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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六章暗算 六

    “你……”伊格纳季耶夫摇了摇头。说心里话,他实在是讨厌极了东方人的这种无赖嘴脸,该说的话总是藏着一半再掖起一半,似乎不这样就好象无法显示出他们所谓的知识渊博。

    “唉……老朋友,你是个少有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刚才话里的真实含义吧?”不管伊格纳季耶夫高兴不高兴,他也只能暂时地迁就李鸿章,谁叫他们给了他那么重大的权柄呢。

    “公使阁下,正像您反复强调的那样,鸿章永远是您们最忠实的朋友。”看到最初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李鸿章站起身,一改前面的强硬态度,转眼间又变得那么的乖顺,“鸿章知道,由于鸿章的无能,属下们的无知,给公使阁下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在此,鸿章为刚才的不敬向您表示深深地歉意。”说着,李鸿章弯下腰,深深地给伊格纳季耶夫一躬到底。

    伊格纳季耶夫一直顶在脑门子上的那股烈火,一下子被李鸿章的这种举动给浇灭了不少。他暗松了一口气,“李将军,还是那句话,眼下局势越来越变得扑朔迷离,我们之间更多的是要相互理解和相互支持,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都要始终保持稳定这个大计。”

    “是啊,是啊,没有朝廷上下的稳定大局,一切就都自然无从谈起。”李鸿章尽管也在和颜悦色地点头应和着,两只望着伊格纳季耶夫的眼睛里却是又一种期待,期待着伊格纳季耶夫把话说在关键处。

    “至于你所提到的事情……”伊格纳季耶夫沉吟了一刻,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丝毫都不怀疑李将军的才干,你对大局曾经就有过的预测,很多都已经被证实了它们的正确性。一听说你来了京城,我能够即刻就秘密赶来赴约,更足以说明了我对你的信任。李将军,你毕竟是个明白事理的大帅,有些事情不是能用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这一点你务必要理解。”

    “理解,理解……”李鸿章连连点着头,目光盯着伊格纳季耶夫,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伊格纳季耶夫倒背起手,在闷热的屋子里转了两圈儿,然后停在李鸿章的面前,“按照弈忻等人的意思,当初你们的太后是完全没有生存的机会的。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你们崇尚的是一朝君子一朝臣,没有人愿意给自己埋下一个祸根在身边。是我们,是我们为了大局的考虑,不顾弈忻他们的反对,保护了你们的太后。”

    “鸿章对此早就知道,鸿章对您们的恩情真是没齿难忘……”李鸿章有些哽咽地点着头,同时揉揉眼角儿。

    “事到如今,你有你的难处,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啊……”伊格纳季耶夫又是一声哀叹,一挥手,“告诉你的士兵们,务必做好自身应该做的事情,朝廷上的事情自有公断,万不可因为我们的内讧而叫太平天国方面拣了便宜,他们已经够强大的了。”

    说完,他看看李鸿章,“至于李将军你……就先留在这里吧。”

    “这里?”李鸿章下意识地环顾了下正置身于的这个不大的屋子。

    “哪里哪里,怎么可以在这里。”伊格纳季耶夫淡淡地笑了,“过上一会儿我通知穆拉维约夫司令官阁下,派人秘密护送你去圆明园驻扎的我们军营。你到这里的消息必须要严格保密,不然的话,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你本人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

    “公使阁下放心,”李鸿章看着伊格纳季耶夫流露出来那种疑惑的眼神儿,赶紧陪了个笑脸,顺手一指南方,“我离开军营的时候,预先做了安排,除去少数的心腹,没有人知道我来到这里。”

    王八蛋,还他妈的跟我口口声声说是被手下们逼迫着来京城“请愿”的,这下马脚露出来了吧?什么逼迫,这分明完全都是你李鸿章一手鼓捣出来的有组织、有计划的要挟行动。伊格纳季耶夫尽管心里明白,却也只能暂时忍受。

    这边要避开京城内外弈忻等人的耳目,秘密地去安排着李鸿章,另一边,伊格纳季耶夫还要有更忙的事情。他与穆拉维约夫经过几番的紧急磋商之后,火速秘密派人前往彰德、卫辉等处,实地打探忠义救**的动静,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李鸿章声称的那样,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军队在密谋反叛。同时,他又发急信给依然还在德州全面指挥和谈的普提雅廷,告知他西线突发的这种变故。

    虽然身为驻华的公使,可伊格纳季耶夫还是打心眼儿感到,自己对大清国上下那种内在东西的了解程度,远远的不如普提雅廷。假如李鸿章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要想妥善处理好这次的变故,只怕是离不开普提雅廷了。

    几天过后,派去西线忠义救**的密探回来了。密探们所带回来的消息果然很不令人乐观,虽然处于靠后的军队里表面上看上去还是一切既往,但卫辉靠近黄河沿岸的原有军队,都在纷纷向后调动、集中,河防线竟几乎是形同虚设。

    这群该死的中国猪!穆拉维约夫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火冒三丈,“混蛋、简直是一群喂不饱的混蛋!我们出武器、出人员养大了他们,现在竟然敢反过头来倒咬我们一口了。先杀了这个李鸿章,然后再立即切断给他们的所有后勤供应,同时调派我们的军队去收拾他们。”

    伊格纳季耶夫最怕的就是这位司令官这种脾气。收拾?收拾谁?不打还好,只要一打起来,只怕反起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那黄河防线也就要更加空虚了。可不打又该怎么办?伊格纳季耶夫面对着穆拉维约夫的一阵阵咆哮,真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等等……等等……”伊格纳季耶夫只能暂时这样来劝慰着穆拉维约夫。

    “等?等他们闹大了再说?”穆拉维约夫急了,“这里的猪猡们最欠的就是暴虐,越杀他们,他们才能越老实。跟他们讲宽容,他们他妈的懂吗?”

    “这是政治,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就能解决得了的,我的司令官阁下。”被逼无奈的伊格纳季耶夫也生气了,“两年来的现实,您也该从中明白一些道理了。这里的人并不像您所想象的那样怕死,当他们有了一种理想的时候,不管这个理想有多么的荒唐,他们就会把死当成是一种儿戏,宁愿在死亡的圈子里去顽强的挣扎。难道南方的太平天国那里给我们的教训还少吗?”

    一提起太平天国来,穆拉维约夫倒是立即老实的许多。可他还是不服,毕竟太平天国是太平天国,而大清国就是大清国,如果就因为被太平天国这条毒蛇活生生地狠咬了几口,而就融会贯通到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么我们这些沙皇军队还呆在这个干什么?

    “公使阁下说的对,眼前的这种危机只能从政治上去解决。”济南那边和谈暂时休会的消息刚一接到手,就立即急急忙忙从德州一路不敢有丝毫耽搁地跑回来的普提雅廷,在公使馆随即举行的三巨头秘密聚会上,一开口就完全赞同伊格纳季耶夫的主张,“济南的和谈看来是毫无指望了,太平天国方面的胃口太大了,我们事先把他们那些人的智慧和胆量估计的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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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暗算 七

    接着普提雅廷向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济南和谈的最后形势,又把他在接到伊格纳季耶夫急信后暗中对西线忠义救**情况的一些了解,也大致地说了说。最后,他无奈地望着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叹了口气,“这个国家的官僚体制中有这样的一种病态,他们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对国家有用,只要你原来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即便暂时不动你,可你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像李鸿章之类的这些人,原本都是依靠着那个慈禧太后的那棵大树长起来的,没有了慈禧的树荫,他们自然就会坐卧不安。”

    “李鸿章这个混蛋要是没有我们的提携,那个慈禧小娘们就是再赏识他,他也休想会有今天。”穆拉维约夫现在只要是一提起李鸿章,马上就是满脑门子的恶气,“现在不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有我们在背后的一力支持,他们的议政王弈忻恐怕早就把他的人头取下来了。这个混蛋,不思报效我们,居然……”

    “将军阁下恰恰只看到了一个方面。”普提雅廷摇摇头,截住了穆拉维约夫下面还想说的那些话,“忠义救**的闹事只说明了他们对现执政当局的不放心,而与效忠不效忠于我们无关。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会和我们翻脸,因为他们太需要我们了,需要我们为他们的升官发财提供保障,要知道,在这里,做官是一个人从一出生下来就削尖了脑袋必须要去做的头等大事,封妻荫子,那是他们所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不然的话,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似的国家,也不会到了这种病入膏肓的悲惨境地。”

    听了普提雅廷的一番话,伊格纳季耶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总顾问的话很有道理。现在想起来,李鸿章这次胆敢秘密回来,他其实就是算定了我们不会为难他……”

    “是啊,从真正的意义上讲,李鸿章这种人才是我们可靠的朋友。”普提雅廷笑了笑,笑得稍微有点儿苦,“不管怎么样,当初我坚持提出来的留下那个慈禧太后不杀是对的。”说着,他看了眼一边还在喘着粗气的穆拉维约夫。想当初穆拉维约夫可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他,指责他是因为还在留恋着那个风骚太后的身体,才会有如此的私心。

    “总顾问阁下,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接受您那个留下慈禧的说法正确的。”穆拉维约夫哼了一声,显然他是看出来了普提雅廷眼神儿里的那种含义,“既然我们最后选择了支持弈忻主政,就应该尽早断绝了那些不愿意与先政府同舟共济的人的最后念头。留下慈禧,现在恰恰证明了是一种严重的错误,又给那些怀有阴谋之人提供了借口。如果没有了圆明园里的慈禧,李鸿章哪里还会有今天的这种叫嚣?这明明是当初我们自己给自己埋伏下了绊马索。”

    “也是啊……”听了穆拉维约夫的话,伊格纳季耶夫也觉得有些道理,“由于我们的干涉,弈忻政府并没有对忠义救**实行清理,他们该得到还是都得到了,并没有与以前有什么不同。而且,为了稳定忠义救**,弈忻政府尽管财政早已捉襟见肘,可还是给忠义救**增加了军饷,李鸿章他们不应该再有理由去把慈禧抬出来吧?”

    普提雅廷摇摇头,“我很了解李鸿章,在这个大清国里,他是个少有的目光远大的人。他很注重友情,对慈禧所给予他的恩德,那不是他能够忘记的。弈忻暂时不动忠义救**,正像公使阁下说的那样,那不过是受到了我们的制约,只是暂时的事情,这一点李鸿章等人不会认识不到。其实,自从慈禧一归政,他们就坐在了火山口上,随时都会有顷刻间灰飞烟灭的命运。”

    “我不想去考虑那么多,我只想知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穆拉维约夫有些不耐烦了。

    “是啊是啊,连续几天了,我和将军阁下一直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呢?”伊格纳季耶夫也是目光急迫地盯着普提雅廷,“和谈既然已经势成骑虎,我们必须要尽快地稳定内部。”

    “在眼下的中国,大的方面来说,能够决定这个国家的生死攸关命运的,只有两批人。”普提雅廷看看那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顾自地说了下去,“一批是汉人,一批是满人。而在这两批人的里面,还各有两种人。”

    什么一批两批的,穆拉维约夫听得简直是云山雾罩。他毕竟是俄清联军的总司令官啊,数万的沙皇士兵正坚守在黄河防线上,李鸿章的不顾大局之举,显然已经给他的士兵们带来了巨大的潜在威胁,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他把手上刚抽了没几口,还剩下大半截的香烟在烟缸里狠狠地一拧。

    伊格纳季耶夫看到穆拉维约夫的脸色不对,似乎又是要发作的样子,赶紧摆摆手,又冲着正低着头在屋子里走动的普提雅廷那里努努嘴,示意他听下去。

    “在汉人们中间,一种是为了目前暂时的利益,表面上对大清国忠心耿耿,暗地里却在寻找着第二条门路的人。另外一种,却是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的命运与大清国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由于事情紧急,回到京城里,普提雅廷只是简单地洗了把脸,现在,一头亚麻色卷发变得更加灰土土的,头皮也在痒得不得了。他举起双手,咔吃咔吃地使劲挠着,嘴里没有停顿下来,“在满人们中间也是一样。尽管这个大清国是他们满人的,可总有不少的人认为这中原的广袤原野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能守住更好,守不住了时候呢,也就爱谁谁了,大不了再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去,只要能够保住他们女真人的血脉就可以。这是第一种人。”

    普提雅廷挠够了脑袋,又走到伊格纳季耶夫身边儿,从桌子上拿起那包安琪儿商行制造的香烟,掏出一根点上,然后把已经空了的烟盒在手上攥扁,想扔又没扔,“第二种呢,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民族有一天会从根子上被谁消灭掉,因为他们只想这样的去消灭别人。因此,无论遇上多么困难的窘境和波折,他们都想顽强地抗争下去。当然,他们还只是在面对的国内贫民的反抗时才会这样。他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来自最底层的暴乱,为了剿灭这些叛逆们,他们可以出卖一切给其他人。”

    普提雅廷停下了脚步,望着伊格纳季耶夫和穆拉维约夫,“汉人们第二种的代表就是李鸿章,而满人中的第二种呢?毫无疑问,慈禧。”

    见普提雅廷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而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着手上剩下的那一小截烟屁,一边使劲挠着脑袋,穆拉维约夫莫名其妙地瞅了瞅伊格纳季耶夫,又再看看普提雅廷,禁不住地也使劲挠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完了?”

    “完了。”普提雅廷一笑。

    “他说已经完了?”穆拉维约夫的手在桌子上拍了拍,茫然地又冲着伊格纳季耶夫求证。

    “唉……”伊格纳季耶夫站起身,苦笑着看看穆拉维约夫,“是啊,他说完了,答案已经都在里面了。”这回,又该他开始在屋子里转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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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0八章 暗算 八

    关于李鸿章秘密回京的消息,奕忻本来是早在两天前就由载垣火急发回的密报里得知的。不过,在乍一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奕忻差点儿没被气死。这个载垣啊,怎么可以把从敌方得到的这种挑拨人心的假消息当真呢?

    说起来奕忻现在是够累的了,肚子里更是一股股永远发泄不完的气。自打一实实在在地接手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清国政务,他是真有些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如何保持朝廷内部的稳定就够叫他头疼的了,可这外面的大事还是一件连着一件。

    先是西北的回乱在太平天国方面的连打带抚之下,从一开始的轰轰烈烈,渐渐已露衰相。上个月,马化龙向朝廷求援的急报居然都递到了总理衙门,言称太平红军武装过于强大,目前已经深入到了宁夏的腹地,如果得不到大清朝廷的有力帮助,新诞生的穆斯林王国只怕就会被扼杀于襁褓之中。

    看到了马化龙的求援信,奕忻当时就觉得眼晕,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眼睛花了。怎么,这是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了一个“宁夏穆斯林王国”?面对奕忻的质疑,端华和全体总理衙门的官员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最后,还是新任的兵部尚书,他的老岳父怡良费了半天的劲,才通过曲溜拐弯的门路,打听到这原来是慈禧在撤帘前就已经搞下了的手脚。

    奕忻上火,大清朝就只剩下了这半壁江山了,你个慈禧居然还敢卖,这大清看来真不是你家的啊。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们这些回回闹腾起了什么狗屁的王国,那你们就自己接着闹吧,别说本王根本还没有能力去顾及你们,就是本王再有能力,也不会去管你们。他这么想,总理衙门里的官员们可不这样以为,就是端华也觉得奕忻这火上的有些过分。别的先不说,毕竟经过回回们的这么一番折腾,已经牢牢牵制住了西北的二十几万太平天**队,如果没有了回回的牵制,这二十几万大军一旦掉头东进,平山西、夺京城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了。

    所以,对于马化龙的求援,大家虽然都觉得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做点儿实事帮助他们,总还应该发个诏旨表彰表彰,另外,再送点儿慰问品过去,鼓舞鼓舞回回们的士气。

    对这些人的主意,奕忻是坚决的不同意,他有他的主见。就在那边宁夏的事情还没处理,蒲津关的麻烦又紧接着出现了。于是,奕忻决定对宁夏的事情,干脆就来他个置之不理。

    “郑王啊,不是我吝啬不吝啬问题,虽然咱大清国库早已被折腾的入不敷出了,可没有多还没有少吗?再说了,不就是多印些纸票子的事嘛,能做完为什么不做?问题是咱们根本就不能做,换句话说是没办法做。马化龙最后会有个什么结局咱们暂且不论,可你想过没有,只要咱们的诏旨一过去,那就等于是默认了他们的这个穆斯林王国,这可是出卖祖宗基业的大事啊。假如有一天大家追究起来,长春园里的那位到时候能来个一推六二五,这个罪名到了就要由咱们来背着了。”

    “可眼下的现实我们毕竟也要考虑。俄国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为了给我们创造一些喘息的机会,凡是肯起来与太平天国作对的,我们就必须要支持。”端华对奕忻这种畏首畏尾的心理实在难以接受,“至于将来的事情,完全可以以后再说,如果能稳定了整个的局势,再回过头来去收拾回回们,那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简单?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喔……”奕忻仰天长叹,“丢了容易,再想找回来……唉……难了!你没仔细地看看载垣从济南发回来的那些消息吗,你以为太平军在西北真的就是那么顺手啊?”

    关于如何对待回回的问题大家意见相悖,到了蒲津关这个更实在的麻烦上,主政的朝臣们倒是意见格外地统一,上上下下无不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个狂妄自大的李鸿章。不是你李鸿章偷鸡摸狗地惹恼了太平军,人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占据了蒲津关这个黄河上的跳板?

    奕忻只得一面颁下诏旨,并通过联军总部严斥李鸿章对属下管制不严,给正在艰苦进行的和谈制造了麻烦,授以了太平天国方面大清对和谈没有诚意的口实。一方面又要督促济南的载垣及山西方面加紧与太平天国方面进行斡旋,力争尽快索回丢失的战略要地。同时,还得部署军马进入山西,以防不测。

    奕忻忙,忙得脚打后脑勺。载垣在济南埋怨得不到来自他的及时的指令,和对和谈有价值的情报,其实呢,他不是不想指令载垣什么,也不是不想给载垣当好后盾,问题是他都忙乱了套了。

    这不,就在前几天,奕忻百忙之中还要挤出时间,跑了一百多里去了趟唐山,参加建设在那里的火器局的开工庆典。为了便于忠义救**的枪械维护和弹药供应,在俄国人的帮助下,这个唐山火器局尽管历经了两年多的时间,现在第一期工程终于完成了,大清国从此也能自己生产军队急需的枪弹了,怎么说这对大清国来讲也都算得上是一件头等的大事。

    哪知道,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奕忻又是怒火不止。花费了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就在开工典礼上,随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场面,以及乒乓作响的成串的爆竹,火器局的那个叫什么锅炉的大家伙,居然也跟着凑上了热闹。

    当时的奕忻对着黑压压一片前来祝贺及看热闹的人群,发表了一番气宇轩昂的言论之后,正在火器局俄国总监及各路官员的陪同下,刚刚进入高大敞亮的大工房,看着里面摆放整齐、雄壮嗡鸣的一台台崭新漂亮的大机器,连连赞叹之余,免不了还要对俄清双方参加火器局建设的人员们再次口头嘉奖,鼓励大家同心协力,为了把大清朝建设成也拥有当代化工业的实实在在的强国,都努力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可惜,恰恰就在他的未落之际,耳轮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爆响,霎时间,原本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大工房内,顿时整个一个摇晃。工房内,乌烟瘴气,房顶的灰土、甚至是瓦砾四处乱飞。原来是锅炉发生了爆炸。比邻大工房的锅炉房完全淹没在浓烟之中,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就是那座漂亮的大工房,也是被震得墙壁张着一条条大裂缝,像是要吃人的嘴。

    这他妈的哪里是工房,简直就是豆腐渣。奕忻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嘿嘿,难怪就爱占便宜的普提雅廷和伊戈纳季耶夫,这次碰上了这么大的好事情却请都请不来呢,闹了半天他们是怕死啊!这群只会骗钱的骗子!骂完了俄国佬,他又开始骂那个还在长春园里过着舒服日子的慈禧,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花了大清这么多钱,归了归齐就给老子听上了这一声响啊!

    一回到京城,奕忻就找到伊戈纳季耶夫理论。这次他可不客气,对伊戈纳季耶夫跳着脚的大叫大嚷,大清朝的那点儿钱来的不容易啊,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你俄国人既然号称是大清的好朋友,本应该是雪中送炭,哪里能净做这种釜底抽薪的混帐事儿。

    对唐山火器局发生的意外,伊戈纳季耶夫表现的倒好像是并不感到奇怪,他咬口不承认这是他们俄国负责提供的设备问题,因为俄国人最注重质量和信誉,之所以会有这种意外发生,问题肯定是出现在大清方面。大清缺少专业人才,缺少清廉和责任心,保不齐是烧锅炉的家伙临时打了瞌睡,或者是建设过程中有人为了钱财鱼目混了珠,把本该是好好的一座工厂建成了豆腐渣。

    吵来吵去还没吵出个结果,就在这种时候,载垣那里再弄来个什么李鸿章跑回了京城的消息,奕忻不气上加气才怪。京城的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衙门都在郑亲王的掌控之下,自从慈禧离开紫禁城被俄国人保护在了圆明园之后,他就总忘不了要叮嘱端华时刻注意提防,慈禧把持朝政数载,不会没有漏网的后党人物在暗地里思谋着要变天。在这样的防卫下,别说他李鸿章还是个大活人,就是他变成了一只苍蝇,想飞到京城来也休想躲过他的耳目。再说,连续几天他都在与伊戈纳季耶夫亲自交涉唐山火器局的善后问题,假如李鸿章真象载垣密报里说的那样,是要与俄国人搞什么私下的阴谋,至少在伊戈纳季耶夫身上总能看出些破绽吧?

    对于这个问题,端华又与奕忻的意见相左。他的想法很简单,平白无故的人家太平天国方面为什么要提供给你这样的秘密情报?就为了挑拨离间?这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只要一去细查,真伪马上可以分明。倘若太平天国方面提供的是假情报,岂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抽嘴巴?

    “查!”端华立即招来手下的亲信官佐,要求他们既不能把声势闹大,还要尽快地查出李鸿章到底是不是来了京城。在这里,端华做得十分的谨慎,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避开俄国人的耳目。

    两天后,负责驻防在长春园的俄军食物供给的范文瑞跑到了奕忻这里,李鸿章果然回京好几天了,而且就一直住在长春园,同样接受着俄国人的保护。奕忻一听到这个经过了验证的确切消息,顿时脑瓜子嗡的一声,他感到自己整个的身体如同掉进了一个冰冷的黑洞,正在飞速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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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暗算 九

    恭亲王府的后殿嘉乐堂,雅致宽阔的大殿内,仅坐着三个人,却没有人会乐。

    “这个该死的李鸿章,当初绝对就不应该留下他!”端华气愤愤地一跺脚,端在手里一直没找到机会喝的茶碗一歪,茶水洒了一身,“就是长春园的那个也不该留下来,我就说嘛,留下他们迟早都是祸害。”

    “郑王这话说的可是有点儿一厢情愿了,”应召赶来商议应变计划的怡良无奈地摇摇头,看看满头冷汗的奕忻,再瞅瞅端华,“不是不想那么做,可咱们做得到吗?”

    “怎么做不到?”端华砰地把茶碗放到桌子上,腾出手一指奕忻,嗓门一下子也大了许多,“我已经暗地里买通了驻防在长春园的毕夫卡少校,只要六爷一点头,咱们想怎么收拾她怎么收拾她,可他就是……”

    “算了吧,我的郑王,”奕忻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终于清醒了过来,“你以为买通了一个毕夫卡这样的小人物,咱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错了。那个比狐狸还狡诈的普提雅廷,多次在私下有意无意地点拨过我,不能破坏眼下的稳定局势,他的意思是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他姥姥的,”端华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这个普提雅廷,这一对儿不要脸的东西,偷嘴真是偷上甜头来了……”

    奕忻看看端华,苦笑着摇摇头,“唉……骂是没用的,现在……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是要赶紧弄清楚李鸿章这次偷跑回来的真实目的,也好提前有个防范。”

    怡良眼望着屋顶的画梁,嘴张了张,似乎是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一番话,“这还用想吗?唉……李鸿章虽然是个为了做官不要命的东西,可他还没有那个自作主张的胆量。没有长春园里的那位召唤,他是不敢就这么的跑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整个圆明园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除去我们自己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难以自由出入。可她是怎么把消息通出去的呢?”奕忻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这恐怕就只能去问俄国人了。”端华把洒得只剩下小半杯的茶水,都倒进了嘴里,茶碗哗啦向桌子上一丢,“监守自盗。”话一出口,他自己竟然也止不住地哈哈笑了起来。

    奕忻瞅瞅大咧咧的端华,眉头微微一皱。他明白端华一定是又从“监守自盗”这四个字里面,联想起了普提雅廷和慈禧那一对儿的狗男女。唉……这是大清的耻辱啊,哪里能随时随地地就拿出来当笑话来消遣。不过,他倒是相信端华的这句话,那就是没有俄国人的帮助,慈禧是根本不可能与外界相互沟通的。可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俄国人是自愿地抬举自己推翻了慈禧的垂帘,为什么还要在暗中算计自己呢?

    在当年如果不是咸丰占了先机,本来也有可能自己坐上金銮殿的奕忻,在爱新觉罗家族里毕竟还是个绝顶聪明之辈,什么事情一旦仔细琢磨之后,他总能马上就搞明白。现在也是一样。他很快就想通了,俄国人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把大清这池子水搞混。什么他娘的稳定是第一位,那只是挂在嘴巴上的骗人鬼话,他们才不需要稳定。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大清乱,只有大清不停地乱,乱到底,他们俄国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回过头去想想,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是这个口口声声是大清最忠实、最慷慨的朋友的沙俄,淘空了大清的国库,榨干了大清的精血,就差把紫禁城拆巴拆巴也搬到他们那里去了。可他们又给了大清什么?什么都没白给过。

    这个时候的奕忻,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在自己那段赋闲的期间,一位前来拜访的英国商人和他所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大清上下正为了终于找到了俄国人这棵大树而欢欣鼓舞,拉着一屁股的饥荒接受了俄国人的一个个慷慨的“援助协议”。那位本来想与大清政府通商却惨遭碰壁的英国商人满脸的无奈,“不用很长的时间您就会发现,您的政府选择错了合作的对象,俄国佬除去破烂,什么也没有。”英国人看得就是清楚啊。唐山火器局成了破烂儿,京城至天津卫的铁路修到现在了,除去听说沿途村庄的老百姓为了躲避抓夫,背井离乡几乎逃了个净光的禀报之外,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何时才能有个通车的影子。

    也难怪太平天国对俄国佬痛恨得咬牙切齿了,也难怪和谈会进行的这么不顺畅了,有了俄国佬,啥也好不了。奕忻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自己不该怂恿着慈禧,在咸丰那里鼓吹把俄国人请来的好处。现在这些曾经帮了自己的混蛋,大概又要想着去掉头去帮长春园里的那个贱人了吧!

    奕忻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沉重地看了看怡良和端华,“很有可能俄国人又要开始脚踩两只船了,所以……”话刚到这里,身背后紧闭的那两扇殿门忽然有了响动,他立即止住了话头,目光警惕地向着殿门瞅去。

    殿门打开一条缝,范文瑞一侧身闪进了殿内,随手关紧殿门,这才转回身子,表情紧张地望着奕忻,“王爷,普提雅廷回到了京城,与伊戈纳季耶夫公使和穆拉维约夫司令官阁下紧急会面后,就出城去了圆明园。”

    “普提雅廷回来了?”奕忻一愣。济南的和谈陷入了僵局,此时亲自坐镇德州指挥和谈的普提雅廷,居然放下和谈也回到了京城,不仅说明和谈很有可能即将暂停,同时也说明了普提雅廷就是专门为了李鸿章回来的。看来,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许会更严重。

    “王爷,还有一件事叫人难以捉摸,”范文瑞的脸上换了一副茫然的样子,“联军总部突然下令给我们,暂时控制对忠义救**的物资供应,尤其是对于弹药,不再继续发送。”

    “哦?”奕忻看了看发文瑞,脸上同样的茫然一闪而过。他转身瞅了瞅怡良和端华,“我明白了,李鸿章这次进京是要搞兵谏!”

    “兵谏?”端华叫了一声,马上又连连摇着头,“哪里可能呢,他不过就是才带了百十号人马进京的啊?不可能……不可能……”

    怡良也是摇头不止,不过,他是对着端华来的,“怎么不可能?李鸿章是个十足的赌棍,手里有了筹码,就会不择手段。别小看他只带了百十号人马,可他在千里之外还有数万的精兵,这些兵马都是为他李鸿章马首是瞻,又驻扎在河防要地,否则,他也不会拿自己的脑袋来做赌注了。”

    “没错儿,就是这样。”奕忻点点头。

    “那怎么俄国人还要给李鸿章断供呢?”端华大惑不解地看着奕忻。

    是啊,如果俄国人真的是反感李鸿章的这一手,那么,他们就应该及时把李鸿章的事情与自己通气。即使最初的时候没有下好这个决心,可在普提雅廷回来之后,三巨头们总会有个决定了。他们既然不与自己通气,那就说明了他们不想舍弃李鸿章,或者说是默认了李鸿章的某种胁迫。但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们还要断掉给忠义救**的军资供应呢?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压忠义救**吗?

    奕忻盘算了片刻,笑着拉起范文瑞的手,拍了拍,“文瑞啊,你不是也深受太后的喜爱吗,你到手的这些头衔,那可都是人家太后给你的哦。呵呵,依我看,你就不妨直接去拜见你的恩人,这可又是一次升迁的大好机会啊!”

    范文瑞腼腆地笑了,他摘下头上的顶戴,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挠了挠后脑勺,“大家都说我是铁杆儿的后党,嘿嘿……”

    “哈哈哈……我也是这么看啊。”奕忻也笑了起来,他拍拍范文瑞的肩膀,“就这样,长春园那边发生的一切情况,文瑞你必须想方设法及时地掌握。”

    “愿为王爷效劳!”范文瑞端端正正地带上顶戴,冲着奕忻使劲地一抱拳,转身出去了。

    目送范文瑞离去,直到殿门再次关上,奕忻转回头瞅瞅怡良和端华,“情况也许不像我们想象的严重,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做两手的准备。”

    “依老夫看,在情况难以搞清的这一段时间内,恭王、郑王都不要再住在自己的府里了。”怡良谨慎地说到。

    “是这样的,”奕忻点点头,笑着看看端华,“家里的美姬再多,要是丢掉了性命,那也只能是留给别人享用的了。郑王啊,就跟我在紫禁城里去委屈委屈吧。”

    端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摇晃摇晃那颗硕大的脑袋,嘿嘿一笑,“六爷也太小看咱了。”

    “好,那就这样,”奕忻先看看怡良,“劳烦您再跑一趟丰台联军大营,与老七通通气,叫他密切关注穆拉维约夫的一举一动,同时叫他再次私下通告现在还在紫禁城内的那一营忠义救**,必须完全接受郑王的调遣。”

    说完,他又望着端华,“郑王,后面你的事情最重要,必须暗地里布置好步军统领和九门提督衙门辖下在京城内外的主要人马,要切实做好大内的一切防务,既不能有半点儿的纰漏,还不能声张,以免引起俄国人的警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能找个什么借口,合情合理地对京城实行全面的戒严。”

    “简单,六爷你就等好吧,咱郑王爷一准儿给您做得滴水不漏。”端华得意地笑着,显得早已胸有成竹。

    “嗯,那就好。”奕忻一边点着头,一边开始踱着步,“我去找普提雅廷,叫他把跟荣禄等人一起软禁在丰台大营里的耆英那老家伙给放出来。”

    “放他干什么?”怡良疑惑地看着奕忻,问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可是长chun宫的心腹啊。”他知道,虽然耆英是走了姑爷的门路,才又有了一个忠义救**洋务襄理的职务,可这个老东西竟然不知感恩,一屁股又坐上了后党的那条烂船。要不然,逼退垂帘的慈禧之后,姑爷自然不会要求俄国人立即就把他也给抓了起来。

    “嘿嘿……”奕忻诡秘地一笑,“长chun宫的心腹?呵呵,错了,那是我故意这样做的,我才是他的大恩人呢。”

    “这……”怡良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奕忻,看到奕忻脸上流露出来的是那么肯定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声叹服。这个姑爷可真是聪明过人了,这个平日里拍得俄国人浑身舒服的耆英要是一出来,对及时掌握伊戈纳季耶夫、普提雅廷两人的动向,那可是大有用处了。

    “我们先做好这里的事情,”奕忻停下脚步,向着南方望了望,“我估摸着啊,大概载垣他们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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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暗算 十

    离开德州就恨不能插上翅膀的载垣,也是马不停蹄往京城赶。这一路上,他比普提雅廷走得还要辛苦,因为他完全不像南下的时候那样,穿府过县大肆的张扬,而是一直就低调的跑,除去打尖吃饭和方便方便内急的空档外,几乎根本就没再下过马,就更不要说能有个像样的囫囵觉睡了。

    总算跑到了地方,远远的,载垣就发现前面永定门的城楼上刀枪林立,一个个整齐威武的禁军士兵盔明甲亮。下面,两扇巨大的朱漆城门紧闭,顺着窄小的小门,一溜的行人排在城门口,显然是在一个个地接受着里面守门士兵的盘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的如此森严无比?载垣的心一阵狂跳。

    等到这一行几十个人一凑近城门,载垣的心就跳得更厉害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城头上喝问了一声有没有路引之后,叫门的侍卫大概还没闹明白上面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两扇紧闭的城门突然“嘎嘎”一开,里面呼啦啦涌出来一堆的禁军,眨眼间就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他的随行侍卫们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理睬他的那“这是怡亲王大驾”的叫喊,非要缴下侍卫们手里的武器不可。有几个习惯了拿大,性子又急点儿的侍卫,刚刚出口几句粗话,禁军们更是干脆,二话不说,上去把这几个揪下坐骑,按到在地就开始绳捆索绑。

    坏了,京城果然有变!载垣顿时差点儿晕过去。幸亏这时里面跑出来一个将官,大概他是听到了外面这阵“这是怡亲王大驾”的喊声,才匆匆忙忙跑出来的。他喝住还在动手的禁军,冲着脸色煞白的载垣费力地看了半天,突然嘴里“哎呀”的一声叫,“果然是怡亲王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经历了这一瞬间冰火两重天的载垣,通过解救他们的这位将官的叙述,这时候才闹明白,为什么京城会如此的严加防范?原来,就在数天前,京城发生了一桩大案,这个大案不是发生在别处,而是就在紫禁城内。几个不知道受了什么人指使的蒙面歹徒趁着夜色潜入了大内,不仅如此,他们还胆大包天,居然摸到了小皇帝统治的寝宫外。虽然当值的侍卫们发现还算及时,小皇上毫发未损,不过,毕竟这位小皇上还是太小了,外面的那一阵激烈的打斗和厉声的吆喝,还是把个小皇上吓得三魂丢了两个,自此夜夜啼哭不止。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那几个歹徒居然还冲破了侍卫们的围堵,带伤逃出了大内。

    你想想,出了这样的大事,身为议政王的弈忻能不急眼?在朝堂之上,弈忻暴跳如雷,不仅对当值的侍卫们严加惩处,就是那位堂堂的郑亲王端华也是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弈忻开始亲自入宫陪伴在小皇上的身边儿,一身兼着大内侍卫总管、步军统领衙门及九门提督衙门多职的端华自然也不敢再怠慢,同样是亲自入宫领班当值。

    这一下,整个京城恨不能闹翻了天,所有内外城门白天黑夜都是紧闭,城中更是连宵禁带挨家挨户的盘查不断。为了捕获潜逃的歹徒,所有进出城的百姓都要遭到严格的盘查。尤其是对进出的军兵,倘若没有盖有九门提督衙门关防的特殊路引,不仅进出不得,还要就地予以擒拿,送交有司详查。

    唉……这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载垣暗暗地叹息。

    进了紫禁城内的隆宗门,首先是一个东西狭长的院落,里面坐北朝南有着三趟的连房,这里原来是军机处及九卿朝房的所在地,如今成了奕忻暂时的公事房。过院紧接着再往北去,经过养心门,就是养心殿和小皇上同治的寝宫。

    乍一见到阔别两个月有余的载垣,如果不是有陪着一起进来的端华,奕忻差点儿就没认出来他。这位过去光亮鲜华的怡王爷,如今要说是蓬头垢面未免有些夸张,不过要是说他刚刚在泥土地里打了几个滚的话,那是一点儿都不虚乎。奕忻自然明白这位怡王爷为什么会造的如此狼狈,他赶上前几步,一把拉住载垣的手,竟然激动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总算是赶回来了!”疲惫不堪的载垣长舒一口气,竭力装得很平淡,“恭王,你这一手玩得可真是高明啊。”

    从午门到这里的一路上,端华已经简明扼要地把京城最近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载垣。李鸿章秘密回京,得到了俄国人的保护,并频繁接触。虽然直到现在已经动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也没有得到李鸿章与俄国人到底要干什么的确切内幕,可为了防患于未然,在端华的亲自导演下,紫禁城内演出了一幕所谓蒙面歹徒刺王杀驾的大戏,借此开始了对京城的全面戒严。

    奕忻苦笑了笑,“哎呀我的怡王啊,我这哪里是高明,只不过是太怕丢脑袋了。你回来就好了,快,快给我们说说你那里的最新情况。”

    “王爷,先洗把脸吧。”两个太监端着一盆温水和洗漱用具进来了。

    载垣没洗,只是接过一条湿面巾,在脸上、脖子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坐到大炕上,也不管炕桌上摆放着的茶水是谁的,随手端起来一个就是一仰而尽。一连喝了三茶碗,这才惬意地抹了抹嘴巴,看了看大房子里的闲人都走了,就把目光在奕忻和端华两个人身上扫了扫,“那个不重要,我还是先听听你们两位对目前形势的看法吧。”

    奕忻张了张嘴,瞅瞅端华,又看看载垣,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眼下的情况叫我感到实在是有些扑朔迷离了。”接着,他讲起虽然李鸿章被俄国人藏在了长春园,但无论是深得慈禧信任的范文瑞,与伊戈纳季耶夫过从甚密的耆英,还是来自其他各种渠道的回报,都没有证实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异动。对京城的戒严,紫禁城的严加防范,俄国人听到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响。奕忻甚至都感觉到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

    “你是说穆拉维约夫已经下令要暂时断绝给忠义救**的军供?”

    “是啊,”奕忻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神人……真是神人啊……”

    什么神人?奕忻见载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如此奇怪的话语,一时竟给闹糊涂了。他看看同样是一副莫名其妙神色的端华,再瞅着载垣,轻轻拍了拍炕桌,“我说怡王,你念叨什么呢?”

    “喔……呵呵……”载垣如梦初醒似的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长叹了一声,“有人点拨过我,李鸿章秘密潜回京城之后,一定首先会去偷偷地拜见慈禧,然后再与俄国人联系。如果俄国人一见到李鸿章,就把消息通报给了我们,那么……那么现在的辅佐政府还能存在一时。而要是不通报给我们这个消息,那么,有一种可能是李鸿章会被俄国人秘密处决,前提是俄国人绝不会频繁地去接触他。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先断绝给忠义救**的供应,然后通报我们李鸿章是奉调回京。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英国订购的那些军舰就要回来了,他们要提议李鸿章出任海军大臣。”

    “不错啊,总理衙门已经收到了英国的通报,我们订购的三十艘军舰不久就要从英国启运了。”奕忻吃惊地望着载垣,这是哪个高人啊,怎么会如此的清楚大清的一切,“这……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现在第一条已经满足了,就是忠义救**的军供被断。等到……等到俄国人开始向你提议叫李鸿章来做海军大臣的时候,俄国人就要公开再来一次强行干涉咱们这个大清政权的更迭了。”

    “他姥姥的,这帮子俄国佬可真是歹毒啊!”端华像听故事似的听完了载垣的一番话,不由得怒火中烧。骂完了,忽然他又觉得不对劲儿,“我说怡王,你说的那个点拨你的人在哪里,是谁呀?他怎么好像也太清楚咱们这里的事情了吧,莫非他就在京城?”

    载垣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在济南。”

    “济南?”端华惊讶地看看奕忻,不相信地又扭头看着载垣,“你……你老兄居然在他们那里还能挖到如此高明的人?”说完,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看,“这么大的能人,难道……难道你就没想办法把他带回来?”跟老祖宗一样,端华也是极其喜爱看《三国演义》,听载垣这么一说,他不禁就想起了三国里的卧龙和凤雏来了。

    “我倒是真想呢,”载垣也扭头看了看关着的门,又是一声苦笑,压低声音慨叹到,“可惜啊,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安王,现在叫他们的北方行营主任,我们最大的敌手。”

    “这……这……这……”奕忻嗡的一下,脑袋大了好几圈儿。

    载垣不管奕忻在想着什么,接着又说了下去,“他说,俄国人最有可能的是要选择这最后一种方式。离开济南一到德州,我就秘密地给怀庆的绵洵、彰德的瑞麟发了指令,叫绵洵火速率兵绕道回京勤王,让瑞麟防备李鸿章的嫡系卫辉镇军马北上。另外,僧格林沁也已经赶回了军中,惠亲王绵愉这个人是个墙头草,没有了僧格林沁在那里,一旦京城有个风吹草动,很难说他会最后向着谁。说到底,咱们现在就准备着等候俄国人的翻牌吧。”

    我的老天!奕忻好像不认识是了的瞅着载垣,济南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济南就是个大染缸不成?“怡王,你这么一闹,黄河防线怎么办?”

    “是啊,怀庆的绵洵一动,黄河防线岂不成了摆设?”端华也着急了起来,“哎呀,你这也太……太……那个了。万一这就是太平天国方面的反间计呢?”

    “唉……你们啊……”载垣哀叹了一声,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光顾了京城了,难道你们就没有派个人去南边儿好好地看看?李鸿章的那些得力干将早就都擅离了各自的防地。”

    “那……那你也总该跟恭王事先商议商议啊。”端华呼地跳下了大炕,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奕忻,冲着载垣一跺脚。他知道奕忻的为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面对载垣这样地位的人,奕忻这个人都是不愿意把不好听的话公开说出来的。

    “商议?等商议完了,黄瓜菜都凉了。”载垣生气地狠狠一瞪端华,随后望着显然也是对自己一肚子不满意的奕忻,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你们不知道啊,你们哪里知道在济南最后都出了什么事哦。咱们……咱们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朋友,整个就是一群的恶狼,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仅在耍弄着咱们,还在出卖着咱们……”

    (新的一年到了,小女子在此恭祝所有的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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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一章暗算 十一

    载垣讲了很多,当听他讲到了普留申科是如何的曾经私下去拜会林海丰,并声称俄方可以放弃一切与大清之间的领土协议及合作,要协助太平天国一方逼迫大清放弃对中原的占领,主动退回到山海关外的时候,端华先是一愣,马上又咕哝了一句,“其实……虽然他们没有经过咱们,可要是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这……这其实也不失为是一条道儿啊?”他的这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又觉得有点儿不是味儿,赶紧低下头“咳咳”地咳了起来。

    “什么?”载垣撇了端华一眼,“难道关外咱们还真的回得去吗?”他看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弈忻,又转向端华气愤地向着北面一指,“奕山这个狗东西在瑷珲条约里明着卖出去的那些地盘儿姑且不算,咱们就看看在此之后。咱们都知道,本来朝廷应允的设立所谓联军总部,管辖权限是不应当扩大到关外去的。可由于旅顺口租借给了他们,在他们的蒙骗下,慈禧利令智昏不加提防,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他们利用方便补给为借口,设置的所谓军用流转驿站几乎遍布了整个的辽东。至于黑龙江、三姓、宁古塔甚至于吉林,由于允许他们的商人自由贸易,在这种招牌的掩护下,他们多次引发贸易纠纷,再以所谓平息纠纷为借口,恣意驱赶那里的百姓。关外土地肥沃,是养人,但关外在害怕龙脉被汉人们破坏掉的老祖宗祖制影响下,多年来一直不允许有关内之人向那里移居,直到现在还是地广人稀。假设咱们真的回去了,难道你真以为他们会放弃瑷珲条约得到的便宜?你真以为普留申科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弈忻看着情绪激动的载垣,心里面一声哀叹。是啊,以前的眼睛都盯在与太平天国之间的武装较量上了,难得有几个人会对身背后的事情留神。载垣说得对,如果这个时候放弃关外的一切回到关外去,结果是什么?俄国人吃到嘴里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给你吐出来的,普留申科在太平天国方面的说法,不过就是想急于为了双方停战找个引子而已。如果真的就此停战,退回到关外的大清那就是俄国人那张满是獠牙的大嘴里的一只绵羊。

    “那……那最后和谈的结果是什么?”弈忻缓了缓脸色,终于说话了。

    “说有结果,也算是有结果,要说没有结果,也是根本没有结果。”载垣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话?”弈忻不明白地一瞪眼。

    “说有结果,是因为暂时双方分歧巨大无法统一,如果咱们不放弃和谈的希望,一个月后可以继续谈。”载垣抬起头,瞅着面前急于得到结论的两个人,“说没有结果呢……唉……也许我们很难与他们达成统一。”

    晕!弈忻看着载垣,放在炕桌上的手连着敲打了好几下,都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什么卖弄关节啊!“他们最后还是死不松口?”

    载垣点点头,“他们摆放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满族上下一心一意加入到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去,他们既往不咎……另外一条道,坚持与他们为敌,太平天国将把我们作为欺压了他们两百多年之久的殖民者,彻底驱赶出所有属于他们的土地。”

    “他们的土地?”端华冷冷一笑,“他们的土地有多少?”

    “不知道,”载垣的表情沮丧,“他们的那位林主任说了,他们的土地就在他们英勇的红军士兵脚下,谁要是不相信,谁就可以等着看。”

    “狂妄,简直是太狂妄了!”端华使劲一拍大炕上自己盘着的大腿,“他们士兵的脚怎么就不长到天上去!”

    “是啊,是狂妄。”载垣哼了一声,“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能够把自己的脑袋保护好再说,否则……否则谁也机会去将来去等着验证他们的话了。”

    “唉……”弈忻实在是不想多说什么了,他只觉得周身酸疼,疲惫的比刚刚千里外跑回来的载垣还要疲惫。不过,这个时候他好像忽然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哎,怡王,杜翰呢?”

    “我窜弄他去了卫辉。”载垣嘿嘿地一笑。

    “卫辉?”弈忻脸上顿时一片疑惑,“那可是李鸿章的老窝儿,这个杜翰跑到那里能干些什么?”

    “他回来更干不好什么。”载垣又是冷冷地一笑,“和平时期咱们需要这些能吹能擂的汉官,他们可以帮助治天下,愚弄他们的同类。像今天这样的时候,最好还是叫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怡王,济南一趟不会把你老兄跑糊涂了吧?”端华指点着载垣,大嘴一撇,“打仗同样不能离开他们。”

    “你说的是打仗,”载垣摇了摇头,“没错儿,恐怕这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李鸿章、杜翰等等这些的汉人,对太平天国更加的喜恨交加了。”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端华和弈忻,“说在的,他们心里那种对太平天国的喜欢,我还是真能理解。乱世出英雄嘛,他们常说这个,如果没有太平天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哪一个也不会有今天的平步青云。不过……,要说起他们为什么这样的痛恨太平天国,唉……连我都糊涂了。太平天国没烧过他们家,也没把他孩子丢到井里去,更没有像洋人那样的糟蹋过他们的女人。难道真的就像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吗,为了那个早都烂得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的什么孔圣人?啧啧,幸亏咱满人里没出过这么一个圣人,要不然,就咱们这点子族人,可是禁不起自相残杀,早就灭族了。可是……可是今天咱们面临的是如何来拯救咱们满人的事情,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们,他们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这里,弈忻总算些笑意,“这样也好,卫辉不是李鸿章的地盘儿吗,杜翰跑那里呆呆,恰好可以给李鸿章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来个敲山震虎。”

    “哈哈……你以为杜翰真的是听了我的窜弄才愿意跑那儿去的啊,其实他是自己早就想去了的。”载垣有点儿得意地笑着,“这个杜翰啊,可真是够厉害的,在济南没少受了太平天国方面的刺激,非要找个机会试巴试巴,看看自己搞的军队阅操是不是就一定会比他们差。您想想,再加上我的这一鼓励,他当然就乐不得的跑去了。不过也好,去吧,他总归也是太平天国方面给定了调的战犯,再说……”说着,他似乎是无意地用眼睛扫了扫面前的两个人,“再说,他们也说了,一定要处死他。”

    经过普提雅廷与李鸿章的几番交谈之后,满清京城内的沙俄三巨头果然最后的意见逐渐趋向了一致。济南休会,看架势,和谈成功根本就是毫无指望的事情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赶紧充分利用好眼下这段难得的时间,再次梳理一下这个大清国的政权,为了全面开战做准备。当然,他们并没有指望经过再一次的梳理之后,把那些大清国的主战派扶持上台,就一定能够在未来阻挡住太平红军势必北上的脚步。他们也做了最后的打算,那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大清国主动迁都奉天。地方大了整不过来,小点儿了,总不会也搞不好吧。

    这种念头在乍一开始跟慈禧、李鸿章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李鸿章跳着脚反对,慈禧也是把头差点儿摇得从白皙的脖子上掉下来。哪里有这么干的事?咱大清舍东舍西的,好不容易把你们这些凶悍、会打架的朋友们请来,难道就是为了丢丧老祖宗的家底儿?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你们知道这花花江山是俺们老祖宗费了多少的气力才挣到手的吗?

    最后,要说这枕头风还是管用。经过普提雅廷一番“耐心细致”的工作,慈禧终于投降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了什么都不能没有生命。不能只贪婪于一时的快乐,一旦生命没了,再美好的东西你也只能是干看着了。

    慈禧等人开始磨刀霍霍。范文瑞是慈禧信得过的人物,这次要是没有范文瑞的帮助,李莲英也根本不能把紧急秘密召见李鸿章的消息送到卫辉大营。再加上朝廷上下已经被弈忻等人清洗了一番,慈禧、李鸿章正值用人之际,所以,范文瑞不会不受到慈禧的拉拢。

    不过,北京站已经收到了来自北方行营的秘密指令,范文瑞看到弈忻那边儿多少有了心理准备,自然就不会把真正得到的消息全部通报给弈忻。他在利用弈忻、慈禧双方给他的特权,同时做着更加急需他去做的事情。

    天朝内务部的北京站,薛江、张祖光在范文瑞的统一安排下,开始频繁出入于“私交甚密”的每一处衙门、军营、商会,盘点着两年来自己积攒下来的力量,他们在准备迎接一个“节日”。

    尽管已经有了载垣带回来的各种消息加以佐证,弈忻还是对俄国人将要鼓闹出来的真实东西有些犯含糊。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毕竟俄国人势力太大,假如慈禧依靠俄国人要争取再次翻身,就凭借自己的这些力量能扛得住?倒不如见好就收,又不是没有赋闲过,大不了再回家做个大闲人倒来的更干净。

    可不仅是载垣不同意他的这种想法,端华更是一百二十个反对。端华与慈禧可是有杀弟之恨啊,就是这个慈禧居然下旨叫自己亲自去监看着自己的兄弟肃顺走上了不归路。无论是载垣还是端华现在可不像弈忻那样的糊涂,他们都知道,一旦慈禧翻身之际,那就是他们这些人下黄泉之时。他们根本不管弈忻的心思,脚踏实地的埋头苦干着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一切。多少年以后想起那一段时间的经历,载垣和端华都是感慨万分,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的默契过。

    沙俄三巨头更是默契非凡。京城和紫禁城的戒严他们根本就没有当成是一回事,当然,他们还是的确相信了弈忻编造给他们的那一片谎言。不过,也正是借着这次京城戒严的机会,他们也是顺理成章地加强了自己公使馆的力量。

    窃喜之余,从此伊格纳季耶夫再很少出公使馆,普提雅廷却几乎每天都要去看看弈忻,还是一如既往一副亲密的老朋友的样子,对弈忻百般安慰,给弈忻找些开心的有头。而暗地里,穆拉维约夫开始向丰台大营集中兵马。沙俄三巨头早就掐算好了,只要集中起三几个团的精锐人马,就完全搞定京城内的一切。因为,在他们操作这些的同时,慈禧开始频繁秘密会见一个个被弈忻轰下台的官员们,再次祭出封官许愿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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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决战 一

    随着事态的逐渐发展,范文瑞和耆英所报来的消息也就越来越靠近实际,荣禄等以前曾关押在丰台联军大营里的“后党人士”,都已经一个个被偷偷地放了出来,并接受了慈禧的秘密接见。京城里已经可以闻到了那暗中飘扬着的血腥气味儿,可越是这样,弈忻反倒越来越开始三心二意,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一件令当事三方都没有想到的爆炸性消息传来了。太平天国红军全线出兵,黄河防线一夜间全面被破,告急的文书雪片纷至沓来。这一消息,霎时间惊呆了议政王公事房里的所有的人。

    不过,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很奇怪,屋子里的人们似乎又像是解脱了似的,再没有之前的那种压抑,反倒轻松了许多。

    “怎么样,现在要是俄国佬还敢来老虎嘴边儿捋须子,鹿死谁手可还真是难说了。”端华看看一边儿平静地坐着的载垣,冲弈忻一笑。

    弈忻由震惊也是转到过瞬间的轻松感,的确像端华说的那样,现在他还真是感觉到前两天沉重的腰杆儿直起了好多。不过,马上他又进入了忧伤,他看看有点儿得意过火了的端华,难道这也真正的叫你感到美妙了吗?黄河丢了,大清朝还能存在几天?唉……可真是尚女不知亡国恨啊,弈忻也知道,这么的来形容眼前的端华包括那一些人,的确是有些不够恰当,但还有比这更好的词儿吗?

    他摇摇头,扭头看着一直似乎就显得很安稳的载垣,“怡王,你好像并不对此感到惊讶啊?”

    载垣放下手里长长的烟袋锅子,瞅了瞅弈忻,“我是想等着听听,听听那些牛气冲天的俄国朋友们是怎么能从前线那边儿跑回来的。”

    普留申科是接到过联军总司令官穆拉维约夫勋爵的密令,密令指出,由于大清国政府近期可能出现再次的动乱,命令他立即着手组织起一支精锐的快速军队,随时准备制止正定一带可能阴谋干涉大清国政权交替的满清军队的一切动作,确保大清国的稳定,以利于下一步的积极备战。不过,在这份密令一接到手的时候,普留申科气得连骂了穆拉维约夫十几代的祖宗。

    骂过了之后,普留申科才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由于一直不相信东昌和武定那里传来的太平红军是真的企图全力黄河防线北进的消息,眼下防线已被突破,而他却只顾了组织所谓应变反击,还没有火速把这个重要的军情及时上报给总部呢。要说这也不奇怪,就是及时上报了总部又有什么用呢?能够集中起来、能够动用的所有的军队,几乎都在他的手上,上报一个消息回去,就是哭哑了嗓子,也不会一兵一卒增援上来。

    现在的普留申科,不要说叫他抽出兵马去干别的了,就是光弥补他自己这里的窟窿还顾不来呢。

    黄河天堑一经突破,天朝红军犹如下山的猛虎,将一把把锐利的尖刀狠狠捅插在敌人的身上。而面对沙俄大军的红三方面军,此时更是大打出手。

    红三方面军的西路,在红二方面军任化邦、牛宏升部快速攻向滑县、浚县的有力呼应下,林启荣的红九军首战即拿下开州,不仅歼灭了驻守开州的沙俄守军一个团,还全歼由内黄、清丰前来增援开州的沙俄军一个半团,并乘胜再下内黄和清丰。其后,与右翼已经夺取阳谷、范县、莘县的潘起亮、吴定规红七军联手,一面威胁东昌府城聊城,一面再克南乐,包围了大名府。

    东路,继教导旅袭取滨州得手之后,韦正、陈廷香的红十军、红八军先后林家桥、高桥、聂索、樊家桥、夏家桥等徒骇河的桥头堡,突破徒骇河沙俄军的防线,仅仅是两天之内,武定府城惠民就被天朝红军紧紧地围困了起来。

    这一下,普留申科伸在外面的两只拳头不但根本就挥动不起来了,如今反倒成了嗷嗷叫着亟待他增援的两个大包袱。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在战略上其实从一开始就有着根本性的错误。不管他在黄河边上装的有多么的松懈,他所幻想的太平红军的中路突破根本不存在,他的正面就没有丝毫的敌情。照着眼下出现的情况分析,太平红军分明就是想首先砍掉他的两只胳膊,回过头来再拧断他的脖子。

    知错就改,普留申科立即调动禹城至德州原本紧紧抓在手里,用以对付太平红军中路突破的军队,东西增援。同时,又紧急抽调驻屯在沧州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瓦西里耶夫骑兵部队,火速南下。

    经过两天激烈的鏖战,大名府被攻克,林启荣随之挥师东跨马颊河,投入聊城会战。被打蒙了头的东昌沙俄驻防军指挥官奇科夫斯卡少将,望着城内四面溃败回来的残兵败将,眼看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城池,差点儿把司令部那台可怜的电报机给打爆了。“太平红军攻势凶悍,聊城眼看不保,将军务必火速派兵增援……”

    由平原、禹城出来的援兵果然被奇科夫斯卡给叫来了,不过,他们没有抵达聊城。西进的沙俄援军三个团走高唐,穿清平,距离着聊城不过也就十余里路的时候,却在北有马颊河、南有徒骇河的这一狭长的过道内,就被尾随着红七军越过黄河而来以逸待劳的红二十七军主力拦截住了。

    红七军主力围打聊城,而红二十七军却只能替潘起亮、吴定规打扫外围,曾天诰本来是一肚子的不满意。于是,只有把怨气出在了荏平、博平这两个逃得已经没有多少真正的沙俄守备军马的“小地方”。大铁锤砸核桃,砸者肯定不过瘾,防守者更是弱不禁风,以至于荏平、博平的失守,消息居然还没有被火急西进的沙俄援军所获悉。

    当曾天诰望着呼啦啦钻进自己口袋里来的这群沙俄兵马的时候,这才发觉了扫荡外围的奇妙所在。感情是不光攻城才能有肉吃啊,这在外面转悠也能遇上大肥羊。

    不说曾天诰嘴里的“大肥羊”注定会是什么结果了,也不说东进的沙俄援军同样也会遇到曾天诰这样的好猎手。普留申科派出去的两路援军离开一天之后,他发觉他又错误地分析了形势。

    这回,曹伟人、吴定彩的红五军就在他曾经预想到的正面,闪电般一举渡过了黄河。禹城脆弱的城墙根本抵挡不住天朝红军重炮的轰击,当普留申科将军前脚接到禹城的告急电,后脚禹城就已经变了颜色。

    曹伟人这个天朝忠诚的将领,要说起来多少是有点儿时气不好。作为广西人,当年他率领着本打算投奔洪、杨的一支起义人马还没有赶到金田,洪秀全、杨秀清率领的太平军就已经杀出了广西。虽然找不到大队了,他却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仍然坚持转战在广西。直到几年后,翼王石达开率军以汹涌之势杀回了广西,曹伟人带着已发展成数千人马的起义队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

    尽管刚刚归于翼王的麾下,但在太平军扫荡广西的作战里,借助于他自己以往对广西各方面局势的留心,为翼王出谋划策。按照他的建议,石达开的运筹帷幄就更加顺手,很自然,石达开对这位被部属们誉为“卧虎先生”的曹伟人赞誉不已。

    天朝红军开始组建第二批新军,在推举红八军军长人选的时候,石达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曹伟人。

    对于曹伟人,林海丰的潜在记忆力当然也不会忘记。历史上石达开兵困大渡河之际,清军派人前来诱降。当石达开连夜与左右密议对策的时候,就是这个曹伟人坚持劝谏石达开,“敌人是用计来欺骗我们的,面对危境只有战斗到底,或许死里求生。请翼王殿下明日一早激励全军将士,背水决一死战,倘若获胜则可冲出绝地,即便不胜,也要拼尽最后一滴血,与敌共亡。断不能投降满贼,延颈受其斧钺之辱,贻笑天下后世。”遗憾的是在宰辅曾仁和等人的反对之下,石达开最终没有接受曹伟人的建议,采取了所谓的暂时诈降。万般无奈之下,曹伟人虽然还是不得不遵命,按照石达开的意思,起草了一封送给满清四川总督骆秉章的诈降书。但在他写了诈降书之后,随即就投身于了波涛汹涌的大渡河之中,希冀最后还能以自己的一死,来劝谏和唤醒石达开。

    这样忠诚于自己所投身的事业之人,林海丰不会不加以重视,曹伟人受命组建红八军。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感染上了重度的疟疾,再加上当年独力转战广西期间,由于缺粮少衣引起的老胃病又同时发作,他不得不离开军队,暂时回到天京休养身体。就这么一晃之间,红八军军长不仅易手,而他自己也缺少了像谭绍光、赖裕新、陈廷香等人的那种在大战中的辉煌。

    这次能离开天京接掌红五军,曹伟人无异于就犹如牢笼里被圈了许久,又饥饿难耐的一头雄狮。

    强将手下无弱兵,红五军有曹伟人、吴定彩这两位悍将,还有谁能够阻挡得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禹城一下,红五军左右两翼人马向着高唐、临邑一个虚张声势,主力又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个猛虎掏心,毅然决然地扑向平原。平原两翼本来相互支撑、唇齿相依的恩县、陵县守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普留申科由德州派出的援兵还没完全离开德州,平原居然又成了红五军的盘中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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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决战 二

    平原的丢失,对普留申科来讲实在是打击太大了。他本来就被天朝红军紧紧地抓住了展开的双手,如今又不究是前胸又被狠撕了一把,一下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胸口裸露给了对方。

    他不再企盼着去拯救别人,或是谁来拯救自己,按到葫芦瓢起来的纷乱的战局已经搅闹得他精神几欲错乱。他只好重新捡起来还在建设中的马颊河防线这件破衣裳披上,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

    “马巡抚,我不能容忍你这种泡蘑菇似的作为,马颊河防线至今未能按期完工,你必须要承担全部的责任。”普留申科像头暴怒的疯狗似的舞动着两只满是黑毛的拳头,冲着山东巡抚马新贻吼叫着,“沙皇英勇的士兵们在为了你们流血牺牲,你们他妈的居然出点儿力都难受。我要求你们,马上不分昼夜地把沿岸各个筑垒赶建完成,否则,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普留申科现在太需要一道坚固的马颊河了,他太需要哪怕就是几天的安静日子,也好认真地梳理梳理这看不清、理还乱的战局。眼下恩县和陵县还在,还能暂时阻挡一下太平红军锐利的锋芒,延缓一下他们急进的脚步,如果再失去了这关键的时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愿……愿为将军阁下效劳。”马新贻勾罗着腰,头也不敢抬地抹着满头的冷汗。

    普留申科骂得他实在是感到委屈非凡,几个月来,为了徒骇河和马颊河上的河防筑垒,他可以说是几乎操碎了心。朝廷在新提拔的山东大员中,布政使和按察使刚刚接到诏封,就相继“重病在了身”,一个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装得半死不活,一个干脆跑回了京城“延医治疗”。就剩下了他自己这跟顶梁柱唱着独角戏。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无怨无悔地以修筑这些筑垒既能够在未来抵御太平赤匪们的进攻,又可以顺势整治河道,免除以后的河患为由头,不仅走家串户磨破了嘴皮子去动员乡民、豪绅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要亲临工地以身作则的苦干。无奈的是,自己这个巡抚如今太穷了,穷的是叮当响,就连暂时在德州城内的巡抚衙门都是借来的,那本来是人家济东泰武临道的道台衙门。一个这么浩大的军务工程,光依靠豪绅们挤牙缝挤出来的那点儿钱粮无异于就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普留申科曾经答应的调拨钱粮,自打用嘴说了之后,仿佛就早已忘在了脑后。工地上的老百姓要吃要喝,光靠皮鞭子和棍棒能行吗?

    想想太平赤匪猛然间扑过黄河来的情形,他到现在还都在心里后怕,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他与他的“ju花花”纠缠过久太过劳累了,要是按着原计划第二天再去了禹城检查徒骇河防线工程,他也就没有机会再能回来听到这位俄国大人的咒骂了。可这些苦水他不敢跟人家俄国大人倒,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要说以前还可以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话,如今死活不行,如今需要的是万众同心,就是用牙啃也得一寸一寸地把马颊河防御筑垒啃出来。

    马新贻满身大汗地退出了普留申科的将军府,回到他的巡抚衙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能够召集起来的各路山东官员都拘到了眼前(由于黄河以南的山东地域都已落入天朝之手,德州暂时成了山东的首府)。马新贻几乎是声泪俱下地给官员们上了一堂“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动员课之后,就严令凡是在德州的兵丁,以及各府的官员、衙役,也包括各自的家人们,只要能动起来的都要无条件地动起来,与德州及四邻的乡民们一起,冲到马颊河防线上去,帮助俄国朋友构筑筑垒地域。

    呲牙咧嘴的官员们的都走了,本来想和正等外面的几十个衙役即刻就去工地的马新贻,忽然内心里又有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他吩咐衙役们继续等候着,一扭身自己钻进了内室。原来,内室里还有一个等待着他的“ju花花”

    今年三十五岁的马新贻是个*人,老家就在已经“沦陷赤匪之手”的曹州府城的菏泽城东北西马垓村,据说也是个官宦世家。不过,到了他这里,出息得比他祖辈们都更强。他二十七岁即中了与李鸿章同榜的进士,之后放任安徽建平知县。与李鸿章同样,他也是个很会钻营、投机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他的同科李鸿章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由于庐州被天朝光复,太平军在皖北声势渐壮,马新贻临危受命,做了一个没有自己属地的知府,也就是庐州知府。在于赖汉英的对峙之中,他从来没讨过也不敢去讨任何的便宜。为了给自己拼凑军功,他下了一番大气力开始去招安土匪刘铭传。当刘铭传果然被招到了他的麾下的时候,就是连刘铭传自己都没有想到,马新贻上报他的皇上的,可是庐州城外大捷,斩杀长毛匪众甚多,并生擒丞相级悍匪刘铭传以下三百余众。他同时当然还要说,由于他的苦口婆心,悍匪刘铭传感于朝廷之恩情,毅然决然誓死效忠大清。念及刘匪迷途知返,并有实际表现,他已经将刘铭传收编为手下云云……

    马新贻的这一手欺骗的伎俩,不仅成功地蒙得了他的大清朝廷对他的信任,更重要的,还叫他这“马新贻”的大名与当初的怀庆知府余炳涛一样,深深地印在了紫禁城里的那个懿嫔妃的脑子里,为他日后的“飞黄腾达”埋下了重要的伏笔。当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伎俩能够欺瞒了他的朝廷,天长日久却总免不了有什么风吹到刘铭传的耳朵里。这也就是刘铭传后来跑到豫北之后,为什么放弃他的召唤,而投入了李鸿章怀抱的理由。刘铭传想想都心里哆嗦,“丞相级的悍匪”,娘的,你马新贻这不是想要老子的命吗?这样的上司谁敢跟他转,保不齐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管以后怎么样,当时马新贻随之而来的都是好运气。韦昌辉出驻庐州之后的失利,他又从中得到了大便宜,这个便宜靠的就是刘铭传的凶悍善战。韦昌辉折戟寿春,马新贻、刘铭传围追部分溃散的太平军大打出手,顺势杀良冒功,自然,其间还真就捕获了一些太平军的兵士。为了夸大战功,马新贻再次玩弄起了蒙骗的功夫。他找到俘虏中的一个叫窦一虎、一个叫张汶祥的两个软骨头,订立秘密同盟,以结为把兄弟并保证以后二人的荣华富贵为诱饵,叫这俩人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太平天国的高级军官——检点。于是,上报之后不仅再次引来皇上的嘉奖,还荣升了安庐滁和道的道台。

    打这以后,马新贻随着皖北战场的形势发展,渐渐发觉再继续留在皖北恐怕不是个好兆头。于是,通过各种“关节”,就在满清皖北大失败之前,他活动到了当时还算平静的山东。

    “大哥,看您累得,就不能好好在家陪陪人家啊?”一见马新贻小跑着进来,“ju花花”立即也是久旱逢甘雨似的扑进马新贻的怀抱,嗲声嗲气的吧嗒着如同吃了死人肉的两片嘴唇儿。

    “唉……我哪能不想呢,老三不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方便的机会,我可是很不能一辈子不出这个门哩。”马新贻抱着娇小俏丽的“ju花花”,一张毛茸茸的大嘴在她那粉白的脖颈上拼命地拱着。

    这个“ju花花”可不是别人,正是马新贻当初在皖北的结拜兄弟,老二窦一虎的年轻漂亮的媳妇儿。

    韦昌辉擅自丢下庐州秘密回天京叛乱,庐州几乎被胜保的忠义救**重新夺到手里。正是在那场大乱中,本来置身于庐州的马大菊随着混乱的人群逃出庐州,几经碾转终于回到了此时已经变成满清爪牙的丈夫。兴奋异常的窦一虎夫妻重逢了,可令他们夫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灾祸从此也就随之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

    马新贻见到马大菊的第一面,就完全被拜把子兄弟的这个媳妇儿的美貌给征服了。他开始暗中拼命讨好马大菊,不停地指派给窦一虎一些污七八糟的任务,叫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小夫妻几乎没有片刻温柔的时机。自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马大菊同样也不是个好东西。一来二去,她钟情了有钱有势的马新贻,开始怎么看着自己那个只会粗鲁的丈夫都碍眼。

    此时已经对马大菊难分难舍的马新贻,终于下了毒手。他暗中指派手下,在一次窦一虎受他指派外出公干的时候,结果了窦一虎。马大菊自此变成了马新贻暗地里的“ju花花”。

    尽管如此,可叫马新贻还是一直感到不畅快的是自己的那张的脸皮。毕竟是饱读了圣贤书的人,为了这张脸皮他还不敢公开的与他的“ju花花”鬼混在一起,尤其是老三张汶祥还活着。很多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想同样把张汶祥送进阎王殿,省得跟在身边碍眼。可细一想想,眼下是多事之秋,身边要是没有几个张汶祥这样能砍能杀的,还真是不行。

    所幸的是当上了这个山东巡抚之后,俄国人想起了要搞徒骇河、马颊河防线,这一下,马新贻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他提拔张汶祥担任了徒骇河工程的总监工,至少暂时离开了身边,德州这里一直单独被安置在其他地方的“ju花花”顺理成章接进了府内。其实,若不是把“ju花花”一个人安排在外面总怕俄国人哪一天突然看到了,马新贻也不会这么的做了。

    “来,叫大哥好好舒服舒服,舒服完了,大哥可要还给俄国人去当狗呢。”马新贻抱起“ju花花”走到了床边儿。

    “讨厌啊……人家就是不叫你走……”在ju花花的一阵阵**声中。一对儿狗男女宽衣解带,大白天爬上了床榻。正当两个人昏天黑地,忘乎所以之际,突然,内室的门被一脚凶狠地踢开。

    门口,出现一个浑身大汗,眼睛血红,浑身哆嗦的大汉。他手里拎着的那把雪亮的大刀,随着手臂的颤抖,不停地碰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声摄人心魂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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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四章决战 三

    闯进屋来的张汶祥怎么也不会相信,更不想相信眼前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他又回避不了这个实实在在的现实。

    当年跟随北王韦昌辉兵败寿春,在对生存下去的极度渴望之中,他和窦一虎带着手下几十个眼见无路可走的兄弟,放弃了最后的抵抗而束手就擒。又是为了生存,他和窦一虎禁不住马新贻的威逼利诱,成为了向上爬的马新贻手里的一个棋子儿。在这场交易中,无论如何他和窦一虎最后还是都充满了对马新贻的无限感激。道理很简单,他们从被迫乞降的战俘,摇身变成了临阵倒戈的英雄,马新贻由此又为自己在政治上积累了资本,他们也获得了马新贻那不是亲兄胜似亲兄的恩情。

    在皖北,二嫂马大菊与二哥窦一虎团聚之后,就曾经有一些关于马新贻和窦二嫂之间不清不白的风言风语流入到过张汶祥的耳朵里。张汶祥对此一概都是嗤之以鼻,马大哥对自己和二哥太好了,甚至于好过了战场上为马大哥挣得过许多光彩的刘铭传,难免有人心生嫉妒,暗地里巴不得搞乱他们三兄弟之间的铁硬关系。马大哥是圣贤之徒,道貌岸然,难道过多地关心一下弟妹不应该?人呐,干嘛总要去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想呢?

    后来,窦一虎不幸死于太平军之手(马新贻干掉窦一虎之后,就是这么嫁祸给太平军的),马大哥那个叫悲痛,不仅亲自带人“抢”回了二哥的尸首,还亲自抬棺厚葬了二哥,两只本来不大的眼睛居然都哭得红肿的桃子似的,好几天都消不下去,连张汶祥自己都感不如。尤其是当马大哥捧着抚恤银,当着他的面向二嫂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弟妹终生”的时候,张汶祥更是由打心里升腾起了一种对马大哥的由衷的敬意。当然,张汶祥明白,“照顾好弟妹终生”那可不是有如肮脏之人所想象的那样苟且,人家一张嘴就能随便一大堆圣人言论来的马大哥不仅老家里有妻室,还能不明白朋友妻不可欺这么简单的道理?更何况还是把兄弟的妻子了。

    在张汶祥看来,二哥窦一虎的死,显然给了大哥马新贻一个很大的打击,为了避免在张汶祥身上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马大哥安排他做了护卫首领,整天伺候在大哥的身边儿。自然,马大哥也没有对二嫂食言,无论是怎么调任,始终把二嫂带在身边儿,二嫂一个穷惯了女人,居然也过上了使奴唤婢的日子。

    到了德州之后,张汶祥更是多次亲耳聆听到马大哥对二嫂的担心,“俄国人是好,整治太平乱匪不依靠俄国人不行。不过,俄国人又太坏,像是没有完全开化的野兽,逮住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唉……为了你二嫂我这个做大哥的可真是天天的提心吊胆啊。三弟,你看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利用大哥的门路,给你二嫂在京城里再寻个大家门户,这样既避免了战乱,又可以叫你二嫂不白白地来到人间一回?你要是同意,就找机会劝劝你二嫂,呵呵,这种话也只有你这个做小弟可以说,我这个大老伯子去说恐怕……哈哈哈……”

    好女不嫁二夫,大字不识一个的张汶祥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也不能不觉得马大哥的话总是有道理。要是眼下天下太平还好说,可如今毕竟是战火纷飞的年代,叫二嫂一直跟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总是对不起二哥的在天之灵。

    于是,他按照马大哥的意思不止一次地私下劝过二嫂,反正是人嘴两张皮,你说守节有理,同样也会有一百个理由去说不为死去的人守节该有多么的好。哪里想到,每次他在二嫂那里都是碰得灰头土脸。只要一提到再嫁,二嫂就哭得伤心至极,口口声声咒骂着他和马大哥忘恩负义,“俺家的老窦为你们把命都搭进去了,你们居然还要把俺的身子赔进去,还有良心吗,俺家老窦如若有知,不挖下自己的两眼当泡踩才怪……呜呜呜……可怜的丈夫啊……俺干脆一头撞死找你去算了……”

    一个是情谊深重的大哥,一个却是忠贞得不得了的烈女,张汶祥无奈了。普天之下怎么两个最有骨气的男人和女人都叫他碰上了。

    就在张汶祥感慨的不得了的这种时候,他新近结交的一位经常的往来于京城、德州之间,为俄**队押运军品的好朋友,在一次酒醉间的闲谈中,顺着他的话又提到了马大哥的一些事情。诸如为什么刘铭传不肯来山东投效马新贻呢?从朋友的嘴里,张汶祥知道了马新贻在刘铭传身上做过的那些手脚。

    那位朋友与刘铭传显然是交情不浅,对刘铭传的过去的事情几乎是无所不知。不过,那位朋友也不是万事通,至少那位朋友还不知道他这位徒骇河工程的总监工,原来与马新贻还有着一层拜把子的关系。酒后话就多,那位朋友似乎是要故意炫耀他脑袋里的奇闻轶事多,接下去又提到了刘铭传的一些烂事儿,像什么心狠手毒啦之类。而期间最叫张汶祥惊讶的,二哥窦一虎的死居然不是死于太平军,而恰恰就是死在了刘铭传的手里。

    酒还没喝到醉的张汶祥,顺着那位朋友的话语一琢磨,不由得一阵阵的心里发冷。是啊,二哥当时去的地方虽然勉强能算得上是大清军与太平军的控制区交界处,可二哥死的地方,前面几里外就还有大清的兵马驻扎啊。再说了,那天去抢尸他也参加了,当时本方这些去的人马呜嗷的那么一折腾,不是还把前面营垒里的兵马给招惹出来,挨了对方的一通乱骂吗?

    “你跟着马巡抚干……嘿嘿……”那位朋友最后撂下了这么一段话,“知道刘铭传为什么杀那个姓窦的主儿吗?呵呵……窦夫人漂亮啊,唉……自古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咳咳咳……要是……要是有个大美人儿叫我碰上了……可惜……可惜窦夫人……哈哈……哈哈哈……”

    张汶祥被那位朋友给说蒙了。第二天,唯恐对方酒后所吐未必是真言的张汶祥,又找到了那位朋友。一提起头天的那些话头,那位朋友大瞪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他,把一个脑袋摇得简直像个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嘴严得很,唉……这年头,嘴不严要误事儿的,尤其是我们从事的这种职务,万一一个不留神把运送军品的时间、道路吐露给了有心之人,那帮子饿得眼儿蓝的不法之徒还不抢光了我们的东西?那是会要命的……”

    半揭盖头才有遐想。张汶祥不得不去遐想了。那位京城联军总部里的朋友是给人家俄国朋友干事的,可是与他的马大哥没有丝毫的过节,而且都是素昧平生。那么,这种绝对不涉及当事人相互间关系的第三者所说的话,也许真实度就更高。

    刘铭传杀了窦二哥,听那位朋友的意思目的就是为了霸占二嫂,怎么会呢?刘铭传年轻体壮是不假,见了美貌的年轻女子有想法也未尝不可,可他并不驻在中军,首先没有接触二嫂的机会啊?一想到这里,张汶祥的头皮立马儿乍了起来。马大哥对刘铭传可是不菲啊,一到巡抚任上,就拼命地推荐刘铭传来做德州镇的总兵官,为了什么?不用说,他们那是有真交情的。那么,真正想霸占二嫂的是谁呢?

    这个谜底今天终于揭开了。

    天朝红军突然大举飞过黄河,眨眼间打到了禹城,半截子工程的徒骇河防线弱不禁风,轻而易举地又被天朝红军一步跨越。张汶祥幸亏善跑,险险的就差点儿把一条小命扔在了徒骇河的北岸边儿。

    他跑回德州,跑进了巡抚衙门,特殊的身份和权力,又叫他直接跑进了巡抚的后院。还没跑到巡抚卧房的门口,他就从院子里的两个使女身上发觉了不对头。这两个使女不是二嫂身边儿的吗,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使女看到急呼呼跑进来的张汶祥,同样脸上也是一片的惊愕。张汶祥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按肋下的大刀刀柄,目光凶狠地瞪了瞪那两个半张着嘴的使女,吓得两个使女上下嘴唇陡然间一闭。随后,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向他的马大哥那紧闭着的卧房门。

    还没靠近房门,里面传出来的那种像是正在遭受某种虐待的女人的尖声喊叫,就早早地灌进了他的耳朵。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张汶祥几乎咬破了嘴唇,无力地侧倚在房门上。

    里面,激情减弱,大概是暂时的休息中,不过,传出来的话语声却像是晴天的霹雳,炸响在张汶祥的脑瓜顶上。“人家可不是窑姐儿……”这的的确确就是二嫂那动听的声音,“是不是玩够了人家,打算拿人家出去换官帽子了?告诉你,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你就不怕俺家老窦的鬼魂儿来纠缠你?”

    “哈哈哈……我的小心肝儿啊……老爷我哪能那么薄情寡义,那不过就是骗骗老三玩儿的。”

    “哼,这个老三,真是碍眼,早点也打发了算了,反正这次搬进来了,俺打死也不再回去了。”

    “别急……别急……早早晚晚的事情……哈哈……来……叫老爷我跟你再大战三百合……”

    张汶祥要疯了,这就是那位不求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好大哥啊!这就是那位宁肯一头碰死也不愿破坏妇人贞烈的二嫂!

    床榻上的那对儿狗男女被突然闯进来的张汶祥给吓傻了。

    “老……三……三弟……”马新贻望着凶神恶煞般的张汶祥,一骨碌从他的“ju花花”身上滚了下来,正想着是给这位三弟作揖还是别的什么呢,又突然发觉自己赤身**似乎不雅,腾的又跳到床上,一把扯下床榻上防蚊虫的纱帘,护在自己的身上,“三……三弟……你听……听……听我解释……”

    “马新贻……马巡抚……马大哥……哈哈哈……”张汶祥仰天一声似哭非哭的长笑,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一步步逼近他心目中的这位曾经是那么情深意重的好大哥,“窦二哥是你指使刘铭传杀了的!”

    “我……三弟……不……你听我解释……”除了这些,满腹经纶的马新贻一时竟再也想不起来说他的话。

    说到底,无论在多么危急的时刻,还是追求自由爱情的女人更显得有承受力。“三弟,求求你,放过你大哥,二嫂能有今天也不容易,难道你希望二嫂还回到从前?”马大菊仅仅是双臂交抱在**的身上,原本迷乱的眼神儿变得哀哀地央求着张汶祥,“好兄弟,我们过上了好日子,你大哥也不会忘记你,你大哥会升你的官,给你钱,交你过上人上人的美好的生活……”

    “呀呀呸……”张汶祥手中的大刀猛烈地一抖,马大菊的话叫他胃肠里一阵的剧烈翻腾,差点儿没吐出来。他左手一指马大菊,“贱人,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我今天……”

    “来人啊……抓刺客……”马大菊情知张汶祥已经难以说动,嗷的一声大叫,也不顾什么脸皮不脸皮的了,一起身,竟然像一头发疯的母狼似的扑向张汶祥。

    张汶祥实在没有想到马大菊居然会来这么一手,他的左臂被赤条条的马大菊一把抱住不放,随即,马大菊的一只手又伸向他高举着大刀的右腕,冲马新贻大叫,“老爷快……快抢他的刀……”可别小看了娇小妩媚的马大菊,有幸曾经在太平天国的女馆里呆过一段时间的她,不仅放了大脚,还接受到过正经的防身功夫训练。如果不是因为气力相差太过悬殊,这一个突然袭击,张汶祥的结局实在难料。

    趁着这么一个难得的瞬间,马新贻一个飞身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没有去帮着他的“ju花花”抢夺张汶祥手中的刀,而是直奔门口冲去。他太清楚了,这个张汶祥可不是个善茬儿,绝对不能再干那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丑事。

    现在张汶祥的暴怒已经很难用恰当文字的来形容了。马大菊那股令人惊诧的爆发力,纠缠的他硬是连挣几下都没有摆脱马大菊。眼看着恶贼马新贻一只脚几乎已经要跨出门外,他一咬牙,抬起膝盖冲着马大菊狠命地一顶,右臂就势猛地一甩,“狗杂种,我看你还跑!”

    霎那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带着凄风飞出,“扑”的一声,狠狠地插进了马新贻那毫无遮拦的后心。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马新贻双手一下抱住坚实的门框,后心上带着那把还在颤动的钢刀,咬紧牙关硬撑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带着一百个的不情愿软瘫在了半尺高的门槛上,几下痉挛之后,再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王八蛋……忘恩负义的短命狗……你不得好死……”被张汶祥一膝盖顶中了心口,差点儿没死过去的马大菊疯了似的又从地上挣扎了起来,扑向张汶祥连打带骂,又哭又咬,“我不活了……你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张汶祥乐了,他低头看看悲痛欲绝的马大菊,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衙役们的大呼小叫及紧张纷乱的脚步声,笑得从来也没有过的那样开心。哈哈……死?想得便宜,马贼死了,你这个卑贱无耻的女人可不能死,等到俄国人发现了你的存在的时候,有你好看的,你就慢慢的等着好好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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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决战 四

    接到德州通判衙门传来的紧急禀报,在家里“抱病”多日的山东按察使翁同书,作为大清朝目前在山东唯一的一位省级最高地方大员,不得不拖着“病躯”出现在已经被严密保护起来的马新贻被杀现场。

    自三十岁上考得了一个进士之后,翁同书曾经暗地里很得意自己在官场上的一帆风顺。也许是因为有了那位早早地就官至了体仁阁大学士,在大清朝也算得上是鼎鼎大名的老子翁心存的照应,在做了几年的翰林院编修之后,一路开始扶摇直上,好像没用多长的时间,就戴上了贵州学政的顶子。可是从那以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命运不济了。

    广西爆发了“金田匪乱”,并很快地就蔓延开来。值此大清朝危难之际,朝廷上下各路有点儿能力的官员不免都被紫禁城里的皇上挨个掰着指头想了起来,名门之后的翁同书自然也就不会列外。他被钦点派往扬州城外刚刚建起来的江南大营,辅佐钦差大臣琦善和托明阿襄办军务。

    一开始,他还真没把虽然已经定都了天京的那个什么太平天国放在眼里。虽然他一直也没有从事过与刀枪有关的事务,但这既不妨碍他看不起金陵城内的那些泥脚杆子,也更不影响他襄办军务。他老子翁心存那可是藏书的高手,家里面绝品极多,随便一翻,古今兵法还不有的是。别说,尽管是临阵磨枪,有学问的和没有学问的那总是不一样,一年混下来,无论那位钦差大人琦善,还是号称行伍出身的托明阿,都对他这个以前玩弄笔杆子的人佩服的不得了。江南大营里的不少好事的人,还给他送了个“小诸葛”的名头。

    不真打怎么都好说,无非动动嘴皮子,设想设想现在,再诌上一些未来,好赖都不会死人。可这真的一打起来,那就是说啥都不管用了。不过,毕竟那个小诸葛的名头那可不是白来的,翁同书在看到托明阿无数次的攻取扬州均告受挫之后,敏锐地感觉到问题严重了。太平军不仅完全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无能、土气,而且还是“各种妖法”花样繁多、层出不穷,久攻不下必受其累,万一有个好歹那就一定不是小事情。孙子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走更待何时?在以前的仕途升迁的问题上,他还真没舍下脸去央告过老子使劲帮帮自己的忙,这次不行了,他以身体难以适应江南潮湿为由,骗过他的老子翁心存,终于抢在江南大营被全歼之前,跑回了京城。

    回到了京城,翁同书先是在兵部委屈了一阵子。堂堂一个三品的大员,却只能跟兄弟翁同爵这样的五六品员外郎、主事们搅和在了一起,甚至还不如人家,连个名分都没有,简直就象个“杂役”。其实,他并不知道,老爷子翁心存为了把他从扬州前线鼓捣回来,走的可是当时最火的懿嫔妃的路子。

    懿嫔妃虽然碍着面子在咸丰面前着实的帮了翁心存一把,可懿嫔妃是什么人,能被你们翁家爷俩这点儿的小把戏蒙过去?哼,不适应江南的潮湿?简直就是昏话!你们这些个常熟人要是都不能适应扬州那里的潮湿了,咱满洲的那些旗人还不早都在江南烂得只剩下骨头了。懿嫔妃不过是揣着明白使糊涂罢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已经以大学士衔领工部尚书的翁老爷子的面子就是大。山东大面积丢失,高官们不是被擒、被杀,就是跑得飞快,为了挽救大清朝,对那些底子潮的奴才们还得筛一筛接着用。又是翁老爷子出面,大权独霸垂了帘的慈禧太后唉了一声,“当初闲置起来,那也无非就是想憋上一憋他的士气,都是自家的子弟,这个时候不用还用谁呢。我知道,他不是个擅长军旅之人,就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吧……”

    于是,翁同书被外放了德州,当上了这个仅仅还剩下两府二十几个县的山东省的按察使。临阵逃跑,不仅没有受到处罚,短暂的委屈之后又升迁了,要是别人非乐疯了不可。可翁同书接到这个委任后,却像是吃了成串的猪苦胆,说不尽的苦楚。如今的山东那又是刀尖和枪口,看来自己这个倒霉运算是永远也挣脱不开了。

    对于翁同书来说,山东不舒服的境况还远远不止这些。山东巡抚马新贻是个官瘾大得要命的主儿,只恨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自己的拳脚,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没有他不想管的,谁争跟谁马上就急。

    同样是跟翁同书新走马上任的山东布政使袁甲三,号称性格刚毅,敢言直谏。想当年咸丰皇上刚一即位,时为御史的袁甲三就不怕打击报复,上书列款,弹劾有权有势的定郡王载铨“卖弄横势,擅作威福”,又弹劾刑部侍郎书元“贪鄙险诈,谄事载铨”。咸丰接到袁甲三的奏疏之后,立马亲自接见他,当面“明白回奏”载铨的那些烂事。在咸丰的干预下,经有司查证一切属实,导致了载铨竟然被免去了侍卫大臣的职务,并被罚去王爷的三年俸禄。此事那是震动朝野。不仅如此,后来袁甲三接着还曾弹劾过广西巡抚郑祖琛对地方暴民“慈柔酿乱”,弹劾江西巡抚陈阡“贿赂交通”。这两个巡抚也是难逃厄运,皆因袁甲三的弹劾而被就地罢免。这还不算,就是咸丰为了拼凑钱财来充实空荡荡的国库,也好养兵与太平军大战,经户部提出,懿嫔妃点头的恢复捐官制度、发行大清宝钞的时候,袁甲三也是照样上书亟陈利害。尽管朝廷还是没有最后收回成命,毕竟没有人追究过他的半个不字。

    就是这么一个被大清朝大小官员天天提防着的厉害人物,这回因为弹劾马新贻“伸手过长、蔑视同僚存在”,居然被朝廷颁下懿旨,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尔等自身不用命,又嫉妒他官伸手,实属不自重。值此大清朝危难之际,尔等应当同舟共济,少说胡话,多做实事……念及尔是习惯于捕风捉影,暂不追究,以后再若如此,定责不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结局的袁甲三,只好忍气吞声,上报朝廷背疮发作难以理事,带着本来准备着要在未来的战场上出出风头,也好凑足日后混迹于官场资本的大儿子袁保恒,灰溜溜缩回了京城。没呆多一阵子,又害怕没准儿哪一天装病的消息被透露到那位厉害的太后耳朵里,这爷俩干脆躲到了保定。

    翁同书跟袁甲三还不同,马新贻越喜欢揽权他越高兴。你说奇怪不,在京城的时候啥事都没有,刚刚到了德州,事儿马上就来了。他的老家早成了太平天国的控制区,家里面如今会是个什么样,在外面的这爷仨儿一直音讯皆无,偏偏他一走马上任,音讯就来了。最叫他感到奇异的是,家中继承了老爷子那无数的珍贵藏书,一直闷头苦读本来准备今年的大考一举拿下他个状元、榜眼什么的小自己二十岁的小弟翁同龢,居然把信直接写到了德州,好像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就要到了德州似的。

    “……家中一切安好,吾兄勿念。阴晴圆缺世事难料,还望吾兄好自为之,善待自己……”聊聊数语,翁同书却看得目瞪口呆。当然,不久之后,老爷子也是急信飞至,“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老爷子的信更加精简。

    翁同书就这么的病了,虽然“病得不轻”,他却不像袁甲三,再次施展腾挪的本事,而是依然坚持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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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决战 五

    看到马新贻仍然还蜷缩在门槛上的那堆白花花的**,翁同书眉头一皱,不满地瞪了眼身后跟着的德州州判邓尔恒。他现在丝毫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反而是有点儿心里酸酸的,似乎看到的不是别人的尸体,而是自己指不定哪天的样子。

    别看他在收到小弟和老父来信之前也像袁甲三一样的痛恨过马新贻,但在其后,他却暗中感谢马新贻能够叫自己安稳地在家“养病”。小弟和老父的来信他不可能看不出里面暗含着的深意,他们其实是都在警告他,千万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否则那是会牵连到常熟的一门老少的。如今人都死了,居然还放在这里暴尸,这也太……

    邓尔恒显然明白按察使大人在不满什么,他凑近翁同书的耳边,小声说到,“大人,事态重大,卑职不敢擅动。抚台大人是太后的心腹,又被当今议政王所倚重,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被身边儿的人刺杀了,上报到朝廷不免……”

    要说起来,这位邓尔恒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论起老爷子来,那也不比翁同书逊色,他的老爷子那可是当年曾经因为与林则徐一起在广东的禁烟而声名赫赫的两广总督邓廷桢。若再论起进士及第来,比翁同书小上几岁的他那更是远远地早于翁同书。

    想当年从翰林院先是出放湖南辰州,继而就任云南曲靖的知府,他也是风光过好一阵子。不过,就在他已经风闻自己要被晋升贵州按察使的关键之际,也是倒霉在了“匪乱”上。云南回回的起义风起云涌,巡抚为了逃避剿办不力的罪责,隐瞒实情,上书只言曲靖盗匪猖獗,根本不顾他豁出命来与回回们血战的事实,指责皆因他这个曲靖府有意推诿、养虎为患,并请求朝廷对他严惩不殆。结果,还是幸亏京城里有知根底的朝内朋友,帮着在皇上的面前进行了好一番的周旋,虽然他没被逮京问罪,但升迁的事肯定是别提了,不仅如此,还被降职到了德州。

    更叫他心有余悸的是,当他背负着满心说不出的委屈离开曲靖要来山东的路途上,就在即将要出云南的时候,居然被一群蒙面的歹徒抢了个净光,如果不是沿路各地官府的接济,他差点儿没讨饭讨到德州。当然,到了贵州的时候,就有人偷摸告诉过他,其实抢劫他的并不是什么土匪,而明明就是镇守云南的大清官兵所为。这些官兵,借助狼烟四起的民乱做掩护,专门干打劫来往官员的恶事。

    官兵扮匪打劫过往官员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可打劫到自己的身上,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再联想起朝内朋友说的懿嫔妃曾经在皇上面前力主要拿他当鸡,斩杀了吓唬吓唬其他不为朝廷出力的那些猴子们的密语,邓尔恒不仅放弃了本打算弹劾弹劾打劫自己的恶贼,怎么也要发泄发泄胸中恶气的想法,还变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没机会觐见过那位以前是懿嫔妃,后来是垂帘太后的厉害人物,仅凭着幻想,他就能被吓得多少次半夜里从睡梦中惊醒。虽然那位太后已经撤帘,可他照样担心,只要她一天不死,他就惧怕上十二个时辰。

    翁同书看了看畏畏缩缩的邓尔恒,心里一动。也是啊,虽然眼下是兵荒马乱的,德州到底还能安稳几天都难说,毕竟马新贻的死事关大清朝的颜面。堂堂一个抚台大人,在此危难时刻,没有死在捍卫大清的阵前,却栽在了一个污浊女人的石榴裙下,一旦传将出去,那也是好说不好听啊。再说了,一个巡抚就是那么容易地被杀的?如果朝廷追究起来,恐怕他这个按察使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他瞅瞅一边儿已经被衙役们五花大绑起来的凶手,再看看门槛上的那堆白肉,眉头轻轻地跳了跳。

    “大人……大人啊……您可要为抚台老爷报仇啊……”身上裹着一床布单子的马大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窜了出来,冲着正陷入思索的翁同书,指着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倒还显得有点儿得意的张汶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着,“都是这个恶贼,是他杀了俺的抚台老爷,你们为什么还不杀了他……千刀万剐了他……”

    马大菊破了声的凄厉哭闹,把毫无防备的翁同书竟给吓得浑身一颤。他瞪眼一看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赶紧稳了稳心神,目光扫了下邓尔恒。一到这里,翁同书就大致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从邓尔恒的眼神儿里,他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子就是引发马巡抚被杀一案的祸根。

    “在官府面前,哪里有尔等咆哮的份!”翁同书恶狠狠地扬手一挥,“来人啊,给我掌嘴!”

    他的话音还未落,不用他和邓尔恒又带来的跟班们动手,一边如狼似虎的抚台衙门的心腹衙役早就扑了上来,一把扯住马大菊的头发,左右开弓在马大菊那粉白的小脸上这一通噼里啪啦的狠抽。巡抚惨死,肯定要有新巡抚到来,而新巡抚有新巡抚的心腹,这前巡抚的心腹事必要受到冷落,你马大菊害了多少人啊,人家既得利益者能不跟你红眼。

    “够了!”看到衙役没完没了地越打越欢,翁同书气得一跺脚。什么东西,叫你打,你就打几下得了,还真打上瘾了,一个大老爷们揍女人很威风吗?

    “把这个女人和刺客一起带到前面大堂上去,赶紧把抚台大人先安顿好,也不怕这样伤了朝廷的颜面。”翁同书闷声地吩咐邓尔恒。

    马新贻的巡抚大堂,暂时成了翁同书的断案之地。刺客张汶祥翁同书并不陌生,而且对于张汶祥以前怎么跟上马新贻的那段历史也曾有过一些的耳闻。很自然,他在心里已经谋划出了一个将来上报给朝廷的马新贻为什么才会被杀的绝好情节。

    太平天国奸细张汶祥,假借兵败寿春之际,混迹于真正打算投奔马新贻的窦一虎溃军中,蒙蔽了马新贻,并伪装积极,逐渐骗取了马新贻的信任。此后,为了破坏马军的内部团结,密谋筹划了残杀窦一虎,并怂恿同为太平天国密探的女匪首马大菊,以美色引诱马新贻,企图窃取有关马颊河俄国盟友防线的绝密军事情报。由于巡抚马新贻不为女色所动,二匪恼羞成怒,在马巡抚从马颊河工地回府衙沐浴之际,残杀了马巡抚。

    这么做,其实翁同书是有自己另外一番私下的盘算的。一方面体面地应付了上面以及外界,另外一方面,张汶祥、马大菊那都是太平天国的叛逆,杀了他们,将来太平天国得势,德州沦陷,也算是他有功于太平天国方面。即便太平天国杀不进来,也无妨自己。

    翁同书心机不错,张汶祥倒也配合,不管翁同书问什么,他只是闭着双唇一句话不说。他觉得他已经够本了,再多的话都是没用,既然早晚等着一死,早死比晚死更痛快。可当翁同书说到马大菊系为同谋的时候,马大菊不干了。

    把窦一虎的死推在张汶祥的身上,马大菊真是巴不得的,心理面直欢呼按察使大人圣明。可说她是太平天国的奸细,还一同残杀了她的巡抚老爷,那哪里能行。老爷要是不死,用不了多久她就是堂堂正正的抚台小妾了,那是多么崇高又响亮的身份啊,她干嘛要杀老爷毁了自己?

    翁同书根本不管马大菊愿意不愿意,敢喊冤?马上有大嘴巴伺候,看你还喊不。这边儿打得马大菊鼻口窜血,那边儿有张汶祥点头作证,铁案如山。

    不说翁同书一通的紧忙乎,普留申科一听到马新贻遇刺的消息,急得差点儿又要晕死过去一次。

    如果放在平时,别说死了个巡抚,就是大清的皇帝死了,普留申科也绝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出现在现场。平心而论,他真是巴不得这块土地上的人都死绝了才好。放眼望去,这里都有什么?除去该诅咒的暴民,就是满地的无赖,他甚至都想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还可以叫这样的垃圾国度存在下去。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满脑子考虑着数万沙皇将士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了。

    可如今不同啊,他需要马新贻这条听话的哈巴狗。面对攻势强劲、海潮般扑涌而来的太平红军,他不仅需要钢铁一样的军队,可还需要在后面支撑他军队的脊梁啊。

    普留申科一溜烟儿地窜到了马新贻的抚台衙门,当他掀起覆盖着的布单子,一眼见到的是下面那具马新贻冰凉的尸首的时候,不由得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上帝啊……”他紧闭双眼,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随后,暴跳如雷地冲到了翁同书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喝问,“是什么混蛋杀害了我最忠实的朋友?”

    翁同书茫然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普留申科,对方到底在喊着什么,他丝毫也不明白。当尾巴似的跟在普留申科身后的通译又把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翁同书赶紧一直跪在大堂上的张汶祥、马大菊,“他们,太平天国的奸细。”

    忽悠一下,普留申科只觉得脚底下一软。什么,太平天国的奸细?上帝啊,难怪前面打得是那么的一团糟,闹了半天,毛病都在这里啊!有你这种杂碎在徒骇河给老子监工,太平红军不一下子就打过来那才叫怪了。

    愤怒中已经开始带有悲哀的普留申科突然抽出腰里的短枪,嗖地就窜到了张汶祥的面前,“好你个太平天国的奸细!”还没等其他人明白过来,顶在张汶祥脑门子上的短枪就轰的一声爆响。

    张汶祥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仰面横尸在地。不过,他的阴魂却还在悠悠地游荡在这座大堂内,舍不得离去。也许他还在为自己从前错误的选择,已经开始了后悔,也许,他是想看着那个卑贱的二嫂怎么走进地狱。

    一枪打死张汶祥的普留申科又疯子般的一把揪起缩成一团了的女匪,短枪在女匪的脑门子上刚一晃,马上就僵在了手里。

    女子天生的美貌,那可不是青肿和血渍随便就能够压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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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七章决战 六

    在这场气势恢宏的大战开始之前,不要说林海丰的敌人们,就是林海丰的那些亲密弟兄们也不是各个都能搞明白,既然会有今天,何必还要有几个月来看上去毫无建树的忙碌?何必还要有那个浪费了多少人大脑和唾液的和谈?

    这一切,只有从一开始就置身于筹划这场战争的圈子里面的人,才能有真正的体会。

    在全国光复之后,天朝红军在方方面面都曾经无数次地检讨过六年多民族解放战争的几乎每一个细节。很自然,大家都不会忘记回顾秘密情报战线上所付出的一切。从杨秀清一手创建、并掌握的最初太平军的反奸细机构开始,到林海丰组建、挂帅天朝正规的内务部,天朝的情报与反谍报系统由小到大,羽翼丰满。由于特殊的原因,在这条秘密的战线上,有即使是坐在你的对面,你也不会知道其真实身份的你似乎认识的人物,还有更多的,则都是为大家所不熟知的无名英雄。但是,天朝的情报与反谍报系统在民族解放战争中所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大家却人所共知。

    “在战争中,最健全的战略,就是一直等到敌人在精神上已经开始了涣散之后,才开始真实的作战。这样,一个对我们的敌人的致命的打击才会有容易完成的可能。”

    “我们真正的战争,往往是早在我们的军事行动开始以前,就在紧张地进行着了。”

    普提雅廷、穆拉维约夫、普留申科以及李鸿章等等,也不会不理解林海丰反复对自己周围那些叱诧风云的将领们谆谆教诲的这些话。他们或许也还曾多次的尝试过要这么做,该那么做。但是,当天朝红军如同大潮开始冲击和席卷着他们的时候,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不过就是争权夺利,各种原始的yu望横流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抱病”勉强出来的翁同书,眼看着死了张汶祥,又被抢走了马大菊,但普留申科瞪着眼睛打算威胁他必须要继承马新贻遗志的话还没出口,马上“病势就更加沉重”了,甚至当堂口吐鲜血(据说是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不得不被几个侍从抬回了自己的衙门。

    于是,也只有天降大任于邓尔恒的身上。

    普留申科只为自己的战争准备犯急,可以把一切稀里糊涂,邓尔恒却不可能这样。德州眼下除了重病在身的按察使外,还有能管着他的济东泰武临道道台衙门呢,他区区一个州判哪里能指挥得动这满城的官员。离开充满血腥气的巡抚衙门,邓尔恒就想往道台衙门跑,没跑两步,忽然狠狠地连擂了几下自己的榆木脑袋。他想起来了,一得到巡抚遇刺的消息,他在通禀按察使大人的同时,就派人同时通禀了道台衙门,去的人当时回来复命的时候就说了,道台大人几天前说是去禹城查勘徒骇河工程,就一直没回来。

    最近一段日子里,德州城内脚底板儿抹油开溜的大小官员可是不少,道台大人该不会也是一去不返了吧?一想到这里,邓尔恒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早在云南任上就经历过匪乱,并数次领着团练上阵的邓尔恒,按说胆量总要比只说不练的翁同书等人要大吧?其实,不然。在云南,至少他还能看到很多不愿意与匪为伍的百姓,而在山东不一样。他自己都不能不承认,要说山东有百姓们切齿痛恨的匪话,那么最大的匪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前来号称是大清朝忠实朋友的那些俄国人。水能载舟,更能覆舟的道理,邓尔恒这种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更何况,别人为什么跑得跑、病得病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知道府里面最近出现了没头的帖子,你说那上面是恐吓也好,是威胁也罢,总之是告诉了你跟着俄国人跑就要小心了。

    只要一想明白,邓尔恒可是就比翁同书来得很。他吆五喝六大张旗鼓跑回州衙,很有想为了俄国朋友卖把子力气的声势,只是刚刚跑到大门口,就一个不小心叽哩咕噜由打好几级台阶上滚了下来。当差役们七手八脚将大人抬进大堂,经过郎中仔细地一探视,呜呼,可不是崴了脚、伤了筋的小事,小腿骨居然都摔折了。

    普留申科现在可真的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而更叫他难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救援的兵马出去好几天了,可东昌府那面还在哭闹着恳请援兵,武定府也不例外。援兵呢?难道走丢了,凭空蒸发了?武定府方面的诺巴夫斯基上校更是喊得邪乎,太平红军火力、攻势之凶悍都是生来前所未见,散布在各地的军马都是不从军令,救援不利。如果德州总部方面再不派人来解围,他就要自己突围了。

    普留申科按着太阳穴,手指抖抖地在那张并不十分准确的大清地图上摸索着。按照时间推算,沧州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瓦西里耶夫骑兵部队现在大概也该靠近武定府城了吧?既然太平红军中路的攻击如此之凶猛,武定方面必定是太平红军的偏师,只要瓦西里耶夫骑兵部队一投入武定战场,情形就立即会随之朝着有利于自己一方转变。无论如何,都要首先粉碎一路太平红军的攻势,才有可能彻底改变眼下的被动局面。

    “将军,瓦西里耶夫将军急信,他们已经到达乐陵、庆云一线。可据当地官员通报,就在不久前,庆云以东发现太平天**队向北面运动。而且乐陵、庆云、等地现余防守兵力极其空虚,马颊河以南可以随处能够见到太平天**队在活动。看来,各地原有驻军都已经在被诺巴夫斯基上校调往武定府城增援的中途,落入了太平天**队的圈套。瓦西里耶夫将军以为,在后方得不到绝对可靠保障的前提下,不宜跨越马颊河向他们发动进攻。”

    “什么?你说什么?”普留申科冲着副官一声大吼,随即又在桌子上的地图上摸索了一阵子,大拳头猛地在桌上重重的一砸,“他们在向北运动……是什么样的军队?”他几乎要钻进地图里的脑袋忽地一抬,逼视着脸色惨白的副官。

    “不……不知道……”

    副官的话还没说完,就狠狠地挨了普留申科的一记大耳刮子,“混蛋……蠢猪……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瓦西里耶夫的骑兵部队分明已经到了马颊河防线北岸,而且亲眼看到了天朝红军活动在马颊河的南岸地区。那么,显然在此之前天朝红军或许有机会渡过马颊河,乘势攻占兵力空虚的庆云及乐陵。可为什么天朝红军没有这么做,却还会有天朝红军的人马在向北进呢?难道北进的所谓天朝红军人马不过就是为数不多,充作侦察或者骚扰的一些小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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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八章决战 七

    非也。

    在陈玉成的指挥下,红八军、红十军虚张声势围困武定府城惠民,两军主力却在左翼的红二十八军及右翼教导旅的协同下,一口一口地首先吃掉了被惠民城内的诺巴夫斯基四处抽集、呼喊来的各路援兵。

    随后,以当年林万青的福建子弟兵为主组建成的红二十八军在李增龄、梁成富的率领下,光复济阳、商河,迫使已经被曹伟人虚晃过一枪,如今显然已经陷入两面夹击之危境的临邑守敌弃城北窜。而惠民北部的阳信、海丰同样落入了红八军和教导旅的手里。

    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下,只要陈玉成愿意,南面继续围困惠民,北面就可以轻松拿下庆云和乐陵,回过头来再和诺巴诺夫斯基算算老账。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德州的普留申科还会继续稳坐在城内吗?

    为了牢牢地把普留申科的沙俄主力吸引在鲁北,最后加以歼灭性的打击,庆云、乐陵暂时不能打,武定府城惠民也要暂时叫它再继续“逍遥”几天。曹伟人部拿下了平原,面对天朝红军的猛烈打击,继临邑沙俄守军擅自弃城逃窜之后,普留申科为了保存实力,避免被各个击破,已经被迫放弃陵县。根据战前计划中的预计,只要惠民和聊城不丢,曹伟人红五军的中路攻势再放缓一些,普留申科势必就要不断地寻找机会向这两个方向增援。尤其是驻守在沧州的沙俄那支骑兵部队,在南下加入战场的时候,最有可能会被普留申科投放到武定。

    于是,在铺天盖地跨越黄河天堑作战中一直还没有出场的谭绍光现身了。红一军一路尾随教导旅打开的通道,一路由利津分头渡过黄河。作为天朝红军最硬的铁拳之一,红一军的一万多铁骑在正面战场上并没有多大的表现,他们仅仅是在教导旅围歼沾化增援惠民的沙俄兵马的同时,先扫荡了频临海岸的一些小镇子,随即又乘虚攻占了沾化,为其后攻击海丰的教导旅充当了回保障。

    教导旅攻克海丰,又飞夺横跨马颊河、控扼着登、莱、青三府赴京要冲的枣园桥。这个时候,已经扫荡干净了大沽河口的红一军,又在教导旅的掩护下,先向人烟稀少的东北,渡过宣惠河后,开始掉头西进。就在瓦西里耶夫的大队骑兵通过盐山还没有半天的时间,红一军却抄到了他们的后面,谭绍光充分利用了自己军中的那一个“尤金俄国译员队”的优势,夺取了盐山。

    而庆云百姓所目睹过的北进天朝红军,仅仅只是他们有意展示给大家看的教导旅的一部人马。

    不过,一路跋涉到庆云、乐陵的瓦西里耶夫将军不知道这些,他知道的只是已经有大摇大摆的太平红军骑兵曾经北去过。再问问那些据说是曾经亲眼看到了太平红军北进的人,到底过去了多少?众口不一。说千八百的有之,说数百的有之,还有人干脆说一眼看不到头。他根本无法确切地向普留申科通报。

    在盐山的历史上,曾经有着二千多年前的秦朝方士徐福,奉秦皇之命,带着在盐山及其周围所征召的数千童男童女及百工、武士,入海求取长生不老之药。他们俱衣食舟楫,经辗转漂泊,最后,成功地东渡扶桑,并用大秦的先进技艺,创建起了一个东瀛岛国的辉煌记载。如今,一场即将展开的真正的骑兵大对决,也在这里渐渐地拉开了大幕,再次把盐山显赫地凸显在中华历史的长河里。

    离开庆云的瓦西里耶夫数支搜索部队,在望树镇终于发现了急于想要找到的对手的踪影。先是一场说不出谁胜谁负的仓促交手战,之后,随着瓦西里耶夫把部队一批批的投入,在更加凶猛的打击下,望树的天朝红军顿时显出力不能支,仓皇逃过宣惠河北窜。

    看上去首战告捷的瓦西里耶夫,不仅没能从前面的捷报中获得一丁点儿的喜悦和安慰,反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望树的敌人居然在溃败中还胆敢北窜宣慰河,这说明了什么?这不明摆着是盐山城已经易手。要知道,从沧州赶到乐陵、庆云之后,盐山城就成了他这支军队物资快捷转运的重要枢纽,没有了盐山还行。

    瓦西里耶夫决定回师盐山。只是,这个时候的瓦西里耶夫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这个错误的引起,恰恰就是因为他第一次与天朝红军交手,即轻松地获取了胜利所致。他没有通告普留申科自己将要开始的行动,在他看来,只要全力回师,盐山不日就可重新回到自己的手里。

    一切似乎都是在按着瓦西里耶夫将军的希望进行着。宣惠河北岸的太平红军虽然仓促间已经临时构成了河防线,但在几次的试探性进攻之后,瓦西里耶夫很快就找到了这道防线的弱点。他避开太平红军顽强的正面,从西面砸开了太平红军的防线,主力顺利回渡宣惠河。

    等到一登上宣惠河北岸,瓦西里耶夫才发觉事态其实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恶劣。盐山并没有丢失,遥遥望去,盐山城头并列高悬的还是大清的龙旗和他们的三色旗,只是以城西距离盐山城十余里的孟村为据点,太平红军的营垒接连到了盐山的城下。

    瓦西里耶夫兴奋了。孟村首先燃起了战火。在这里,气势汹汹的瓦西里耶夫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从日上三竿,直打到午后,小小的一个孟村依旧是岿然不动。瓦西里耶夫又开始恼怒了。他咒骂手下的无能,盐山城下的太平红军由于受到了来自城里面的牵制,还暂时无法转身全力投入到孟村的争夺中来,如果现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都啃不动一个小小的孟村,真要是按照以前的假定叫你们去拿下盐山城,那还不是成了痴人说梦?

    看到沙俄们由于连日奔波的疲惫神态,欣赏着上演在孟村的那场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惨烈争夺战,谭绍光带着在“围困盐山的营垒里”休息了一天多的精兵悍将们开始出马了。

    展开十几里的一列列天朝红军骑兵队伍,威武整齐地出现了战场上。

    对于瓦西里耶夫来说,眼下的孟村已经不重要了,围攻孟村的沙俄兵们纷纷撤下刚才还是枪炮震耳欲聋的争夺战场,一批批地加入到正在排列起来的骑兵大阵内。

    瓦西里耶夫知道他们的对手中有这样的一支骑兵军队,就是他们在威海卫特别区干干净净地吃掉了他们二万余的沙皇忠实军队。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上这个对手。

    两支庞大的骑兵战阵在逐渐地接近,在相互距离仅有六七百步的位置,形成了对峙。在双方设阵和接近的过程中,刚才还作为主战场的孟村,到了天朝红军战阵的侧翼。

    疲惫的早就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的契夫卡上校,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的鬣狗,一扫满脸的阴晦和倦意。在这支拥有九千多人马的瓦西里耶夫骑兵军团里,真正能够称得上是沙皇雄鹰的,也就是他所指挥的七个营哥萨克。

    “将军,您看看他们的阵势,”契夫卡扬起手里的马刀,嘲笑地一指对面骑士间相互间隔稀松的对手,冲着瓦西里耶夫一撇嘴,“只要您一下令,我马上就可以从中间撕裂他们。我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懂不懂骑兵的战术。”

    “不要小看了他们。”瓦西里耶夫左右看看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各部,提醒着契夫卡,“我们在威海的失败,说明他们并不是一支可以轻易解决掉的军队。应该诱使他们先来冲击我们,上校,不要急着使用您手里的马刀,要先用枪炮来教训教训他们。”

    契夫卡摇摇头,看了看前后左右自己那些早已背挎起长枪,马刀出鞘的勇士们,“将军,他们已经很疲劳了,现在唯一可以使他们兴奋起来的,那就是对面那些中国猪猡身上迸溅起来鲜血,还有他们滚落下来的肮脏头颅。”

    “等等,还是再忍耐一下吧,亲爱的上校,”瓦西里耶夫笑了笑,“你很快就会有机会的。他们也是在盐山城下劳累了几天,这个时候他们也会着急。”说完,他又向后面的炮兵阵地派出传令兵。

    瓦西里耶夫不急,对面的谭绍光更不着急。在三排展开的骑兵后面,是他亲自带着军特务团、警通团守卫的炮兵阵地,在这里集中了全军的三百多具掷弹筒,再加上特务团、警通团的两千马枪,他给不久将会蜂拥而来的沙俄鬼们准备下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太阳还在西下,天空开始有些变得暗淡起来,可对面的太平红军毫无首先出手之意。这一下,不仅仅是契夫卡,就连瓦西里耶夫也吃不住劲了。

    “上校,准备攻击吧。”瓦西里耶夫无奈地举了举手。

    立马一个土坡上的谭绍光听到了沙俄军中呜咽而起的号角。随着号角的声起,大地突然一颤,紧接着是嗷嗷的人喊及马蹄翻腾的巨大声浪。

    面对着沙俄骑兵卷起的密集汹涌风潮,三列天朝红军的战阵也开始了缓缓地启动。而就在双方逐渐接近,气势汹汹的契夫卡骑兵群由慢跑、中跑,还没进入到快跑状态之际,处在首列邱远才红三师后面的红四师曹文玉的第二排骑兵突然提前加速,一个个红四师的将士从前面友军留出来的间隔里出人意料地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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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九章决战 八

    猛然冲出来的红四师将士,平端着刚刚从背上摘下来的马枪,各自一个盘旋的同时,扳机扣动,“乓乓乓……”霎时间,清脆的枪声压倒了战场上沙俄兵们的呼啸。

    随着红四师的出击、回归,第一列的红三师从缓缓的前进变成了缓缓的后退。而第三列的红二师却重复了红四师的同一个动作,快速地前冲,接替下一阵排子枪的红四师,“哗……”又是一排密集的枪弹,刮风般扫向已经被打得人喊马嘶、一时陷入混乱的沙俄骑兵队伍。

    谭绍光清晰地看着前面的战列眨眼间就完成了一次整齐的队形变换,各师顺序依旧,红三师不失时机地又在开始向前缓缓地启动。按照红一军的预订战术,如果这两次枪击还不能从根本上打乱沙俄骑兵的进攻势头,那么,接下来的红四师、红二师还会照方抓药。可现在看来,没有再来一次的必要了,由枪弹构成的完全出乎沙俄们预料的暴风雨,已经打得冲在前面的沙俄兵人仰马翻混乱不堪,而后面紧随而至的马匹却来不及闪避,密集的骑兵们相互冲撞,队不成形,完全丧失了进攻的主动。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向前一指,“冲锋!”

    “那个号角吹得啊,震天动地,听得人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是感觉着嗓子眼发干,心头一股一股的热气上涌。”当年在盐山城头上,顺着西面平坦的地势,不少的人们遥遥地亲眼看到了这难得的一幕,“开始听到过洋毛子呜呜咽咽跟哭差不多的号角,那个时候真是心里捏着一把汗,谁都知道洋毛子厉害啊,厉害到官府都惹不起,更何况是眼下铺天盖地来的那么多洋毛子了,咱们中国人真的能惹得起他们?可一听到咱们的号角声之后,咱们马上就放心了……”

    另外一位见证人是这样说的,“号角声之后,是遥遥传来的喊声,城上耳朵尖的年轻人听得很清楚,他们就跟着喊了起来。直到现在咱还记得,喊得是‘为了天朝前进’。当时城头上情形,没有经历过被洋毛子欺压过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好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了锣鼓家伙,那个叫敲的欢,还有顺手抄来的盆子、瓦罐什么的,能敲的都敲了起来,就连城西破庙里的那口老钟,也照样被人不住歇地拉响了。像咱们这些手里没有家伙的,就使劲拍打着城墙的垛砖,跟着年轻人扯着嗓子喊叫‘为了天朝前进’。嘿嘿,就是那天喊得啊,后来咱的嗓子哑了好几天,没办法,咱那个时候就是生怕喊得小了,前面的孩子们听不见啊。其实哑了嗓子的也绝不止是咱一个。当年药铺里的张先生为了治大家的嗓子,在药铺门口白白送药,最后满药铺再不到治嗓子的药了。说实在的,如果当时天朝红军关紧了城门不叫大家出去,别看咱五十好几的人,照样也能拿上家伙去敲翻他几个洋毛子……”

    气壮山河的冲锋号一响,邱远才的战马逐渐加速,当他高举着寒光闪闪的马刀,在一声“为了天朝,前进!”的暴喝中,战马变成了利箭。

    “为了天朝,前进!”成千上万个喉咙里爆发出同一个呐喊,坐下铁骑惊醒大地,万千的呼啸直破云霄。紧连宣惠河北岸,南北横阔十余里的战线上,三道红色的巨浪,以无坚不摧之势,翻卷咆哮着扑向密集的沙俄军阵。

    契夫卡果然“突破”了天朝红军的阵列,只是有些遗憾,他的这种突破不是由于他和他的雄鹰们的勇敢无畏,而仅仅是因为天朝红军的铁骑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跌跌撞撞、早已没有了开始时那种整齐威武阵势的契夫卡集群,凭借着马匹的惯性,恰好出现在了谭绍光摆好的“餐桌”前。

    严阵以待的红一军特务团、警通团的两千只枪口,顷刻间爆发出了怒吼,而后面早就红了眼的几百具掷弹筒,更是急不可耐地欢叫了起来。

    这一通暴打,对刚刚吃了一次大亏的契夫卡们,无异于就是雪上加霜。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枪林弹雨中,成批的沙俄兵撞倒马下,半空中飘摇的都是人的肢体,还有马匹的残骸。

    此时,欲哭无泪的契夫卡,以及他那混乱不堪的一堆堆沙俄“雄鹰”们,要是不恨透了这些毫无骑士风度、专门会打便宜手的“猪猡”们才怪。不过,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来清算,刚刚汹涌过去的三道巨浪,一个掉头,早已咆哮着又席卷了回来。

    “他们发明的这种毫无骑兵规范的打法,我们很难适应。起初面对着他们背挎着长枪,横马立刀的样子,我们还真以为他们会像真正的骑士一样,用刀来跟我们一试高低。可惜,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骑士风度,只会投机取巧。如果不是一开始的失误,那场大战很难说就一定是他们会胜。尽管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很疲惫了。”当这个瓦西里耶夫将军在天朝战俘营中回顾这场骑兵大战的时候,显然还是没搞明白几个问题。

    首先,谭绍光使用的这种打法那可不是他发明的。他不过就是借鉴了数百年前彪悍的蒙古骑兵之所以能够席卷欧亚大陆的经验,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蒙古骑兵在从前的俄罗斯所曾经建立过的那个金帐汗国。号称是职业骑兵出身,丰富的职业经验即使叫他站在谭绍光的面前,也绝对可以自以为是一些的瓦西里耶夫,却偏偏忘记了历史上的伤楚。

    “他们这些东方人的确是太精明了。”另外这位前哥萨克说得还很中肯,“战斗一开始就打乱了我们的阵势不说,当我们遇到他们布设在后面的强劲火力,而遭受到重大伤亡的时候,他们却没忘记施展侧翼攻击的技巧,一下子端掉了我们的炮兵阵地。如果说我们的疲惫还不足以导致整个战斗失利的话,那么,在他们精明的战术面前,失败恐怕就是上帝唯一能够选择给我们的结局了。”

    战争打得是结果,胜利的结局才是带给军人最大的面子。在林海丰点拨下的天朝红军的将领中,没有人愿意用自己成千上万个弟兄的生命去为自己博得一个所谓的“风度”的虚名,他们追求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却要最快、最狠、最大限度地去杀伤他们的敌人,取得最大的战果。风度,那只是将来在面对着他们的战俘的时候,为了尽量不动粗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最大的克制而已。

    我们优待战俘,难道这不是我们天朝军人最高尚的风度?当谭绍光微笑着面对瓦西里耶夫,问着这样的话的时候,瓦西里耶夫还会怎么说呢?

    三道巨浪汹涌澎湃地第一次席卷向沙俄的骑兵群,曾经坚守在孟村给了沙俄们一个迎头痛击的蓝成春,已经率着红一师奔出孟村,尾随在整个红军战列的右翼,随着右翼巨龙摆尾一般的一甩,围向了处在沙俄军阵后面的炮兵阵地。

    当中路和左翼的大队骑兵翻身杀回,红一师及右翼的部分军马却砍瓜切菜地在加紧收拾着卫护炮队的沙俄骑兵,还有那些几乎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炮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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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章决战 九

    丧失了速度和勇气的骑兵军团,面对着这样一场大决战,所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

    而几轮反复下来,瓦西里耶夫所感受到的,还绝不仅仅是压力的巨大,而是心力交瘁。作为职业军人,他看到了眼前的危险。原本盼望,但现在已经轮到被迫进行这种所谓的决战的局面,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很清楚,倘若再不及时悔悟,继续地这么纠缠下去,那接下来的结局会有多么的悲惨,他再明白不过。

    战场极其混乱(当然这是他指的自己一方),有序的骑兵营、骑兵团都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小集体”,与从始至终毫无懈怠的太平红军相比,刀光血影间,吃亏最大的是谁,不言而喻。

    瓦西里耶夫忍受不住了。

    “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官,在特定的场合下,我不怕士兵的伤亡,”这是瓦西里耶夫战后所说的话,“问题是我要保存下实力。这是一种很不对称的战争(这种话,在侵略者们自己倒霉的时候,他们说过不止一次),我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奉陪到底(所谓不奉陪,自然是为了找回所谓的面子,也及是风度)。当然,我不否认,如果我早知道盐山不在我们手里……”

    不甘愿继续奉陪下去的瓦西里耶夫选择了战略退却(用他的话说,也就不是败退)。只是这种退却太过仓促了。

    还能纠集起来的沙俄骑兵军团的一部分,在瓦西里耶夫的醒悟下,“及时”变转了期望,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歼灭谁的概念,单单只剩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梦幻。

    已经被迫卷入战团的瓦西里耶夫,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所处战区的形势,也许是一开始过于了匆忙,直到现在他才清醒过来,上帝,自己稀里糊涂进入的这个战区,竟然是如此的对自己不利!

    这个看上去“一望无际”的平原阔野,东面有孟村和盐山城阻挡(战役打到现在,瓦西里耶夫不会再被盐山带给自己的假象所迷惑),而南面有宣惠河,北面有石碑河,背后还有宣惠河的一条支流相隔,原来自己的骑兵军团像是一头无知的疯牛,无意间被牵进了一个四面不靠的绝地。

    南面不能走。瓦西里耶夫相信自己留在乐陵、庆云的兵马不会对这里的大战熟视无睹。但他不肯回去,一旦再重新渡过宣惠河,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别忘了自己当初渡过宣惠河可是去拯救别人的,现在别人都救不得,自己去了还能好?更何况得了势的太平红军也绝对不会轻易对自己罢手。

    背后的西面呢?一闪念间,他曾经认为这是一条最佳的退却路线。因为宣惠河支流容易渡过,而且过河还就有大清的驻军,至少可以能为自己抵挡上一阵。可他毕竟不是一个凡俗的普通的军人,而是一个战略军团的指挥官,即便是在选择逃跑的时候,他也不能不考虑由于自己的意外动作,会带给整个的战局一个多么危险的情形。

    北渡宣惠河支流,南皮、泊头、东光都将被太平红军一览无余,德州方向俄军总部的后路就会因此而被切断,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既然那几条路都不行,剩下的就只有重走老路返回沧州了。瓦西里耶夫记得很清楚,由此北去就是频临石碑河的王官屯,南渡石碑河的时候,王官屯数千百姓摇着沙皇三色旗的场面,在他的记忆中还依稀重现。

    就这样,乱军丛中的瓦西里耶夫下定了决心,向北杀开一条血路,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

    已经稳稳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的谭绍光,虽然不像瓦西里耶夫想得那么“仔细”,可他也在思虑中忙绿。瓦西里耶夫的骑兵军团一进一出乐陵和庆云,就宣告了乐陵、庆云的光复之战开始,趁着红二十八军完成西南方向作战,已经有能力回顾惠民之际,陈廷香的红八军将大举北渡马颊河。谭绍光丝毫也不怀疑只要陈廷香一出手,庆云、乐陵那就该归属于谁。退后一万步,即便庆云、乐陵的沙俄军队有多么的顽强,可以扛得住红八军这记铁锤的几番夯击,这两个地方的敌军也势必无法顾及宣惠河以北的主力。

    其实,谭绍光最担心的就是即将溃散的这些沙俄残兵西窜。为此,他为了促使瓦西里耶夫乖乖地服从于自己的命令,在最后关头又给瓦西里耶夫加了一把火。他把手头上的军特务团撒了出去,顺着宣惠河北岸兜击瓦西里耶夫,警告瓦西里耶夫,那里走不得,你敢走,我就敢追到底。

    在契夫卡集团的死命冲击下,脱离了战阵的瓦西里耶夫顾不上那些还在挣扎的沙皇勇士了,和他那些成群的沙俄雄鹰一样,几乎都是脸贴在马脖子上,风驰电掣地般地向着前方猛跑。后面,是愈发显得有恃无恐的天朝红军铁骑,在犹如撒开的大网一样地紧追不舍。

    月夜,带不给沙皇的雄鹰们任何的浪漫,他们所看到的只有黑夜中掩藏着的恐怖,后面那毫无休止的呐喊,像是一道道利刃,不是在他们的耳轮中,而是在他们的后脖颈划过。

    契夫卡满身是血,是什么时候左肩挨了那一刀,他似乎都忘记了。直到现在他还是心有不甘,怎么自己这些身高马大,驰骋大半个中国无敌手的英雄(契夫卡当年追随穆拉维约夫‘扬威’黑龙江流域,如今却跑到了山东,要说驰骋了大半个中国还真不过分),居然会惨败在那些骑在“驴子”上,猴子般瘦小的东方病夫手里,而且还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上校是军神,是整个军团的旗帜。”当契夫卡的哥萨克贴身卫队长进了战俘营,在天朝红军希望他能够像尤金等俄国反战人士一样,加入到天朝行列,为天朝的骑兵建设出点儿力气的时候,他依然这样说,“我根本不屑听,也不想看你们的什么骑兵训练,因为上校的训练方法是天下第一的,你们模仿不了,更模仿不来。哥萨克是无敌的,今天失败,不等于明天还是这样,我可以这样说,你们所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哥萨克,等着看吧……”

    据说契夫卡在训练中,绝对采用的都是真刀真枪的实兵演练,他的哥萨克们红着眼相互拼杀,适应实战中求得生存的良机。很多契夫卡带过的沙俄骑兵都说,这是血的训练,也是“钢铁的炼成”,如果来到中国的不是一些大多从来未经过战阵的军队白丁,太平红军那些“骑驴的猴子”,不过就是他们塞牙缝的夜宵而已。

    犹如丧家之犬、又似漏网之鱼的成群沙俄骑兵,在三面紧兜上来的追兵轰赶下,依稀看到了王官屯黑黝黝的土墙。仿佛是被越来越近的呐喊声、马蹄翻卷声所惊骇,掩没在黑暗中的王官屯陡然大亮。

    连片的火把顷刻间照亮了半边天,火光闪烁中,雁翅一样排开数不清的人马,没有呐喊,更没有喧嚣,悄无声迹。

    这条路真的走对了!瓦西里耶夫一看见前面的人马,心中不由得一阵放松。为了保障自己的后勤补给,自沧州往下,包括眼前石碑河南北两岸的王官屯、旧沧州集,他都事先预留了一些兵马,数量虽然不多,到底关键之时却都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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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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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