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这……”石达开沉吟了半晌
和杨秀清相比,熟练于战场之上运筹帷幄的石达开,却没有那么多的政治的头脑。
天王找过他,自大永安建制以后,他再没有见过天王如此动情地和他倾诉着心底的苦楚。天王向他哀叹,堂堂的一国之君,被挂起来成了幅漂亮的画,不仅命令出不了天王府,还要受制于臣下。更为难过的是,即便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拜上帝教,如今也被唱得歪歪的,天父似乎也根本就不存在了。天王最后是很无奈地表示,有意要把天王的位置让给林海丰。
对天王的苦楚,石达开心里同情的很。作为天朝的国君,混到了现在这个份上,怎么说都是件悲哀的事情。尽管他也清楚,东王杨秀清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无上权力,除去杨秀清本人的狡诈及超强的掌控全局的能力之外,还是和洪天王的庸庸碌碌直接分不开的。凭心而论,相对于杨秀清,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他那种做事的果决和魄力?他心里也没谱儿。
对于现在天王的抱怨,他其实心里也早有预料,天王府里那种声色犬马的小环境,对任何人都会总有厌烦了的时候,作为天朝的国君,天王迟早要收回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权力,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名正言顺。
不过,要说把天王位置给林海丰,那他根本连问都不用问,他敢断定,即使林海丰现在就在天京,林海丰自己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好意。林海丰和他不止谈过一次,天朝的发展和内部的长久稳定,那才是他的意愿。
因此,在和天王交谈之后,他也并没有再往深处去想,他需要忙的东西太多了。他要安排为林凤祥、秦日纲两只大军提供直接的保障,要为正在绥靖两广的陈玉成扩军协调一切必须的条件,还要布置在江、浙、湘、赣编练新的预备军团。还有正在紧张铺设至各地的军用电报线路等等……
郑南去了上海,在为广州设立军工厂调集机器和人员,大大小小的和军事沾边的事情一下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往多处去想些什么。
可是,最近在天京官员中流言蜚语不少,自然而然地也要传进他的耳朵。不少是关于林海丰的,石达开不想听,那些丧失了坐享其成的人们,心理不平衡,编排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也是正常的。有一件事情,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留心,那就是有人传言,杨秀清要逼迫天王封“万岁”。他的左右有鼻子有眼地告诉他,这个消息就是来自天王府,天王府的侍从有人亲耳听到过东王在天王面前的这种表示。
石达开不太相信,一国难有二主,杨秀清敢要“万岁”,岂不是有篡位之嫌?
再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更扑朔迷离了。
就在石达开筹划江西、湖南地方军事长官人选的时候,他接到了天王洪秀全的旨意,直接任命了天王的长兄洪仁发为湖南省督军,由他来宣布执行。天王在诏书上说的冠冕堂皇,大家都在为天朝苦战,洪家的子弟不能坐享成果,理当和兄弟们一起奋斗。
按照天朝现时的规矩,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免,没有东王的许可,那是根本无济于事的。这也就是石达开今天来找杨秀清的目的之一。
“王兄,小弟这里收到天王一个诏旨。”在聊了聊有关眼前军事上的问题之后,石达开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杨秀清接过石达开递来的天王诏书,仔细看了看,“呵呵,还真是亲笔手书哩,唉,咱们的天王兄是耐不住寂寞了啊。”
“王兄以为该如何处理?”石达开也笑了笑,难得天王学会了自己动手书写诏书,更难得的是东王不在依靠别人,竟然自己已经能读懂了上面的话。
“你以为呢?”杨秀清随手把诏书放到身边儿的茶桌上,眯起眼看了看石达开。
“湖南总督是石祥桢挂着的,现在正率军援助武昌。这个洪仁发虽说不能干,总还是天王下了诏书,不妨先放过去,日后再更换,也不伤天王的面子。当然,这是小弟一家之言,至于行或不行,还是王兄做主。”石达开是故意这么的,他判断杨秀清根本不会接受天王的这个胡乱委任。
“好啊,军事上的事情是由你主管,既然你没有意见,我不反对。”杨秀清端起茶杯,品了口茶,又咂巴咂巴嘴,笑了笑,“政出多门,乃是国家之大忌啊!”
石达开没有想到杨秀清会一口答应下来,他瞅着一副满脸无所谓样子的杨秀清,怔了一怔。是啊,现在不是谁专权的事情,而是天王自己打破了天朝既定的规矩。到底是规矩错了,还是天王错了?
“你来之前我刚从天王那里回来,”杨秀清看了石达开一会儿,放下了茶杯,“天王对苏皖的战事很关心啊。他仔细研判了战场上发生的形势,提出要把苏皖战区整个统一起来,交由海丰老弟全权指挥。也就是说,要让海丰老弟永远坐镇苏皖。你觉得如何?”
“这……”石达开沉吟了半晌。林海丰统一指挥苏皖战事,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儿。不过,韦昌辉那边儿能说的过去吗?“这么做恐怕不太容易。海丰由镇江出兵之前计划上就说的很清楚,他只是想协助北王歼灭满清的几个所谓忠义救国军的主力,减轻北王当面之压力。”
“是啊,可是天王的说法不能说不是个好主意啊。”杨秀清呵呵地笑了,“你看看皖北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如果长期这么下去,我们就失去了以前制定的消耗满清的目的,而是在消耗自己。”
“那王兄的意思……”
“我看天王说的不错,就叫韦昌辉接受海丰老弟的辖制,另外,还要申斥韦昌辉,皖北的不利局面,他要承担所有的责任。”杨秀清说着,拿起包香烟冲着石达开晃了晃,“抽不?这个‘大中华’不错,名头响亮,抽起来还提神醒脑,呵呵,要是犯困的时候,点上一只,可灵验了。”
石达开笑着摇了摇头。抽烟喝酒,本来都是天条严禁的行为,可是随着镇江、上海烟厂规模的扩大,外面不要说了,就是这天京城内,朝野上下抽上了香烟的人也是与日渐多了起来。起初还是隐着藏着,现在几乎都是公开化了,难怪天王的抱怨连连。
杨秀清自己点燃了只香烟,吸了一口,“天王愿意出主意,那也不错,不过,再有类似的官员任命,一律不予考虑。规矩就是规矩,既然立下了,大家就都要执行。本王是大家推任的总理大臣,没有我的许可,谁的任命都是一张废纸。”
石达开离开了东王府。
看着车子外面喧嚣繁华的街面,他的思绪还在洪秀全和杨秀清两个人身上转悠。变了,这两个人似乎是同时在变,变的都叫他有些琢磨不定了。
“殿下,天王请您去。”
到了翼王府门口的石达开,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天王派来的承宣官就过来了。
“去天王府。”刚刚欠身想起来的石达开又坐了回去。快接近晚饭的时候了,天王不会是又再找引子请自己用膳吧?
和前几次一样,御书房里,依然是愁眉不展的洪秀全眉宇间似乎比往常更增添了几分的忧郁。
“天王,洪仁发的委任东王也同意了。”石达开一坐下,就微笑着通报洪秀全。
“哦,”洪秀全似乎不在意地随口应了声,“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看见洪秀全脸上应该的满意神色,石达开有些奇怪,“天王,找小弟来有什么事情吗?”
“唉,你说说,朕就这么一直地不管不问朝政能行吗?”洪秀全仰天长叹一声,一指身边儿侍立的蒙得恩,“你和翼王说下吧?”
石达开把目光转向蒙得恩。
蒙得恩清了清嗓子,开始慢慢地叙述起来。随着他的讲诉,石达开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团。
第一百章 难道你就不怕把天王牵扯进去?
作为一个天朝军事情报界的首领,侯谦芳以他那特有的耐心和巧舌,最终熬到了他期待中的幸福时刻。
尽管没有象从前想象中的那样被封侯,可他一样可以开始选择自己一生中的生活伴侣。他预测对了,天朝在随着安王势力的强大,逐渐走上了一条他说不上是完全喜欢,至少暂时还要兴奋一阵子的路。尤其是他打心底所崇敬的东王,果然从天王身边儿帮他讨回了他日思夜想的潘小红,这更叫他感到了世界的美好。
侯谦芳开始要给自己组织一个足够气氛的家庭。也许是在天王身边儿呆惯了,目睹中的金碧辉煌、侍卑环绕的日子给潘小红留下了更多的渴望,也许是想用一种繁华来洗刷一下自己身上的污迹,潘小红对她和侯谦芳的这次难得的结合极为看重。
为了满足苦等两年的心上人的要求,侯谦芳是下了一番大力气。好房子他不愁,用他私下的话说,待他简直比亲生父亲还亲的东王,在这种时候没有袖手旁观,特地安排给了他一所不大却是很别致的园子。不过,没有这么个好园子似乎愁事还不多,园子一有了,整修、装饰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也就随后跟着出来了。
他现在的权力不能说不大,大大小小近百个派出机构散布天朝各地,手下的人员更是以千来计算。可惜的是,他现在感到唯一缺少的就是钱,没有钱,他的宝贝儿想要的任何东西他都满足不了。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借”。在天京他还不敢,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们会有如何的下场,别人还可以说不是很明白,他可是没有不明白的。不过,他有办法,长期的情报工作,使他掌握了很多屁股底下有污点的官员的短处。象有私吞军饷的薛之元等等,随便卖个关子,恐怕没人敢不买他的帐。
当然,他也知道这么做的危险性,可为了宝贝儿那美丽、灿烂的笑,他还是要冒下险。再说,只要自己亲自出面,和对方一对一的交换,别人也未必就能知道。打惯了鹰的,总不会叫鹰倒钳了眼吧?
也许是赶上他倒霉,刚刚拿到扬州李昭寿的银圆,李昭寿倒了,而且还是倒在了他的顶头上司安王的手下,这一下吓出他一身的冷汗,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安。所幸的是李昭寿够朋友,没有出卖他。哪想到,等他乍起胆子回头再拿薛之元的钱,安静了没多久,薛之元居然投降了满清。他惊魂落魄了几天之后,想想似乎这样也许更好,至少比薛之元继续留在天朝能带给他的威胁要小些。
潘小红想得到的一切都得到了。侯谦芳该做的也都做了,当他在温馨的安乐窝里,拥楼着心上人,重温几年前的旧梦的时候,他绝对没有想到,一根要命的绳索已经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洪秀全早玩腻了潘小红,太阳城里佳丽数千,天姿国色的又何止她一个。当杨秀清寻找借口索要潘小红的时候,按照洪秀全的指令,蒙得恩早把潘小红整治的服服帖帖。侯谦芳遇到的可不是鹰,而是一个专门来捕捉猎鹰的人的。
依洪秀全的本意,潘小红会成为杨秀清的宠物,伴随在杨秀清的身边儿,他要把潘小红作为自己的眼线安插在那里。想不到的是,半路上杀出来了个侯谦芳,洪秀全有些失望。可当潘小红把侯谦芳的作为,完全通报到蒙得恩那里的时候,洪秀全乐了。一万银圆的贪赃,又是林海丰和杨秀清双方的宠儿,他终于得到了打击杨、林二人最佳的枪。
蒙得恩讲完了。当然,他回避了潘小红是他有意安排为眼线的这一节,只说是潘小红在与从前的姐妹炫耀中偶尔露出的口风,又经过他的再三核实,确实如此。
“翼王,内务部的权势到底有多大,您一定明白。您看看,他们利用手中掌握的东西都在干着什么?更为可怕的是,就是因为他们的放纵,才有如今李昭寿、薛之元之流的叛逆。作为军事情报局的首领尚且如此,下面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再想想他们的经济情报局,据说他们有自己的金库,搜罗的钱财从来不上缴圣库,这正常吗?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干着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那些钱财都用在了哪里。汪海洋可以说是神出鬼没,人影都难得一见。上个月天王召见他,总算找到了人,来了一问,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唉!看来他们不是天朝的官员,而是安王私家的人了……”
“得恩呐,不许这么说海丰兄弟。”洪秀全狠狠地瞪了蒙得恩一眼,“朕说过多少次了,安王是天朝的擎天拄,他上无片瓦、身无分文,一心为天朝在外苦战,朕不许任何人损害他的声誉!朕相信,他绝对不是侯谦芳那样的龌龊小人。”
“是,天王。其实小臣到不是说安王什么,只是觉得……”蒙得恩看看天王,又看看石达开,支吾了两声,不再说下去了。
侯谦芳的真正后台是谁,石达开清楚,他甚至知道林海丰对侯谦芳的早有不满。他也更清楚,军事情报局在历次大战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侯谦芳的能干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曾经改变了他一贯对这个人的看法。也正是因为这样,作为林海丰指定的内务部大臣助理李福猷才无法指挥的动侯谦芳。
至于经济情报局的工作,林海丰曾经和他有过交代,尽管具体细节还不十分明白,但他相信,经济情报局是在做他们应当做的一切。不过,林海丰居然把内务部金库对天王也是守口如瓶一事,他却总感觉有些别扭。这个金库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他不知道,但他明白,杨秀清一定是了如指掌。看来,林海丰是决意要在适当的时候搬倒天王了。现在,有关杨秀清想逼封万岁的说法,石达开开始渐渐地相信了。
看着紧簇眉头一直不说话的石达开,洪秀全脸上愁苦万分,心里却是兴高采烈。郑南说过,天王只属于他洪秀全一个人。石达开同样,这个翼王,更是一个忠君的楷模。只不过,这个人聪明,不会愿意卷入到内部的自相残杀上面去。
“达袍,你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呢?”洪秀全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有些无奈,“唉,要是以朕的意思,不妨就这么的算了吧,只要侯谦芳能退回全部赃款,拉倒得了。一旦闹腾起来,叫百姓们知道了,反为不美了。”
“贪赃百元、千元的官员都被无情地镇压了,这么大的数目,尤其是还出自如此重要的位置,不严惩不行!”石达开抬头望着洪天王,坚定地说到。
“不好办啊!”洪秀全又是一声长叹,跟着摇了摇头,“朕处置不了他。如果由律政部介入,达袍啊,朕不能不提醒你,黄玉昆可是你的岳丈,这事触动了清袍的心尖子,清袍不会坐视的。万一引起你们两家的不睦,那对天朝可是重大的损失了。”
石达开瞅了瞅洪天王,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天王,达开做的是天朝的翼王,岳丈吃的是天朝的粮食。事情既然出了,总要有人去承担。”
说着,他转脸看看蒙得恩,“你去律政部告发此事,我想,黄玉昆该知道怎么去做的。”
“是不是该请个天王的诏旨啊?”蒙得恩望望天王和翼王,犹豫着,“如果就这么去了,万一东王干涉,小臣也要受到牵扯了。”
“蒙得恩,难道你就不怕把天王牵扯进去?”石达开冷冷地盯着蒙得恩,训斥到,“东王是总理大臣,他自然要干涉,这是他份内得事情。你怎么就知道东王一定会宽恕侯谦芳?”
“就是,就是,得恩啊,翼王训诫的对,你以后要多注意你那张嘴。”洪秀全摊了摊手,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朕写了圣旨,岂不是和清袍为难?再说了,要是没有人肯尊旨,那朕的诏书又成什么了?无知,太无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汪海洋利落地下了侯谦芳的短枪
现在的石达开,还没有能再往更深处去想,他考虑的还只是局限于表面上的这些东西。
天朝的实际权力虽然看上去已经开始逐渐地分散,但是,作为天朝的总理大臣,以及杨秀清以往在各级官员中的威望,使得杨秀清的权力并没有被削弱多少,反尔由于林海丰、郑南两位的大力支持,权力比往常更盛。天朝经济蓬勃向上,一项项利国利民的政策在曲曲折折中陆续出台,各地百姓对天朝的情感也浓厚,再加上杨秀清特有的办事方式,这一切都叫杨秀清自然而然地持续着他这个实际的天朝中心的地位。
石达开虽然不能不钦佩杨秀清的个人能力,以及他在众多下层官员,更多的是在普通士兵、百姓中的个人魅力,可从相识到现在,他自然也深知杨秀清的弱点。这个人喜好追逐名利,在用人上,更是亲疏分明。在任何人看来,他对林海丰那几乎是过分的信任很难令人置信,其实恰恰就是说明了杨秀清的用人观。林海丰利用种种机会,在继续树立杨秀清的威望的同时,又把自己更加贴近了杨秀清。在表面上,林海丰好象是从来没有反对杨秀清各种意愿的那些时候,自然,杨秀清也就投桃报李,事事成为了林海丰的坚强后盾。
石达开起初也心里赞同过林海丰的这种举动,认为那也是无奈之举。要想在天朝立足,要依照林海丰自己的想法来逐步改造天朝,开始是离不开杨秀清这棵大树的。不过,在林海丰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连石达开自己都明显感觉到,林海丰在天朝朝野的威望,实际上已经完全能压倒自己,甚至也包括杨秀清的时候,林海丰依然如故的这种做法,石达开就难以接受了。
在他看来,人的私欲是逐渐会膨胀的,杨秀清不是他石达开,也不是林海丰,过分持续强大的权力集中,终究要造成一国二主的难堪局面。你林海丰不要皇帝,可是国家总还要有一个说了算的,不管他叫天王,或者是叫什么别的东西。
林海丰给他讲述过的天朝史,石达开铭刻在了心里。也正因为是这样,他才觉得林海丰有些莫名其妙,渐渐在天京出现的事情,足以说明这一点,天王和东王间的矛盾非但没有缓和,反倒是在加大。
如今偏偏又出了个侯谦芳的问题。按照天朝的规矩,这件事情就是杨秀清本当管辖的事情,蒙得恩说的什么要请天王颁处理诏书,那就不现实。天王颁发几个新加天条诏书还凑合,即便那样,能不能贯彻到整个的天朝,那还要看诸王连席会议,或者说是东王愿意不愿意接受。
可是,单单依靠杨秀清,侯谦芳的事情他能公正的处理吗?一个大夫,要想给治病,怕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啊!
石达开没有领受天王的好意在金龙城用晚饭,而是返回了自己的王府。面对桌上的菜肴,他又出现了当初刚刚定都天京,因为林凤祥即将孤军北伐时的心境。
翼王妃看到丈夫少有的这种忧虑,心里有些纳闷儿,“王爷,莫不是战场上又有了新的变故?各地的捷报不是一直频传吗?您看看咱们天京上下,几乎快喜翻天了。”
“不是。”石达开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们吃吧,我好象还不饿,想一个人呆会儿。”
说着,他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坐在桌案前,他几次拿起笔想给林海丰写点儿什么,却又都没写下去。他长叹一声,放下毛笔,仰靠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那只自来水笔,翻来覆去地开始看着。
唉!这东西是方便,不过,写字的时候却失去了以往的心境和气势。
侯谦芳吃完晚饭,正打算搂起潘小红,早早地去享受一下还没有过劲儿的蜜月,内务部有紧急会议的通知来了。
娘的,这个李福猷!侯谦芳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只好在眼睛里同样充斥着迷乱的潘小红那粉红的脸蛋儿上使劲儿亲了口,“心肝儿,好好等我,回来哥哥要好生的伏侍你。”
“真讨厌,你要早点儿回来啊。”潘小红蛇一样地扭动着整个的身子,嘴里发着嗲。
“快,很快。”侯谦芳一边儿紧忙着穿上外衣,一边儿嘿嘿地笑着,“放心,我插上翅膀飞着去,再飞着回来。”侯谦芳虽然为没能捞到内务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助理地位难受过,可他对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极其认真的。至于他是不是还在心里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坐到那个充满魅力的位置上去,咱们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在他应份的工作范围内,你若想找到个纰漏,怕还是不那么的容易。
打扮的就象个很普通的百姓一样的侯谦芳进了小会议室。会议室里面,除去李福猷,就是难得一见面的汪海洋今天也在。另外,这里还多了一个面孔,律政部的黄玉昆。不过,律政大臣黄玉昆也是内务部的常客了,所以,侯谦芳也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想。
侯谦芳和黄玉昆、汪海洋打过招呼,还没落座,就赶紧把头转向李福猷,“李助理,什么大事,这么晚了还要把人召集过来?”他就是这样,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在上司面前,总会显现的恭敬有加。
“很抱歉,也许打搅了你的好事了。”李福猷脸色很平淡,“侯谦芳,有人举发你索拿外官贿落,且数额巨大,为了澄清真相,从现在起,你被停职接受调查。请立即把枪交出来。”
“谁说的?你们不要血口喷人!”侯谦芳白白的俊秀脸蛋,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下意识地一捂衣服下面的短枪。
汪海洋闪电般忽然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身子一晃,利落地下了侯谦芳的短枪。他把枪放到李福猷面前的桌案上,回头看了看木呆呆的侯谦芳,“怎么,还想动武吗?”
“你……我……”侯谦芳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他哪里是想动武,不过就是一个正常的反应而已,可这个帽子要是被扣到头上,岂不是自己不打自招了吗?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屁股坐在了身边儿的空椅子上,满脸委屈地看着李福猷,“李助理,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您不要误听小人谗言,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来。我侯谦芳为天朝出生入死多年,清妖恨得我咬牙切齿,不惜出重赏索要我的人头。我……”
李福猷依旧平静地摆了摆手,止住了侯谦芳的话,“安王殿下说的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谁也不会冤枉谁,一切都叫事实来说话。”说着,他拍了拍手掌。
随着身后的门声一响,侯谦芳的眼睛里露出一片的茫然。进来的居然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潘小红。
“侯总监,她就是证人。你和她说过的那些不该说的话总不会都已经忘记了吧?”黄玉昆一指进来的潘小红,冲着侯谦芳冷笑着,“不久你藏匿在贵府里的钱财就会跟着送来了,你先好好地考虑考虑,这一切都该如何的向我们解释。”
侯谦芳的脑袋轰地一下子就大了。他简直就不相信地瞅瞅黄玉昆等人,又死死地盯着刚才还在家里和他风情万种、娇媚无限,现在在他的面前却是形同路人,面无表情的可心佳人儿潘小红。
看着目瞪口呆的侯谦芳,李福猷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惋惜。他不能不承认,侯谦芳的确是一把军事情报方面的好手,天朝各个战场上,都有着他不可磨灭的功勋。可惜,这样的一个本来应当成为一个英雄的人,却倒在了金钱下,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从案件的侦破方面,他希望有那些大义灭亲的人,真心帮助天朝铲除一切邪恶。但是,当真的遇到了象潘小红这样的人的时候,他又难免总会有一种悲哀。侯谦芳千错万错,毕竟是为了你啊,你怎么竟会充当了这种的角色?
他心里叹息一声,转头望着黄玉昆,“黄大人,侯谦芳身上有着众多天朝的机密,按照规定,他的案件审理必须有我们的人参与。另外,他不能被你们收押,要关在内务部的内部监狱,以防万一。这些方面,还请您能谅解。”
“这样不行!”黄玉昆摇摇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有些垂头丧气的侯谦芳,“他毕竟是你们的人,这里难免有和他相关联的人在,一旦出现串供、泄密的事情,不利于此案的审讯。我们必须要把人带回去。”
李福猷笑了,起身拱了拱手,“黄大人,就象我保证不了所有人都会忠于天朝一样,内务部未必就没有渣子。但是,我敢保证一点,那就是你的监狱绝对没有我这里安全。好了,这件事情不用再纠缠了,除非您能拿来东王的亲笔命令,否则,他必须留下。当然,我们会无条件地配合您的审理。”
太猖狂了!黄玉昆和内务部交道打的不算少了,象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得心里一阵的怒火,难道你们内务部就不是天朝的?东王,除了东王你们眼里还有谁?
第一百零二章 很多的传言也未必就是真的啊!
黄玉昆来不及按部就班地履行正常的那些上报手续,为了尽快砸死侯谦芳的案件,以便警示那些还敢以身试法的官员,他离开内务部,又连夜赶去东王府。他就是要请出东王的旨意,压压内务部那些人的气势。
“什么?他们把侯谦芳抓了?”杨秀清连黄玉昆的话还没听全,就已经显露的暴跳如雷,“谁叫他们抓的?就凭一个简单的控告?”
黄玉昆曾经想象得到东王对侯谦芳一案一定会加以阻碍,却没有想到东王发作的居然这么厉害。看来,东王对侯谦芳的偏爱,已经是不能用什么一般来形容的了。
他看着东王气咻咻地发作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了起来,“侯谦芳的新娶夫人潘小红在天王府和从前熟识的女官闲聊时,无意间露出了他们钱财颇多的细节。细心的天王府总管蒙得恩深入一追究,这才使侯谦芳索要李昭寿、薛之元贿赂之事揭露了出来。而且,刚才在内务部,潘小红依然还再次表示愿意就此事做证。”
“昏话!”杨秀清碰的一拍桌子,“索拿李昭寿、薛之元的银圆?她怎么不说是拿别人的?这两个混蛋一个成了野鬼,一个在引领清妖攻打巢湖,他们用什么去核实?这摆明了就是反间计。清妖出十万银子正悬赏侯谦芳的头颅,难道你们还有谁会不知道?”
“殿下,有件事情您可能忽略了。”黄玉昆耐着性子,继续解释着,“根据蒙得恩讯问的时间可以推断,潘小红在说这话的时候,李昭寿、薛之元的叛变行为即使已经开始,当时您也可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恐怕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种内情,更何况,潘小红怎么会知道?常言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侯谦芳之所以能索到李、薛二人的身上,那也是和他们自身的不检点是密不可分的。”
“如果要是侯谦芳那个混蛋自己在潘小红面前透露过李薛之流的叛逆行为呢?”杨秀清这话一出口,马上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太可能。因为,直到接到韦昌辉及逃至江南的浦口守军禀报,他知道了李、薛出事的时候,就是侯谦芳也没有向他或者石达开禀报过丝毫在这方面的苗头。
不过,他还是不相信侯谦芳会变成这样。为了侯谦芳的婚事,他不仅安排给了侯谦芳的房子,还特意由自己掌握的资金里给了侯谦芳五百银圆,以作零用。对于侯谦芳这些将领们来说,婚姻毕竟是一种大事,出生入死许多年,该享受总要享受一下,他从来不愿意亏待任何一个手下的人。
可是,事情怎么就出的这么巧呢?杨秀清慢慢冷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能过关了。想到这里,杨秀清看着黄玉昆,嘴角儿忽然一丝令人恐怖的冷笑,“难道,你就能保证蒙得恩说的那一切都会是真的?”
“这……”黄玉昆愣了。东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怀疑蒙得恩作假?这事儿可就大了。如果蒙得恩是故意在作假,那么背后牵扯的就不是什么一个侯谦芳的案件了,而是……
他不敢往下再想。
仿佛是看穿了黄玉昆的心思,杨秀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把语气变缓了些,说到,“算了,抓了就抓了,正好可以借此印证一下侯谦芳的清白。本王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必须在三天内得出结论。哦,对了,这么晚了,你来本王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得事情?”
黄玉昆被东王闹的几乎差点儿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哦,是这样的。侯谦芳清白不清白,那要经过缜密的审理和调查。现在,本来该属于我们律政部管辖的事情,内务部却要以怕涉及机密为借口,硬是要把侯谦芳关押在他们那里。当然,卑职也相信内务部的官员不是徇私枉法。但这总会牵扯到此案的公正,也对洗刷侯谦芳不利。因此,卑职希望殿下下令,允许卑职将侯谦芳带回律政府,慢慢查明真相。”
黄玉昆特意把话说的非常婉转。他在暗示给东王,我正是要按您的意思去洗刷侯谦芳的所谓不白之冤的,可不是硬要整死他的。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杨秀清。没想到,他碰上的还是个钉子。
“内务部说的对,侯谦芳身上有许多的机密,是不能随便被哪个人引逗出去的。在这个问题上,当初本王和安王有默契。内务部官员犯案,审理过程中必须要有他们的官员在场,这也是为了天朝的大局。”杨秀清勉强地笑了笑,看看黄玉昆,“放心,在审理过程中如果有人和你为难,或者设置任何人为的障碍,本王一切为你做主。”
黄玉昆走了,来的时候气恼加忧虑,走的时候忧虑更加深了一些。他预感到也许侯谦芳的案件会很难审理下去,不仅如此,作为他本人,也许还更要难受。这个案件两头是天朝的首要人物,一个是名义上的君主,一个是实际掌控天朝大权,说一不二的领袖。而且中间偏偏还夹杂着一个更重要的人物,万民瞩目的安王。安王擅以清廉、公正为朝野上下所崇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安王才更不愿意叫他人看到自己直属部下的那些肮脏吧?内务部可真成了一个小王朝了。
不过,离开的时候,黄玉昆抬头看看天色,再回头看看宁静的东王府,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外面四处传言东王荒淫至极,可是,自己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夜半了,却即刻受到了东王的召见。显然,东王在他到来之前,就一直在书房里,现在,四更的更鼓都响过了。唉,看来很多的传言也未必就是真的啊!兴许是一些人为了给自己的荒淫无耻找到合适的借口,才会编排出这些庸俗的东西出来吧……
杨秀清一个人还留在书房里。
他的心乱的很。说实在的,当他一个人独自冷静下来,回味回味黄玉昆所说过的话,再仔细考虑考虑的以后,对侯谦芳是否真正的清白,他自己也没有了底。不过,联想起不久前洪秀全下给石达开那份关于洪仁发的委任诏书,联想起那个被他从天王府要出来的“无私”潘小红,他还是认准了所谓侯谦芳的案件,就是洪秀全用来借以打击自己和林海丰的小伎俩。看来,洪秀全真是铁下心来要“夺权”啊。
所幸的是内务部出头留下了侯谦芳,要是真的直接到了黄玉昆的手里,这个黑脸的“包公”,是轻易饶不过侯谦芳的。不管怎么说,侯谦芳的功劳远远大于其过失,先不要说没有,就是真的有了这种事情,为了区区这一万银圆来处置他,那就是不能接受。
该如何应对洪秀全呢?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傅善祥。
“殿下,有些时候主动的退让,并不意味着就会失去什么。反尔过分的主动、盲目的进取,才会叫一个人失去原本就能够得到的一切……”
想到分手时傅善祥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杨秀清长长叹息了一声。
过去的那个深山里的窑工杨秀清,在生活的艰辛中,培养成了一种山一般坚硬,又宁折不弯的性格。而无论是在金田出师之前还是以后,又是在他这个真正的舵手睿智、机敏的领导和指挥下,天朝这只曾经是风雨中飘摇的船,才得以劈波斩浪,绕暗礁、避险滩,驶进了现在这个安宁的港湾,终于有了一派大好的局面。在他的字典里,很难找到“退让”这两个字。
杨秀清也承认洪秀全这个天朝奠基人的至高无上,但是,他心里还更有一种长期以来的骄傲,那就是,如果没有当初金田力挽狂澜的杨秀清,就绝对没有今天的天朝。从这一点上讲,天朝也许更应该就是要一切权力都归他的。洪秀全不过就是提出了一个梦,是他亲手把这个美丽的梦变成的现实。
第一百零三章 天京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洪秀全今天晚上也难得的没有睡呢。不仅没睡,他还把那些自以为和往常一样,又到了该表现的时候,并在自己面前极尽假装娇媚之能事的嫔妃们,着实地痛斥了一顿。
都是这些狐媚子,才使得他误了自己的大业。男人似乎都是这样,无论他处在哪一个层次,无论他是不是伟大,他们总会把自己的错误或者说是失误,都喜欢推到随在他跟前的女人身上。好象要是没有女人,他们就会变得完美无缺一样。洪秀全这个伟大的“俗人”自然是也不会例外。姑且就说是女人害了他,难道他这么闹一下,真的能说明他的确明白了自己的失误之处了吗?其实不是。这种说法,不过就是推脱,权当一下遮羞布而已,否则,作为有着大山一样胸怀男人们中的一员,最怕丢的面子就没了。
不过,今天洪秀全还是开心的很,所以,嫔妃们尽管被骂的狗血喷头,却并没有挨到其他实质性的处罚。
折腾够了,他这才极其罕见地一个人倒卧在龙榻上。他太兴奋了,兴奋的根本难以睡过去,只好先闭目养神,趁机再筹划筹划以后的行动。中间,寝宫里那被布置的拥有一种的特有香气,曾叫他几次都按耐不住地又要想吼个女官进来。看看,事情就是这样,尽管他现在还是强自地忍住了,那不过是因为他还有需要该冷静下来思考的问题。等到这眼前急暂时告一段落,他还是他。
蒙得恩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时,把外面正发生的事情逐一带了进来。侯谦芳被秘密地拿下了,不过,黄玉昆没有能从内务部带走侯谦芳,只是带走一个潘小红。从黄玉昆紧跟着又跑去了东王府来看,律政部一定是和内务部有了什么冲突。对此,洪秀全并不意外。林海丰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的属下犯事,总有许多的借口要自己来处理的。不过,和杨秀清对内务部还抱有那么一丝的侥幸不同,与误会了内务部这一作法的黄玉昆更不同,洪秀全可是知道,侯谦芳眼下留在内务部,要比不留下来的命运更悲惨。
洪秀全最近可没少研究了林海丰,也没少透过报纸及各类人员,了解了解太阳城之外的变化。洪秀全最后得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比较合理的答案,为了树立他在天朝上下的威信,为了显示自己的伟大之处,林海丰惯用的手法,就是会更严厉地处置一切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所谓丑陋行径,而对发生在旁人范围内的事情,他倒会显得比别人更胸怀博大。
从第一个处置了石镇吉开始,到斩杀黄子隆等等,再到扬州大批地处死所谓天军中的败类,无一不体现着这个外表仁慈,笑不离面孔的安王,是个多么血腥的人物。
而对在江西战场上犯下大错,造成天军严重损失的胡以晃、曾天养等人,这个安王却又是表现的是何等的宽厚。按照天朝的规矩,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兵败,主将及主要当时将领,首先要被撤职查办。据说,石达开、杨秀清都准备这么办,偏偏是林海丰说服了杨秀清,使得胡、曾二人都没被过多的追究。如今,正是这两个人同时领兵暂时归属林海丰,出江西投入到苏皖战场,他们能不为对自己有恩的安王卖命才怪。
不过,有一件事情洪秀全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要论起叼买人心,哗众取宠方面,韦昌辉似乎应该更老道。可是,韦昌辉在皖北两年,也没少下了工夫,甚至为了确保他的命令能被贯彻始终,连自己这个天王的小舅子他都容不下。怎么到了关键时候,挖墙角的却依然是一个接着一个呢?
苏皖战场胜负难料,韦昌辉甚至有后路被断,再次陷入清妖合围的态势,洪秀全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应该上下一心,最终努力争取完成苏皖会战的目标。可他还是不能把持住自己,苏皖的混乱局面是坏事,也是好事。林海丰没有时间旁顾,如果自己再刺激一下杨秀清,叫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来,以博得更多天京军民对自己的同情,至少就可以稳住一直对杨秀清耿耿于怀的石达开,先叫这个政治上还是个书呆子的军事统帅暂时袖手旁观。然后,再秘密诏回韦昌辉,进京平叛,先下手为强。天京有妹子掌握的实际军权,再加上韦昌辉的力量,即使石达开再想过问,也难以控制住局面。大局一定,下面就是对付石达开和林海丰了。
林海丰这个人好说,嘿嘿,你不是喜欢唱高调吗,那朕就陪着你唱下去。一切为百姓,不贪图富贵和权利,既然你喜欢这样,朕当然更喜欢。朕要比你唱的调子还高,再把你抬得高高的,树立起你这个忠君爱国的典范,看你如何敢当着天下万民之面来食自己之言。
至于石达开,一旦失去了杨秀清的压制,同样也会是一个喜欢大权独揽的人物,不妨就先给他个甜枣子吃,杨秀清遗留的一切权力就给他玩玩。不过,以后不能重复以前的老路,要掺沙子,要利用洪仁玕和自己那几个不争气的兄长来分权,来制约石达开。早晚大权都要归属于洪氏一门。
再次想到自己那几个兄长,洪秀全突然眼睛一亮,他终于有了一个能刺激杨秀清的好办法。
石达开是在睡梦里被黄玉昆闹醒的。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岳丈大人,今天却是有些毛手毛脚的,他不禁无奈地笑了。
“岳丈啊,您这是着的哪门子急?”石达开揉揉酸涨、有些浑浊的双眼,“押在哪里不是押啊,再说,李福猷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看,您还是不要过多的猜忌内务部方面,安王不是糊涂人,他也不会任用糊涂的人。”
“问题是时间啊,东王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黄玉昆拍拍大腿,又挥了挥手,“三天,叫我怎么办案?东王明摆着是偏袒侯谦芳。再说,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外面议论纷纷,现在东王和安王联手,把持着朝政,内务部根本就是国中之国,这样下去……”
“您想的太多了。”石达开微微一笑,“内务部无论是为了稳定天朝,还是为了前线,都是功劳巨大。他们的事情特殊,自然做法也就有些特殊。这和把持朝政完全是两回事。另外,我不在天京的时间久了,有些变化一时还可能看不出来,我想请问岳丈,您觉得东王和以前有了多少的变化?”
“这……”黄玉昆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他先是怔了怔,随后认真地想了想,中肯地说到,“从内心讲,如今的东王和以前变了很多。从一个方面你就可以看出变化来,天京没有他没去过的角落,再难见到他从前的那些仪仗了。不过,这和眼下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关?”
“是啊,好象是没什么关系啊。”石达开笑了,忽然又问到,“我最近看书,一直有个问题困绕了很久。您说,如果碰上一个昏庸的皇帝,那做臣子的是该学岳飞呢,还是该学曹操?”
“当然是岳飞,曹操是奸雄,做不得的!”黄玉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一说完,他又茫然地瞅着面前的姑爷,总觉得姑爷这是话里有话。
“三分天下能归一统,其实最大的功劳就是曹操。”石达开又笑了笑,随手向北一指,“安王说啊,曹操之所以被众人耻骂,那不过是因为了说书和戏剧的缘故。就象凡是东征回来的人都说的那样,那里正是凭借着小戏小唱,再加上安王他们的实际作为,叫百姓们真正领会到了一点,谁才是真正能拯救这个天下的人。他们相信,只有天朝能做到。可惜,在天京,这些戏却都是违反天条的,您说怪不?”
黄玉昆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呵呵,说多了。您看,您这一折腾,天都要亮了。”石达开站了起来,看看岳丈大人,“放心,即便就是东王想,可也救不了侯谦芳。按照您的想法去做吧,侯谦芳死定了!”
“这么简单?”黄玉昆似乎难以相信。
“当然,只要您拿出实证,结果就是如此。”石达开按揉着自己的面颊。
“潘小红的证言,再加上一旦抄没的家产,就能足以证明这一切。”黄玉昆抬头望着姑爷,坚定地说到。
“哈哈,岳丈啊,那是您的事情,我可不是裁判的法官啊。”石达开笑了,在黄玉昆看来,他笑的似乎还很开心。其实,石达开心里在难受,天京,似乎是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第一百零四章 这是成建制歼灭忠义救国军的开端
按照事先的约定,任乾带着他的几百本部人马三更时分摸到了六合城外。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再三的劝说、诱惑,尽管六合已经有了新来的胡以晃压阵,薛之武在犹豫一番之后,还是向他表示了愿意献出西门,并配合清军剿灭胡以晃的几千人马。
夜深人静,月暗星稀,城头上,没有多少太平军的将士,高挑的灯笼下面,薛之武赫然而立。
随着城外清军拍起的掌声,薛之武点点头,冲着身后挥了挥手,返身下了城头。吱咛咛的声音响起,厚重的六合西门在缓缓地开启。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冲进去,活捉胡以晃,赏万金,当官的连升三级!”任乾手里大大刀一摆,黑糊糊的兵勇立刻发疯一样地涌向城门。
“协统大人,任乾他们进去了!”
离开打前锋的任乾还有一箭之地以外,毛三元亲自率领的两标人马在悄然无声地静静等待着。听到手下标统按耐不住的兴奋叫喊,再细细观察下城内还没有出现的搏杀声,毛三元脸上浮现起了得意的微笑。
“好,给我上!”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千多荷枪实弹的忠义救国军将士,同样不发一声,闷头猫腰直扑向六合城。
当毛三元驱马抢进城门的时候,六合终于震撼了。先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骤起,继尔是裂帛般的抢声响成一片。
也许是进展的太过顺利了,致使毛三元一时竟没有来得及去细想,枪声到底都是来自何方。直到身背后的城外突然尖利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毛三元这才身子一震,险些掉下马来。
红十八师两个团,在清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六合西郊,还没有派上用场,更来得及进城的忠义救国军炮队,立即被斩断在城外,并陷入南北两面同时受到打击的不利局面,没有多少时间,这股忠义救国军的炮队极其掩护部队就烟消云散。六合西门被反着重新“关闭”了起来。
城内,潭绍光部署好的教导旅三个团,环行展开,房顶上、院户里,街巷中,到处都是红军将士的身影儿和复仇的子弹。
“这才叫关起门来打狗,哈哈,毛三元,我叫你来得去不得!”就在距离西城门仅仅几百米外的城墙上,潭绍光举着望远镜看看自己设计的这番杰作。不仅是毛三元,就是三番五次顺利来往于浦口、六合之间的任乾,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薛之元和他的手下,早就被进入六合的潭绍光控制了起来。薛之元和任乾的接触及所谓的约定,不过是薛之元为了活命,而同他做的几场戏而已。
历史往往就是总有这样的巧合。作为天朝历史上的慕王的潭绍光,在忠王李秀成回援天京,自己镇守苏州的艰难时候,正是由于发生了所谓的“八王”叛乱,居然就在会议中间,这个年轻的天朝忠勇将领,竟被叛徒汪安钧抽出一柄短剑,砍向绍光颈部。潭绍光没有提防叛徒们的暗算,当即被砍倒在座前的桌子上。八个穷凶极恶的叛徒一拥上前,把他拉下来,割下首级,送给了城外的敌人,并打开齐门一起降敌。
在那个时候,潭绍光尽管也曾经截获过几封洋鬼子戈登写给叛徒郜永宽谈判投降的信,不是没有察觉到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局面。不过,虽然他是苏州主帅,但在太平天国的后期,将领们各有自己独立指挥权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指挥的动他人的军队。当时叛徒郜永宽等部下,共占苏州城内守军总数的四分之三,守着六座城门中的四座门,他们的实力更远在绍光之上。因此,潭绍光即使是在截获了叛徒们叛变的证据后,他也不可能下令把叛徒们逮捕起来。他也曾想到用计去杀死他们,但是杀死他们之后,他们的部下是否会反抗起来?城中是否会发生内变?如果城外强敌再乘机打进来,两面一夹攻,那还得了!
因此,他本着他的磊落天性,一向对人坦白的作风,这才无奈之下,决定了在他的王府里,召开一个紧急军事会议,企图用道理去说服那些叛徒们,使他们回心转意,共同保卫苏州,尽忠报国。他把叛徒们想的太好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只能有一个悲壮的结局。这个悲壮的结局里面,既包含着人性,也包含着日暮西山的天朝的那种无奈。
现在不同了。潭绍光既知道薛之元有叛变的企图,手里又有足够的精锐部队来应付这一切。他丝毫不会对叛徒们再有任何的犹豫,更是巧妙地利用了清妖和薛之元的不同心理,张下了一张大网,也成就了他在天朝军史上首歼满清成建制的忠义救国军的开端。
当然,六合之战还仅仅是个小的开始,重头戏还在后面。安王殿下的旗号明天就要高悬在来安小城的城头,这意味着什么?潭绍光不会部明白,可对手们未必现在就能明白。
潭绍光放下望远镜,掏出怀表看了看,笑着瞅瞅潭体元,“到时候了,通知城南的潘副旅长,可以率吴如孝、刘明远、陆顺德的部队出发了。”
“是!”潭体元派出去传令兵,又调头笑着看看旅长,“嘿嘿,浦口那边儿一定是和这里一样,又是一个没想到。”
浦口会发生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情,对现在的毛三元来说,眼前的这个没想到,就足够要他的命的。仅两千的官兵,打出去没两条街道,就被顷刻间压了回来,拥挤在狭小的地域内,完全成了活靶子。曾经叫他骄傲,令他狂妄一时的洋枪,在城里红军绝对的火力压制下,连个装填子弹的工夫都没有,完全就是形同烧火棍。
开始的时候,前面不少忠义救国军兵将,还打算迎着号角声中冲来的红军官兵端起刺刀来比划比划。那知道,人没碰上,落到头顶上的却先都是一颗颗的铁雷,成片的忠义救国军兵将血肉横飞之后,跟着来到的才是一把把高举着的马刀和闪亮的枪刺。
曾几何时还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忠义救国军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面前脚下生风,杀气汹汹的红军将士,居然是一个个习惯了马上作战,驰骋旷野的天朝骑士们。离开了坐骑的教导旅官兵,同样是无敌的英雄。
现在,唯一留在忠义救国军兵将脑子里的念头,那就是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兵败如山倒……
“大人,完了,我们无路可走了。”任乾显然是头部被枪弹擦伤了,脸上被污血涂抹的象个血葫芦。他的那些手下在第一轮突然的打击下面,就已经从自以为控制住的城头上被打了下来,两侧马道上早就预先埋伏好的红军将士,蜂拥而上,打得任乾的手下所剩无几。他能侥幸跑回到毛三元的身边儿,还是依仗了起初不知死活的那些忠义救国军的兵将们奋勇的一冲。
脸上已经没有了骄横的毛三元已经跳下了马,被乱兵裹着,在无遮无靠的露天地里东一头,西一下地来回涌动着。无论他怎么吆喝、制止,始终难以再稳定丢了魂的手下。这个时候见到任乾,他无异于是找到了一个终于可以发泄的对象。
“狗娘养的东西,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他们的红军吗?是你和长毛串通,叫我们进了他们的埋伏!”毛三元站稳身子,先是狠狠地抽了任乾一个嘴巴。
也许是这一个嘴巴恰好打在了任乾的伤口上,任乾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他紧紧捂着半边儿的脸,面孔痛苦地扭曲着,周身都在痉挛。
“大人,投降吧,他们红军不杀战俘!”躺在地下的任乾,哀哀地叫了这最后的一声,随着毛三元手里的短枪冒出一股的青烟儿,他瞪大一双恐怖的眼睛,身体抽搐了两下。
曾经是一个穷困的农民,为了转变自己的一生,他放下锄头,参加到了捻子的队伍里。他也曾在与官府及后来的清军作战中英勇无畏过,并渐渐成长为一个捻子里的知名人物。他的生活的确变了,变得暂时没有吃穿的愁苦。为了更多的改变一下自己,为了更好地享受一下这个世界,他做起了自卫军分裂的急先锋,又不惜投靠满清,变成一个可耻的奴才。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得到的不过都是一场梦中花和水中月。难得是,就在他临离开这个本来他能够享受的世界的最后时刻,他居然想到的还是投降。这就是人性!
第一百零五章 在浦口,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没有几个人听到了任乾临死前的这声悲哀。不过,来自四面八方那震人心魄的叫喊声,却是每个忠义救国军的兵将听得真真切切的。当然,也包括毛三元自己。
“交枪不杀!”
“活捉毛三元!”
跨黄河,越淮河,指望着饮马长江,曾经何等的雄壮过。唉,怎么刚刚到了这里,这第一次真正的交锋竟败的如此一败涂地。毛三元周围的忠义救国军们已经没有了斗志,在生与死的抉择中,他们更多的选择是继续的生存下去。
毛三元知道大势已去,他把短枪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大人,不能啊!”一个贴身侍卫一把抱住他的手。
毛三元就势松开了手,他其实并下不了死的决心。
“毛三元,毛协统,难得,难得一见啊!”垂头丧气走在一队俘虏之中的毛三元,被一个腰挎短枪的年轻红军军官揪了出来。“怎么样,才一个小时,哦,应该对你说才半个时辰,你的两标人马连同炮队,就都集中在了这里,当然,还有不少站不起来的。嘿嘿,很高兴你给了本官第一个俘获你们忠义救国军高级将领的机会。”
“你……你是……”毛三元有些羞涩难堪地瞅瞅面前这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军人。
“呵呵,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就是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第三团团长叶芸来。”叶芸来身子一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你……你们不是在天长吗?”毛三元诧异地望着骄傲的对手。根据滁州方面的情报,这个可怕的红军部队已经出了天长,正向盱眙方向有所动作,怎么竟然又会出现在了这里?
“哈哈……”叶芸来大笑了起来,手指一伸,“我们是天军,来往自然飘忽不定,哪就叫你们明白了。不过,我说毛协统啊,你就知足吧。为了收拾你们,我们可是动员了五个团的力量。知道吗,不仅装备比你们那些破烂玩意儿占尽了优势,人数也比你们多了两倍。不是挤兑你们,就是你们那些烂枪,白给我们都不用。呵呵,我们安王殿下说了,根本没时间配给它们弹药,留给我们的农军看家护院,吓唬吓唬那些心怀鬼胎者还凑合。和你们打仗不过瘾,太不过瘾了。”说完,他一挥手,冲着身边儿的士兵喊了声,“押到旅部去,旅长等着‘招待’他呢。”
毛三元的头几乎抵到了胸口,窝囊,实在是太窝囊了。走出没有几步,他又听到背后传来叶芸来的朗笑,“毛大人,如果你有幸还能活下去的话,你吃惊的东西还多着呢。”
毛三元相信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
浦口炮火连天,城里的沙俄顾问官沙莫夫上尉怎么也不会相信,明明是毛三元在利用里应外合之计袭取六合去了,叛军即使有反抗的力气,那也只能是用在六合,哪知道大批新式装备的叛军竟然天刚放亮,就出现在了浦口的北、东、南三个方向。更叫他难以理解的是,仅仅就在他刚接到有叛军攻城的那一会儿时间里,东门就首先告破。
沙莫夫上尉清楚地知道,浦口和滁州一样,不仅是东出大军的后卫屏障,城里还囤积有刚刚转运来的大批弹药、粮草,是沿江而上兜取巢湖叛军后路的大军的生命线,不然,上面也不会把精锐的第一和第三协分别驻防在这两个地方。可是现在,虽然城里兵马过三千,可大都是些后方勤务的保障人员,真正能够作战的也仅有一个标的人马,除此之外,再找下去,那也只能说是跟在他身边儿的那三十几个哥萨克骑兵护卫了。
“顾问阁下,长毛的炮火太厉害了,几炮就轰塌了城墙,我们刚刚增援上去,就被打垮了,阿廖夫顾问也阵亡了……”第一标的路标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惊恐。
“混蛋!”正在部署各处增援力量,及反击东城计划的沙莫夫上尉狠狠地一拍桌子,跳着脚地大骂起来,“猪猡,蠢猪,你们这些中国胆小鬼,你的位置在城门,不坚持在哪里,你他妈的跑下来干什么?”
“我……”路标统嘴张了几张,“顾问阁下,我带到东门的人都打没了,我……”
“放你奶奶的狗屁!”沙莫夫上尉抄起墙上挂着的马刀,又一脚踹翻了桌子,“你带的是士兵,不是茅草!你给我立即集结一切能上阵的人员,马上加强南北两门的防御,派人向巢湖前线和滁州求援。我带预备营去西门反击。”
临出门,沙莫夫上尉又回头看看还在磨蹭的路标统,“告诉大家,叛军这是为了诱惑袭击六合的我军回援,才搞的突袭行动,我们决不能叫他们得手。另外,滁州第一协马上也会增援我们的。”
“是,是……”仿佛沙莫夫上尉所说的滁州援兵带给了路标统一些勇气,他拔脚跟着窜出门外。看着沙莫夫上尉带着一队哥萨克骑士风一般狂奔出去,他不免又有了些担心。刚才还忘了告诉顾问阁下当面长毛的真正厉害之处了,这么贸然的前去,千万不要再遭了长毛的毒手啊!
沙莫夫上尉所说的滁州第一协,现在还别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在六合、浦口两地的真实情况,就是知道了,恐怕他们也没有时间来顾及这里。从午夜开始,林海丰就派遣李秀成带领红十九、十七两个师,大张旗鼓地“猛”攻滁州东门。
那被一百多天军英灵埋葬过,现在勉强临时堵死的东城门,经受不住红军炮火的猛烈袭击,再次轰然倒塌。徐双来只听到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冲锋号声,还有看不清的到底有多少人马在黑暗中扑向城门那巨大的缺口,在一片混战之中,缺口曾经一度失守。
徐双来紧急调集预备人马,开始奋力反击。
这场“大战”,一直打到日头升起老高,徐双来终于牢牢守住了缺口。也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事情的奇怪。城外的太平军就是他们号称精锐的红军,尽管号角激烈,呐喊也高昂,夜间要说打的还是的确顽强,可是,天一放亮,他们仿佛立时就失去了底气,每每一抵近那富有诱惑力的巨大缺口,很快就又退潮似的被自己反击下去。
再经过仔细的观察,徐双来到底看出了端倪。原来,所谓的红军兵器依然大都还是原始的冷兵刃,除去大炮和己方还能有一比,其他方面不过就是小儿科而已。难怪他们晚上闹的厉害,呵呵,看来是见不得阳光的。
索性,徐双来放弃了再封堵缺口的想法,也放弃了原本企图出城袭击对面敌人的念头。他有意减轻了城墙两侧的力量,却把两营兵马布置在缺口后面,城内的炮口也都指向了缺口,他要留下这个诱饵,利用优势的火力给这些自以为是的什么红军做丧葬场。
李秀成更不傻,他的任务早完成了。所有的部队都开始进入土工作业和临时休整,表面上象是准备一直打下去,暗中却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不过,只要你城里的兵不出来,我就赖着不走。
双方各有主意,战场一时冷清了下来。
在浦口,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长江之上,天军内河水师用炮火严密封锁了城南。继东门被教导旅突破之后,北门在红十八师的猛烈冲击下,也宣告被突破。近六千红军将士两路杀进浦口城。
在重炮营的协助下,刘明远的特务营又是一马当先,驱散守卫东门的忠义救国军,打散第一拨前来增援的敌人之后,迎面遇到的就是沙莫夫上尉前来反击的人马。
“洋鬼子的骑兵!”不知是谁首先兴奋地叫喊了起来。
作为红军中的铁骑兵,能和真正的骑兵对手交锋,那几乎是每一个教导旅将士的心愿。可惜的是对手的骑兵人数太少了,即便是在兴奋喊叫之人的声音里,多少都还含有一些遗憾。
刘明远不用发布什么命令,就在沙莫夫和哥萨克们都以为将要进行的马上就是骑士间特有的那种格斗的时候,“哗……”冲在特务营最前面的冲锋枪手们,枪口里的子弹就如同泼水似的倾泻而出。红军的骑士们有着和真正对手交锋的渴望,也喜欢用手里的马刀和敌人一决高低,尽情展示自己的风采,但他们同时还懂得现在时间的可贵。
仅仅就是眨眼之间,三十几个挥舞着马刀的哥萨克们,淹没在特务营的铁流里。无数耀眼的战刀,开始在紧随其后的一营忠义救国军中翻飞……
日上三杆,红旗插遍浦口各城门,忠义救国军第三协唯一剩下的一个标,除去少部分会同溃兵由西门逃窜之外,其余全部被歼。浦口重新回到天朝的怀抱。
按照任何的推想,天朝的红军一杀回来,首先就该修补城墙,整顿防御,甚至许许多多的百姓早一心里做好了准备。人有一种生活的惯性,在天朝的管理下生活了两年多,说不上完美,至少比以往少了许多的忧愁,人们也习惯了没有辫子的日子。而几天前突然而来的横祸,却要求他们再恢复到几年前的生活轨道上去,他们一时还是很难接受,在他们的心目中,更多的是希望能永久保留刚刚开始的新习惯。
尤其是没有几次三番的对比,百姓们也难以对天军和满清兵有个各方面的认真比较。天朝好,天军好,这是不争的事实。满城的百姓现在唯一热切的期望就是红军永留浦口,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第一百零六章 韦昌辉一扫脸上的晦气,显得……
谁也没有想到,一进浦口的前线总指挥潘起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劝说浦口百姓向城外暂时疏散,同时命令各部立即将缴获的各种物资紧急向江边儿的天军船队上抢运,一天之内,即使有部分带不走的也要就地掩埋起来,尤其是粮食。
“不能给清妖留下一点儿粮食!”浦口到处都是这样的喊叫。
红军丝毫没有象以前的天军那样重视城防,显然是不想再固守浦口了。
百姓们茫然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抢运辎重、疏散百姓,浦口除去红十八师一个团和教导旅特务营留下来驻防,其他部队很快就要撤出。不要说百姓们不理解,刚刚经过了奋勇冲杀,踏着同伴流洒的血迹进入浦口的红军士兵们不理解,就是被蒙在鼓里的各路将领们也难以接受这种事实。
浦口收复,直接危险到南路进攻巢湖清军的后方,清军不可能置之不理。一旦清军返回头来,大敌之下,以区区一个团的兵力,势必难以抵挡清军的围攻。既然打下了又不固守,那何必当初要打?
“浦口难道我们就不要了?”
面对将领们的责问,潘起亮的回答很明确,“要,谁说不要?当然要!不过,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殿下吩咐了这样,我们就要一丝不苟地遵照执行。”
其实,潘起亮心里清楚,他所做的还不远止表面上的那些事情,特务营已经开始在浦口城墙各预定地段秘密埋设着大量的炸药。
巢湖,炮火连天,杀声不绝。刘乃心指挥仅有的不足二万的一军人马,同四面围攻上来的清军进行着艰苦的鏖战。
清军火力强劲,又数倍于天军,再加上协前几天得势的虎威,瑞麟大有一口就吞下巢湖的心境。
“这些该死的叛贼,简直就是不管死活了!”两天下来,瑞麟耳朵里充斥的都是那些依旧无攻而返的将领们的怒骂,甚至是不理解。
瑞麟也想不明白,他本来设计的很好,由滁州一下来,他是马不停蹄地直抵巢湖城下,军队没有进行任何休整,也没等南线的人马来到,就完全投入了战斗。很显然,他的这一行动,一开始还是达到了他预想的突袭效果。在天军还没有充分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第二协曾经一度突破巢湖东城的防御。谁料想城内的长毛居然就是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把第二协的突击部队给反击了出来。
他不用“千里眼”也能清楚地看到,城墙被炸塌的缺口处,已经被堆积起来的双方士兵尸首重新添塞了起来。他看到天军士兵把一个个火药筒点燃,有的顺城墙直推下来,有的干脆就是几个士兵推抱着火药和涌向缺口的己方将士同归于尽。最令人生畏的,就是最后关键时刻的那一场大火。
双方的气力显然都快用到了最后,谁在坚持一下,胜负也许就会在瞬间决定出来。第二协用后面新上来的一个标替换下几乎成了半残的攻城兵将,再度发起猛攻。毕竟是生力军,士兵们扒着摞叠的尸首,顶着上面洒落下来的各种防御武器的袭击,嗷嗷地涌向城头。
好样的,不愧是太后花尽心血来打造起来的这些忠勇将士!瑞麟当时心情颇为激动,一向总喜欢仿效文人统帅那种儒雅风尚的他,此时也情不自禁地立马高处大声地激励着他的将士们,“打破巢湖,屠城三日,官佐士兵尽情去发泄你们的一切!”
他当时真的以为这既是开始,也是预示着结束的最后一击。可惜,他想的太早了些。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火药的爆炸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是好几丈阔的偌大缺口处,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光冲天,笼罩了整个缺口,近千米之外的他,都能够闻到随即传来的那些卧在缺口上的尸首被烧焦的奇异臭气。
烈火形成了一堵天然的屏障,烧得他无数的官兵滚落城下。更难以想象的是,烈火中居然还能窜出对方的士兵,带着一身的火焰,扑向正狼狈溃逃的自己的手下。
面对这样的一群对手,瑞麟剩下的也只有无奈的怨恨了。
刘乃心是霍了命也要坚守住巢湖。他按照北王的指令,赶到巢湖调集两个军的人马紧急支援庐州方向之后,就留在了这里,要为北王把守住后门。他没有想到清军会来的如此之快,在得知小部分清军的前队出现在城外的时候,他虽然开始向各处加派防御力量,增送防御器械,却也没有考虑到马上会有大批的清军紧跟而至,并不加任何准备就立即攻城。
东城的吃紧,使他立即清醒了过来。滁州是真的失守了,莫非李昭寿没有被北王诓进庐州?本来他开始还是对北王临别的那番话有很多的不理解,可是经过路上的仔细思索,再加上他对韦昌辉的了解,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北王是有企图的。只要李昭寿能象往常一样那么看重权力,李昭寿就一定会上当。即便就是为了投降满清,能掌握住庐州,那也会给这个叛徒带去更大的实惠,为了给自己在新主子面前捞取更多的资本,李昭寿应该是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的。
不过,由于没有能及时得到庐州方面的确切消息,刘乃心此时的判断只能是李昭寿果然献出了滁州,可对于浦口等地发生的变故,他还完全蒙在鼓里。尽管如此,他已经有了深深的自责。
自责什么呢?刘乃心突然想到了周得桂。回想起周得桂过去的种种言行,他不禁浑身的冷汗淋淋。这个周得桂看来并不单单只是对天朝的某种制度有怨气,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掩藏的更深的危险敌人。如果当初早点把自己私下得到的那些情况禀报给北王,如果不是北王派遣周得桂去滁州,也许事情还不会发展到象现在这样的被动。
作为一个韦昌辉得心腹谋士,刘乃心为了他的北王,可以说是宁肯剖心沥胆。不过,在对待周得桂得事情上,当初他既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不愿意和这个被北王视作心腹的人过意不去,又有为了北王的未来大业培植力量,拉拢各路豪杰的心思。那些时候,他更多地是把一些对天朝心怀不满的人当作知己。
现在想想,刘乃心除去自责之外,还有不少的悲哀。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再有其他任何的杂念,如果战局一发不可收拾,北王就会失去一切应有的威望,不要说是大业,就是目前的地位恐怕都难以保全。正是缘自这些心理,他搅尽各种脑汁,想出了种种的招数,用一种同归于尽的精神,把瑞麟死死地挡在了巢湖城外。
韦昌辉在庐州最初的战况还算不错,由于二线军队的陆续投入,六安及庐州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里。尤其是庐州,战火还仅仅在城外的各个支撑点上燃烧。可当张乐行有关滁州的禀报一到,随后的日子他就不好过了。
虽然解决了李昭寿,滁州还是丢了。这一下,即恰恰证明了他对以前所信任的那些人的暗自怀疑是正确的,也把他的整个战略部署打乱了。庐州以东的各天军要点,现在都面临着来自前后两个方向清军的威胁,再这样坚持下去,不仅起不到对庐州的拱卫作用,还只能被对手各个击破。尤其是身后的巢湖,那是他的补给重地,一旦落到对手的手里,后果更严重。
无奈之下,韦昌辉一面向庐州收缩兵力,一面紧急派遣张乐行指挥自卫军及后三军,回援巢湖。
张乐行的大军距离巢湖还有几十里,就被早迎候在前面的清军营垒挡住了去路。虽经几次冲杀,最终也没有能够得手。
巢湖到底情况如何了?韦昌辉现在已经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和巢湖完全失去了联系的通道。他所知道的只是巢湖被围困。同时,从张乐行在战场上发现的情况又告诉他,不仅是滁州背叛了天朝,浦口也是一样,因为张乐行从捕获的清兵嘴里,得到了薛之元叛变的消息。
韦昌辉好了没有几天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了,他最不想得到的这一切,又残酷地变成了现实。
在北王临时官邸,韦昌辉又召集诸将,开始应付眼前的困境。
“怎么,都有些心里没底了?”面对将领们困惑,甚至个别还有些不安的目光,韦昌辉一扫脸上的晦气,显得很是轻松地呵呵笑着,手一指大桌子上面铺开的地图,“弟兄们,现在,我们刻意追求的效果来了。大家看看,在整个淮南大片的区域内,我们牢牢吸引住了三十多万清妖的力量,并迫使他们分散在六安、庐州、巢湖这三个战场上面。还不仅仅是如此,在鄂北的大山里,罗大纲还牵着清妖三个协的什么狗屁救国军在转磨磨。他们误以为死死追踪的还是罗大纲的主力,其实,他们的前面只有几千的天军在做诱饵,而罗大纲主力早回去休整待机了。”
看着将领们对他这番话似乎还有不理解,韦昌辉在地图上一比划,“清妖原本是要集中兵力解决苏皖我军,并倾其所有要把五十万大军完全投入到苏皖战场上。可是,我们没有叫他们如愿,鄂北的诱饵行动,迫使进入苏皖的部分清军精锐西调。至于这里,大家可能还不明白,我们其实是一个更大的诱饵。清妖主力极其精锐,全部扑到了我们的身上,这恰好给苏北,也就是我们的皖东争取到了最佳的战机。大家都知道了,红军大学所有学兵组成的我天朝精锐军团,已经一路势如破竹地拿下了皖东沿海的大部分地域,天朝的红海军还在海上给俄国洋毛子以沉重打击。现在,是安王他们该动手的时候了。战场的扩大,正好给安王大军寻找清妖的弱点以有利的机会。为此,我们必须牢牢守住这几个战略要点,拖住清妖,不给他们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在座的诸将,都是经过前一次庐州危机的将领,现在,韦昌辉的话,恰恰又激发起了他们内心的那种顽强。
第一百零七章 瑞麟一口气下达完有关巢湖……
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经快达到了,韦昌辉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他明白,如果任由悲观的情绪在庐州守将中间风头蔓延下去,那么滁州、浦口等地的背叛行为就会成为传染病,在经意和不经意中爆发出来,这可是比困守庐州更危险的事情。
“唉,说来说去,本王对以前的某些主张还是该有深刻的检讨之处。在总体战略上,本王轻视了皖省自卫军的作用,致使丧失了淮北牵制清妖的这股主要力量,既给了清妖集中兵力南下的机会,也给了分裂分子以可乘之机。今天张乐行总指挥不在,但是本王还是要在大家的面前,给张乐行等自卫军的将士们道歉。都是天朝的军队,本不应该有厚薄之分,更不能无端猜忌。本王会以此为借,望各位也能认真检讨下自己,是不是都在为天朝尽着你的那份力量。另外,我还要郑重地提醒大家,李昭寿是因为对天朝怀有贰心,企图谋反,被本王诱杀了。值此关键时刻,大家务必放好各自的那颗心,或者说是看好你的脑袋。谁敢步李昭寿的后尘,下场绝对不会好!”
知耻而为勇,不管韦昌辉对自卫军的道歉是真是假,至少他在众将领面前发出了一个明显的信号,我韦昌辉虽然也有错的时候,可我能改,我也希望大家和我一样,知错即改,不要执迷不悟。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能改,那当然还都是以后的事情。作为一个政治家,如果在眼下这种关键时刻,连这点儿风度都没有,那他也别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话说到这里,韦昌辉眼睛里露出了冰冷的目光,“今天,本王要郑重向诸位兄弟宣布一个事项,天朝最高军事统帅部早就有严令,凡是满清救国军的军官,见者一个不留,不管他是不是芝麻绿豆大的角色,还是多么高贵的人物。可想而知,对待那些背叛天朝的人,天朝会是怎么样?本王在这里不妨明言,即便就是本王为天朝捐躯了,可只要谁敢背叛天朝,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天朝也要把你掏出来,送你到应该去地方去!谁要不信,咱们就走着看。诸位兄弟好好想想,现在江南是谁的?现在江南九省,这些全天下最富有的地区都在我们天朝手里,满清的气数早尽了!”
“殿下放心,纵然就剩下一兵一卒,我们也要站在庐州的城头上!”韦正噌地跳了起来,看着座上的所有将领们,紧攥的右拳高高一举,“为了天朝,我们誓与庐州共存亡!”
“为了天朝,誓与庐州共存亡!”几十个喉咙里发出了同一个响亮的,又为韦昌辉愿意听到的声音。这里面就有周得桂,同时也有罗金桂和田士文,他们暂时掩藏着那罪恶的心灵,和众人一样,显示着只有面对死亡才会有的军人的特有的那种慷慨激昂。
“好!”韦昌辉一拍巴掌,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有一种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的气势。现在本王开始调整部署,除东线、西南继续预备抗击清妖进攻,为支援巢湖我军作战的张乐行部提供掩护之外,北线人马全部收拢进城……”
韦昌辉仔细地部署着下一步的军事安排,表面上泰然自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在硬着头皮在做这一切,现在能够扭转淮南整个战局的,一是要依赖巢湖的刘乃心顽强地支撑下去,二就要指望东线的林海丰了,但愿林海丰能够神速出兵。庐州现在的压力太大了,面前的清军已经不是往常的那些庸俗之辈,庐州真的能坚持多久,他的心里也没有底。更何况,即使坚持到了最后,如果手下的人马被打的所剩无几,他以后还能指望什么?作为一方的军事统帅,没有比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别人的手上而更难受的事情了。
对瑞麟来讲,现在是一样的难受。六万大军,其中还有两个协的忠义救国军,居然被一个巢湖就给阻挡住了。随着南下增援的太平军陆续开到,攻城的兵马就显得更是薄弱,再僵持下去,一旦后面滁州和浦口出现丁点儿的意外,这大好的局面就会付之东流。他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似乎不应该那么谨慎,把第三协留在了浦口,如果巢湖集中了三个协的忠义救国军,不论是攻取巢湖,还是歼灭增援的长毛,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事情走到现在的地步,只有先集中力量围歼长毛的野外援军,然后再回头清算巢湖这笔帐了。
就在瑞麟一面继续佯攻巢湖,一面抽调人马准备围歼张乐行率领的南下援军之际,一个他最害怕的消息的来了。滁州遭受太平军强攻,浦口失守,不仅如此,第三协还在六合中了太平军的埋伏,全军覆没。
瑞麟接到消息的一刹那,脑子简直就成了一片空白。怎么会呢?第三协可是忠义救国军啊,那是用了多少钱才堆积起来的精锐之师啊!他的眼圈儿都红了。
“浦口必须要给我夺回来!”瑞麟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严令徐双来固守滁州,不得随意出战,同时请求中路军随时增援滁州防务,务必确保全军的后方安全。立即调各部绿营兵上来,替换第三协参加围攻巢湖,迫使长毛不敢轻易出城,威胁我抵御他们援军的作战,暂时先把这里的战局稳定下来……”
瑞麟一口气下达完有关巢湖周围的军事安排,随后,一指第二协协统德兴阿,“话本官不想多说了,浦口对我们有多重要,你心里不会不明白。本官只想说一点,第一协、第三协都是汉军的协统,可他们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作为咱们满官,你并没有给太后和朝廷带来更多的荣耀,对你们在这里的表现本官很不满意。现在,收复浦口的担子本官就交给你了,另外,本官把薛之元那些降将的人马再配属给你,他们地形熟悉,对你自然有帮助。望你好自为自,不要辜负了太后和本官的心意。”
“大帅放心,浦口不拿下来,卑职愿意提头来见!”德兴阿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这两天在巢湖,他的确是够窝囊的了,回头打浦口,恰好就是一个发泄郁闷的好时机。
德兴阿的大军卷起漫漫黄尘,一路扑向浦口。不需要过多的动员,几乎任何一个兵将都知道浦口对于他们的重要性。他们的吃食全在那里,一旦收不回来,数万的人马没吃没喝,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瑞麟的右路大军出滁州、下浦口,顺利包围巢湖,这一连串的捷报叫胜保和米流欣大喜过望。从整个的战场上看,他们已经完成了对庐州的战略包围。就在这个当口,他们忽然接到了太平军北上攻取盱眙的探报。
太平军不去争夺滁州,以打通他们东西两线的联系,反尔坚持北上,这着棋实在费了他们的不少心思。
皖省大军的粮草供应现在是难的不能再难了。由于黄河的突然改道,大批弹药及由山东、直隶筹集起来的粮草,竟然一瞬间被奔腾而来的黄龙吞没的干干净净。再次筹集粮草尚需时日,眼下前线大军的供应已经到了被迫就地自筹的地步。为此,胜保和米流欣下令给各地的官员及团练,挨家挨户搜集一切粮草,以供前敌,他们甚至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筹粮指挥部。
太平军北上盱眙,如果随后再威胁蚌埠,整个前线的后方补给线就有可能被掐断,即使很快会有朝廷的粮草支援过来,那也只能是望梅止渴。更何况他们一旦再渡过淮河,与东面的军队遥相呼应起来,在大的态势上,己方反倒陷入了长毛大军的四面封锁之中。米流欣想的很深远,禁不住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于顾问阁下的这个担忧,胜保倒感觉有些过虑了。由于山东进入皖北的军马及时被调去了苏北,苏北长毛在攻下淮安后已经被迫放慢了他们的脚步,苏北战局在向稳定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长毛再北出盱眙,既有为他们东线受阻的人马声援的含义,也有对自己在庐州方面人马的调虎离山之意。
所以,这次他没有顺从顾问的思路,而是反复给顾问阁下讲解了中国孙子兵法上的“围魏救赵”,一再阐明,只要适时地加强一下蚌埠、寿州的防务,不必与长毛过多地纠缠。还是应当全力攻打庐州,否则时间拖的越久,对于粮草匮乏的他们来说,以后的困难也就越大。
米流欣被胜保说服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对这个被他一直鄙视的古老国家有了那么一点儿的钦佩。他很钦佩胜保所说的那个“孙子”,想不到这里也曾经出来过真正的军事战略家。
第一百零八章 那就都给我烧死在里面
李秀成的红五军还“赖”在滁州城外。
就在徐双来等人正为眼前这个钉子感到头疼,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眼中钉的时候,滁州西南屏障的琅邪山,又在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太平军突袭下,骤然失守。莫非长毛们是要全力攻打滁州了?徐双来还没彻底闹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呢,瑞麟的命令到了。浦口丢了,德兴阿已经开始准备反攻浦口,难怪长毛要拿下琅邪山,他们是想切断滁州对反攻浦口大军的策应。
尽管徐双来接到的是固守滁州的军令,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毅然决定要夺回琅邪山。这不仅是为了滁州的安全他也必须这么做,他还考虑到,一旦琅邪山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长毛势必就会感到威胁,足以吸引一批长毛的注意力,更有利于浦口方向德兴阿的行动。
徐双来这个时候完全明白了城外红二十军赖在那里不动的原因,那是对方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以便偷袭浦口的诡计。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看咱们谁笑到最后。
他想的不错,做的也不能说没道理,只是往后发生的一切,却是凭他根本无法扭转的。
出现在琅邪山的是潭绍光发自六合红军教导旅的一部,他的目的的确也就是为了隔断滁州增援浦口的道路。不过,虽然徐双来想象不到,可潭绍光心里明白,反攻浦口的清军进展一定相当的顺利。因为,这一切都是安王预先设置好的圈套。浦口象一个四面即将燃烧起大火的瓮,就等着清军自己来入瓮呢。
德兴阿感觉自己运气不错,大概是哀兵必胜吧,在经过了近一个下午的激烈争夺后,浦口终于回到了他的手里。
不过,这才没几天的光景,浦口现在的一切,却都变得叫德兴阿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哀。
粮库、军械库全是空空如野,百姓十去九空,尤其是被打得落魄丧胆的太平军,在慌不择路狼狈逃窜得时候,为了方便逃窜,竟然对多段的城墙进行了大肆的破坏。现在的浦口,不单单几乎是座空城,还是座再没有了屏障和依托的烂城。
德兴阿无奈了,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何必还要在东城采取爆破的方式,又毁了好好的东门两侧的城墙呢。这个浦口,可真实成了一个鸡肋。在飞马向巢湖城外的瑞麟报捷并请示下一步计策的同时,他只能纠集起薛之元张元隆、李允,韩秀峰等一班子虾兵蟹将充作劳工,去重新整饰破损严重的城垣。而他的三标人马也是人不敢解衣,马不能卸鞍,他们还要守卫这座城池。
更叫德兴阿烦心的,就是那近两万张的嘴。从巢湖外大营出发的时候,仅仅携带了两天的干粮,这些干粮早早的就都化成了官兵们一肚子的大粪。现在要修补城池,要应付可能会出现的长毛反扑,还要到处搜罗一切能够化为吃食的东西。唉!这个晚上怕是个最难熬的夜晚了。他看着昏暗的天空,再看看乱纷纷四下寻找食物的兵士们,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没有粮草,没有坚固的城墙守护着,他的心里真的有些忐忑。今天权且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就得赶紧安排专门人马出城搜集粮草。
也许是太平军被打的就象他们临撤退那样,实在是太狼狈了,一时还很难恢复元气,一个夜晚就要过去了,浦口依然安稳无事。除去被监视的不敢有丝毫怠慢,已经劳累不堪的修整城垣的兵将外,大部分勉强拖着疲乏的身体,坚持警戒的各部,随着天边露出的鱼肚白,也开始进入了迷幻状态。
德兴阿似乎这时也长松了一口气。他合衣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开始还在考虑着全城的城防,再有一的时间,浦口就能够大致恢复以前的样子,虽然不会比以前坚固了,至少还是可以抵挡一下……
从浦口一口气向东“逃窜”出二十里的教导旅特务营,红十八师三团,在舒舒服服休息了大半夜之后,又悄悄地靠上了浦口。与此同时,红十八师另外两个团贴近浦口城北。
就在城内清军以为威胁已经过去,大可以放松一口气的时候,红军对浦口的反攻又开始了。
大段被毁过,又临时修堵不到半截的城墙,在红军猛烈的炮火中很快又变成一片的瓦砾,在雄壮的冲锋号声中,眨眼间,仓皇组织起来的脆弱防御就被突破,红军将士潮水般涌回了离开一夜的浦口。
“专打忠义救国军,其他兵将闪开免死!”两路红色风暴轰散手中几乎连武器都没有的滁州和浦口叛军,杀向迎上来的睡眼惺忪、满脸锈色的忠义救国军们。
或许是终于有了个重返天朝的机会,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对自身所遭受的低贱待遇不满,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成群的被薛之元裹胁叛变的原浦口守军开始反戈一击,还有一部分立即作了鸟兽散。
德兴阿疲惫极了,疲惫到当炮声隆隆响起,当侍卫惊慌地摇晃着他,拼命喊叫着什么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幻而已。
当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情况时,各路纷杂的败报同时也跟着拥到了眼前。两面被突破,一面是滔滔的江水,只有来路还算安全。德兴阿不敢再继续和天军在城内纠缠下去,自己的手下毫无防备,仓促应战,再加上又对街巷地形不熟悉,城内的混战己方自然吃亏。
“命令前面就地抵抗,其余军马迅速由西门撤出城去!”德兴阿只说了这一句话,头也没回地冲出了房门。
潘起亮又回到了浦口,看着耀武扬威从北面杀进来的吴定彩,他一勒坐骑呵呵地笑了,“老兄的进展很快啊。”
“哈哈,你也不慢啊。”吴定彩一甩手里的马鞭子,看看身边儿猛虎一样扑向前面的将士们,开心地大笑着,“殿下这手空城计设置的好啊,被拖垮的清妖怎么也没有料到咱们回头又杀了进来。”
“不要说是清妖,就是我们自己的将士对起初这么安排也有不少人想不通哩。”潘起亮瞅瞅不远处一个似乎争夺的还很凶猛的院落,一带马头,冲着吴定彩笑到,“还是殿下说的好,我们是想要地盘,可我们主要还是为消灭更多的清妖的有生力量。”
“是啊,德兴阿开始按照咱们预想的那样逃窜了,呵呵,他可不知道前面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宴呢。”吴定彩说着,忽然皱了皱眉头,“可惜啊,可惜好活儿都叫你们教导旅占上了,要是由我们十八师堵他的后路,好赖也能给我们一个擒拿德兴阿的机会啊。”
“哈哈,老兄啊,你的机会不是没有啊,这城里薛之元的那些手下纷纷倒戈,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斗力,面前的所谓救国军也都成了兔子,就看咱们谁跑的快了。追上去就有机会。”
吴定彩看着潘起亮嘿嘿一笑,在马上一拱手,“潘老兄,我可不陪你了,再晚点儿德兴阿就又成你们的菜了。”
潘起亮哈哈一笑,“祝老兄好运啊!”
一群红军官兵冲进一个院落,对面的屋子里不时传来激烈的抵抗枪声,看着有同伴中弹倒下,几个红军士兵揭开手里的手榴弹盖,大声叫着,“排长,给他们个痛快的算了!”
“不能丢!”刚刚躲闪到树后面的年轻排长连忙挥挥手,叫喊着,“抓活的,战后送到天京,叫大家都看看这些杂毛鬼子的德行。”
“什么人在里面,胆敢这么顽抗?”
正思索着用什么办法来活捉对面几个屋子里杂毛鬼子的排长,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副旅长,嘿嘿一笑,“报告副旅长,里面都是俄国鬼子,我们打算活捉他们。可我们喊了半天,他们就是不出来投降,还强硬的狠。”
“你们可真有闲心,”潘起亮一皱眉,扭头一看旁边堆积的柴草,“去把柴草抱上去,放火烧。不是不愿意出来吗,那就都给我烧死在里面!”
德兴阿率领着纷乱的败兵退出了浦口,一口气跑了几里开外后,看到队伍中晃动的几个洋顾问的身影儿,他这才想起自己的顾问阁下好象没有跟出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烟火冲腾的浦口城,狠狠跺了跺脚。这些洋人,太喜欢美酒和女人,虽然昨晚女人找不到,吃的也不多,偏偏酒却没少见了。也许是前半夜紧张过分了,后半夜一松弛下来,顾问阁下和他那些洋兄弟们又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才罢休。
这可怎么是好?德兴阿就地转了几个磨,听到喊杀声紧跟着由城里追了出来,眼前这些张着大嘴只顾乱喘的手下们又一个个如同放开了的羊,他已经没有任何好办法能想出来。娘的,就这么一会儿,将近半数的人马就没了。
“王标统,现在就你的人马还算完整,务必在后面抵挡上一阵子。”德兴阿看着第一标的标统转身跑去了,又扭头瞅瞅聚过来的其他两标的几个军官,一指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个村落,“一边撤一边收拢你们各自的队伍,人无论如何不能成了散沙。在前面的那个村落里立即布置防御,准备接应王标统的后卫人马撤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要大张旗鼓地搞个祝捷仪式
就在德兴阿所看见的那个村落,当初提前撤出浦口的吴如孝早在攻城战斗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守侯在了这里。当然,这里还远远不止是他的一个团队,从六合绕道滁州赶来的叶芸来的三团和四团也同时展开在他的两翼。
一线临时构筑的战壕里,红军将士一双双瞪大的眼睛紧盯着渐渐靠拢上来的溃兵。在他们的后面的村子及两侧,都是一排排已经做好随时出击准备的红骑兵。在朝霞的映照下,战旗火红,一个个放射着耀眼光芒的红星,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同样的火红。
一马平川的大地上,即将席卷起又一场红色的风暴。
德兴阿的溃兵终于接近了村子,迎面遇到的就是地底下腾然而起的一道火墙,许多的兵将竟然是稀哩糊涂地就倒了下去。预伏的红军将士象是铁闸,一下截住了忠义救国军溃退的狂潮。
看着前面的忠义救国军人仰马翻,又没命地向来路溃散下去,吴如孝坐在村子里的一处高房上,满意地笑了。不过,他还是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在望远镜里,他注意到浦口杀出来的友军刚刚与忠义救国军有组织的后卫,也注意到了乱轰轰的忠义救国军,正在一面大旗的引导下逐渐再次集中起来。他蛮有兴致地仔细观察了下大旗下面那个气急败坏的将领,看着他战马盘旋,手里的短枪在乱舞,嘴不停地大张大合着,尽管听不到那家伙喊叫着什么,吴如孝已经明白,那是在做反扑的准备。
一直等到忠义救国军又一次疯狂地涌向自己的阻击阵地,猛烈的枪声再起,吴如孝这才呼地站了起来,冲着下面的传令兵大吼一声,“开炮!”
设置在村子里的掷弹筒伴随着他的命令,一发发炮弹带着呼啸飞向密集的忠义救国军队伍中。
这只本来就已经是建制混乱,只是为了一线的生存希望勉强才拼凑起来的攻击队伍,顷刻间又宣告瓦解。
吴如孝跳上战马,唰地抽出雪亮的马刀,冲着天空一刺,“为了天朝,前进!”随着他的这声高喊,战马嗖地一窜,一字排开的十几个号兵同时吹响冲锋号。
“为了天朝,前进!”同一个呐喊伴随着战鼓般翻腾而起的铁蹄声,震撼着大地,响彻天空,来自他的身后,还来自他的两翼。
右翼叶芸来的三团,还有左翼的四团,紧随一团之后吹响冲锋号,发着同样一个呐喊,杀了出来。
德兴阿见过大会战,可从来没有见过,更想象不到还有这样的一种会战。在一面面血红的旗帜后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凶悍骑兵,就如同是漫天卷起的黄风,追着他刚刚遭遇迎头痛击正掉头回窜兵将们呼啸而来。还没有交手,单单这个气势就已经压倒了一切。尤其是那惊天动地“为了天朝,前进!”的呐喊声,叫他不寒而栗。
德兴阿谓然一声长叹,他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发生在第三协身上的事情将在这里重演一次。他又一次环顾下四处乱窜的那些部下们,在如此占尽了人数和心理优势的对手面前,失败似乎就是注定了的。
他其实错了。他忘记了一点,现在浦口城里的巷战还在继续着。单从人数上看,天朝红军此次集中起来的兵力仅有一共六团一营,不足万人,比他德兴阿所带的大军少一半。只是在这里,他的确是占了下风,前后左右四个团围着他疲惫不堪又饥肠碌碌的三千人在打。从始自终,天朝红军利用的都是心理上的巨大优势,先交给他一座空城背在身上,再迫使他选择了出逃,最终利用局部的优势,一举歼灭他的主力。
战争是博弈,是心理和精神上的博弈。德兴阿的最后出逃,决定了整个战役的时间进程。不逃也是覆没,逃还是覆没,结局都是一样。
半天的时间不到,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唯一还能够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的,就是城内外横倒竖卧一时还来不及收拾干净的尸体,还有那袅袅升腾的硝烟。
“潘指挥,这次的浦口我们还要不要?”望着更加破烂的浦口城垣,跟着潘起亮巡视浦口的将领们在开心之余,又情不自禁地要问上一句。
“要,谁说不要,我们当然要。”潘起亮前面重复的是以前的话,再接下来,他笑了,“不过,即使不用我们派重兵来守卫,清妖也不敢再来这里了,这里是他们的坟墓。”
“唉,可惜啊可惜,我们的一团紧赶慢赶拼死打破了德兴阿的后卫部队,还是叫他死在乱军中了。唉,不该我们露脸啊!”吴定彩看看正嘿嘿发笑的叶芸来先是遗憾地撇了撇嘴,接着又颇有些自得地拍了拍胸脯,“不过,薛之元和张元隆、李允,韩秀峰那几条赖狗可是都落到了老子的手里,收获也不小。呵呵,这一切还要感谢刘老弟的照顾啊。”说着话,他又冲着旁边的刘明远一笑。
刘明远愣了一下,紧跟着咧嘴哈哈地笑了起来,“吴师长太客气,我们可不是有意地照顾你们,我们是没有闲工夫搭理他们。杀他们这些东西,不如杀那些洋毛子和什么狗屁的救国军过瘾啊。不过,现在没事干了,拿他们来祭祭刀还是蛮有意思的。”
“我看行。”吴如孝望着潘起亮,把胳膊一甩,“副旅长,这些该死的叛徒一个都不能留,都拉出去一起剐了才解气。”
“呵呵,别急啊。”潘起亮手扶垛口,看看下面开始扶老挟幼陆续返回家园的百姓们,“除去组织力量马上修复被毁坏的城墙、安置百姓之外,我们还要准备大张旗鼓地搞个祝捷仪式,当着全城父老兄弟姐妹的面,把叛徒们送上绞刑架,暴尸三天,叫所有人都看看胆敢背叛天朝的下场!”
不用五天的时间,南线,天朝红军全歼两个协的忠义救国军。而北线,利用清军的错误判断,胡以晃、林启容的两军人马,在前锋大摇大摆地抵达盱眙城外之际,主力却出其不意地突然掉头东出,迅速渡过池河,一举攻克了被誉为“九省通衢”的军事要地定远城。这一下,不仅是在胜保的屁股后面扎了狠狠的一刀,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这个收获,使得清军在淮南的一切原有的那点儿优势,几乎是顷刻间就化为了乌有。
这还要从一个和罪恶永远分不开的人谈起,他就是苗沛霖。
苗沛霖,字雨三,安徽凤台人,秀才出身,“倜傥有大志”,颇富政治野心。据说,这个极其仰慕曹操的为人,一心想成为一个乱世的英雄,乃至称王称帝,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而这个年代里,在大江南北出现的“战垒连珠卷画旗”的局面,正好也为其实现个人的野心提供了条件。
自一八五三年太平军攻入安徽后,大江两岸成为天朝和满清争夺的热战之区,而淮北又是捻军的根据地,在那里,清军与捻军同样进行着永无休止的鏖战。来自南和北的屏蔽,使苗沛霖得以“崛强官匪间,专制一方”,两淮地区于是发生了“淮北之变”——苗沛霖集团的崛起。
在滨淮地区这一特定的社会文化圈里,民风素悍,地理位置特殊,“自古异人豪杰,多产淮甸,而奸雄草寇,跨方州拒朝命者,亦往往出淮、蔡之间,其地势使然也!”苗沛霖的凤台“老寨”被视为濒淮要地,“跨淮、淝,障蔽南北,人又习战,实为异常险要之地,苗沛霖始意本图据为巢穴,然后西吞颖(州)、亳(州),东陷灵(璧)、宿(州),为并据长淮之计”,苗正是利用这种乱世而崛起于临淮之地这种起义军与满军激烈征战的夹缝地带。
不过,好景不长。捻军在被天朝收编为皖省自卫军之后,势力同时迅速扩及凤台。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以实现未来的梦想,苗沛霖招兵买马与自卫军对抗,并曾屡败捻军,于是“籍团练名,聚党蓄众,又不附者杀之……远近畏慑,无不求附,附者领旗以别于官。不二年而凤、颖数百里间,尽属苗矣”。在他所控制的地区内,不仅自卫军不能涉足,就是连清政府的统治也同样名存实亡,“诸邑守令虚置而已”。
“淮南北民风素剽悍,饥寒辄啸聚山泽为盗,善抚驭之,亦足资备寇”。清廷为消除“心腹大患”,又鉴于苗沛霖对捻子的对抗态度,在胜保主持苏皖大局之后,开始对苗沛霖采取怀柔政策。苗沛霖不是个糊涂人,面对蜂拥而至的大批满清军队,他深知自己还远远没到能够完全自主的时候,于是,他接受了胜保的招安,并认了这个老师,开始追随满清投入到了对张乐行皖省自卫军的疯狂绞杀中。也正为此,仅仅在半年内,那位在紫禁城里享受着一身胸毛的顾问先生爱抚的慈禧太后就曾连发十二道上谕嘉奖苗沛霖。
随着张乐行部最终完全退出淮北,苗沛霖也渐渐做大了起来。“官军借苗练以制捻,彼亦借官势以号召”,以至“该练遂挟制官府以显”。
第一百一十章 即便是那样,夫君你又能如何?
苗沛霖就是苗沛霖,他多少具有了一个乱世枭雄的远见,还拥有着政治家的擅变和投机,或者说是夹缝里求生存的特殊技能。为了自己做大做强,当张乐行的自卫军影响到他的时候,他必须要起来抵抗,而且不惜投身满清。可是,当眼看张乐行已经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的时候,他又掉过头来,暗中帮了向淮南撤退的张乐行一把。在西淝河岸的展沟,对皖省自卫军穷追不舍的崇安遭受突然打击,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苗沛霖硬是以种种借口,不仅不参战,还放开河口,甚至提供船只,使得自卫军大胜之后,顺利南下。
苗沛霖心里有数,依着自己现在的力量,还难以在整个皖北称王称霸。综观满清进入皖北的军队,他知道自己真要大肆地闹将起来,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因此,皖北不能没有张乐行和太平军,只有他们依然存在,满清才会拿他无可奈何,才会更加表面上倚重他。
战火开始烧向了淮南,苗沛霖的势力现在已经遍及阜阳、蒙城、怀远、凤阳等一大片的地区。表面上看来,苗沛霖想得到的东西似乎正按照他自己的期望开了个好头。
可是,一进入八月,所有陆续发生在身边儿的事情,再细细地品味起来,苗沛霖又不禁有些担心了。
他拥有了一块儿自己说得算的大地盘,却仿佛又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暂时似乎开始远离了战场的厮杀,却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战场,那就是要替前线数十万嘴从自己管辖的百姓口里抢食儿。
其实,百姓最后有没有什么吃的用来维持生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搜刮到最后会出现什么结局,他可是清清楚楚的。作为一个拥有着所谓“宏伟抱负”的枭雄,他自然念念不忘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有助于他滋生的必要条件。抢别人的可以,抢自己的总要有点分寸,凡事一过分,势必就要物极必反。
还有一点就是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苗沛霖在心底一直没把自己真正当作交战双方的任何一方,他只是作为一个寻找下嘴机会的狩猎者,随时改变着自己该做的一切。黄河突然改道,使他萌生了向北发展的念头,没有了黄河这个屏障,鲁西南就成了他下一个扩展的目标。恰恰这个时候,苏北的战火全面燃烧了起来。在天朝新军的沉重打击下,尽管山东巡抚张亮基弛兵增援,苏北依然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
经过一番苦思之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平军是要在全面拿下苏北后,西取淮北,隔绝满清大军的后方供应线,如果是这样,没有足够粮草作为后盾的满清军队,很有可能不久就会被歼灭在淮河以南。倘若胜保等人还算聪明的话,势必就要重新退回淮北,那么,他刚刚得到的实惠又要丢掉。至于太平军一方呢?他们想得到的是整个天下,一旦皖北取得重大胜利,他们绝对不会就此停下脚步,他们很可能要继续北上,去同满清进行更大规模的决战。满清就算一时在苏皖全面失败,他们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足够的力气在黄河两岸与太平军对峙,就象现在淮南实际发生的情况一样。
就在张亮基几度向他求援,胜保也希望他能够提兵进入苏北的时候,苗沛霖发觉一个更有利于他进一步发展的机会终于又来了。一旦有了他自己认为是绝好机会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犹豫的。当胡以晃、林启容攻克定远的消息一传来,坐镇怀远的苗沛霖没有去苏北,却即刻派遣同族兄弟苗天庆去了定远。他选择了要与太平军联手。
天朝最高军事统帅部发来了委任林海丰为江北前线总指挥的命令,在浦口大张旗鼓搞着轰轰烈烈的祝捷活动同时,教导旅红十八师已经悄然向滁州南面集中,也许只是又一个刹那间的事情,东西两路大军又要重新联系起来。东面的形势发展更是迅速,红大学兵军又收复了宿迁,开始向徐州挺进。现在,正面战场上又有了苗沛霖这一举动的配合,满清大军的后勤线实际上已经完全中断,后面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稍微有点儿军事常识的人都会不难想象出来的。
可是,在来安的林海丰得到这一连串的好消息,似乎兴致并不是很大。当然,周围的人见到的,还都是安王殿下那充满自信的惬意的笑。只有死说活说还是拖着沉重的身子由扬州跟到来安的柳湘荷知道,殿下现在的内心充斥的都是焦虑河苦闷。
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似乎给了天京更多的刺激,那股潜藏的暗流对林海丰来说是日趋公开化。洪秀全对郑南所说的话,林海丰都知道了。洪秀全和杨秀清的交谈,林海丰也由杨秀清的来信中得知。由于对杨秀清长期以来压在心底的不满意,石达开在此时的表态似乎很不明确,来信中多是对杨秀清那种极其蔑视天王的责难。
接着,侯谦芳案子一出来,长期积累的各种矛盾似乎一下子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洪秀全突然发来了安慰旨意,希望他不要为此愧疚自己,侯谦芳毕竟是东王的旧部,如果当初他要是完全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组建内务部,自然也就不会出现类似侯谦芳这中天朝的败类云云。最后,洪秀全还没有忘记告诉他,为了不损害他在天朝军民中的崇高形象,决定对侯谦芳不予追究。
可是,等收到了石达开随后的急信,情况又变了。石达开极其愤怒地告诉他,是杨秀清公然藐视天朝法律,胁迫天王赦免侯谦芳……
奇怪的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却没有收到来自杨秀清的只言片语。
如果换成是别人,林海丰对现在发生在天京的事情兴许并不会感到意外,可恰恰闹起来的这几个人,却不能不叫他扼腕叹息。他们都是知道了历史上那场“天京事变”的人,尽管他们知道的角度不同,深浅不一。偏偏事到临头的时候,又一个个情不自禁地投入了进去,扮演着各自本来就有的角色。
“夫君,你累吗?”看着倚靠在床头,双眉紧锁的夫君,柳湘荷发觉摇曳的烛光下,夫君的脸色竟然是少有的灰暗。她轻轻把头依偎在夫君的怀里,声音温存,却又有些哀伤。
“累啊,怎么能不累!”林海丰抚摸着夫人的秀发,眼睛闭了起来。
“要是能有一个安静幽雅的地方,就湘荷陪伴着夫君,那该多好。”柳湘荷说着,感觉自己的眼睛潮湿了。
“哪里能有那么一个好地方?”
“是啊,真难找啊!”柳湘荷闭起眼睛,听着夫君胸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喃喃地说到,“湘荷真想叫夫君带着一起去天上的那个世界,夫君不要做王,湘荷也不想做王娘。”
“如果能那样,那该多好啊!可惜,可惜天父不允许啊……”林海丰嘴里说着,思绪飞向了远方。他想起红军“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想起那个震惊世界的万里长征,也想到了遵义会议的灯火……
见夫君很久没有一点儿的声音,柳湘荷慢慢抬起了头,“夫君,你可不能回天京啊!”
“哦,为什么?”林海丰似乎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脸上又有了些以往的光彩。
“这……”柳湘荷此时脑海里又出现了傅善祥临走前再三叮嘱过她的话,“夫君,我们没有必要去获得那么多的权力,他们愿意争是他们的事。再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说有理的,外面谁又闹的明白。天王其实就是皇帝,没听说过有哪个再厉害的王公大臣能够厉害得过皇帝的。”
“是嘛,夫人倒很有一番高论啊。”林海丰低头轻轻亲吻了下柳湘荷,嘿嘿地笑到,“那依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做呢?”
“唉!”柳湘荷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就一直朝北打吧,只要杀尽了清妖们,给百姓一个安定的环境,其他的咱们是无能为力的。”
“那要是最后不过就是一个换汤不换药呢?”林海丰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到。
“即便是那样,夫君你又能如何?”
“是啊,我又能如何呢?”林海丰忽然奇怪地看看柳湘荷,“要不……要不咱们找个大山沟子隐姓埋名的过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吧?”
“瞎说呢,躲哪里啊?”柳湘荷摇了摇头,“唉,人家就是挖地三尺,也非要找到咱们的。嘿嘿,那些清妖和洋人,恐怕没有一个不想抓到你的。”她说着,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骄傲。一个能叫那么多对手害怕的人物,就是一个最大最大的英雄。
“嘿嘿,我倒忘记了。”林海丰一笑,“那咱们就投奔满清算了。到了那边儿,不给个亲王都不干,省得在这里勾心斗角的。”
“可不敢这么说,要遭雷劈的!”柳湘荷赶紧伸手捂住夫君的嘴,“再说了,他们那里更乱,亲王有什么好,当年的吴三桂就是平西亲王,还不是一样没有好下场?再说,要是没有天朝,人家……人家还不会认识你呢。要依我说啊……”
柳湘荷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她闪动着长长的睫毛,看了夫君一会儿,突然一捶林海丰的胸脯,“大坏蛋,你在耍弄人家。”
“我哪敢啊,我的确在很认真听着夫人的高见啊。”林海丰哈哈地笑了,一把楼住自己的夫人,“说的真不错,再接着说下去。”
“要我说啊,他们是都在拿侯谦芳的问题说事儿。其实,关键还是要是看夫君自己如何做。”柳湘荷想了想,“东王待咱们不薄,夫君要想留下侯谦芳很容易,只要咱们不把从薛之元那里获得的口供交出去,那就是死无对证。如果夫君不考虑东王这一层,那不妨赶紧派人带上口供回天京,问题自然也就应刃而解。东王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倘若不是索要到了薛之元的头上,也许还有商量,事情的真相一出来,东王未必还能再护着侯谦芳。反正不管怎样,尽管他是内务部的人,夫君在如何处置他的事情上,最好保持沉默。”
“可要是我自己主张坚决杀掉侯谦芳呢?”
柳湘荷看了看夫君,微微闭上了眼睛,“夫君杀的人实在太多了,老人们都说,那样会折寿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它们之间是一种交换。
林海丰当然不会回天京,无论哪一个方面,现在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要全力面对战场,把握住当前这个绝好的战场机会。
对于天京目前的情况,林海丰还不想过深地介入,不是明哲保身,而是觉得天京还不够乱,还没乱到真正该他出手的时候。也许还不会用他出手。不管怎么样,他相信杨秀清能够把握好天京的一切,今非惜比,人心决定着一切。
他给还在上海的郑南发了封密信,嘱咐郑南以安排造船厂的建设为由,立即赶去福州。他又给杨秀清去了封信,并把由薛之元嘴里得到的口供一同付了上去。他没有说更多的事情,只是表示了一个看法,侯谦芳必须杀掉,还要公开审理。
皖北第二阶段的战役又开始打响了。
对苗沛霖,林海丰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是这个在太平天国与满清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进行着政治投机的家伙,最后还是在太平军失去战略主动权,江河日下的时候,他最终诱捕了太平天国的中流砥柱陈玉成,把自己牢牢地拴在满清的战车上。
现在苗沛霖的出场,以及凭一个人本来品行所决定的他所做的一切,却无疑给了林海丰一个重大的机遇。也使得他原本以歼灭部分满清主力为目的的苏皖会战,变得目标更大了。
为了满足苗沛霖那隐藏在心底里的欲望,林海丰第一次采用了封官许愿的手段,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苗沛霖能按照自己提出的意愿来协助天军消灭皖北的满清力量,整个皖省可以统统交由他来治理,将来天朝统一了天下,皖省如果有可能,还可以进行自治。当然,对于眼前的行动,林海丰还附带了仔细耐心地解释,所有天军在现有他的控制区域的动作,都只是一种借道行为,绝对不会影响到他的利益。天军既不会在各地征粮草,也不会扩充军马。反过来,天军还要对困难的淮北百姓,以及他的部属予以特别的关照。
对胡以晃带来的这个安王许下的厚愿,苗沛霖很满意,这远比他的那个老师胜保所能给他的更丰厚,这才叫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呢。于是,按照安王的部署,苗沛霖在做了一番虚假抵抗之后,胡以晃率曾天养的前十军顺利进入凤阳和怀远。
凤阳、怀远的突然失守,使得坐镇寿州,虽然为丢掉两个协的忠义救国军伤心欲绝,却还总抱有一些希望的胜保犹如听到晴空霹雳,这无异于是背后又被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恩师在上,学生无能,致使两处要地丢失,实属罪该万死,又实在迫于无奈。连月来,由于四处搜刮,加之个别下属拼力盘剥、中饱私囊,百姓人心大变,竟结连贼寇,奉献城池……为不辜负恩师对学生的重望,学生已经开始集结阜阳、蒙城等处人马,不日反攻怀、凤。迫于军心颓丧,学生恳请恩师能屈尊凤台,振奋一下士气……”
反攻怀、凤?正忙着和米流欣应付眼前出现的这一突变的胜保,一接到苗沛霖的这封来信,简直是苦笑不得。放着坚城你们尚且守不住,翻回头来再去攻,和痴人说梦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当胜保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的时候,他又很难责备苗沛霖。连作为朝廷唯一希望寄托的精锐的忠义救国军都不是太平军的对手,更何况象苗沛霖这些杂牌子的地方武装了。谁又能想到,这些长毛居然置激烈的正面战场于不顾,一味地投机取巧呢。胜保想了很多,可就没有想到苗沛霖背着他在干些什么勾当。
胜保和米流欣还得依靠苗沛霖,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没有多少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先不要说庐州还要继续打下去,即便是想休兵罢战,不收复已经失去的定远、凤阳和怀远,只怕大军想回撤也是难回。不过,胜保没有时间去凤台,他现在把目光都盯在了更要紧的定远,定远拿不下来,前面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于是,他派安徽布政使毕承昭前往凤台劳军。说是劳军,手里一没钱二没粮,只好带上他的褒奖和几份空头官诰。
依米流欣的意思,现在朝廷的大军在战场上已经丧失了主动权,尤其是后勤供应日益艰难,食不裹腹的前方将士很难再有大的作为。在这种情况下,惟有全军北撤才是最佳的策略。
可胜保不这么认为,巢湖还有瑞麟的数万大军,尽管滁州还在自己的手里,一旦全线后退,难保瑞麟能全身而退。再说,太平军如今是多点作战,兵力分散,而且明显是兵力不足,否则,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夺回滁州?为什么不迅速打通东西两线间的联系?要是那样的话,就足以将眼下几乎成了孤军深入的瑞麟完全吃掉。因此,他还是坚持自己从前的观点,太平军这就是在围魏救赵。
就在俩人争执不下之际,又一个好消息由庐州方向传来,使得他们立即统一了思想。“镇守皖省的主将韦昌辉已经准备秘密撤出庐州。”这是庐州城里的周得桂发来的密报,而且再三表示已经安排好内应,约期协助大军破城。
韦昌辉真的要离开庐州?周得桂说的没错。韦昌辉接到了洪秀全要他秘密回天京的旨意,回去干什么?洪秀全的诏旨没有明说,可是韦昌辉心里明白。
天京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洪秀全终于逼迫得杨秀清再度天父附体,并杖责了他二十大板。
正象洪秀全给林海丰的抚慰诏旨里说的那样,洪秀全把特赦侯谦芳的诏书同时下达到了总理大臣府、律政部及内务部。不仅如此,他还顺便下达了一个委任洪仁达为上海特别市市长的诏书。当杨秀清不屑一顾地将诏书丢在一边,还全心考虑天王对侯谦芳的额外开恩有什么说道的时候,洪仁达却早已悄悄地去上海上任了。
如果没有洪秀全的这份赦免诏书,尽管黄玉昆已经拿到了侯谦芳供认不讳的口供,杨秀清还是要保下他的一条命。现在,洪秀全横着插上这么一杠子,杨秀清反倒变了心思。他身边儿没有了傅善祥,却还有一个智囊,那就是被众人尊称为“老夫子”的卢贤拔。
卢贤拔是个儒生,在永安州天朝建制之时,即被授予了左掌朝仪之职,凡是设官分听,制礼作乐等项制度,都由卢贤拔来奏请实施。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夏,升任检点。癸好三年春,天京定都后,又被加封为恩赏丞相。七月开始,调掌东王府簿书。后升秋官又正丞相,仍然打理东王府事务,并主持编纂太平天国起义史。
卢贤拔为了天朝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满清官员咒诅他“狂妄异常”,又咒诅他在军中作战“亡命争先”。太平天国定都天京,杨秀清两次假托天父下凡阻止洪秀全焚烧四书、五经,又阻止洪秀全毁尽古书,“命将千古流传之书不可毁弃”,“凡系真心忠正的臣僚传述总要留下”。这一系列行为其实都是出自天朝内部儒生的主张,而最后真正能够左右杨秀清这些行为的,恰恰就是卢贤拔。因为卢贤拔不仅是署理东王府事宜的官员,还是是杨秀清的亲戚。
“天王发的这是一道赦免诏书,也就是确定了侯谦芳有罪。如果殿下接受了天王的好意,很显然,百官会认为您是放私。”在接到天王洪秀全诏书的时候,卢贤拔这样提醒着东王,同时他又指指桌案上的那份委任诏书,“它们之间是一种交换。”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是你们的制度
对杨秀清个人来讲,他从来没有,也不需要接受来自侯谦芳的任何私利。侯谦芳几度在天朝面临危难时的坚定表现,加上他能说会道、见风使舵的处人天赋,使得杨秀清对他是宠信异常。
天朝的法度极其严格,执行起来更是一丝不苟。除去首义诸王之外,从永安建立国号至今,数不清的大小官员因为违反天条而丢失官位或者丧失生命。文员渎职贪财、武将失城丧地,那都是天条中的必斩之罪。
不过,时代毕竟还是要在他们的身上打上应有的烙印。天朝的天条,往往在涉及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就会出现软弱之处。首义诸王自己置身天条之外,而其中的洪秀全和杨秀清,不仅自身不受天条的任何约束,他们的亲属,乃至他们的宠臣,自然也都会享受着那特有的优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口号被不少的王朝喊了不少的年头,真正能做到吗?答案谁都清楚。在他们把王子和庶民单独排列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他们喊出来的无非都是一种美丽的高调子而已。
在潘小红的指证,及来历不明的钱财面前,侯谦芳认了罪。按照天朝的法度,他只有一死。可杨秀清能救他。这里有对侯谦芳的爱惜和宽容,同时还有要和洪秀全较量一下的愤恨。
在一开始,为了挽救侯谦芳,杨秀清没有象以前那样采用惯常的做法,直接明目张胆地把侯谦芳要出来。他先是派人去了内务部,试图通知侯谦芳咬紧牙关,抵死不承认。尽管内务部看守严密,去的人根本没有与侯谦芳交谈的机会,可是,东王府的人此时出现在这里,聪明的侯谦芳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杨秀清闹不明白为什么侯谦芳怎么这次竟然会如此的愚顿。即便如此,侯谦芳的招供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行动,这次他亲自出马,从律政部要来了潘小红。经过一番秘密审讯,潘小红果然对自己受蒙得恩派遣、监视侯谦芳一举一动的行为完全承认,这就已经够了。
现在,杨秀清就是再傻,他也明白洪秀全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何况他还根本不傻,反尔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清楚,洪秀全想和他做交换,他还更深层次地知道,洪秀全是要想再次验证一下发自天王府的诏书的威力。
杨秀清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不再去考虑挽救侯谦芳的问题了,而且还明令给律政部的黄玉昆,按照天条,侯谦芳之流必须要依律严惩,任何人的说情宽容都不允许。
杨秀清不是神仙,是个人,是人就免不了有个人的好恶。他心疼侯谦芳,可是更难忍受的是洪秀全的出尔反尔。在打压洪秀全和宽容侯谦芳两者之间,他选择的还是前者。
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总会做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行为来。黄玉昆对起初东王干涉侯谦芳一案心里极为不满,他千方百计而又神速地拿到了侯谦芳的供述。现在,轮到他可以继续履行他的职责的时候,面对天王的赦免诏书,他又犹豫了。尽管随后而来的还有东王的明令,他还是感觉为难。
黄玉昆又去找了翼王石达开。天王的诏书既然已经发到了律政部,那就是金口玉言啊,执行不好,不执行还是不好,他怕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导致天王与东王间的不睦。
石达开听了岳丈大人的担忧,无奈地笑了。不过,这次他给他岳丈的答复相当痛快,他告诉岳丈大人,不要想的那么麻烦,谁对听谁的。再说,依照规矩,还是东王的旨意更重要。
也许是黄玉昆听出了姑爷话里的那种无奈,也许是想把事情做的更两全其美,黄玉昆居然谁的话都没听。侯谦芳一案还需要其他旁证来加以推敲,暂时不能定案。他运用的这个策略,恰恰就是东王说过的话。
洪秀全生气了,杨秀清也生气了。接下来生气的事情还有,甚至可以那已经不仅仅是生气的问题了。
洪秀全三番五次颁发诏书,他自己都知道未必能够管用,可他还是在发。他不为别的,首先要叫大家知道,他这个天王还活着,其次是要挑逗杨秀清,逼杨秀清上火,逼杨秀清冲动之下做出些不理智的行动。他布置蒙得恩等人向外散布杨秀清有逼封“万岁”的想法,在那些对现有新政策心怀不满的人私下抱怨安王有朝一日会废弃一切王位。
当然,他现在还有他聪明的一面。他喜欢和法兰西驻天朝公使布尔布隆接触,时常要请布尔布隆来金龙城坐坐,听布尔布隆讲述法兰西皇帝的权威。听过以后,他还会不时地向周围的转述,言谈中显示出极大的羡慕。他自然不会对别人光讲皇帝的风度,他还要讲人家的贵族。法兰西有皇帝、有贵族,可是人家同样的强大无比,并非安王等人所说的那样,什么只有大家都平等化,国家才有出路。大家拼死拼活的打打杀杀,总还是该有些回报的,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忘记了“天下大同”那是他自己首先说过的话。搞政治的人好象总是这样,有时候他们很健忘。
不能不说,洪秀全的这一套还是有些市场的。天京有已经被废了的侯爵,还有数不清是多少的官员,按照法兰西的方式,他们本来已经或者是慢慢也会挤身于“贵族”行列里的人,可现在,他们这些指望没有了。
洪秀全成心想搅乱朝野,大乱才能达到大治,他相信这话。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叫杨秀清绝对会暴跳起来的策略,那就是叫自己的二哥洪仁达带着自己的亲笔委任诏书,没有和任何部门打招呼,就赶去了上海。与此同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要蒙得恩加紧做驻守太阳城、金龙城的近卫旅的工作,他要掌握住这只部队,以防万一。
洪秀全怕杨秀清吗?如果说他以前的确是怕的话,现在他感觉好多了。杨秀清离开了天父附体的招数,其实很难再压制住他。他甚至幻想过,某一天干脆就直接坐在金龙殿内,召集群臣,收回一切权力。冷静之后再仔细想想,他又觉得有些仓促。还是慢慢找个更好的借口才是上佳之策。这个上佳之策就是要先把杨秀清变成万人恨。
洪仁达一行乘火车一到上海,立即召集上海全体首脑机构的官员开会。当着众官员,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天王的诏书,请刘丽川、苏三娘来辨认真伪。
看到刘丽川和苏三娘默然的神色,洪仁达得意地笑了。
“我这就算正式上任了,由于上海地处要害,又是天朝重点发展的区域,为了确保上海的安定,现在,我来宣布天王另外的诏书。”洪仁达由随从手里又接过一份天王的旨意,随后,笑嘻嘻地看看刘丽川,“我天王兄弟了,刘丽川是个干才,朕十分欣赏,故继续委任刘丽川为上海特别市副市长。委任李咸池为上海特别市副市长,接替苏三娘的职位,并同时兼任上海警备司令官。苏三娘暂时留居上海,另有任用……”
苏三娘听着洪仁达念着一个个被解职的官员名字,想不明白天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下江北战事紧张,作为稳固的后方供应基地的上海,是根本不能有任何差错的,更乱不起。
“等等!”苏三娘慢慢站了起来,打断了洪仁达的长篇宣读,“洪大哥,按照规矩,没有总理大臣府和最高军事统帅部的命令,任何人无权随意改动撤换官员。”
“我这是天王旨意!”洪仁达一扬手上的诏书,“天王是一国之主,天王的诏书难道还要通过别人的认可吗?”
“你不要和我大喊大叫。”苏三娘平静地说到,“我知道你那是天王的旨意,但是,你没有权力在这里宣读。我再重复一遍,天王的诏书可以发给总理大臣府和最高军事统帅部,具体的任免事项由他们另行下达命令,这是天朝的制度。”
“那是你们的制度!”洪仁达砰地一擂桌子,“你们一向藐视天王,视天王为儿戏。天王还有口谕,凡是胆敢抗旨者,均以背叛天朝论处。”
说到这里,他恼羞成怒地冲着身后的随从一挥手,“来人,马上把这个叛逆苏三娘给我拉出去砍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三娘被软禁了,不过……
苏三娘根本就不害怕什么。她连用正眼儿瞅瞅那几个扑上来的壮汉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盯着洪仁达,嘴角涌起一丝的嘲笑,“恐怕你还没有能杀我的刀呢。”
“是吗?”洪仁达的脸在扭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我就叫看看!”
“洪仁达,你想扣在我头上的帽子,没有任何人能够相信,也包括天王。我奉劝你千万不要一错再错。”苏三娘看看那几个已经扑到跟前,却依然不敢动手的壮汉们,头甩了甩,理了理一头飘逸的长发,“我不是吓唬你,没有总理大臣府和最高军事统帅部的命令,只要你敢随便杀掉任何一个这里在座的官员,就都是谋反行为。请你不要毁了你自己,更不要毁了我们的天王!”
洪仁达是真想杀了眼前的这个苏三娘啊!不仅如此,早在来之前,他就反复地考虑过,如果不杀上几个上海的安王党死硬份子,他根本在上海就难以立足。不过,临行前天王的一再叮嘱,使得他却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洪秀全是明知道自己这个二哥的草包无能,在派洪仁达出来实现他刺激杨秀清的计划时,洪秀全曾苦口婆心地劝导过他,千万不能蛮干,千万不要触犯众怒,更不能因此过于引起江北林海丰的不满,要学会捞取人心。只要你不做过分,就不会给予林海丰任何机会介入进来,也不会叫林海丰对他洪秀全不放心。
其实,洪仁达对自己能来上海高就的真正原因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看着大哥洪仁发去了湖南感到殷红,软磨硬泡之下,天王才给的他这个机会。苏三娘的话不能不说是已经很明确了,如果换成别人,他一定会小心地思考思考。偏偏洪仁达听不明白这些。要是在天京,一提到东王,他恨不能吓得拉在裤子里。现在不同了,这里不是天京,而且还有自己的天王兄弟的公开支持,他是有恃无恐。哪怕他只要聪明那么一点点,他也该思索下,自己会不会就是被他那天王兄弟玩弄于掌握之中的一条枪,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会不会还有可能被无情地抛弃?
唉,对蠢材,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冲着天王的旨意,洪仁达不敢乱开杀机。冲着座位上那一片茫然里而又夹杂着愤怒的目光,他也更不敢直接这么的做。他是草包,可他还知道,单凭借自己带来的那几十个随从,真闹起来了,他怕收不了场。
就在洪仁达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继续下去的时候,他身后转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个头不高,留着个八字的胡须,年岁显然己近五十,身体是出奇地瘦,瘦到什么地步?估计浑身上下去了骨头都是皮,只能用可怜两个字来形容。
“苏将军,现在的规矩已经变了。天王是真正的一国之主,天王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一句顶一万句。自古道,忠君报国,咱们天朝都是忠义之人,没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您既然非要看总理大臣府的命令才心甘,那也简单,我们会很快通知天京,专门为您发份命令过来的。”
“你又是什么人?”苏三娘冷冷地看了这个摇头晃脑的陌生人一眼。
“呵呵,本人郎继祖,是洪侯爷的幕僚。”郎继祖得意地摸了摸八字胡须。
“对啊,你不是要东王的诏示吗,那好,你就先回去等吧,我会给你要来的。”洪仁达看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苏三娘,硬生生地把刚才那口怨气憋到了心里。说着话,他又冲着门口一摆手,“去吧,在没有得到你所谓的命令之前,你不能离开上海城。”
说完,他不再去看苏三娘,而是把脸转向了在座的官员们,扬了扬手中的天王圣旨,“在天王诏书宣读完之后,凡是被解职的官员,都要暂时在各自的府上静侯以后的安排。”
郎继祖接着洪仁达的话,不失时机地说到,“我们来之前,天王亲口和我们说了,上海许多的方面搞得非常地好,之所以好,那都是安王的功劳,希望诸位能够给安王殿下争口气。洪侯爷来执政上海,完全是因为安王殿下已经受命指挥江北所有大军,在消灭皖北清妖之后,很可能继续北伐。另外,有人被免职并不意味着谁有多大的错,而是对不同的人天朝还另有不同的任用,大家务必不要误会。现在江北还在激烈的争夺中,大家也许还并不十分清楚,说实在的,皖北接连出现背叛天朝的事情发生,叫天王陛下很是伤心,才不得不加强上海这个重要地区的力量。现在更需要安定,只有我们安定了,安王的大军才能所向无敌。鄙人以为,这个愿望大概我们都是相同的吧?”
苏三娘走了。她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回去,然后再把上海发生的情况向江北的安王和天京的东王报告。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把洪仁达等人扣起来,可是当看着她周围那些官员的表情的时候,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上海官员中多数都是原来小刀会的将领,恰恰他们又都没有被解职,而且除去刘丽川之外基本上还都有不同的升迁。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激烈的举动,一旦没有统一的认识,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洪仁达毕竟是举着天王的招牌。郎继祖刚才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那就是上海不能乱。也许洪仁达还会做出些意外的举动来,但是,苏三娘相信这里的大多数人,他们都是天朝的忠勇之士。
拿着天王这块金字招牌做尚方宝剑,洪仁达在上海表面上很快完成了他的夺权计划,而且宣布了上海的宵禁令。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还有他头疼的事情,那个神秘的东方实业他暂时还插手不进去,而且,他的宵禁令也是只能动用上海的警备部队单独来执行,上海的内务部队居然不接受李咸池的指挥。
苏三娘被软禁了,不过,洪仁达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对苏三娘的这个软禁会是多么的虚弱。她是什么人?她是继出现在上海的那个“铁碗王爷”之后的“铁娘子”。你敢杀她是祸,不杀她更是祸。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习惯了上海这个生活氛围的人们,谁想昧心地做些什么,都会先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上海出现的意外情况终于报到了杨秀清的案头上。
“殿下,不能再这么暗着争斗下去了,要公开化,否则,以后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卢贤拔的儒生气上来了。
“唉!”杨秀清看看卢贤拔,仰头朝着房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毕竟是天王啊!”
是啊,天王就是天王,现在,洪仁达是拿着天王的诏旨在说话,如果总理大臣府再发公文,那就是明着告诉大家天王诏旨是废纸,百姓们会怎么看?卢贤拔不由得恨恨地咕哝了一声,“都是安王他们闹的祸害。”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安王他们这么一折腾,洪秀全即便是天王,又哪敢在东王的面前耍弄。
“要不,马上去找翼王,一起去晋见天王,劝说天王收回成命。“见东王没有任何的表示,卢贤拔又提出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会成功的主意。
杨秀清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闭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间了?”
“这……”卢贤拔四下寻摸了一会儿,这才找到那座本来很熟悉的西洋座钟的位置,“就快半夜十二点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