有什么罪过,文某一个人都一肩承担了。如果……如果以后老弟还有机会的话……麻烦老弟代我给太后送个话儿,这种特别区是搞不得的,搞不好是要灭种的,灭种的……”
莫总兵黯然地点点头,出了大堂,他的身后,忽然飘来了总督大人的吟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闲暇时总喜欢唱上两句,细品起来也是颇有一番风味儿的总督大人,今天的歌声之中,却满是压抑不住的苍凉。
面临绝境,文祥用釜底抽薪来报复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为自己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所承受的那一切不公正待遇,讨回一个公道。从一个大臣和满族人的角度上,他称得上是上对得起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太后,下对得起他的民族。
而同样身临其境的那位古团首,此时想到的依旧是要与威海共存亡。文祥曾经点示过他,他作恶多端,如果没有了威海,那将会有多少人要和他来清算这一切?古团首自己心里比谁都更明白。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换了是在别的地方,古团首无论如何不会敢与一个封疆大吏做对头。可今天不一样,这里是威海特别区,说了算的是洋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正教教徒。
莫总兵由总督府衙门后门走了没有多久,已经歇斯底里的达萨莫夫,就被古团首从正门引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码头被封锁,达萨莫夫不得不又把第一团的乱兵们带转回城内,紧紧地关闭了东门,外面,丢下的是那群还在茫茫然,不知进退那边儿是好,哭天抢地的豪绅老小。
一下大门台阶,刚刚绕过前面的影壁,走在最前面的达萨莫夫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连忙用手中提着的马刀稳住身子,狠狠瞪了眼似乎想上来搀扶他的古团首。
他已经看见了对面大堂正中石像般坐在那里的文祥。战局如此艰难,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个混蛋的大清总督竟然不是同心同德,却要采取反叛的行径,怎么能不叫他怒火中烧。他再次迈开了脚步,他要冲进去,要亲手劈死这个该死的猪猡。
啪的一声,达萨莫夫兴许是步子迈的太大,又感到脚底下一个出溜。这次,他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四脚朝天,踏踏实实地摔在青砖地面上。
与此同时,他身后蜂拥跟进来的士兵们,也包括那个古团首,纷纷跌倒。
真他妈的晦气到家了。直到摔倒在地的那一刻,达萨莫夫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摔?当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扶地准备起来的时候,他才感到地面上似乎有些奇怪。他的手摸在地上感觉粘粘的,又有些滑腻腻的。
大堂内的文祥一动没动。
地上有油!达萨莫夫心里一惊。突然,他联想到了刚才总督府大门口的那个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的门丁,门丁手里举着火把,脸上满是诡秘的笑。他又想到了一进门时就曾经闻到,却没有仔细琢磨的那股子奇怪的气味儿,还有……对,还有大门里面堆积着的茅草。
“轰……”现在想起什么都晚了,亮光一闪,随即,整个总督府衙门被大火淹没……
看到威海城中突然冲腾而起的这把大火,当划破夜空的激扬军号声,在玄武门方向响起,随后串联到西门、南门,陆地上再度枪炮声大作的时候,海上的巴鲁什卡知道自己应该,或者是说是必须要怎么做了。
沙俄驻华派遣军第三舰队旗舰“察里津号”率先挂起了白旗。
“这不是什么荣誉不荣誉的问题,军人也有生存的权利。当战局已经注定没有方法逆转,当你连军舰上的炮都不敢再打的时候,除去投降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这是巴鲁什卡的原话。
是啊,军人有生存的权利,他巴鲁什卡也有选择生存的权利,他说的不错。可是他唯独没有想过一点,在威海,你给了手无寸铁的中国的老百姓以同样的选择了吗?
米山镇的大道上,每天都开始有从威海方向撤下来的,一队队的天朝红军经过。每到这个时候,高老贵总是要拄着拐棍儿,站在镇口的那株老槐树下。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十几个大碗,旁边儿的几口大锅里,是成锅的绿豆汤。
“孩子,多喝点儿,解解暑气。”看到马上的将士们舒坦地喝着自己的绿豆汤,高老贵满意地笑着。
“谢谢了老爹,我不渴啊。”
每当遇上这样的红军士兵,高老贵就会把拐棍在地上使劲儿地顿顿,灰白的山羊胡也开始翘动,“小心马鞍子沾上了你们的屁股。”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乐意地咕哝着。
做着上面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亲近的人知道,这个眼下已经没有了儿女,放弃了诺大的家产的老人,在等待着那个他熟悉的小个子红军。
看着老人每天怀抱着希望而来,每天又带着无尽的惆怅回去,人们善意地劝着,军队白天晚上随时都有可能经过,也许保不齐哪天晚上他们已经过去了。
高老贵不相信这个。我是老了,可是眼睛不瞎,耳朵不聋。
红军的队伍,过得越来越少了,高老贵不知不觉中上起了火,饭也吃的不香。他真的喜欢那个救过自己,生龙活虎的小个子兵,多少次梦里他成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就走了,千万不要有过三张两短啊,人老了,他太需要一个寄托了。
终于有一天,镇长陪着几个红军来到了他的家。领头的那个他认识,是个红军的大官儿,当初也住过他的家。
“老爹,我们替徐芳来看看您老人家。”
程铭坐在炕沿儿,握着高老贵的手,“他去执行守护任务了,不能脱身。”
呵呵,难得啊,难得这孩子还真是在想着俺,高老贵几天来感觉肿胀的牙顿时舒服了好多。
“天下未平,难以为家。告诉他,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回来看看,我等着他。”
“您老人家也要好好养好身子骨,以后的日子好着哩,要好好享受享受啊。有什么困难,镇里会帮您的。”
“呵呵,那还用说,俺的身子骨好着哩,还能活上二十年。”高老贵得意地笑着,“俺和镇里都说了,俺别的活计也许干不了了,可俺要给镇子里办个学堂,俺就天天给学堂看看门,照顾照顾先生还是能行的。”
打那以后,高老贵倾其所有,给镇子里建了一个小学堂,他真的成了一个学堂的看门人。每天,他迎来花朵一样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就在教室门外,听着里面欢快的读书声,脸上笑满了皱褶。
他一直在期待着徐芳回来的那一天,每年的年夜,镇子里谁来请他,他都不会去,就是自己守候在自己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小炕桌子上,摆放着两副碗筷儿,其中一副,是留给也许又会像当年那样,突然间就会闯进来的那个孩子的。
许多年以后,老人弥留之际,威海驻军的几个军人围绕在他的病榻前,其中一个军人把一张大大的照片放在老人的手里。
那上面,是一块安睡在苍松翠柏中的洁白的墓碑。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高老贵把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面露安详,“其实……其实,俺早就猜想到了……要不……要不……”
第二七五章 消灭她,从肉体上彻底消灭她!
七月流火,对北京城来说,七月的天气的的确确就像是下了火。刺眼的太阳,把自己的一切光和热,似乎毫无保留地都一起丢在了大地上,丢进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和那些被太阳照晒的蔫头耷拉脑的花草树木们相仿,现在的北京城,是一片的无精打采。除了躲在内九城、外七城的城门洞子里强打精神、一直坚守着岗位的从士兵们嘴里,不时地会发出几声没有多少底气、又焦躁万分的吼叫,还有偶尔穿行在大街上的牲口们耐不住炎热的吐气声之外,即便是大白天,整个的城市也是异常的沉闷。
街巷上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没有了商家店铺的彼此争夺、吸引商客的唱颂。由于地面被阳光烧的灼热,人走在上面几乎不敢脚底板儿完整的落地,以至于原本应该不绝于耳的行路之声,也仿佛都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
到了夜里,黑暗遮掩了阳光,热浪却丝毫不减,吸足了太阳的精华的大地,开始肆无忌惮地反吐起来,把个京城整的如同坐在火炉子上的一个大笼屉。
这个时候,依然不见平时随处可见的纳凉者,除了一队队不得不出来净街的士兵们,还有行色匆匆的少数官轿,再有的,也就是吐着长长的舌头,无奈却又必须出来找点儿吃食的野狗了。
显然,北京城戒严了。
不仅寻常的老百姓们,就是许多的官员们也闹不明白,怎么这天子脚下的北京城,一夜间竟然变得是如临大敌了一般,到底出了什么事?莫非是太平军打来了?不会啊,不要说朝堂上下,就是这满大街的前几天不是还到处流传着,在俄国盟友无私的援助及俄国军队的英勇干预下,南方的太平叛军已经被成功阻止于黄河南岸了吗?不是还在流传着南北开始了和谈,战争就要结束了吗?
对于京城里的各部一些有头有脸儿的官员们来说,他们就更加有些糊涂了。昨天还是好好的,可今天,一大早的早朝都免了,紫禁城里传出话,皇上龙体有恙,至于何时再有朝会,另听消息。
要说这话说的也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吃五谷杂粮,即便是贵为天子,也难保有个灾啊病了的。问题是,首先,传话的人不对头,守卫紫禁城的官员,传的是早就退居二线了的议政王奕忻的话,而不是圣旨或是最常见的太后懿旨。再说了,那个小孩子皇上本来就是个摆设的,有没有病还不是都一样,只要太后在,什么能耽误?另外,随后跟着来的内外城门一起关闭,如果没有特别的许可,根本就别想自由出入,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当朝掰着指头都数得上的他们,竟然提前连丝毫的音信儿也不知晓。
皇上出事了?也不会这么巧啊,皇上才一岁多点,哪里会那么早就龙驭殡天了。
要不就是太后出事了。这年头,皇上也好,太后也罢,突然间死个个把的,似乎也是正常。咸丰先帝不就是早早归天了吗,他的正宫皇后不也是稀奇古怪地就没了?
不说这些人的种种猜测,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多着呢。尽管这里是大清朝的国都,可开始的时候,真正明白和操纵这一切的黑手,既不是被大清朝看得如同是在手里把玩着的一根鸡肋似的汉人,也不是他们的满人,却是大清朝请来的可靠盟友,俄国人。
俄国驻华公使伊格纳季耶夫、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穆拉维约夫,还有那个大清朝的总顾问普提雅廷们的日子,是越来越感觉不好过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好不容易鼓捣起来的威海卫特别区就那么的没了。而随之逝去了的,还有更令他们痛心疾首的,强大的威海驻防军。两万多的忠勇将士,曾几何时还是庞大的一支第三舰队,一切都付之于东流。
对这沙俄在大清的三巨头来讲,作为一支军队,实力上的现实损失是多少还好说些。人没了可以再招,再补充,两条腿的蛤蟆也许找不到,可俄国老家穷得喜欢当兵吃粮的,尤其是来大清找机会发财的人有的是。最要命的关键是,他们丢不起那个人啊!
三巨头对威海的战况想方设法地加以掩盖,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瞒得了别人,如何又瞒得了自己?
如果说最初只是三巨头派出去的所谓顾问们,陪伴他们训练出来忠义救国军,在安徽、湖北曾经有过的遭遇还不至于引起他们的觉醒的话,这次天朝红军在威海给予他们的残酷打击,却是致命的,带有警钟性质的。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中国人不完全都是一个样子的。留起辫子,他们也许狗屁不如,在洋人面前也许只会做摇尾乞怜状。而一旦他们没有了辫子,他们就是令任何人都会无奈的汉子,顶天立地的英雄。
无论是三巨头依为后盾的俄国国内,还是眼下的实际状况,都不允许他们一直强硬地把战争进行下去。他们需要韬光养晦,需要卧薪尝胆、当然,一切都是为了积蓄力量。他们想得到整个的这块土地,但是他们开始明白了,现在不行,急不得,还需要有耐心。
对他们来说,能够促使中国的暂时南北和谈,就是这么一个最好的机会。
在他们看来,历来的造反者,无论其口号喊得有多么的漂亮、动人,无论最初所起过的誓看上去有多么的真诚,而作为其中的任何一个领导者,当然,也包括他们手下那些曾经是如何的不畏生死,在枪林弹雨中可以潇洒走上一回的勇士们,他们最后所真正梦想得到的,无外乎就是个人的名分,还有个人的荣华富贵。
既然摸透了造反者的心里,三巨头理所当然地会以为,只要满足了造反者的这些欲望,那么,和谈的最后成功简直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起初他们想起来要和谈,而现在,必须确保和谈成功,又成了一件关乎到沙皇俄国在中国的实际利益的头等大事。
再硬着头皮打下去,得不到国内应有的物资支援,背着大清如此沉重的一个大包袱,结局只能是他们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沙皇的美梦,数万将士的鲜血,岂不是白白的流了?
三巨头想归想,也试图动员他们的大清盟友同样地想,遗憾的是结果却不尽其然。最叫他们搞不明白的,在曾经试图说服的几个颇有威望的权臣当中,坚决反对给南方叛军,也就是他们喜欢称呼的“长毛”(后来又改称“赤匪”)们以国号,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的,更多的却都是汉人,反倒那些满人官员似乎还有商榷的余地。当然,还有一个更死硬的人,就是那个藏在紫禁城奇怪的帘子后面,却实际管理着一个偌大一个国家的女人,慈禧太后。
菩提雅廷、伊格纳季耶夫都尝试说服这位年轻的太后,不排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这不过就是一出短暂的戏剧,将来总会如何如何,可这位年轻的太后,无愧于满族英雄的称号,宁死不屈。
穆拉维约夫恼了。
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没见过这么不开面的女人,没见过这么这么的女人……
消灭她,从肉体上彻底消灭她!
第二七六章 范文瑞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慈禧杀不得,换句话说,是俄国人杀不得慈禧。那么,剩下的最实在的办法,就是扶植一个合适的人选,去顶替这位慈禧太后,利用合法的斗争方式,来取得最大的效益了。
谁合适呢?紫禁城里的小皇帝太小,单独肯定是扶不起来了。忠义救国军中听话的不少,想拥立小皇帝,自己去做辅政大臣,光宗耀祖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可真敢硬起腰杆子,振臂高呼撤掉太后垂帘,归位于小皇帝的人,却没有几个。慈禧垂帘听政的时间虽然不长,大臣们却早已在这种制度中满足了各自的私欲,反对垂帘就是造反,他们可不干。
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苦恼了,唉,做惯了奴才的人,你真正想还他一个做人的面目,那都成了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正是基于这种种的考虑,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只好把焦灼的目光,转到了眼下正无所事事的议政王奕忻的身上。
这个王朝本来就应该是您的,是咸丰抢夺了您的富贵。当然,旧话咱们就不去提了,只说后来。按照你们大清朝的惯例,先皇驾崩,幼主继位,应当设立辅政大臣,协助小皇帝管理国政,不可能会出现先皇留下遗诏,搞什么“同治”的垂帘听政。如果是这样,这岂不是把爱新觉罗家族的庞大基业,拱手让给了外人?难道你们的先皇帝就没有想到,这岂不是将要培养出第二个武则天?
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引经据典,大胆地对紫禁城里的种种耐人寻味的行为做了猜想,在奕忻的面前,一一地挥去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那点儿薄雾。他们告诉奕忻,据可靠消息,他的先皇帝死于鸦片过量。再结合后来传出来的所谓皇帝遗诏,不难看出,这一切显然都是人为因素所造成的。准确地讲,遗诏是伪造的,咸丰皇帝死于别有用心者的谋杀。而随后的东宫太后的死,完全证实了这一点。这些行为,显然是对爱新觉罗家族的蔑视。究其更深一层的原因,其实,这恰恰就是叶赫那拉氏唯一遗留下来的一脉继承人,对当年爱新觉罗家族对他们残酷迫害的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而且,这个行动还只是刚刚开始。
普拉雅廷凭借自己最近才由别人那里打探来的知识,告诉奕忻,当不敌努尔哈赤的联军,叶赫那拉部落最终被毁灭,就在叶赫族长吐血而亡前的那一时刻,族长曾经发下重誓:“我们叶赫部落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复仇!”
为了打动奕忻,普拉雅廷甚至还委屈异常地抱怨,紫禁城里的太后生活的实在是太过糜烂了。他是大清国的总顾问,因为国家政务,他必须更多地出入太后的宫殿。哪里想到,那位太后对他竟然心生了歹意,百般纠缠。因为太后说了,“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生不欢”,为了大清国与沙皇俄国的友好,为了大清国的事业,他不得长期地忍辱负重,心灵和肉体上更是承受着双重的难以言表的莫大伤害。
伊格纳季耶夫最后又给奕忻上了一通国际大形势的教育课。他告诉奕忻,现在的西洋各国,虽然对南方的太平天国政府心怀不满,但是都苦于各国各有各的难处,暂时难以对他们大规模使用武力。就是沙皇俄国本国也是如此。他第一次告诉这位议政王,沙皇俄国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刚刚击败了土耳其对俄国的武装侵略,无论是国家还是军队,都需要一个暂时的休养期。
而对于眼下的大清朝,同样也需要一个难得的和平阶段。
在奕忻的面前,伊格纳季耶夫不再隐晦俄国军队在威海特别区所遭遇的毁灭性惨败。他坦言,沙皇的驻华派遣军长期没有经过战争,虽然其中还是不乏能战之师,可从大范围来看,不少的军队缺乏必要的军事训练和实战的经验,急需一段时间的整顿。当然,他也不再避讳地表示,从一开始的时候,联军总部,乃至双方的政府,都对南方的太平天国势力缺乏一个完整、细致的认识,过于轻视了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和谈是上佳之策。沙皇的军队,大清国的忠义救国军,在历次战役中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这些损失,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来加以补充和恢复。
尽管直到现在,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也没有明确表示需要他具体怎么做,奕忻明白,俄国人想叫他干的是什么。
抛出再大的理由不去说,单单紫禁城里那位慈禧太后前后对自己的态度,奕忻就要一个心眼地去扳倒她。没有他,就没有那个慈禧的今天。慈禧搞得那些肮脏手段,他哪里还有不清楚之处?不过,如果不是普拉雅廷提起来当年先祖努尔哈赤对叶赫部落的那次毁灭战争,他倒是和他的兄长、那位死去的咸丰皇帝一样,早就忘记了这一切,更不会想到,叶赫族长临死前还有那么的一个重誓。
人是最怕联想的,有了联想,就有了一切的一切。
慈禧丢尽了她自己的脸,更是丢尽了大清的脸。让她撤帘,重新议定辅政大臣,决不能叫这个恶毒、龌龊的女子毁灭大清王朝,更不能毁灭爱新觉罗家族。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余下的就是相关的技术问题了。忠义救国军的许多骨干分子,如李鸿章、荣禄之流,是绝对不会对慈禧的覆灭袖手旁观的。因此,京城里需要一支忠于皇上的军队,利用这支军队封锁住紫禁城,要求慈禧下罪己懿旨,交出权利。
按照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实现的意思,封锁紫禁城的这项重要任务,将由驻防在丰台的俄军来担负。可他们刚一提出来,就被奕忻断然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俄军出面,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普拉雅廷和伊格纳季耶夫心里笑了,他们知道,这里最喜欢要的是面子。
在范文瑞的帮助下,张祖光以给慈禧看病的名义,进了已经被紧紧围困起来的紫禁城。
范文瑞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由于一番投机钻营,尤其是协助大清朝成功推广了纸币宝钞的使用,并督促手下的安琪尔各分号带头响应户部的号召,奋勇捐献忠义救国税,把个忠义救国税的运动浪潮推动的轰轰烈烈。尽管这一切导致的是京城及其附近府县鸡飞狗跳一片的怨声,可毕竟大清捉襟见肘的户部,收到的却是雪中之炭,因此,范文瑞及其安琪尔商号名声大噪,深得慈禧的赞赏。
主动推广宝钞,慈禧丢给他一个三品的顶子,认捐忠义救国税,从二品的红顶子又戴到了头上,这位大清朝的红顶商人平步青云。从开始的忠义救国军后勤襄理帮办,现在居然已经爬到了俄清联军后勤部门,成了后勤主管荣禄的副手。
在其他官员看来,这个财大气粗的范文瑞,是地地道道的太后道上的人,与太后的嫡系李鸿章、荣禄等人打得火热不说,与洋人更是好的不亦乐乎。
尽管他步入政界的第一步,还是来自于议政王奕忻的赏识,可当奕忻被闲挂起来,这个范文瑞就极少再进那一年里几乎要被门前台阶磨破好几双鞋底的恭王府。不少人暗中骂他势利小人,不过,骂总归是骂,仔细想想,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宁肯失去自己到了手的荣华富贵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