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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城风月     明左txt下载     明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规划

    京师,兵部,侍郎值房。

    侯恂已经上任,劳于案牍,兢兢业业。

    桌子上堆着数不清的文书,每一份都需要他过目。

    未几,一份塘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书者是临清兵备道张继孟。

    塘报中张继孟阐述了临清本地兵备情况,着重提及钞关码头之变后,本地军队缺少武器,因此恳请朝廷准许,自设兵器所。

    侯恂拿着文书思量了一番,才在上面批注了阅。

    随即,他又找出了一份文书。

    第二份文书的时间稍早,由山东蒙阴知县李雪未送来。

    今秋十月,沂蒙山区群盗大肆出动,劫掠蒙阴。破十村三十五寨,围县城,屠杀百姓上千,更有二十来户大小地主被灭门。

    李雪未吓破了胆,连忙给青州府、山东巡抚、兵部各上了奏书,祈求朝廷发兵剿匪。

    青州府和山东巡抚接到了奏报……就当没接到。

    不是他们玩忽职守,实在是山东境内并无兵马可派。

    其时为了防备畿辅民乱,山东的军队基本上都调到德州一线去了,内部十分空虚。

    就算没有这个调动,山东本地兵马也很是不足。

    加上沂蒙山区偏远穷困,倘若派遣大军前去,不说能不能剿匪,本地连军粮都无法保证供应。

    因此他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奏书到了兵部,侯恂看过,本来拟待过后处理。看到张继孟的奏请,侯恂有了主意。

    他把两份奏书放在一块,李雪未的在上,张继孟的在下。然后找来文吏,仔细吩咐。

    “好好送上去。”

    在部堂做事的文吏,虽然不起眼,但各个都是人精。

    侍郎如此说,岂能不明白?

    于是文吏就这么将两份奏书顺序不变,呈递给了司礼监。

    过了一天,崇祯就召见了兵部尚书王洽、兵部侍郎侯恂过问此事。

    崇祯的关注点果然在第一件事上。

    “蒙阴一地匪患如此严重吗?”

    王洽是有点懵的。

    他才刚刚接替王在晋,正熟悉本部呢,具体事务哪儿知道啊?

    这就只能侯恂出面。

    “陛下,蒙阴临近沂蒙山区,地形险要复杂。其地贫瘠,百姓衣食无着,从匪者众。前任秦侍郎曾有言:沂蒙七十二崮,崮崮有猛虎。”

    兵部前任侍郎秦士文就是蒙阴县人,今年五月已经去世了。

    崇祯很是生气。

    “既然如此,山东有司为何不剿灭了事?”

    侯恂是做过功课的,把实际情况一说,崇祯也无奈了。

    “偌大山东,竟无兵可用?”

    侯恂自然不能让帝王窘迫,替其开脱道:“山东又分登莱,照应辽东。自此兵备重心偏斜,早已有之。”

    明末辽东战局日益维艰,明廷为了支持辽东战场,将登州、莱州从山东划出,设立登莱巡抚,同时也将重兵云集于登莱,使得山东空虚。

    听他这么一说,崇祯就此上了心。

    后来举行明朝第一次武学科举,特意将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派往山东,担任副将一职。

    可当下的情况,崇祯还得处理。

    “那就照实办理吧,责令临清兵备道,待整军完毕,可相机调兵遣将,协助蒙阴剿匪。”

    计划通过,侯恂表面云淡风轻。

    “臣遵旨。”

    庄子上如今已经成为了热闹的大工地,两千多人在此劳作,进度颇快。

    如今的重中之重,就是军营建设。

    左梦庚没有委托他人,亲自负责和设计。

    因为天气冷了,如果打制泥坯建房的话,泥坯根本就不会干。所以左梦庚下了血本,直接掏银子买青砖,盖砖瓦房。

    光是这一项,就支出了两万多两。

    “官兵宿舍都是这样建造,长排串联,大通铺的炕。注意,炕下的烟道必须这么垒,出了差错我可要找你们的麻烦的。”

    张延领着几个泥瓦匠围在左梦庚旁边,听他嘱咐,半点不敢疏忽。

    就是没想到,这个富家少爷居然还懂得垒炕。

    之前大家伙还挺疑虑,后来房子盖好一段,垒了炕一试,所有人都服气了。

    新炕的烟道非常通畅,能够将热量很好地传递到整个炕面,使得人睡在上面任何位置都能暖呼呼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因为采用了青砖盖房,所以不怕天气寒凉。盖好之后,围着用柴火一熏,房子很快就好了。

    至于房子被熏的黑乎乎的,那就只好事后再粉刷了。

    原来的庄子早已被彻底拆除,篱笆界限更是没有了。

    整座军营占地极广,连同校场甚至几乎将耕地都占完了。

    不过这边的耕地本来也不堪劳作,占了就占了,不心疼。

    甚至庄子周围的荒地,左梦庚请示了瞿式耜之后,也都给圈占了进来。

    无主的就是我的。

    后营是一个综合性的军队,作训需要的场地本来就很大。

    按照左梦庚的规划,全营分成若干部分。

    中心为营部,正面外围为四个步兵大队。

    步兵大队的宿舍为一长排的砖瓦房,正好一个大队一排。中间加上洗漱室、活动室、茅厕等,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

    炮兵大队最为精贵,安排在了营部的后方。一排士兵宿舍,一排库房。

    当然了,弹药库远远的,四处什么都不挨着。

    左梦庚可不想睡着睡着,坐了土飞机。

    骑兵大队的用地最大,除了官兵宿舍,马棚就绵延甚广。加上储备草料的仓库和训练的跑马场,几乎用了全营的一半面积。

    总后大队则在军营和新庄子中间。

    左梦庚的设想,是准备让总后大队变成技术兵种。

    安排在这里,等兵器所运营之后,能够让总后大队第一时间上手,渐渐培育属于自己的技术人员。

    新庄子被左梦庚命名为左庄,也就是他的私产。

    如今那里不但有老庄子的庄户,即将入营的官兵们家属也都被迁来。男女老少浩浩荡荡,起码上万。

    这么多人单靠种地肯定是养不活的,左庄也没有那么多的土地。

    连同那两千多壮劳力一起,左梦庚的设想是,后续慢慢安排到各个工坊当中去。

    军营在建设,左庄也在建设。

    要为后来者建出足够居住的房屋。

    左梦庚同样没有吝啬,这里的新房子也是用砖瓦盖的。

    当然了,要求肯定没法和军营相比。每家每户紧凑挨着,尽量减小用地。

    洗漱还能去打了水在自家弄,但如厕就必须跑到远处的公共厕所。

    对于卫生问题,左梦庚的要求极为严厉。几日功夫,光是随地大小便者,就都被他抽了鞭子。

    严厉的惩罚下,不管是原来的庄户,还是外来的流民,全都老实遵守了。

    “大家伙不要觉着这些人来了,就是抢咱们的饭碗。人,就是最大的财富。没有这些人,咱们这儿现在能这么红火吗?再说了,咱们就这么点地,也不可能靠地吃饭。所以啊,你们必须要敞开胸怀,接纳这些外来的新人。只有大家和睦相处了,这里的日子才会更加红火,是不是?”

    不管何时,本地人和外来人之间的矛盾,肯定存在。

    庄子上也是。

    原来的庄户们看着一下子来了上万人,生怕这些人抢了他们的新田,所以明里暗里地非常敌视和抵触这些外来人。

    了解到情况,左梦庚特意将庄户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通气会。

    听到外来户不会抢地种,庄户们终于放下戒心来。

    “少爷,这些外来的不种地,靠啥活着呀?总不能你一直养着啊。”

    说话的人叫王寡妇,其实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男人前年冬天出去到码头抗麻袋,脚下一滑摔死了。只剩下她带着一个婆婆,两人凑合着过日子。

    对于那些外来人,最警惕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家。

    毕竟家里没有男人,要是让人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

    左梦庚笑了。

    “种地能赚多少钱?光指望种地,可不成。今后啊,咱们这里要弄很多作坊。不种地的人都可以去工坊上工,赚工钱养活一家人。”

    一群农民面面相觑,有点理解不了。

    左梦庚干脆拿王寡妇做例子。

    “王嫂,你家里就两口人,还都是女人。让你们种地的话,能种多少?”

    王寡妇寻思了一番,尽量往多了说。

    “怎么着,也能种五亩地啊。”

    左梦庚可不信。

    “咋种地?就把种子往地里一洒,然后看天吃饭?让你们给地翻垅,你们肯定干不了吧?”

    王寡妇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

    耕地翻垅,一般都是用牛最好。

    可哪有耕牛?

    农民们只好肩抗手拉,靠人力来做。

    这活儿只有男人能干,女人没那力气。

    一想到家里没有男人,连种地都做不到,王寡妇真是悲从中来。

第62章 王秀芹

    “这样种地,能养活自己吗?”

    该说实话的时候,左梦庚从不转弯抹角。虽然这样很打击人,但总比欺骗好。

    哪怕王寡妇真的哭了出来。

    人群里,有个汉子突然喊道:“王寡妇,跟了俺吧。俺力气大,俺给你种地。”

    一群人哄笑,唯独王寡妇跳脚,痛骂起来。

    “李瘸子,老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便宜你这个畜生。”

    左梦庚脸色一冷,杀气四溢。

    “这世道,孤儿寡母更加难活。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可是在咱们庄子上,要是让我知道谁欺负孤儿寡母,别怪我砍下他脑袋。”

    所有人都吓坏了,凛然称是。

    王寡妇抹掉眼泪,感激地看过来。

    “谢谢少爷给俺做主。”

    左梦庚摆摆手,并不觉得主持了一场公道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对王寡妇道:“王嫂,你家这情形,种地的话没活路的。开春的时候,你就别去田里忙活了。”

    王寡妇如遭雷击,一脸的绝望。

    “少爷,可不敢呢。不让俺们种地,俺和婆婆都得饿死啊!”

    王寡妇急了,跑出来跪在左梦庚面前,一个劲地磕头。

    左梦庚这才发现自己话没说清楚,被误会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王寡妇扶起来,左梦庚不敢耽搁。

    “咱们原来的庄子,马上就要变成军营了。到时候,本少爷的人马就会入驻进来。可是呢,朝廷给的军资不够。其余的,都需要本少爷自筹。像什么军服啊、军鞋啊,需求量很大。我听说王嫂缝衣做鞋的手艺,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

    王寡妇终于露出笑脸。

    “少爷,不是俺吹牛。你去问问,谁不夸俺手巧?”

    左梦庚哈哈一笑。

    “既然如此,那给军队做衣服、鞋子如何?”

    王寡妇有些犹豫。

    “恁多人,俺一个做不过来呀。”

    随即一咬牙,“成,俺贪黑起早,抓紧做。”

    左梦庚赶紧制止。

    “哎哟我的王嫂,几千人的队伍,要是都靠你一个人,士兵们只好光屁股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左梦庚趁着气氛道:“我是这么想的。这次呢,咱们庄子上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今后啊,种地肯定不缺人手。可大姑娘、小媳妇啥的,除了帮家里种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王嫂把这些妇人组织起来,一起给军队做衣服鞋袜如何?到时候咱们算工钱,王嫂是领头的,给你多算一点。”

    王嫂愣愣地听着,有些明白左梦庚的意思了。

    她很清楚,就她家里的情况,指望她和婆婆拼死了干,也种不了什么地。

    可不种地,给军队做衣服、鞋袜的话,倒也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她也是个痛快的,立刻道:“那布料啥地咋算?那么多,俺可买不起。”

    左梦庚当然不会让她负担。

    “原料我来负责,王嫂你要做的,就是组织大家伙给做出来。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做出来的军服鞋袜质地必须好。不好的话,我可要军法从事。”

    王嫂吓了一跳,有点不敢应承了。

    “俺肯定用心做,可其他人俺不敢保证。”

    左梦庚十分严肃地看过去。

    “所以我说了,这事儿要你担着。你就是这些妇人领头的,你说啥她们就得做啥。有谁不听话,领不到工钱。”

    王寡妇心底一热,被大家伙的眼神瞅的很是羞臊。

    “俺……俺就一寡妇,俺说话……俺咋支使她们?”

    左梦庚喝道:“你家没男人了,你婆婆动弹不得。你不把门户支撑起来,你还想靠谁?机会,我给你了。要不要,就看你的了。”

    王寡妇一张脏脸红了白、白了黑、黑了红,猛地站起来,跟疯了一样。

    “俺干了,俺肯定干好。”

    一群庄户窃窃私语,古怪地看着这个个子不高、其貌也不扬的女人。

    其他的妇人更是指指点点,话语虽轻,可能其中还有不少不好听的。

    可那些妇人看王寡妇的眼神,总是藏不住艳羡。

    见王寡妇答应下来,左梦庚很是高兴。

    “那成,从今以后,你就是后营被服厂的厂长。被服厂里的大事小情,都归你管。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都由你评定。干得好,赏;干得不好,罚!”

    王寡妇做梦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赋予自己这么大的权力。

    可只要一想到,上千的妇人都在她的指挥下干活,不知为何,她浑身的血就流动加速。

    幸好她知道有多大权就要担多大的责,赶忙清醒过来。

    “少爷,还是那句话。做衣服、做鞋子俺都不怕。可其他人手艺如何,俺不敢保证哇。”

    这个就需要左梦庚指点了。

    “这就需要你用心教了啊。你一个人做的再快、再好,又能快到哪儿去?好到哪儿去?你要是教会了其他人都能和你一样,那是不是就行了?”

    独自承担门户的女人都不傻。

    “那要是教会了她们,俺……”

    这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左梦庚一言而决。

    “你是官儿,你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产量和质量。做好了这两点,那就是你的功劳,该属于你的奖赏就不会少。”

    “官儿”这个词一出来,连庄户们都轰动了。

    本来听说让王寡妇带着妇人们做军服、鞋袜,大家伙也只以为是个营生。

    现在左梦庚明确说,这个劳什子被服厂厂长居然是官儿……

    “从今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不要怂,挺起胸膛来,告诉告诉那帮妇人们,到底该咋活。”

    王寡妇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自从丈夫死后,她拉扯着婆婆,两个妇人在这世道里没睡过一天好觉。

    那些男人们都跟饿狼一样,总是在周围窥觑着她。

    地里又长不出粮食来,怕是哪一天就没了。

    想不到,如今却成了官儿。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被服厂厂长是啥官儿,可既然是少爷亲承的,从今以后,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王寡妇突然开口道:“少爷,俺叫王秀芹,俺不叫王寡妇。”

    她猛地回头,朝着那帮子庄户吼道:“从今往后,俺叫王秀芹。谁再敢叫俺王寡妇,俺就抽他。”

    一个本来尘土般的妇人突然爆发,那种决绝的气势竟然镇住了所有人。

    左梦庚恍然,点点头,温言道:“王秀芹厂长,从今以后,被服厂就拜托你了。”

    王秀芹转头看着他,又哭又笑的,一张脸上全是黑灰。

    可是真的不丑呢!

    整个地盘最先完工的,是兵器所。

    这是重中之重,宁可耽误了其他地方,左梦庚也先把这里建好了。

    就在军营和左庄中间,紧挨着河边。

    通过他的亲笔设计,十来个木匠忙活了半个月做出来的水车,如今就伫立在河里,不过却转动不得。

    因为河面结冰了。

    可水车的大小,真是令人侧目,似乎能够将河里的水都掏干。

    张继孟亲自带着数百工匠过来,把人交付给了左梦庚。

    看着日渐成型却规模宏大的军营,张继孟也不禁侧目。

    “若谷公对你可是无微不至,知道你需要工匠,愣是从王恭厂还有各地的兵器所里抽调了最好的给你送来。还有,从今以后,这个兵器所每年能够得到生铁一万斤、煤炭五万斤。”

    左梦庚皱眉。

    “这不够。”

    这么点数量,按照左梦庚的预想,连一个月的用量都未必够用。

    张继孟也是无奈。

    “这是朝廷的规定,一个兵器所的用量就是这么多。至于其他的,朝廷就不管了。”

    这是暗示左梦庚自己想办法。

    左梦庚当然明白,也没有任何的抵触。

    不就是做李云龙嘛。

    谁不会呀?

    张继孟又道:“你要的军服、武器,我都给你送过来了。军服五百套,都是旧的。武器的话,弯刀四百柄,铁枪头比较多,有七百余。你去寻了匠人,自行做成长枪吧。”

    虽然左梦庚的想法是将后营打造成全火器部队,但能够实现全军列装不知道猴年马月。

    因此先期训练的时候,还得用冷兵器,同时也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张继孟给他说了侯恂怎么处理此事的,又说了一件事。

    “公宝行(公端)托我给你带句话,沂蒙形胜之地,大有可为。”

    左梦庚目露精光,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第63章 机密

    一百多个工匠,算不上少。加上带着的徒弟,这个规模算是可观了。

    虽然距离左梦庚的期望,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也知道,这是侯恂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

    因为按照常理来推断,这些工匠足够满足一个镇的兵器装备供应。

    谁又能想到,这些工匠只是为一个营准备的,而且还不够呢。

    张继孟走后,左梦庚来到工匠们面前。

    都是一些穷苦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每个人都很忐忑。

    毕竟生死由人,万般无奈。

    左梦庚没有特意露出和蔼的态度。

    毕竟这些工匠什么心性,他还不知道。贸然放下架子,很容易令这些人失去敬畏。

    军队也好,组织也罢,权威性是很重要的。

    “谁是铁匠?”

    其实不用回答,几个身材非常魁梧的人走了出来。

    领头的道:“官爷,俺们从滦州冶铁所来的。一共十二个铁匠,二十二个徒弟。”

    可以算作三十四个铁匠,这个数目已经很不错了。

    左梦庚让他们走到一边,又问道:“谁是铳匠?”

    这一回人不多,总共四个铳匠加上四个徒弟。

    工匠里,铳匠对技术的要求最高,所以十分珍贵。

    这些铳匠来自于兵杖局。

    “那年王恭厂炸了,死伤惨重。从那以后,朝廷就不让干活了。官爷,俺们的手艺都是好的,保证不玩花样。”

    王恭厂大爆炸之后,明朝廷被吓坏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恢复王恭厂的规模,连带着对兵杖局也跟着减产。

    尤其是钞关码头之变后,崇祯召回各地镇守太监、税监、矿监的同时,也罢免了宫中各司局的差事。

    这才给了侯恂机会,贿赂了太监后,从兵杖局里带出来四个铳匠。

    “在我这里用心干活,断不会少了你们的吃食和银钱。”

    几个铳匠感恩戴德,也到一边去了。

    药匠,也就是制作火药的人。

    其中大部来自于王恭厂,还有各地药局的。

    明代的黑火药虽然品质不行,但配置这东西没什么难度,所以药匠很好培养。

    来到此地的工匠里,打造冷兵器是最多的。

    毕竟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手艺,也是大明军队里需求量最大的一部分,因此导致这等匠人多如牛毛。

    面对这些人,左梦庚开诚布公。

    “我这里,没有尔等的用武之地。”

    只一句话,就吓坏了那些匠人。

    “官爷,俺打造盔甲的手艺最好了,连那些总兵都穿俺打造的山文甲呢。”

    左梦庚想了想,问道:“那你会打造锁子甲吗?”

    不但此人,另有好几个工匠生怕被抛弃,纷纷点头。

    “那尔等可会熟铁拉丝之术?”

    其中有几个站出来,不足三分之一。但这已经让左梦庚很高兴了,对这些人道:“那你们几个留着,我有大用。”

    至于剩下的工匠,左梦庚也不打算浪费。

    “你们有两个去处,一是去学其他技艺,二是听从安排,去别处干活。”

    这里需要工匠的地方,不光只是军队,所以左梦庚只愁匠人不够,不怕没法安排。

    那些匠人轰乱了一会儿,竟然全都选择留下。

    他们都是从外地来到临清的,人生地不熟,最怕的就是被拆开。

    那就举目无亲了。

    留在这边,大家报团取暖,一旦有什么事,还能商量商量。

    左梦庚无所谓。

    虽然这些匠人的选择打乱了他的计划,大不了后面再去招揽好了。

    铁匠的到来,是左梦庚最急需的。

    毕竟他要造玻璃,就需要打造炉子。这方面铁匠是行家,能帮上大忙。

    其他的匠人,被黄宗羲、周游等人领着分配住处了,左梦庚唯独留下铁匠。

    “老哥怎么称呼?”

    领头的匠人吓了一跳,连连作揖。

    “不敢当官爷问,小的叫杨贵,大家伙都叫俺杨麻子。”

    此人身材不高,长和宽几乎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满脸的麻子,也是外号来源。

    “俺在滦州冶铁所干了三十年,手艺还成,大家伙都信得过。”

    这杨贵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相反挺聪明的,几句话就把左梦庚想要知道的都交待清楚了。

    想想也是,即使是铁匠的领袖,那也需要一定的能力和世故。

    反正只是一些匠人,左梦庚也不怕他们耍花样,便道:“那好,从今以后,杨老哥就是冶铁所的所长。”

    铁匠们大为意外,杨贵更是吓了一个哆嗦。

    “官爷,可不敢呢。咱们这些匠人就是干活的,听话就成了。”

    左梦庚不容置疑。

    “我这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真的弄了个官来,又不懂炼铁,除了碍事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铁匠们全都热泪盈眶,窝心的不得了。

    以往在别处干活时,他们这些人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官员对他们颐指气使,呼喝训斥都是轻的,责骂打罚也是家常便饭。

    即使他们的工钱被污了,都没处诉冤。

    本来觉着来到这里,也和从前一样,干活就是了。

    结果年轻的官爷却不往他们头上安插管事,而是让他们自行管理。

    单凭这一点,就让铁匠们放下了负担,喜欢上了这里。

    趁着气氛不错,左梦庚说的比较多。

    “我这里规矩不多,但很严。第一,你们要注意保密。冶铁所里不管什么事,都不准对外人说起。”

    铁匠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一个炼铁的地方,有啥好保密的。

    可他们的命运在左梦庚的手里,只能听命。

    “官爷放心,俺会好好看着。谁敢不把官爷的话当回事,俺第一个不依。”

    左梦庚就当他立军令状了,接着道:“这里事不多,你们只须干活就行。当然,干得好了,有奖励。”

    铁匠们听着,都很舒心。

    事儿确实不多,以往他们被官员支使干私活都是寻常。

    杨贵既然当了这个头,那就得替大家出头。

    “官爷,俺们这些人拖家带口地过来,啥家当都丢了,不知……”

    这是索要安家费,也是在试探左梦庚定的规矩真假。

    左梦庚招招手,左荣拿着一个木箱子过来,当众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都是银子。

    铁匠们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左荣发银子的时候,左梦庚道:“你们每人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只是供你们花用。至于吃穿住行的东西,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头你们直接入住,再短缺时候报给杨贵,由杨贵和我说。”

    三言两语,就把规矩都定了下来。

    所有的铁匠们都很高兴,拿了银子小心收好。

    还没干活就得了一笔钱财,让他们彻底喜欢上了这里。

    “你们在这里,每月工钱一两银子,吃住所里负责。”

    待遇先说清楚,也好让工匠们安心。

    果然,对这个待遇,所有人都很满意。

    一两银子的工钱其实并不高,但这里吃住不用另外花销,这就节省了一大笔。如果这里的官员再不克扣,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接下来,就是左梦庚最关心的问题了。

    “你们弄的炉子,可否直接炼钢?”

    一听说这个,哪怕明知道不敬,工匠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另一个工匠陈二柱嘴快。

    “官爷,炉子哪能直接炼钢?炼一百次也不定能得一次钢。”

    左梦庚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冶铁炉温度达不到,所以无法通过冶炼的方式得到钢。

    也就是说,炉子里炼出来的普遍都是熟铁。

    “倘若咱们弄出可以炼钢的炉子,将会如何?”

    只一句话,铁匠们就炸了。

    “咋可能?”

    “官爷说笑了,从来钢只有千锤百炼才能有,一炉子就出钢水,那是神仙的手段。”

    众人的纷杂中,左梦庚的表情无比严肃。

    “这就是本官说的机密。”

    工匠们不笑了,失去了所有语言的功能。

    左梦庚的神情告诉他们,他不是在说笑。

    可假如这是真的,可以冶炼出钢的技术,那是什么概念?

    他们这些铁匠太明白其中的价值了。

    为了这个技术,灭族破国都不为过。

第64章 军服

    炼钢和制造玻璃,都需要一个重要的条件。

    那就是高温。

    而以当下的技术,即使是最好的炉子也无法稳定承受可以炼钢和熔化砂石的温度。

    这也是为什么在炼铁的时候,偶尔能得到些钢铁。

    玻璃的熔点比钢还要高,所以华夏这边就连偶然获取都做不到。

    唯一能用的,只有天然水晶。

    一个军史、武器史、军械精通的人,必然也是一个合格的化学家。相关的冶炼、化学反应等知识,那是一定掌握的。

    这也是左梦庚有信心能拿出更先进火枪的基础。

    “要先建个窑,烧制耐火砖。”

    耐火砖是搭建冶炼炉的关键,杨贵准备从这里着手。

    他看向左梦庚,同时不停琢磨,左梦庚说的能够炼钢的技术是什么。

    见左梦庚对建窑没有多说什么,左贵就知道,技术关键不在这里。

    那么就只能在耐火砖上了。

    “砖窑就建在那边,怎么建杨贵说了算。需要多少人手,黄司长会拨给你。”

    黄宗羲如今不仅仅是军务司司长,围绕着兵器所的相关建设,他都得参与。

    毕竟其中涉及到财务问题。

    左梦庚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务交给杨贵这种新人呢。

    饶是如此,杨贵也感到无比舒坦。

    他们这些匠人,何时被这么尊重过?

    围绕军营和左庄周围,足足有十余顷的荒地。因为无法耕种,所以也没人要,田契在官府手中。

    左梦庚寻了瞿式耜,很轻易就要了过来。

    当然了,左梦庚也不会将瞿式耜、张继孟等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未来的玻璃生意里,他已经给这些大佬们留出了份额。

    要想大佬们一直帮他,就必须建立起足够的利益同盟。

    利益同盟是改革和革命无法从基层彻底发动时,必须采取的方式。有了一定的联系后,才能去谈理想。

    这和农民起义、无产阶级革命不同。

    这两个阶级本来就一无所有,只需要有求生存的共同需求,就自然而然会团结到一起。

    但要想其他阶层帮助你,就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利益。

    有两千多的劳动力,让左梦庚筹备工业生产的时候颇为顺遂。

    调拨给了杨贵那边三百多人,砖窑立刻开始动工。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否则的话,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砖窑给军营建设提供材料,也就不需要去外面购买砖瓦了。

    张继孟送来的军服,被左梦庚全都拿给了王秀芹。

    王秀芹这边很热闹。

    听说女人也可以赚钱养家,各家各户都轰动了。

    妇女们纷纷跑来报名,以往许多欺负过她的人这时候都只能陪着笑脸说好话。

    左梦庚着重观察了一下,发现对那些得罪过自己的人,王秀芹始终保持平常。不但没有趁机会报复回去,也不会刻意装出原谅的样子。

    就那么正常说事,该笑就笑,该骂就骂。如是几次,再没有人在乎过去了。

    这居然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女人,也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性格。

    “少爷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俺,俺就想着,咋样才能做好。这活儿眼红的人多,还计较过去的小心眼,指定让人家嚼舌头。万一有人捣乱,俺可对不起少爷。”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很多时候都会闪光。

    左梦庚让左华把军服拿出来,摆在妇人们的面前。

    “这就是你们要制作的衣服,但不能完全照做。”

    不管怎么说,后营都属于明军,所以还得穿着明军的军服。

    可在左梦庚看来,这个时代的军服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也和他的建军思路不符。

    那么就需要在大面上保持一致的情况下,对细节进行调整。

    妇人们都没有文化,所以只能他怎么说,她们怎么做。

    “这个布面甲,你们只需塞入棉花,压实做出来就行。铁片不用添加,这个不麻烦吧?”

    王秀芹带着几个妇人,把布面甲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不加铁片的话,那可容易的很。”

    左梦庚的做法,相当于简化了布面甲的制作工序。

    左华在一旁却很不解。

    “少……千座,这不加铁片的话,可防不住刀箭。”

    左梦庚岂能不知道这一点。

    “未来咱们的火枪,射程要比弓箭远,战损会降低不少。加了铁片,防护效果也不怎么样,还增加了重量,耗费士兵体力。”

    听说火枪射程比弓箭远,左华挠挠后脑勺,已经不敢想象那是什么火枪了。

    左梦庚连铁片都不要,那就更不要说臂甲了。

    这个决定,又让妇人们轻松了许多。

    如此一来,后营的军服,就只需用棉布在里面塞入棉花压实就成。连铆钉都取消的情况下,比后来清军的棉甲还要简单。

    显然,这样的军服,就不具备任何的防御功能。

    不是左梦庚偷工减料,也不是他拿士兵的生命不当回事。而是在先进的武器加持下,还在防御上面做文章,纯粹是浪费。

    在火器大规模装备军队后,护具就渐渐开始退出历史舞台了。

    人们研究发现,制作再精良的护甲,也挡不住火枪火炮的打击。

    相反去掉护甲,增加灵活性,反而躲避打击的可能性更高。

    也只有中国这边,一直到清末了还有穿着护具的军队存在。

    而到了二战后,各个国家对护具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

    这是为什么呢?

    一是枪械的口径缩小,子弹威力跟着变小。在有一定护具的情况下,可以有效防御杀伤。

    二是新式材料的应用,使得防具变得轻便,更具备实战性。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使用步枪交战,一方有防弹衣,一方没有,那么没有防护的一方肯定吃亏。

    这也是在许多国家,为何允许拥有枪支,但私自拥有防弹衣却是重罪的原因。

    在布面甲的改造上,左梦庚不但取消了铁片,还对细节做出了更改。

    “这些布面甲必须将袖子也缝上,它就是一件完整的衣服,知道吗?”

    王秀芹面露难色。

    “少爷,加了袖子的话,便是俺来做,也得花不少时候。”

    得,从无到有就是这么难。

    左梦庚只好耐着性子,仔仔细细地教这些妇人怎么做。

    “你们要学会分工。裁布料的就裁布料,压棉花的就压棉花,缝线的就缝线,装扣子的就装扣子。否则一件军服,光靠一个人来做,能做多少?”

    大家伙都懵懵的,从没有这么做过,显然体会不到其中的好处。

    左梦庚干脆随便指了一个妇人。

    “你裁一块布料需要多少时候?”

    那妇人一乐。

    “那有啥费事滴,三俩下不就完事了。”

    左梦庚又对下一个妇人问道:“往布料里压棉花,需要多久?”

    那妇人谨慎,犹豫着道:“要想压实了,总得一个时辰。”

    左梦庚不管,又找一个人。

    “你缝袖子需要多久?”

    “最多一炷香。”

    左梦庚拍拍手,把大家的吸引过来。

    “都听着了吧?如果这么分工,做好一件军服,顶多也就两个时辰。这不比你们一个人忙活,快得多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国富论》中关于分工的妙论。

    那些妇人也不傻,寻思一番,也发觉了其中的妙处。

    王秀芹真的是一个很负责的人,有问题也不藏着。

    “少爷,你说裁布料的就裁布料,缝针线的就缝针线。可大家伙裁布料的手法都不同,大小也不一样,缝的针线疏密也不一样,那咋办?”

    左梦庚强硬地下了死命令。

    “标准化,一切都必须按照规格来。需要裁多大的布料就是多大,需要缝多少针线就是多少针线。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格来。”

    王秀芹没有害怕,继续追问。

    “可有的人个子高,有的人个子矮,俺们要是做的军服都一样大,当兵的咋穿?”

    这种问题可难不倒左梦庚。

    “你们可以制定出一个等分标准出来,比如做的衣服,分成四尺半的、五尺的、五尺半的,等等。这样一来,虽然做出来的衣服不能正正好好,但总归大差不差吧?”

    妇人们一琢磨,纷纷叫好,知道这个办法不错。

    左梦庚可没有满足,想了想,道:“等冶铁所那边开工了,我让他们先做一些尺子送过来。你们制作的军服,必须要按照规定的尺码来做。”

    看样子,要想让工业顺利发展,除了技术研发之外,标准化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左梦庚记在心里,决定回去之后先搞这个。

第65章 徐光启的礼物【勿忘国难,吾辈自强!】

    在军服上,左梦庚的改动非常大。

    除了取消铁片和臂甲外,还在腰部和裤子上加了袢带。

    明军的布面甲上没有袢带,有时为了勒紧腰带,不得不在里面再缠绕一圈布带。

    这样不仅松垮,而且穿戴非常复杂。

    这也是为何古代作战,夜袭成功性那么高的原因之一。

    加了袢带后,腰带直接挂在上面。士兵们根本不需要考虑腰带的存放问题,只要穿军服就连着腰带一起系好了。

    腰带的扣子,左梦庚也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就是曰字形的铁环,中间的部分上带着一根弯曲的扣针。腰带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个眼儿,佩戴腰带时只需用扣针穿过眼儿,就可以将腰带牢牢固定住。

    古代不是没有这种样式的腰带,但是应用的比较少,而且也不是给普通人用的。

    此时被左梦庚拿到军服上来,令妇人们啧啧称奇,也学到了不少。

    除了军服,鞋子也是左梦庚最用心的地方。

    他将后来的棉鞋做法拿了出来。

    甭管和这个时代的军服搭配是否不伦不类,最重要的是实用,还能降低成本。

    左梦庚问过才知道,此时明军士兵穿的布靴,每双的成本居然要一两半银子。

    根本承受不起。

    再一个,大多数的明军,根本就没有布靴可穿。

    千万不要被影视剧骗了。

    成本和贪腐之下,绝大多数的士兵穿的都是草鞋。

    布靴?

    那是只有军官才能穿的起的。

    而且左梦庚研究之后发现,明代的布靴非常不实用。

    尤其不利于长途行军和奔跑,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很大不说,还很容易脱落。

    这就不如配上鞋带的棉鞋了。

    后营的军装,大家也都参与了讨论。

    柳一元等人就联袂找到了左梦庚。

    “千座,我们觉着,头盔必须保留。”

    左梦庚将布面甲上的铁片和臂甲取消,大家都没有意见。

    因为那些玩意儿的防护能力,纯看运气。敌人的弓箭和刀剑砍在上面了,那有很大几率防护住。

    可铁片的防护面积并不大,否则的话光是重量就能拖死士兵。

    那么大的漏洞,这个防护的概率就很感人了。

    但是在头盔上,柳一元等人却很坚持。

    左荣也道:“千座,咱们将来打仗的时候,能避免和敌军肉搏战吗?”

    左梦庚遗憾地摇摇头。

    “并不能。”

    别说现在了,任何时代的战争,都不可避免会出现肉搏战。

    周游跟着道:“因此头盔必须有。”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是都看向左梦庚,需要他来拍板。

    左梦庚倒是很坦然。

    “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多亏你们拾遗补缺。”

    军人就是这点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打马虎眼。

    他诚恳认错,反倒是让大家不适应。但心里又很受用,发觉跟着这么一个领袖,真的挺痛快的。

    左梦庚既然察觉到了问题,立刻开诚布公。

    “那都说说,头盔的样式,咱们需要保留原样吗?”

    这方面上过战场的左荣更有发言权。

    “咱们后营要走全火器的路子,即使有肉搏战,也必定不多,所以头盔上不需花费太多心思。帽盔就可,常时戴兵笠。”

    帽盔,其实就是飞碟盔。

    这是从蒙古延袭而来,被明朝加以改进,是明军头盔中的一种。

    当然了,这是给将军用的,普通士兵哪配?

    要想给普通士兵使用,那就得改进。

    “那就采用帽盔,去掉没必要的纹饰和红缨。回头我和铁匠那边琢磨一番,看看能否一次浇模成型。”

    左梦庚觉着应该能够做到。

    让铁匠事先做出模子,然后将熟铁汁倒入,这样就能得到一次成型的帽盔。

    虽然粗糙了些,但给普通士兵用,总比没有头盔要好。

    他还想到了别的。

    “平常用的兵笠,也要仔细琢磨,最好能够和帽盔契合。这样一来,战时士兵可以将帽盔戴在兵笠外,也就不用特意给帽盔弄内衬了。”

    帽盔是铁铸的,沉重不说,表面和头皮摩擦,谁也受不了。所以头盔里面都需要有内衬,可以保护脑袋。

    可增加内衬,就等于增加成本。

    左梦庚打算把兵笠和帽盔统一考虑。

    不打仗时,士兵带着兵笠就行。一旦战时,直接拿起帽盔扣在兵笠上,省时省事。

    这个主意令大家拍案叫绝。

    左梦庚想了想,将此事交给了左代负责。

    既然手底下人才不多,那么就得培养。

    现在还只是一营,将来军队规模扩大,总不能事事都靠他亲力亲为。

    左代领命,自去琢磨了。

    当下对左梦庚最重要的,就是财源的开拓。

    军队的影子还没有呢,从冯员外那里劫来的财富就用去三分之一了。

    而想要打造财源,玻璃就被左梦庚给予厚望。

    要想造出玻璃,就得弄出耐高温的炉子。

    杨贵那边,砖窑已经快要垒好,烘干之后,就要开始烧制耐火砖。

    时间不等人,左梦庚回到家中,找到了左羡梅。

    “妹妹,哥哥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左羡梅知道左梦庚在外面忙着大事,不明白有何事需要她帮忙。

    可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左羡梅立刻应承下来。

    “不知何事,哥哥尽管说便是。”

    结果左梦庚说的事,弄的左羡梅稀里糊涂。

    “我想请妹妹出马,帮我买些画眉笔回来,越多越好。”

    “哥哥堂堂男子,要这女子画眉之物作甚?就算是送给心仪之人,一支、两支也就够了……”

    左梦庚禁止她乱想。

    “此物我有大用,而且不能为外人所知。我身边人多眼杂的,很容易被人看了去。只好请你出面,可愿帮我?”

    女子所用的画眉笔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石墨。

    在打算弄耐高温的冶炼炉时,左梦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石墨坩埚。

    这种炉子不但可以用来炼钢,当然也可以用来融化沙子制作玻璃。

    事关重大,又要考虑保密,左梦庚第一时间想到了左羡梅。

    女子买画眉笔,再寻常不过,谁也不会在意。

    见他说的慎重,左羡梅乖巧地不问了。

    “那好吧。”

    左梦庚很是高兴,忙将银钱交给了左羡梅,又让左荣、左华陪同左羡梅出门。

    这件事刚刚搞定,左严跑了过来。

    “少爷,府外来了客人,说是礼部侍郎的家人,特意登门致谢的。”

    “哎哟,这么快!”

    听说徐光启派了人来,左梦庚忙亲自出门迎接。

    “小的是徐府管家徐祥,左少爷救了我家小姐,就是救了相公,徐府上下,感激不尽。相公特意准备了厚礼,命小的送来,以谢大恩。”

    左梦庚岂敢怠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敢当玄扈公恩赐。”

    徐祥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左梦庚。

    他知晓左梦庚年岁不大,可亲眼见过,不禁对这少年的身板惊叹。

    果然是将门之子,端是熊罴之辈。虽不俊秀,但铮铮霸气,令人心折。

    偏偏英武的外表下,言谈有礼,举止文雅,远非一般的粗俗武人可比。

    迎了徐祥入府,请入上座,左梦庚根本没将他当成一般家仆看待。

    宰相门前七品官,徐府的管家不管到了何处,都不会令人小瞧。

    徐祥安然自若,又拿过包裹,亲自递给左梦庚。

    “左少爷所求之物,相公已知,令小的好好准备了送来。相公说,左少爷心怀苍生,其心感沛天地。倘有疑惑之处,可写信于相公问询。”

    左梦庚打开包袱,发现一罐罐的早已分好。里面全是种子,罐子上还特意标注了,都是什么种子。

    虽然名称和记忆不同,但只需对照,也能猜到。

    除此之外,最让他想不到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徐光启亲自所著的《农政全书》原始手稿。

    厚厚的稿子,带着浓郁的墨香,更是一位老人的珍贵心血。

    手捧着书,左梦庚不禁情切。

第66章 赠诗

    左梦庚对徐光启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继承的记忆。

    那里面对徐光启的看法,好坏参半,褒贬不一。

    纵观徐光启的一生,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但也有许多黑点。

    然而此刻手捧着《农政全书》的原稿,看着那些悉心准备的作物种子,左梦庚终于感受到了这个老人的伟大。

    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虽然有感恩和酬谢的意思在其中,但能够这么痛快地将心血赠人,其中的伟大怎么颂扬都不为过。

    这可不是区区一本书的事,《农政全书》也不是由官方背书的大规模印刷品。

    而为了写成这样的一本书,徐光启耗费的心血更是不可估量。

    在得知左梦庚想要寻找办法解决饥荒,徐光启又是赠送种子、又是赠送农书。

    相比起左梦庚救了徐若琳,这个恩情可就太大了。

    “玄扈公一生学问,经天纬地。倘若得到施展,于国于民之利不可计算。只可惜陷于案牍,可惜可叹。”

    对于明朝的用人方式,左梦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明明是技术官员,偏偏不能发挥其所长,非要将人才的才华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徐光启在农业、制造、武器、历法等许多方面都有着不凡的造诣,结果呢,朝廷却让他去做礼部侍郎……

    被这样对待的还不光徐光启一个。

    孙元化、毕懋康、宋应星……

    徐祥不敢说什么,毕竟事涉家主。

    他又拿出东西来。

    “这里有相公书信一封,请左少爷亲启。”

    左梦庚连忙站起,双手接过。也不坐下,就站着打开了书信,面朝北方读起来。

    看到他的样子,徐祥不禁眼放异彩。

    多少饱读诗书的年轻人都未必会将礼节做到这个程度,这个外貌粗豪的少年,实在是有太多可取之处了。

    徐光启书信的开头,就令左梦庚受宠若惊。

    【左氏小友青鉴……】

    信中徐光启先是表达了对左梦庚营救徐若琳的感谢,随后表示看到了左梦庚的《国富论》,十分钦佩左梦庚的真知灼见,渴求早日看到后续。

    最后的部分则是提及农事,更是提示了一些西洋作物培育过程中的问题和注意事项。

    这些东西对左梦庚而言,当真是无价之宝。

    左梦庚对农业一窍不通,这个时代也没有人比徐光启更加懂得西洋作物怎么种植。

    有了这些提示,他这里能少走不少弯路。

    仔细读完了信,左梦庚感觉规划当中又多了一条通畅的路。

    在这个时代,任何在农业方面的提升,都意味着在争霸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这份恩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有此书和这些种子,明年庄上农人便多了一种选择。哪怕多长出一成庄稼,都是农人活命的希望。请转告玄扈公,晚辈不敢敝帚自珍,如果所获,自当公示于天下,以他老人家为楷模。”

    这个表态让徐祥很是欢喜,对左梦庚的印象更好了。

    他再次掏出一封信出来。

    “我家小姐另有所嘱,言明须公子亲启。”

    徐若琳居然也给自己写信了。

    左梦庚心里一暖,接过之后,对左严吩咐道:“安排客房和酒席,请徐管家好好歇息。”

    见左梦庚没有当场拆信来看,徐管家心里更加有数了。

    看来小姐和这个少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也不知道徐光启知道后,又该如何处理。

    左梦庚回到自己的卧房,避开了旁人,才拆开徐若琳的书信。

    一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内容令他莫名其妙。

    【zuogongzijunjian,nuyiguijia,wanwuguanian……】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发现徐若琳说的是什么。

    这个丫头,竟然将他教的拼音和标点符号用于信中。也不知道是在汇报学习成绩,还是在炫耀学习进度。

    幸好拼音的部分也只是一点,后面就正常了。否则的话,哪怕是左梦庚读起来也要吐血。

    徐小姐的信,更像是说家常,字里行间全是温馨。

    对于她的平安归来,徐光启老怀大慰,愁眉尽展。每日当值回来后,总是将她留在身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徐若琳也说了,徐光启没少询问左梦庚的情况,更说了侯恂、刘宗周亲自登门送她回家一事。

    她只以为两位老大人平易近人,不辞辛劳,左梦庚却看的明白,这是去给自己充门面的。

    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徐光启遣人相谢的时候,会如此郑重。

    对于两位大佬的神助攻,左梦庚只能记在心里,以求日后报答。

    信的后面,就成了徐若琳的唠叨。

    这位大小姐表示自己如今很无聊,困在府里,哪儿去不了。

    每天只能琢磨他教的拼音、标点符号等东西,或者回味《国富论》。徐光启最近忙于政务,也没有什么新的学术成果让她学习。

    可这些东西太少了,让她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在信中徐若琳催问,左梦庚什么时候能将《国富论》后面的内容写出来。再三嘱咐,如果左梦庚写出来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徐若琳最郁闷的就是,在府里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

    徐光启不在家的时候,连二哥徐尔爵听她说的东西,都吓的逃之夭夭。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可以自由自在到处行走。

    那么她肯定第一时间去临清,和左梦庚研讨学问。

    看着纸上带着幽香的簪花小楷,左梦庚的脑海里浮现出女孩娇丽明朗的模样,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这个时代的人中,他也只有和徐若琳相处时,才能感受到那种平等而相通的心灵触动。

    枯坐良久,思绪几转。

    左梦庚这才执笔,开始给徐若琳写回信。

    相比起徐若琳学贯中西的文采,左梦庚的文学造诣真的拿不出手。

    他也没有班门弄斧。

    做不到徐若琳那样文情并茂,他就老老实实地走质朴的风格,语言更是以白话为主。

    【得知你平安到家的消息,我就放心了。无论如何,经历过磨难之后,回到亲人的身边,有亲人的照顾,才明白亲情的可贵。玄扈公年事已高,不堪伤情。你的归来,是老人家最好的补药。】

    见识了这个时代女性的状况,让他对徐若琳的幽怨颇有感触。

    【我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低人一等,女子也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和成就。不要困闷,不要气馁,我相信未来的你会拥有无限广阔的世界和光明。】

    说了许多,却总感觉苍白。不禁一叹,儿女情长果然非己所长。

    究竟该如何宽慰和激励徐若琳,竟茫然无绪。

    手提笔毫,头脑空白,也不知道徐若琳看到这些文字,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敷衍?

    久久郁闷,最终一股邪火按捺不住,令他发了狠。再次提笔,做了一次可耻的文抄公。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写完再看,发现前面的千百文字加在一起,竟不及这一句诗词的万一。

    看来个人的修养,还需要长久的磨砺啊。

    徐祥没有多加停留,当天就带着左梦庚的回礼和回信走了。

    花了三日回到京师,向徐光启禀告了此行。

    “那位左公子外表粗豪,然内存锦绣,非鲁莽粗俗之辈。相公赠送的作物种子,他都好好保存起来。说等到开春后,就让庄子上的农户试种。左公子说,这些作物漂洋过海、远道而来,未必就适应我华夏水土,需要谨慎对待,以免出现差池。”

    这话令徐光启双目放彩,忍不住赞叹连连。

    “年轻人有这般稳重,实在是难得。是个能成事的性子,难怪刘念台、侯若谷如此看重于他。”

    徐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相公,那左公子再是少年俊才,可家世限制,终归要走武人的路子。咱们徐家诗书立家……”

    徐光启状似嘀咕,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谁的。

    “这天下啊,眼瞅着乱糟糟的,谁知道将来如何呢?”

    太平盛世,文人风华,自成风流。别说武将了,天下间根本无人可以入眼。

    可乱世将临嘛……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徐光启年老体衰,此生无憾,可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啊。

    徐祥不懂他的深意,请示道:“那位左公子还给小姐写了回信……”

    徐光启随意摆手。

    “那便送去。”

    区区四个字,意义自明。

    徐祥悄悄告诫自己,今后务必要头脑灵活些。

第67章 建军思想

    左羡梅一共分十次,从不同的店铺里买了画眉笔回来。

    左梦庚一一查验过,其中太半是石墨,还有的则是炭笔。

    “这些就留给你用了。”

    炭做的画眉笔没用,左梦庚就都给了左羡梅。

    看到那么一大堆的画眉笔,左羡梅人都晕了。

    “这……这怎用的完?”

    用一辈子都用不完啊。

    左梦庚想想也是,不过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妹妹,你看,这些画眉笔除了能够描眉之外,是不是可以在纸上书写?你说,用来做笔如何?许多时候,是不是比毛笔要方便?”

    左梦庚想到的东西,就是铅笔。

    这个时代书写、绘画什么的,用的都是毛笔。

    可这种笔写字、画画都很漂亮,但用起来十分的麻烦,远不如铅笔。

    尤其是测绘制图、文件书写等,铅笔更加方便。

    左梦庚把铅笔的制作方法说出来,交给了左羡梅。

    “你在家中,反正也无事做。不如找些人来,帮哥哥做这个铅笔如何?做的好了,每支我给你一文的工钱。”

    对于这个妹妹,左梦庚早就想要进行改造了。

    奈何事忙,始终没机会。

    借着铅笔制作,算是一个不错的由头。

    等到天长日久,潜移默化,这个妹妹一定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既然是给左梦庚帮忙,左羡梅自然痛快答应。

    “能帮到哥哥就好,工钱什么的,就算了。”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咱们是兄妹,你帮忙是应该的。可其他人呢?他们在府里本来都有事做。被你叫来制作铅笔,肯定会耽搁本来的事。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愿。干活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痛快了。倘若能够赚钱的话,你说他们还不愿意吗?”

    这种人性的剖析,显然不是左羡梅能够想到的。

    一席话,又让她学到了不少,也就不再拒绝。

    弄到了石墨,左梦庚亲自动手,在左荣、左华的帮助下粉碎成了末状。

    不过砖窑那边还没完工,还不到烧制耐火砖的时候,暂时还不需要拿出来。

    后营则迎来了第一批兵源。

    人不多,只有一百来个。

    但这批人很特殊,因为全都是识字的。

    二十一个秀才,八十多个童生。

    这些读书人原本应该有着优渥的生活,享受着人上人的待遇。

    可惜,这是明末。

    国家财政崩溃的情况下,能够照顾到举人阶层就不错了。

    至于秀才、童生,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在畿辅的天灾之下,这些人也同样失去了家园和土地,成为了流民,饱尝颠沛流离、饥饿死亡的威胁。

    最终,所有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码头招工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肚子,也为了家人,这些读书人同样踊跃报名,成为了劳工的一份子。

    其实左梦庚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一直都无动于衷,坐视这些人和普通的流民一样,下河捞船、泥塘打滚。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些人接受劳动改造。

    毕竟从前是读书人,思想和经历都跟普通的百姓不同。

    如果太快地让他们重新好起来的话,又会激发他们的傲气,让他们重新回到人上人的理所当然中。

    可经过了劳动改造之后就不同了。

    这种极度的重体力劳动,一方面可以褪去他们身上的娇骄二气,同时也能够让他们切身处地感受到民生疾苦。

    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很有效。

    当着一百多个读书人站在左梦庚面前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变得稳重朴实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

    左梦庚的问话很直白,如果是以往,肯定会被这些读书人嘲笑讥讽,不屑于来往。

    可是今天,这样的话语让他们没有任何不适。

    “禀告千座,我叫陈芷。”

    回答的人,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人。虽然体型瘦弱,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隐藏在衣服下的,全是肌肉。

    “你是秀才?”

    陈芷错愕了一下,露出一个往事不堪回首的神色,随即又变得平常。

    “我是天启元年河间府秀才。”

    “怎么变成流民的?”

    陈芷的神情再次波动,几番不想开口。但是在左梦庚的威压下,还是说了。

    “去年大旱,家里的田长不出粮食,该当的都当了,还是食不果腹。后来流民作乱,家里的房子被烧了。在下和妻儿无处可去,只好到处乞讨,一路辗转,到了临清。”

    左梦庚追问道:“你是秀才,有功名的。就没去投奔亲属,或者找同门接济?”

    陈芷无声大笑,满是苍凉。

    “秀才算什么同门?谁会和秀才称兄道弟?我家世代务农,老父母含辛茹苦,努力耕作供养我读书。还没等我考上秀才,二老就已经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如今想来,读这圣贤书又有何用?”

    左梦庚并没有放过他。

    “你既然是秀才,按理应该可以从官府得到廪米的,不够养活一家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陈芷竟然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廪米?呵呵,那府里、县里的狗官们早就将廪米给贪墨去了。足足六年的时间,小的一粒廪米都没见过。”

    左梦庚都被吓到了。

    知道明末政治黑暗,官吏贪婪,可是没想到居然连读书人的福利都给贪的。

    “你们就没闹吗?那么多读书人闹将起来,学政岂会视而不见?”

    知晓他不懂,陈芷详细说了。

    “千座有所不知,学政大人远在京师,小的们怎会轻易见到?府里、县里的官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把持言路。谁敢不满,必遭报复。”

    左梦庚还是想不通。

    “秀才当中,有财有势者不少,难道也不敢出头吗?”

    所有的读书人都要经历童生、秀才、举人的程序,才能步入官场。

    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是要考上秀才后,才能准备考举人的。

    这种人家怎会怕了官吏?

    陈芷的苦笑里满是辛酸泪。

    “既是大族,又怎会在乎区区廪米?和父母官勾结,多占几亩田地,不是什么都有了?”

    左梦庚明白了。

    到了明末,读书人的人上人地位,也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和任何时候一样,有权有势者才能霸占利益。

    功名也只不过是个名份,没权没势的和普通百姓又有何区别?

    天底下的秀才、童生多如牛毛,也配称读书人?

    “本次我后营招兵,各位都报名了。从今以后便是武人,没了士人荣耀,可能甘心?”

    又有一个童生蒋巍站出来。

    “千座,您看看我等,连饭都吃不饱,家里亲人嗷嗷待哺。天大地大,还能有肚子大吗?无论如何,一家老小活下去才是正经。”

    秀才王昀更是道:“朝廷连我等读书人的活路都不给,我等自寻出路,夫复何言?”

    一时间,群情汹涌,每个人都有诉不完的怒火。

    一个王朝的景象,其实不需要看民间如何。

    只需要看本该作为王朝基石的那群人如何,就能有所感悟。

    明代重文轻武,文人地位尊崇。

    可如今作为文人根基的秀才、童生都食不果腹、生不如死,那么这个王朝距离覆没也就不远了。

    左梦庚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既然大家对从军行伍没有什么顾虑,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让各位能够安心做事。”

    事关日后生存,这些秀才、童生全都打起了精神,等着看这位年轻的千总有何方略。

    “你们都是读书人,相比起一般的百姓,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读书识字,同样也更明事理。这是你们的优势,我希望你们能够发挥出来。”

    见大家迷迷糊糊的不解其意,左梦庚继续道:“军队,或者说军人,也是必须要读书识字的。”

    当许多人脸上露出不屑神情时,左梦庚的话如同惊雷席卷。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既为国之大事,焉能不慎?什么是沙场?沙场就是用无数人的生命填补出来的胜利。生命重不重要?如果说不重要,你等为何甘愿放弃读书人的体面,来这里从军?你们的生命重要,士兵们的生命就不重要?”

    这种观点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给这群读书人带来的冲击,也是无与伦比的。

    在大家震撼的同时,左梦庚锋芒毕露。

    “一支军队,倘若从上到下,人人都能读书识字明事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上令下达,畅通无阻。即使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兵也知道该如何作战,也知道自己的职责,你们想想,这样的军队将多么的可怕?”

    这个时代的军队,其中的读书人凤毛麟角。甚至许多主将,都是大字不识的厮杀汉。

    左梦庚竟然要求后营从上到下全都要读书识字,着实惊世骇俗。

    “因此,你们来到军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读书、识字!”

    好吧,更大的冲击在后面。

    一群秀才、童生面面相觑,还以为左梦庚糊涂了。

    他们是读书人啊,他们本来就是识字的啊!

    “以往你们读书、识字的方法并不够好,在这里,你们要学习的是新的读书识字方法。然后,需要你们做的,就是去教给每一个士兵。谁做的好了,军官的职位等着他。谁做的不好,那对不起,只能当大头兵。”

    到底是自己的军队,左梦庚折腾起来,根本没有顾虑。

    既然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就从改变自己的军队开始。

    要改,就彻底地改!

第68章 种子【周一求票求点击求收藏】

    左梦庚要在全军推广文化教育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直到上课的那一天,秀才、童生们都还有许多人不理解。

    坐在后营的大教室里,一群人议论纷纷,抒发着怨气。

    直到又有人走进来,坐在了他们当中。

    对于新来的这些人,大家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认识的那些,是因为经常跟随左梦庚出入码头。

    不认识的那些,是因为没见过。

    蒋巍身边坐着的,就是不认识的。

    看对方身材清瘦,书卷之气浓郁,只怕是和自己一样的读书人,他便套起了近乎。

    “兄台也是来听课的?你说我等读书人,识字早已不在话下,为何还要来此走上一遭呢?”

    对方很是淡然。

    “既然是千座军令,其中必有深意。”

    蒋巍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听闻千座乃武将之子,难道还真能教我等读书人学问?”

    那人似笑非笑。

    “在下倒是觉着,千座乃不世之材。此番受教,必让我等获益无穷。”

    蒋巍以为他是在拍马屁,神情中有些不屑。

    “不知兄台师从何门?”

    那人拱拱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在下黄宗羲黄太冲,先考太仆卿黄白安。”

    哗啦啦,周围几个人全都听到了,立时大惊,纷纷站起回礼的同时,神情里满是崇敬。

    黄尊素的名声,读书人谁不知晓?

    堪称读书人的楷模。

    谁能想到,在这里居然遇见了他的后人。

    尤其蒋巍,更是大汗淋漓,羞愧难当。

    区区一个童生,怎敢在黄尊素之子的面前嚣张?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几个读书人也哗然站起,同样对一个年轻人施礼。

    好奇者问过才知道,那年轻人竟然是大理寺卿周朝瑞之子。

    这一下满堂的读书人都坐不住,鞠礼致敬,热切不已。

    原本弃文从武,虽为生活所迫,但还是让众人唏嘘。此时见黄尊素、周朝瑞的后代都在此处,众人的感受立刻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和忠烈之后共事过,都是一番了不得的资历。

    正喧闹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左梦庚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众人忙回到各自的位置,好奇地看着前方。

    左梦庚进来后,第一个看的,是挂在讲台上的黑板。

    不错,很符合他的要求。

    流民中木匠很多,都被整理了出来,日后要用于火枪的制作。不过在那之前,先被左梦庚找来制作了黑板。

    这黑板和后世的黑板一模一样,下面有一道格子。里面放着的,正是粉笔和板擦。

    石灰这东西遍地都是,粉笔做起来也不难。但用来教学,效果可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却对这个教室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纸笔,确切的说,这笔和以往用过的毛笔截然不同。

    正是左羡梅做出来的铅笔。

    新奇的东西虽然很多,但大家的注意力暂时都在左梦庚身上。

    他走到讲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不禁心生自豪。

    这些就是种子啊!

    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未来回首再看,许多人一定会明白今日的意义。

    他站定,面朝下方,喝道:“起立。”

    底下哗啦啦一片,大家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站起。

    左梦庚眉头皱起,很是不满。

    “坐下。”

    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好坐下。

    可他们刚刚坐好,左梦庚的命令又来了。

    “起立。”

    又是一阵纷扰,站起来的众人不禁交头接耳,搞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

    左梦庚一巴掌拍在讲桌上,巨响令现场安静下来,不少人都胆战心惊,生怕左梦庚的怒火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左梦庚尽管额头青筋直冒,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

    “军伍当中,令行禁止,必须万众一心,整齐划一。看看你们,稀松拉跨,哪有军人气质?”

    众人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对于什么是军队,终于有了一定的认识。

    左梦庚再喝道:“坐下。”

    这一次,众人的动作就利索多了。

    “起立。”

    杂音消失,众声如一,利落的令人心醉。

    明明都是起立、坐下,可大家也都感觉出来了,动作整齐之后的气势,竟颇有震慑感。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举起右手,手掌平直,置于太阳穴旁,嘴里喊道:“敬礼。”

    到底都是读书人,感悟能力不是无知百姓能比的。众人顿了一下,学着左梦庚的样子,回了礼。

    这样的敬礼方式,令大家颇为新奇,不明其意。

    左梦庚的话传遍了每个人的耳中。

    “从今以后,我军以此为礼。官兵平等,不跪拜、不鞠躬。如有作威作福者,军法从事。”

    所有人的心头都闪过一股激流,从未有过的感受是那么的强烈。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上下之别有如天堑。

    在场的人,有官僚之后,有底层的读书人,有家仆下人,也有农夫流民。

    无独有偶,这些人在整个社会当中,都不能算是地位尊崇之辈。

    面对上位者的时候,每个人都有抬不起头来的屈辱。

    越是阶层压迫的时候,越是明白平等是多么的珍贵。

    也许平等不可能真的完全实现,但一个当众说出平等概念的领袖,足以令许多人倾心。

    左梦庚敏锐地察觉到了不一样,表面平静,内心欣慰。

    “在座的各位,有的饱读诗书,不明白为何还要从头识字;有的人善于武技,同样不明白为何要识字。那我们要不要读书识字?”

    要说对识字最接受不能的,肯定是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人。

    他们从小都是练惯了武技的人,舞枪弄棒不在话下,一看到文字就不禁头大。

    左梦庚一说,左华最是忍耐不住,直接呱噪起来。

    “少爷,要我说,咱识字干嘛?那玩意儿学了有什么用?这读了书的人,各个都和鸡仔似的。碰上了咱,一刀一个,都不够咱杀的。”

    说完,这家伙还肆意大笑,浑然不顾旁边一百多个读书人铁青的脸色。

    左梦庚从台子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过纸笔,写了一行字后,扔给了左华。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左华感觉到不对了,强自坚持着。

    “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不识字啊。”

    左梦庚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而是指着纸上的字道:“这上面是军令,让你部抢占左翼高点,坚守四个时辰。”

    左华眨眨眼,没搞懂左梦庚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左梦庚告诉了他。

    “你身为主将,拿着军令却看不懂,你告诉我,你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吗?”

    “我……”

    左华冷汗下来了,旁边的七个家伙全都缩起了头,努力不让左梦庚注意到他们。

    “军令军令看不懂,地图地图看不懂,你能领军打仗吗?我敢将军队交给你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训,这让左华很是委屈,忍不住叛逆了一下。

    “那些总兵都不识字呢。”

    左梦庚反问道:“他们打仗的本事很好吗?辽东为何节节败退?”

    这一下别说左华了,几乎所有人都沉思起来。

    辽东战局牵动人心,对于明军的节节败退,说法多的数不胜数,但左梦庚是第一个从将领素质方面去分析的。

    而且他的角度还不是什么将领无能、腐败、胆怯之类的,而是将领的素养不够。

    接下来的话,左梦庚既是对左华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那些青史留名的名将,孙武、韩信、李靖、岳武穆、中山王,有哪个是目不识丁之辈?沙场之上,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一个人再厉害,也只能算是猛将。这样的猛将能杀敌一百,可是能杀敌一千吗?真正的万人敌,只有运筹帷幄的统帅。像你这样的蠢货,给你一门火炮,你能打中敌人吗?你知道炮弹能打多远吗?你知道怎么计算炮弹落点吗?”

    连续三问,左华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其他人同样如此,沉思之中才发觉军伍之道,竟然有大学问。

    这一下,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不再将读书识字当成折磨。

    左梦庚再次说出令所有人都紧张的话来。

    “今日军中各职,均为临时授命。日后如何,全看各位成绩。能者上、庸者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条件。学识方面你们掌握多少,也是成绩之一。”

    一听说居然和升官挂钩了,再没有人敢轻视此事。

    回到讲台上,看着气氛肃穆的教室,左梦庚的嘴角不禁勾起。

第69章 技术储备

    左梦庚的教学,当然不是为了培养考取功名的士子。

    “不管是原本就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现在我教给你们的,是教会别人识字的方法。”

    既然已经把拼音拿出来了,左梦庚没道理不加以利用。

    他甚至都考虑过推广简体字,仔细想想后放弃了。

    推行拼音已经占据他大量的时间了,再搞简体字的话,浩大的工程将严重拖累他的脚步。

    新奇的文字诠释方法,令大家无比新鲜,但学习的速度并不慢。

    尤其是那些本来就识字的读书人,这种倒推式的学习方法,于他们而言,丝毫没有难度。

    反倒是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和张延九人,学起来颇为辛苦。

    可这几个人有极好的品质,那就是听话,还能吃苦。

    既然理解的慢,那就一遍遍地反复练习。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其实是至理名言。

    加上旁边都是聪慧的读书人,他们请教起来也方便,倒也跟得上学习进度。

    先是拼音,然后识字,一直到年前,左梦庚做的只有这些。

    一开始所有的课程都是他亲自教授,后来见大家的进度出现了差别,左梦庚便将一部分的教授工作,让给了黄宗羲、周游等人。

    他又开设了一门新课程,那就是数学。

    军中数学的应用非常重要,尤其是侦察和测绘,没有数学基础是不行的。

    这时就体现出他让柳一元担任侦察大队正的好处了。

    这种家学渊源的人,即使学起以阿拉伯数字为基础的数学来,也快的很。

    冬季天冷,哪怕采用了火熏的方式,杨贵等人造的砖窑也不容易干燥。

    足足熏烤了二十来天,才将将能够投入使用。

    左梦庚始终盯着,按照砖窑的进度走。

    他从劳工中又召集出一批人,在紧挨着冶炼所的地方,要弄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们注意看好了,这些煤,必须全部粉碎,然后通过这些槽子,用水流反复冲洗。一直到煤清洗成这个颜色,才算完工。”

    工序不难,劳工们看过之后就上手了。

    左梦庚点了一个叫郑二柏的人负责这块,令郑二柏感恩戴德,管理起来尽心尽力。

    对于他们这些流民来说,有人给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现在不但有饭吃,有房住,还能干活赚工钱,真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劳工们干活的时候格外卖力,哪怕洗煤又脏又累,而且大冬天地沾着水,那滋味甭提了。

    可他们根本不在意,欢欢喜喜地劳动着,也将左梦庚需要的煤生产了出来。

    左梦庚要做的,自然是给煤炭去硫。

    中国原产的煤杂质太多,因此造成冶炼的钢铁中,含硫含磷量非常高,导致钢铁偏脆。

    以这种钢铁制造的火枪火炮很容易炸裂,不堪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朝廷自制的火炮都很沉重的原因。

    钢铁的品质太脆,那就只好用更多的铁料来弥补。

    实在不行,就再包铜。

    可以说,明清时期中国的火器技术没有太大的发展,除了统治者不重视之外,材料上的限制也是重要原因。

    当然了,这样的方式只能除去煤炭中的无机硫。

    也不能给航天火箭做燃料。

    对于有机硫,以现有的技术,必须用石灰来弄。

    可有机脱硫需要建造吸收塔,时间不等人。而且冬季真的不是一个开工的好时节,所以左梦庚只能暂时放下。

    如果开春之后,条件允许,他是会弄无机脱硫的。

    到时候还可以建造氧化塔,借助脱硫来得到石膏。

    煤炭脱硫之后,下一步就是炼焦。否则的话,虽然炉子能耐高温,但是却没有可以烧出高温的燃料。

    炼焦技术在明代已经很成熟了,这个就不需要左梦庚亲自出手了。

    本来这个时代最好的冶炼燃料,应该是木制焦炭。

    可是这些年来采伐过度,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树木去弄木炭了。

    这才是左梦庚必须要给煤炭脱硫,然后炼焦的原因。

    “少爷,这炭……了不得啊!”

    杨贵手捧着脱硫煤炼出的焦炭,眼睛都在冒光。

    工匠们凑在一起,一块焦炭一块焦炭检查。看一块称奇半天,再看一块仍旧觉着不过瘾。

    “用这样的焦炭,冶炼没有问题吧?”

    杨贵哈哈大笑。

    “岂止是没问题呀!有这样的炭,只要耐火砖能承受得住,俺们就能炼出上等的钢来。”

    “那走吧,咱们去弄耐火砖。”

    石墨粉末,左梦庚已经带过来了。

    到了砖窑那边,左梦庚下令摒退无关人等,荣华富贵、世代永享亲自把守。

    谁敢硬闯,杀无赦!

    “看好了,要想制出承受高温的耐火砖,就必须用到此物。”

    左梦庚把石墨给工匠们看,结果愣是有好几个人不识此物的。

    陈二柱粘起一点,放倒鼻子端嗅了嗅,狐疑地道:“这不是女子描眉的物事嘛。”

    左梦庚声音冷冽,警告道:“此乃这里最高机密,即使是你们的徒弟,也不许告知。如果有人胆敢泄露出去,全部处死。”

    几个工匠全都吓坏了,没想到惩罚会这么严重。

    不过都是多年的老铁匠了,可以直接炼钢的耐火砖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知晓。

    杨贵也不敢做老好人,眼神里满是杀气,环视着所有手下。

    “从今以后,都注意着嘴巴。就算是睡觉,也得把嘴给俺堵上。谁敢露出去,少爷杀俺之前,俺先杀他全家。”

    看的出来,工匠们对他都很敬畏。当然,左梦庚的威胁也十分管用。

    和好的泥中加入了石墨,充分搅拌之后除了颜色有些不一样,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成份。

    除非这里有人说出来,否则的话,谁能猜到女子画眉之物,竟然有如此大用。

    怎么制作耐火砖,杨贵等人都是经验丰富之辈,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将石墨搅拌好后,制砖的人就换成了他们的徒弟。

    做好的耐火砖送入砖窑,密封之后点火烘干,就可以用来搭建冶炼炉子了。

    腊月初十,军营初步建成,从码头处第一批士兵入营,大约七百人。

    左梦庚将其中的大部编为步兵第一大队,其余的编入总后大队。

    左荣成为了第一个麾下拥有士兵的大队正。

    有鉴于此,左梦庚让其余军官尽数充任到两个大队中,抢先熟悉军务。

    给了士兵两天的时间和家人团聚后,练兵正式开始。

    任何时代,新兵的训练都是从队列开始的。

    队列看似简单,却对军队战术的应用有着莫大的作用,不可轻忽。

    左梦庚深知这一点,因此制定了详细的操典。

    其中大部分以我军的精华为主,辅以历史上各国操典的可取之处。

    所幸只有一个步兵大队三百多人,整训起来的难度不算很高。

    加上柳一元、周游、黄宗羲、左荣等人更早接触过操典,一边学习的同时,也很好地辅佐了左梦庚。

    看着校场上大群衣着破烂的士兵笨拙地走着队列,时不时地被各位教官训斥、喝骂,左梦庚当真是意气风发。

    别看这些士兵如今的表现不堪入目,乱糟糟的如同乞丐,似乎不堪一击。

    可全是青壮年,经过这些时日的劳动和调养,一个个的身体都恢复的很好,脸上昂扬的气息更是蓬勃。

    这样的士兵,只要训练好了,必然会成为强军。

    这乱糟糟的世道,到处都兵荒马乱的。

    谁能想到在这个小地方,正有一支改变世界的力量正在茁壮成长呢?

    左梦庚信心十足,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无敌大军横扫八方六合的场面。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心情大好,让他不禁哼起了小曲。

    奇怪的曲调,惹得旁边的左永稀里糊涂的。很想问问少爷,这“皇军”又是什么军?

    不过校场一角的情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千座,那边好像闹起来了。”

    左梦庚从陶醉中醒过来,定睛看去,才发现远处有一部的训练已经停了下来,正围成一团吵吵嚷嚷的,弄的其他部分都无法专心。

    就知道新兵训练会出妖蛾子,左梦庚早有心理准备,抬脚就走了过去。

第70章 玻璃

    “你这混球,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迈左脚摆右手,你咋就那么笨呢?”

    圈子里,左华正在训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的就能听到。

    偏偏被训的人还不服气,嗓门也不小。

    “那你也不能打人呀?”

    左华更爆。

    “打你咋地?告诉你个混球,既然做了老子的兵,老子抽死你都是应该。”

    那人竟然不怕。

    “千座可不是这么说滴,俺找千座说理去。”

    “谁要找我啊?”

    左梦庚没用找,亲自来了。

    人群立刻散开,就看到左华正和一个新兵剑拔弩张。新兵的脸上披红挂绿的,好大的巴掌印让一边的脸颊高高鼓起。

    左华没想到左梦庚过来,忙道:“少爷,不劳你出马,我保证把这帮玩意儿都训好。”

    左梦庚没理他,走到那个士兵面前,看着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抽抽嘴角。

    “疼不?”

    那个士兵刚才叫的凶,现在贼怂。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

    “疼。”

    左梦庚继续问道:“你们大队正为何打你?”

    旁边有人帮腔。

    “王小栓一直走不好正步,大队正急了,就给了他几下。其实没啥,娇气啥呀?”

    那不服气的士兵叫王小栓,听到这话,不服气的劲头又上来了。

    “千座可说啦,人人平等,凭啥大队正就能打俺?”

    左梦庚拦住他,问道:“你的正步学了多久?”

    王小栓老实回答。

    “学了七天。”

    左梦庚抬脚就朝他的屁股蛋子来了几下。

    “足足七天的时间,你连左右都分不清,抽你不对吗?”

    王小栓被踹的乱窜,眼泪含在眼眶里,可是却不敢说什么。

    左梦庚没再管他,而是看向那个帮腔的士兵。

    “你……出列。”

    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姓名。”

    “李二小。”

    “绕校场跑十圈,出发!”

    李二小当场傻眼。

    不是王小栓和大队正的事嘛,怎么就罚到自己头上了?

    “未经允许,无故发言,无组织无纪律,你说该不该罚?”

    李二小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多嘴了。

    他们入伍的第一天,就被教育了军纪。不过都是随便听听,谁也没有在意。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执行的这么严苛。

    不敢看左梦庚危险的眼神,李二小只好闷头开跑。同时心里长了记性,今后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左梦庚最后才看向左华。

    “向王小栓致歉。”

    左华一愣,不敢相信。

    “啥?”

    王小栓本来正自怨自艾,听到这话,也吓的够呛。

    “千座,不……不用,俺……俺没啥事。”

    左梦庚只是盯着左华。

    “军营里人人平等,这是规矩。你无故打人,必须道歉。”

    左梦庚的眼神太吓人了,左华有些惊惧。

    他发现在府里时还好,一旦到了军营,这个少爷就跟猛兽一样,格外的不讲人情。

    他不敢赌,赌左梦庚看在情份上放过他。

    那就只好听命。

    慢慢挪到王小栓面前,可总是难以开口。

    “等什么?敢打人不敢道歉吗?”

    左华被逼到了角落处,不得不照做。

    “对不住,要不……要不你打回来?”

    王小栓哪敢对大队正下手啊,忙摆手,反而更加慌乱。

    “没事,没事,是俺笨,总是学不会。”

    一直等左华道过歉了,左梦庚才上来,声音也是说给所有人的。

    “在我后营,严禁任何军官以任何理由体罚士兵。如果有人违反,你们尽管报到我这里来。”

    他又看向左华。

    “像王小栓这种笨蛋,要是总学不会,就朝他屁股蛋子来几下。那里肉厚,打了也看不出来。再不行,那就关他禁闭。再笨的人也学会了。”

    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心说千座你不是不让体罚士兵吗?

    可是再一想想他刚才踹王小栓的样子,不但不觉得是在惩罚士兵,反而更增亲切感。

    一时间,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觉着这个千座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了。

    可是再一想到要关禁闭,包括王小栓在内,所有人都脸色突变。

    “千座,俺们肯定练好。”

    新军新兵,调皮捣蛋,不遵守纪律的情况数不胜数。针对这种情况,左梦庚弄出了禁闭室。

    那滋味嘛,反正进去后再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乖巧的不得了。

    弄的其他没进去过的士兵也感到了害怕,一听说禁闭室就吓破了胆。

    看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左华老脸臊红的同时,也若有所悟。

    待左梦庚走了后,他脸色一板,嗓门冲天。

    “奶奶的,谁让你们休息了?快点排好队,继续练。”

    一顿拳打脚踢,士兵们终于排好了队列,又开始笨拙地学习起来。

    可整个大队的面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耐火砖烧制出来了,杨贵等人手脚麻利地搭建了两个冶炼炉。

    一个是他们用的,炼铁的炉子。

    还有一个是按照左梦庚的要求搭建的,暂时不明用途。

    得知这个消息,左梦庚亲自去张继孟处领了铁料回来,让杨贵等人按照原本的做法冶铁。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杨贵等人先做一根中空的铁管出来,还有平整的铁板。

    这对杨贵等人来说,难度并不大。

    毕竟连火枪的枪管都能造出来,一根普通的铁管很容易。

    大家最在意的,是这种新的炉子真的能够炼出钢来吗?

    铁料放置进去,炉子引火,焦炭用上,明显能够感觉到炉子里散出的热量不同以往。

    同时炉子里的铁料融化速度也比以往要快的多,颜色上的区别更加明显。

    待铁料全部化成液体后,杨贵惊的大叫不已。

    “是钢水,真的是钢水!”

    其他的铁匠凑上去观察,一个个的也疯了。

    “天呢,真能炼出钢来!”

    “老天爷啊,今后可不缺钢了。”

    实打实的结果,令铁匠们全都激动莫名,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钢水的液体化效果远比以往的铁水要好,很轻易就被弄出来,裹在铁梃上反复敲打。

    随着钢水不断冷却,敲打之下渐渐成型,其实就是初步的枪管了。

    看着铳匠们的劳作,左梦庚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匠人们的手艺。

    谁能想到枪管这么高级的器件,竟然是匠人们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呢?

    他指着不远处的水车道:“等开春后,水车就能用了。到时候用水车推动更大的锻锤,打造枪管就更加容易了。”

    左梦庚事先弄出的水车,可以实现取水、驱动两用。

    工匠们了解过水力锻锤的工作原理后惊为天人,比他还要急不可耐。

    奈何如今河水冻上了,水车还无法催动。

    钢管很快就打制好了,虽然还比较粗糙,但已经足够使用了。

    于是左梦庚就带着钢管和做好的铁板去了另一个炉子处。

    这边杨贵等人还在琢磨着怎么打制枪管,并不知道左梦庚做什么去了。

    另一个炉子如今已经开始预热了,又有一群匠人在守着。

    不过这群匠人都是临时从流民里招募的,基本的手艺都没有。

    但也无所谓,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会制作玻璃的匠人,在大明是没什么希望的。

    还不如找些流民过来,自己培养的好。

    这些流民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已经能够很好掌握炉温了。

    没有温度计,左梦庚只能凭感觉观测。

    发觉炉温差不多了,便让匠人们将沙子、石灰石投入进去。

    其实要想降低炼制玻璃的熔点,还需要在其中添加纯碱。

    奈何左梦庚懂的化学知识,都跟军工有关,纯碱这种一时半会没发现有取巧的地方。

    他倒是知道某些海藻晾晒后,烧成的灰烬中含有碱类,能够用来制作最原始的纯碱。

    可这里远离海边,他也没有办法去弄。

    所幸有石墨坩埚,提升了炉子的耐性,加上有石灰石又降低了一些玻璃的熔点,倒也勉强能用。

    当下最要紧的,是能不能弄出玻璃来。

    其余的工序和技术,只能日后慢慢补充了。

回答书友土豆先生的若干问题

    昨天看到了土豆先生的评论,言及目前的部分,过多地介绍了现代技术,似乎有水文的嫌疑。

    对于书友的意见,莲花还是很重视的,这里就对本书的前期写作思路和大家交流一下。

    首先,可能是我的笔力不够,没有写出主角左梦庚开局的难度。以至于稍显的平淡的积累过程中,没有突出凶险的地方。

    事实上,主角左梦庚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三无”人员。

    第一,他无资本。

    其时左梦庚的身份,仅仅是都司的儿子,还是前都司。

    左良玉当上都司一共没几年,左家的财富积累自然也就不值一提。想要挥金如土,大肆招兵买马,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二,他无资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是普通武将的后代,自然做不到振臂一呼,英杰纳头便拜。

    任何成就伟大事业的过程,都是一个人才汇聚并发挥作用的过程。

    左梦庚没有过多的名望,能够招揽到足够的人才。当然,明末的时代,也没有太多的人才符合他的要求。

    侯恂、刘宗周、瞿式耜、张继孟这些官员,其实更多的是以高高在上的心态看待主角。

    只不过是他们对时政失望之余,将主角当成了另一种变化的希望罢了。

    一旦事有不遂,他们抛弃主角的速度一定快如闪电。

    第三,他无地盘。

    明末的造反文很多很多,各有不同。

    既有在陕西群雄逐鹿局面下火中取栗的云昭,因为朝廷的目光都在那些大股的流寇身上,让他有了发展的余暇。

    又有在江西崇山峻岭间肆意折腾的赵瀚,朝廷的重心放在北方,让他龙归大海,海阔天空。

    左梦庚不同。

    他发家的地方是在临清。

    临清位于鲁西,毗邻运河,地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而且就在京师的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说,一旦他的举动被人察觉,朝廷大军朝发夕至,消灭他只在片刻。

    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必须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经营,同时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也是他在钞关之变时,请求侯恂运作能够遮风挡雨的官员的原因。

    当有了这层保护伞后,他的所作所为才会被保护起来,躲开朝廷的目光。

    任何事业的创建,开始阶段无疑是最艰难的。所谓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莫不如是。

    我更希望通过一件件的小事,把一个事业、一个团体的成长过程呈现给大家,把这个团体的全貌勾勒出来。

    尤其是配角人物们的转变,怎样从乱世迷途转变为主角的战友,应该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侯恂、刘宗周这种大佬为何会青睐主角,撑起他前期发展的天空;

    瞿式耜、张继孟这些官员为何愿意充当主角的保护伞,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柳家、张家、耿家这些大族为何能够成为主角的盟友,而不是对主角痛下杀手;

    东西文化思想交融冲击下的徐若琳、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张好古、家大业大但苦苦支撑的柳一元、愤世嫉俗的黄宗羲、九死回生的周游、深受封建礼教荼毒的左羡梅、原本为奴为仆却要实现身份升华的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原本高高在上如今却零落泥尘的陈芷蒋巍王昀等读书人、老秦头张延这样饱受剥削和压迫的佃户、王秀芹这样乱世中杂草一般的悲苦女性、失去了父母亲人孤苦伶仃的陆氏兄妹,以及后面会陆陆续续出场的各色人物……

    我希望的是,通过一桩桩看似琐碎的事迹,描绘出不同阶层、不同处境的人物转变和升华的过程。

    以王秀芹为例。

    孤儿寡母一个,周围环伺着狼一样的窥视。指不定那一天就会被人撕成碎肉,却还要为了生存问题而挣扎。

    当左梦庚不让她种地的时候,她是绝望的。

    但是当左梦庚为了指明了方向,告诉她她其实很有用也很了不起的时候,这个女性的自我意识就开始觉醒了。

    我更希望通过这样细致的方式,来描绘出一个团体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

    至于后面的争霸阶段,在完成了前期的坚实积累后,也不过是水到渠成、水银泻地。

    读者看到了前期的军队建设过程,后面在和许许多多敌人交战的过程中,从胜利走向胜利,也就不会奇怪了。

    否则的话,缺少了这样的阶段,主角的军队就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后面读者再看的时候就会很奇怪。

    为啥你随便弄起来的军队,就能打败穷凶极恶的八旗?

    为何你这样玩家家一样的军队,能打的李自成、张献忠满地跑?

    好像别人刀山火海、百战余生杀出来的军队,全然成为了笑话。

    总之,说了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和各位书友交流。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还请多多留言。

    更希望能让大家看到一个鲜活的主角,如何一步步从白丁成长为可以主导和改变国家、民族命运的领袖。

    最后……

    恰好今天是中秋节,在此花好月圆夜的美丽佳期,祝愿大家……

    开黑五连跪,对月单身狗吧!

第71章 利益同盟

    如果有人自诩历史知识丰富,洋洋得意地和你说,在明朝弄出玻璃没用还不赚钱的话……

    不用多想,直接大耳刮子抽他就完事了。

    明朝是有玻璃制品,而且很常见,但和后世的玻璃制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基本上除了眼镜,大明的玻璃制品在实用性方面几乎没有。

    如今的西洋人倒是弄出了单筒望远镜,但是在大明还看不到。

    因此当左梦庚将玻璃杯、平板玻璃、玻璃瓶等物品拿出来,摆在柳一元、张好古、耿章光、王蔚然等人面前时,这些人全都疯了。

    “这是玳瑁?”

    “吾从未见过如此清澈透然之物。”

    “这等巧夺天工之物,真为人间所有?”

    几个人围着玻璃制品团团转,时不时轻轻拿起一件,仔细端详,小心对待,如同面对稀世珍宝一般。

    “各位,不负众望,在下终于将玻璃制品弄出来了。”

    众人回到桌旁,可目光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玻璃制品上挪开。

    见不是办法,左梦庚又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瓶子,上面装了木塞。而瓶子里的东西清晰可见,幽远醇红,色泽醉人,正是葡萄酒。

    “今日大功告成,小弟特意弄了葡萄酒来,以为庆贺。”

    众人痴痴地看着玻璃瓶中晃动的酒浆,久久不愿醒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吾以为唐人饮酒之美,无出其右。今日方知,今人之乐又岂是唐人可比?”

    王蔚然从左梦庚手中接过酒瓶,一边欣赏,一边赞叹。

    当初听左梦庚说可以弄出玻璃时,他还不信,觉着这个少年好大喜功。然而今天实物就在眼前,他不服气都不行了。

    耿章光也是如此。

    “只此一瓶,莫说承装的乃是佳酿。便是白水,也值千两巨资。”

    柳一元和张好古没说话,但点头的动作显然是认同了他的话。

    和这些实用又精美的玻璃制品比起来,他们身上佩戴的玳瑁、药玉等物,简直不堪入目。

    玻璃杯每人分到一个,香醇的葡萄酒倒入,轻轻晃动后,酒浆挂着杯璧,幽幽流淌,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待酒水喝完,王蔚然已经坐不住了。

    “左兄,此物生产可难?”

    左梦庚不骗人。

    “要多少有多少。”

    王蔚然当机立断。

    “倘若左兄不弃,此事算王某一份。”

    左梦庚要的不就是这个嘛,当即问道:“不知王兄可入股多少?”

    这个问题让王蔚然有些恍惚,颇不适应。

    时人讨论生意,颇为委婉,就怕落了俗套。然而左梦庚直白的可以,根本不转弯抹角的。

    但风雅什么的和白花花的银子一比,不值一提。

    王蔚然清醒过来。

    “左兄可有教我?”

    晋商有钱,绝对是难得的大肥羊。

    而且这帮家伙走私塞外,对大明和汉人的损害不可估量。

    坑他们,左梦庚是丝毫没有羞愧之心的。

    “假如王兄可作价二十万两的话,此物不但可让王兄入股,山西、陕西、塞外和西北的销售之权,尽可归于王兄。”

    王蔚然默不作声,开始算计。

    二十万两白银就能够拿到整个西北的销售权,单单这个,就很值了。还能够从玻璃的生产中分红,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左梦庚的恶意,直接跳了进来。

    “左兄高义,小弟敬佩。只是……”

    他咬咬牙,直接说了。

    “二十万两白银,靡费甚巨,可否容小弟筹措一段时间?”

    晋商再有钱,想要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两的白银,也要费些功夫。

    说不得他回去之后,还要联系其他的晋商,大家共同出资,才能吃下这笔生意。

    这就是左梦庚想要的效果。

    “王兄倘若在资金上有困难的话,在下这里倒是有个替换方案。”

    当王蔚然请教时,左梦庚图穷匕见。

    “小弟这边需求大量铁料和煤炭,王兄如有货源,可以充作部分资金。另外今后每年,小弟这里都可以向王兄购买铁料和煤炭。”

    要说中国哪里的煤炭资源最丰富?

    那当然是山西啊。

    张继孟给兵器所争取到的煤铁数量极其有限,连装备后营全军火器的十分之一都不够。

    左梦庚必须自己去寻找原料。

    能做这等事的,必须是大有能量者。

    放眼所及,晋商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合作者。

    至于日后翻脸……

    日后再说。

    左梦庚在不断的进步中,腹黑的政治素养也在提升。

    听到可以用铁料和煤炭充抵股本,王蔚然颇为心动。

    这等物资于他人而言千难万难,可在晋商眼中,份属寻常。

    晋北的煤炭如今已经有开采的了,晋商内部就有人在经营。

    至于铁料,山西境内就有长治铁所,每年产量很多。

    虽然是官营的,但最妙的就是官营。

    其实晋商这些年来,没少和长治铁所勾结,往塞外走私的铁器不在少数。

    但即使他们的能量再大,往塞外走私的数量也没办法和在大明境内买卖相比。

    这个条件使得。

    王蔚然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此事,甚至都不需要回去和长辈请示。

    “不知左兄需要多少煤铁?”

    左梦庚狮子大开口。

    “铁五万斤,煤十万斤,抵股金十三万两,如何?”

    王蔚然皱眉,深感压力巨大。

    左梦庚给出的这个价,很是微妙。

    说高吧,还在合理的范围内;说不高吧,市面上用这个价格,绝对买不到这么多的煤铁。

    想了想,广袤的西北市场还是更加诱人。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在大明的土地上,要想运输这么多的煤铁还不被官府察觉,也只有晋商可以做到了。

    山东、山西相隔不远,也是王蔚然敢于答应的原因。

    终于有了稳定的煤铁供应源头,这让左梦庚十分高兴。

    那边,柳一元也做出了决定。

    “我柳家出五万两。”

    他没要地区经销权,因为柳家现在人丁不旺,上面也没有大官。即使要了经营权也玩不转,开通商路的花费甚至比卖产品还要多。

    再一个,他如今在后营任职,干的很是愉快,一心只想要靠军功出头。

    张好古就很有野心了。

    “我张家出十万两,另外要山东的销售权。”

    他将此事禀告给张宗桓时,张宗桓就是这么交待他的。

    张家身为山东坐地虎,交游广阔,而且经商多年,商道都是现成的。

    左梦庚也早就对张宗桓承诺过,给张好古一个前程,于是痛快答应了下来。

    “小弟囊中羞涩,只有两万两。权作股金,还望左兄不弃。”

    耿章光同样没有要求经销权,只是投资入股。

    耿家真正的耕读传家,除了农田之外没有其他的,经商更不在行。

    在场的几人分完了,王蔚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左兄,南方富豪之辈更多,岂可放任?不如,小弟联系一些同道,把咱们的东西卖到那边去如何?”

    这家伙还挺贪,连南直隶等地的经销权也想要拿到手。

    左梦庚当即拒绝。

    “王兄有所不知,小弟还有一些亲厚的朋友,不得不照顾一二。”

    其余各地的好处,是要留给别人的。

    左梦庚深知,他在这个时代要成就事业,是没办法走底层路线的。

    既然如此,就必须联系固有阶层,建立广泛的利益联盟。用利益来推动这个时代掌握生产资料的人去改变经营方式,从而去影响整个社会。

    因此在有了创造利益的方法时,就必须要将更多的人拉进来,多多增加自己的盟友。

    如今罩着他的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就是第一批需要拉拢住的对象。

    他先去找了瞿式耜,献上了玻璃制品,又道:“明府,晚辈知晓樊村厂附近有块荒地,因为种不了庄稼,所以始终闲置。晚辈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准备设立作坊,生产此物。请明府放心,晚辈不会白用此地,除了缴纳赋税外,还可以将此地算作股金,使府衙有所收益。”

    这天下间,就没有无主的地。

    即使是不长庄稼的荒地,要想使用也必须经过官府的允许。

    可荒地没有收益,官府攥在手里也变不成真金白银。

    倘若算作股金,交给左梦庚建厂,那么每年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

    最妙的是,这笔钱还不计入公账,不需要递解上去,可以算作当地的小金库。

    明代官员的福利有多坑,大家都知道。

    官员们不贪,日子根本就没法过。

    这要是有一笔稳定的财源,大家日子宽松些的同时,必定会对他这个知州感恩戴德,敢不效死?

    这个好处,瞿式耜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更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临清知州挂着这么一笔收益,那么今后不管此地的主官换成谁,都得承左梦庚的情。

    就算知州对左梦庚抱有恶意,也得看下面的官吏答应不答应。

    如此一来,起码从官面上,左梦庚算是在本地织成了一张严密结实的网,将自己保护的更深了。

第72章 配药

    相比起瞿式耜,左梦庚拉拢张继孟的办法就简单多了。

    直接从自己的股份中拿出半成送过去,张继孟心安理得地收了。

    光是这笔收益,就让张继孟不用为生活担心,还能补贴家用。

    至于其他人那里,就需要精心准备了。

    正好春节将至,理由是现成的。

    左府里忙成一团,一套套的玻璃制品被装进不同的盒子里,然后分给不同的下人。

    “这两套东西要亲自交到我爹手中,跟他说逢年过节的,上司那里不要吝啬。”

    左良玉在保定做都司,过年回不来,府里肯定要准备年货送过去。

    左梦庚给他准备了两套玻璃制品,让他拿来送礼。

    这种礼物可比金银雅致的多了,对于左良玉交好上司很有帮助。

    其他的几份礼物都是要送去京师的,分别给侯恂、刘宗周、徐光启和公端。

    “若谷公和念台公那边不须多说,你们把东西送到,他们自然明白。公署丞那边,就说十分感激他的提醒,日后少不得他的帮助。徐府那边,礼物要分仔细。尤其是给徐小姐的,只能交由她亲启。”

    下人们领命,赶紧出发。速度快的话,回来正好赶上过年。

    目前只有一个炉子,产出的玻璃制品数量有限。

    不过重赏之下,工匠们的积极性很好。不但掌握了吹制玻璃的方法,已经能够在玻璃中添加各种图案了。

    凡是提升了技术的工匠,左梦庚这边金钱和职位奖励毫不吝啬。

    工匠们备受压迫,被上位者奴役如同牛马,什么时候这样受到重视啊?

    当真是视为知己者死啊!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发财的美梦中,没有人知道,左梦庚已经悄悄地分离出去了一部分工匠。

    这些玻璃匠人要做的东西,属于绝对机密,只有后营高层才知晓。

    就在军营和冶铁所中间的一块偏僻的空地上,另一座部门已经建立。

    这里生产的同样是玻璃,但产品在外面是绝对见不到的。

    一种就是望远镜,军用利器。

    不过镜片的磨制十分考验工匠们的技艺。

    连续失败了十多次,工匠们才稍微摸到一点门道,但距离制出望远镜,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但另一种玻璃制品的制作却很顺利。

    那就是实验器皿。

    要给火枪弄出需要的火药,必须要左梦庚亲自配置。没有这些器皿,是完全做不到的。

    左梦庚要弄的,就是雷酸汞。然后以雷酸汞为击发药,弄出火帽来。

    虽然雷酸汞作为火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却是目前条件下最优的选择。

    虽然火棉的制作难度和雷酸汞差不多,但两者的定位完全不同。

    雷酸汞可以作为击发药,做火帽的用量并不多。在无法大规模工业生产的情况下,用最原始的办法也能满足使用。

    可火棉是作为发射药用的。

    不说金属弹壳能不能做出来,光是子弹、炮弹中的发射药用量,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工业生产就不要想了,即使棉花的供应都满足不了。

    想要制出雷酸汞,需要先制出硝酸。

    制硝酸又要有浓硫酸和硝酸钠。

    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全都没有现成的。左梦庚必须从最初始的阶段,一步接着一步制取。

    零基础弄这些,繁琐的步骤真的能够让人发疯。

    要不是继承的记忆是一位顶尖的军事领域全才,左梦庚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恐怕再给他一千年的时间也弄不出雷酸汞来。

    加上军营那边还有许多的事务需要他来处理,更加分摊了他的时间。

    一直到过年的当天,他才用实验室的方法弄出合格的硝酸来。

    不过到了这一步,制出雷酸汞已经不远了。

    过年当天都不见人,这让黄氏很不满,让左严亲自来催,左梦庚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实验室。

    “此处封锁,严密把守。谁都不许靠近,里面的东西不许碰触。”

    左梦庚将左荣留了下来,亲自看管实验室。

    倒不是怕雷酸汞的秘密被人偷了去。

    在这个时代,他不将雷酸汞的制备方法一步步详细教给别人,即使是欧洲的那些科学家来了也是一头雾水。

    他怕的是引发事故。

    雷酸汞的敏感性那是非常恐怖的,碰撞力量大一点就有可能爆炸。

    为此他特意将实验室放在了远离各处的地方,周围百米内根本不允许进入。

    如果将来生产雷酸汞的话,那更是要制造出千米左右的无人区来才行。

    可不敢像无知的大明王朝那样,竟然将火药作坊放在京师城内。

    好家伙,一炸之下,半个京城都没了。

    左梦庚可不想自己的军队还没成型呢,就被这样的事故给炸没了。

    见左梦庚将左荣留下,左严有些不忍。

    “少爷,大过年,何不让孩子们休息休息,痛痛快快玩乐一番?”

    左梦庚摇头否决。

    “既然做了军人,职责最重。”

    左严心说我当年在辽东军中时,主将们也没有这么不讲人情啊。

    见他还要劝说,左荣赶紧道:“爹,您不用担心我啦。还有这么多兵呢,少爷回家了,我再回去,那些兵就没人管了。”

    左严还能如何,只好叹息一声,充满了遗憾。

    “那你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冻着了。明日下了职,早些回去。”

    左荣应承下来,目送左梦庚、左严走了,开始布置军营的过年事宜。

    这边过年的准备很是充分,左梦庚早早就让老秦头、张延去买了几口大肥猪,保证所有人在今日都能吃顿丰盛的饺子。

    除了必须值守的士兵,其余的人也都允许回家和亲人团聚。

    反正士兵们的亲人就在旁边的左庄,离着很近,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到了城边,过年的气氛就很浓郁了。

    那些无衣无食的流民,本地官衙都派人送了些吃食,让他们也能过个吃饱的年。

    至于城里,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连绵不绝的鞭炮声让空气里满是硝烟味,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在大街小巷穿梭。遇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好好地拜年。

    得了大人送的糖果、小吃,就开开心心地分给小伙伴,然后又跑远了。

    这一天,大姑娘、小媳妇也难得地走出了家门。三五成群挨个店铺逛着,随便买点什么都能说上半天。

    许多店铺都在门口摆了盘子,里面放着准备的吃食,甭管是进店买东西的还是路过的,都可以随意拿了吃。

    掌柜的就站在门口,逢人路过,拱手问候。有人进店的话,更是吉祥话连绵不绝。

    别处逢年过节,都是早早关了店铺,回家享受去了。

    唯有临清这里,商业气氛浓郁,即使年三十了也要等夜幕降临才会各回各家。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左梦庚等人也骑不得马,一路步行回家着实耗费了不少时辰。

    到了府中,就见到黄氏在指挥着下人们里里外外地忙碌。

    准备酒酿、准备吃食、准备飞帖、贴对联、祭祖先,还要在府外备好银钱。

    这个银钱就放在门外,无人敢碰。

    因为这个银钱是临清过年的习俗,迎春这天,全城三百六十行的老板们和城内豪门大户会凑了钱,在钞关码头演大戏给全城百姓看。

    各行当的老板们甚至会亲自下场,扮成戏中人物。哪家老板掏的钱多,扮演的角色戏份也就越重。

    豪门大户当然不会下场,捐钱了事。

    银钱放在门口,里正会收了去,交给演出的承办人。

    谁敢动这个钱,那是要成为全城公敌的。

    看到左梦庚回来,黄氏难得发了脾气。

    “瞧瞧你们爷俩,大的大的在外边回不来,小的小的过年不着家。这么大个门户,就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撑着,是何道理?”

    左梦庚赶紧赔笑。

    “母亲辛劳,实在是孩儿那边脱不开身。”

    左严这时候也要替左梦庚说话了。

    “夫人有所不知,少爷那边管着上万口人,实在是走不脱。”

    黄氏只知道左梦庚做了千总,按理说麾下应该就千来号人才对。一听说要管上万人,不禁吃惊。

    “缘何这许多人?”

    这种事左梦庚不想让黄氏知晓,赶紧打岔。

    “小妹呢?”

    说起乖巧的女儿,黄氏心满意足的很。

    “你们都不回来,这丫头怕我劳累,帮我忙里忙外的。估摸着带人贴对联呢,还得看着厨房那边。”

    左梦庚笑了。

    “那敢情好,我这回来就能吃上饭了,不耽搁出门。”

    黄氏脸色不好看了。

    “大过年的,还出门干甚?”

    左梦庚簇着她往里走,耐心道:“今儿过年,那么多士兵和家属咋样,孩儿不放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仔细些。这样将来上了战场,他们也能忠心用事。”

    武将家里的事务,总归绕不开这样的话题。

    黄氏听着,不禁神色复杂。

    “你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没有你心思多。”

    有句话她没说。

    明显看的出来,儿子对麾下士兵的态度,要比左良玉好的多。

    黄氏虽然不识字,也不懂打仗。

    可也看的明白,似乎在治军上,左梦庚要比左良玉手段高超。

第73章 大年三十

    忙活到傍晚,府里终于安稳下来。

    所有的下人都云集到正堂,给主家拜年,同时领取赏钱。

    黄氏端坐,左梦庚和左羡梅陪在左右。

    一个人上来拜年,黄氏便勉励几句,由左梦庚将赏钱给了。

    如果是女仆,左羡梅还会送上簪子、脂粉等物。

    总归是让大家过个好年。

    这些都做完了,仆人们还不能散去。

    左梦庚站了出来。

    他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

    “各位都是老人,在府里多年,全都是信得过的。如今不但府中要倚仗各位,老爷和我在外面奔走,也少不得你们帮衬。”

    众人连忙谦逊,不敢居功。

    左梦庚摆摆手,制止了大家的话语。

    “今儿当着阖府的面,有件事要和大家宣布。”

    他回身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纸,打开来后让众人看的分明,全都是契约。

    “这些是左荣他们八个人的身契,借着今儿的机会,全都废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莫名。

    左华七个更是抢出来,团团跪在左梦庚面前。

    “少爷,俺们做错了啥,您打死俺们好啦,可不敢不要俺们呀!”

    “少爷,不要赶俺们出府啊!”

    左严吓的手脚都哆嗦了,往前凑了凑。

    “少爷,是不是这些孽障……这些孽障做了错事?您说出来,老奴打死他们。”

    黄氏都坐不住了。

    “我儿,为何如此?”

    左梦庚让左华七人的哭嚎停下来,才说明何意。

    “如今我在军中任职,左荣八人对我帮助不小,更是军中将校。既如此,岂可沦落奴籍?”

    左享想都没想就喊道:“那俺们也是左府的人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不想被撵出去。

    左梦庚苦笑不已。

    “你们都误会了。废除你们的奴籍,不是要赶你们出府。”

    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今你们都是军中将校,麾下士卒云从。倘若士兵们知道他们的主将是个奴才,会作何感想?今时今日,你们不过是队正而已。往后你们升迁为千总、都司、游击、参将甚至是总兵时,该怎么办?”

    这话令左华七人不禁晕乎乎的。

    他们……也能做到总兵那样的大将?

    如果他们都成了总兵,那少爷……

    可不管怎么说,左梦庚给出的设想,让他们的心里沸腾不止,态度总归不是那么的坚决了。

    左梦庚又道:“你等既为将官,当顶天立地,为军表率,岂可再卑躬屈膝伺候人?因此,这奴籍是必须废除的。”

    他话音一转,再道:“当然了,虽然废除了奴籍,不代表你们就不是左府的人了啊。这里始终都是你们的家,随意进出、居住,明白吗?”

    左华七人热泪盈眶,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不过此事他们不敢做主,不由得看向左严。

    这位左府大管家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在大年三十这天,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其中更是涉及到了自己的儿子。

    依左严的本心,觉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在左府做着管家,虽然是伺候人的活,可比一般的仆人地位高的多。吃喝不愁,比许多人都强了不少。

    日后自己老了,左荣和左华还能接自己的班,照样不怕没了活路。

    哪成想左荣和左华去了军营,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军官。

    虽然他不知晓大队正是什么军官,可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那绝对是了不起的。

    相当于把总了。

    当初左良玉在辽东军中,拼死拼活也才是个把总啊。

    既然儿子出息到这种程度,左严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他这一辈子是钉在左府了,也干惯了伺候人的事,做不来别的。

    可子孙后代有机会封侯拜将,难道还拦着不成?

    一想到两个儿子将来有机会成为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左严的心也热乎了起来。

    他颤颤巍巍跪下,给左梦庚磕了三个头。

    “咱们都是府里的人,生死富贵都是老爷、夫人和少爷恩赐。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死。如今少爷慈悲,给了他们新的活法,老奴还能说什么?”

    他转过头来,怒瞪着左华七人。

    “从今以后,你们都能挺起腰杆子了。但就算是到死,也得记着少爷的恩情。谁要是忘恩负义,忤逆少爷,我亲手了结了他。”

    这是同意了。

    左华七人露出欢颜,纷纷跪倒。

    “多谢少爷提拔,我等日后必不敢忘。少爷但有所命,生死无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梦庚点点头,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跪我了。从今以后,左府之内,不可跪任何人。记着,你们是我后营的兵,也是我后营的将。顶天立地,不比任何人差了。好好努力,不要给我丢人。”

    左华七人站起,齐齐敬了军礼。

    “是。”

    黄氏和左府其他下人在一旁看了,心里的波澜当真是如潮如涌。

    左荣八人大家都识得,以往跟随在左梦庚身边走马斗鸡,惹是生非,便是府里也厌恶的紧。

    谁能想到,如今不但出息了,甚至连奴婢都不是了。

    再看看自己等人,依旧是低人一等的贱命,当真是羡煞啊。

    黄氏根本不懂左梦庚做的这些有何意义,可既然是儿子做的,那么她就支持。

    “你们八个,从今以后见我如见亲母。在这府中,你们也是少爷。谁敢怠慢了你们,严惩不殆。”

    左华七人欣喜不已,彼此笑闹着,只感觉人生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左羡梅躲在母亲身后,看着神采飞扬的哥哥,再看看明显和往日不同的左华七人,隐隐有些感悟,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左梦庚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笑道:“今儿年三十,到处都阖家团圆。不过嘛,周思归那边肯定冷清。走,随我去接了他过来,一起过年。”

    周家就剩下周游一个人了。

    周氏的宅邸虽然还给了他,可偌大个宅院就他一个人住着,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这个新年,指不定多么冷清呢。

    大家都称好,簇拥着左梦庚出门。

    左华落在后面,临出门时,始终忍不住跃跃欲试。突然回头,朝黄氏道:“娘,孩儿去去便回。”

    黄氏一愣,随即抿嘴轻笑。

    “你这小猴,快去快回,不许惹事。”

    左华笑的跟傻子一样。

    “诶。”

    左严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禁不住眼角湿润。

    “夫人切莫娇惯了这群小子,免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黄氏脸色却十分严肃。

    “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见识。可我看这帮孩子做的不错,是能成事的。看到他们都好好的,我这心里呀,就知足了。”

    左严还能说什么呢,唯有更加勤恳,才能报答了。

    “一会儿周家少爷要来,老奴得去厨房那边盯着,不能出了差错。”

    儿子飞上了凤凰枝,他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用心,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满城烟火气,此处最寂寥。

    左梦庚等人来到周府的时候,发现这里果然冷清。

    周府的大门敞开着,周游正一个人笨拙地贴对联。

    他明显没有干过这个,试了几次都没有贴好。

    正烦躁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帮他按住了对联的一角。

    周游一愣,回头看去,对上了数双含笑的眼神。

    “周兄,恭贺新禧。”

    周游默然,想要说些什么,眼眶突然红了。

    左梦庚怕他情绪爆发,忙道:“都来帮忙。”

    众人嘻嘻哈哈地上来,人多力量大,对联三下五除二就贴好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门第,别有一番气象。

    “你们怎地来了?”

    左梦庚往里走,趋入正堂,来到周家先人灵前。点了香火,径自跪倒。

    左华七人照做,恭敬地给周朝瑞行礼。

    做完这些,左梦庚拉着周游的手,道:“大过年的,喜庆日子,怎可落下你一个人?走吧,过年去。”

    “我……”

    左华七人簇拥上来,不容他退却。

    “快走,快走,莫要婆婆妈妈的。”

    周游拗不过,被推着出了门。

    可人到府外,不由顿住。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就见周府门外,从门口伊始,沿着纸马巷,红烛和供品依次排开,绵延不绝。

    远处还有百姓赶来,在周府门口放下礼物,遥遥的磕头后,默默地又走了。

    寒风中,周游泣不成声。

    左梦庚也是鼻子发酸,拍拍周游的肩膀。

    “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谁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都记着。大道不孤,周伯父泉下有灵,足以欣慰了。”

    周游什么也说不出来,朝着四面八方不停作揖。

    敬天敬地敬先人……

    更敬民心!

第74章 不尊重军人的王朝

    到了左家,周游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太冲兄呢?”

    说起黄宗羲,左梦庚忍不住苦笑。

    “他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如今好不容易凑上了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了。”

    军营和左庄那边上万人,过年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动手。那个场面看的黄宗羲格外欢喜,无论如何也不想来左家。

    “还是太冲兄洒脱。”

    左梦庚笑道:“那等下咱们吃完,也找他洒脱去。”

    周游颇为意外。

    “大过年的,你要去军营?”

    左梦庚反问。

    “我这个主官可以不去吗?”

    周游懂的可比其他人多的多了。

    “如此三军用命,敢不效死?”

    他深知,左梦庚大过年的都要去军营,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掌握军心。

    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恐怕也没有人做到左梦庚这个程度。

    那些士兵们岂能不感动?

    丰盛的酒宴摆好,周游注意到左华七人居然也上了主席,不由的眼神询问过来。

    “如今他们七个是军官,我便将他们的奴籍废掉了。”

    相比起左梦庚大年夜要去军营的举动,周游这次受到的震动更大。

    “真不知道你的胸怀到了何等程度?我现在确信,普天之下,唯君翘楚。”

    这个赞誉可就太高了,左梦庚哈哈一笑,谦虚不已。

    左羡梅也在桌上,更多的目光看向周游。

    “周府的老人找不回来了吗?”

    周游摇头叹息。

    “不知散到何处去了,再说了,即使找回来,我也管不好他们。”

    黄氏跟着着急。

    “那么大的门户,没有帮手怎么行?”

    周游苦笑。

    “小侄这些年孑然一身,颠沛流离,倒也习惯了。真要弄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反倒无所适从。我想着,周家的房院太大,实在不成,就租出去一些。我自己留个住所就行了。”

    这是他的家事,别人也不好插嘴。

    左梦庚只是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周游应了,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虽然左良玉不在家中,但这么一大家子团聚,照样热闹。觥筹交错,美食琳琅,这个年过的倒也充实。

    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经黑透了。

    左梦庚几人牵了马,直奔城外。

    临清城中热闹非凡,但城门还是关闭的。

    他们一行人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迎了上来,刚想要呵斥,看到全都高头大马的,胆子先怯了。

    小旗依旧是认识左梦庚的那个,堆笑道:“左少爷,这是要出城?”

    左华上前一步,喝道:“什么左少爷,这是你们千总。”

    小旗作势掌嘴,连连道歉。

    “小的疏忽,小的疏忽,忘记了此事。”

    左梦庚看着这些可怜的士兵,根本没有盛气凌人的心思。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家里欢聚,你等却在此地守城。这城中万千百姓的安危,全靠诸位了。”

    大过年的,天寒地冻,谁愿意在这又冷清又难熬的地方守城呢?

    可军令如此,这些士兵们除了咒骂之外,别无他法。

    此时听到左梦庚竟然致谢,心底的感想竟稍稍有些不同了。

    左梦庚让左华拿了十两碎银子给那小旗。

    “各位辛苦,无以为敬。一点小小心意,明早下职后请诸位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士兵们感动的一塌糊涂,纷纷回礼。

    “千总高义。”

    “谢左千总赏!”

    左梦庚点点头,示意那小旗开了城门,带着众人没入了黑夜中。

    士兵们一边重新关闭城门,一边议论纷纷。

    “咱们年年过年在这里守城门,除了西北风喝一肚子,啥都没有。还是人家左千总地道,别说给银子了,就冲那一句谢,咱这心里就暖乎乎的。”

    “哎,可惜咱们不能去后营。有左千总这样的上司,当兵才有盼头啊。”

    奔往左庄的路上,周游一直在思考刚才左梦庚的所作所为。

    “你那是在邀买人心吗?”

    左梦庚失笑。

    “他们又不是我的兵,我收买什么人心?”

    “那你赠给他们银子……”

    “就是谢谢他们的辛苦罢了。”

    见周游很是不解,左梦庚拉住坐骑,回头指着烟花满天的城池,道:“你看看,这一刻,不止临清城,普天之下,都在欢庆新年。千家万户团聚在一起,是多么开心的事。”

    “可这些军人呢?不管平常他们偷鸡摸狗,多么可恶。在这样的时候,他们却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黑洞洞的野外。此地这般,大明九边呢?为了守护千家万户的安宁,又有多少士卒做着同样的事?”

    “只可惜,那些上位者们将军人视作奴仆,动辄打骂惩处。却从不想想,又是谁在守护着这家国天下?”

    “一个不能善待军人的王朝,一定会有一个十分悲惨的结局。”

    “你信吗?”

    周游久久无语,心底的波澜却不停冲刷着他的认知。

    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里,都在告诉他武夫跋扈。倘若不加以压制,则藩镇割据之祸必将重演。

    他见过的军人也不少,确实各个都很粗鄙。其中凶恶之辈,更是罪不容诛。

    哪怕在辽东的战场上见识了许多军人舍生忘死和东虏血战,也让他对军人喜欢不起来。

    如今跟随左梦庚进入后营,他想的也只是为自己寻一份差事,实现一些自己的志向。

    可左梦庚却从不一样的角度,让他看到了军人的伟大。

    是啊,这神州亿兆同在欢庆。又有谁想起了那些面朝北方、忍风迎雪的军人呢?

    他们的背后就是家人,可他们不能回头。

    为了家园、亲人的安危,他们必须像钉子一样牢牢地守在城墙上,不让豺狼一样的敌人跑进来。

    可这些年来,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倘若不是为了亲人,不是为了家园,他们还愿意站在那里,守护这个大明吗?

    前往军营的一路上,周游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至于答案。显然短时间内他是得不到了。

    离着老远,就能够看到左庄的上空各种烟花时而绽放。

    上万人聚居在一起就是这样,热闹的如同城镇一般。

    他们到了近前,被卫兵拦住。

    “千座,你咋来啦?”

    卫兵认出人来,很是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向东,现在是你站岗?”

    如今后营只有一个半大队,人数不多,所以每个人左梦庚都认识。

    被千座叫出名字,小伙子开心死了。

    “是俺值岗,还有一个时辰换人。”

    左梦庚笑问道:“想回家了吧?”

    王向东不好意思地挠头。

    “家里分了猪肉,俺娘包了肉馅饺子,叫俺下了值赶紧回去。”

    这是人之常情,左梦庚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认真。全营、全庄的安全都在你的手里呢。”

    王向东挺直胸脯。

    “千座,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是个好兵,令几位军官都很满意。

    左梦庚四处看看,问道:“暗哨在哪儿?”

    建立军营那天开始,对于警戒左梦庚就无比重视。士兵们的基础操练还没开始呢,站岗、布哨的技艺就已经开始教授了。

    军营夜间值岗,必须要有明哨和暗哨。

    这样一来,即使明哨会被人偷掉,暗哨也能及时发出警报。

    远处一个柴禾堆里钻出个脑袋。

    “千座,俺在这里。”

    左梦庚把暗哨叫过来,指点道:“这附近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这个柴禾堆扎眼。你藏在里面,敌人一眼就能猜到。那你这个暗哨还有用吗?”

    暗哨的士兵羞愧的抬不起头。

    “俺就寻思着,柴禾堆里不怕风,暖和点,没想到别的。俺马上改。”

    左梦庚给他指点左侧一块空地,道:“那边看起来不起眼,而且平坦,敌人不会有什么防备心理。你在那边挖一个小坑,然后藏在里面。除了脑袋外,身上盖一层薄土,效果要更好。”

    那士兵学到了东西,欢欢喜喜地去了。

    左梦庚朝王向东敬了军礼。

    “这里交给你了。”

    王向东站的笔直,回礼。

    “请千座放心,绝不会放一个人过去。”

    左梦庚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走进了庄子。

    其他军官路过王向东的时候,都悄声夸赞了几句。把个小兵激动的,跟中了状元似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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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左介绍:
老旧的王朝摇摇欲坠,新生的思想方兴未艾。
北方的草民奋戈一击,南方的烟柳歌舞升平。
异族的铁蹄肆虐中原,西洋的阴影步步逼近。
手握着二十万大军,饮马长江边,却可耻地做了民族的叛徒。
如今重来一次,不想华夏重复同样的悲剧。
唯有奋起,用铁与血为中华民族开拓出不一样的未来。
这是混乱的时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我叫左梦庚。
我爹是左良玉。
再回首,
我要让这历史……
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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