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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仔细翻阅一下曾国藩的湘军和太平军的战史,结论就很明确了。湘军赖以成名的两战,攻克安庆和天京。单说安庆一战,一八五九年冬,曾国藩坐镇指挥,分四路围攻安庆。一八六零年五月,清军水师提督杨载福率水师猛攻安庆下游的重镇枞阳。是太平军叛将韦俊(韦昌辉之弟)挖开了枞阳附近的罗德洲和下首的堤坝,引水进入后湖,才使得清军得以水陆并进。太平军守将连添福、万宗胜率师奋战,相继阵亡。六月二十日,枞阳沦陷,安庆危急

    一八六零年十一月,陈玉成率军十万多人,自桐城南下,在垌城西南三十里的挂车河与清军李继宜部展开激战.杀得清军尸横遍野。眼看胜利在望,不料又是这个叛徒韦志俊突然从后面直捣练潭,切断了太平军的粮道,使得太平军被追撤回桐城。第一次救援安庆失败了。韦俊叛变前,是太平军后期的五军主将之一。

    而一八六零年秋冬之间,忠王李秀成率南路大军从太平县出发,经繁昌、石台而入黟县,离曾国藩设于祁门的指挥部只有六十里路。曾国藩已经惊恐万状,甚至写了一封遗书,准备再玩个兵败自刎。可惜。李秀成没有乘胜直捣祁门,也没有按预定的路线向湖北进军,却擅自挥师浙江,转向江西去了,结果失去了解围安庆的良好战机。

    可想而知,此时的太平天国是洪秀全亲自主政,铁碗、集权的杨秀清没有了,受太平军将士爱戴的军事天才石达开也没有了。伟大的天王在派出数十万大军拯救安庆危局的时候,居然忘记了委派一个前敌指挥官。数路大军各自为战,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终于导致功亏一篑,安庆在坚持一年后,因无粮草而沦于湘军之手。

    是洪秀全自己把胜利的桂冠拱手送给了曾国藩。

    满清能统治汉民族二百六十余载,成功的诀窍就是叫汉人自己忘记了自己的文化,还有自己的民族英雄。他们可以祭起一个小肚鸡肠、全小节而忘大义的关云长,叫你去愚忠。可偏偏就有人甘愿忘记关羽的华陵道,把这个出卖所谓自己最忠于的大哥利益的小人当成了“武圣人”。后世穷酸极尽所能,大肆吹捧一个三番五次,只是因为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有了面子而自杀的曾国藩,难道和满清的愚民政策不是恰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专诸、荆轲、岳飞、文天祥都被打下马了,秦侩被穷酸们小心地扶着颤巍巍地也站起来了。不过,穷酸们毕竟胆子还不够壮,否则,岳爷爷怕是应该跪在秦侩的脚下的。他们怕什么?怕老百姓。老百姓是没有多少文化,可他们毕竟知道秦侩是大汉奸。

    于是,穷酸们转向下一个目标。去扶植老百姓不熟悉的人。穷酸们可以解释给百姓听,曾剃头不是曾国藩,反正你们也看不懂什么历史,更不会去读什么曾文正公家书之类。细想想,好象汉人就剩下了一个英雄,一个伟大的儒者、大师、军事天才、克己奉公、洁身自好的十全十美的英雄,集文武圣人于一身的曾国藩。如果外国人觉得可笑是正常的,而我们一点儿都不可笑,只是应该悲哀。一个民族,几千年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英雄人物”,还沾沾自喜,啧啧,难以想象!

    当曾国藩不顾城外千百的将士家眷,哭叫呼唤自己的亲人,渴望进城的时候,当长沙危机,本来是来救援,却又滞留株州,无所作为的时候,当曾国藩终于楼起株州知县的漂亮小妾,关上房门的时候,不仅李显章、章寿麟这些幕僚们彻底看穿了他们心目中偶像的真实嘴脸,就连他的弟弟曾国华也感觉看不懂自己的大哥了,他不禁心里感叹,这个“圣人”难道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难怪曾国华都看不懂了,就在几个时辰之前,由于得知国潢、国荃、国葆三个弟弟被太平军处死,还要被铸成铁像,遭万世唾骂,而且一家老小百十口都已经被囚禁得时候,曾国藩哭天抢地、伤心欲绝,大有和长毛不共戴天之势。而且还风魔了似的一会儿找绳子,一会儿扯出宝剑,又大有自杀之势,引得众官手忙脚乱,你劝我挡,闹腾了好一阵子。可转脸之下,这一切仿佛就成了过去。

    其实,曾国藩有曾国藩自己的想法。先说自杀,那是真真正正做样子给别人看的,要想自杀找给没人的地方容易的很,就是不想死,才在众人面前来这手。武士的自杀有两种,一是身处绝境,再无回天之力。二是感受到极大的耻辱。不论哪样都是为了自身的荣誉。曾国藩不一样,他是老师、大师、大宗师,刚刚出山就败的连北都找不到,他觉得没面子,只好自杀做秀玩儿。再说家人被囚禁,要说这百十口家人如被朝廷压了起来,那他还真是害怕,真要那样,再想有活着出来的,怕就难了。可在太平军手里,他可不怕。想打天下先要示仁义于世人,哪能一杀就杀个斩草除根呢?除非他们不想得天下。不过就是吓吓人而已。别看曾国藩打仗不行,玩儿这个他可是行家。之不过这话他不好和手下人明说。

    至于几个弟弟被杀,打仗嘛,不死人还叫打仗?根本不值一提,过眼烟云。所以啊,还是先舒服了自己再说。从一进株州,他就天天着急上火,越这样,脊背上的癣疥闹的就越欢,害得他就象个猴子,天天上抓下挠。株州知县的这个小妾娇秀他早就看上眼了,只是不得机会下手。如今除掉株州知县,如果就说他单单是为了娇秀的美色,还真冤枉了他。他主要目的还是不想进长沙,那里是个牢笼,进去就一定再出不来。留驻株州,首先需要的是地盘儿,更实际点儿说是要有财权。株州府库有银子,加上手下又善于“劝说”大户募捐,几天的工夫,已经聚集起了七、八十万两银子,正好扩军用。朝廷若是追问下来,到时候只要丢下株州向南一走,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府库的银子被谁顺走了。

    现在,舒舒服服地趴在床塌上,娇秀柔软的小手挠着他的痒处,鼻子里嗅着娇秀身上那可人的气息,一个字,美,美到家了。

    由于严酷的连坐法,和队伍中林林总总的说不清理还乱的亲朋关系,尽管眼见家人在城下哭叫,湘勇们苦在心里,又一时无所适从。在塔齐布、曾国华等人的严厉看管下,三个营的湘军除少数出现坠城逃跑外,还算稳定。不过,邹世琦留在城中的团练可就没有那么听话了,几天的时间,早已人影儿都见不到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曾国藩也没有预料到了。第一只成建制逃跑的不是别的,居然是曾国藩的侍卫营。说起这个营来,那还是章寿麟一手组建起来的。在株州,章寿麟亲手处置了株州知县,本以为是为了湘军的未来,当看见曾国藩毫无廉耻地最后竟把“犯官”的美妾纳为己有时,一种上当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看出来了,追随这样口是心非的人干到最后,是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的。不要说日后可能太平军得势,就是曾国藩最终博得了天大的功名,也不会与他们这些人分享。既然你曾大帅知道先收个美人儿就是为了“挠痒痒”,那就不要怪我们回家,那可是为了家中父老的安全考虑了。父老的安全显然比起挠痒痒来,要重要的多。

    章寿麟找到李显章,李显章兄弟两个正为将来犯愁呢。想法一提,马上一拍即合。在他们心里,太平军不重视文人,要想抹去自己身上的污迹,那就要有立功表现,自然就是带领人马一起出降。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练兵的时候可以昏天黑地的一通道理。策反也是一样,还是讲道理,而且现在有城外的家人和太平军帮忙,满城散布着天军射进来的文告,道理更好讲。走,家人、自己都能有好日子过,留下,死路一条,还会要连累一家老小满门抄斩。你曾大帅不是说绞杀太平军就是因为他们不讲廉耻,不讲廉耻就该杀吗?太平军到底讲不讲廉耻咱们都没看见,曾大帅你自己可算是先无耻到家了。李显章、章寿麟就如同亲眼看见一样,和自己的亲朋们讲述着厉害。亲朋们再和他们的亲朋们去讲述,自然是越说越真,越说厉害越厉害。辩证法是真理,原来维系湘军的东西,一下变成了瓦解湘军的最好武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章寿麟、李显章兄弟率领着两哨的侍卫营的兵勇五更时分到了北门。他们还算对得起曾国藩,按照章寿麟的意思,本来是除去曾国藩的几个贴身侍卫外,全部侍卫营的官兵都要拉走的。章寿麟就是这么个人,要么不做,做就来他个干脆的,叫你曾大帅彻底面目扫地。但是,李显章不那么认为,这毕竟是在株州,一旦风声泄露出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防守株州西门的是曾国华的部属。尽管西、南两面都有太平军的营垒,甚至东面近来也有些风声鹤唳,可这西门外一直平静的很。习惯成自然,在初冬的寒气逼迫下,城头上的兵勇东躲西藏,或是几个人猬集一团,保守着各自身上的热量。城门口的几个兵勇,同样闪在门洞的几个旮旯里,有的早已进入了梦乡。

    章寿麟看到自己的二百多人马都到了近前,城门处的兵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一边儿上去叫醒睡眼惺忪的守城兵勇,一边儿禁不住一声内心的慨叹,“这是什么无敌之师啊?简直就是丧失了一切抵抗意志的乌合之众!”

    “开开城?”一个年岁大些的兵勇疑惑地看着章寿麟,“那那小的可要先先去问问下哨官。有有严令的,得不到上上头的命令,就就不能开开城。”由于衣着单薄,他的身子在一阵寒风中有些颤抖。

    “你们的哨官呢?”章寿麟有些气恼地问。

    “在”老兵向城里望了望,“应应该是在前面的屋子里,也也许是去了别别的什什么地方。”他迟疑地说着,脸上有些无奈。

    “才不会在屋里,早他娘的不知道钻哪家女人的被窝儿里去了。”另外一个兵勇朝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咕哝着。

    章寿麟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他是个读书人,可幼年崇尚武功,生就了一个火暴梗直的性格。“你们他妈的是想耍老子啊?赶紧把城门打开,要不老子宰了你们这些王八蛋!”他怒骂着,随手抽出肋下的腰刀。他是把对曾国藩的愤怒发泄在守城兵勇的身上了。

    在后面压阵的李显章上来一把拦住章寿麟,瞅瞅城头上不时有人探头观望,他仔细看了下那个老兵,不由得笑了,“老王,是你呀。呵呵,都当了什长了。”

    老王看着李显章,刚才的惊慌少了许多,他咧嘴笑了笑,弯腰抱拳赶紧给李显章见礼,“是是老爷啊,您您也是一一起出城吗?”老王并不老,刚三十出头,身体强壮如牛。他原本是李显章家的佃户,湘乡招军的时候,还是李显章动员他入的湘军。

    “是啊,老王,”李显章笑了笑,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赶紧开城,我们是奉了大帅的军令去长沙请求支援的。咱们的家乡没有了,老少都不知道怎么样,再不杀回去,只怕什么都没了。”

    “谁说不是呢,”老王立马向几个手下一摆手,示意他们打开城门。看着大帅府的侍卫营弟兄早已迫不及待地上前拉动城门,他面色忧虑地望着李显章,小声地叮嘱着,“老爷您也小心啊,据说浏阳也已经归了人家,这里去长沙怕是也平静不了的。唉,能好好活着回到家里就好,金窝、银窝总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说到这里,老王的眼里闪动着晶亮的泪光。

    看到城门洞开,章寿麟率领着兵勇风似的冲出城去,李显章一拉老王的手,心里涌起一股冲动,“老王,送我一程,也许遇上敌人咱们就再难想见了。”说着,不由分说,拉上老王就出了城门。

    直到冲出距离城门一简之地了,李显章才松开老王的手,看着那一头雾水的老王,他指了指已折头向西急奔的侍卫营弟兄们,“老王,我们是要投太平军了,否则国不国、家不家,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如果不想当兵了,那就可以回家去,太平军一样会给你土地,将来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也对得起祖宗。”

    老王先是一愣,跟着反过来拉起李显章的手,再没有回头看那已经关闭的西城门一眼,“老爷,咱们快走啊,要不给丢下了!”正如李显章说的那样,从此,老王有了自己的土地。但是,为了永远能保有自己的这块儿土地,老王没有回家,他留在了天军队伍中。他本来没有大号,是进湘军前由李显章现给他起了个大号,王有田。后来在长沙遇上了翼王,翼王又给他改了名字,王贵田。再后来,远征新疆的时候,王贵田,这个农民的儿子,为了全天下的兄弟姐妹都能有属于自己的田地,为了祖国的荣誉,永远倒在了那里。天军史上从此永载着一个骄傲的名字,太平天国工农红军陆军上校,王贵田。

    是塔齐布首先发觉了大帅府侍卫营的叛逃行为。要说塔齐布可是株州城里最累的一个人了。他是湘军陆营的临时统领,负责整个株州城防。可自打北援长沙,他心目中崇高无比的曾大帅竟然一计无出,戛然在这里止住了脚步。先开始,还只是西面有太平军围堵,其它方向都没有敌情。按照现有湘军的实力,既然不能独自一战,那就应该要么进长沙,和长沙的万余守军会合,依靠坚城与太平军死战。要么干脆南撤或东走江西,另图发展。现在可好,浏阳被太平军占了,而江西的太平军一部也活动到了萍乡、澧陵一带。城西干脆还有一帮子天天“叫魂儿的乱民”,不要说不想走,再想走都来不及了。他相信,只要湘军一出株州,马上就会做鸟兽散了。

    更可怕的是刚才他又接到探报,说是沿湘江出现在城南一只船队,他开始还乍一激动,莫非是褚汝航的水师来增援了?可再接着来的消息,却叫他无论如何也激动不起来了。那是太平军的一只水师!完了,衡州完了!跑向南城的塔齐布差点儿没坐地上哭了。

    塔齐布掉头又只好发疯似的径奔大帅府,哪知刚到门口,又听说章寿麟他们率侍卫营的人马走了。他的脑子嗡的又大了一圈儿,这可真应了那句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的话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发布过任何命令给章寿麟,章寿麟一定是另有企图。于是,他大帅府也没再进去,进去也没有什么用,反倒惊扰了大帅的甜梦,他自己就又一边儿派人通知负责防守东、西方向的曾国华,一边儿带着身边的卫队跑步急奔西门。累呀!圣明的大帅竟没有在营里配备马匹,东跑西颠儿的全凭两条腿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痛恨起那个曾经是不可一世的曾国荃来了。什么好东西他都抢,全军的十几匹战马也都叫他弄走了,倒好,全贡献给长毛了。

    塔齐布到了西门,天也开始放亮了。塔齐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站在城头上,外面依旧是从前一样的平静,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姗姗来迟的曾国华是被人从城中的红楼里唤醒的。一夜的折腾,美酒佳人,叫他到现在还感觉浑身发软。看着一脸铁青的塔齐布,再看看自己的这些吊儿郎当的部属,曾国华顺手扯出侍卫的腰刀,一刀就朝昨夜值更的哨官斜肩带背地劈去。要是在平时,他这一刀下去,哨官的半边儿膀子一准儿被劈开,可是今天,这一刀居然被哨官坚硬的锁骨给抗住了。

    听着哨官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塔齐布再也忍无可忍,冲到曾国华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抽的曾国华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刀也飞了。

    “把这个混蛋给我押起来,”塔齐布指着地上还没醒过闷儿来的曾国华,大声命令着,随后,又上前扶起血流满身的哨官,“来人,赶紧把这个兄弟送郎中那里救治。”

    曾国华的歇斯底里怒骂,还有哨官不停的哀鸣渐渐远去了,塔齐布望着集合起来的值更兵勇,叹了口气。“弟兄们,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告诉弟兄们,长毛是不讲什么信义的,为了暂时利用一些人,他们会做出漂亮的宣传、蛊惑,真正到了他们那里,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可以从现在的战局形势上看的出来,他们是很惧怕咱们湘军的,到了现在,也不敢向我们动手。为什么呢?那就是湘乡的多数百姓其实根本就不满他们,在拖他们的后腿,配合咱们作战。弟兄们都安心干,大帅已经集中了数十万两银子,只要守住株州,大家就有大把的银子赚,到时候什么没有”

    一番苦口婆心后,塔齐布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尽管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了,可他还在坚持。因为他心里明白,长毛真正不共戴天的敌人是他。

    兵勇们也散去了,他们下岗了,至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干什么去?歇息吧,一觉睡下去,把明天交给老天爷。喝酒去吧,最好能有漂亮的或者是看着顺眼的老板娘的那种店铺,得过且过。

    不过,不管他们去做了什么,都会对塔齐布刚才的言论有疑惑。有银子就什么都有?哈哈,能用银子买你来亲爹亲娘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曾国藩本来习惯了早起,但今天起的晚了些。当他从床塌上爬起来,娇秀伺候他穿戴整齐后,他眯起一对儿小三角眼满意地看着娇秀,拍拍她的小手。这身边儿有个女人和没有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他又感觉到了家的温沁。

    他本来是想先和娇秀一起吃个早饭,然后再召集塔齐布等人商议商议的,可刚刚叫进外面的亲随,就得知塔齐布和几个幕僚早在前厅等候了。他皱了下眉头,只好先放弃了吃饭的打算,安慰娇秀先等等,然后,踱着官步来到前厅。

    一见塔齐布满脸晦气,焦烦不安的神色,再看看几个幕僚那似乎心不在焉的表情,曾国藩边朝正中的椅子上坐,边手捻须髯,慢条斯理地念叨着,“处事不乱,临危不惊,大将风度也。休息好,养好性情,才能妥善筹划一切。另外,这个这个”他很少照搬圣人的原话,因为他自己是“圣人”,说自己的才能显示出学问。

    塔齐布嘴张了两张,终于又耐着性子接着听先生的“道理”。

    曾国藩还没说够呢,可是他突然发觉一个异常情况。平时依赖为智囊的章寿麟还有李显章没在坐,六弟曾国华也没来,“塔统领,寿麟他们怎么没来?”他不得不终止了自己的发挥。

    “逃了。”塔齐布仰头看看房顶。

    “逃了?”曾国藩眼睛一下大了起来,“怎么可能,老六也能逃?”

    “唉!”塔齐布长叹一声,把前面发生的事情如实地说了一遍。最后,他咬紧牙关,恨恨地说到,“老六在这种时候,不仅疏于职守,明知道军心不稳,还玩弄淫威,如果不惩办,往后这兵更难带了”

    塔齐布后面的话曾国藩一概没有听进去,章寿麟居然带着两哨人马出逃,这足以说明城内的军心已经很难再控制了。他开始又想到自杀一把,一想起昨天刚刚才玩儿过这手,马上又来似乎也是不太合适了,于是,他就祭起了哭的法宝。刘备当年可就是靠哭才哭出的三分天下,我曾国藩至少也要哭出个效忠于我曾家的军队来呀。

    他哭的伤心,哭的捶胸顿足,哭的惊天动地。边哭,还没有忘记边数落起章寿麟们的不忠不孝、背信弃义、寡廉鲜耻不过,厅上的属下们不象以前买他帐了,竟然连一个上来劝阻的都没有了。不仅没有,幕僚们甚至心中暗笑,笑大帅坐下前说的那番“至理名言”。这下可好,曾大帅哭的没法收场了。

    他又只好暂且停住了对章寿麟等人的咒骂,开始边哭边思索未来的出路。其实啊,到现在曾国藩还有侥幸心理,那就是塔齐布用来欺骗西门兵勇的那番话,长毛们还是对自己有忌惮,不敢硬攻株州,所以才出了一个又一个“下三滥”的手段。都说那个石达开有才华,不过就是个不懂军事、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打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兵法上的东西。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

    曾国藩进城十天,终于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他收起眼泪,揉揉昏晕的脑袋,看了看厅上的众人,“曾某组建湘军绝非为一己之私,是为圣上分忧,为诸君计。老六的事情就算了,那个值更的哨长要当众砍头,军法不是儿戏,含糊不得。本来按照军法是要将昨夜值更的兵勇都杀掉的,现在特殊时期,也就罢了。这个眼下长沙是去不得的,还是先回衡州,待重新积聚力量,再和长毛较量。”

    “大帅,城南已经出现长毛的水师,使用的船只就是咱们衡州造的,那衡州早就丢了。”塔齐布呼地站了起来,大声说着,他的眼角儿湿润了。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人啊?简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加白痴。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什么?衡州丢了?”曾国藩手扶坐椅,身子向前一探,谁知顷刻眼前一黑,一头载倒在地。这他可不是装的。

    天军不攻株州,可不是惧怕谁。如果曾国藩进城的头三天就胆敢和天军开战,那么株州早就不在了。正是由于曾国藩的无所作为,再加上石祥桢的大胆偷袭衡州城,使得翼王石达开放弃了先打株州的想法,而是集中力量对付长沙。不仅如此,他还命令江西的胡以晃,分出一路兵马袭击萍乡,打消曾国藩东窜的念头。曾国藩已经是笼中的鸟,池里的鱼,就等抽出时间去拿了。

    石达开首先分兵攻打浏阳,引诱并消灭了由长沙出来增援的清军一部,同时浏阳也归入天军之手。这个时候,长沙城北面韦俊部下的战壕直挖掘到了离城墙不过二十步的地带。而南面石祥桢早已离开湘潭,同样把壕沟挖到了城下。天军对长沙的攻城准备已经完全就绪。曾国藩怎么也不会想到,虚张声势的天军在株州城下,总共只有不过四千的人马。

    长沙城内上上下下一片惊慌。随着天军对长沙的围困力度加大,湘乡又传来曾氏兄弟和帮助曾氏组建湘军的人被严酷镇压的消息,尤其是当企图支援浏阳的两千人马一出城就再没了回归之路后,天军的劝降公告开始越来越发挥作用。长沙城内谣言四起,老百姓人心振奋,城内原有的湘、楚等各地团练有的悄悄脱去军服,混藏到百姓之中,有的夜间缒城,逃之夭夭,就是城内的几千绿营兵,也是终日人心惶惶,兵无战心。

    湖南巡抚骆秉章、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提督鲍起豹和长沙知府金大卫面对严酷的局势,多次商议,想尽了一切办法,企图挽救长沙的危局。首先,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提出,立即请奏圣上劾侍郎曾国藩,湘军不停调遣,除去能骚扰地方豪绅外,真正打起仗来却是不堪一击。何况曾国藩到了株州依然隔岸观火,不能培养这种把国家利益置于自己之后的做法,必须马上罢遣这种没用的地方武装、严惩曾国藩。

    湖南巡抚骆秉章和曾国藩一样,也是一个昏庸之辈。正因为他对自己的无能深有感触,所以以前才拼命力挺曾国藩练湘军,他是想利用曾国藩来解脱自己身上的责任。现在他再傻也看透了,曾国藩无非就是个说家子而已,比起自己还有不如。自己对他总算有恩,这个东西竟然对自己的危难置之不理。皇上的话他不听,恩人的话也不听,只有他自己最重要。于是,骆秉章在给咸丰的奏章里,对地方团练的弊病大加痛斥,恳请圣上不要再迷恋于这种于事无补的策略中。

    对于城外太平军没完没了的挖沟,骆秉章等人一致以为,那是太平军打算地穴炸城。思来想去,骆秉章居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如果隔上几步把个水缸埋到城墙根儿,就可以听到是不是有人再向城墙挖地穴。提督鲍起豹对此又加以补充,不是都说瞎子的听觉最灵敏吗,那不妨集中起城内的瞎子,每人负责一口缸,不愁发现不了太平军的动向。

    于是,长沙城中的缸一下成了奇货,瞎子更是抢手。只要是个瞎子就可以坐守一个大缸,每天还可以领到赏银,于是,供不应求的瞎子队伍中,自然而然就混进了一些地痞无赖。为了骗得更多的赏赐,假情报层出不穷,忽而东有声音,忽而西来动静,引得官兵们手忙脚乱,一通的狂挖乱掘,疲于奔命。

    骆秉章越来越感觉到了末日的即将来临。中午,他想利用吃饭的时候再把几个要员聚集起来,他害怕一个人呆着,那样心里没底儿。可是等了半天,只来了一个鲍起豹,徐有壬、陶恩培居然都号称是病了。金大卫更希奇,说是率领手下的衙役在帮一个孤寡人家修缮房子,要过冬了,不能叫百姓遭罪不是。

    骆秉章的鼻子差点儿没给气歪了,这些混蛋啊,都在给自己留后路呢。他看看鲍起豹,鲍起豹看看他,都是一副的无奈。“老弟,要坚持啊,圣上不会放弃湖南的。”骆秉章声音有些哽咽。

    鲍起豹谓然一声长叹,“听天由命吧!”

    就在这时,城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巡抚府也被震的在抖,窗纸哗哗作响,屋顶上的灰土洒了一酒桌。没有片刻的沉寂,南面同样是爆炸声起。

    骆秉章手中的酒杯当啷摔到地上,浑身一阵颤抖,一愣之后,不禁失声大叫,“瞎子,瞎子怎么也没听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军根本就没有挖地穴,什么水缸啊、瞎子的,都是白浪费工夫。无论城南还是城北,蜘蛛网似的壕沟都挖的一人深,连通起来就形成了交通沟,里面天军士兵来往自由。尤其是抵近城墙处,大炮轰不着,弓箭射不进,人又不敢出来,城头上的清兵根本也不知道壕沟里天军到底在做着些什么。

    天军是中午前就已经饱餐完毕,一线集中起来的爆破手们,各自夹起一个个炸药包,就等着清兵的正常开饭时间。十来天的观察,双方似乎都摸准了对方的一些习惯。城上习惯了下面的土工,反正水缸里听不到动静,我就不怕。城下也知道开饭的钟点儿,除去城头的监视哨,其他官兵都会下城吃饭。于是,长沙攻城战石达开就选定了中午。

    当石达开和石祥桢手中怀表的指针,同时指向十二点十分的时候,南北两个方向,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由临近城墙的壕沟里窜出数十条身影儿。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对于天军的爆破手们来说,简直就是一步之差。

    在城头清军监视哨呆楞,跟着是弓箭、杂物乱丢的时候,后面战壕里,早已集中起来的天军的洋枪、抬枪、火铳等各种火器也立即向城头喷射,压制住清军。一个个炸药包在城墙跟儿迅速码放起来,随着最后一个爆破手翻滚回壕沟,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响。接着是一阵的宁静,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

    坚实的城墙被炸塌了十几丈宽的巨大缺口,城头上原有的清兵也在轰鸣声中早已没有了踪影儿。而正在争抢着用饭,闻警丢下饭碗抢奔城头的兵勇们,被如此强烈的突然爆炸炸昏了头,本能地捂耳、蹲身,或找地方躲藏,一时乱作一团。

    不要说清军兵勇震惊,就是前线的所有天军将士也在震惊。往常挖地穴,用棺材或大木箱送进里面大量的炸药才能达到的目的,现在只需要二十几个药包包朝城墙下一放就做到了。尤其是亲手把炸药包放到城墙下的爆破手们,他们都是矿山的挖煤工出身,作为天军的一只兵种掘子营,他们在历次攻城战中,屡建战功。挖地穴,填炸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是,象这种炸药包他们也是第一次使用,尽管提前有关于炸药包的具体用法和用量说明,大家还是觉得步太牢靠,特意加大了一倍的用量,现在,震惊之余,他们也知道了厉害。

    同样爬伏在战壕里的石达开举着望远镜,张大口愣了好一会儿,一瞅身边儿的韦俊,“冲啊!”

    韦俊如梦方醒似的一跃窜出战壕,“擂鼓,杀妖!”

    鼓声隆隆,号角齐鸣,天军将士潮水般涌向炸开的城墙缺口,和同样刚刚清醒过来的清军绞在一起。

    鲍起豹离开巡抚衙门,没有去城头,去北还是去南?去哪儿都一样,他心里明白的很,去哪儿也都没用。他黯然回到了自己的提督衙门,独自在后堂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拿起笔来打算想写点儿什么,想了一想,又丢下手里的笔。他走到了墙边儿,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抽了出来,阴森的剑芒叫他身子微微一颤。这把剑是他夫人当年送他的定情信物,那个时候他还在读书。还是读书的时候好啊!

    他一咬牙,利剑痛快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骆秉章本来不想死,他没头苍蝇似的在衙门转了好久,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他的确也做不了什么。刀不会用,甚至当幕僚建议巡抚大人,悬赏激励抚台衙门的兵弁与天军决死一战的时候,他还肉疼的厉害,说死也不肯。

    直到炮声稀落,杀声越来越近,站在衙门大门口,可以清楚地听到遥遥传来“生擒妖头骆秉章!”的阵阵喊叫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死已经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剩下的只是选择哪种死法而已。可不能被生擒啊,如果被生擒,象自己这样的大员,少说也是个千刀万剐,那个滋味儿实在承受不起。

    骆秉章抖抖索索地回到大堂,声音颤抖、嘶哑地呼唤了半天,终于唤来了一个厨子。抚台衙门早已逃的逃、散的散,没有人肯和他守在一起了。

    “真是患难见真心啊!”骆秉章望着由家乡广西带来的老厨子,眼中挤出几滴泪水,“他们都跑了,就你”

    “老爷,也许这个时候小人不该提出来,”老厨子垂下头,懦懦地说到,“这都就要到年底了,老爷今年的工钱可是一文也没给小人呢。”

    骆秉章愣愣地看了老厨子一会儿,赶紧跑进后堂取出一大包金银、珠宝放到桌上。他双臂紧紧拢着这些财宝,仰头看着老厨子,咬着牙关恳求着,“本本官想想求你一一件事儿。一会儿你找找根儿绳子帮帮本官自自裁,所所有的财宝两成归你,算做工钱。剩剩余的烦劳你带回老家,交付夫人。本官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忘你的恩德!”

    唉!堂堂一个巡抚,窝囊到自杀还要求人,吝啬到致死还要守财,满清不亡可真是天理难容了!

    骆秉章在老厨子的帮助下,上吊死了。他的死法,无论如何都会叫石达开内心感到不舒服。林海丰早和他说过,就是这个家伙,在成都亲自下令凌迟的自己。

    不管怎么样,石达开高兴还是大于失落。长沙之战虽然前后耗时近二十天,可是,天军损失甚微,士气尤其高昂。长沙攻城战的前期准备,对于韦俊部来讲,既是一场大练兵,又是自出武昌以来的一次大休整。因此,他只在长沙休整了一天,就把长沙交由石祥桢据守,自己则亲率韦俊部返身向西北进军,和岳州守将石凤奎两路夹击常德。

    不过,临行前,他还处理了一件事情,这就是左宗棠。

    在湘乡的公审大会上,眼看着憎氏兄弟、刘蓉等人一个个上了断头台,左宗棠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感觉死的实在窝囊,甚至有种耻辱感。哪知到了最后,台子上仅仅剩下他一个罪犯,他已经低垂着头,闭上眼睛,就等着死刑令发出,再被身后的天军士兵象拖死狗一样,扯着辫子拖去刑场的时候,杨辅清却并没有下达对他的死刑令。不过,他后来清楚地听杨辅清用粗大的嗓门说到,“鉴于左宗棠罪恶深重,他的处置要由天朝诸王直接处理,以警天下,故此本将军将其押送天京。”

    于是,左宗棠先被从湘乡转押湘潭。在湘潭,他重镣加身,独自被关押一室,没有人搭理他。随着长沙的攻克,马上他又被押来长沙,而且押送的路线,恰恰就是天军进攻长沙的路线。

第一百四十章

    “左先生,别来无恙啊!”一见到被带进来的左宗棠,石达开满面春风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拱手,“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呵呵,高季左,左季高,先生倒是很会开玩笑。”

    高季左,是左宗棠在第一次天军进入湖南前去探测天军最终实力,以决定是否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他临时灵机一动给自己取的化名。现在,听着石达开这么一说,左宗棠咧咧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也一时想不起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一到长沙,他身上的枷锁就被取了下去,又允许他洗了个澡。现在,洗去一身污泥浊水的他,身上感觉清爽了许多,心里却是更加忐忑不安,而且更加羞涩。怎么能不羞涩呢,自以为看透了不能最终得势的天军,显然已经预示着要得势了,自己反成了阶下囚,任人宰割。连日来闷坐细想,再加之一路上的所见到的,还有押解士兵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各种新消息,也更叫他感到天军里其实人才众多。象自己这样的人,也绝非是什么奇货可居之流。

    石达开看看仍然站立在屋子中央,表情极不自然的左宗棠,他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随手一指旁边的坐椅,“不要客气,今天,石某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想和左先生随便聊聊,来来,请坐。”

    看着左宗棠坐了下来,石达开又吩咐侍卫送上茶水,这才在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扭脸瞅瞅左宗棠,“形势发展的很快啊,我们不仅又打了回来,而且还坐在了长沙城里。其实,大致的情况你心里也有数的。从实际来讲,长沙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拿下,真要想拿,最多只需要一天。”

    他端起茶杯,冲着左宗棠举了一下,“湖南的茶叶还是很不错的,口感很好,来,左先生也喝点儿。”然后,他又接着说到,“可是,我们不想硬来,天军弟兄的生命是重要的,我们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当然,我们另外一个目的是要教育一下北京的咸丰妖头,不要以为八旗和绿营兵不行了,就把希望寄托在土豪、团练身上。曾国藩就是个最好的例证,他们口头上是为了朝廷卖命,其实更多的是出于自身的私利。为了以后的发迹,他们势必要首先保存自己的实力。呵呵,我们的目的可以说达到了,骆秉章已经按照我们的设想,给他的主子上了弹劾曾国藩的奏章,历数地方团练之弊端。咸丰妖头会很难过的。怎么样,对我们的做法,左先生以为如何?”

    左宗棠尴尬地笑了笑,他说不出什么。正象石达开所说的那样,他们目前的战法完全一反常态,看似不紧不慢,却处处暗含杀机。说实话,他们多次采用的围城打援之策,令以后的各路清军很难再肯相互照应,因为,一旦脱离坚城,搞不好就是自身难保。曾国藩坐守株州而迟迟不敢救援长沙,又何尝不是惧怕太平军的这一手呢?尤其是他们的轻兵迂回战术,下湘潭、取湘乡,更有甚者竟长途奔袭衡州,对自以为是的湘军进行一系列的釜底抽薪。他太明白了,只要曾国藩的这种兵制一倒,大清那就再难以找到能和太平军相抗衡的势力了。曾国藩找到了条本来可行的路,可惜他只会说,不会做。

    不过,自己已经是今非惜比,他已经没有了引经据典、再侃侃而谈的地位了。左宗棠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未来的命运,至少不能象曾家兄弟那样。“翼王殿下,”他吭哧了半天,还是选择了这个称呼,“左某已成阶下囚,哪里还有权力对殿下和殿下的军队品头论足。”他轻叹一声,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地说到,“这个这个天军对汉奸的定义还是还是太广大了些。天下数万万百姓,都剃发留辫子,尤其战争的双方,各为其主,很难说他们就是甘愿为”他的话说的低气不足,自己都感到牵强。不过,他这是试探,试探自己未来的命运,看看是否能有转机。

    “女真立国大清,使一个原本依附在我中华下的弱小民族独立出去,他们就再不认同自己是当年大明的人。所以,满清霸占中原,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不是以往的朝代更替,而是外国入侵。当然,取得中原大好河山之后,满清为了保住其统治地位,又开始宣扬满汉一家。是一家吗?”石达开放下茶杯,手一甩,“那不过是剂迷魂汤而已。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叫天下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奴仆。难道不是吗?我想请问你左先生,你是个通今博古之士,可是你是不是一样对现在的一切都很习惯了?你心里还有做亡国奴的悲哀吗?”

    左宗棠垂下头,不敢和对方正视。说心里话,他的确是习惯了所有的一切,如果没有太平天国的义旗举起,还是真没有想过什么亡国奴之类的问题。

    “石某也曾经是孔孟的信徒,也曾经麻木过,甚至年少时还有投效国家,报效国家之意。如果没有满清自己腐烂的作为,没有天王的点化,石某一样还是个行尸走肉而已。”石达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石某是广西人,但是是个汉人。汉人自以为文化精深,历史悠长,可恰恰是这些文化中的糟粕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而真正的精华却被人们丢弃到了脑后。对于那些没有文化的百姓,二百年的变迁,加上本族同袍中无耻文人的粉饰,使他们忘记了祖先,忘记了亡国之恨,情有可原。但是,在当今情况下,对于那些明明知道这一切,却偏偏假装忘记了,甚至拼命替仇人维护其利益的人,所有这些人都是汉奸,天军一个都不能饶恕。”

    石达开站其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然后手高高地一扬,“天军不但要推翻清妖的朝廷,叫他们滚蛋,还要清除一切伪君子和汉奸们,还天下一个清明。不是说满汉一家吗?好啊,你咸丰就领着你的奴仆们接着去游牧,留你的辫子,我们绝不干涉,但是,他们必须听从天国的管制。为了惩戒这个卑鄙的伪朝廷,清妖想做却又做不到的,天朝要做。那就是不允许清妖再有自己的文字,语言,不说汉话的一律杀!天朝是提倡各族兄弟平等的,单单天军内部,广西老弟兄中的壮族就不在少数。他们和我们曾有过同一个天下,大家亲如兄弟,现在,都是为了恢复我们应有的天下而战。石某也主张以仁义治天下,可是那要分对谁啊,对不仁不义之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想吧,天下八、九成可都是汉人,我们汉人难道就不能扬眉吐气一回?”

    左宗棠头垂的更低了。

    “石某金田团营前田产颇丰,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石某才甘愿追随天朝。”石达开目光直视着左宗棠,微微一笑,“老朋友了,石某不想和你谈更多的政事,你有你的观点。不过,今非惜比,天朝的制度也比年初大有改进,随着局势的发展,我们还要改。只要对百姓有益的事情,我们都会去做。当然,作为老朋友,石某还是给你指条出路。”

    左宗棠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着石达开。还有出路?他内心一阵的渴望。

    “左先生应当不是个糊涂人。清妖在这二百年里,何曾有过一天放心过天下的汉人?他们就怕汉人们清醒过来,翻了他的天。可是汉人们却宁肯堕落。因此,只要你写篇檄文,讨伐那些为了个人利益,而不顾天下兴亡,不顾百姓的汉奸走狗,念你罪恶不深,天朝也许会网开一面。”石达开回到座位上,又端起茶杯来,“对你的处置,就是石某一个人也说了不算。要等株州的曾国藩就擒后,把你和他一起解往天京,由天朝来决定你们的命运。毕竟曾国藩现在是天军的头号敌人,而你是他的帮凶。不过,从朋友角度,石某可以在此期间尽量为左先生的生活提供方便。呵呵,都曾是孔孟的信徒,这待人以礼总还是要讲的。但左先生要千万记住石某刚才的提醒。我们中华地大物博,还是很需要人才去治理的。”

    “曾国藩?”左宗棠似乎有些疑问。

    “呵呵,当然是他。”石达开喝口茶水,咂了咂嘴,“不用三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了。绝对是个活的。”

    “他他可是很要面子的。”左宗棠摇摇头。

    “恩,假斯文嘛,当然要死顾面子。”石达开哈哈地笑了,“不过,他更珍爱的是他的生命。你想啊,人的命要没了,拼命捞到的那些东西谁享受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左宗棠害怕被押去天京,如果那样自己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被俘之人了。可他又实在不想这么快地低头。投降,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要叫他写那种文章,还有个面子问题。看着石达开已经要有送客的意思,他鼓了鼓勇气,吞吞吐吐地说到,“左某和曾国藩毕竟不是一等人,也不是大满清的官员,要杀要剐何何必要去天京。”

    石达开仔细看了看他,摇摇头轻轻一笑,“不错,曾国藩是二品大员,你不过是个幕僚。可是,真正作恶的就单单是那些官员吗?有些卑鄙文人、幕僚其实远比一些无能的官员更可怕。如果你我都能在年少时多看到些真正的中华精髓,少点儿假圣贤、伪道学,还会有今天吗?你甘心辅佐曾国藩,企图创建什么新兵制,为的是什么?曾国藩们有曾国藩们应该对我中华承担的责任,而你左先生也一样,天下能有今天,你同样逃不掉你应该负的责任。说句不中听的话,换了你左先生坐到了曾国藩的位置上,你远远比他更恶毒。”

    “左某是阶下囚,自然说什么都没有道理。”左宗棠的牛脾气忽然上来了,我是有降顺之意,可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台阶啊。他头一偏,嘴里咕哝着,“顺天意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错,暂时是有不少的下层百姓得到了些实惠,拥护你们,可是,你们不重视圣贤、轻视文人,只怕”他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谁说我们不重视圣贤?谁说我们轻视文人?”石达开依旧文雅地看了看左宗棠,“你见过我们焚书坑儒?看看我们的天军,还有哪只军队会有我们这么纪律严明?难道这不是中华文明的象征?至于说到轻视文人,那石某也可以说句明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化人天朝都需要,对那些无耻的文人,就是要使用铁腕,不但要从其精神上予以彻底击溃,还要肉体上加以消灭,以免贻误后世。”

    石达开看着不声不响的左宗棠,呵呵一笑,“会认识几个字,会写个八股文,从早到晚期盼考个什么举人、进士的,以光宗耀祖,那也算人才?清妖也许很需要这样的人,天朝不需要。天朝需要的经世致用之才。天朝在兴新学,还要广派有志之士去西洋留学,培养对我中华有用之才,你说的那些所谓文人,不久将成为一种特殊的文盲。早晚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

    左宗棠不相信地正眼看着石达开,他也早有师夷以制夷的“宏伟”念头,可是真比其人家说的来,那简直不值得一提。这会是真的?

    “哎呀,还有你左先生说的那个顺天意,”石达开一撩王袍下摆,搭起腿来,“都说真龙天子坐天下。龙是我中华特有的产物,满清陋涩之地会出龙?还什么从龙入关。哈哈,可笑至极。左先生如果有幸,将来兴许能见到下凡到天朝的真龙,我们天朝的安王、宁王两位殿下。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怎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你们难道还不知道?”

    “听过谣传。”左宗棠似乎不以为然。

    “谣传?难怪你们会打败仗了。”石达开叹口气,“如此重大的事情,对你们来讲只是个谣传,呵呵,呵呵,实在是无法恭维。实话告诉你,为什么石某的大军要先打长沙?就是我们的安王殿下知道曾国藩在衡州练兵,而且还没练好,此战的目的,攻长沙在其次,彻底消灭曾国藩,给那些还对清妖抱有幻想的人敲个警钟,才是主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脸色泛红的左宗棠,“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曾国藩的幕僚章寿麟、李显章兄弟已经归顺了天朝。李显章兄弟已经开始主持湘乡的县务,而章寿麟将随同石某参赞军务,不能说我们不重视他们吧?”

    左宗棠一愣。

    胸有成竹的林海丰离开天京,乘船顺江而下,抵达镇江,东征的大幕拉开了。

    江阴,一座不大的城市,然而,它的独特地理位置,却又注定了它的重要性。它位于天京和上海中间,长江在这里变的最为狭窄,仅有两公里多宽,形成了天军水师进军上海的瓶颈口。江阴,还是一个明末抗清的一个英雄城市,这里的人民为了反抗满清的剃发政策,曾经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运动,它的光彩之处丝毫不比史可法的扬州保卫战逊色。

    林海丰更忘不了这一点。江阴早在很多天之前,大街小巷就流传开了许多的无头帖子,帖子上写着一个在老者们心里知道,却很少提及的名字,阎应元。还写着他“宁愿留忠发,不肯剃女干头,穿戴汉服死,不做旗装奴”的夙愿,和他临终前一日,在江阴城楼上留有的一首绝命联,“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江阴的百姓终于想起来了本来自己应当骄傲的东西,他们想起了在那八十一天的血战中,阎应元与全城百姓同仇敌忾,击毙鞑虏七万五千余人,其中包括了三位满清的王爷和十八位大将。那些有关阎典史的传奇,成为最热门的私下话题。长者们如数家珍地向别人讲述着自己从自己长辈们那里听到的东西。阎典史那是个神人啊,他几乎使用了三十六计中的所有计谋,诈降、设伏、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声东击西、夜袭敌营、城头楚歌,居然连人体炸弹也用上了。

    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老者们往往会很自豪地告诉家里的晚辈,最可敬的要算是当时城里的一些老人了。为了汉人的荣誉,他们应阎应元招募,自愿出城诈降,将炸药放在装银两的木桶夹层中,在献纳时突然引燃导火索,这些须发皆白的老者与清军王爷、上将及三千贼寇玉石俱焚。说到最后,老者们会咂吧着嘴,叹息着,那时的人有骨气啊,一些投降了满清,翻回头来再引领清兵攻打江阴的时候,他们的亲人会眼都不眨一下地把刀或矛挥向这些软骨头,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认你。唉,全城近十万人,大部分都死光了,没剩下几个。

    江阴的上上下下,知道的最多的一个新名词,就是“汉奸”,也就是汉族人中的败类。

    就在这个时候,以陈玉成红军教导旅为前锋的东征左路大军,突然乘夜色三面包围了江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东征左路军的目的,是要首先扫清长江的沿江清军要塞,保障天军水师能够顺利东下。

    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陈玉成按照安王的指令,自镇江到扬中,而后一路风驰电掣,先后击破几个试图拦路的地方土豪武装的土围子,率先绕到江阴城的东面。

    江阴城中的清军,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想象不到太平军会如此快地兵临城下。他们也探听到了镇江有大批太平军云集的消息,但他们估计,太平军企图打破江北大营的可能性大。即便太平军另有企图,那也是应该攻打苏杭。连日来的无头帖子,其实就是为了扰乱江阴的军心,以防止其出城捣乱而已。

    于是,当曾水源部大队人马云集西、南两门的时候,如果不是剧烈的炮声响起来,城里还沉浸在一派歌舞升平之中。

    江阴是个小城,此时的人口不过六、七万人。要说起驻军,除去镇守江阴要塞的一千多绿营兵外,能够守御城池的绿营兵寥寥无几,即使再加上能够动员起来的大户家丁、地方练勇,正常的情况下也不过两千人。更何况是现在,半数的协防者已寻找各种借口,不愿再来相助。现在,面对天军两面猛烈的炮火,仓皇组织起来的防御人马,只好迅速分头朝着两个方向集中,并向要塞守军紧急求援。

    教导旅此时静静地掩蔽在江阴东门外。按照常规,也许林海丰该把教导旅放在最后,没必要这么早使出来。小小的江阴,只要曾水源的万余人马,就已经足够解决问题的了。可是杀鸡也要用牛刀,这是林海丰的作战思想。西、南两面真刀真枪的猛烈进攻,既是实攻,又是佯攻。冲上城去,那就是真的,一时僵持住了,两个小时以后,教导旅就是一只奇兵。他需要的是时间,必须尽快把左路军推进到昆山和太仓一线。

    在一片树林后面,陈玉成仰头看了看天上那一弯缺月,又瞅了瞅手上的怀表,十一点三十分。他的心里有些兴奋,每次战前他都会有这种按耐不住的兴奋感。他收起怀表,搓了搓手,而后看着聚集在身前的几员大将,这里有副旅长潭绍光、参谋长潭体元,吴如孝、陈桂堂、叶芸来、陆顺德、吴定彩五个营长,还有特务连连长陈廷香,警通连连长蓝成春和勤务连连长洪春魁。

    教导旅受领的第一个任务,本来是等待江阴城里可能弃城东逃的清兵。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陈玉成开始布置第二套攻城方案。

    “按预定部署,再有半个钟点儿,我们的攻击就要开始了。一营吴如孝部为先锋,负责炸开城门,各营按次序依次跟进,进城后各部分左右两路齐头并进,直奔江边要塞,炮营随副旅长行动。如果中途遇上有清妖,就先击溃它,不要纠缠,把清剿的事情交给曾丞相部负责。特务连留下镇守城门,侦察、警通、勤务等其它旅属各部,由潭参谋长率领,负责夺取府库、粮仓。”

    “什么什么,我?”陈廷香听完旅长的部署,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来守城门?”

    “怎么,你守不住吗?”陈玉成反问了他一句。

    “嘿嘿,我我还真没守过呢。”陈廷香陪着笑脸儿,“旅长,你不会是因为上次在殿下面前打赌我输了,却没有帮你洗衣服,故意报复我吧?那城门爆破可是我们特务连的拿手好戏啊,哪次比武还不都是我们赢了?”

    “你们挖战壕还是第一呢,下次有挖战壕的任务,我保证不和你抢。”吴如孝小声地笑着,一脸的得意。

    “就是,别每次打头阵的好事儿都由你特务连包了啊,总得大家匀匀。”炮营营长陆顺德也嘿嘿地笑着,凑着热闹,“从镇江一出来,我们可就是跟着你的屁股后面跑了,还不知足啊。”

    “去你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啊,”陈廷香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这一路上的小打小闹那也叫打仗,整个就剩下跑路了。再说,有本事你们端着小炮去打先锋,我保证不和你抢。”

    陆顺德一笑,“你看,说错了不是,真打起来,还不是我们炮营先说话。”

    “狡辩,”陈廷香撇了陆顺德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潭绍光制止了。

    “好了,大家都去准备吧,陆营长说的对,打先锋要轮流着来,各部队都要有个锻炼的机会。再说,一旦出现万一情况,城外赶来了清妖的援军,城门守不住的话,我们岂不要被抄了后路?这个任务可是不轻哩。”潭绍光冲陈廷香说着,随即又转头看看陈玉成,“咱们可也得事先说好了,不许你再带队前冲。”

    “好啊,”陈玉成呵呵一笑,“我带二营,进城后你们一、三营居左,我带着二、四营居右。”

    “你啊,最好不要钻空子,”潭绍光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一指二营长陈桂堂,“陈营长,绝对不许旅长冲在前面。他要是敢违犯,回来就马上告诉我。哼,我要报告给殿下,到时候有他的好看。”

    陈玉成孩子似的咧咧嘴,嘿嘿一笑,“哪儿敢啊,从镇江到这里,我哪次不是都走在你的后面。放心,这回也一样,我一定走在最后。”

    教导旅盼望已久的预定攻击时间即将到来了,借着一座土丘的掩护,炮营的十门六○迫击炮立了起来。后面是早已跃跃欲试的吴如孝一营官兵。经一再请求,才被安王特意安派到教导旅来从事爆破的邹国剑,率领着十几个爆破手,开始躬身猫腰,利用地势,向城门悄悄地靠近。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江阴城的东门忽然洞开,由打城门里先是出来一小队清兵,一番四下张望后,紧跟着开始慢慢涌出来一股人流,人流中不仅有轿子,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叫。

    树林里,正借着月色,用望远镜密切注视着城头动静的陈玉成马上意识到,果然有城里的部分豪绅大户和官员在企图逃跑。他不觉又把望远镜顺势移向邹国剑和爆破手们。显然,出来的人并没有发觉眼前官道的下面,已经和大地融为了一体的爆破手们。而距离城门仅有百十步的爆破手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闹的一时停止了移动。

    陈玉成急得一跺脚,这个书呆子,怎么能停下来。他来不及细想,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按刚刚变动的计划行动了,尤其是炮营不能再开炮,城里出来的有妇女和孩子。他疾转身从侍卫手里一把抢过马缰绳,嗖地跳上战马,冲着后面的警通连高喊一声,“传令下去,不要开炮,不要伤到妇女和孩子,吹冲锋号,直接抢城门!”话音未落,他已经犹如一支离了弦的利箭,冲出树林。

    一只钢铁的军队,其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每一个单位,甚至每一个士兵,都要依然能不慌不乱地坚决履行各自的职责,并正确选择自己应当承担的义务。教导旅就是这样的一只军队。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有即将从眼皮底下过去的清兵,此时的邹国剑并没有任何的犹豫,而是脑子一闪。很明显,清妖并没意识到东门外会潜伏着一只精兵。由于害怕惊动可能存在的天军探马游骑,这股清妖甚至连一点儿照明工具都不用,而是摸黑潜行,大概是想逃往上海方向的。

    冲进去,借助这股逃跑的人流掩护,直接去夺城门。片刻的思索后,邹国剑打定了主意,同时迅速把手向后一挥,“跟我上!”随即腾身跃起,斜刺里窜向从城里出来的人流中。

    出来的这股人流,正是江阴守备、知县的家眷,还有一些商贾富户。对天京、扬州、镇江、扬中等太平军控制区域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心知肚明。正因为往日里作恶多断,情知民愤小不了,才面对天军巨大的攻势下,选择了仓皇出逃之路。

    负责护送两位大人家眷的只是几十个清兵,猛然间由黑忽忽的田野里跳出十几条黑影儿,兵勇们自然吃惊不小。可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黑影儿早又融进了身后的逃亡队伍中,又没有什么敌意表露出来,他们也就放了心。看看四周围和西城、南城形成强烈反差的宁静的旷野,他们的确深信,这里真没有长毛的人马。

    守备和知县大人家眷出城,东门守城的千总是接到了直接命令的,他不能不放出去。而那些商贾富户却是浑水摸鱼,靠银子买的路。知道早的已经出了城,晚得到消息的,还在陆续地向城门涌来。千总大人不糊涂,他命令城头上的手下“瞪圆眼珠子盯着城外,以防万一”,只是在另一方面,他可是装起了糊涂。想跑的就一定都是有钱人,你愿意出钱,我就借给你路,反正你守备大人叫我开的城门,只要城门不失,顺手牵羊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争就是这样的无情和残酷,再坚实的城池,也要分谁来把守。一念之差,同时就注定了要付出的是血的代价。

    江阴城外,原本地动山摇的炮声,在现在的把总心里似乎还很遥远,或者说是还不够响亮。可是,就在这时,城门外忽然响起的一片激扬的军号声,在他听来却是格外地响亮,又是格外地新奇,似乎还有些凄厉。

    千总大人和城内外涌动的人流一样,象是被使了定身法,竟一时都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直到潮水般奔涌而来的战马敲响大地,如雷灌耳的喊杀声冲破云霄,再加上城头了望哨那失了声的一片惊呼,“长毛来了!”人流刹时乱了套。出城的人急着要缩回城来,而城里的却还不知所措,拿不定是出去还是回去的主意,两下交顶,一时堵塞了门洞,大人叫,孩子哭,乱成了一锅粥。

    城头上,由于错误地判断了太平军进攻的方向,人数本来不多的清兵,也有一部分被守备大人抽去支援岌岌可危的南门,这里剩下的总共不超过百来号人。如果没有号声和马蹄声惊醒他们,绝大部分的兵勇,还都这里靠着,那里坐着的伸长脖子,目光也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侧耳细听着远方时而激烈,时而沉寂的炮声,也想着各自的心事。有经验的兵勇,甚至可以凭借炮声的起伏,想象的出那些地方的争夺战有多么的残酷,还可以猜测的到双方孰优孰劣。其实,在他们心中,早明白了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否则,守备和知县大人的家眷也不会立即开溜了。

    这些绿营兵们原本也应该是无畏的勇士,当兵关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取一家老幼急需的微薄收入,也都是从离开家门,走进军伍时早做好的精神准备。可惜的是,他们长期混迹于地方纷繁杂乱的事务之中,跟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渐渐习惯的是白吃、白拿、白占,学会的是利用手中哪怕只有丁点儿的权力,也要去捞取永无止境的好处。军纪废弛,训练成了难得一见的新鲜事儿,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们好象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这一切,不是虚幻,恰恰都是满清绿营兵已经多年形成的痼疾。

    当然,如果是人多势众,再有官长的严厉督战,兵勇们相互壮胆,倒也能为之一战。只是千万别落了下风,一旦出现大势已去的情况,那兵勇们绝对是脚底板儿抹油,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当这些已经预感到大势不妙的兵勇们突然在迷惘中被唤醒的时候,看到夜色里已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批马队呼啸着疾弛而来,再听到那撼人心魄的奇怪号角,他们首先想到是城门还在大开着,完了!如果远处冲过来的是天军的步兵,守城的兵勇们兴许心里还能稍微踏实些,可要命的是,偏偏来的就都是骑兵,兵勇们的精神迅速濒临崩溃。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守城兵勇也不管下面黑压压的人是谁了,开始胡乱向城下射箭,丢掷几个随手够得到的杂物。随后,部分的兵勇,又是自然不自然地跑下城头,可能是想和千总大人共同守护下城门吧,也可能是为了最后时刻溜之大吉寻找个便利条件。

    城门口,醒悟过来的千总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一手抽出腰刀,“关城门,快关城门!”他大声嘶喊着。看到手下的一些兵勇开始的兵勇开始踢打,还有的兵勇竟挥刀砍杀起堵塞在门洞里的慌乱人群,正试图关闭两扇沉重的大门,他略微放了点儿心,一边儿将钱袋子系到腰间,一边儿打算组织聚拢过来的部下,准备和天军决一死战。

    偏偏他一扭头,看到一顶不适时宜地刚刚被轿夫们丢弃在门洞边儿的小轿子,“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把轿子放到了这儿,赶紧给我扔一边儿去。”他恼怒地一脚将轿子踢翻。

    哪知道随着一声尖叫,翻倒的轿子里,滚落出来一个肥胖的妇人,那原本在她怀里紧抱着的珠宝箱子也随之摔了出去,珠宝散落一地。到了关键时刻,真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和胖妇人一起出来的家人都顾自地跑散了。连磕碰带被惊吓,还有心疼满地乱滚的珠宝,胖妇人尖声哭叫着,趴在地上伸手去捡拾散落的财宝。

    几个驱赶人群的兵勇,一见地上散落的珠宝,眼睛顿时一亮,立即扑上去开始了争抢。一个没有抢到东西的兵勇,居然恶意地用脚一踩胖妇人的手,随着胖妇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号,他终于满意地拿到了一颗胖妇人手里落出的珍珠。不过,他只高兴了一下,在城门洞子里响起的一阵枪声中,他的脑袋就被打开了花。

    邹国剑和爆破手们逆着人流冲进城门洞,此时,爆破手怀里紧抱着的炸药包已经失去了意义。一马当先的邹国剑挥动六轮枪打倒两个试图关闭城门的清军兵勇,“天军占城了!”他大声喊叫着,第一个跃过了城门。恰好眼前遇到的就是用脚去使劲儿跺踩地上一个女人的清妖,他抬手一枪将那个清妖放倒,“留下几个守住城门,其他弟兄赶紧抢占城头,保护大队进城!”他边扭头向身后的爆破手们发着命令,边弯下身去搀扶地上的胖妇人。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脑后有一阵冷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把头一侧,左肩上顿时一凉,紧跟着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一个随后冲上来的爆破手,一枪撂倒从旁边的轿子后面窜出来偷袭邹国剑的清妖头,急忙扶住几乎跌倒的邹国剑,“队长,你伤了!“

    邹国剑推开想要给自己包扎的士兵,“别管我,先把这个女人扶到边上去,不要影响大队的进城。”随后,他咬了咬牙,伸手拿过爆破手夹着的炸药包,倚着城墙站稳,指挥几个士兵,牢牢控制住了城门。

    大队的红军骑兵冲进了东门。当先的陈玉成策马进了城后,的确象他和潭绍光保证的那样,一圈马停了下来,“邹国剑,好样的!”他冲着正守着几个炸药包,靠着城墙站立的邹国剑大声地叫着。

    邹国剑笑了。完成了任务的轻松,使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真的乏了,肩背上的伤口也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血,已经把他的上衣整个粘到了后背上,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双腿一软,终于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军对江阴西、南两面的进攻开始并不太顺利。

    按曾水源本来的设想,是利用先一步抵达西门的部队,趁清妖不备,对江阴进行偷袭,一旦得手则省去了许多的麻烦。如果万一失利,就顺势把西门的进攻转为佯攻,掩护南门对江阴进行大规模的攻城准备。总的来说,曾水源还是认为这种偷袭的把握性很大,毕竟是夜间,便于自己的部下接近并炸毁城门。

    可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却使西门天军的偷袭陷于了被动。

    西门驻守的一个绿营兵的小把总,下午看中了一个随家人进城卖菜的姑娘。他就留下了心,他知道,凡是来城里做买卖的,大都是这四五里内的人家。于是,盯到姑娘出城的时候,把总特意叫手下的兵勇跟踪探听到了姑娘家里的位置。晚上一下岗,把总就带着手下的几个弟兄,先喝个半醉,然后,晃晃悠悠出了城。几个兵勇嘻嘻哈哈地边走边打逗着,调侃着。他们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实在的,他们心里非常羡慕把总大人的桃花运。

    出城没太远,一个兵勇先是感觉肚子难受,赶紧跳下官道,噼里啪啦造起了米田共。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兵勇加入了这个行列。把总有些恼怒了,“你们他妈的真是懒牛上阵屎尿多了,快给老子抓紧,要不老子”话没说完,他只觉得肚子里象是被刀搅了似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慌忙窜到道边儿,几乎是随着裤腰带刚刚解开,那稀里哗啦的怪声就响了起来。

    “唉,真他妈的背兴,”一个兵勇咕哝着。

    “不不会是那家酒楼的掌柜的故意故意害咱们吧,”另一个兵勇双手紧攥着,嘴里哎哎呀呀地叫着劲儿,“我我他妈早看着看着他不象个好好鸟儿,不不就是白吃白吃他几顿饭饭吗。”

    “我我说把总大人,回去要好好收拾收拾那家伙了。”又一个兵勇不依不饶地拱着火。他的肚子虽然还在疼,可心里却有些美滋滋的,只要把总大人一点头,呵呵,银子少不了又有的分的了。

    把总就是把总,拉屎蹲的位置都比别人高一等,随着一阵的痛泻,肚子里舒服了许多,脸上居然也有了不少的轻松和惬意,他美美地哼了一声,抬起头来,“那个掌柜的是该倒霉了,回去老子就”他下面的话突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看见远处有黑压压的人群在移动,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儿,如同敏捷的青蛙,一跃一跃地靠近过来。

    不好!把总惊的呼地站了起来,“长毛来啦!长毛来啦”他裤子都忘了提,撒脚就想向回跑,哪知脚刚迈开,就被当啷在两脚面上的裤子一扯,由于太过心急了,一个狗吃屎扑通栽倒在地。

    夜色黑沉,正迅速打算接近城门的爆破手们没有看到,也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潜藏的清妖。几个爆破手一愣。

    趁着对方一愣的机会,那个把总又爬了起来,领着几个手下,提着裤子就朝城门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大叫,“长毛来啦”

    顿时,江阴城头鼓角齐鸣,警报骤起。

    本来就是匆忙间才组织好的天军,见偷袭不成,只好采取强攻,十几门大炮向城头开始怒吼,压制清军,以掩护爆破手炸城。前锋也迅速向前推进。

    冲到半途的爆破手们这时已经明白清妖并不是有意的埋伏,而且人数只有五六个,于是纷纷抽出背上的大刀,追着奔逃的清妖砍杀,同时向城门靠近。

    那个把总提着裤子跑的也是飞快,他头特不回,只是一个劲地奔跑、喊叫,跑的耳边呼呼生风,跑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来还有这手奔跑的绝佳功夫。

    “快开城,放我进去!”他最后的呼喊是这个。可惜,黑洞洞的大门并没有随他的喊叫打开,回答他的是城上雨点般的乱箭,还有身后天军士兵的犀利刀风。

    出城的清军都丢了性命,而天军的爆破手们也纷纷中箭倒地。一个身负数处箭伤的爆破手,把怀里的炸药终于送到了城门下,“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开个大洞。

    天军前锋呐喊着冲向城门,两军短兵相接,开始了城门的争夺。在绝望中,城里的清军拼死反扑,并把死伤兵勇的尸体和各种杂物堵到城门洞子里,天军攻势受挫。

    由于江阴绿营兵力有限,南门一直是由一只地方团练负责协助守护。这只团练是城中几个大户联合豢养的看家狗,里面不仅有各大户以前的武师、家丁,还有城内的地痞和无赖,它的统领叫苗玫德。苗玫德的家是江阴豪门,却从不喜欢读书,酷爱使枪弄棒。和那些土豪恶霸一样,这苗玫德也是一个对太平军有着刻骨仇恨的人。

    西门吃紧,南门的绿营兵马上赶过去增援。等到再次接到命令他的这五百练勇分兵支援西门的时候,苗玫德没有动。因为他发现了南门外,也已经开始有大批的人马在运动。

    曾水源在西门只留下了三千多的人马,主力全部集中到了南门外。从他的内心里,是很希望自己的部下们能顺利地拿下江阴,作为战将,没有人会甘心情愿地和别人共同分享胜利的果实。

    上百门大炮齐声轰鸣,落地开花的炮弹,掀翻了城头清军的一门门铁炮、铜炮,炸的城上的练勇站不住脚。城门很快也被爆破手们炸开了,曾水源一阵的得意,这种新炸药就是好使,省了许多以前挖地穴、填炸药的麻烦。

    可是,就当潮水般的天军将士涌向城门的时候,恶毒的苗玫德想出了个毒计。他命令手下的练勇把几桶火药跟着堵到了门洞子里,随着火药的点燃,冲进城门的天军士兵死伤惨重。

    曾水源看着败退下来的将士们,浑身血脉膨胀,眼珠子都红了。一个小小的江阴,居然都这么难啃?他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如果没有安王殿下战前一再重申战场上各级指挥官的位置,他早驱马冲上去了。

    曾水源狂燥地一甩拿着望远镜的手,刚想命令炮兵继续打炮,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想法涌上了心头。他叫来第二梯队的将领,细细吩咐了几句,而后亲自到了炮兵的阵地。

    天军的大炮又开始怒吼了。伴随着强烈的炮火,一队队的天军,架着云梯开始向城墙涌去。

    天军的炮火一停,苗玫德立即组织练勇从掩藏处窜出来,蹬上城头。练勇们张弓搭箭,抬起事先准备好的滚木、灰瓶,还有的推上来火药筒,就等待面前的天军进抵城下了。

    出忽城头的清军意料,他们等来的不是天军攻城的将士,而是比先前更为猛烈的炮火。城头上顿时被火光、烟尘淹没和笼罩,准备好的火药筒被炸燃,城楼也被炸的木瓦四散,一个个练勇被炸的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侥幸生存的连滚带爬地跑下城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儿。

    苗玫德被四下乱飞的弹片击中了左肩。他躲到马道下的一个角落里,一咬牙拔出还露着半截在外面的弹片。他看看身边儿的几个惊魂未定的亲信,“弟兄们,长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刚才在城门不是被咱们杀了不少吗。现在他们仗着炮火欺负咱们,咱不急,等他们的人开始爬城再出去。绝不能叫长毛得势,他们进了城,就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统领大人,这城怕是守不住了。”一个亲信言语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恐惧,“您听听这里,还有西面的炮火,太猛烈了。”

    “那怕什么?”苗玫德眼睛一横,“再坚持一会儿,江边儿炮台那的绿营兵就会赶来支援。我丑话早放到了前面,打跑长毛,论功行赏。谁要临阵退缩,老子也不杀长毛了,先回去把他全家杀了再说。到时候可别怪老子无情!”

    天军的炮火开始延伸了,城外,喊杀声又连成了片。

    苗玫德估计差不多了,从藏身处跳了出来。他刚想带着剩余不多的练勇再上城头,却忽然听到背后的城里响起了阵阵的清脆枪响。接着是“天军进城了”的乱纷纷喊叫。这声音,是从东门逐渐蔓延过来的,更多的是城中百姓有意的附和,顷刻间遍及全城。

    苗玫德再控制不住身边儿练勇的溃散了,他知道大势已去,瞪着两只饿狼似的血红眼睛,窜到了又堆放到城门处的火药堆前。他拾起一只被遗弃的火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在幻想着有大批的天军涌过来,到时候火把只要一丢

    不过,已经用不上他丢什么火把了。天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引燃了排放整齐的几个火药筒,苗玫德带着他的梦,化成了齑粉。

    由于他的凶残,他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就在这天,接近凌晨的时候,苗家大宅突然失火,火起的很怪,谁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反正是从四外和里面里面一起烧。天军尽管组织了一切的力量去灭火,可是火势却难以制止。眼睁睁的,江阴的第一户豪宅,就这样葬身火海,变成了一片的废墟和瓦砾,没有一个生还者。

    这是江阴难得一见的大火,以至很久以后,江阴的百姓们每每一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忍不住地会说,“报应啊,那苗玫德害死了数百的天军好汉,老天都不容苗家!呵呵,那个火才叫大,那是天火,是老天爷专门惩治丧了良心的人的。呵呵,你说奇怪不,那么大的火,就硬是没牵连到附近的任何人家。”

    尤其是,当天朝地方政府后来对江阴城登记人口,安放门牌的时候,负责的天朝官员们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江阴竟没有一个姓苗的。当然,很多人可能以前姓过,自打天军破城,就改了姓。官员们也曾经劝说过那些人们,一个苗家出了败类,并不等于是姓苗的都是恶人。可人们不信那个,很多年之中,江阴城里一直就是这样。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老百姓们也许无知、愚昧的厉害,可是,就是这些“无知”的百姓,一旦明白了一个道理的时候,他们会用自己对丑和善的理解,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个英雄的城市,人们不愿与汉奸为伍。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临近中午了,陈廷香还坐在城门口的石凳上,反复擦拭着怀里的那只乌黑锃亮的冲锋枪,心里沮丧的要命。这叫打的什么仗啊?奔奔忙忙几百里,虽说开始一直是全旅的前锋,可是一个象样的仗也没有遇到过,就是胸前这把好不容易才蒙到手的冲锋枪,居然连放一次的机会都没有。来到这江阴城下,本来以为该摊上个稍微有点儿意思的仗了吧,一下又被安排成了个打扫卫生的角色。

    当令人兴奋的冲锋号吹响,别的部队争先恐后地朝城里冲,自己的连队却只能溜达在最后,将逃出城的家伙们敛在一起。然后,护卫着大摇大摆、指高气昂的炮营进城。人家炮营尾随大队去了江边儿要塞,拿陆顺德的话讲,是去打牙祭去了,自己只好坐在这里修城门、补城墙,这回可好,只剩下听,连看的机会都没了。

    不仅还算激烈的江阴炮台一战没他的份,枪炮声闹的他心里痒了半天,最倒霉的却要算是苗家大宅的那场火灾了。这个该死的苗家大宅,修哪不好,偏偏修在了东门不远处,旅长也好象是成心和自己过意不去,诺大一个地域,竟然全交给了他的四个排,不足二百人来管理。火一起来,他又要管城门,还要管救火,虽然有其他部队赶来支援,可火最终没扑灭。什么叫没扑灭啊,那火根本就没法救。苗家大宅没了。他后来琢磨了半天,苗家的是有人故意放的,他也派了些弟兄满世界的搜了搜,啥结果也没有,这个瓜耢儿是彻底地吃上了。好事儿摊不上,毛病老来找,倒霉啊,唉!特务连又该“出名”了。

    就在陈廷香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通讯兵跑来通知,安王殿下要他立即去。安王来了?完了,这回算是完了。

    陈廷香心里象揣了十五个小兔子,七上八下地来到原江阴县衙,这里现在是东征军左路的指挥部。在通讯兵的引导下,他穿过戒备森严的大门和院落,刚到大堂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安王殿下爽朗的笑声。

    “打的不错,教导旅打的好,不受其他的干扰,快、猛、狠,干脆利落,而且注重和炮兵的配合,短时间内就拿下炮台,全歼守军,并把伤亡也降到了最低的限度。当然,武器占优势是一个方面,可战术运用的正确是不能埋没的。其他各部打的也好,但是前半截不好,导致伤亡过重。战前就说过,不能轻敌,不能把简单的人数对比当作实力的对比。曾丞相指挥得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清军防不胜防。”林海丰是刚刚由镇江抵达的江阴,听完各部的战况汇报,他满意地总结着。

    “哪里,都是殿下的事先部署好,我是有些把江阴的清妖小看了,尤其是那个苗玫德的练勇,的确是个劲敌。”曾水源有些脸上发热地说着,“不过,打常熟的时候我们会做的更好。”

    “善于总结,就会有以后的进步。”林海丰笑了笑,看着曾水源和陈玉成,又看看从常州前线赶来的林凤祥和秦日纲,“鉴于常州昨夜也已经被攻克,下一步的计划是,右路军马上围困无锡。无锡、常熟都已经是苏州最后的门户,为苏州清军所必救。为了给日后夺取苏州创造有利的条件,更有利于发挥我们的长处,达到消灭更多敌人的有生力量的目的,对无锡先围而不打,引诱苏州的怡良发兵救援,在野外消灭他。因此,教导旅除了特务连之外,全部暂时配属给右路指挥。而左路对常熟暂时不要去动,先接着用小股力量清理江阴周围,同时牵制常熟清军,以免吓到了咱们苏州的对手。”

    曾水源看了看陈玉成,转尔望着安王,沉吟了一下,“殿下,这样的话,常熟势必会明白我们以后的意图,将来再攻打起来,困难就增加了很多。”

    “会是这样的,”林海丰点了下头,“不过,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现在整个战场的战略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只要适时地保障战术的突然性,就可以弥补这些不足。从我们一开始打江阴和常州,作为天军东征的战略,已经暴露无疑。为了达到战略的突然性,接下来,我们就要大力宣扬东征夺取苏、杭的目的。在拿下苏州之前,我们先不要去触动上海这根儿神经”

    随后,对着柳湘荷在桌上铺开的地图,林海丰站起身,和围拢上前的将领们做完了详细的军事部署,最后指点着图上的一个小镇,歪头看了看林凤祥,“记住,这个枫桥古镇可是个文化、古人遗迹颇多的繁华地带,商贸发达,人口众多。一定必须要保护好这个地方,免遭清军涂炭。”

    “是!消灭苏州出援的清妖后,我就立即派警卫旅的一个营直奔枫桥。”林凤祥答应了一声,心里却很奇怪,殿下怎么单单对这个地方感了兴趣?他当然猜想不到,林海丰是担心历史再次重演,生怕怡良在天军进抵苏州之际,放火焚烧了这个宝贵的水乡古镇。

    “好,队伍派出去后,要随时掌握情况,临机处置一些突发事件。”林海丰满意地点了下头,随后,他又看看几个将领,“凡天军所占城池,除各部留下少量部队镇守外,全部事务都交由镇江随后赶来的后方工作团接管。要严令下去,一定要配合好工作团,切实做好安民工作。不能再出现江阴这里出现的大户被焚的状况。简直是乱弹琴,那个特务连是怎么了,眼皮子底下都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

    “殿下,其实也怪不得陈廷香他们的,”曾水源赶紧打着圆场,“东门一带地域不小,特务连既要负责督导工匠们赶修城门,还要承担防务和巡查,着实难为了他们。要有错,也在卑职部署不好。”他嘴上说着,看了眼也有些难堪的陈玉成,心里其实一直在奇怪。按照事先的安排,城东一带应由教导旅负责,可是陈玉成居然把队伍都留在了城西要塞休整,这才导致了巡查不利,终有了事情的发生。

    陈玉成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他更有苦说不出。教导旅清除了江边儿炮台的清军后,他突然接到了一份安王殿下的密令,命令他的全旅驻防江边儿要塞,独独把个特务连放到了城东。现在,看着殿下愤怒的样子,他替陈廷香紧捏着一把汗。甚至有些怀疑那份儿密令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他现在没法替出来。他真是怕陈廷香再出什么意外,特务连是天朝军事统帅部命名的爱民模范连队,出个石镇吉就已经叫大家说不出的难堪和心酸了,再出个陈廷香,那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陈廷香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不仅他难得见到,就是在座的这几个高级将领,还有一直追随在安王身边的柳湘荷,也从来没有见过安王殿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脸色铁青,甚至气得手都有些哆嗦的安王殿下,在陈廷香的面前来回转悠着,从一个天军军人的责任、义务,一直到在百姓中树立的形象,什么我们执行的是首恶必办,协从不纠的原则,更何况是恶人的家眷,他们又何罪之有?把个陈廷香从头数落到脚。到了最后,甚至连陈廷香懒得洗衣服得老底子也都翻腾了出来,那个劲头儿,似乎苗家的火就是他陈廷香放的一样。

    陈廷香支楞着两只耳朵,老老实实地听着。现在,他没来前的那种窝囊感已经没了,代之的倒有点儿骄傲。挨骂当然不好受,那也要分是谁骂,咱一个小小的连长,居然在这里当着各路大员们被殿下骂,足以说明咱陈廷香还是个在殿下心里有位置的人。他同时又在后悔,说一万个理由,事情的发生自己也摆脱不了干系。如果当时不是一个班一个班地组成巡逻队,而是分为三个人一组,那么,这种事情出现的机会自然就会减少,如果

    林凤祥等人预感到陈廷香的不妙结局,在替他捏把汗的同时,又从安王的激烈话语里,得到了启示。爱民,不是用嘴说的,而是要时时刻刻体现在每一个人的行动上。苗家甘愿与天朝为敌,一把火烧了本属正常,轮到别处也许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响。安王殿下能把此事提到军事会议上,正说明,这种事情在安王的心里可是件大事。

    林海丰数落够了,停下脚步,用手一指屋子里的几员大将,“你们说说,该怎么处置他才好?”

    本以为安王殿下要接下去会自己处置陈廷香,现在猛然一听到安王的询问,大家都是一愣。怎么处置?按照以前的办法,倒是可以把陈廷香拉到街口,当众打上几十军棍,让百姓们看看,天军法度严明。可是现在

    秦日纲和陈廷香是老熟人了。一出永安,陈廷香就是他的部下,他知道,除了陈廷香个人的确有些邋遢外,不仅精明能干,作战勇敢,而且还和陈玉成一样,都是东王极为欣赏的后起之秀。从内心里,他不希望看到陈廷香被严惩,于是,想了一想后,他轻轻咳了一声,看着安王,“殿下,以卑职看,陈廷香已经尽了力。这个当然,也不能说他一点儿的责任都没有,卑职以为卑职以为,还是训诫训诫就算了。不过不过,对外还是该发个告示,通缉捉拿元凶,安定人心。”

    林凤祥素来爱兵如子,却又是个极其维护军纪威严的将领。江阴城里出现这样的事情,那是极不应该的。他赞成安王刚才说的,苗玫德等苗家子弟之恶,并不代表一家老幼都有罪恶。但是说到处理,他犹豫了一下,显然,责任在曾水源,尤其应该追究陈玉成的责任。可安王殿下一直责骂的是陈廷香,会不会是有意偏袒陈玉成?他拿不准。此时听到秦日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说法,他一皱眉,“单单训诫不行,不把责任追究清楚,难以对以后出现的类似情况加以控制。”

    曾水源站了起来,冲着安王一拱手,“殿下,卑职甘愿受罚。”

    “殿下,”陈玉成也站了起来,他看看陈廷香,转头望着安王,“和曾丞相、陈廷香都没关系,责任主要在卑职身上。是卑职一时的疏忽,导致对所控制地域清查不够,才给了一些人钻空子的机会。卑职情愿受到严惩,以维护红军的形象!”

    “好,说的都好。”林海丰脸色缓了一些,“不怕犯错误,关键要找到错误的根源,要勇于承担责任。”他回到座位上,随手接过柳湘荷递来的凉白开水,喝了几口,“我宣布,免去陈玉成教导旅旅长的职务,由于大战在即,临阵换将不利,准许陈玉成暂时代理旅长,将功补过。曾水源警告一次。要将这件事情通报给全军,引起大家的主意。”

    他说着,又站起身,来到陈廷香的跟前儿,指指他还粘有泥渍的裤脚儿,“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样子,吊儿郎当的,哪里有个红军连长的气派。我看你的连长也先别当了,撤消你的连长职务,回去坐三天禁闭,好好给我练练洗衣服,整理军风纪。”说完,他好象刚刚注意到似的,一抬陈廷香胸前挂着的冲锋枪,“你从哪儿搞来的?你是个连长,是指挥官,不是班长,想找冲锋陷阵的人,天军里有的是,不缺你陈廷香一个。把枪给我马上还回去。”

    他一挥手,示意陈廷香离去,然后扭头看看其他的人,“我再重申一遍,不到万不得已,各级指挥官必须严守自己的岗位,不准乱逞个人一时之勇。”

    会议散了。陈玉成留在最后,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他又尾随着送客的安王回到了大堂,“殿下,这个这个是真的吗?”他犹豫着从怀里摸出那份儿用细笔书写,并签有殿下自己名字的密令。

    林海丰接过来,看了一眼,顺手掏出火柴。看着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密令,他瞅了瞅陈玉成,“去吧,好好干,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是!”陈玉成一挺胸,转身就要离去,却又被叫住了。

    “人无完人,谁都有出错的时候。”林海丰伸出手,整整陈玉成已经很严整的领口,“教导旅不仅是个战斗队,还是一所大学堂,它要为天军培养大批的军事骨干。所以,打仗要巧,打的是脑子,不要来不来的就赤膊上阵。”

    “是,殿下,我记住了!”陈玉成眼睛有些发热。

    人都走了。林海丰坐在那里,抬眼看看空荡荡的大堂,脑子里似乎闪现出了那数百天军弟兄葬身火海的悲惨场面。他闭上眼睛,嘴里低低地哼着,“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

    正在一旁整理文件的柳湘荷停住了手,殿下哼唱的歌子新奇、动听,又是那么情意绵绵。她看见殿下的眼角儿竟然流出了晶亮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海峰第二天一大早,就先到了左路军设在江阴的野战医院,探望那里的近千的伤员。他表面上尽量保持着微笑,显得和蔼可亲,心里却是异常的沉重。他也清楚,只要有战争,就免不了会有伤亡,可是他就是受不了这个。

    东征军下属红一军、秦日纲部、曾水源部三军,每军都有自己的野战医院,各师旅还设有卫生营,直至连一级单位的卫生兵。这一切,并非林海丰的创造,而是都有赖于天朝在今田起义一开始,直到定都天京,对医疗方面一直都有着高度的重视。

    永安建制,太平天国即有典内医的机构设置,典内医也就是国家的卫生部。其首官为国医,国医李俊昌受封补天侯,位列天朝早期仅有的十几个侯爵之一。在国医之下,“属官甚多”。如有督内医四名,职同指挥,开朝掌医四名,专门主治外科,也是职同指挥。指挥是天朝的三等官职。此外,还有又督内医四名(“又”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副”),内医七名,又内医七名,超内拯危急一名(也就是急救医生),留超内诊脉医生九名等等,分别都是相当于从职同将军、总制、监军到军帅的不同职位。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清楚,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官员,而各个都是一顶一的医林高手。其中犹以李俊昌为最,他曾经利用手术治愈了东王杨秀清的眼疾。

    典内医其实既是卫生部,也是一座国立医院。对民间医疗,天朝同样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一入天京,天朝就以政府的名义,动员、鼓励城内外百姓接种牛痘,预防天花。同时在大小街道安排医生,广置药店,为百姓们提供免费的医疗条件。

    而在军中,原有的医疗条件就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以恩赏检点督医将军官为首,下面有负责药材的功臣一名,内医四名、又内医十四名,还有专门负责外伤救治的掌医二十五名,负责急救管理的拯危急一名,都是享受监军以上职务待遇的医生。再往下属官更是无数,甚至连负责照料伤病人员茶饭汤药的理能人(护士)也一应俱全。

    当时太平军的所谓一个军,实际人数一般只在二千五百人左右,以如此庞大的医疗队伍,足见这是一个多么完整的卫生体系了。非但如此,太平军在其行营总要中还有明文规定,伤病、老弱人员不得遗弃,必须个个保齐。所有大小官员的马匹,必须先给伤病老弱人员骑乘。马匹不够,就专门组织士兵去抬。而且还严格规定了每星期的检查报告制度。为了便于伤病人员的恢复,总要中特意规定,要两三天就需给伤病人员提供肉食。无论是医生,还是官员、乃至士兵,都要优先照顾伤病人员。

    单就这一点,我们就不难想象,太平军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了。如果我说这是一种阶级友爱,有人或许不愿意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邹国剑左肩被白布厚厚地缠裹着,本来白皙的面孔更多了几分的苍白。他身上负了三四寸长的刀伤,尤其是失血过多,直到现在他还是头昏眼花、浑身乏力。可是,部队开拔了,听说要去打苏州,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一早起来,他就收拾着要离开医院。

    医生有医生的责任,更何况还有严厉的制度在。来检查的掌医根本不听邹国剑的任何请求和解释,板着面孔,只有一句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养伤,别给大家找麻烦。”

    难得邹国剑这样的书生,性情却是火一样的刚烈。既然说不通,他挣扎着下了床,“咯老子和你好好说,你偏不听,看老子硬是要走,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这是谁呀,口气这么大?”

    “你管呢,老”邹国剑拎起棉衣,勉强把右臂套进去,可左手刚刚一抬,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他不由自主地一咧嘴,汗也冒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口有人“挑衅”似的言语,一回头,咬牙切齿地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儿,却又赶紧咽了口吐沫,生生把下面的话缩了回去。紧接着,又咧了咧嘴,脸上也换上了难堪、尴尬,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海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着,安慰鼓励着伤员们。当听到一个病房里传出一口浓重而尖刻的四川乡音时,他笑了,推门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对面站着的就是那个四川小矮子,一副怪样的邹国剑。

    “殿殿下,”邹国剑看看进来的安王,又看看自己的铺位,不知道是该这么站着呢,还是回到铺位上去。

    “呵呵,蛮厉害的嘛,秀才也会骂人呀。”林海丰瞅瞅邹国剑,又看看屋子里其他几个正窃窃偷笑的伤员、护理,还有一脸得意的掌医官,把手一挥,“你们好好给我看着他,敢出这个门口,就拿大棍给我打断他的腿,看是谁厉害!”

    邹国剑再也没有脾气地爬回到了床上,“殿下,我的伤不重啊,再说,就这点儿伤,根本也不影响骑马,更不影响使枪。”他嘴里咕哝着,看着安王。

    林海丰点点头,笑了,“是啊,不影响骑马,不影响打枪,可穿衣服呢?装填子弹呢?你呀”

    邹国剑一听安王的话,觉得似乎有点儿门儿了,就赶紧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刚才是一时不习惯,用力猛了点儿,所以没穿上,可现在早没事了。”说着,他拿起床边儿的六轮枪,把右手一抖,弹仓打开,六粒子弹一下倒到床上。然后,他迅速将枪夹到腿弯上,刹那间又将子弹顶上了膛。他把枪在手上滴溜溜地一转,抬头看着安王,“殿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错,真不错,”林海丰啧啧地称赞着,扭头看看掌医官,“医院必须严格执行伤病员的出院管理制度,在没有完全恢复好之前,谁也不允许出院。有胆敢为难你们医生的,叫他来找我。”

    掌医官嘿嘿地笑着,扶邹国剑躺好,“听到了吗,好好修养,我保证你两个月内出院,如果这么捣乱,不仅伤好不了,闹大发了,落个残疾也保不准哦。”

    看着邹国剑还有些沮丧的样子,林海丰扯扯被子替他盖好,看看屋子里的伤员们,“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想打仗是好事儿,以后有的是仗打。但是,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伤尽快地养好。有了好身体,才能打回你们的家乡,打遍全国。”

    “倒霉啊,才打了一仗”邹国剑哀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才打了一仗,”林海丰仰起了头,“还有的弟兄才打了一仗就殉难了呢”

    出了病区,林海丰在院长的陪同下到了后院儿。这里停放着一地的为天朝殉难的天军士兵的尸体,护理们在一一为牺牲的弟兄们做着最后的梳理。

    林海丰看了看院长,声音低沉地说到,“要细致,一定要叫弟兄们干干净净地上路!”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苗家大宅。整个江阴,只有他心里知道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儿。那是内务部的人来做的。完事儿之后,他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过于残忍了,可现在,他完全想明白了。不那么做,就根本对不起躺在这里的弟兄们。也许苗家的老幼没罪,但是他清楚,象这种人家,一旦给了他们机会,早晚他们都会是天朝的敌人。战争是残酷的,阶级间的斗争更为残酷,有时候还更为隐蔽。对待那些极端仇视人民的人,只有,也只能是一个字,“杀”!不给他们任何未来的幻想。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林海丰从医院回到临时官邸,恰巧春官又副丞相曾锦发、地官副丞相黄再兴带着一批人员,奉调由天京赶到了江阴。天官又副丞相曾钊扬率领的后方工作团,也随后脚跟脚地到了。曾锦发、黄再兴是他成立的东征军参谋部的负责人,而曾钊扬则是他心里勾画出的江苏省的地方行政长官。

    他很是感谢太平天国给了他一个活跃的舞台,给了他众多精明强干,富有真正的大批人才。有时候他甚至想过,幸亏自己是到了天京,倘若是到了北京,那后果会是什么?无知的满清朝廷不会接受他的主张,不要说是思想上的,就是单单军事上的主张也行不通。那里是一群精神上没有任何追求的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你就是把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最先进的装备交给他们,同样构建不起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是由满清的劣根性决定的。

    掌握武器的人,是最关键的。

    桑妤是天朝妇女中的精英,优秀的隐蔽战线上的斗士,上海商界的强人。美租界里的桑妤,现在是心里红,红的发紫,表面白,白的连上海以刘丽川为首的天朝政府,甚至也是对她开始由感激转到恨之入骨了。

    安琪儿商行生意红红火火。武昌、汉口、九江几个太平天国政权新开设的口岸,都不仅有安琪儿的身影儿,而且控制住了大批的主要商品购销渠道。在上海商界看来,这个安琪儿不仅眼光独特,而且行动迅速,现在,随着形势的发展,上海各大商行开始为自己的犹豫捶胸顿足,纷纷尾随安琪儿抢滩各口岸,成了安琪儿的小伙计。

    自从艾华来到后,在外人看来,这个安琪儿的东家艾华就是一个公子哥儿。更热衷于东跑西颠儿,交际玩乐,各租界的酒吧里,总能找到他的影子。而内当家的桑妤,却依旧操持着安琪儿在上海的业务。

    英国人喜欢道貌岸然,既想当婊子,还要立块儿牌坊。他们号称在上海的交战双方中保持中立,因此,对本国在上海的军火贸易,口头上总要加以制约,搞得各英国商行缩手缩脚。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英商有自己的特有贸易,那就是走私鸦片。尽管上海的天朝政府使他们损失了直接贸易的机会,但他们还有别的路。

    法国人在上海实力太小,尤其是布尔布隆从天京回来后,在亲自回国汇报对天京的考察成果之前,一再叮嘱他的代理公使,绝对要保持中立,不得和上海的天朝政府发生矛盾。

    美国人不同。美国人讲究实惠,中立是牌子,暂时不打不行,至于贸易,只要有钱可赚,怎么快怎么来。

    正是利用了上海各租界的特点,桑妤从十月份底开始,就鼓动旗昌洋行的大班金能亨,两家联手,控制上海的军火贸易。炒来炒去,最终把原本两三银洋一桶的火药,炒到了五十一桶的天价,枪支、火炮更是贵的吓人。昂贵的价格,使交战双方乍舌之余,开始望而却步。如此一来,何止打算购置枪支弹药,预备长期坚守上海使用的刘丽川恨她,就是江苏巡抚许乃钊也是说不出的牙根儿痒痒,这些商人,真是惟利是图,一点儿朋友的交情也不讲。

    可桑妤心里明白,城里的天军,两个月内的军火需求已经有了足够的储备,而城外的清军不一样。清军在一开始并没有大量购置西洋军火的意愿,直到眼见城里的太平军火力越来越猛烈,兵勇损失惨重,这才想起应该买些西洋武器。桑妤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她不能叫武器轻易地流入清妖的手里。

    月初,贪婪的金能亨到货了一整船的军火,三千多的步枪,百十门大炮,不计其数的弹药。由于军火价格突然的暴涨,上海的军火生意一时出现了交易的冷落,金能亨耐不住寂寞,他居然想到把这批军火连船一起出售到天京方面去念头。

    方静波带着大班的想法,为此和桑妤盘算了好几次,可是桑妤只是叫他耐心等候。今天,架不住大班的一再催促,他又来到了安琪儿商行。

    等到桑妤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两个人进了书房。书房布置的朴实、典雅,这里书香浓浓,完全没有豪门巨贾的造作和炫耀。方静波不禁想到了外面四处游荡的艾华,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密斯桑,您先生又不在?”

    “他喜欢玩儿呢,”桑妤甜甜地笑着,“我先生是大智若愚,拿了大主意,小事就不管了。我呢,是只做小事,拿不了什么大主意。您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先生在西边打下的底子,我是啥也不行啊。”

    “密斯桑真是谦虚,”方静波笑了,“没有您,上海的生意不会这么的好。”

    “是吗?”桑妤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是我爱冒险,净干我先生不喜欢的事情了,所以他不愿意参与而已。”

    “您是说军火贸易吧?”方静波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是不喜欢这种贸易的。杀来杀去的,还不都是杀的自己本民族的人。”

    “你们这些大男人啊,就是瞻前顾后想的太多了。”桑妤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咱们生意人,讲的是如何赚钱,又不是去偷去抢,至于杀戮,那是他们的事情。不过,也许打到最后,会打出一只优秀的军队来,能替咱们保家卫国,倒也说不准呢。您看看这西洋的火器,还不是比咱们以前的武器厉害?唉,也许没有这场战争,谁也不会看得起这些东西呢。”

    “呵呵,还是密斯桑想的远,”方静波歪着头看着这个自称是只做小事儿的奇女子,“如果政府早有您的这种想法,也就不会花费银子来购买这些东西了,我们完全自己就可以做出来的。至于那些条约”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密斯特方还是为了那船军火的事情来的吧?”桑妤嘿嘿一笑,“说实在的,我们仓库里囤积的军火也不少了,为此我先生可没少骂我呢。”

    “是啊,金大班看上去快疯了,”方静波开心地笑着,“他现在满脑子就是银洋了。”

    “不过,确实有些难啊。”桑妤转尔叹了口气,“长江上大清水师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的,一旦被发现,你们好说,我可是杀头之罪啊,那我们家的产业可就全完了!”

    方静波点了点头,“密斯桑放心,金大班也有所考虑。再说,您前一阵子说的给您先生办理加入法国国籍的事情,金大班正在加紧处理,估计很快就能办好。另外,金大班说了,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事先提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他会用领事馆的一切力量,来保障您在上海的绝对安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桑妤其实一直有桑妤的想法。

    为这件事情,她虽然已经得到了安王殿下的指令,尽量不要轻易采取过于激烈的行动,以免被清妖察觉,丧失了安琪儿商行的大好局面,并由此危及到上海站的安全。不过,她不想叫这批军火留在上海。凭着她自己敏锐的感觉,她知道天军也许很快就会来到上海,两军对垒,这批军火将有可能给自己的军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和艾华反复筹划,决定要充分利用金能亨急于把军火脱手的心理,想方设法把军火运送到镇江去。

    恰恰在这个时候,整天“游荡”的艾华,在酒馆里遇上了军火船上的大副,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黑人跟班儿。从那几个黑人跟班儿对大副毕恭毕敬的举止和神态上,他觉察到了内中的怪异。当请教过方静波之后,艾华终于知道了一个新名词“黑奴”。他还得知,军火船上象这种黑奴有二十多个。原来,在这个貌似强大,口口声声崇仰基督,四处宣扬其博爱的美国,还有着大批这样的黑人奴隶,他们没有自身的任何权利,只是主人一件会说话的东西。真是巧合,这种黑奴的制度,怎么看怎么就象清妖的旗奴制度。

    战场上滚打出来的艾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完全可以加以利用的好机会。

    在租界,刨去政府的意志不提,各国旅居上海的侨民,对天京的太平天国政权,叫好的远远多于仇视的。也正因为如此,不少的洋兄弟甚至加入到了帮助小刀会,守卫上海县城的行列之中。租界里、酒馆中,更是流传着有关太平军的各种传奇,还有天朝对全天下人人平等、共享太平的美好憧憬。这一切,经常尾随主人出入酒馆的黑人兄弟不可能听不到,听到了他们就不可能不动心。

    于是,艾华和桑妤决定策反军火船上的黑奴们。为了以防万一,桑妤依旧叫艾华继续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混迹于租界和清军营中,大交酒肉朋友的表面日子,偶尔往来于县城和租界之间,以便万一时刻,动用城中天军的力量。而她自己则要先吊起金大班的胃口,再把许乃钊这把保护伞牢牢地捏在手里。同时,由罗孝全主教上船,利用传教的借口,先暗中去做黑奴们的工作。

    许乃钊恨桑妤的哄抬军火价格,但是也明知桑妤的背后有美国洋行和领事馆做靠山,再者,安琪尔商行已经开始断绝对城内乱匪的接济,所以,他在依旧得到桑妤的私下“供奉”之后,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念头。

    甚至当按查使吉尔杭阿没完没了地暗中调查安琪儿可能从事非法生意的时候,他还觉得很不以为然。一个年轻的女人,嫁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花花公子,能挑起诺大的商行就很不容易了。再说,爱钱的女人哪儿会有什么思想,不管怎么做,还不是会循规蹈矩地站在朝廷一边儿,哪儿真会甘心和乱匪裹在一起。尤其是当租界在边界开挖防护沟,以备不测的时候,安琪儿商行不仅出钱出力,还主动地组织起数十的商行伙计,包揽了一段外壕的守护任务。对此举,许乃钊极为赞赏,他觉得自己对桑妤的分析没有错。

    黑人兄弟的工作,做的更是顺利。这些丧失了一个人最起码权利的奴隶们,对平等的天堂有着更急迫的期望。

    现在,需要的就是那位金副领事兼洋行大班的配合了。

    桑妤看着方静波。通过长时间的接触,这个有文化、有自己思想的人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完全可以被转化为天朝隐蔽战线上的一个得力人才。“唉,密斯特方,这批军火要是真能顺利鼓弄到西边儿去,咱们当然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可是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还有几个问题。”

    “快说说看,我来想办法。”方静波身子向桑妤探了探。对于这批军火,从内心讲,他也是期望能马上送到西边儿去。如果他真有那个权力,他甚至可以就地完全白白支援到上海城里去。城里天军的作为,叫他看到了祖国的希望。

    桑妤点了下头,想了想,“第一,枪支好说,西边儿原本就从他们的对手那里缴获了一些,使用起来不会陌生。可是这西洋的火炮就不一样了,没有人能操控,还不是废铁一堆?第二,广东水师的杨云骧到了长江上,这个人可是连洋人都不怕的一个硬汉。那一关怕是很难过。”

    “是啊,要说操控火炮倒是还容易,实在不行,我就随船去那里。我是学工业的,摆弄这些东西还简单。”方静波邹着眉头,思索着,“就是这段水师的江防有些麻烦”

    “你不能去那边儿。”桑妤摇摇头,“人家还打算把商行开到美国去呢,你走了,人家将来依靠谁呀?”

    “密斯桑要去美国?”方静波好象不认识了似的望着桑妤。艾华要入法国籍,明摆着是打算去法国发展,她怎么反倒要去美国呢?

    “当然,美国有大生意可做,我要和密斯特方联手,在哪里做一家大大的商行,没错,要做个天下第一的商行。”桑妤看着满脸惊诧的方静波,认真地说着,“这里太乱了,做起生意来都费心。”

    “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方静波轻轻笑了笑,感觉桑妤是把美国想的太美好了。

    桑妤满不在乎地顾自说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万里迢迢到美国,当然不会那么轻松,只要有密斯特方的协助,我就可以赚到大把大把的钱,呵呵,看谁敢小看我。”

    方静波听着桑妤的“宏伟”理想,他想哈哈大笑,这个女子啊,真把美国看成是黄金铺地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感到有些美滋滋的,真要是一起到了美国,那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哎,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着急的是那整船的军火。他摆摆手,把桑妤的思路拉回到正题上,“那那密斯桑有什么主意来解决这些军火的问题呢?”

    “和金大班说下,船上的黑奴我买了。”桑妤嘻嘻地笑着,眨巴着一双秀丽的大眼睛,“我知道,这些黑奴在你们那里不值什么钱,也许连头牲口的价钱还不如呢。我可以给他们多付点儿钱赎身。然后,叫他们熟悉大炮的使用,咯咯,我要把他们再卖到西边儿去。两全其美。”

    这个密斯桑啊,居然又想起当人贩子了。方静波点点头,“这个容易,只要有人肯出钱,船长不会不愿意。那么,怎么应付水师的检查呢?”

    桑妤抬头看了看房顶,随后瞅着方静波,“你们旗昌洋行财大势粗,即便出现万一,大清那里也不会怎么大动干戈。所以,我们合作的方式要改变一下。如果货不能运抵西边儿,出现的损失,我们安琪尔可不能承担。”

第一百五十章

    江苏按查使吉尔杭阿可没有许乃钊那么粗心。尽管那个安琪尔商行颇受一些大营里官兵的喜爱,可他总觉得这个安琪尔不是那么的简单。当然,他想象不到这个商行会和太平军有什么联系。他只是感觉这些惟利是图的商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是正常的事儿,面对暴利,他们一定会挺而走险。就好比英国的洋行喜欢走私鸦片一样,上海几家有名气的商行,都不会放弃军火生意不做。尤其是军火的价钱直线上升,这里面肯定有说道。

    自从那位令人无奈,又更感头疼的美国驻沪副领事金能亨的“海鸟号”轮船一抵达上海,吉尔杭阿就得到安插在租界里的细作的禀报,“海鸟号”满载着的都是军火。吉尔杭阿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经过细作几天的观察,“海鸟号”没有一点儿要在上海卸载的意思,金能亨这个洋鬼子,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吉尔杭阿是满人,而许乃钊是汉人,两个人有着共同的一点,就是惧怕洋人。可是怕和怕还有两样。

    许乃钊怕,是不敢和洋人大动干戈,但小打小闹不怕。尤其是针对要不要借助洋人之力镇压城内叛匪的问题上,许乃钊看的非常透彻,,既然若不起洋人,就最好不要他们参与进来。洋人不会对目前的租界利益感到满意,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涉及有损国体的事情,打死他,他也不会去做,那可是骂名千秋的罪过啊!所以,当英、法、美等列强乘火打劫,不断制造事端,出兵长江口,搅闹大清军队的时候,他任由部下和反击对方的磨擦。尤其是出现了奉命率部分广东水师北上协助剿灭城内叛匪的杨云骧,在长江口遇到英军船队向岸边大清陆军营地发炮,并迫近杨云骧所率水军时,杨云骧义无反顾,指挥水军发炮还击,击中英军指挥船,击伤其指挥官,使得英军狼狈逃窜。尽管事后许乃钊还是要委派苏松太道道台吴健彰低三下四地去向英军道歉,可他的心里却是美的不得了,并极力保奏杨云骧为正四品的和平营都司。

    吉尔杭阿不同,他怕洋人是怕到骨子里去了。为了争取洋人配合,他曾多次和吴健彰一起向许乃钊建议,以租界海关关税的控制权,来换取洋人的鼎力帮助,并为此和许乃钊闹的不欢而散。在他的心里,宁予外贼,不予家奴的思想,和他在北京的主子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其实,这种思想的根本,就在于他们祖上基因的遗传。中原大地是他们并没有想到能够得到,却偶然间得到的。就如同当年皇太极设想的那样,进来大捞一把,然后再缩回他的盛京,享受一隅的快乐。俗话说的好,崽卖爷田心不疼,贼也从来不会把偷抢来的东西当成是一回事儿。

    正是由于对洋人的恐惧,他才更害怕这些西洋的军火到了上海城里,或者最可怕的是到了西边儿长毛的手中。洋枪洋炮太厉害,一听到那令人恐怖的枪炮声,他的两股都会情不自禁地乱颤。

    吉尔杭阿经过和吴键彰的一番密商,决定由他的亲兵中选出一小队人马,和吴键彰的手下配合,由吴健彰负责,专门来侦破这批军火未来的走向。

    “大人,如果将来发生的事情是洋人做的,那”吴健彰询问地看着按察使大人,心里拿不定主意,“那我们该如何处理?”

    “这群洋鬼子,就是大眼贼,喂不饱的饿狼”吉尔杭阿转着磨,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其实,在洋人背后,他胆子还是挺大的。他骂够了,这才停下脚步,瞅瞅吴健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事情捅破了,总比腋着藏着好,至少叫那些口口声声保持中立的洋大人们,真正中立一下。”

    说着话,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这批军火是想运到镇江那边儿去,那万幸的可是洋人没有直接硬闯,而且有许乃钊、杨云骧之流顶着。如果换成了自己,真是不好办了。洋人惹不起的!想到这里,他又一咬牙,把手用力一挥,“如果是那个安琪尔商行在做,那就彻底清了他们,不管是谁做他们的后盾。”

    吴健彰是苏松太道道台,主要职权是负责海关的关税收缴。可是,上海的小刀会一造反的第二天,清政府设在外滩的海关即被百姓捣毁,官员逃散,他自己也成了小刀会的俘虏,若不是小刀会中一些人的地方观念,念及同乡之谊,依刘丽川的意思,早把他的头砍了。小刀会的这一个手软,使得吴健彰得以被美国领事馆派出的两个传教士秘密救出,并把他藏匿在美国领事馆内,任由被激怒的上海百姓多次袭击租界,也始终没有把他交还给叛军。

    而且,当他又拼凑武装,借调、雇募广东拖船30余只,并购得“羚羊”号和“羊神”号两艘兵船在黄浦江上巡防,试图在兵船上重建流动海关的时候,又是美国朋友率先表示赞成,同意取消由于他的缺任而暂行的所谓“领事代征制”,并愿意归还在此期间的代征关税。尽管他的这一美好愿望立即遭到英、法、葡、普、荷等国领事们的反对,不承认他这个“水上海关”的存在。更有甚者,英、法两国竟还以“羚羊”号、“羊神”号中国兵船停靠租界江面,是给小刀会制造攻击目标,影响到租界的安全为由,用武力强迫它们离开,搞得他这个道台几乎走投无路。但是,正是通过这种患难之交,他真正感觉到,美国人才是他的真正亲人啊!

    现在,按搽使大人居然把这种任务交到吴健彰的手里,可真是令他头疼了。吉尔杭阿虽然知道他和洋人打的火热,熟悉租界内的情况。可吉尔杭阿还不知道,吴健彰就是那船军火的主人,旗昌洋行的股东之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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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