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决战 十
“当将军看到前面燃起的火光的时候,眼睛里放射着奇异的光彩,就仿佛是即将溺死之人唠叨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瓦西里耶夫的贴身副官如此形容当时的情景,“我们离开沧州,一路小心谨慎地经过旧沧州集、王官屯、盐山,再到庆云和乐陵,这些似乎都是不久以前才发生的事情。孟村被太平红军攻占情有可原,那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镇。盐山虽然飘扬着我们的旗帜,面对城外声势浩大的太平红军,里面并不充裕的军队不敢出战,也说得过去。可是,如果连王官屯都到了太平红军的手里,这可就不是说得过去和说不过去的事情了。一支大军被引诱到三面环水,一面重兵压境的地域里,那种后果本来就是不堪想象的。”
沙俄的这支骑兵军团,在谭绍光的牵引下,从一开始就钻进了一条死路。等到军心涣散,后面又有追兵,前面再出现意外地阻拦的时候,后果就不是仅仅“不堪设想”所能描绘的了。
红一军奇袭盐山得手,开始出兵南下望树镇“牵牛”,刘明远的教导旅却经濒海的崔家口、高家湾、苏基等镇一路北上至石碑河南岸的毕蒙镇,随后西指拿下王官屯。把沙俄的这支骑兵军团先诱入绝地,再逼迫他北窜沧州,从而钻进最后在王官屯为他们设下的狩猎网内,这是谭绍光早早就替瓦西里耶夫算计好了的。
在王官屯能不能、或者有没有机会渡过石碑河,瓦西里耶夫根本都没想,折腾了六七天没有认真地休息过,不要说那些还需要警备、战勤的士兵们,就是他本人都已经感觉到疲惫的再不能疲惫了。现在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暂时的立锥之地,只要养足了精神,凭他的丰富经验和智慧,带着跟在身边的这些人马溜回沧州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王官屯恰好可以给他提供这样的一个机会。
与所有人一样策马疾驰的瓦西里耶夫,忽然放缓了一下坐骑的脚步,笨重的身躯也终于从马背上直了起来。他先是回头看看身后黑压压一片的溃兵,自然也看到了幽灵般紧随着溃兵后面的片片火光。他转脸又瞅瞅自己的副官,眼睛里放射着光芒,似乎想说什么。就在他大嘴半启,话未出口之际,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而起,紧跟着炮声隆隆。
风驰电掣的沙俄骑兵军团像是奔跑中猛然撞到墙壁莽汉,顿时头昏目眩。枪弹、炮火,宛如暴风骤雨,无情地泼洒在密集的骑兵群中。毫无防备的沙俄人马像麦秸一样被成片地放倒,被一团团地炸得支离破碎。
“滴滴哒哒……滴滴哒哒……”又是催命夺魂的军号声穿破夜空。
“为了天朝,前进!”随着特务营营长钟启明一声大吼,坐下那匹四蹄早就不住地紧刨着地,脑袋狂挣的枣骝驹闪电般一窜而出。
跑在契夫卡前面的士兵们都倒在了狂风般扑面而来的弹雨中,左右炸开的炮弹掀起一片人肉和鲜血构成的暴雨,就连他那杆声威赫赫的三角大旗,此时也随着爆炸的巨响不知飞向了何方。炮弹爆腾的气浪,惊得他胯下坐骑原地打转,头上、身上落下来的不是一抓一块的碎肉、断肢,就是满手热乎乎的血水。
距离着他顶多不过六七十步开外,那曾经在幻想中被错误地认定为自己的同袍的敌手,呼啸中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他看到了迎面犹如一阵奔驰而来的对手,手中那把高举着的马刀已经飞快地在半空中舞动了一个炫目的刀花,接下来的动作会是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契夫卡下意识地振臂抬刀上架。
第一个冲进沙俄骑兵群的钟启明,高扬的战刀喀嚓劈落,这攒足了气力的一刀又凶又狠。战刀冲开契夫卡脆弱的抵挡,顺势斩在他的右肩背上。
契夫卡毛乎乎的一张大脸上,所有的肌肉几乎顷刻间团在了一起。“啊……”他咬住牙关,竭力想克制住自己,却忍不住一声大叫。遗憾的是,这声喊叫仅仅从他的嗓子眼儿里冲出了一半,另外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紧随钟启明其后的又一个天朝骑士,重复着与前面的钟启明一模一样的动作,在疾风般掠过契夫卡身边的同时,高扬的马刀瞬间下落,“嚓!”这一刀干净利落,契夫卡的脑袋应声而飞……
“我可是还想留下我这颗能吃饭的家伙呢。”怀庆府城河内,温德勒克西召集彭基品、顾云彩商量应变的对策,刚一接触到实际问题,温德勒克西摸着自己的脖子,就来了这么一句。
彭基品、顾云彩面面相觑。坐守济源、河内、修武三城的他们,随着战局一天天的发展,越来越感到危险的来临。尽管天朝红军全力在打击卫辉的李家军,对他们这里只是虎视眈眈,却并不动手,但他们都知道,在他们头顶上一直在高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随地都会喀嚓一下子斩落下来。
晋南镇土崩瓦解、全军覆灭,绵洵大帅临行前好心更是办了坏事。为了弥补怀庆的防御力量不足,绵洵大帅几乎抽调干净了阳城和泽州的防兵,哪料到这一下居然是变相帮助了太平红军。胆子比天还大的太平红军,在晋南全歼了刘岳昭镇的大军后,竟然还会出人意料地长驱直入,乘虚夺取了阳城、泽州。现在,整个怀庆镇的三个协人马是欲战不敢,想跑无门。
温德勒克西看了看哭着脸的彭、顾二人,又一点摆在俩人面前的那封求援信,冷笑了一声,“张树声、潘鼎新、吴长庆和唐殿魁这些往日里牛气冲天的混蛋,如今都成了被窝子里的汉子,他们扛不住太平天国方面的沉重打击,在向卫辉府城收缩。这些本来是想等着收拾我们的东西,现在为了寻找帮助他们逃窜的炮灰倒是想起了我们,还不惜整出来一个杜翰压迫我们。难道这仗我们还真要替他们打下去不成?”
话说到这儿,温德勒克西哀叹一声,抖了抖袖子,“如果你们想打,想继续置家乡那些命根子被捏在人家手里的老幼于不顾,那本帅也不拦着你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本帅走自己的独木桥。本帅想好了,就此卸甲归田,只要他们肯答应,我宁愿两袖清风回归故里,就是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彭基品和顾云彩真的有些懵了,这位曾经深得先皇咸丰钟爱的蒙古正红旗的贝子爷,可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啊,怎么事到临头居然竟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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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决战 十一
其实,彭基品和顾云彩并不知道温德勒克西之所以会有这种打算的更深一层的原因。
两个来,温德勒克西不仅多次收到已经背叛了大清的赛尚阿的来信,还曾数次与赛尚阿派来的秘密信使见过面。在这个过程中,赛尚阿很实在地给他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并以同族朋友的身份劝诫他,切不可被满清的那些小恩小惠所迷惑,硬拿着鸡蛋向石头上撞。作为蒙古民族的后裔,他们需要的不是为那个即将走进坟墓的大清国做陪葬,而是应该要多多地去为本民族的未来考虑。
对于赛尚阿的那些善意劝告,温德勒克西不能说一点儿都不上心,但他也不想就那么的接受。他采用的是暂时脚踩两只船的策略。真正促使他开始认真考虑未来之路的,是接替绵洵坐镇河内的前几天,他又接到了来自僧格林沁的密信。在信中,他看到了僧格林沁描绘给他的一个“民族自治的蒙古”的美丽图画。
绵洵走了,太平天国的红军来了。面对放着他镇守的城池不打,似乎在给着自己最后一个选择机会的天朝红军,温德勒克西失眠了好几夜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往叶芸来的军中派去了密使。在彭基品、顾云彩面前有一点他说得是实话,“就此卸甲归田,带着几个随身人马隐遁家乡”这是他向叶芸来提出的要求。
今天他招彭、顾两人前来,如果说他不想拉着这俩人一起倒戈那是假话。但是,他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倘若彭顾二人不想与他同乘一条船,他也不会对他们下手,那就只能是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去了。
“他们……他们是不会饶恕我们这样的人的。”彭基品看看默不作声的顾云彩,又瞥了眼温德勒克西,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我们和大帅您不一样……”顾云彩的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地把下半截咽了回去。
温德勒克西瞅瞅这两个阴阳怪气的东西,心里好笑。现在发觉不一样了,可纵兵四下搅闹乡里的时候,你们咋就不想着会有今天?他顺手从袖筒里又抽出一张纸,摊在了彭基品和顾云彩面前。
“这是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应该说可是不低了。”温德勒克西倒背双手,慢慢踱着步,“只要在指定的时间内把军马开出城外,接受他们的统一指挥,不仅一切既往不咎,军队的编序也照旧保留……”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步子,转身盯着彭基品和顾云彩,“本帅已经决定了,为了千万的将士能够生存下去,只有按照他们的要求,交出河内城。至于你们该如何选择,还是那句话,一切随意。”
彭基品和顾云彩黯然地低垂着头,好一会儿不说话。温德勒克西一旦交出河内城,他们的济源和修武也就成了两座相互隔绝的孤城,更无法一战。可就这么地叫他们举起手来俯首称臣,他们真是心有不甘啊!
“这个……这个……”顾云彩吭叽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他又看到了温德勒克西摊给他们的那封信末尾的签名,“温帅,叶芸来不过就是他们的什么军长。据卑职所知,他们的一个军不过也就是与咱们的镇堪有一比,他的上面还有他们的方面军,还有什么北方行营,他凭什么能够担保以后咱们不会被收拾掉?卑职和彭协统好说,无非都是两个肩膀架着一颗头颅,可咱们上万的兵将们会怎么想?”
顾云彩看看温德勒克西,似乎是很郑重地沉吟了片刻,随后接着又说到,“当然,现在要是非想叫他们根本不在此地的方面军和北方行营来人……那也不太现实。这样吧,只要他叶芸来肯来河内城走一趟,卑职就情愿追随温帅,即便将来有一死又何妨。”
“顾协统言之有理,至少这样卑职们也好向手下的那些兵将们交代。”彭基品心有灵犀地赶紧随着顾云彩的话语附和着。
温德勒克西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这二人。说实在的,他真的有点儿不敢相信他们。从小生长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彪悍、粗旷的民风告诉他,大丈夫说出口的话,就应该是射出去的箭,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可对于这些也习惯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大清汉官们,他却是不敢恭维,他看到过太多的“口蜜腹剑”,也品味过不少的“阳奉阴违”。
“好吧,本帅可以向他们提出来,至于人家愿意不愿意来,本帅不能保证。道理很简单,加入大家掉换一下位置,你们肯这么做吗?”温德勒克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其实,不管顾云彩这个主意里到底是不是还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大家还是都有个面子。不过,他还是忘不了提醒一下彭基品和顾云彩,“本帅可是事先讲好,不管他们最后是谁进城来,那都是本帅请来的贵客,如果有人私下捣鬼,可别怪本帅翻脸不认人。”
一天后,在河内无数忠义救**兵将及百姓们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叶芸来轻骑简从出现在河内城中。
许多年以后,当有媒体人物再次当面提及此事,刨根问底地探究叶将军难道就真的那么相信河内城里的忠义救**不会对自己下毒手的时候,共和国上将叶芸来笑了,“凡事都不能讲绝对。当时劝阻我不要去,还有想拼命地代替我去的将领们多的是,可只要我想做的,那就是谁也挡不住我。你们也知道,到现在为止,骂我是屠夫的有之,咬牙切齿诅咒我这个恶棍的也不少,原因都是痛恨我杀人如麻。不错,我喜欢杀人,但那都是应该和必须杀的。我是军人,我不杀人,人就将杀我。可对于当时的河内、济源、修武不一样啊……”
说着话的时候,叶芸来上下翻了翻自己的手掌,“不管怎么算,那里的毕竟还都是在同一块土地上滋润起来的,倘若有一线的希望,我也宁愿去试试。再说,我叶芸来即便死了又何妨?更何况我如今还是好好的再活着,活得叫那么多的家伙们痛恨和恐惧,哈哈哈……”
普提雅廷急火火地又进了紫禁城内。
“议政王阁下,我再次警告您,倘若您布放在直隶的兵马再不开向山东和河南,您和您的大清国将很快就会土崩瓦解。”普提雅廷嗓门尖利,眼珠子血红血红。
鲁北、豫北的战局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太出乎意料了。在遭遇到卑鄙的太平天国方面不宣而战的被动局面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原本指望的黄河防线不复存在不说,各个战略要地纷纷陷落。最叫他和他的同胞们所没有想到和不能容忍的是,瓦西里耶夫将军强大的骑兵军团居然也灰飞烟灭。最新的军情显示,狂妄异常的太平天**队并未就此有半点儿停歇的意思,南皮、东光又相继陷落。
普提雅廷和他的同胞们想不明白了,德州的普留申科这是打得什么仗?他能守住武定、东昌两座府城,却丢掉了后路。更令他们暴跳如雷的是,在整个前方不断爆发的激战中,直隶大清国直接指挥的军队(忠义救**不在其列)竟然坐山观虎斗。据可靠情报,驻扎在冀州、衡水的大清**队不仅不对鲁北的沙皇军队给予必要的支援,反而以防备太平天**队为由头,大肆破坏老漳河上的桥梁,渡船。他妈的,这哪里是在防备太平天**队,分明是彻底断绝了鲁北沙皇军队的勤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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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京城事变 一
第四二三章京城事变(一)
“顾……顾问先生……您……我……”普提雅廷的气急败坏,叫弈忻觉得有些做贼心虚,他吞吞吐吐,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普提雅廷才好。
前天,自从回到京城就一直没搭理过他的普提雅廷果然终于露了面,而且还就是像载垣说的那样,那么的巧。“议政王阁下,大清国要想复兴,海军的建设是重中之重,为此,我们反复研究再三,无论从对大清国的忠诚度上,还是从个人的学识上考虑,能够胜任大清国首任海军总监的人选……恐怕是除了李鸿章莫属……所以……”尽管普提雅廷当时还说了很多弈忻根本记住的东西,显然,他不会不明白,关于李鸿章的问题才是普提雅廷此次露面的真实目的。
对载垣起初回来的那些话总是感觉有点儿不能完全相信,可又不能不信的弈忻,为了自我的生存,没少费了脑筋。在他的首肯下,在载垣、僧格林沁等人合起伙来的连拉拢带吓唬下,惠亲王绵愉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因此,正定大营统领的人马在端华的安排下,逐渐有不少开始向京城靠拢,僧格林沁的兵马更是由涿州到了京城西南的良乡。不过,类似普提雅廷所说的那种所谓破坏沙皇军队勤务线路的事情,弈忻不知道,至少他好像没那种心思,也更没有下过那种命令。
有一种情况其实是弈忻应该想到而没有充分考虑的。既然有人可以爱屋及乌,端华由恨慈禧进而到万般地憎恶眼下的俄国人,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调动绵愉统辖的那些兵马的时候,端华的确是留了私心,就是他严令直隶各地防兵不得“干扰联军的预定战略”,其实,他绝对并不想帮助太平天国的军队什么,只是想看着忠义救**,尤其是俄国人的军队去与太平红军两败俱伤地拼死格杀。无论前面孰胜孰败,毕竟对他们来说还都是一件善事。
就像现在,太平红军拖住了俄国人后腿,由于不用再考虑俄国人会从外面调集兵马来参与“京城事变”,端华不仅腰杆子硬,连嘴也硬的了不得。
“顾问先生,请您自重一些,站在您面前的可是我们大清国的议政王。”看着弈忻那一副怎么都不提气的窝囊样子,端华啪地一拍炕桌,就从大炕上蹦了下来,“别忘了,所谓的黄河防线不是被你们吹嘘的快要上了天了吗?不就是为了你们,我大清把裤子都当在当铺里了吗?这丢那丢,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只会说不会练的假把式闹得,跟我们有他妈的什么关系?要想骂,你他妈的就去找穆拉维约夫,去找李鸿章。大敌当前,李鸿章擅离职守,你们不仅不把他交给我们治罪,还说他该当海军总监。嘿嘿……我他娘的倒是不明白了,莫非我大清可以丢掉所有的土地,只需要那兔子都不上去拉屎、人毛也不见一个的海上有一个海军舰队孤魂野鬼似的游荡着就够了?难道英国的舰船上都他娘的能长稻谷,产牛羊……”
“你……”普提雅廷被端华连珠炮似的一番理论打得张口结舌,眼珠子也更加突兀,他喉结上下窜动了半天,猛地一指端华的鼻子,“郑……郑王阁下,你……你要对你的话负责任!”
“我……我他妈的负你娘个头……”端华现在可是有恃无恐,谁也不怕。要不是因为身份限制,他真想就像那些市井无赖一样,用尽一切最肮脏的字眼儿,跳着脚地狠狠地骂上普提雅廷几天几夜,出出一直憋闷在心底里的那些恶气。在他看来,骂普提雅廷,其实就是在骂那个躲在阴暗处的慈禧。
“端王,少说两句。”弈忻一把扯住斗鸡似的端华,又赶紧冲普提雅廷陪着笑脸,“顾问阁下,您是误会了。”
说着,他把端华推回到大炕上,顺手抓起炕桌上的一大把奏报,朝着普提雅廷抖了抖,“端王发火其实也是出于为朝廷四下起火着急,您看看……您看看……不是我们不想调动军马帮助您们,只是我们真的也是有苦难言啊。您也知道,朝廷本就两手空空,好不容易的拼凑起来的那点儿东西,都给了您们。眼下不仅仅是冀州、东光、南皮,到处的兵马都在闹饷非止一日两日了,在这种情况下,咱们还能指望什么?”
无论你俄国人多狂,多牛,总还是被人家太平天国打得像落水狗一样,除去跟我们摆横,还能干什么?也许是从刚才端华的那阵子发飙中得到了启发,弈忻心里少了一些对洋人的似乎是与天俱来的恐惧感,“再说,黄河防务归你们联军总部负责,我们手上这点儿兵马就是用来拱卫京城的。倘若所有的兵马都开上了前线,京城谁来管?京城的稳定谁来承担?平心而论,本王不会打仗,可本王知道,前线固然重要,但这后方的稳定更是必不可少。眼下重要的,不是相互的埋怨,而应该是相互间的体谅和信任。众人拾材火焰高,人心齐才能泰山移……”
普提雅廷即便是中国通,可也对中国喜欢说的这些没完没了的“道理、古人云”头痛万分。他得承认,这些漂亮的口号乍听起来的确富有极深的内蕴,但从这类的中国人嘴里一说出来,却就总摆脱不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
“这么说……你们是情愿的看着前线的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了?”普提雅廷狠狠地剜棱了端华一眼,这才转向弈忻,口气之中虽然是极尽威胁,但语调却不得不放缓和了一些,毕竟现在是有求人家的时候,“议政王阁下,尽管前面的战局不是很好,但在太平叛军背信弃义的突袭之下,联军将士们英勇奋战,虽然丢城失地不少,毕竟几个主要战略要点还都在联军的手里。只要后援紧紧地跟上,不叫前面的将士觉得我们可能是想抛弃了他们,经过一些时日,太平叛军的锋芒就会被遏止。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所控制的地域内出现大量不友好的举动,实在是令我军将士寒心,而使太平叛军如虎添翼。军心是可聚而不可散的,一旦散了,结果势必就是兵败如山倒,难道您会相信您们的那些军队能替代联军挽回颓势?”
“不能,当然不能。”弈忻似乎很恭顺的连连点着头,“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得不考虑的要更多一些。我们商议了很久……”他一指已经盘坐在大炕上,却还是脸色黑黑的端华,还有那位彷佛是事不关己、一直叼着个小两尺长的大烟袋杆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载垣,“皇上年幼,又曾经遭受过不久前的那场恐吓,实在是经不起再折腾了。所以,我们考虑,一旦再有前面不能阻挡住太平天国方面脚步的趋势,为了避免圣驾受到惊扰,我们的皇上将移驾热河秋獮,或者……或者去奉天避暑。您想想,眼下的这种情形,没有大批的军队护送,我们万岁爷的大驾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
“好……好……好啊……”普提雅廷突然仰天一声长笑,“哈哈哈……既然您和您的皇上是这样想,那我们也只能是先图自保了。”说完,他狠狠地一甩两手,恨恨地去了。
普提雅廷前脚刚走,僧格林沁由打暂时躲藏的隔壁转了回来。
“俄国人……俄国人怕是真要撒手不管前面的事情了。”没有送普提雅廷出屋,只是站在原地未动的弈忻,望望进来的僧格林沁,又瞅瞅大炕上的载垣,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神色。
“我的恭王啊,生死两悬的紧要关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的摇摆。”载垣的大烟袋在炕沿上使劲磕打了两下,嘴朝着僧格林沁一努,“论起打仗来,咱们都是外行,可放着僧王这么一个熟通兵书的大家在这里,你不妨就问问,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俄国人即便想从鲁北撒手,可他们还撒得了吗?”
载垣的恭维,叫僧格林沁赶紧连连摆手,“谈不上……谈不上……怡王可是叫僧某汗颜了。不过……要论起对目前战局的看法,僧某倒是还深有一些的体会。”
他先是仰起头微闭双目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弈忻,“鲁北的俄国人回不来了。”说完这话,他走到了炕边,拿起小炕桌上的茶碗,一个一个地摆放起来,“武定、东昌的两座府城之所以暂时还在俄国人的手里,那不过就是两个漂亮的诱饵而已。很显然,他们是不希望俄国人从鲁北跑掉,而是向当初的威海卫一样,完全吃掉。所以,他们才把这两个大包袱给德州的普留申科背上。如今,他们已经从东面包抄向俄国人的后路,再加上西面大名府方向凶猛北上的人马,俄国人没有退路了。无论俄国人怎么想,都得一直耗到底。”
“还有豫北的忠义救**。”僧格林沁继续动着小炕桌上的茶碗,“恭王调去山西的三万人马,一听到前面开战,就都滞留在太原周围不再前进。虽然他们也有北指太原的迹象,但晋南一带中条山北麓却屡有他们出现的奏报,新近泽州的丢失意味着什么?依我看,如果没有怡王的那道回京勤王密信,或者绵洵老兄再犹豫一点儿,怕是咱们就难以有今天这样的团聚了。”
听到僧格林沁谈及自己,一边儿的绵洵脸色通红。他是一路的紧赶紧奔之后,昨天晚上终于到了良乡,在那里,他遇到了被端华调来特意等候隐藏他的僧格林沁的军马。正如刚才僧格林沁说的那样,这次能够摆脱“苦海”,他的确是要感激怡亲王载垣,当然,还有他自己的临机果断。不过,即便到了现在,几家王爷对他的回归赞誉有加,但这些事情说起来总还是心里有点儿那个。
看到绵洵那种有些别扭的样子,僧格林沁叹了口气,“在鲁北他们对俄国人实施了这么大的包围行动,豫北呢……”他看了看弈忻等人,忽然按住小炕桌上的一个茶碗,另外一只手在其旁边一点,“不出数日,山西东出直隶太行要道的某个关口就会洞开,邯郸、安阳将会直接遭受到从西面突然冒出来的他们的打击。东西联手,不管是忠义救**,还是俄国人,都完了。”
弈忻愕然地望着僧格林沁,“那……那麟魁……”
“唉……你恭王就是不听咱们的劝啊……”载垣看看弈忻,瞅瞅端华,叹了口气,“我和端王磨破了嘴唇子,你就是不肯把麟魁也顺势撤下来。咱们就这么些的本钱啊,能多保住一点儿就是一点儿,现在……”
“端王,你立即拟旨,八百里加急诏调麟魁火速退向正定。”弈忻一跺脚,叫着。
“只怕来不及了。”僧格林沁看了看绵洵,摇摇头,“绵洵老兄都绕来绕去的秘密回来了,难道他们还能耽搁时间?”
“这……”弈忻没了主意,连连搓着双手,“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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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紫禁城的惊变 二
在红二十三军八十九师与韩城方向的林绍章一部相互呼应,下稷山、克绛县、曲沃,翼城,一路声势浩大地扑进平阳府,大有不下太原心不甘的北上行动掩护下,韦俊、赖裕新却在晋南的大山、河流间开始了低调的跋涉。
直到进了泽州府的地界,赖裕新的红二十四军拿下阳城及泽州府城凤台之后,韦俊才又开始了大手笔的运作。比红二十四军的行动稍迟,攻打高平、陵川的红二十三军初战失利,韦俊当机立断,命令红二十三军除留下小股部队继续监视两地清军,等待后面的红二十四军上来再解决掉他们之外,亲率红二十三军主力直趋潞安府城长治。
长治,是目前驻扎在彰德、卫辉一线满清忠义救**的重要粮道补给和中转地,有数营的满清绿营守军重点防护。虽然长治守军已经得到了泽州府出现太平红军的重要军情,继而又获悉了太平红军正在围攻高平、陵川,可长治守将却没有想到,这个“地处中腹”的长治眼皮子底下竟然能立刻的就冒出太平红军的身影。
“小河沟里”刚刚翻了船的红二十三军,这下子可是把全部的怒火都撒在了长治城下。冲锋的军号声尖利不断,炮火、枪弹和呐喊几乎要掀翻整个长治城。高平城下失手的余廷璋身先士卒,习秉勋、蒋云翔、王贵田的身影更是都出现在突击的前列,红九十一师率先破城。
经过了数不尽的饥寒和苦楚,韦俊终于达到了自己设想的目的。长治被克,半饥半饱的大军再不用犯愁粮食的问题,而随后壶关的得手,他已经牢牢地掌握住了东下太行进入河北的通道。
僧格林沁判断的没错,当绵洵跑到良乡,正在秘密奔往紫禁城的时候,太行山麓,两路天朝大军已经东下了太行。韦俊率领着红二十三军主力东出滏口陉,与大名府方向北渡漳水西来的任化邦部会师邯郸城下。而由壶关东向的赖裕新的红二十四军主力则与牛宏升碰头安阳。
在俄国人的大力帮助下,李鸿章现在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于丰台的联军总部大营与俄国公使馆、圆明园之间了。不过,他的日子过得却并不舒坦,而是越来越有些难过。他了解并抓住了俄国人的阴暗心理,可以说已经拯救了他那危机四伏的慈禧太后,但是,他曾经赖以威胁俄国人、也是日后发达所必需的军队却没了。难过的还不仅仅就是这一点,问题还出在俄国人那里,也出在他用生命作为赌注拼死相救的太后身上。
俄国人的作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想继续脚踩两只船,对京城内的弈忻一党优柔寡断。当然,也不能说他不理解和体谅俄国朋友此时的心态,毕竟前面有数万的沙皇将士陷入了困境,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不会熟视无睹。问题是拯救前线的军队不是这个救法的。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下子扳倒弈忻党人,则大清朝上下都将全力投入到反击和阻止太平赤匪的斗争中去,不比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地去哀求他们强?
说到慈禧太后,最近一段密切的接触之后,在李鸿章心底里居然开始有了一种淡淡的懊悔感。在长春园,当普提雅廷、伊格纳季耶夫答应了权欲熏天的慈禧再次复出的请求之后,面对当前的危局,这位太后除去要杀这个、宰那个的泄愤想法之外,第一个想起来的却不是该如何有效地去阻止太平赤匪的暴行,而是首先提出要出关到奉天“避暑”。当然,太后没忘了他李鸿章,慈禧希望以他为首,辅佐将来执掌总理衙门的醇亲王奕譞,留在京城。
在这场紫禁城的巨变没有真正获得成功之前,李鸿章也明白,现在说什么其实都还只是一种幻想,但这个幻想也叫他够恶心的了。一是,他虽然成了醇亲王奕譞的副手,在没有了太后和皇上的京城那也是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可他完全丧失了对军队的指挥权。慈禧当着他的面就说得清楚,鉴于汲取了以往的经验和教训,马陆水三军必须要交给一个最可靠的人去统领,这个人不是他望眼欲穿的李鸿章,而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孙,醇亲王奕譞。
要说这个醇亲王奕譞在上次的宫廷变乱中,至少还是更多地站在了弈忻一党的一边,完全没有他这样对慈禧的忠诚,可说到了,关键时刻毕竟人家还是一家人啊。李鸿章投机为了什么?得不到预期的目的,他能不懊丧?
其次,慈禧太后似乎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应变方案,原来留他在京城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在坚持到最后一刻的情形下,彻底毁灭掉京城里的一切华丽建筑,什么紫禁城,什么天坛、地坛、先农坛,什么圆明园,全都付之一炬,要给太平天国留下一堆的废墟。
李鸿章坏,可再坏的李鸿章也不敢抖起胆子去干这种丢丧祖宗阴德的事情,别说叫他去亲手毁坏掉紫禁城周围这些旷世的建筑,就是看到长春园里那些俄国大兵们假借酒醉,到处偷拿园子里的珍宝奇珍,甚至刮取园子内各种殿柱、装饰物上涂抹的那层金箔的时候,李鸿章都感到肉疼。李鸿章可不是懂得紫禁城除了皇家的威严之外,还包含着多少什么什么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倘若慈禧叫他烧的是天京城内的太平天国天国宫,那他一定会烧得寸瓦不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紫禁城的建筑是什么?那可就是李鸿章之流的宗庙社稷啊,奋斗了半天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叫它们永远高傲地光彩照人下去。
然而,李鸿章毕竟是个大才,是个为了国家大事不惜忍辱负重的人物。
东江米巷(也就是现在的东交民巷)的俄国公使馆,普提雅廷一进大客厅就指着李鸿章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混蛋……蠢猪……亏你还是接受了我们俄国的培养,和你那个毫无见识的主子一样,不顾大局,只贪图一时之快。由于你们的混蛋行径,将会葬送掉整个鲁北前线的沙皇主力……”
“总顾问阁下,请您尊重我的身份。”在普提雅廷的大肆羞辱之下,眼下作为慈禧太后代表的李鸿章,那一张大脸忽而惨白,忽而通红,他浑身颤抖,到底是气还是羞分不清楚。
“身份?哈哈哈……”普提雅廷一声狂笑,猛地把一条胳膊用力一挥,“如果没有了我们,你们还谈什么狗屁的身份,早下地狱里做鬼去了……”
“算了算了……大敌当前和为贵,千万不可窝里斗。”一见事态紧张,伊戈纳季耶夫赶紧起身止住了普提雅廷,“怎么,弈忻他们还是不肯出兵相助普留申科摆脱困境?”
“出兵?”普提雅廷看看伊戈纳季耶夫,又狠狠地瞪了李鸿章一眼,“这些该死的中国猪,就是一群医治不好的病夫。他们在准备向热河、奉天逃跑,哪里还有闲心管我们这些在前面为了他们的社稷江山拼命搏杀的人。”
“去热河……奉天……”伊戈纳季耶夫喃喃地重复着普提雅廷的话,脸上一片的茫然。
“他们怎么甘心会去热河、奉天?”李鸿章似乎终于找到了显示自己身份的最佳时机,他瞅瞅气急败坏的普提雅廷,“他们这只是借口。”
“怎么讲?”伊戈纳季耶夫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胸有成竹地扬了扬头,“和谈给了他们勾结赤匪叛逆的最佳机会。”说着,他瞅瞅还在气咻咻的普提雅廷,“我承认,在我们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病人,养鸟戏宠、**宿柳、沉迷大烟,不是病人又是什么。可这些毕竟还都是表现在外面的病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倒是那些心理阴暗的歹徒们,这山望着那山高,脚踩两只船,才是这种人平生的所好,眼见大事不好,勾结太平赤匪出卖祖宗社稷,他们不是干不出来。很显然,弈忻是受到了载垣那些叛逆的蛊惑,就是要坐看我们被赤匪完全吃掉才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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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紫禁城的惊变 三
“不能吧?”听完李鸿章的一番骇人之言,伊戈纳季耶夫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禁不住又看了眼普提雅廷。要知道,当初扶植弈忻一党去扳倒碍手碍脚的慈禧,那可就是他首先提出的主意,而普提雅廷为了大局,却是暂时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倘若弈忻等人真的是像李鸿章所揣测的那样,岂不是证明他有多么的无知?
“李鸿章,不要在这里耸人听闻!”从一屁股坐在会客厅里就脸色阴沉,始终没有一句话的穆拉维约夫,此时一张嘴就火yao味十足,“你好像什么都明白,可你他妈的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贻误了多少的军机?”
“我……”李鸿章的脖子梗了梗,底气略显不足,“司令官阁下,我早和诸位阁下都说明白了,我这次回来是必须的。”
“必须的?”穆拉维约夫嘴唇上那两撇漂亮的大胡子一抖,猛地一拍手边的木几,直震得上面的茶碗、茶壶一阵乱跳,“作为西线的最高指挥官,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却没有与你的士兵们在一起,而是跑回到这里来搧你他妈的阴风,点你祖母的鬼火。你怀疑这个与太平天国叛军勾搭,想象那个与南方贼人**,我他妈的现在倒是要问你了,你是不是有意地搅闹起这场混乱,与太平叛军狼狈为奸?”
穆拉维约夫真的是气急了,也伤心透了。沙皇陛下在近东面对英法等国的联手打击下,攒鸡毛凑掸子地给他拼凑了这么一只近十万的驻华远征大军,容易吗?威海特别区的失败,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轻率,又高估了自己军队的战斗力,以至于没有认真地听取那些“朋友们”的提前劝告,教训是惨痛的。正因为他汲取了从前的经验和教训,所以才会夹起自己那根向来都是就要翘到天上去的尾巴,积极赞同伊戈纳季耶夫所倡导的南北和谈。
在穆拉维约夫看来,他和普提雅廷、伊戈纳季耶夫不一样。普提雅廷是一个纯粹的政治冒险家,作为外交官的伊戈纳季耶夫更是个精通此道的大政治骗子,他们玩的都是嘴。看上去他们都在为了“国家利益”而苦斗,其实,真正的输赢他们根本不在乎。即便都输光了,大不了就是面皮子上不太好看,而对于这些人,脸皮又值多少钱?
可他不行。如今,情况比起当时的威海特别区来,还要更为严重。鲁北六万大军陷入了太平天**队的包围之中,这些军队一旦化为了乌有,要往大里说,沙皇陛下开拓远东局面以弥补近东利益损失的大计,将变成一场chun梦。往小里讲,自己赖以发达的本钱将在这场豪赌中,输得一干二净。
这次输得这样惨怪谁?那个该死的大清国见死不救固然可恶,但是,擅自脱离部属,引发大清国又一场内乱迫在眉睫的李鸿章当属罪魁祸首。
不久前,前方传来的消息已经证明,忠义救**怀庆镇的三协人马在镇统温德勒克西的带领下,归顺了太平天国方面,以温德勒克西为首的那些叛逆们居然还发了份“奉劝有识之士弃暗投明”的讨逆檄文。檄文中历数沙俄、满清带给中华大地的苦难,最后,自然也不会忘记了李鸿章。温德勒克西等人在檄文中,严辞声讨李鸿章及其主子出卖中华国土的罪恶行径,正是在这个助纣为虐的大汉奸的种种逼迫下,他们最后终于选择了投奔光明的大路。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直到认真读罢温德勒克西等人讨逆檄文,穆拉维约夫才知道,原来李鸿章为了圆明园里的“那个刁蛮的女人”,居然不惜与自己的部属决裂,秘密埋下了更毒的杀手。
看到李鸿章还有些不服气的鬼样子,穆拉维约夫这个即将输光了的赌棍,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教训他一阵。他两只毛茸茸的大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为了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你们拿我们当他妈的猴子耍,把我们当成了你们的看家狗。你这个下贱的奴才,该死的流氓!没有你们这些混蛋,弈忻他们哪能敢如此的卑鄙!”
“将军……”看到屋子里一共就四个人,竟然都闹得鸡飞狗跳,伊戈纳季耶夫赶紧上前想要劝阻一下这位勋爵大人。
穆拉维约夫根本不买账,他高高地举起那两只紧握的大拳头,“我要立即逮捕你,还有那个肮脏的女人,我要用你们的血去安慰紫禁城里的那些人!”穆拉维约夫的吼叫,震得整个会客厅都在摇晃。
又是两天过去了,弈忻发觉载垣教他押的宝并不那么的准确。按照普提雅廷总顾问的提议,弈忻照准了什么李鸿章执掌海军总统衙门,他心想,反正英国的那些炮舰还有一阵子才能来呢,所谓的“海军总统衙门”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都难说。照准这个提议之后,弈忻和载垣、端华掰着指头一个城门的数,盘点着各城门守将的忠诚度,及时做着必要的调换,然后,他就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又一张底牌的翻开。
只是除得到了李鸿章开始频繁出入于俄国公使馆与联军总部的消息,至于载垣说的那种最后一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由于前一阵子紫禁城出了刺客,搞的京城一直宵禁,为了安全,俄国公使馆显然也是为了加强戒备,增调了丰台联军总部的一个营进入公使馆。到现在为止,俄国公使馆里满打满算不过是就有不足五百的沙俄军人。除此之外,京城里再没有沙俄士兵出现。
至于驻守在圆明园的那个沙俄团,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守在岗位上”,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长春园的戒备变严了,不要说是“闲杂人等”,就是弈忻定期派自己的福晋“前去探视”,现在也吃了闭门羹。据还是一天要来上好几次动员大清国全力抗战的普提雅廷解释,眼下局势混乱,歹徒颇多,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被软禁的太后需要严加保护。
弈忻开始有点儿二虎了。俄国人一如既往,战场上的形势却越来越坏。他本来还在担心好朋友麟魁这次会一准儿没有了从前的好运,真会按照僧格林沁给描绘的那样,断送在太平天国的大包围圈子里。哪知道,昨天他就得到了麟魁的书信,原来麟魁就在邯郸方面出现了太平红军的大队人马之前,已经全身退到了邢台。麟魁再次的遇难呈祥虽然是件好事,可弈忻不能不更深一层地去想想,假如前面的军马都这样干,京城该怎么办?
麟魁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全想明白,今天,温德勒克西反叛的消息又摆在了案头,弈忻的心猛一紧缩。绵洵可是载垣在没有和他商议之后,就以对付俄国人的理由给秘密调回来的。怎么就这么巧,绵洵前脚回来,温德勒克西后脚就背叛了大清?
仔细想想载垣的所作所为,弈忻不禁顺着脊梁骨冒出一阵阵的冷汗,难不成载垣这家伙是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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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六章紫禁城的惊变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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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武英殿,现在是端华和桂良的临时公署。
当奕忻背着载垣、僧格林沁等人,把自己的这些担心在端华和桂良面前往出一端,桂良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而端华更是把脑袋晃了个不停。
“我说六爷啊,你的这份儿疑心可真是太重了。说载垣通匪,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端华脸色涨红,两只手用力地挥舞着,“你想想,他可是个堂堂正正的咱大清王爷,要名有名,要权力有权力,通匪?通了匪他还会得到比这更好的东西?”
“难说啊……”奕忻无奈地哀叹了一声,“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啊,谁能保证在眼下这种危机的情形下不会有二心?再说了,他们那边儿一直坚持的谈判条件其中不就是有一条吗,只要接受了他们的条款,那么,在我、你和载垣之间,就可以有一人出任和平之后的什么国家指挥委员会的副委员长。难道这个诱惑还小吗?”
“你……”端华死死地望着奕忻,一时竟给气得张口结舌了。对于太平天国方面提出的这个条款,他曾经知道过,可很快就又给忘记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种“举手投降”之辱,记它又有何用。可他想不到的是,奕忻却把这事记得那么的牢靠。他连咽了几口吐沫,“怡王做的那些事情虽然事先没有与咱们通气,总还是为了咱们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也是出于无奈。倘若因此你就怀疑他是那种人,那我倒要问问了,李鸿章算是个什么?他私下下令他的李家军,在适当的时候可以采取非正常的一切手段来对付麟魁、绵洵等人的兵马,挑起内讧,直接导致了温德勒克西等人的背叛,难道他也是通匪不成?”
“郑王啊,你可是有点儿太……”奕忻瞅着激动的端华摇了摇头,“李鸿章是为了长春园的那位,这才……”
“那你怎么就不认为怡王完全是为了你六爷呢?”
“我是曾经那么认为过。”在端华的“胡搅蛮缠”下,奕忻也变得激动了起来,“可问题是按照载垣的建议,我们几乎掏空了前方的军队,间接地帮助了风头正盛的他们。一旦豫北、鲁北的联军彻底消亡,我们还能干什么?唉……唇亡齿寒、唇亡齿寒啊……”
“我没有你那么多的水墨功夫,也不想为此多说了。”端华摆了摆手,“不瞒你六爷讲,下令给前面断绝俄国佬退路的就是本王爷,下令前面看着俄国佬去与叛匪纠缠而充耳不闻的,也是本王爷。因为我只知道一点是真的,如果发生万一的话,不用那些嘴唇子们先破,恐怕还是咱们这几颗牙要倒霉在前了。怎么样啊,你六爷不会也怀疑我什么吧,我可是没接触过他们?”
“郑王说笑了。”桂良到底是奕忻的老丈人,一瞅两位大权在握的王爷即将步入僵局,关键时刻就赶紧站出来给姑爷子打圆场,“局势迷乱,其实……其实往深里多想想总不会是坏处。”
他看看奕忻,“老夫明白,议政王还是有些不相信俄国人会自己食言,再挑头出来支持长春园里的那位。而且,倘若俄国人本来就毫无此心,那么,由于咱们如今的见死不救,也就势必会给俄国人以口实,逼迫着俄国人作出抛弃咱们的选择来。”说着话,他长叹了一声,“其实……其实,以老夫的愚见,事到如今了,无论前面最后是谁胜谁负,这个议政王再当下去都是如同一只脚踏进了万丈的深渊里。”
他又看着端华,苦笑了几声,“郑王和怡王担心的事情也没有错,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咱们都到了南边儿的手里,虽然面目全失,富贵皆无,总还有希望能够留下一条性命。但要是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上,唉……就难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殿门外传来急迫的求见声。
桂良接过一个兵部给事中送进来的紧急军报,只简单地扫上了两眼,骤然脸色煞白,他一面赶紧把奏报递给奕忻,一面嘴里连连倒抽着凉气,“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端华望着桂良吃惊非小的样子,急忙凑到奕忻的身边儿,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这份奏报是来自一直窝在榆林的陕西提督冯景尼。
奏报称,继任武被太平红军碎剐了之后,陕西回乱唯一余存的最中坚力量白彦虎,在环县独力强撑了个把月之后,最终抵挡不住太平红军的强大攻势,环县被破,白彦虎不得不败走同心。
白彦虎在环县企盼的救援兵马一个也未能真正的见到环县县城,就在途中丧失殆尽。没有救兵,等不来粮草的接济,在环县无谓的防御战中已经消耗了半数兵马的白彦虎,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以图东山再起,这才忍痛放弃了环县。
得到了环县的黄再兴当然心里很清楚,白彦虎这是迫不得已的主动退却,跟随白彦虎撤出环县的还有近万人,而这其中的回乱骨干份子更是不少。于是,黄再兴在夺下环县之后,同样是不做停留,开始对奔逃的白彦虎就一路紧追,不给残余回军以任何修整的机会。
白彦虎残部沿着环水河逃窜出环县百十里后,似乎才感觉到稍稍远离了一点儿后面紧追不舍的追兵。白彦虎本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赶紧叫人困马乏、饥饿难耐的部下们赶紧打个尖,再稍微打个盹儿,至少可以恢复一下体力应付以后的万一。
狼狈不堪的回军们连丁点儿的火都不敢生,就着环水河的凉水狼吞虎咽地吃了些身边带着的各色干粮,天当被子地当炕,在漫天繁星的照耀下,就一个个进入了梦乡。哪料到他们刚刚熟睡,朱锡坤、邹国剑督率的由定边地区西进,原本直指甘肃回首马化龙赖以起家的老巢——灵州金积堡的红二和红十四两个军主力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迎头包抄了上来。前面的红二、红十四军一打响,故意给白彦虎造成远离错觉的黄再兴也立即挥师兜着败残白彦虎的屁股而至。
山野间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而且是力量悬殊的大战。五万天朝红军主力围上了不足一万的陕西回暴残余。天将破晓,被喧嚣和烟尘笼罩的大地就重归平静……
奕忻拿着冯景尼奏报的手有些抖动。
在北面的黄再兴全歼白彦虎的陕回同时,南面赖汉英指挥下的天朝大军出固原,下盐茶厅(今海原县),随后又云集同心堡,这个作为甘肃回暴一个中心点的同心堡,很快就落入了天朝红军之手。之后,永远好像是没有疲倦的天朝红军攻势更剧,黄再兴的北路大军兵锋直指灵州,赖汉英的南路大军则猛扑中卫。当十几万天朝红军一起靠拢宁夏府城,并以所向披靡之势接连拿下马化龙的“龙生之地”金积堡、灵州称、吴忠堡等宁夏府南面屏障的时候,在如此强悍的太平红军赫赫声威震撼下,在马占鳌、闵殿臣等归降回军首领受到优待的启发下,在内部其他回军首领意见不一、再难抗拒太平红军的形势下,马化龙终于不得不低下头,接受了天朝红军的要求,和平移交宁夏府,仅仅生存了不足两个月的所谓宁夏穆斯林王国就此宣告破灭。
“唉……前门拒虎,后门还要防狼,这以后……”奕忻只看到了这里,不由得仰天一声哀哀的叹息,眼睛里明显有泪花在闪烁,手中的奏报飘落到了地上。
端华捡起掉在地上的奏报,继续往下看。
也许是为了要摆脱自己的罪责,冯景尼直到最后才提及了自己。冯景尼称,榆林府实在是地处偏远,更何况号令一下也仅波及数县,赋税无出,再加上朝廷的饷银久不拨付,官兵怨声载道。偏偏值此关头,他手下的两个总兵官秦定三和郑魁士两军又因所驻扎县境贫富不等、难以养兵,而相互之间大打出手。这种情况恰恰又被太平红军所利用,“贼乘隙扑营,遂致大溃,臣随死战得脱,却不得不退到长城以外……”
完了!端华抖了抖手上的奏报,再看看凄凉的弈忻,真的是完了!想当年占据了人家大明国的那么诺大一个地盘,如今除了半个山西,还有暂时的大半个河北,也就所剩无几了。
端华感叹了几声,“六爷,以后怎么办?”
“走吧……”走向殿门的弈忻脸色黯淡,声音有些嘶哑,“唉……与载垣、僧格林沁等人碰碰,再商议商议吧……”
第四二七章 紫禁城的惊变 五
尽管现在是奕忻、载垣、端华、僧格林沁、桂良、绵洵、耆英六个人齐聚在了一堂,可气氛却不同以往,相当的沉闷。前面传来的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军情奏报,叫这里的每一个人心理都感到压抑不已,没有人愿意多说点儿什么。
本来奕忻是还想等着醇郡王奕譞来的,可左等右等,却始终就不见奕譞的踪影,几乎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收到奕譞的一个口信,他身体非常的不适,难以出席这次议事活动。听到奕譞有恙,奕忻皱了皱眉头,也根本没往心里多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位身居忠义救**总统的七爷,年纪不大,这身子骨可是实在太差事了,经受不住丁点儿的打击,唉,长久这样下去,如何能担得起重任呢?
“既然七王爷身体有恙,咱们就不等他了。刚才诸位也都听说了一点儿,又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奕忻苦着脸看了看耆英,“耆大人,还是先接着你来的时候的话说吧,你说很有可能天津卫方面爆发了海战,到底有没有得到什么详细的情况?”
“这个……”耆英咂巴了咂巴嘴,又咧咧嘴角,“不知道怎么的,伊戈纳季耶夫这些人最近的活动非常诡秘,前几天我曾说过,每次与他见面,除了听他不住地抱怨您议政王之外,就总是谈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当他们与李鸿章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谨慎非凡。今天早上我是有意上门,恰好遇到他们正与李鸿章密谈着什么,我以为伊戈纳季耶夫一定会邀请我参与,可得到的却是叫我先回去。关于天津卫发生的事情,我也只是从两个公使馆人员的小声交谈中偶尔地听了那么一点儿。不过,从他们那无比惊慌的神态上我可以断定,这次出的事一定是小不了。俄国人大概又是想像当初隐瞒威海卫败绩那样,封锁消息。”
“这样啊……”奕忻脸上的苦意更浓了,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地咕哝着,“那天津卫的地方官员呢,为什么不向朝廷及时禀报当地所发生的一切呢?”
“禀报?”僧格林沁使劲地哼了一声,“俄国佬在奉天折腾了足有几个月,直到兵营都在奉天府里修建成了,那个混蛋的奉天府尹不是才最后把消息报上来的吗?不管什么地方,只要一有他们掺和搅闹,当地的官员们就会立即变成他们屁股后面的一条条的狗。谁不知道啊,各地官员不怕朝廷,怕就怕洋人。只要洋爹高兴了,还愁不升官发财?李鸿章那些人还不就是摆明的好例证。”
听到僧格林沁提到侍候好了俄国人就可以升官发财,奕忻的脸上不觉也烧了起来。是啊,就是自己这个议政王,不也是依靠着人家俄国人的搀扶才挺起身来的吗,更何况底下那些就知道投机钻营,全不为社稷着想的官僚们了。
“唉……不说那些扯不清楚的话题了,”奕忻赶紧冲着僧格林沁一拱手,叉开话头,“僧王,你和怡王都是见识过他们的实力的,僧王据说还私下探访过他们的军营,面对面接触过他们最下层的士兵的训练和生活。据你们看,所谓的天津海战真的存在,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规模?眼下的陆地上大战还在继续,直隶的大片土地还在我们的手里,他们这种时候袭击天津方向,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就不怕摊子铺的太大?”
“六爷,你没有见过在他们控制区的百姓,所以你也很难会想象到他们所拥有的巨大潜力。”载垣虽然今天也是一直摆弄着手里的大烟袋,却没有抽,“先不要说江浙等鱼米之乡还都在他们的手里,即便是我们所见到的那些刚刚饱受了水患之苦的山东百姓,要是为了他们,也会甘愿勒紧肚皮,或者从嗓子眼儿里抠出东西来支援他们的。再看看我们这里……唉……”
“怡王说的没错啊。百姓如此,他们的士兵们则就更是令我们所难以想象的了。”僧格林沁瞅着直皱眉的奕忻,点了点头,“任何一个最下层的士兵都可以随口说出,他们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推翻和打到我们这些骑在他们穷人脖子上为非作歹的老爷、贵族们,争取到一个堂堂正正做人的权利。当兵流血既不是为了钱财,又不是企图博取什么功名,这样的军队会有多大的战斗力,大家恐怕心理没有不清楚的了。”
“唉……这一点我相信,可咱们永远也带不出这样的军队来。”端华长叹一声,“即便是当年咱们那样威风八面的八旗铁骑,也不只是为了换得毕生的荣华富贵而战。”
“很遗憾,我没有机会去探访他们的水师,但在私下我还是格外留意地向美法等国观察团的官员们打探过。据说,他们的水师要是单单论起数量来,那是远远逊色于当初俄国人的那个庞大舰队。可即便是这样,在威海卫尽管俄国人集中了舰队的大部分主力,还是败在了他们的手里。威海卫一战,除去他们敢打敢拼之外,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是他们的手中握有杀手锏,很多他们的东西都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洋人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和听说过的。”
僧格林沁看看屋子里的所有人,感慨到,“听法国人讲,当初他们策划要打垮俄国人在威海卫的第三舰队的时候,法国人曾经主动提出派舰队直接出兵帮助他们,却被他们拒绝了。后来法国人和美国人又都提出可以排出军舰悬挂他们的旗帜参战,他们仍然没有同意。可见,即使是当时的法国人也不曾会设想到他们是如此的厉害。另外,据法国一位官员私下透露,连法国的军队都在购买和使用他们制作的武器和弹药,虽然贵的出奇,却是好用的很。用他的话说,就像咱们京城这样的厚重城墙,只怕也难以承受得住他们强劲的炮火的打击。”
“当然,也不排除美国人和法国人说话的时候含有水分,但他们的话中有一点是被完全验证了的。前来援助我们的俄国人,绝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军人,不过就是乌合之众,这些混蛋来我们这里的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为了发财。太平天国方面在天津卫海面上与俄国人开战,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而且,现在的俄国人在海上更不是他们的对手。问题是,难道他们此次只是扫荡干净了俄国人在那里的第二舰队就完事了不成吗?”僧格林沁说着,又开始在炕桌上摆开了茶碗阵,“我猜想不会是这么简单。大家看看,由于俄国人的胡乱部署,再加上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黄河防线上,出去海上漂荡着的俄国人舰队,其实天津卫的防御是相当的脆弱。有前面的威海卫做样子,我猜测俄国人很有可能根本守不住那里。一旦他们在塘沽上了岸,由天津到京城那可就是一马平川了。”
“这……”听得额头开始渗出白毛汗的奕忻先是不相信地看了看僧格林沁,随后又沉吟了片刻,“真要是这样的话,京城岂不危险在即了?”
“是啊,很危险。”僧格林沁点点头。
奕忻缓缓地站起身,原地转悠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望着僧格林沁,“僧王啊,绵洵的三千精锐马队已经回来了,再加上京城里的力量,假使俄国人真的想干什么,咱们也足以应付了。所以……所以我考虑,咱们不管他们敢不敢在塘沽上岸,先来个有备无患。我想请你统帅人马进驻通州至廊坊一线预先设防。”
“恭王的意思是叫我抵挡住可能杀过来的他们?”僧格林沁脸色怪异地看着奕忻问到。
“是啊,眼下除了僧王你,只怕是再无人能承担起这种大任的了。”奕忻真诚而渴望地等着僧格林沁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唉……”叫奕忻没想到的是,这位曾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郡王却接着他的话,发出一声叹息,脑袋居然也使劲地摇晃了起来,“恭王啊,不是我胆子小,也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只是我根本没有可能能挡住他们。朝廷费尽心血养起来的那些救**都不行,更何况是我了。说实在的,为了这个大清的基业万年永存,我们蒙古人东征西讨,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就这么点儿精血,能留就给我们留上些吧。”
看着奕忻一脸失望,又充满惊愕的表情,僧格林沁微微低垂下了头,“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怕你恭王丧于俄国人之手,我原本此次回来之后,就准备返回我的科尔沁大草原的。其实,只有那里才是我僧格林沁真正的家。”
奕忻黯然了。许久,他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唉……本来我随口说的皇上要移驾热河、奉天是用来搪塞俄国人的,虽然这几天我也认真盘算过这个问题是否可行,可一直就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这么办?现在看来,恐怕目前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
“我赞同恭王的这个主意,”听到奕忻这么说,僧格林沁抬起头来,一拍大腿,“先移驾热河,最后实在不济了还可以退进我的科尔沁,还是那句话,有我僧格林沁,就有你恭王爷。总之,奉天是万万去不得的。”
“昏话,热河同样也去不得。”载垣手里的大烟袋在桌子上乓乓地敲打着,撇了僧格林沁一眼,然后转向奕忻,“六爷,你想过没有,一旦咱们离开了京城,以现在的情形,大清的政令以后还能通达到哪里?更何况,护驾离京势必要带走大量的精锐人马,京城岂不是拱手相让给了别人?而京城一失,奉天又回不得,那大清岂不是就完了?”
“要是……要是咱们干脆就再退回到关外呢?”耆英声音怯怯地发问着。
“要是她还在垂帘,回到关外也许是最好的选择,问题是,现在辅政的是本王爷,本王可以卑躬屈膝,可以不要脸,但皇上绝对不能去做他人的儿皇帝。”奕忻这个回答倒是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既然关外不能去,热河也不能去,怡王,那咱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困守孤城?”端华瞅瞅载垣,有些困惑。
“对,只能坐守。”载垣抬起手来四下里一指,“用洋人的话说,京城里到处都是宝,只要咱们逃脱了俄国人的魔掌,再提前集中起外面的各路大军,周密地部署好城防。那么,他们即使来了,咱们只要坚守不出,他们也一年半载地难以攻破这座坚城。”
“我看未必。”在这种场合原本不想说话的绵洵插话了,毕竟是在战场上与天朝红军真正交过手的人,他才不会相信还有什么样的城池能够阻挡住太平红军的脚步。“你们没有去和他们对垒过,也不知道他们的战法有多么的诡秘,从来不按惯常的规矩出牌。”
“你说的那是真打,可我说的不一样。”载垣冲着绵洵扬了扬手里的大烟袋杆子,然后看着奕忻说到,“那位姓林的大庭广众之下曾经说过,他要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北京城。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听了,肯定会不以为然,但是,你要是仔细看看他们在各地的所作所为,你就会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所以,真正意义上的京城攻防大战根本打不起来。”
奕忻觉得载垣的话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好,就按你怡王说的,咱们守上了一年半载,可以后呢?京城里啥也不产,几十万军民难道最后等着被一个各地饿死?前年杭州发生的那场困城大战,想必怡王你不会忘记吧?”
“谈判。”载垣不在乎奕忻露出的那种嘲讽的神色,看了看其他的人,“一边坚守,一边继续开始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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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紫禁城的惊变 六
紫禁城内还在莫衷一是,长春园西洋楼的谐奇趣内,慈禧却在施展了浑身的解数之后,已经和她的大清国的忠义救**总统奕譞,成功地完成了一场交易。
醇亲王奕譞并没有病。这位年仅十四就被推上了忠义救**总统宝座,如今还不满十七岁的醇亲王,心里明白,自己能成为一个统领着十余万大清国第一支新军的“少年英雄”,那完全都是“嫂子太后”的功劳。虽然在有关慈禧撤帘的问题上,他曾经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六哥奕忻的那一边,但那个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对这位“嫂子太后”的垂帘有什么不满。他只是憎恨李鸿章、荣禄等人太拿他这个“大豆包”不当干粮了,在忠义救**里,他的话几乎就走不出他的总统衙门,尤其是在那个李鸿章进入了联军总部的决策层之后,就更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他这个“大总统”了。正因为如此,这位醇亲王才加入了夺权的行列。
慈禧可不是个善茬儿,别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对于大清朝朝堂之上的这些块料,那是了如指掌。为了她能够重新进入紫禁城,她的总顾问先生尽心尽责,终于统一了三巨头的意见,决定武力帮助她夺回失去的荣耀。
慈禧真是感激死了她的那些俄国朋友们,不仅在一听到这个最后决定的那一刻,一头栽到总顾问先生的怀里喜泪如雨,哭得一塌糊涂,还着实“慰劳”了一番这位为了她的大清朝而东奔西跑、几乎脚不沾地的老朋友。不过,完事之后,慈禧却否定了普提雅廷制定的计划。
通过李鸿章、普提雅廷等人的描述,慈禧知道了如今京城里所发生的一切。经过几番仔细的斟酌,她没有像俄国朋友们想的那样乐观,她从中嗅到了另外一种气息。她才不相信那个什么关于“刺客”的鬼话,而是觉得紫禁城里的奕忻等奴才分明是在防备着什么。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可以说的过去,那就是奕忻那帮子狗奴才知道了李鸿章秘密回京的情况,也猜想到了一些将会发生在京城的事情,他们是在希望自保。
俄国朋友厉害,这一点慈禧从来不怀疑。但是,以区区一两千人要想顺利地拿下京城,只怕还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满朝文武各党势力都有,一旦不能尽快夺回宝座,那朝廷要乱成什么样子可就是更难预料。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像当初奕忻这些狗奴才整治自己那样,一翻手就把他们打进十八层地狱。
于是,慈禧自然而然地就盘算到了奕譞的头上。
果然,没有任何的推诿,这位醇亲王奕譞就坐在了她的面前。没有浪费多少的口舌,慈禧更是从这位“还太嫩”的小叔子嘴里掏出了紫禁城里奕忻等人的那些鬼花活。
面对奕譞,慈禧绝口不提当初提拔他的恩德,而是温柔、体贴有加。小叔子马上要十七了,是该娶个福晋好好地享受享受人间快活的年龄了,正好,自己的妹子“美若天仙”,绝对不比逊色,如此的亲上加亲那可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还有,自古英雄出少年,咱醇亲王小王爷别看年岁小,可是相貌堂堂聪颖过人。再说了,嫂子我也就是年岁与你相仿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帮助先帝爷处理朝政了不是?李鸿章、荣禄那几个狗奴才,居然不把你这个小王爷放在心上,简直就是瞎了他们的那几双子狗眼。眼下,大清危难,风雨飘摇,朝内栋梁少存,咱醇亲王在这种关键时刻可要勇挑重担,而决不能像奕忻、载垣、端华之流,出卖大清的国家利益。
慈禧给奕譞划了个又甜又香的大馅饼。嫂子我垂帘,可不是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所扬言的那样,就是嫂子我喜欢权力。垂帘累呀,尤其是夏天,坐在帘子后面点儿风不透的,哪里就舒服了?说来说去的,嫂子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咱这大清的祖业。你看看,再看看现在,看咱这个大基业叫他们闹的,唉……要是都早听嫂子我的,何至于有如此?
所以啊,以后的咱大清就要多多地依靠醇亲王你了。嫂子我只主持内宫,帮助大家挑好道儿,至于更多的详细事情,那就要靠你醇亲王带领着大家去干了。讲到这方面的时候,慈禧还笑着劝慰奕譞,根本没有必要与李鸿章这类人瞎喘闲气。汉官那就是咱们屁股后面紧跟着摇尾乞怜的狗儿们,到任何时候都只能是用的时候就丢上几块儿肉,不用的时候就得狠狠地打压,绝对不能叫他们形成太大的自家势力。
其中,慈禧还特意拿李鸿章做了例子,说李鸿章这个人尽管衷心可嘉,却贪欲太大。这种人用起来好用,但却不能不防。李鸿章在忠义救**里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事情瞒不了你,更瞒不了嫂子我。这些帐,别急着现在算,要有耐心,要学会因势利导,等到彻底剿灭了乱匪,天下太平的时候,他要是还不知趣儿,那咱就新帐老帐跟他一起算。
讲到了这里,慈禧还向奕譞公开了自己再次垂帘后的打算。由于黄河防线已经不在,为了防患于未然,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大清朝照样可以跟乱匪们继续周旋下去,大清朝将把都城重新迁回奉天。京城将作为领地封赏给他醇亲王,由他全权负责关外的一切军政事务。慈禧还叫奕譞放心,此次迁都伴随圣驾出关的依仗一切从简,也不带走更多的军队,以免影响到他今后与叛匪的对抗。另外,她还要派遣特使尽速去拜见俄国沙皇,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恳请俄国朋友们全力地支援大清抗战,誓死不当亡国奴。
慈禧的话说着悦耳,听起来开心,奕譞越来越觉着只有眼前的这位嫂子,才是他的真正知己。到了最后,当慈禧又提及到眼下还在奕忻他们掌握之中的同治小皇上的时候,奕譞更是美得北在哪里都快找不到了。
对于被奕忻等人用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亲生儿子,慈禧表现的很是有些不屑。她恨恨地说小孩子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皇上虽然才一岁多,但在奕忻等人的教育下,绝对成为不了一个人样。她甚至还预言,即便到了能够独掌朝纲的年龄了,这个小皇上也一定是个跟他爹一样,喜欢寻花问柳的败家子儿。为了大清朝的世代永存,她蹙起一对儿细细的杨柳眉,显得哀伤地请求奕譞,尽早成婚吧,这样才能早早生子,她很有把握地告诉奕譞,只要他娶了她的妹子,就一定能生个大胖儿子,她相信她妹子绝对有这个能力。
“到时候,我这个又是姑姑又是姨的总要送孩子一个重礼呀,先皇除了那个不争气的小东西再无子嗣,咱这大清基业总不能交给不安分的人去守吧?”慈禧咯咯地欢笑了起来。
奕譞就是再傻,这个时候也听明白了这位“嫂子太后”话里的意思了。当然了,他也不会不明白,接下来就是嫂子该要求他做点儿什么了。一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感到对六哥等人有些过意不去。
“六叔他们其实实在是把嫂子我想象太凶恶了。”似乎是看穿了此时奕譞的心思,慈禧幽幽地叹了口气,“嫂子我一个女人家,哪里就有你们男人们那样的一股子的杀气?再说了,大家本来就是自家人,真要闹到了你死我活的份儿上,还不叫外人笑话?就是老百姓们还知道个家丑不可外扬呢吧?”
“是……是这个理儿呀……”奕譞的声音有点儿微弱。
“嫂子我之所以今天请七叔来,就知道七叔是个通情达理、心地善良之人。嫂子我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更害怕见血。”
“那……那我能帮太后些什么呢?”听慈禧这样讲,奕譞终于咬着牙站了起来……
紫禁城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早上派去天津方面打探的人员,当天夜里就带回了经过验证的确切消息。俄国人的第二舰队全军覆没,不仅如此,太平红军已经经由北塘、大沽上岸,天津城外红旗招展、人喊马嘶,城内浓烟滚滚、炮火连天。其实,这些探报根本就没有靠近天津,而只是一过廊坊,才到武清就停住了脚。
武清城内,到处都是前面溃败下来的俄国水兵,经过一番打探才知道,如果不是京城方面联军总部早早地派来了一小队人马,强行制止溃兵的行动,这些溃兵早跑到京城去了。不过,虽然探报们从俄国人及当地人的嘴里得到了前面的败况,但却打探不到前方失利的战场上所发生的真正细节。因为,只要一提起当时的战况,那些俄国败兵们就会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脸色惨白,眼睛里更满是惊慌,就是不敢说话。
这个消息叫奕忻、载垣、端华等人,还有预测很准确的僧格林沁都是面面相觑、哑然无声。太快了啊,怎么可以这么快?俄国人即使泥捏的,也不至于三两天的功夫就丢了一支舰队不说,还丢了两座号称是十分坚固的炮台呀?想当初俄国人提出重新翻建北塘和大沽炮台、建设军港,大清可是忍着肉疼,从国库里拿出来了数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哦!
难道太平红军真的是长了翅膀不成?
天津方面的难题奕忻等人还没搞通,一个更为严峻、生死攸关的事实就又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跑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发哑的范文瑞带来一个惊天的消息,醇亲王奕譞已经引导驻防在圆明园的俄**队,没费任何的劲,就已经占据了德胜门和安定门,目前正在向紫禁城开进。不仅如此,晚上应邀前去俄国公使馆的耆英,也秘密遣人送回来一个急报,俄国公使馆内战云密布,说是有重大军事行动要进行,很可能就是针对紫禁城的。
“妈的,这个该死的奕譞!”端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这还了得?
奕忻当然知道端华担心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两手一阵的紧搓,“这紫禁城的守备兵马可都是老七的手下啊……这……”
“恭王,尽管紫禁城的忠义救**这个营是醇亲王的下属,但是除去部分军官之外,其他的未必就愿意听他的调动。”范文瑞从袖筒里摸出一份名单,递给了奕忻,“就上面这些人,赶紧关起来,另派得心之人接管军队。另外,在来的路上卑职已经派人赶赴良乡,通报僧王和绵洵将军留在那里的人马,火速进京平叛。其他各城门的守军,卑职也一同报知了这个消息。”
“文瑞啊,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奕忻感激地看看范文瑞,瞅也不瞅赶紧把名单交到端华的手上,“赶快派人去办。”
“这……这一时哪里去找会带他们的将领……”端华急得一跺脚,突然又望着范文瑞笑了,“我他娘的可真是有些急疯了,文瑞,带着你的随身人马赶紧接管大内防务。凡是名单上的人,不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一,都给我就地正法!”
“这样最好!”奕忻连连点头,又转脸看看僧格林沁、绵洵和桂良,“趁俄国人还没封锁住皇宫,僧王、桂大人还有绵洵大人,你们立即出宫,掌握好京城里的各路军马,不能叫他们落入奕譞和俄国人的手里。只要俄国人真的敢对皇宫下手,就给我狠狠地打!”
说完,他又看着端华和载垣,“火速召集宫内的所有官员、太监,一个不能少都分赴四门严守。至于圣上,由我亲自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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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紫禁城的惊变 七
即使是那些曾经从祖辈的记忆里听到过二百多年前李闯进京的传说,或是搬着大清入关史认真看过之后,熟记八旗铁骑“雄风”威临紫禁城的人,都不会想到,如今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怎么不见外面闹腾,可这城内突然间就打得是不可开交了呢?
从长春园满心惬意回来之后的奕譞不愧是少年英雄,对于今天的行动,他绞尽脑汁反复斟酌了可不止一时半会儿,一出手,那自然就是贼不走空一般。别看德胜门、安定门的守将平日里锦衣辉煌,一论下来那都是他的家奴,主子一到,万事皆宜。在奕譞的号令下,德胜门首先大开,奕譞昂然而入,继之安定门也是犹如怀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羞答答地敞开了胸怀,隐伏在城外的柯西尼上校率领的一千五百“近卫军”,悄无声息地顺利进入北京城。
紧接着,又是在奕譞率着贴身的卫队为先导,柯西尼那些全副武装的沙俄兵紧随其后,穿过一队队目瞪口呆的大清巡夜哨队,呼啦啦地扑向厚载门。
随着厚载门方向冲天而起的几声炮响,位于东江米巷的俄国公使馆内,黑压压涌出成群的武装人员,轻车熟路奔向大清门。
那个时候的皇城正门**以南可没有如今的这样敞亮。一出**,南至正阳门箭楼,是红墙夹起来的“t形”区域。**前的长安街上,向东西伸展分别坐落着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跨过长安街,沿着一条百步宽、千步长左右各有东西向廊房110间的“千步廊”向南面走到头,就是明清两代的皇城正门**的外门,又称“皇城第一门”的大清门(大清门位于正阳门与**之间的中轴线正中,也就是如今*主席纪念堂的位置)。这座大清门在明永乐年间始建,当时称之为“大明门”。到了满清奴役中华,为了炫耀满清的辉煌,就像把大明朝的承天门改之为**一样,于顺治元年将其更名为了“大清门”。
大清门的外面,就是被平行地夹在长安街与东西前门大街之间,北京城大名鼎鼎的江米巷(蒙古入侵之后,东江米仓是江南粮米的聚散之地,起初因为这里有不少卖江米的铺子,所以就叫江米巷。再加上江米是用来做芙蓉糕、江米条、江米酒、江米藕、元宵、粘糕、凉糕、粽子等食品的原料,因而这一带很快地就食品铺、小吃店林立,逐渐地发展成了一条商业街,商贾云集,成了一个很热闹的繁荣地区。明成祖迁都北京后,将原江米巷改建为一条东起崇文门内大街,西至北新华街的三里长街,成为当年北京城最长的胡同。后来,由于要建正阳门,将江米巷被拦腰分为两段,东段为东江米巷,西段为西江米巷。而东江米巷随之成了明清两代王府官廨的所在之地)。
“那一夜,简直就像是除夕夜,枪炮震天,火光通明。”大多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京城百姓们都还记得,这一夜可真是热闹非凡,“放鞭炮那还得有个停歇的空档呢,可那天晚上,枪炮声就根本没有闲过一刻。乱,那个叫乱啊,乱得你即使好奇,绝对也是连大门都不敢出。甭管你从哪个方向听,呜嗷的大兵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满街筒子都是,那叫吓死个人。”
对于准备充分的沙俄兵来说,从公使馆看大清门,那简直就是在眼皮子的底下。一迈步窜出先前还是一片寂静的俄国公使馆,沙俄兵们就突进了正阳门背后的瓮城,没费吹灰之力,就轻松地缴下了百余个大清国御林军的刀矛。可当他们站在大清门门前那正方形的深广各有数百步的“天街”,转头要面对大清门的时候,问题就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无论是穆拉维约夫还是普提雅廷,都没有认真地去听取那位“置身于深宫的柔弱女子”的意见,自信一场有计划、有组织、有协同的行动一定会像第一次那样的顺风顺水,手到擒来。之所以闹腾这么大的声势,不过就是要震慑震慑那些还有胆敢心怀不轨的“毛贼”,弘扬弘扬连战连败的沙皇军威而已。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欲速则不达。
号称是“为了情人而奋不顾身”的普提雅廷,为了沙皇帝**队的颜面舍生忘死的穆拉维约夫,本以为轻而易举地就可以通过大清门直抵**,把龟缩在紫禁城内的那些不听话的奴才们一个个地扯着大辫子给揪出来,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清国“近卫军”的迎头抗击。两下一交火,根本没有就准备爬城器具,一心指望着齐刷刷迈着正步就可以雄赳赳进入大清国皇城“一饱眼福和口服”的沙俄兵马,顷刻间连滚带爬地就败下阵来。
穆拉维约夫大为光火,不顾在事先计划中奕譞曾经的一再警告,支起大炮猛轰大清门城门。炮声过后,被烟雾笼罩的大清门城门破碎,红了眼的沙俄兵再次涌向城门洞。哪知道宽阔的城门洞早已被装满泥土的麻包堵得死死,前进无路的哦沙俄兵们又一次遭受到准备充分的大清国“近卫军”枪弹、弓箭、甚至还有石头、各种杂物的涂炭。
“他妈的,给我轰,把所有的城墙都给我炸塌,把这个肮脏的皇宫给我从地面上抹掉!”穆拉维约夫气疯了,这可是真他妈的流年不利,简直就是背兴到了家了,跟太平叛军一打一输,到了这种地方,居然还是缓不过手气来。
“不能这么干!”普提雅廷赶紧制止穆拉维约夫的冲动,“千万不可因小失大。奕譞就是冲着自己要坐进这里才跟我们合作的,事情闹大了一旦奕譞反目,结果不可收拾。”
“难道我就看着我的兵士们被这些下贱无耻的猪猡们戏弄?”穆拉维约夫像头疯狂的野兽,猛地一甩拉着他胳膊的普提雅廷。
差点儿摔趴在地上的普提雅廷再次挺身上千,死死地再次揪住了穆拉维约夫的一只胳膊,“冷静,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他大吼着,又赶紧一指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传令官,“命令他们继续佯装冲击,引诱里面的清兵消耗弹药。”
“勋爵阁下,这皇宫内兵马不多,先不说是不是就有奕譞的心腹从中协助,即便是硬耗,他们也耗不了多少的时间。”普提雅廷又转向穆拉维约夫,耐心地劝慰着,“情报不是说了吗,他们的弹药是有限的。再说,用不了多久,北门的攻击就会得手,到时候他们首尾难顾,何必争这一时的高低。”
普提雅廷所说的后门,就是奕譞、柯西尼扑奔的厚载门,又叫紫禁城的后门,它位于紫禁城的北垣正中,南对景山,北对鼓楼,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称北安门,满清入关之后的顺治九年再行重建,并易名为地安门,与皇城的南门**南北互相对应,号称是寓意天地平安,风调雨顺。
这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宫门式建筑,面阔足有七间,中明间及两次间为通道,明间宽七米,两次间各宽五米四,四梢间各宽四米八,总面阔三十八米,通高十一米八,进深十二米五。正中设朱红大门三座。地安门内左右两侧还各有二层的燕翅楼一座,为内务府满、蒙、汉上三旗的公署。
柯西尼上校带领的人马在刚一抵达地安门之际,如果不顾一切地就为了夺取紫禁城的这个后大门,只要把随身携带的大量火yao朝着地安门的门洞里一塞,也许根本就没有后来的那些麻烦事了。不过,还是奕譞不允许这样干。
圣驾就要出关,紫禁城将要是他的产业,哪怕弄破了一砖一瓦他可都肉疼。他拦挡住柯西尼的兵士,跃马城门下,大声呼喊着守城官佐的姓名。先是只听到里面杂乱的声音,却没人搭理他,又过了一阵子之后,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他的马前。
定睛细看,原来正是他所呼唤的那几位心腹官佐的首级。
(春节到了,在这里小女子衷心祝所有的朋友们春节阖家欢乐,事业有成,牛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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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紫禁城的惊变 八
“醇王,不奉召唤,擅自领兵进城,这可原本就是犯上作乱的大罪过。”黑沉沉的门楼突然灯笼高挑,理藩院的尚书瑞常出现在门楼上,他一指下面的奕譞,“公开持刀弄炮的攻打皇城大内,更是十恶不赦,还请王爷你好自为之。”
“瑞大人……”奕譞看了看手上提着的俄国造短枪,脖子费劲儿地伸了几伸,“本王是奉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前来迎接皇上的。你不会不知道,正是由于弈忻等人挟持皇上,结连叛匪,心怀不轨,这才造成了朝廷眼下的内外交困。瑞大人,先帝爷待你不薄,还是请你认清局势,不要拿着宫内皇上的龙体安危开玩笑。”
说着,奕譞的短枪在空中一摆,“你们听听,凡是背叛大清的家伙们如今都在遭受无情的清剿,弈忻等人早晚都将束手就擒。瑞大人,你很清楚,在俄国朋友的大炮面前,任何的顽抗都是毫无意义的,只会徒增伤损。皇宫是我大清的圣地,如果由于你们的不识时务而导致皇宫有一丝一毫的破坏,你们就必将是大清永远的罪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醇王,除非你敢把瑞林炸成齑粉,否则,你就休想踏进皇宫半步!”瑞常一声冷笑,“醇王,我请你还是赶快退回去,不然的话,这城上的枪弹可同样是不认识人。”
“你会后悔的!”奕譞冲着上面的瑞林恨恨地高叫了一声,嘴里随硬,心里却是虚的不得了,一拨马头急忙闪入到后面的队伍之中。他的确害怕城楼上“不认识人的枪弹”。
就在此时,一排震耳欲聋的炮声冲天而起,地安门的城楼顷刻间湮没在了滚滚的硝烟之中。
奕譞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立即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朝着柯西尼破口大骂,“你姥姥的,谁他妈的教你这么干的!”
“总统阁下,我是军人,不是慈善家。”柯西尼鄙视地甩了奕譞一眼,继续挥动着手里的马刀,“给我炸,直到把城门炸开为止!”
“住手,都给我住手!”
奕譞发了疯似的要冲向沙俄兵的炮队,却被柯西尼一把拦头揪住了马缰。柯西尼高高扬起的马刀在奕譞的头上挥舞着,恶狠狠地大叫,“总统阁下,你他妈的如果再干涉我的行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到奕譞尽管还是一副心疼万分,但却被吓老实了不少的样子,柯西尼放下马刀,叹了口气,“阁下,现在是紧急状态,心慈不得。如果我们不尽快进入皇宫,救出你们的小皇上,那将是个什么后果,您不会不清楚。实话告诉您吧,出发前我曾接受过你们的太后的指令,对任何阻碍太后重新执政的人都绝不能手软。再说了,现在打碎几样东西有什么可怕,您的国人聪明得很,别说再重新建起一个,就是十个八个还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开点儿,我的总统阁下。”
奕譞不再挣扎了,只是望着硝烟弥漫的城楼扭曲着一张惨白的脸。
第一排炮火炸响的时候,瑞常就倒在了血泊中。
奄奄一息的瑞常被几个士兵抢下城楼,望着正在指挥兵士们准备防堵城门的范文瑞,他先是蠕动了几下嘴唇,接着吃力地摇摇头,“这里……就……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那一双渐渐变得无神的眼睛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长叹了一声,“这……这还是努尔哈赤的后裔吗,怎么……怎么偏偏……偏偏会有这么多的败类……”
瑞常临终叹息得一点儿都没错,这一夜的京城里,败类又何止一个两个。地安门的炮火就像是一把抛撒出来的药引子,引得沙俄们药性大发,普提雅廷和穆拉维约夫都失去了耐性,纷飞的炮火在大清门上方倾泻下来,象征着所谓皇家尊贵的琉璃瓦碎片到处飞舞。
同样是从俄国公使馆突袭出来的李鸿章,没有出现在正面争夺大清门的沙俄军队中,而是在沙俄兵气势汹汹的攻击掩护下,指挥着唐定奎、程学启等人先行占领了位于**至大清门“千步廊”东侧的宗人府、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及兵、工、礼、户、吏等各部的衙门。就在这纷乱之中,与太医院仅相隔一条东江米巷的载垣家祠——怡王祠变成了一片的火海。
程学启带着一队人马穿过户部夹道(在户部与吏部之间的一条东西通道),穿房越墙,突然出现在大清门守军背后。在俄国人犀利的火炮打击下,本就已经胆战心惊了的防守大清门的前锋营兵将,冷不防又遭遇到来自身后的这种偷袭,顿时乱作一团,大清门失守。
“奶奶的!”看着顺大清门潮水般蜂拥而入的沙俄兵,本打算要跑到那里去亲自督战的端华狠狠地一跺脚,一面呼喊着紧闭城门,一面恶狠狠地咒骂。
而站在**的城楼上,仅从不远处那熊熊的火光中,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家祠将难免一劫的载垣更是两眼冒血,撕心裂肺地疼痛,“李鸿章,你个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
仅仅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后面就得知瑞常死在了地安门,而前面的大清门又被突破,弈忻浑身都感到了冰凉。不能再这么打了。整个皇宫内,除去忠义救**的一个营,虽然还有护军营、前锋营和火器营的部分人马,可即便再加上皇宫原有的侍卫及载垣、端华及自己的王府侍卫们,也不过四五千人。如果把这点儿力量再都散开来想去抵挡住俄国人,显然很难。就像是眼下的大清门,倘若一开始就放弃大清门的防御,而把兵力都收缩回宫内,至少就不会这样白白地再丢掉四五百宝贵的人马。现在最值钱的是人,必须放弃那些没有用的包袱,集中力量坚守大内,等待外面僧格林沁、绵洵、怡良等人的救援。
“万不得已的时候放弃地安门,退守景山,务必力保神武门不失……”弈忻给还在地安门坚守的范文瑞等人发布完这个命令后,就赶紧吩咐侍卫们抱上小皇帝,跑出了午门。
“哎呀我的六爷,这个时候你跑这里干嘛来了?”满头大汗地正忙着指挥兵马加强太庙和社稷坛等处防御的端华,一见弈忻就连连跺脚。
“我是不放心啊……”弈忻简要地说了下后门出现的情况,还有他对后门守军的安排,“唉……早要是……还不如把绵洵的军马当时就直接调进宫里来呢……”
端华看看满脸沮丧的弈忻,又瞅瞅不远处还在伤心欲绝的载垣,苦笑着摇摇头,“老六啊,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对今天这样的事情,咱们其实是预料在先,却走到了人后。”
弈忻叹了口气。他明白,端华这又是在提就在昨天载垣和僧格林沁还坚持的一个话题,集中绵洵和僧格林沁在良乡屯扎的兵马,先下手为强,攻进长春园,直接“把那个专门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搞掉”,断绝了俄国人的念性。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弈忻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越过高高的**,飘进了他的耳朵。他一皱眉,“是李鸿章?”
“就是这个混蛋抄了咱大清门的背后,”端华呸地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这不,又一直在那里瓦解咱们的军心呢。说什么咱们挟持皇上,通连赤匪,祸国殃民啊……”
“什么什么?”弈忻禁不住地给气乐了,“我通赤匪?妈的,我要是通了赤匪,还能有他们的今天?”
“唉……”端华苦笑了一声,“甭管怎么说,人家圣母皇太后可是下了懿旨,专要你我和载垣三个人,还有死不改悔继续追随咱们的死硬同党的性命,其他的一概既往不咎……”
“呵呵,倒是蛮大方的嘛。”弈忻想了一想,冲着怀抱着小皇上的侍卫一招手,迈步向前走去。
“老六,你这是想干什么?”端华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弈忻。
“不能光听这个狗奴才的喊叫啊,咱们也该说点儿什么。”弈忻笑得有些苦涩。
“没有用的,下面都是一些死硬的狗奴才,这些混蛋,除了用拳头才能教会他们怎么做人之外,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会心动半分的。”载垣脸色铁青地走过来,握紧的拳头骨头结咯咯直响,“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皇上和你六爷的安全。但愿咱们能够尽快地等到僧王和绵洵他们率兵回来了,要不然……”
“是啊,我真有点儿担心,僧王和绵洵他们可别再出现什么意外了……”弈忻长叹一声,显得有些无奈。德胜门和安定门的守将都是他和端华精心挑选出来的,谁知道一个奕譞就打乱了他们的一切。他真的担心,千万内城中的其他兵马可别再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弈忻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僧格林沁和绵洵前脚出宣武门,在广安门外顺利迎来他们的部属,后脚再想经由宣武门重新进内城的时候,紧闭的城门却是怎么叫就都叫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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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一章 紫禁城的惊变 九
“慈禧是个很精通算计的人,无论是算计人,还是算计事,都比那位自视才高八斗,甚至以为当初如果不是咸丰霸占了本该属于他自己的皇位,大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的弈忻,要高明的多得多。”
热河都统柏葰这样评价一手挑起了紫禁城这场惊变的慈禧,那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过分。慈禧的的确确是把一切能算计到的事情,都算计到了。
在轻松地“拿下了”奕譞的同时,慈禧可没有就此沾沾自喜,她又打发荣禄奔赴热河,再次施展“拳脚”,“捋顺”了虽然与弈忻私交不错,但却跟载垣、端华等人极为不睦的柏葰。按照慈禧的懿旨,柏葰率兵进入圆明园,与护卫长春园的俄军一起,首先缴了圆明园里那支忠于弈忻的人马的械,随后,接替即将杀进京城的俄**队,成了拱卫慈禧銮驾的御林军。
要说慈禧对可柏葰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四年前,已经身为内务府大臣的柏葰,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得罪了当时大权在握的肃顺,以至于从前还是在镶白旗蒙古都统任内拣选本旗承袭有误的旧账被肃顺的左右手载垣和端华翻腾了出来,于是丢掉了内务府大臣的职位,被降为左副都御史。在柏葰入宫谢恩的时候,慈禧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过这位晦气的柏葰。
也许是因为柏葰倒霉在了肃顺一党的手里,当听完柏葰大致地叙述了自己这几十年的官场经历后,慈禧对这位早在道光六年就高中进士,由庶吉士、编修,累迁内阁学士兼正红旗汉军副都统,后又出任过盛京工部侍郎,刑部侍郎兼管奉天府尹,还做过谕祭朝鲜的正使,直至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蒙古籍两朝老臣,表现的颇为同情。她当着柏葰的面,感叹地劝着她的皇上,不应该对这样的老臣过于苛刻,尤其在当今的情况下,不该把他们更多地留在京城。其实,慈禧的这番话,她的皇上听得稀里糊涂,可跪在那里的柏葰却深晓这位懿嫔妃的个中意思,如果他还继续在京城里混下去,早晚都要成了肃顺等人的祭品。
为了早日离开京城这块是非之地,柏葰没少登了弈忻的门,果然不久,他先是被放为马兰镇的总兵。离开京城的那天,柏葰再次上门重重地感谢了弈忻一番,可在心里,他却对那位懿嫔妃更是感激万分。没有一年,他又擢升了热河的都统。
那年,咸丰木兰秋獮到了热河,柏葰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个报效当初的懿嫔妃、如今已是懿贵妃的慈禧的机会了,却也许是懿贵妃早已忘记了他,居然连一个当面给懿贵妃请安的空档儿都没找到。柏葰可是个善于饮水思源的人,越是这样,柏葰就越对这位懿贵妃感恩戴德。
慈禧哪里是一个爱健忘的人,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一心都扑在了如何叫她的皇上尽早驾鹤西游去了,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别人。这不,一到了真正的关键时刻,她不仅想起了数百里之外的这位热河都统,还能保证一使就管用。
柯西尼的那团俄军一离开长春园,慈禧就忙着摆驾紫禁城,而且还连那顶早已准备好的大轿也不坐,只是派荣禄带人去牵来了一辆往日里太监们用于运送园子内杂物的大车,急急忙忙地坐上去就号令开拔。
当时,包括柏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太理解慈禧的这个做法,误以为慈禧只是过于急着想回到阔别已久的紫禁城。尤其是柏葰,生怕兵荒马乱的京城局面会一时控制不好,伤到了他的大恩人,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已经行在半途,当坐在颠簸的大车上,慈禧小嘴儿一撇,指着早已淹没在黑暗中的圆明园方向得意地一笑,讥讽弈忻派去长春园的人马将要空欢喜一趟的时候,柏葰也不相信那会是真的。柏葰太了解那位恭亲王弈忻了,即便是在生死攸关的关头,也根本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果断的选择。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慈禧所预料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柏葰拱卫着太后銮驾刚进德胜门,他私下派出去想验证验证太后语言的准确性的探马,就急火火地带回来一个消息,近千的忠义救**精锐马队果然闯进了长春园。望着此时悠闲地坐在大车上的太后,柏葰忽然感到,年轻的太后那本来娇嫩、柔弱的身躯,在月光的映照下竟然变得是那么的高大。太后真是神机妙算啊,倘若不及时离开长春园,只怕现在大家就真的都成了弈忻的瓮中鳖了。
这支马队其实并不是弈忻派出去的,而是僧格林沁和绵洵的小算盘。擒贼先擒王,既然俄国人是为了慈禧的再次垂帘而折腾,那么,咱们干脆就先把长春园内的慈禧拿下,看看俄国人还闹腾什么?
可惜的是,别说绵洵亲率的那一千蒙古马队在长春园扑了空,就是统领着大队想进入内城的僧格林沁,也被阻在了城下。
地安门那里枪炮齐鸣,火光冲天,进入德胜门的慈禧銮驾更是一刻也没耽误,大车轰轰隆隆地南下。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他们刚刚赶到西安门外,打算继续南行的时候,却迎头与桂良带着的那群乱哄哄的兵马撞了个满怀。
桂良是在宣武门与僧格林沁和绵洵分手后,火急火燎地开始召集散布在西城的各路驻防兵马的。兵马一集中起来,桂良本来是想从侧面支援一下坚守在大清门方向的守军,可还没靠上前,密集的人马就被头顶上落下来的炮火,还有正阳门箭楼上雨点般袭来的枪弹打得乱成一团。从乱兵们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面孔上,桂良明白,要指望着他们去冲开俄国人的阵势,那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只要俄国人腾出手来一个反冲,马上就会叫他的这些人马变成没头苍蝇似的溃兵。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带着这些人马赶紧由西安门进入皇城,至少这样还可以增加一下皇城内的防御力量。
一碰上迎面而来的这队人马,桂良开始并没在意,虽然地安门那边儿的枪炮声越来越剧烈,可这京城里更多的还都是经过他和弈忻、端华精心挑选过的可靠人马。他甚至还大声吆喝对方,赶紧让开路,稍迟再尾随在自己人马的后面,等候进宫。
直到他看清楚了对面的柏葰的时候,这才猛地一惊,“柏葰……你是怎么来的?”
“奉太后懿旨,入京平叛。”柏葰冷冷地拨马一让。随着他和身后的士兵们两侧的这一让,一辆大车缓缓地驶了出来,大车上,挺身而立的居然是慈禧镇定、尊贵的身姿。
桂良更是蒙了。
“桂良,见了太后还不赶紧下马参拜,难道你们想造反?”
随着柏葰这不失时机地一声大喝,桂良浑身一颤,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本已给囚禁起来了的太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桂良,弈忻等人挟持皇上,出卖大清,如今又袭击帮助我们的俄国朋友公然造反。”大车上的慈禧一脸冷酷,“念你们不知内情,只要你们从现在开始听从柏大人的号令,救出皇上,一切既往不咎。如果继续执迷不悟,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对于那些习惯了下跪的人,若想叫他们的两只腿变得坚硬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跟在桂良身后的这些人,还根本没有接受到过这方面的教育呢。桂良可以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坚持坐在马上不跪,可那些往日里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一睹尊贵太后芳容的兵士们,却承受不起慈禧的傲然屹立,呼啦啦跪倒一片。
“桂良犯上作乱,给我拿下!”
柏葰手里的大刀一摆,一声大吼。顿时,在一片刀光枪影中,桂良和他的那少数心腹们血肉横飞。
亲眼看着办掉了桂良,慈禧的心里这才似乎稍微感到踏实了一点儿,“柏大人,这边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要控制好各个城门,对那些还是狗胆包天的奴才们见一个杀一个,决不能手软。记住,要替进宫抢救皇上的俄国朋友们解除一切后顾之忧。”
看着柏葰坚定地连连点着头,她这才朝着荣禄挥挥纤细的小手,“好了,咱们去俄国公使馆。”
听着内城乱成了一锅粥,自己却进不去城,宣武门外的僧格林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当被叫急了的城头上丢下来了桂良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的时候,僧格林沁瞪着上面的柏葰,更是眼珠子通红。他是真能没想到,柏葰这个与自己同族的混蛋,居然会成了慈禧的帮凶。
“攻,给我攻!”僧格林沁跳着脚地吼叫着。
没有大炮,没有云梯,纷乱的兵将们只好斩断一棵巨树,在瓢泼的弹雨掩护下,几十个兵将抱起巨木,撞击向厚重的城门。一次不成,第二次……
如果不是那位同仁堂的大查柜张祖光的及时到来,恼羞成怒的僧格林沁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硬耗上多长的时间。
“僧王……僧王……大清门已经丢了,你们……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望着这位早在恭王府里就熟识了的张祖光,同样是满头大汗的僧格林沁恶狠狠地一指前面正攻得火热的城门,“他妈的,我……”
“哎呀……”张祖光一甩脸上的汗水,连连跺着脚,“快去崇文门,那里现在还在咱们的手里,要是再晚了,又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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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紫禁城的惊变 十
一进俄国公使馆,对俄国朋友们的表现极其不满意的慈禧,就把早在公使馆内急得团团转的伊戈纳季耶夫,及尾随她而来的普提雅廷好一通数落。这位年轻的太后的脾气大,嘴茬子厉害,那是大清满朝堂尽人皆知的事情,可像今天这样连洋朋友们的颜面都一点儿也不给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
尽管她的脸色难看,虽然她的话语间还不乏尖酸刻薄,但伊戈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却丝毫反驳的气力都没有。闹腾了快半宿了,眼看着天都要大亮了,可整座内城还在翻天覆地的闹腾着,而弈忻等人更是仍然顽强地龟缩于那个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小小的紫禁城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埋怨不敢用大炮?人家李鸿章的军队怎么就那么厉害,没用大炮不照样抄到了大清门的背后?更何况,当初为什么不制止李鸿章的兵们火烧怡王祠呢,闹得四邻遭殃,东江米巷的南半部烧得一塌糊涂,几乎波及到了自己的公使馆。尤其是这场大火又招来了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乱兵,差一点儿就把大清国这位太后的大驾给“拦截”了。
“你们对我们大清很多事情的了解,还只是停留在表面。”慈禧气得直喘粗气,“我早说过,你们低估了弈忻他们。凡是做贼的,总是心虚,只要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可你们就是不信。不信也无所谓,既然皇宫内他们有了防备,一时攻不进去,为什么不抓紧平息内城里的那些乌合之众?”
说到这儿,慈禧的那张白净的脸更是白的吓人,她猛地一指躬着腰缩在门边儿的李鸿章,原本尖厉的声音也愈发尖的刺耳,“李鸿章,你是有大功于大清,又两番救了我的驾(第一次是逼迫俄国人对弈忻下手,第二次则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当慈禧的大车在荣禄护卫下就快要接近俄国公使馆的时候,突然有一群清兵迎头截住了他们,如果不是李鸿章来的及时,这位太后只怕就要死在了这群乱军之中),可你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混蛋。我嘱咐过你多少次,成大事者必定要胸怀宽广,再看看你,浑身上下都还是散发着你们这些穷酸汉人的腐臭之气,小肚鸡肠。一个烂祠堂你现在着急烧它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把火引燃了京城里的多少火?天天捧着书本指手画脚,这天下唯恐都装不下你了,你怎么就不会动动脑子?今天这不是打仗,只是抓几个谋反的奴才。就算是那几个狗奴才能支撑到天亮,可只要他们在被围困的连苍蝇都飞不出一只的皇宫里,一看到全城都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他们会比看到一个鸡飞狗跳的京城更害怕!”
“扑通……”李鸿章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地,浑身抖成了筛糠,“太……太后,奴才知罪……”
“罪不罪的以后再说,”慈禧恨恨地哼了一声,手向门外一指,“马上跟荣禄一起去把你惹下的乱子都我平了。皇宫那边儿有咱们的俄国朋友管着,不用你去掺和。”
“是……是……奴才马上就去……”李鸿章赶紧爬起身。
“你呀……比起柏葰来你可真是差了一星半点儿。”慈禧望着灰溜溜退向门外的李鸿章,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她又转向伊戈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两位大人,我的话今天是多了些,可是不说不行啊。”
“理解……理解……”伊戈纳季耶夫尴尬地点着头。
“其实……其实……现在看来的确是我们出现了判断上的错误。不过……”普提雅廷看了看已经关上了的门,“李鸿章大人还是很能干的,您这么痛责他,会不会……”
“咯咯咯咯……”慈禧笑了,笑得双肩乱颤,“顾问大人啊,都说您是中国通,您可是太不了解这里了。我们这里讲究的是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不打怎么能成材?这是真正的用人之道。”
“呵呵……呵呵……太后您是想逼迫着李鸿章大人去和柏葰大人较劲,高明……实在是高明……刨除他李鸿章不想继续在官场上干下去了,否则的话,嘿嘿……”普提雅廷真的是越来越感到这位太后不一般了。
“太后陛下,”伊戈纳季耶夫谦恭地看着慈禧,“依您的意思,是先暂时放着皇宫不打,集中力量来安定全城。可您能肯定弈忻他们短时间内会甘愿束手就擒吗?”
“不是我不想打,”慈禧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平息了桂良一伙,可皇宫外面其他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小,如果不尽快加以剿抚,会给咱们增添很多的麻烦。另外……另外,从那支硬能跑去圆明园对我下手的人马上面,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据柏葰得到的消息来看,那支人马竟然是忠义救**的马队,这样的马队京城周围根本就没有,那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您是说……他们从外面秘密抽调了兵马回京?”普提雅廷一愣。
“只能这么解释,弈忻可不是个糊涂人。”慈禧轻轻点着头,“最关键还不止这些,他们既然敢抽调人马回京,就不可能只有这一支人马,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至于说到皇宫里的那几个奴才……”
慈禧缓缓地跺了几步,“高跟鞋”在木质的地板上咯咯地敲击着,片刻,她停下脚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瞅伊戈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如果他们非要撑过今天的白天,等到晚上,那就叫那个喜欢玩火的李鸿章再过把瘾,管他谁是谁,烧……把整个皇宫都一把火烧掉。”
“这……”伊戈纳季耶夫和普提雅廷吃惊地相互看看。
“到时候对外就说是弈忻这帮子狗奴才裹挟皇上*好了。”慈禧淡淡地一笑,“两条腿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儿的什么人还能找不到?大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对于终于从崇文门进了内城的僧格林沁来说,每走一步都太难了。虽然弈忻和端华对内城的九门防御人选都做了他们觉得很适当安排,可由于弈忻的犹豫,真正的具体应变计划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些原本是忠于弈忻一党的军队,由于没有事变开始后的具体攻击目标,更没有统一的识别标志,再加上根本不知道奕譞等人的倒戈,皇宫那里的炮火一响,这边一下子就全乱了套。
就像是慈禧銮驾在东江米巷沙俄公使馆附近遇到的那支军队,带队的将领在忙乱中本意是想去攻打俄国公使馆,牵制一下正在向皇宫进攻的沙俄人马,不想竟然正好遇上了慈禧他们这队人马。带队的将领其实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遇上的是对手,而是错误地以为那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来攻打沙俄公使馆的友军。只是由于他认出了对方军中的荣禄,这才改变了判断。
可惜,就在双方刚刚开始大打出手之际,接到慈禧懿旨,也要赶赴公使馆的李鸿章恰恰拦腰杀了出来。唐定奎和程学启这两员李鸿章手下的猛将,京城内的官员们那是绝对不会熟悉的,那位带队的将领还以为是来了自己的援兵,稀里糊涂之间,就葬身血泊。当官的一死,残兵顿时崩溃。
而如今的僧格林沁,遇上的还是这个问题。德胜门、安定门同时丢失,他断定沙俄的主力必定是要就近攻打地安门,所以,一进崇文门,他就指挥人马打算迅速北进,斜刺里给进攻地安门的沙俄们狠狠地捣上一拳。可哪里知道,这一路走开去,抬头所见,几乎到处是乱兵,打了这个他喊错,不打那个自己又被打。到了最后,僧格林沁一咬牙,爱他娘的谁是谁,只要拦路上前就杀。
走一路杀一路,先别说精兵早已变成了疲惫之师,等他勉强靠近地安门,还没容得考虑下到底是立即展开攻击,还是暂时喘口气再说的当口,李鸿章和荣禄带着的人马就紧紧地尾随着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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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 决战 十二
从来就没真正面对面见识过天朝红军的弈忻,可是太小看了如今的天朝红军那巨大的威力了。
占据着原武和阳武两个黄河北岸桥头堡的张树声和潘鼎新,面对着张乐行、张宗禹部不分昼夜的猛烈进攻,曾经在这场互有伤亡的大战中顽强坚持了五天之多,始终没有叫红三十一军有更大的进展,并且无形中延缓了其后续的谭体元红二十五军的展开。接受李鸿章的委托、身为忠义救**彰德镇镇统的张树声,虽然亲抵第一线,又在这里面不乏临机的部署得当,但是,他同样也被天朝红军那视死如归的坚毅斗志,打得心惊胆颤。
因此,原本还指望着怀庆镇的友军能帮着他拖住一部分敌人,以减轻自己很可能会遭受到的来自侧翼压力的张树声,当刚一接到驻守在其侧后亢村驿的警戒兵马发现有太平红军出没的消息之际,立即就预感到事情不妙。
这就是做贼心虚。整天跟着李鸿章在一起探讨着何时何时要整治掉绵洵、温德勒克西等人的张树声,当然也就不会想不到别人在危难的时候也会借刀杀人。
张树声很清楚,如果绵洵、温德勒克西那边儿硬是要玩个坐山观虎斗,那么西面的太平红军就会立即腾出手来,一股脑地要来收拾自己。而亢村驿此时出现的敌情,恰恰就证明了这一点。看来这“赤匪们”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这是要硬取获县和新乡,彻底切断自己的退路。从一开战,张树声最担心的就是会发生这种事情。在他的左翼,唐殿魁部负责镇守的延津已经和太平红军打得你死我活,这种时候一旦后路再被切断,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狡猾的张树声可不是一个喜欢硬充英雄的人,危难之时他向着正面的张乐行和张宗禹虚晃一枪,立即与潘鼎新火速撤出原武和阳武,甚至都顾不得三地联防的延津,直接向新乡收缩。
为了充分地迷惑住对面的太平红军,免遭或许能致人于死命的尾追,尽最大可能保住更多的将士脱离战场,作为自己的看家本钱,原武、阳武两地大批好不容易才囤积起来的粮草和辎重,张树声是既不敢明着烧,又不能随身带,不得不忍痛割爱,轻装疾走。
张树声跑得太快,一个曾经打得那么坚决和无畏的家伙,说跑起来就突然掉转方向比受惊的兔子跑得还要快,这无论如何都是大出了石祥桢和白晖怀事先的预料,也更出乎原、阳两县城下的张乐行、谭体元和张宗禹的意料。
在原武对面,张树声更本就不知道,他的对手已经换了一个。为了尽快拿下原武和阳武,张乐行调整部署,将苦战数日、明显已有乏态的张宗禹红三十一军全部集中压向了阳武,原武则交给了谭体元的红二十五军。而一直在红三十一军后面有劲没处使,“窝囊”了很久的的谭体元,刚一出马,收到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张树声的那个虚晃一枪。
“作为第二梯队,我早就从前面的张宗禹那里得知,这个张树声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狂妄的厉害。要说张宗禹这个家伙就够横的了,作战一开始又采用的是突袭手法,可居然被还是被他粘在了原、阳两县一直打不开局面,可见张树声并不白给。当然,原武和阳武之所以打了那么久而不下,还有一个原因也不能忽略。由于天朝各个战区都在展开大规模的攻势作战,新式的武器装备就显得是僧多粥少。在我们方面军,除去红三军和红二十三军有装备齐全的军属特务团及师属特务营之外,一般的各军仅有一个号称是全部新式装备的特务团。其实,真要是算起来,一个特务团那也不过就是有着四五百条的长短枪而已。而像那些新建的军,比如就说当时的我们军吧,全军就只有三个人有人见人爱的六轮短枪,哈哈,就是我和我的两个侍卫,其他的还都是抄着大刀长矛作战,大战中唯一有所依仗的,就是手榴弹和zha药……”
提起当年的那场战斗,谭体元的言语里还是不乏对他的那个敌人张树声的认可之处。
“凡事怕对比,从最一开始的张树声一部企图坚守城外与城内互为依托,到最后不得不全部撤进城内,这家伙就一直没有断了反扑。不要说夜间逮个机会就敢一小股一小股地出来偷营袭扰,就是大白天也敢跟你进行反突击。相比之下,不管怎么说,红三十一军在前期的战法上有失误之处,张宗禹兄弟打得虽然够猛够狠,却不够细致,被张树声反客为主了。在当时,大家几乎都是无一例外地以能够跟沙俄鬼比划比划为荣,不用说也知道为什么,那时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想法,就是沙俄鬼的战斗力强。军人嘛,自然都愿意跟强手过招。可后来看,其实在满清的忠义救**里,有几支军队的战斗力和顽强劲头,那还是要远在沙俄鬼之上的,尤其是张树声等人。这个张树声……呵呵……那可真是他妈的鬼到了家了……”
“老红军”出身的谭体元,能够一上来就面对这样强悍的敌手,当年一定是激动的很。他先是击退对手的“反冲击”,接着周密部署各部,不鸣则以,一鸣就要一鸣惊人,要用更狠的铁拳一举砸碎这只拦路虎的头颅,将原武城头遍插的满清龙旗当成一块块烂布,全部都扯下来,丢尽垃圾堆。
刺破长空的军号劲吹,“为了天朝,前进!”的呐喊声铺天盖地,汹涌的攻势开始了。已经数月看不到这种令人兴奋的宏大场面的谭体元,眼看着先头部队的第一波攻击,就已经迅速地成功突破了曾经堪称是铜墙铁垒的原武城防,脸上放射出无比的光彩。不过,没用多久,他的脸色就变得灰暗下来,城内的张树声主力早已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攒足了劲儿的大铁拳头,一下子砸在了软绵绵的棉花堆里,谭体元窝囊。而在东面的阳武城下,张宗禹更是窝囊非凡。为了争得更大的荣誉,即使当初在原武和阳武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也硬扛着不肯撤下去,非要想自己亲自攻进城内,拎着张树声、潘鼎新的辫子,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是何许人也?谁知道,两城久战不下,脸上已经无光,到了如今,被迫之下再不得不遵从张乐行的命令把原武让出去,全军集中在一个小小的阳武城下,如果还是无功而返,那可真是脸都没地方搁了。
眼睛通红的张宗禹再次亲自督阵,将各师团依次分为几拨,同时要求所有的师团长们必须无一例外地都下到各一线的团营去指挥,“此战不拿下阳武,绝不收兵”的誓言更是在全军响彻。
阳武果然拿下了,可拿下了阳武的张宗禹不仅高兴不起来,面对着一座近乎是“空城”的阳武,反而是一种被耍弄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气得差点儿疯了。
“娘的,给我追,追不上谁也别回来见我!”当冲进城的将士们正为了那仓厫里满满腾腾的粮食及军火库里堆积成山的火yao,而发了大财似的欢欣鼓舞的时候,张宗禹连头上的帽子都摔了。自然,在这种时刻,他少不了又要在心里狠狠地骂上了谭绍光好几遍。追击,谈何容易啊,都是凭着两只脚跑,潘鼎新早比他跑出去了一两个时辰了,怎么追?如果不是北方行营偏心,如果不是军里的战马都被调给了红一军谭绍光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自信,就凭着捻子从前养成的功夫,潘鼎新即使跑到天边,他也能把他揪回来。
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张宗禹一面亲率一部追击,一面向右翼展开部队。生气归生气,他可不糊涂,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防备延津之敌的侧击,同时还可以协助任华邦牵制延津的人马,在适当的时候攻取延津,西瓜丢了,芝麻总还要顺手拣几个的。
张宗禹的这一手果然收效。侧后迂回延津的部队一出现,延津顿时大乱,守敌意识到原武和阳武已经出现意外,全线崩溃。不过,张宗禹却没有看到潘鼎新的影子,等他气喘吁吁几乎已经追到了新乡城下,所看见的,仅仅是红二十二军打扫完的战场。
只用了一个猛扑就迅速拿下了亢村驿的白晖怀红二十二军,最后在新乡城外截住了的,也仅仅是张树声布置在后面的那一部分负责殿后的人马。
卫辉镇的四个协,现在都已经还算完整地缩在了新乡、卫辉府城汲县、辉县和淇县的这四座城池内。张树声松了口气。
几天间又把总指挥部转到了阳武的石祥桢却有些怒不可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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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决战 十三
尽管在此后接下来的日子里,红二十五军在新乡城下展开,红三十一军及红三十二军一部直指卫辉府城汲县及淇县,使得张树声等人窝在几座城池内不敢轻举妄动。而虽然没有能够成功堵截住张树声、潘鼎新逃窜的红二十二军,却在北取获嘉县得手,又紧跟着东渡清水河,经过了一番激战之后,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攻占辉县,彻底封堵住了卫辉境内满清忠义救**退入山西之路。
更为可喜的是,龚德树副总指挥传来消息,韦俊率领的方面军左路军历经千辛万苦,已经兵出太行,并与任华邦和牛宏升率领的人马分头在邯郸和安阳会合。为了支援邯郸、安阳方面的作战,龚德树与石镇伦已经开始集结位于开州、滑县和浚县等地的红二十六军主力,准备发起汤阴战役。
如此的形势,不能不说是一派大好。可在部署对盘踞在新乡、汲县、淇县三城内的张树声等部进行全面攻击的会议上,石祥桢还是忍不住怒气冲天的旧事重提。
“张宗禹,你小子行啊,你是盐没我吃得多,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你也更不是我的对手,可谓就不明白了,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狂妄!”这里,卫辉前线四个军的将领们刚刚入座,那边儿的石祥桢就使劲地推开自己面前的椅子,又拍桌子又瞪眼,冲着似乎早忘记了过去的那些“窝囊事”,正在跟身边的谭体元有说有笑的张宗禹吼了起来。
“战前不仅单单是我,就是张、龚二位副总指挥也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如今我们是正规的天朝红军,不是以前你在豫南游击的时候了,更不是当初的捻子,绝不能天是老大,你是老二,自己想干什么就什么。大军作战,只有号令严明,才是保证胜利的首要条件。可看看你,你在原、阳城下都干了什么?”
“我……我当时只是想……”张宗禹一时竟被骂愣了,年轻的一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刚刚说了这半句话,就赶紧低下了头。
“你想?”石祥桢这下更来气了,“你能,你行,你就是想吃独食,可你耽误了多少我们宝贵的时间,付出了多少兄弟们血的代价?红一军和教导旅当初长途奔袭威海卫,却以几乎是对等的兵力,全歼沙俄鬼的威海卫军团,靠的是什么?难道靠的就是你想?大家都看到了,张树声等人不是豆腐渣,他们手里的洋枪也不是烧火棍。如果不是你当时死皮赖脸,纠缠得张副总指挥难以下决心将谭体元军投入战阵,两个军包围原、阳两地,张树声和潘鼎新早就没有了今天……不要以为你是林主任嘉奖过的游击英雄,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更别以为是你拿下了延津,前面的罪过就一扫而光了。我告诉你,在大规模的正规战面前,你比在座的各位那一位都不如。这也就是今天,要是放在几年前,像你这样无法无天的败将,早被解往天京东王处治罪了。充好汉可不是你这么充的,你也学学人家叶芸来。叶军长已经单枪匹马进河内去了,人家那可不是为了一时的心血来潮,就拿着自己的脑袋去混个英雄玩玩,而是胸有成竹。不出两天,怀庆镇的满清军队就会在叶军长的感召下,起兵反清。”
“石总,宗禹虽然年轻好胜,但毕竟想法还是好的。”看到被斥责的头都抬不起来,张乐行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要说起来,倘若红三十一军真的独力解决了原、阳二城,即便损失稍大些倒也能容忍,毕竟可以保持住谭军长部队的锐气,对后续作战有一定的好处。也正是有这种考虑,我才没有坚持换下宗禹。所以,这件事情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决断不够……”
“是,是你的决断有一定的问题。张副总指挥,你的问题是过多地念及了与部下之间的老交情。”石祥桢看看张乐行,语气缓了缓,“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天朝的柱石,也都是咱们的亲兄弟,在天朝大业面前,哪里又能分得出彼此和远近?大家都清楚,红二十六军北渡以来,先是协助红三方面军的林启荣,之后又辅助任化邦和牛宏升兄弟的红三十二军,表面上看,一直就没有什么大的作为。红二十六军军长是谁?那是石镇伦,可是我的本家兄弟啊,难道我就不想他立大功于天朝?可有人吃肉,就得有人去喝汤。我没有林主任那么多的大道理,但我知道一点,只有天朝获得的无尚荣誉,才是咱们作为一个天朝军人的最高荣誉。”
说完,石祥桢又铁青着脸盯着无地自容的张宗禹,“为了以示惩戒,我行使总指挥的专权,从现在开始,张宗禹红三十一军副军长一职只能作为暂时代理,至于如何以后处分,一看你本人的表现,二等北方行营的批复。”
“宗禹这孩子是我的同族侄儿,称得上是机敏、果敢,唯一不足的,就是身上多了些少年的冲动。石总当年直接在会议上说的那些,除了对宗禹的斥责之外,也有对我平时太多地亲近捻子出身的将领有关。从打天朝红军一建立的那天开始,军中最反对的就是拉山头、起派别。一起共事一段时间了,我知道石总就是那么一个没遮拦的脾气,想到哪儿就会干脆地说到哪儿,根本不管你高兴不高兴……”
这是张乐行对当年的追忆,“其实,尽管如此,我当时的心里也是多少有些感到不舒服。会后,我找到石总,当然不是为了解释我决没有拉山头的想法,而是出于对宗禹以后命运的关心。要知道,林主任对各个方面军主管将领的意见,一般可都是相当尊重的,石总真的要是报上去免掉宗禹副军长的职务,北方行营必定是照准无误。说来说去,我那时还是有私心在作怪。”
“……石总听了我的话,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哈哈地笑了。他说你以为我还真是要撤了他呀,哪里有那么回事啊,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响鼓还得重锤敲,一个年轻人走的路太顺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那是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说完,还一再嘱咐我要严格对宗禹保密。保密是保了,不过,在这边儿放下了心的我,可是又开始对那边儿的宗禹提起了一颗心。这孩子承受得住这种吓唬吗?”
“唉……后来的事情发展叫我看到了,与石总相较,我觉得我对于自己侄儿的了解,都还赶不上石总了。表面上看,宗禹是垂头丧气离开总部的,可一回到军中,马上就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切的所有战前准备,事无巨细他都要去亲自过问,反复核实。力争万无一失,可是省了我的心。全线一打响,从军里到师里都很不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瞪着汲县和淇县,不放过城内出现的一丝一毫异常变化。两天后,怀庆镇温德勒克西部起义反清,随后红二十二军和红二十五军力克新乡,全歼潘鼎新所部及团练四千余人。再加上邯郸、安阳、汤阴三战天军连战连捷的消息,也同样传进了满清忠义救**的耳朵,迫于危局,淇县的唐殿魁部试图趁着天朝红军兵临城下的力量还薄弱之际,放弃淇县,利用夜色掩护,向卫辉府城靠拢。”
“一出城就冲破了我军‘脆弱’拦阻线的唐殿魁开始一定会很兴奋,可惜的是,他也只能笑上那么片刻的功夫。由于战前准备做的好,我们预想的方案中,就有淇县之敌会投奔卫辉的可能性,在淇县与怀庆之间的长屯早就预先部署了一支人马。在长屯的红一百二十二师一团迎头拦住了唐殿魁的去路,面对着无论是人数,还是兵器都大大超越于自己的敌人,坚守长屯一个多时辰,始终没让敌人前进一步,为军主力合围唐殿魁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说到围歼唐殿魁,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卫辉城下本来是由我们军及配属给我们的红二十二军一个师负责围困,如果大军一旦撤走北上参加围歼唐殿魁部,而城内聚集的张树声、吴长庆是不是会趁机出城夹击?这是我们又必须要顾忌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豫南及鲁西南游击作战时的经验起到了大作用。宗禹带着三个师撤离卫辉扑向长屯,我则指挥余下的两个师开始了‘攻城’。按照宗禹早做的准备,我们借助卫辉东面一段城墙外的地势,顺坡将上面zha药包装得满满的一辆大车下放,大车呼呼隆隆直撞到了城墙根。之后,几十个弓箭手对着那一大车zha药火箭纷飞。轰隆一声,脚下的大地使劲一抖,等到烟雾散去,厚厚的城墙被炸塌十几丈……”
外面的围城两天了而不攻,城里面的张树声就觉得此中必有文章。辉县没了,这府城又被包围,新乡那边儿的潘鼎新一定好受不了。可现在,他已经不像在原、阳前线那样,那么的好斗了。北面,邯郸、安阳、汤阴都丢了,东面那就更甭提了,早就是赤旗一片,最恐怖的是连西面的潞安府、泽州也都成了“赤匪”的天下。他感到自己像是沦落到了一个荒凉的孤岛上,只有老老实实地养精蓄锐坐守这孤岛,兴许还能指望着俄国朋友们及朝廷发来大军的救应。
于是,就连夜里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的张树声,与吴长庆俩人拼命地加强城防。可哪知道,这些“赤匪们”,要么不打,一打居然就是出乎意料。放着城门不打,竟然在人马稀少的东城墙中段呼啦一下子就给弄出来了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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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决战 十四
在那一阵的山摇地动之后,这十余丈宽的巨大缺口,立时就成了双方都馋涎欲滴、势在必得的稀罕物,围绕着缺口,双方开始了一场殊死的争夺。
所辖的四标人马已有两个标分别在获嘉、辉县遭受到灭顶之灾的吴长庆,是这样描述当年的卫辉防御战的:
……获嘉、辉县相继丢失后,协里的官兵士气大馁,少数人甚至已经开始谈虎色变。为了稳定军心,由于红军主力这个时候开始集中攻打新乡,张树声特地将估计日后一旦卫辉打起来,防御压力相对较小的东段,交给了我的协来布防。张树声当时说的很清楚,之所以这样安排,那就是因为这里面对的都是在原、阳两地的他的手下败将。卫辉城高墙厚,李鸿章在的时候就曾经做过长期固守的准备,不仅粮弹充足,还有一支相当不含糊的当地团练队伍,不管别人怎么想,张树声对固守卫辉很有信心。
张树声从原、阳两地一撤回来,为了长久坚持的打算,更是又开城放走了一些妇孺老弱。对这一举动,当时城内的将官们曾经多有微词。因为老弱妇孺在一定的时候,那毕竟还是能起到人质的作用的。张树声却是这么解释,他奉劝大家要有一年半载困守卫辉的心理准备,如果城内的老弱留多了,一旦将来卫辉打成长期的僵局,势必会产生与军争食的恶果。而现在的红军是刚刚北渡而来,大军云集,倘若把这些饥民再都丢给他们,无形中也是增添了他们的供给负担。他还说,这种经验其实就是他在仔细、认真地分析过当年太平军兵困杭州之后,才得出来的。当然,城里面也不能不留百姓,否则,这城还守个什么劲?可要留精壮的,也就是能干事的。至于说到“绑架人质”,那更得要绑架那些值得绑架的人。那些小门小户,随便抱个小包就可以拍屁股轻松走人的人,对城池丢不丢是不太关心的。可豪绅大户们不行,他们几辈子守下来的巨大产业是搬不走的,长期坚守指望的应该是他们。
就这样,即便是在红军已经逼近卫辉的时候,张树声依旧通过威逼胁迫等各种手段,轰走了城内数万的老弱,又逼迫城内的豪门大户出钱出粮,不仅组织了数千的精壮加入团练上城,还搬出李鸿章往日里以各种借口从朝廷那里骗来“珍藏”的成箱成箱大清宝钞,在几天的时间内,又募集了两千多新兵补充进忠义救**里。张树声多次拍着胸脯子扬言,只要有他张树声在,卫辉城那就是铁打的堡垒。即使就是当邯郸、安阳失守,温德勒克西部投敌的消息已经传来,张树声照样神态自若,气势不衰。
杜翰刚到卫辉的时候,我们这些忠义救**的将领,那是根本都不愿意拿半旯眼皮去夹他的。原因很简单,这个以前家伙很能吹,而且喜欢和李鸿章顶牛干不说,还特别地反对太后训政。其实,平心而论,按照当时的祖制,女人不能干政这一点,大家都是十分清楚的。但是,我们不管这个,李鸿章当时有句名言一直在忠义救**里流传,“甭管白猫黑猫,谁给了咱们荣华富贵,谁就是好猫”。道理也就是这样,我们这些白丁出身的人,一刀一枪的出来拼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至于慈禧太后喜欢洋人,慈禧太后喜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们都私下叫杜翰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凡是他召集的议事会,总是打瞌睡的多。
可渐渐地,我们还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战事一开始,虽然炮火一时还没打到卫辉城来,可当时主持卫辉城防的我还是有些手忙脚乱,毕竟无论是心里还是脑子里都没有马上开战的准备。可杜翰似乎很沉稳。他曾单独跟我深谈过,详细介绍了他所看到的那个太平红军,并把他由此得到的经验之谈归结为五个字,“糊弄老百姓”。即在老百姓中间大肆宣扬“赤匪共产共妻”、在士兵们中间散布“汉奸必死”论,拿出所有府库的“存银”,激发官兵的潜在斗志,达到同仇敌忾的最佳效果。他说的这几点,后来张树声果然都依照着做了。不仅如此,杜翰还脚不沾地地在城内四处转悠,到处鼓舞将士们不要被一时的失败所顿挫,要放开眼光,要看到未来。
就在卫辉遭遇到第一次真正攻击的那一天,喜欢音律的杜翰还为我们的忠义救**卫辉镇,刚刚写完了一首歌子。那天晚上,在杜翰的一再提议下,张树声和我与杜翰一起,正在商议准备要再过几天,就在兵临城下的危境中,组织上万人马搞个声势浩大的阅操仪式,提振一下萎靡的军心。议事之中,杜翰给我俩吟唱了他写的那支歌子,并说他已经动员起了全城所有粗通音律的秀才举人们,还有红楼里擅长歌舞的窑姐们,明天开始就分头下到各个营内,保证参加阅操的全体将士务必两日内学会这首歌,以备在阅操大典上万人齐唱。
那首歌的歌词,我大概还记得一句半句,好象是“吾家之门常打开,带来新鲜空气。气息虽改变,情味绝不变,浓郁茶香飘满情谊。吾家之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抱过之后就有了默契,你总会爱上这里。不管远近都是客人,千万不用客气,相约好了在一起,我们就是欢迎你……大清欢迎你,为你开天又辟地,在这里游动你才会充满着朝气。大清欢迎你,有梦想那才都了不起,相信勇气,就会创造奇迹……”
那个时候一般人都是听戏文,哼哼唧唧的习惯了,乍一听到杜翰那种说不出什么调子的歌子,倒是新奇的很。杜翰是边吟唱,边手舞足蹈地给我们俩解释词曲的含义。什么俄国朋友给大清带来了一种完全的理念,叫大清与世界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什么虽然窗户门打开也免不了会有苍蝇和蚊子一起混起来,但是,大清还是大清,辫子照样在每一个人的脑后垂着,基调永远不会改变等等……
记得他吟唱到那段“吾家之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抱过之后就有了默契,你总会爱上这里”的时候,张树声和我先是惊诧地相顾一望,接着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了腰,我更是差点儿叫嗓子眼儿里的那一口茶水给呛死。杜翰在愣了一下之后,居然也哈哈地陪着我们一起大笑起来。这个杜翰,还真不像传说中的翰林那样,着实讨人喜欢。他笑过之后,居然坦率地告诉我和张树声,其实这段词的内容,就是联想起来在红楼里与窑姐缠mian的那种情怀之后,他才悟出来的。不过他说,这段词放在这里却是很有深刻内涵的,这说明咱大清海纳百川,胸怀宽广……
就在杜翰吟唱到最后那句“大清欢迎你,有梦想那才都了不起,相信勇气,就会创造奇迹……”的关键时刻,突然“轰隆”的一声巨响,房摇地晃,桌案上的烛台全都滚落到了地上。
“他妈的,你可是把鬼给叫来了!”黑暗中,我听到张树声踹翻椅子的动静,还有他那粗声大嗓的叫骂。
我一路狂奔到东城,城里全乱了套了。
被炸的城墙坍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坡形缺口。缺口外,红军那尖厉刺耳的号子叫人心烦,大批的红军士兵顺着缺口上爬,正潮水似的向城里面灌。所幸的是,挨着这段城墙的后面,都是密集的民房,冲进来的红军难以很快地展开,就是他们的“炮弹”也不敢随便的乱打。而我们不怕这个。城内迅速调集起来的洋炮群,向着缺口附近铺天盖地一阵的猛轰,接着就是反击的人浪。
几个回合下来,巨大的缺口就被层层叠叠的尸首所填满。
太平红军的攻势眼见力衰,先前连遭两次败绩,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次难得的胜利,我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我开始怀疑以前的失利,大概就都是因为自己的脑子到底还是没有杜翰和张树声那么灵光才导致的。
可这时候的张树声似乎发觉了问题。他跑遍了四门,最后狠拍着脑袋,说是上了“赤匪”声东击西的当。他要我临时掌握全城的防务,自己要带着一支人马突出北门,他猜测“赤匪”不合情理地选择这么一个根本不适合大军攻击的地点,一定是淇县方向发生了意外。
我不相信张树声的判断。因为,当面的太平红军虽然攻势不如开始那样的凶狠,却根本放弃的意思,缺口还在反复争夺当中。就在我俩争执不下之际,西面又爆发了太平红军的大规模攻城。
西面的战事,一下子完全打乱了张树声的阵脚。那里的太平红军不像我的当面,可都是在获嘉和辉县势不可挡的红军硬手,张树声哪里敢掉以轻心。
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当天色渐渐转亮,真正叫我们恐慌和吃惊的事情终于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大批的红军军队相继从南面开到了卫辉的城下,城北的卫河两岸,出现的都是曾经在我们这里见到过的红军旗号,唐殿魁的首级也被几个降兵带到了北门下。
唉……张树声当时虽然明白的晚了点儿,可毕竟还是判断对了这一点,原来昨晚这卫辉城外,真的是没有多少红军的主力,他们都去收拾唐殿魁了。
卫辉成了一座实实在在的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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