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新军装
左梦庚拿出来的新材料,当然就是水泥。
身为一名军事专家,左梦庚不可能不知道水泥。
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全标号水泥的配方。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他能够拿出来的,只有最基础的水泥。
水泥这种东西就属于那种,日常非常常见,但最高规格和最低规格落差如同马里亚纳海沟的产品。
后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不能生产水泥,但最好的水泥,只有那么有限的几个国家才掌握了技术。
可即使是最初级的水泥,也一下子征服了路浩。
路家世代经营砖厂,是建筑专家,当然明白水泥的价值。
之所以到这时左梦庚才拿出水泥,原因只在于,新军的武器出现了跨越的进步。
火棉炸药的应用,让新军武器的破坏力成倍增加。即使是初级水泥建造的防御工事,也不可能抵挡的住。
换成以前,新军的火炮使用的是黑火药。别说面对水泥了,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大城,都无能为力。
总不能弄出一种好东西,然后被敌人买去用了,变成我攻不破我自己的局面吧?
现在,有了新式炸药,水泥也就到了问世的时候。
而水泥的第一个应用之地,其实是在胶州湾。
如今的胶州湾,早已变成了繁忙热闹的大工地。
无数的人被调集到这里来,完全改变了这里的面貌。
“参座,我们已经将周围的百姓都雇佣一空了,人力依旧不够。”
一见面,傅豫孙就开始叫苦。
胶州湾这边现在都有哪些工程呢?
首先是灵山卫的城墙拆除。
经过行政委员会的综合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胶州湾这里前途无量。因此这里必须大建特建,要使其成为不弱于济南、兖州、东昌的大市。
拆除了灵山卫的城墙,就可以在现有城池的基础上向四周蔓延。
左梦庚预计,一旦这里发展起来,不出百年,就会重现后世青岛的繁荣。
除了城镇的建设,就是大沽河盐场。
经过黄宗会的秋风扫落叶,大沽河盐场涤荡一新,灶户们全都焕发了生机。
傅豫孙对盐场进行了改革,成立了盐业公司。所有的灶户都成为了盐业公司的职工,每个月有固定收入,再也不用担心饥一顿、饱一顿了。
最让灶户们感激涕零的是,傅豫孙取消了他们身上的盐课。
从今以后,灶户们再也不用交税纳课,负担为之一轻。
而且傅豫孙承诺的给灶户们建新房,如今已经开始了先期准备。
新的盐业公司住宅区,就在盐场以北的大沽河东岸,烟台顶以南。
路家也是傅豫孙的合作对象,要给盐业公司提供砖瓦。
鉴于这边的形势,路浩综合考量后,决定直接在这里成立砖瓦厂,结果又吸纳了一批劳力。
除了民生外,军事也是这里的重点。
东面的白沙河入海口两侧,被新军征用。
河口东岸,成为了新军第四师的驻地。
第四师将会在这里完成组建,同时负责当地防御。
一万多人的军队,军营建设、日常消耗,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过这也成全了周遭的百姓。
当地百姓发现新军不但不欺压百姓,而且十分有钱,自发地将生意开始往军营附近靠拢。
新军士兵的消费,目前来看,足够养活附近的百姓了。
沙河西岸,用途就更大了,而且都跟大海有关。
这里将会成立两所学校。
一个是海军军官学校,一个是船舶学院。
海军军官学校将会为即将成立的海军提供人才,是未来的海军摇篮。
而船舶学院则亦军亦民。
这里不但会展开舰船建造的各项学科,同样也会培养船员。既可以用来发展海洋经济,关键时刻也能编入海军,帮助作战。
而突入胶州湾的红岛沿岸,将会建设成为海军码头。
从登州调来的船只,大部分都停靠在这里。
光是这些地方的建设,就已经将周围的人口吸纳一空。以至于海阳的老百姓都有人闻讯而来,跑到这里来赚钱糊口。
“你也是个死心眼的,缺少劳力那就是去招人嘛。这周围全是咱们的地盘,谁还能不让你招人嘛?”
被训了一通,傅豫孙为自己辩解。
“我……我这不是怕招的劳工太多,庄稼都没人种了,影响明年的春耕嘛。”
左梦庚这个无奈,还得亲自教学。
“别看山东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人口锐减,可依旧是人多地少。那么多百姓,光指望种地能有什么活路?而且你也看到了咱们在东昌府那边的农业改革,知道农业该如何做才能增产增收。通过招工来完成劳力布局,也是你的能力体现。”
傅豫孙恍然大悟,抓耳挠腮,兴奋不已。
“还是跟在参座身边好,每时每刻都能学到东西。”
左梦庚笑道:“在我旁边学的再多又有何用?左右不过一个秘书,哪有用武之地?你看看这里,天高海阔,只要经营的好了,比肩松江府都不在话下。”
见左梦庚将胶州湾的前景提的那么高,傅豫孙也不禁心潮澎湃,下定决心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
说到松江府,那边的人又过来了,而且直接来到了胶州湾找左梦庚。
“你上次说到的布,松江府各大布商研究了一番,觉得用背子布料应该不错。”
“背子的布料?”
左梦庚有些迷糊,觉得徐尔斗是在消遣他。
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背子,精美细腻,轻柔华贵,可是只有贵妇人们才能穿戴的起。
这种布料,如何拿来做军装?
徐尔斗这才发觉他误会了,忙掏出一块十分粗糙又很结实的布料,道:“我说的是宋代的背子,不是如今的。”
左梦庚接过布料,仔细查看,发现手中的布料十分厚重,而且密不透风。他又拿过匕首,随手切割,赫然发现,那么锋利的匕首居然都很难一下子刺穿、割开手中的布料。
这种布料的质感,颇像后世的牛仔服。
虽然还达不到那个硬度,但用来做军装,确实足够了。
徐尔斗详细介绍道:“宋代的背子,一般都是劳工或者武人穿的,因为很便宜又很结实。上次听了你的要求,我们回去之后多方寻找,还是一个老织工说起了这种布料。”
左梦庚对布料十分满意,问道:“可以量产吗?”
徐尔斗打了包票。
“很容易,以天织厂的体量,每日就可产出三万匹。”
左梦庚当即拍板。
“那好,这边订购五十万匹。明年春天山东运送棉花去松江府时,布料必须准备好。”
徐尔斗对于这笔买卖十分高兴。
虽然左梦庚要的布料并不贵,但架不住量多啊。单单是这一笔生意,就赶得上天织厂一年的营利了。
左梦庚让他将带来的布料样品全部留下,又命人叫了王秀芹过来。
“这是未来我军的军装所用布料,接下来你们服装厂要做的,就是制作出独属于我们新军的军装来。”
王秀芹大为惊喜。
“咱们不再穿明军军服了吗?”
左梦庚摇摇头。
“不需要了。”
他让傅以渐拿过图纸,给王秀芹看样式。
“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既然决定自立体系,左梦庚便决定彻底一些。
反正新军是纯火器部队,这个时代的军服真的不太适用。
他拿出来的样式,参考了二战美军的HBT军服。
这种军服,和二战时期各国军队的军服相比起来,优秀的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其他国家的军服,大多还没有脱离制服式军服的范畴。虽然有利于识别,但说实话,在战场上真的很不适。
HBT军服以野战军服的风格一经出现,就得到了美军上下的一致好评。
而且这种军服以棉布和细帆布面料制成,与宋代背子的面料颇有相似之处,巧合地解决了用材的问题。
同时左梦庚也做了因地制宜的修改。
比如HBT军服以卡其色和橄榄绿颜色为主,这在明末是印染不出来的,因此左梦庚决定还是采用山东普遍的赭黄色为主。
如果服装厂能够做出来,那么新军等于跨入新时代了。
第418章 议和
“参座,这军装……丑。”
左梦庚悉心拿出来的军装,被新任第四师师长左永给了如许评价。
这让左梦庚气不打一处来。
“哪儿丑了?”
这可是历史上被证明了的军装,真是不识货。
左永十分嫌弃。
“这军装松松垮垮的,穿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不光是他,王秀芹等人纷纷点头,竟然都是一样的想法。
左梦庚愕然,随即明白了过来。
军装的发展,有一个持续的过程。
冷兵器时代的军装,都追求盔甲鲜明、颜色艳丽。因为这样从视觉效果上看去,会显得军容威武,慑人心神,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
而这种思路持续到了热兵器的早期。
排队枪毙的年代,世界各国军队的军服都漂亮规整的和孔雀一样。
一直到布尔战争时,英军在布尔人手中吃了大亏。
他们注意到,布尔人穿的土色衣服很难被发现,因此开始抛弃鲜红色的军服,转而研制出草绿色军服。
和英国人同一文化渊源的美国,也是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其独特的军服文化,并且更进一步。
尤其是在战场上,美军军服摒弃了制服款式,而是改为松快的野战款式,结果大受欢迎。
左永等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左梦庚设计的军服颜色不够鲜亮也就算了,款式还不够整洁,当然不太满意。
这方面左梦庚当然知道什么才是合理的。
“这是作战服。你们想想,在野外、壕沟、城墙、泥土当中,你们更愿意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打仗?”
只一句话,就让左永等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都是战场的亲历者,自然对军服的感受最深刻。
明军的军服说起来,除了颜色鲜亮外,其实就比较松垮。
但明军军服的松垮并非是故意设计的,而是布料质量导致。
可不管怎么说,宽松的军服才能让各种战术动作顺利施展,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左梦庚又道:“还有,你们射击的时候,是颜色鲜明的敌人好瞄准,还是隐藏的敌人好瞄准?”
又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至此,左永等人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对于新式军服再无异议。
当然,左梦庚也知道,军队有的时候确实需要通过华丽的外表来彰显地位和气势。于是,他又拿出了常服、礼服等样式。
常服的面料,与作战服差不多,但作为日常穿着的军服,就要帅气的多了。
左永等人一眼都就看了出来,这种帅气的常服和左梦庚穿过的礼服、中山装十分相似。
“这个好,穿戴方便,样式威武,方有我新军风采。”
左永就有一套中山装,平日在家中时很喜欢穿。见军队常服采用了这样的样式,最高兴的就是他了。
左梦庚将作战服和常服的设计图纸交给王秀芹,吩咐道:“你们要尽快吃透,并且建成生产线。我的要求是,最迟明年夏天,第一批军服能够列装部队。”
王秀芹领命,没有叫苦叫累。
和从前生不如死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做的这些,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左梦庚又提点了一句。
“布料上,你回去之后和徐尔斗沟通一下,看看松江府那边能否织造出斜纹面料。如果不能的话,你们就自己成立研究小组,进行攻克。”
现在的布料,基本上都是平纹布料。看着左梦庚画出来的斜纹面料样式,王秀芹十分好学。
“参座,这种纹路有何妙处?”
左梦庚又在纸上画了人字形纹路格式,才道:“这种斜的编织格式,会让面料更加结实,增加耐用度。这里面涉及到力学,你回去之后可以去科研院请教邓玉函先生。”
王秀芹连忙记下,这次胶州湾之行又让她学到了许多东西。
同时她也有东西交给左梦庚。
“参座,您看,这是我们服装厂弄出来的棉裤和手套,还有棉大衣。”
冬季作战,天气始终都是大敌。
带兵三年,左梦庚对于这个时代的冬季作战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因此早在夏天时,他就和服装厂打过招呼,让他们试制冬季服饰。
想着未来要在军服上进行大改,所以在冬季服饰上,左梦庚就提出了一些简单的构想。
首先是避免手部冻伤的手套。
左梦庚设计了分出五指的薄棉手套。
有多薄呢?
几乎只有一层面料,也就比徐若琳戴过的淑女纱织手套厚一点。
虽然是小冰河时期,山东气温很低,但也不过是零度左右。因此手套并不需要制作的太厚,就可以很好地保暖。
同时轻薄的手套还不妨碍士兵们操作火枪,不耽搁作战。
而且因为用料不多,制造简单,成本也比较低廉。
拿过样品,左梦庚亲自戴上,分别进行了射击和刺杀体验,手套的舒适度让他非常满意。
“这种手套,军部先期采购五万双,一个月内能够交货吗?”
王秀芹痛快答应。
“保证按时交货。”
手套的织造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即使用人工堆都能堆出来。
如今东昌府的妇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走出家门赚钱,服装厂这种全是女工的地方,更是大受欢迎。
随着军方需求量的增加,如今服装厂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五万人,分成七个分厂,再组建一个车间并非难事。
除了手套,棉大衣和棉裤更是简单。
明军的盔甲大部分都是棉甲,这就给制作棉大衣和棉裤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服装厂制作的棉大衣和棉裤,和棉甲一样,都是先将棉花压制成片,区别只在于没有压制的如同棉甲那么紧实。
将棉花放在两层布料中间,然后采用左梦庚教授的方法,用缝纫机分格成排扎线,用以固定,极大地提高了棉花的稳定性,避免了棉花掉落,在下摆处形成堆积,上部的棉花又因为流失,失去了保暖的作用。
还是山东较为温暖的气候决定了,棉大衣和棉裤都不需要制作的太过于厚重,绝对不影响士兵们的作战。
左梦庚对于军队的一切事务都不容许出现差池,因此试穿后,才给服装厂下了订单。
……………………………………
刚刚被投入天牢严刑拷打没几天的高起潜,又出现在了崇祯的面前。
虽然差点没命,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可高起潜却格外振奋。
能见着崇祯,这说明他有活过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
韩川的调查结果摆在了崇祯的案头。
韩川弄到了沙河之战的详细情况,证实了朱大典、高起潜等人在行军布阵方面,并无任何过错。
此战之败,确实是因为叛军使用了一种阴险的毒弹导致的。
崇祯本来就不想杀高起潜。
用起来顺手的奴才很多,但顺手又知兵的奴才就只有高起潜一个。
既然非战之罪,饶恕高起潜也就顺理成章了,内廷、外朝都说不出什么来。
“都是奴婢无能,累了皇爷圣明。恳请皇爷治了奴婢的罪,好教天下人知晓皇爷之威德。”
做奴才的,别的不行,心思肯定乖觉。
高起潜抢先请罪,实在是以进为退的高招。
崇祯没心思跟他玩算计,而是百般纠结。
耗了十余日,实在是耗不下去了。
如今朝野内外全都在等着看,朝廷如何面对山东乱局?
本来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互相攻讦,互不相让,颇有势同水火之烈。
可是事到如今,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全都销声匿迹,没人出头。
只因两边都知道,朝廷已经没办法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同叛军议和,才能保住山东。
讽刺的是,主战派知道这一点,因此顺势龟缩。
而原本主和的主和派此时也退避三舍,并不觉得可以趁机邀功。
说白了,什么主战、主和?
都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幌子罢了。
真的要议和,丧权辱国时,又无人愿意承担骂名了。
崇祯这些时日又是装病,又是暗示,奈何朝堂上都是老狐狸,谁也不肯背锅。
没奈何,崇祯又想到了废物利用。
看着痛哭流涕的高起潜,崇祯状似无意地道:“朕有一事,要你去做。做的好了,功过相抵;做的差了,再要你项上人头不迟。”
高起潜磕头如捣蒜。
“奴婢早已身许皇爷,风里来、火里去,在所不辞。”
崇祯终于有了少许欣慰。
“你去一次山东,见见李九成、孔有德等逆贼,问问他们,可还知晓忠义之道、人臣之礼?”
第419章 归化
高起潜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这位帝王想要和叛军议和。
可是又怕传出去影响他帝王的威名,所以才派遣自己这个负罪在身的太监去偷偷地做。
无论结果如何,崇祯都有办法脱身。
高起潜明白,自己要背锅了。
可情势如此,这个锅他不背也得背。
“奴婢遵旨。”
他的痛快,让崇祯心情多多少少好了一些。
“仔细做,莫要出了差池。”
出了差池,朕可是要拿你顶罪的。
高起潜告退出来,想了想,去见了王承恩。
“公公,咱家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时运不济。可此去山东,一旦事有不谐,只怕身首两处,背负千古骂名。却不知,皇爷心思如何?”
做太监的,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那便做什么都是错的。
高起潜不怕去山东与叛军议和,就怕做的不好令崇祯不满意,朝野非议,到时候可就真的死翘翘了。
崇祯朝的内廷,因为王承恩、曹化淳都是厚道人,所以内廷本身的竞争并不激烈。
其余大珰自知地位和亲近比不上这两位,也就对司礼监死了心。
更何况崇祯开始外派太监后,每个人都有发财的地盘,反而还要仰仗王承恩和曹化淳在内廷斡旋,所以关系颇为融洽。
王承恩给高起潜指点了一条明路。
“此行成功与否,全在叛贼意向。倘若你能说动李九成、孔有德主动归降,则功德无量。即便不成,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他们,令其暂且不要发作。待过了时日,你脱了身,也就不怕皇爷震怒了。”
高起潜顿足。
“哎,就怕叛逆狼子野心,妄图贪天,咱家……咱家可做不了主啊。”
王承恩也有些踌躇。
他始终都在内廷,不曾外出,对于地方上的情形,根本没有经验。
想了想,对高起潜道:“锦衣卫指挥同知韩川,此人办事精练,而且处事公道。你出事后,只有他仗义执言,才让你得脱牢笼。山东之事,满朝文武,无人比他更加知晓。不妨你去拜会一番,或许能得臂助。”
高起潜这才知道,自己能脱大难,乃是有贵人相助。
“哎呀,多谢公公相告,否则咱家误了恩人,罪莫大焉。”
……………………………………
新的造船厂,被左梦庚安排在了胶州湾东侧入海口附近。
这里是后世著名的青岛港。
有一段深入海中的“厂”字型半岛,恰好形成了优良的港湾。不用担心遭遇海浪侵袭,保密和防御也都很优秀。
额弘略、阿弥额尔、兀若望等懂得造船的人全都在此。
左梦庚过来时,他们正在接收工匠。
临清那边新一批懂得简易物理学、浮力学的毕业生,在孙元化的带领下也过来汇合。
“陆炮和舰炮完全是两回事,所以需要叔父主持,为将来的水师铸造舰炮。”
左梦庚说了缘由。
孙元化有些不解。
“从前在登州时,火炮置于船上并无不妥,缘何需要重新设计?”
来到新军后,孙元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特别是他如今根本不用理会行政事务,只需专心于火炮研发和铸造。不用勾心斗角,满腹才学尽得施展,让他赫然发觉,从前的自己真的是走岔了。
同时也深切地感受到,大明朝廷真的是存在许多问题,以至于浪费人才。
国事困顿如此,也就不足为奇。
“孙院长,您看,这是我们设计的战舰图纸。按照计划,这种战舰分为上下两层甲板,一共会部署五十门等同于步炮的舰炮。”
说话的人叫彭善观,是左庄学堂高级班去年的毕业生,在火炮研究院里十分出类拔萃。
左梦庚决定建立海军,考虑到这边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因此将最优秀的人才都调动了过来。
彭善观过来后,就带着自己的小组一直想办法改进左营炮,希望能够应用到军舰上。
不过因为军舰还没有实物,所以他们的研究进度不大。
经过额弘略等人的努力,左梦庚给出的图纸已经进行过了改进,由原来的一级战列舰图纸变成了四级战列舰图纸。
虽然大幅度缩水,但是对于目前的新军来说,依旧是一道很难的课题。
物理学院的人正在跟着额弘略等人,反复论证建造的工序。要想动工,起码等到明年夏天。
而这么长的时间,相信也足够舰炮的改进了。
听到一艘船居然会装载五十门火炮,孙元化瞠目结舌。
他完全想象不出,船上装这么多火炮,用来打谁?
“陆地从来不是我们开拓的终点,如今地球正在变得开放,我们也要融入到这个时代才行。”
左梦庚略微说了一嘴。
孙元化却被他的野心刺激的不轻。
大明天下还没有底定呢,这个年轻人居然已经开始着眼于海洋了。
不过即使再不懂海军,孙元化也明白,一旦纸上的这种船变成了现实,最起码在大明的沿海一带,新军的水师将会是无敌的存在。
也不知道那个东南巨寇郑芝龙,是不是左梦庚的对手?
孙元化没去多想,痛快地接过了舰炮的改进任务。
有他这个火炮专家在,相信速度能够快上不少。
左梦庚还有一件事需要去落实。
他将额弘略等葡萄牙人都叫了过来。
“各位先生,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和工作还愉快吗?”
“尊敬的将军,多谢您的关心。您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最慷慨的雇主,能够为您工作,真的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额弘略代表大家,衷心地表达了感受。
他们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之前在登州,虽然他们也得到了孙元化的信重。可金发碧眼的外貌,还是让许多大明人看他们如同妖怪。
而且在登州,他们只是干活的。许多重大事务,根本轮不到他们插嘴和决策。
即便是薪水,这里也比登州高上一截。
有丰厚的报酬,手中还有一些权力,又被尊重,他们这些流浪的葡萄牙人怎会不喜欢呢?
左梦庚挨个打量他们,如实说道:“你们知道嘛,有不少人对我说,需要对你们多加防备。因为你们是外人,这里的秘密不能被你们知道的太多。”
“哦,上帝。亲爱的将军,请你一定不要听信这些谗言。我们发誓,我们是最遵守诚信的人。相信您睿智的眼光,也看到了我们的虔诚和努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阿弥额尔吓坏了,忙不迭地表达忠心。
左梦庚定定地看着他们,“可你们是葡萄牙人,并非是我们明人,更不是我们自己人。”
额弘略等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说法,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兀若望想了想,痛苦地道:“将军,您并不了解我们这些人。虽然我们的相貌和明人完全不同,可是我们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园。我们在葡萄牙时,都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如果我们很富有的话,我们又何必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跑到大明来呢?我们在这里展现了才华,还赚取到了丰厚的财富。即便是让我们回到葡萄牙,我们也不想的。”
他的话,左梦庚并不怀疑。
小冰河时期,欧洲同样受到了影响。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除了避开奥斯曼帝国寻找新的贸易路线外,活不下去的欧洲人只能选择离开家园出去闯荡。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左梦庚才能实施他的计划。
“那么……各位,如果让你们选择的话,你们愿意继续做葡萄牙人,还是愿意成为我们自己人?”
额弘略等人都惊呆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可不得不说,这个要求是那么的令人怦然心动。
额弘略强心按捺住悸动,犹豫地问道:“将军,我们发自内心地将您当成与上帝一样同在的尊敬。可是我们的外貌决定了,我们很难被这里的人们接受。”
人只有在异国他乡时,才能够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额弘略等人都已经习惯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状况。
可是在左梦庚眼里,他们的担忧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的遭遇,甭说当下了,即便是资讯、文化异常发达的数百年后,外国人都是新奇的存在。
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世界各地的人们为了追求生活和幸福,进行广泛的移民。
“虽然各位看到的,都是我这样的汉人。但是我们的国家疆土非常辽阔,在我们的国土上,除了汉人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不同民族的人。有蒙古人、有女真人、有苗人、有藏人等等等等。其实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并不排斥外来的人。更何况你们是那样的优秀,又帮助了我们许多许多。我想,如果你们能够放下忧虑的话,成为我们的一员,将不存在任何困难。”
是的,左梦庚想的,就是将额弘略等人归化进来。
这些人在葡萄牙、在欧洲,或许一文不名。但是他们所掌握的造船、造炮技术,以及行走世界的经历,都是大明目前所欠缺的宝贵财富。
引进优秀的人才,帮助自身取得进步,这对于左梦庚来说,并非什么难以抉择的办法。
可他的开明,却让额弘略等人都要疯了。
他们居然被这个世界上最富强、最文明的国家接受了……
第420章 从心
额弘略等人的归化,毫无悬念。
就像后世的人无法拒绝美利坚一样,这个时代的大明也让全世界的人趋之若鹜。
能够成为大明的人,而且还有光明的前途,这些葡萄牙流浪汉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左梦庚深知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对这件事大操大办。不但向全军上下做了宣告,还亲自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亲自为额弘略等人颁发了户籍。
从今以后,他们除了样貌之外略有不同,就是纯正的中国人了。
手里捧着户籍文书,额弘略等人幸福的都要晕掉了。
尤其是当左梦庚宣布了他们的职务后,更是让他们的心彻底归附在了这片土地上。
额弘略担任了海军军官学校副校长,军衔上校,负责军校的日常运营和管理,同时负责第一批的海军军官培养。
阿弥额尔则担任了船舶学院的院长,军衔同样是上校,目前的工作是带领团队将四级战列舰变成现实。
兀若望被任命为造船厂厂长,虽然不是军职,但在行政部门也是妥妥的高官。
其余的葡萄牙人,也都依照能力和才干,做了妥善安排。
丰厚的薪水,充分的尊重,最重要的是还有荣誉和权力加身,这些葡萄牙人很快就忘记了过去的身份,工作的热情令许多人都汗颜。
毕竟这是一个国家概念刚刚形成的时期,而且欧洲人的国家观念本来就比较随意,因此归化进行的十分顺利。
左梦庚相信,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未来从全世界吸纳人才将不会再是难事。
远在辽东的将领们,终于等到了黄龙三人的回归。
“总镇,可曾探得虚实?”
黄龙没说话,也不需要他开口。
尚可喜神情里犹存着震惊,叹道:“各位,莫要兵行险着。那左梦庚实非吾等可以匹敌,他军中之火器,全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听了尚可喜滔滔不绝的描述,辽东众将如听天书,将信将疑。
没办法,新军的武器真的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见众人不信,沈世魁叹道:“咱们大家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骗了你们又有何好处?那左梦庚已然成了气候,以我观之,朝廷已奈何不得他了。”
他这么一说,惟鸾等人都有几分信了。
如今的辽东,早已成为了化外之地。他们这些人除了抱团取暖外,已经没有什么出路。
项祚临代替大家伙问道:“那左梦庚可曾有言,如何安置我等?”
黄龙这才苦笑开口。
“依旧是先前说法,任我等来去自如。”
张大禄惊道:“总镇没有明言,我等有心投靠的话,那左梦庚诚意何在?”
黄龙纠结不已,叹道:“怕是那左梦庚压根瞧不上我等,因此并未言及其他。”
这一下辽东众将不高兴了,尚可义哼道:“既然如此,我等依旧做朝廷之臣好了。假以时日,被我等寻到机会,定要他左梦庚后悔今日之傲慢。”
可沈世魁却问了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我等心向朝廷的话,粮草从何而来?”
来自登莱的援助断绝,天津的水师也没了,朝廷别说有没有支援他们的心思,就算有,粮草也运送不过来。
而没有了粮草,他们这些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尚可喜犹豫着道:“那左梦庚洞悉我等困境,因此才如此刻薄。偏偏我等已陷入绝境,必须早早拿出对策方可。”
眼见着众人意志消沉,黄龙心底的最后一点坚持也没了。
不是他不想做忠臣啊,为了忠义,让他去死都不会眨下眼睛。
可如今数万军民的生死都迫在眉睫,个人的生死荣辱已经不重要了。
更何况左梦庚虽然有心谋反,可毕竟是汉人,和辽东的鞑子不同,多少也让黄龙不是那么的抗拒。
“我辽东军镇何去何从,各位都说说吧。”
场面一时安静,谁也不想开口。实则面临选择,不少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最终,还是樊化龙说出了大家伙的心思。
“如今局面,我等只有投效那左梦庚方有活路。可那左梦庚诚意全无,刻薄至斯,难道让咱们一无所有吗?”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不舍得手中仅有的权势。
沈世魁琢磨着道:“我觉着,这事儿可以谈。”
见众人看过来,沈世魁打起精神,道:“左梦庚虽然没提条件,但也没有把口子堵死。这便是余地,他不提,咱们可以主动提嘛。”
尚可义嗤笑道:“咱们主动开口,可就任人鱼肉了。”
沈世魁语重心长地道:“咱们主动开口,那就还有指望。否则的话,咱们这些人全都是死鱼一条,夫复何言?”
这话很尖酸,但很真实。
众人气馁之余,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经过商议,黄龙等人再次启程前往登州面见左梦庚。
这一次,随行的人里多了惟鸾、樊化龙和张大禄。
实在是这些人对于尚可喜描述的新军之强大将信将疑,都想要眼见为实。
要不是辽东还需要有人主持,恐怕所有的将校都要跟着来了。
他们在登州下了船,没有去成巡抚衙门,却被引到了城西。
在这里,左梦庚骑在马上,笑道:“诸位来的正好,我军已然启程,准备收复莱州。不如随我一同观战,指点一番如何?”
听到新军要去打莱州,黄龙等人纷纷按捺住了商谈的心思,准备先看看新军的战力究竟如何,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上马,跟随左梦庚西行,打算用心观察新军强弱。
然而令他们奇怪的是,左梦庚周边仅有百余护卫,并不见大军身影。
看出他们的疑惑,左梦庚笑道:“我大军已从黄县出发,就在前方。各位稍安勿躁,不日便能见到。”
黄龙只觉得得不可思议。
“大军征战,左将军身为主将,不随军运筹的吗?”
左梦庚缓缓摇头,仪态安舒。
“此战我已交予下面将领,任其自主。”
辽东诸将惊愕不已,没想到左梦庚胆子竟然这么大,前去进攻叛军老巢居然不亲自指挥作战的。
左梦庚当然不会亲自指挥,否则的话,还怎么锻炼将领。
这次出征,负责指挥第一师的白小七,以第一旅旅长兼第一师副师长的身份作为总指挥。
左梦庚只是看了他们的作战计划,连一句置喙都没有。
在左梦庚从登州出发的时候,第一师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王思仪率领骑兵旅先行,扫荡莱州以东地区,遮蔽叛军斥候视野。
随后第一旅先行出发,在招远建立前进基地,囤积粮草。
第二旅和工兵部队越过招远,进入莱州境内。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直达莱州城下。
第一旅在招远等到了登州地方部队过来,交接了城防后,再启程赶至莱州城下,开始准备进攻。
整个过程中,莱州城内的叛军除了零星的袭扰之外,并没有大规模的出动。
实在是黄县之战,新军的野战能力把叛军打的破了胆,已经不敢出城了。
这方便了新军在城外建立工事,攻城的准备也十分顺利。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带着黄龙等人来到了前线。
“这……这是一协之兵?”
看着眼前绵延不见尽头的大军,黄龙等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只知左梦庚为东昌协参将,麾下兵马理应为一协之数。虽然打败了叛军,他们也觉着是东昌协战力强悍。
可是现在目光所及,新军的兵力起码过万。
惊愕过后,黄龙等人终于明白,左梦庚为何胆敢谋反了。
这家伙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悄悄地就囤积了如此庞大的兵马。
黄龙等人站在左梦庚身边,看着一门门火炮被推进坑位,所有的士兵都手持他们亲自试过的火帽枪进入坑道,向着莱州城出发。
不知为何,远处那素以坚固而天下闻名的莱州城,此时在他们的眼中,似乎还不如风中飘零的黄叶。
谁也没有说什么,但彼此对视的眼神中让他们明白,他们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第421章 神兵威武坚城摧
莱州城外,一马平川。
当初叛军攻城时的坑道尚在,莱州城垮塌的城墙也没能修复。
只是如今攻守易势,叛军成为了守城方。
莱州城头,看着新军步步逼近,李九成等人全都愁眉不展。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了,倘若莱州坚城都无法抵挡左梦庚兵锋,你我兄弟只好寻路而逃了。”
面对着新军大兵压境,叛军上下决定再做一次尝试。
野战输给了新军,那么守城呢?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坚城有着盲目的自信。
更何况之前他们攻打莱州,对这座坚城已经有什么充分的认知。
“父亲安心,孩儿问过工匠了。他们说那种能爆炸的弹子,不过是将中间掏空了,把药子放进去而已。就是不知道如何引爆的,但绝对炸不开城墙。”
李应元的话,就是叛军最后的指望。
叛军上下并不知道新军已经有了新式炸药,还以为新军的炮弹内装的是和他们一样的黑火药。
黑火药想要摧垮城墙,叛军又不是没试过。没有千斤的分量,想都别想。
新军的炮弹再能装,也不可能装下千斤火药啊。
将指挥权交给白小七,左梦庚果然没有靠前。
他留在很后面的地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头。
见黄龙等人在旁边总是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左梦庚呵呵一笑,吩咐给了他们人手一个望远镜。
学会了用法后,望远镜的功能让黄龙等人大吃一惊。
“这……这竟可千里视物,那岂不是说,排兵布阵、料敌机先也轻而易举了吗?”
战斗还没打响,惟鸾还不知晓新军的火器威力如何。可光是手中的望远镜,就让他产生了敬畏。
他是水师参将,常年游荡于海上,更加清楚在茫茫的大海上,要是有一副望远镜将会多么的厉害。
黄龙的视野,却死死地盯着莱州城头,即使在旁边也能够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左将军,如果抓到了耿仲明,可否交给黄某?”
当初耿仲明的弟弟叛乱,对他百般羞辱,还割掉了他的鼻子和耳朵。黄龙一直引以为辱,誓死报仇。
左梦庚无所谓。
“如果抓到活的,就送予你了。”
黄龙当即拜倒,朗声道:“多谢参座成全。”
其余人等纷纷侧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黄龙这是决定投靠了啊。
沈世魁、尚可喜紧随其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表明了立场。
他们三人都是见识过新军火器威力的,原本以为左梦庚兵马不多,即使火器再厉害,也作为有限。
结果现在赫然发现,左梦庚兵马过万,而且几乎都是那种厉害的火器,三人就明白,放眼天下,再无任何强兵能与之匹敌。
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小心思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唯一能做的,就是痛痛快快投诚,说不定还能够多捞着一些好处。
其余将领全都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幸好新军的进攻开始了,也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虽然拥有武器之利,但白小七并不冒进,依旧严格执行攻城战术。
新军首先在离城七里远的位置构建了重炮阵地,这是用来摧毁城墙的主力。
而这个距离,让叛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射程最远的红衣大炮,放在城头上都不可能打得到。
随后是步炮前置到离墙三里远的阵地中。
步炮也就是左营炮,随着左营成为历史名词,现在的新军已经不大使用了。而因为左营炮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步兵伴随火力使用,因此大家更习惯称其为步炮。
和重炮不同,步炮阵地做了严密的防护。
因为叛军在城头的红衣大炮已经可以打到这里了。
做好防护,才能减少伤亡。
至于新军的步兵,在进攻前只做一件事,那是挖掘坑道,迫近城墙,缩短攻击距离。
这个战术古往今来都在使用,新军也概莫能外。
前面传来消息,步兵已经进入了攻击阵地。
白小七意气风发,吼道:“开始进攻!”
传令兵当即挥舞彩旗,命令传递到了四周。
重炮率先发威,把一颗颗填装了新式炸药的炮弹砸向莱州城头。
新军的军制,每个师都有一个直属的炮兵团。炮兵团里分为一个重炮营,两个步炮营。
重炮营有火炮十二门,火力非常强大。
看到新军的重炮在七里之外就开火,惟鸾等人全都傻了。
天下间有能打如许之远的火炮?
就算能,炮弹砸到城墙上还有什么威力?
可事实给了他们更大的震撼。
十二枚炮弹,其中有八枚准确命中了城墙。但见一声声远比火炮开火时还要恐怖的巨响笼罩天地之间,大地也跟着剧烈颤抖时,莱州的城墙破碎的砖石被崩飞到高空中,然后雨点一般在方圆数十米内到处散落。
黑烟滚滚之下,凡是被炮弹砸中的地方全都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原本完好无损的城墙,外层厚实的青砖破坏殆尽,里面夯实的黄土变成了恐怖的大坑,似乎随时都能贯穿,看到另一面的景象。
至于原本在城墙上固守的叛军,哪怕在火炮轰鸣时就躲了起来,可因为低估了新军重炮的威力,依旧被成片成片地炸死。
那些他们自以为坚固的掩体,在火棉炸药下,都跟纸片一样的脆弱。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在炮响之前,就已经下了城墙躲避。待看到城墙的被破坏程度,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速走,守不住了!”
原本让他们撞的头破血流的莱州城,在新军的面前竟如此不堪。
事实让叛军上下彻底失去了斗志。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不待新军进攻,立刻带着人马打开了莱州西门,蜂拥而出,夺路而逃,跑的十分狼狈,许多钱财物资都顾不上了。
主将们都跑了,士卒们哪里还会死战,纷纷跟随着将旗,唯恐落在了最后。
明明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城墙上的叛军开始逃跑,可是白小七依旧十分谨慎。
“命令第一团谨慎接近,小心敌人耍诈。”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师级规模作战,不想有一点点的瑕疵。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左梦庚兼任第一师师长将成为历史。因此这个师长的位置,不少人都在眼红。
左梦庚点名他来做全师的指挥,意义不言而明。
第一团爬出坑道,保持着战斗队形接近城下,依旧没有遭受到攻击。
云梯搭好,数十个狙击手小心翼翼地防备上城头的危险,护送着士兵们爬上了墙头。
一炷香后,莱州城门被从里面打开,先登的士兵在城头摇动红旗,表明城内已经没有了危险。
白小七这个郁闷,觉着好好的表现舞台没了。
“进城。”
各部队接到命令,这才从坑道里出来,潮水一般冲进城内。
而在后方远处,看着断裂坍塌的城墙,惟鸾、樊化龙等人终于明白了黄龙三人的苦心。
在这样强大的武力面前,讨价还价并不是聪明之举,而是在寻死。
“今后我等惟将军马首是瞻,生死荣辱全凭将军决断。”
眼看着莱州城光复在即,左梦庚并没有任何喜色。而是看着残破的城池,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对这里还不了解,不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给你们的建议是,你们到处去看看,再做决定。”
在他的眼中,这些旧军人并不都是很好的吸纳对象。
留出充足的时间,让他们选择,也能够避免新军因为污染而变质。
黄龙等人却陷入了迷茫。
这年头,连投诚都这么困难吗?
第422章 基地
白雪皑皑,大地苍茫。
银装素裹中,人就好像是芝麻一样渺小。无论怎样奔驰,都脱离不开这天地的束缚。
叛军弃了莱州城,一路西奔,一直到了胶水岸边方才止步。
李九成惊魂未定,看着从后面跑来的陈永福,问道:“那左梦庚追到何处了?”
陈永福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
“我一直在左翼,不曾知晓后翼状况。”
狗屁的左翼、后翼,叛军早就跑的散了,哪里还有阵型可言?
陈永福只顾着逃命,根本不敢回头打探后面的情形。
李九成无法,只好喝令全军停下来埋锅造饭。
寒冬天气,跑了这么久,再不吃点食物,不少人都冻死。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支人马从后面赶来汇合,正是孔有德。
“那左梦庚并未追来。”
此言一出,叛军诸将不禁全都松了一口气。
苏有功张嘴就来。
“难道那左梦庚打算与咱们议和?”
所有人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弄的他赶紧埋头吃饭,知道丢了大人。
其实也不怪他,实在是大明的文武把他们惯坏了,以为左梦庚也那般昏聩呢。
安营扎寨休息了一晚,新军始终没有追来,多少让叛军的军心安稳了一些。
到了次日清晨,经过收拢,叛军手头的兵力尚有五万余,损失其实并不大。
可让他们回头反攻莱州,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新军的大炮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噩梦,让他们往东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大帅,咱们该怎么办?”
叛军兵马尚在,但因为逃出来的匆忙,辎重补给全都留在了莱州城。冰天雪地的气候里,他们撑不了太久。
李九成打仗的本事一般般,这种时候只能靠孔有德了。
孔有德看着众人惊魂未定的德行,也是无奈。
“登莱,咱们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往西走,想办法去关外。”
毛承禄不由咧嘴。
“这可好几千里路呢,咱们能成吗?”
孔有德一旦打定了主意,反而十分坚决。
“不成也得成,那左梦庚很是邪乎,咱们是万万不敌了。不去关外,迟早完蛋。”
李应元琢磨了一番,露出笑意道:“或许咱们还真能成。朝廷的兵马已经被咱杀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如今的京畿拦不住咱。就算咱们去不成关外,大不了往山西跑,跟那帮西北的泥腿子合兵一处,照样能快活。”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不复之前的仓皇。
他们都清楚,朝廷真的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因此今时不同往日,再往西走,已经不再是龙潭虎穴,反而很可能是通天大道。
尤其是李应元提到的西北义军,更是给了他们新的思路。
陈有时更是嚣张,大咧咧地道:“说不定啊,咱们还能学学当年的瓦剌太师也先,去京师城下转转呢。”
李九成也不怕了,做起了千秋大梦。
“要是能逼着狗皇帝处置了左梦庚,这山东说不得还是咱们的。”
叛军上下自我催眠,重新恢复了生气。
在胶水边休息一番后,第二日继续西进,傍晚时分攻破了昌邑。
将昌邑劫掠杀戮一空后,进军飞速,连破昌乐、寿光、乐安,五天内便打到了青州府的西边,兵临博兴。
…………………………………………
莱州城内,在叛军逃走之后,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长达半年多的攻防战,莱州军民和叛军已经结了血海深仇。除了突围出去的极少部分人,其余的都被叛军屠杀一空。
行走在废墟之中,黄龙等人不禁胆寒。
扪心自问,换成是他们来,肯定没有莱州军民的刚烈。
左梦庚看着士兵们清理城池,话却是对黄龙等人说的。
“你们愿意归降,心向光明,我是竭诚欢迎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等前途如何,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态度和努力。我新军的素质,你们已经看到。以你等现在的本领和作为,在我新军当中为一小卒都有所不足。不但是你们,也包括你们的麾下士卒。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甄别和安排,不得有所怨言。如果能接受这些,这里便接纳你们;如果接受不了,你等还是自寻出路吧。”
一战功成,利用实战震慑辽东诸将的目的达到,左梦庚图穷匕见。
黄龙等人掌握的旅顺和各个岛屿,他当然眼馋。
只要掌握在手里,就有了日后进攻辽东的前进基地。
但是对于这些旧军人,左梦庚并不想太过于轻易地接受。
腐朽落后的旧思想,和新军是格格不入的,没得让这些人来腐蚀了新军的风气。
当然,如果这些人愿意军转民,他还是很乐意的。
但很显然,底层的士兵或许愿意,但上层的将领没那么容易放弃手中的权力。
左梦庚划下了底线,接下来就是黄龙等人选择了。
黄龙等人有的选择吗?
显然没有。
投降新军,虽然命运交了出去,可不投降新军,很快就会没命。
人的接受程度是没有底线的。
尤其是在亲眼见识了新军的强大后,黄龙等人深刻地明白,他们真的没有谈判的本钱。
而促成他们答应如此苛刻条件的另一个原因,是左梦庚也没有想到的。
这几日他们始终跟随在左梦庚身边,新军将领和士卒们同甘共苦的作风令他们颇为惊奇。但最惊奇的是……
新军的伙食也太好了。
黄龙等人第一次吃到土豆粉时,就被这种又热又辣还有汤水的食物征服了。
除此之外,他们亲眼所见,新军的士兵日常居然能够吃到米面,而且每三天就能吃到肉。
这在如今的大明军队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将领,平均来算的话,吃的都未必有新军士兵好。
正是在看到了新军超高的生活水准后,黄龙等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就变强了。
即便到了这边,没有了那么大的权势,可更好的生活条件下,还有是不能接受的呢?
“将军,我等心意已决,从今以后归顺将军麾下,任凭将军处置。”
左梦庚站定,看着殷切的辽东诸将,再一次问道:“不反悔?”
黄龙代表所有人道:“百死无悔。”
左梦庚露出笑意,命令道:“让黄三虎、符纲过来。”
黄三虎和符纲正在布置第二旅的营地,不明白左梦庚叫他们何事,但来的很快。
左梦庚一指黄龙等人,道:“黄总镇他们已经决议归顺我军,从今以后,旅顺和辽东诸岛皆是咱们的地盘。我打算派遣你们旅立刻渡海,接管辽东。”
后金那边的内讧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待黄台吉理顺了内部后,肯定不能容许辽东还有敌对势力存在,一定会对旅顺发动进攻。
因此左梦庚决定在旅顺一带部署新军,保住这块飞地。
综合考量后,一个旅的兵力正好。
听到要去辽东,黄三虎和符纲都有些不大愿意。
“参座,我们去了辽东,这边的仗咋办?”
这边肯定大仗不断,有仗打就有军功,他们当然不想去辽东当看家狗。
左梦庚气笑了,骂道:“瞧瞧你们的德行,以为去了辽东就马放南山?旅顺北面就是鞑子,仗还能少了?我都不怕你们没仗打,我更怕你们打输了,把旅顺给丢喽。”
黄三虎反应过来,立刻喜气洋洋。
“参座,凭啥瞧不起人?有我们第二旅在,给鞑子百万大军,他也休想踏进旅顺一步。”
辽东军民的归顺,打断了新军的下一步计划。
左梦庚火速赶回登州,开始部署辽东攻略。
辽东战略要地,背后又是大海,补给、支援都不是那么的顺畅,只靠一个旅的兵力,其实也是不够的。
左梦庚要充分研究一番,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第423章 旅顺
明朝选择登州作为辽东的后勤基地,除了此地距辽东直线最近外,还有一个考量。
从登州跨越海峡一直到辽东半岛的一路上,恰好有许多岛屿如同项链一样分布。
长岛、大小竹岛、砣矶岛、大钦岛、南北隍岛、铁山岛等等,将登州和旅顺串联了起来。
船只行于海上,一旦遭遇风暴,可以就近停靠在途径的岛屿上,避免了船覆人亡的下场。
幸好之前解散登州水师时,其中一半的船只被放在了福山,距离不远。否则的话,此时再从胶州湾调派船只过来,又是一番折腾。
十二月初九,接收辽东的先遣队出发。
为了确保万一,黄三虎亲自带队,率领一个营的兵力打头阵。除此之外,先遣队里还有参谋处、侦察连以及文职官员。
登州民政局局长朱清澜被左梦庚任命为旅顺行政主管,负责接收事宜。
黄龙、沈世魁跟随先遣队而行,一路上看到先遣队不紧不慢,都感觉十分奇怪。
尤其是他们看到参谋处的人拿着各种东西在船上跑来跑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三虎安抚道:“此乃我军首次出海,海况、路况全都两眼一抹黑。因此参谋们需要进行测绘,以便日后使用。”
黄龙更加疑惑了。
“末将等在这条海路上奔走许久,诸般状况早已烂熟于胸,将军何不垂询我等?”
黄三虎没说话,一个恰好路过的参谋闻言笑道:“黄总镇可知此地水深多少?各处岛礁精准方位?”
黄龙和沈世魁全都被问住了。
他们行船奔波,靠的全都是粗略的海图加上经验,没事的时候,谁会关注大海有多深?
沈世魁勉强道:“大海自当深不可测。”
那参谋哈哈笑道:“沈总戎却不知了吧,这片海域的水深其实很浅。咱们如今所处之地,已然很深,也不过四、五十米而已。”
他又解释了一番米的距离定义。
黄龙和沈世魁听的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波澜壮阔的大海竟然如此浅显。
但他们还是有所疑问。
“这位兄弟,知道了大海深浅,又有何用?”
那参谋严肃起来。
“用处大了。须知水太浅的话,大船便不能通行。这可是事关安危的大事。”
黄龙和沈世魁面面相觑,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严谨的军队。
初十上午,船队停靠在了旅顺东面的南庙子附近。
虽然旅顺最好的港口是在半岛西面,但此时那边已经结冰,船过不去,因此只能停在东侧。
旅顺和登州只两百余里,然而已是天差地别。
登州方才初雪皑皑,旅顺这边却已经大雪封山了,气温也远比登州要酷寒的多。
幸好出发前左梦庚做了完全的准备,否则的话,先遣队的不少人都要被冻伤。
饶是如此,黄三虎、朱清澜等人也对此地的艰苦有了一定的认知。
旅顺面向大海一侧的地形十分险要,鸡冠山从南向北深入海中,形成了旅顺海湾的天然屏障。
对面则是黄金山。
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水道,鸡冠山的末端老虎尾和对面的黄金山之间的水道仅仅三百米宽。
也就是说,两边建造要塞之后,外面的舰队甭想打进来。
不过此时这里还在明朝控制之中,因此黄三虎等人顺利入内。
黄金山上的岗哨早已把消息传递到了旅顺城内。
旅顺城就在海湾内东侧靠海不远的地方,属于旅顺南城,与北城隔着一条小河对望。
不过北城已于嘉靖四十四年女真人南下时被拆毁,因此只剩下南城孤立。
船队靠岸时,黄三虎和朱清澜细细打量,发觉旅顺城很小,方圆不过里许,城墙以砖土构建而成,也谈不上多么的坚固。
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后金攻占,估计是后金分兵乏术,暂时顾不上这里。
不过旅顺四周的地形十分险要。
老于战阵的黄三虎只是打量一番,立刻就有了眉目。
他指着周遭地形对朱清澜道:“你看,此地北面两山拱卫,只需布置少量兵力,再封锁住正面官道,鞑子有再多的兵力也打不进来。”
朱清澜的野心却要大的多。
“此地贫瘠,要想发展,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黄旅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尽量外扩,给旅顺争取地盘。”
黄三虎所说的两山,指的是后世的白玉山和东鸡冠山。
这两座山虽然不算如何雄伟,但恰如旅顺城的两道屏障,只给中间留下了一条通道。
要想守住旅顺城,只需将这两座山掌握在手中,中间的官道上布置一定的兵力,便可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
但朱清澜对旅顺城的周遭却不是很满意。
旅顺周遭平原狭小,数万军民猬集于此,只靠耕种根本无法自给。即便是想要谋求其他的营生,也没有足够空间。
对于朱清澜的要求,黄三虎却没有立刻答复。
“具体如何,还要待我军站稳脚跟后才能讨论。”
如今新军对辽东半岛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掌握的资料极其有限,稳重的黄三虎可不敢胡乱立军令状。
船队在码头靠岸时,留守的项祚临已经带人从城里跑来。
“总镇,咱们……”
黄龙把他们引到黄三虎面前,高兴地道:“从今以后,咱们兄弟皆归于左将军麾下。这位是黄三虎旅长,项兄弟快来见过。”
项祚临搞不清楚旅长是什么级别的将领,但人在屋檐下,自然要本着小心。
“末将项祚临,拜见将军。”
这声“将军”让黄三虎十分受用,因为他现在的军衔还是上校,并不在将领的行列。
“项将军无需多礼,我新军上下人人平等,今后见面,如此行礼便可,不用屈尊纡贵。”
黄三虎示范了一下新军的军礼,惹得项祚临开心不已。
原本以为归顺新军之后,要伏低做小,苟且偷生了。没想到单单礼节上,就得到了莫大的尊重。
“城内早已缺粮,昨日饿死的、冻死的就有一百多人。再这么下去,这个冬天人口起码得减少一半。”
入冬之后,旅顺城每天都在有人饿死、冻死。
虽然悲惨,可年年如此,杂草一般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了。
唯独将领们愁眉不展,知道这白白损失的人力,最终会影响到旅顺的安危。
可旅顺的危机,就是新军在此立足的良机。
黄三虎立刻道:“项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启程来时,已携带了救济的粮草。第一批五千斤粮就在船上,最迟明日,第二批一万斤粮也会送到。”
听到新军不但人来了,居然还带来了救命粮,项祚临等人全都嚎啕大哭。
“将军,你可真是我们的救命菩萨啊!俺们给您磕头啦,从今往后,俺们给您立生祠、世世代代烧香供奉。”
面对着辽东军民的激动,黄三虎可吓坏了,连忙阻止。
“可使不得,这些都是咱们参座的恩泽。你们要谢,记着,要谢咱们参座。”
黄三虎可不敢居功,更知晓这是取祸之道。
朱清澜在一旁看了,对他这个武人也是赞许有加。
凶悍而知进退,倘若天下武人尽皆如此,何愁国事不靖?
他站出来,对项祚临等人道:“鄙人乃参座新任命的旅顺县长,今后本地民生皆由在下负责。项将军,快去招呼人手,先把粮食弄进城去发给大家伙。”
项祚临清醒过来,连忙去了。
不一会儿,原本死气沉沉的旅顺城就好像开了锅一般,数不清的男女老幼蜂拥而来,每个人都是边哭边跑。
哭中又带着笑,那是新生的希望。
黄三虎没去管朱清澜如何安抚民生,而是对黄龙和沈世魁道:“走吧,咱们去接管关防。”
黄龙看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旅顺,便知道过去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左梦庚做事飞花摘叶,羚羊挂角,只用了区区五千斤粮食,就将旅顺的民心士气收买一空。
他们这些人注定了没法继续在这里做土皇帝。
认清了现实,黄龙和沈世魁也变得积极起来,引领先遣支队前往各处关隘,替换原本的兵马,也将旅顺变成了新军的海外基地。
第424章 人口置换
旅顺明军的最前沿哨所,是在松树山的堡垒,毗邻龙河。
一个小旗带着十来个士兵驻守在这里,黄三虎过来时,这些人正蜷缩在四处漏风的石堡内苦熬。
看着黄龙带着一群陌生的兵将闯进来,小旗官吓的瑟瑟发抖。
“总镇可是想要出战?”
黄龙笑骂道:“疯了吗?这等白毛雪出战,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自古征战俱在秋冬时节,因为此时秋收完毕,粮草充足,草原上的马也贴膘了,有的是力气奔跑。
唯独在辽东不行。
大雪一下就是齐腰深,根本无法行军。
因此在这里,除了猎人,冬天是不会有人出门的,更不要说打仗了。
听到不是要打仗,小旗官不免松了一口气,好奇地打量着黄三虎等人,艳羡地看着这些人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模样。
黄三虎当仁不让,道:“从今以后,这里换防了,你等无需在此苦守,回去城里等候安排。”
小旗官人微官轻,忙带着人让了位置,一句话不敢多问。
看着他们可怜,黄三虎让人把带来的棉衣、棉鞋分发给了他们。
穿上厚实温暖的棉衣、棉鞋,这些士兵一个个热泪盈眶,最后一丝的怀疑都泯去了。
黄三虎用望远镜观察龙河对岸的情形,忧心忡忡,问道:“鞑子不会打过来吧?”
龙河早已结冰,失去了阻碍的作用。如果后金来攻,过河非常容易。
他们先遣支队一共才几百人,可挡不住后金大军的攻击。
黄龙倒是很笃定。
“旅长放心,鞑子绝对不会来攻。他们都在金州卫,到这边上百里路,要是敢在这个时节出兵,保证全都得死在半路上。”
这个保证多少让黄三虎安心了一些。
不过新军的传统,遇事从来都是往最坏的结果估算,黄三虎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想法上。
他叫过来侦察连连长刁家胜,吩咐道:“带着你的兵,向外扩散侦察,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黄龙等人听了,齐齐变色。
这种天气进入野外,这是去送死啊。
可刁家胜却没有任何犹疑,当场接下了这个命令。
新军当中,特种部队和侦察兵是从来不会叫苦叫累的。他们的口号就是,要去就去最险恶的地方。
一百多名侦察连士兵,分成三个小队,带足了物资补给,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风雪当中。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谁也不知道。
可这些人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旅顺的安全警戒屏障。
虽然接管了旅顺的防务,可天寒地冻的,黄三虎也没法大动干戈。为了帮助士兵们御寒,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各个堡垒做些简易的保暖措施。
幸好先遣支队带过来的物资十分充足,新军士兵们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倒也还能捱的住。
旅顺城内,随着粮食和衣物分发下去,本地军民的心立刻就被征服,让朱清澜的工作也顺利了许多。
他带着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人口统计。
只是结果嘛,十分不理想。
“县长,本地目前共有人口三万一千五百七十五人。其中军人八千三百二十一人,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残,不堪大用。百姓当中男多女少,老多幼少,很多人都疾病缠身,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尚未可知。”
这就是旅顺的现状,让朱清澜苦闷不已。
可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又想要做出成绩,朱清澜就知道眼前的困难其实也是机遇。
他想了想,对助手道:“明日第一批船队返航时,你跟着回去,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参座。记住了,要哭的惨一点,让参座多给点好处。”
底下的人纷纷憋笑,但也知道,要想搞好旅顺的发展,哭穷是必要的手段。
左梦庚很快接到了这边的报告,尽管朱清澜的助手哭的稀里哗啦,只可惜演技不佳,左梦庚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事有轻重缓急,旅顺虽然重要,但掌握山东乃是既定战略,不容更改。”
李邦华代表行政委员会做了表态,哪怕他还没有和侯恂、陈芷等人通过气,但他有信心这就是大家的共同意思。
从崇祯二年筹划至今,眼见着就要有一块完整的地盘了,这让上上下下都铆足了劲,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地方了。
甚至如果可以,他们宁可放弃辽东,也不能允许现在的战略被影响。
行政委员会的想法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可。
“孟暗公说的没错,目前我们已经不能再往辽东投入更多的资源了。你回去之后告诉黄三虎、朱清澜,他们必须想尽办法,自谋出路。”
朱清澜的助手许新生也是行政学院的高材生,知道该如何讨价还价。
“参座,孟暗公,真的不是我们刻意叫苦。旅顺周遭人多地狭,如果没有支援的话,只靠本地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施展余地啊。”
孰料左梦庚的思路十分清奇。
“你说旅顺人多地少?”
许新生点点头,心说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吗?
左梦庚却提出了天马行空的解决办法。
“旅顺人多地少,可这边却到处都缺少人力。不如将旅顺多余的人口迁移过来好了,有多少要多少。”
新军目前占领的区域缺少人力到了什么程度呢?
蒙阴县那边的水库工程都不得不停了。
如今所有的人力都被分配到了军工、农业、民生都领域尚且不足,一些不是那么紧要的工程都得给让路了。
行政委员会现在为了人力,真的是绞尽脑汁。不但跑去朝廷控制的区域招募人手,甚至还去了临近的京畿、河南、南直隶招人。
如今天下各处都穷困不堪,数不清的百姓衣食无着。因此只需要付出极少的代价,各地的流民就蜂拥而至。
大家还只是为了人力问题而去思考和努力,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经济中心化的人口吸纳作用。
遥想数百年后几个经济核心区域的人口聚集效应,现在的情况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而随着山东的经济、工业的快速发展,未来这里肯定会从全天下吸纳人口。
旅顺那边朱清澜等人为了多余的人口发愁,山东这边却正愁人力不足呢。
别的不说,莱州被叛军屠戮一空,如今已经成为了鬼城。
那么多土地无人耕种,那么多的资源无法利用,着实令人着急。
有鉴于此,左梦庚立刻想到了用旅顺多余的人口来填补莱州的空白。
从前山东百姓和辽东军民彼此仇视,可是现在莱州本地人口丧失殆尽,引入辽东人力已经不会引起什么矛盾了。
崇祯初年的山东,可谓是人间地狱。
而其中最严重的地方,当属莱州。
先是白莲教作乱,把莱州的乡野扫荡一空。随后吴桥兵变,东江叛军又将莱州城毁于一旦。
以至于如今的莱州府,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经过初步统计,如今整个莱州府人口仅有三万不到,甚至比辽东还少。
在驱赶叛军、占领莱州后,如何恢复当地的民生经济,成为了头等大事。
听到旅顺那边正在为人太多而发愁时,左梦庚立刻想到了人口迁移。
如今荒芜的莱州,不存在地域仇视问题,即使将旅顺的人口迁移到这里来,都不足以填满空缺。
听到左梦庚的办法,许新生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么做的嘛?
但是仔细思考之后,他赫然发觉,这个办法还真的不错。
首先,当然是能够极大地缓解旅顺的人地紧张问题。
其次,新军的作战方式对于民夫的依赖并不是很多。新军自身拥有着完善的后勤和工程系统,很多时候民夫参与进来反而会影响作战。
辽东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百姓,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支持作战。
既然新军用不着百姓提供支持,旅顺自然也就没有了保留太多百姓的必要性。
最后,山东地大物博,多余的百姓安置过来,根本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反而会极大地改善生活。
“参座明见万里,令人五体投地。我这就赶回去,把这个办法告诉朱县长。”
许新生迫不及待,正好赶上第三批前往辽东的船队走了。
左梦庚这边,知道旅顺迁移百姓势在必行,立刻同李邦华等人商议莱州的布局。
第425章 霸道
第一师第二旅作为北上先遣支队调往辽东后,新军在东线就只有第一旅存在。
这样的兵力,无疑单薄了一些。
有鉴于此,左梦庚下令,将正在胶州湾成军的第四师第一旅调过来,充实战线。
可左永的汇报却不乐观。
“参座,第一旅成军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目前很多士兵连内务都整理不好,队列训练顺拐的比比皆是。现在就上战场的话,怕是会直接垮掉。”
左梦庚无奈之余也挺庆幸的。
“第二师那边传来消息,叛军已经到了博兴,预计五天之内战斗就会打响。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是东线无战事,还有充足的时间给你整训。”
得知这个情况,左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趁机提要求。
“参座,既然目前战事不算吃紧,我打算带领第一旅清剿登莱境内的土匪盗贼,一方面稳定地方治安,一方面借此锻炼军队。”
新军的发展过程中,剿匪始终都是一个促进成长的好办法。
可以说,各路土匪盗贼对新军的成长起到了巨大的帮助作用。
他的想法,得到了左梦庚的批准。
“那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后,第一旅还是上不了战场,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主将不合格。”
左永嘿嘿一笑,并不争辩。
三个月,足够了。
他有绝对的信心锻炼出一支不逊于其他师的强军出来。
完成东线的调整后,左梦庚本打算潜心登莱重建,结果收到了徐若琳十万火急的传信。
看过之后,左梦庚脸色铁青,二话不说,直接启程返回了临清。
左府,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气氛十分凝重。
看着面前眼睛通红的女儿,黄氏格外心疼,可是却毫无办法。
“女儿啊,这便是咱们女人家的宿命。总要成婚嫁人、相夫教子的。”
黄氏的身旁站着两位老人,一个是左严,另一个赫然是左宽。
他也在附和黄氏的话。
“小姐,徐将军乃老爷左膀右臂,听话得力。嫁去徐家,徐氏上下焉敢怠慢于你?还不是跟姑奶奶一样。以老仆看呢,小姐今后可就享福啦。”
窗前矮几旁,左羡梅红了双眼,闷头不语,也不知道对于他们的话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徐若琳却冷着一张脸,态度鲜明。
“羡梅如今乃是我教育委员会的高官,一身要务,脱身不得。依我看,还请宽叔回去,同老爷细细分说,这婚事啊,还得从长计议。”
左宽脸色黑了下来,不得不加重了几分语气。
“少夫人,这俗话说的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老爷亲口许定的婚事,焉可悔改?”
徐若琳肚子里生闷气,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急的冒火,暗暗思量,左梦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见她不说话了,左宽自觉占了理,一个劲地催促。
“小姐啊,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往日里你年岁小,喜欢胡闹没什么。可妇人家总要有妇人家的道理,待嫁了人安稳下来,才是正经。”
说话间,眼神总是不着痕迹地看向徐若琳。
对这位左府的少夫人,左宽很是有些不满意。
哪有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
回来后他可是打听过了,府内的事徐若琳从不曾操心过,更没有在黄氏跟前孝顺侍奉过。
等回去告知给老爷,这家风啊可得好好整顿整顿才行。
少爷还是年轻,被个漂亮女人狐媚住了,迟早要出大事的。
听说少夫人还信了什么洋玩意儿……
那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
左宽正心底计较内,左府庭院里突然热闹起来,急促的脚步声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婚事退回去。”
进来的人自然是左梦庚,一开口就不容置疑。
而看到他,无论是徐若琳还是左羡梅,全都阴霾尽去、重焕生机。
但左梦庚的决断,却让黄氏和左宽傻眼了。
左宽还以为左梦庚不明缘由,忙道:“少爷,这可是老爷……”
左梦庚听都懒得听,打断道:“小妹的婚事,我说了算。”
黄氏坐立不安,焦急道:“我儿,这是你父亲钦点的婚事,可不敢乱来。”
左梦庚走到左羡梅身边,见她早已哭的破了相,心底疼惜坏了。一边掏出手帕帮她擦拭,一边道:“父亲在外征战,身边也没个机灵人,说不得让人哄骗了。小妹天之娇女、地上芝莲,岂是徐勇那等腌臜家势能配的上的?”
让左梦庚急匆匆赶回临清的,就是远在京畿的左良玉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给左羡梅安排了一桩婚事。
夫家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武将徐勇的儿子。
估摸着其中有左良玉拉拢人心的意图,但很显然,这个做法在左梦庚这里必不可能通过。
左梦庚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徐勇的所作所为,但作为左良玉身边的将领,他怎么可能不关注?
然而经过了解之后……
只能说想要在左良玉的身边找个好人,实在是太难了。
最重要的是,看着左良玉的所作所为,左梦庚的心就越冷。
如果此人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左梦庚觉得,绝对不会饶恕此人的。
究竟多么的丧心病狂才能够干出屠村灭镇、杀良冒功的事来啊?
打着官军的旗号,可左良玉所过之处,杀害的平民百姓竟然比西北的贼寇还要多。
究竟谁才是兵、谁才是匪?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妹妹进入那样的火坑?
更不要说如今左羡梅身为教育委员会干部,数学院院长,重责在身,是不可得多的人才。
这边更加需要她。
听他张嘴就是对徐勇唾骂斥责,左宽吓的瑟瑟发抖,完全没想到左梦庚竟然连左良玉的安排都不放在眼中。
“少爷,身为人子,孝悌之道不能不遵啊。”
左梦庚冷着脸,根本就没有听到心里去。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觉得,左良玉的问题必须解决了。
这边的图谋肯定隐瞒不了太久,朝廷一定会获知。虽然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应对,可左良玉孤身在外,实在是危险。
再一个,左良玉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对他和新军的名声造成影响。
不解决了这个,图谋天下的时候还怎么取信于民,获取民众的支持?
“婚事就不要再提了,断无可能。至于父亲那边,沙场征战,刀剑无眼,全家上下每日里都牵肠挂肚的,也不是个办法。”
他看向左严,做了决定。
“严叔,你跟宽叔走一趟,去和父亲说清楚。小妹重责在身,她的婚事牵连太广,便是我也不能一言而决,还请父亲明白。另外和父亲好好说说,干脆辞了官,回来颐养天年好了。”
左宽瑟瑟发抖,心想这情势变化也太快了。
他满心欢喜地领命回来,本以为可以热热闹闹地操持一番喜事。结果没想到,到了府中,除了黄氏之外,不论是左梦庚还是徐若琳,竟全都坚决反对。
在他看来,左梦庚和徐若琳的做法,当真是大逆不道,忤逆不孝,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左梦庚和徐若琳身后彪悍的护卫,又让他觉得此二人如此霸道竟顺理成章。
左梦庚回来时,左羡梅如同迷路的羔羊看到了回家的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可是待见到左梦庚强势驳回了左良玉安排的婚事,她又不禁担心,这么做会不会让左梦庚担上不孝的罪名。
毕竟在这个时代,孝乃人伦大道,一个不孝的人几乎等同于自绝于天下。
她深知左梦庚所图甚大,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左梦庚寸步难行。
“哥哥,万万不可因羡梅一人之事,而耽搁了哥哥大业。倘若如此的话,羡梅可就……”
左梦庚的声音温柔厚重,很是令人心安。
“傻丫头,莫要担心。咱们求的道,和这世间现在的道可是不同的。你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左羡梅愕然,随即展颜一笑,宛如海棠绽放。
“妇女能顶半边天。”
曾经左梦庚说的这两句诗,如今在新军的地盘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生活在这里的妇女,也通过思想启发、生产生活等各方面的影响,建立了全然不同的自信。
解放生产力所带来的的思想变革,早已让这里和大明其他的地方截然不同了。
自然,封建伦理制下愚昧的孝悌之道,也就没有遵守的必要了。
这也是左梦庚敢于如此坚定的原因所在。
他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是有着数十万的坚定后盾。
并且这个后盾犹如星星之火,已经有了燎原之势。
而他的父亲左良玉,这个愚昧残暴的封建旧军阀,则是必须要进行攻克的堡垒之一。
第426章 新世界
“少爷……”
左宽不知道左梦庚所图,只是面对如此局面,他绝望了。
哀嚎中,左宽颤颤巍巍地跪倒,声泪涕下。
“少爷,老奴愚昧,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可孝顺乃人伦大道啊,少爷忤逆父长,必为天下嗤笑,使我左府沦为天下笑柄啊!!!”
对于这样的老人,左梦庚也很头疼。
怎么和他解释呢?
而且解释了他也未必能够理解。
“宽叔,这并非只是小妹的婚事,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孝悌之道那么简单。这背后有更加重要的道理,你也不需明白,径自回去说给父亲好了。”
他顿了顿,怕左宽稀里糊涂的说不明白,惹出更大的麻烦了,干脆图穷匕见。
“宽叔,你回去后,告知父亲,我这里已经准备造反。他孤身在外,在朝为官,只怕朝廷会对他不利。因此干脆早早辞了官,回家为好。”
“啊……”
不光是左宽,就连黄氏也是一声惊呼。
左严也是跟着脸色剧变。
对于左梦庚的所作所为,他操持府上内外,多多少少有些感觉,但也不敢明确。今日终于从左梦庚口中听了真切,一时竟也接受不能。
黄氏和左宽全都懵了。
造反的事儿,就这么容易说出来了?
怎么和过家家一样?
黄氏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吓的六神无主。
“我儿啊,可不敢造反呢,那……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左梦庚呵呵一笑,安抚道:“母亲安心,朝廷已不是孩儿对手。这大明天下啊,迟早会推翻了他。”
左宽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胯下湿了一片。
什么时候起,左家变成这样了?
不过听到左梦庚准备造反,倒是让他对左梦庚顶撞左良玉一事,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确实要有这样的霸道。
而且相比起左梦庚要造反这件事,左羡梅的婚事还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左宽努力镇定下来,吭吭哧哧地道:“老奴……老奴今日便赶回去,和老爷……老爷分说清楚。”
突然之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少爷要造反,成了不就是皇帝嘛。
那老爷……岂不就是太上皇了?
届时他们这些仆人家奴,应该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左贵,如今就在左梦庚跟前听用,难道将来也能封侯拜相、恩妻荫子?
可从中堂出来后,左宽被冷风一激,又重新冷静下来,抓着左严的手,老泪纵横。
“大哥,你怎么不劝着少爷啊?这造反……怎敢呢?”
左严也未从冲击中醒过来,但因为知道一些,所以还算是镇定。
“你也不看看,侯若谷、刘念台、李孟暗,还有那许许多多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在此处,少爷所谋,岂是咱们下人能多嘴的?”
左宽跺足长叹,眼前一片漆黑。
“还不知老爷会如何想呢?”
左严也是无奈,更加无力。
家里的变化,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友好,颇有些跟不上的疲惫感。
“咱们也管不了那许多,主子们咋做,只能跟着了。”
左羡梅的事,很快就惊动了侯恂、刘宗周、李邦华等一干人。
“中恒,你却是冲动了些。我们志在天下,万万不可落人口实。一旦你忤逆不孝的罪名传出去,天下人缘何信从?”
身为老师,刘宗周可以说话直白一些。
他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大家都觉着,他的做法有些冲动了。
如今的大明,以孝治天下。孝道,也是世人立足的根本。
一个不孝的人,不但寸步难行,也等于是自绝于天下。
左梦庚环顾四周,看着大家神色,不免长叹。
“你们啊,想的浅了。”
“哦?中恒有何深意?也让我等醍醐灌顶,免得白白担忧。”
张振秀回来后,第一次参与了高层会议,如今还在快速地吸收这里的一切,同时也对左梦庚对一举一动最为关心。
左梦庚起身漫步,以至于声音郎朗,振聋发聩。
“各位,我们要追求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推翻朱家王朝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朱元璋又有何区别?届时各位以及你们背后的商贾,处境可能有任何改变?亦或者说,你们重回封建士大夫的行列,再固封建秩序?”
他的问题,好似尖刀利刃,直刺众人心头。
这还是阵营内部,第一次进行阶级问题的讨论。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也在剖析其中的深意。
瞿式耜禁不住问道:“这和孝有什么关系?”
左梦庚呵呵一笑。
“如今天下笃行之孝,源于何处?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罢了。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从思想到法律,建立起了一套严谨而苛刻的压迫体系。可各位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思想体系之下,对我们的事业会有多大的伤害?”
众人默然,并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想通其中的关窍。
唯有左梦庚,才能给大家解惑。
“这样的伦理道德体系下,固然可以让各个家族团结壮大,可同样的,在这样的道德体系之下,配合上封建土地制度,会造成劳动力的极大损失。你们想想,大量的人口被禁锢在家族之内、土地之上,而我们大力倡导和推动的工商业去哪里寻找足够的劳动力?不打破这样的旧思想体系,不让更多的民众拥有自由,我们又到哪里去获取足够的人力资源?”
左梦庚终于抛去所有的掩护,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要做的是什么?
他要做的就是,彻彻底底打破封建制度的一切藩篱,使得工商业的发展获取足够而宽泛的空间,然后再用更加先进而发达的工商业来冲击落后的封建制度,从而完成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粹变。
“各位,摆在我们面前的,远远不止一道难关。即便是我们看似理所当然的孝,其实也是阻碍我们发展的壁垒。就看各位有没有决心、有没有勇气,也来冲破这个禁锢?”
一众高层久久在冲击中无法走出,赫然发现,左梦庚看似荒唐的做法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思量。
可真的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反而是黄宗羲因为年轻,思维敏捷,一下子就跟上了左梦庚的脚步。
“没错。目前我们旗下的各处产业里,到处都充斥着女工的身影。她们的能力,创造的价值,已经无需怀疑。可假如按照旧有的道德体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妇人便不可以走出家门,也就不可能成为我们甄需的劳动力。目前因为天下大乱,百姓民生破坏严重,为了求活,妇人不得不出来劳作。可假如旧有的道德体系不改变,一旦天下稳定下来,我们又将丧失这些劳动力。各位,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他用现成的例子,让在座的人全都悚然而惊,赫然发现,原来情况竟如此紧迫。
如今这边的许多工厂,比如服装厂、雅姿厂、福耀玻璃、码头饭店,甚至包括火药厂里,都存在着大量的女工。
这些女工工作勤奋,工资又很低廉,创造的财富已经成为了他们谋取天下的基石。
这些女工为何能够走进工厂?
只因如今的大明经济彻底破产,无数的民众食不果腹,终日处于饥饿的边缘。
在生存的压力下,什么样的道德都已经顾不得了,也让他们成为了最好的劳动力。
黄宗羲说的没错,如果是在社会安定时期,他们必然得不到这么多的劳动力资源。
这些人一定会被禁锢在家庭、在土地上,这边的工商业也就谈不上什么发展了。
可以说,左梦庚把所有的伪装都揭穿了开来,让问题的最核心本质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左梦庚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德、人伦的对错,而是赤裸裸的新旧势力的利益之争。
他已经打出了第一枪,那么接下来,整个阵营要做的,就是要对旧有的封建伦理道德体系,进行全方面的攻击和突破,从而解除封建制度对于民众的禁制和压迫,为工商业的发展吸纳越来越多的人力资源。
当越来越多的人口脱离旧式家族和土地之后,新旧势力的力量对比才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第427章 案例
打碎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
借由孝悌之道,左梦庚对志同道合者发出了最强力的号召。
“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念台公、若谷公、孟暗公、康宇公、东郊公,也包括张家、柳家以及东昌府的各个家族……”
左梦庚的挨个点名,让不少人都心生迷惑。
明明一切都好,他又有何担心?
“各位,府上可好?日子过的舒适吗?有人伺候着,是不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场面肃然,大家伙终于明白了。
左梦庚不是在说笑,而是在拔剑。
“你们这些人,其实和别个大多不同。即使不来这里造反,你们也能活的很滋润,你们的家族也照样能够锦衣玉食、威居人上。你们跑到这里来参与造反,我明白,其实你们只是不甘心在旧有的秩序下大权旁落罢了。”
这番话很犀利,所有被他点名的人都不禁愕然。
可仔细回味,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不是卖儿鬻女的流民,更不是被屠杀残虐的鱼肉。
他们本来是士大夫,是名副其实的地主。
他们中间没有穷人,他们也通过旧有的方式获取了不菲的利益。
之所以他们会团聚到左梦庚的身边,走上造反的这条路,只是因为……
旧有的秩序框架下,他们都是失意者。
注意,他们仅仅是失意者,而不是失败者,更加不是成功者们分食的猎物。
所以,左梦庚始终心存担忧,直到今日,他觉着时机成熟了,才把这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
“人,是一种很难脱离旧习惯的生物。旧时代的老人,要想摆脱熟悉的环境,更加难上加难。可是新时代的大船已经起航,不知道各位,你们能不能跟上来?”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也不是立刻就能回答的问题。
左梦庚不妨把话说的更加透彻一些。
“区区一个孝悌之道,就已经成为了我们前进的拦路虎。可在我们的面前,阻挠仅仅只有这个吗?当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成为自由劳动力,成为我们创造财富、完成事业的助力时,你们各个家族的现状必然会受到冲击。当需要解放你们家里的仆役来充实到劳动力当中的时候,你们能够受得了无人伺候的生活吗?当你们不能在家族内一言九鼎、定人生死的时候,你们能够接受那样的失落感吗?”
连番诘问,宛如一道道犀利的刀锋,刺进了这些人的心底深处。
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和想象当中,一时之间,许多人竟不由得恐惧起来。
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家族鼎盛?
又有哪一个不是仆役如云?
那可是完全属于他们的财产,他们能够决定生死的私产。
正是享受着那样的供奉、那样的服侍,才让他们过上了体面而高贵的生活。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那些本来对他们卑躬屈膝的仆役可以昂首挺胸地面对他们时,那种巨大的落差,就让不少人都接受无能。
可……
“各位的家里,如今通过各种生意,都赚了不少吧?”
左梦庚提及这个,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新势力要取代旧势力的核心目的,就是利益的夺取和重新分配。
而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必然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边目前开拓和发展的各种工商业,他们作为参与者,自然也赚的盆满钵满。
左梦庚突然问道:“如果让各位舍弃手中的生意,回到过去的士大夫生活去,各位愿意吗?”
好吧,所有人都面露纠结,即便是最睿智的人竟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左梦庚笑道:“或许可能有人会说了,为何不能一边享受着现在人上人的生活,一边赚取海量的财富呢?”
真的有不少人被他的这句话给说的不好意思。
看来,还真的是有人如此想过。
“新的生产力必须要匹配新的制度,才能够焕发出全部的能量。所以各位,希望你们深刻剖析自己的内心,你们究竟有没有准备好……迎接新世界的到来?”
左梦庚终于掀开了所有的遮掩,赤裸裸地表达了资本主义必将取代封建主义的趋势。
同时,这也是在阵营内部做出的预防。
刘宗周、侯恂等人,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必然会挣扎于新与旧的选择和适应当中。
他也不敢确信,大浪淘沙之后,还能够留下来多少人。
但纯洁队伍,显然更有必要。
只有坚定而团结的集体,才能够在这个历史车轮转动的关键时刻,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影响中华民族的未来。
黄宗羲坚决的多,只是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处着手?”
要想推翻延续了两千多年的道德伦理体系,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如今的中华民族,虽然在经历着难以言表的剧痛,可缺少了外来先进文化的冲击和破坏,使得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会有那种刺痛感。
这个时代的人是无法做到像新文化运动那样,打破一切旧牢笼、重塑中华之精神的。
这不是左梦庚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不过现实生产力发展的迫切需要,使得大家已经意识到,必须要对旧有的秩序进行改革了。
左梦庚还未说话,瞿式耜却道:“说起来,临清最近发生了一个案子,影响很大,如今外边正在议论纷纷。究其根源,正好同家庭伦理有关。”
众人追问之下,才得知那案子竟如此令人悲愤。
有一个叫田小娥的村妇,两年前被贪财的父亲以十两银子卖给了邻村的赖汉张大财为妻。
这田小娥在同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叫马天久,两人早已情投意合,想要厮守终生。
可马天久贫苦落魄,身无分文,给不起彩礼钱,眼看着田小娥就要被嫁给张大财。
两个苦命鸳鸯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准备偷偷逃走。
孰料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早有准备,两人还未离开村子就被抓到。
因为两人私定终身、伤风败俗,因此在村中宿老的主持下,马天久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三月下不来炕。
田小娥更是被死死捆了,几乎是绑进了张大财家。
一番折腾,张大财和田小娥的婚事办完,生米煮成熟饭,田小娥终于死心了。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是她不幸的开始。
“那张大财好吃懒做,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青皮混混,整日价厮混于酒楼赌坊,嗜赌如命。他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被赌坊追债上门,打了个半死。赌坊威胁他如果还不上钱,就把他打死。张大财这个畜生……”
瞿式耜明明只是介绍案情,可依旧被气的半死。
“那个畜生为了钱,竟然逼着田小娥做半掩门的。田小娥不从,张大财竟然伙同父母将田小娥绑起来卖身。”
“哐……”
黄宗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铁青,只说了两个字。
“该杀。”
瞿式耜见大家全都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嘿嘿冷笑。
“你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田小娥被逼着卖身给张大财还债,后来有了身孕,可张大财家里竟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哪来儿的孽种,竟找了巫婆要给打掉。”
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冷了三成,可见众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此事被那马天久知道了,为了保住心上人的性命,他苦苦哀求,还送了张大财五两银子,说生下来的孩子他来养活。那张大财见他如此在乎田小娥,计上心来,哄骗马天久说,只要给他二十两银子,他就同田小娥和离,成全两人。马天久信以为真,跑去借了利钱,满心以为可以救田小娥出了火坑。孰料那张大财拿了钱却告到了乡老那里,说马天久和田小娥通奸。马天久人财两空不说,还被毒打一顿,双腿尽断。田小娥的孩子也没有保住,被张大财家弄打掉了。”
说到这里,瞿式耜这么刚强的人都满含热泪。
“田小娥心灰意冷,起了杀心。过不几日的晚上,趁着一家人熟睡,点了一把火,把张大财连同他那为恶的爹娘全都烧死在了家中。此事在乡间闹的很大,村里一致认定,田小娥乃是荡妇恶女,将她关到了笼子里要浸死。幸好路过的士兵看到,强行从村民们的手里抢了下来,案子也捅到了我这儿。”
案情,众人都听了。
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因为以他们的见识和经历,深知这个田小娥的遭遇,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个例。
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们当中许多人都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同一个女子悲惨的人生放在一起比较后,再顽固不化的人也说不出坚持的话来。
左梦庚心思电转,立刻发觉,这个案子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完全可以将这个案子树立为典型,借此向广大的民间宣传新思想。
“这个案子既然世所瞩目,那就不能草率了。要大半特办,仔细办,办成铁案不说,还要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他一回头,对傅以渐吩咐道:“传我命令,让黄宗会回来。”
第428章 审案
黄宗会回来的很快,带着一身尘土。
还有一个朴素的姑娘。
穿着新军的大棉袄,躲在黄宗会的身后,好奇地打量左梦庚。
“你就是成小妹吧?”
姑娘的眼睛刹那间泛起璀璨的光。
“参座您知道我?”
左梦庚点点头,诚恳地道:“你哥哥是个大英雄。”
成小妹的眼圈红了,可脸颊上都是高兴的神韵。
左梦庚注意到,她的手中始终拿着一个布口袋。
“这是啥?”
成小妹缓过神来,忙把口袋往身后藏,又看了一眼黄宗会。
“俺蒸的馍,不……不好吃。”
黄宗会不高兴了,夺过口袋,拿出一个馍就塞进了嘴里。
“哪个儿不好吃?这就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左梦庚也拿起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成小妹紧张坏了,从未想过,自己蒸的馍左梦庚会吃。
左梦庚把馍吃完了,看着姑娘慌乱的模样,笑的十分温和。
“很好吃,救命的粮就没有不好吃的。”
成小妹便笑了,仿佛迎春花盛开,满地皆是阳光。
“叫你回来,是有一个案子要交给你。”
黄宗会扯了一下嘴角,问道:“不是因为我在胶东杀的人太多?”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黄宗会冷着脸,气的胸膛不停鼓动。
“那些畜生不该杀?”
左梦庚随手拿起田小娥的案子文件扔给他。
“畜生是挺畜生的,可就这么杀了,太浪费。让那些畜生去下矿、去挖河、去修路,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黄宗会一呆,随即哼道:“天下最恶毒,就是你这样的。”
左梦庚丝毫不在乎。
“如果我恶毒一些,能够让这个天下更好,我不介意成为世间最大的魔。”
说话间,黄宗会已经将文件看完了,啪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畜生你也要送去挖矿、修路吗?”
左梦庚严肃地看着黄宗会,道明意图。
“我们要建立新世界、新政权,如今不缺武力、不缺文政,唯独还缺少了的,就是法治。这个案子就是最好的标杆,你懂了吗?”
黄宗会明白了。
“我去把这些畜生杀个干干净净。”
左梦庚拦住了他。
“让你回来,是让你来负责这个案子的。但该怎么审判,由我来。”
听到不让自己判案,黄宗会莫名其妙。
“那我该做什么?”
左梦庚指着文件,道:“目前这上面的所有内容,都是田小娥说的。你怎么保证,田小娥说的就是真的?万一她信口攀咬,是不是无辜的人要受到牵扯?你要做的,就是去调查,拿到最详实最完整的证据链,然后给最后的判决提供依据。”
黄宗会明白了。
“合着是让我做讼棍啊。”
左梦庚却很坚定地道:“错,是检察官。”
田小娥案,左梦庚决心要做成案例,所以判决将会由他亲自负责。但他不可能永远扑在司法上,所以找了一个人做助手。
而这个人在他看来,将会是未来大法官的最佳人选。
“存宇公,您回来后,一直没有安排您的差事,就是在等待这一天。这一次借助田小娥案,我希望您能够把咱们的律法执行部门建立起来。”
左梦庚选定了张振秀。
而对于他的想法,张振秀却有些不太爽利。
“呵呵,中恒许老夫大理寺卿之重,老夫自当尽心竭力。”
左梦庚听出来了,张振秀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
张家是他最初的盟友之一,在他起家的时候提供了许许多多的帮助,还是他重要的财源之一。
按理说,凭借这些,张振秀起码应该进入行政委员会才对。
可左梦庚居然只让他负责律法审判。
在张振秀看来,行政委员会就是将来的内阁。而律法审判嘛,不就是大理寺。
大理寺卿虽为九卿之一,可是在朝堂上就是个小透明,完全和张家的贡献不匹配。
对于他的怨念,左梦庚呵呵一笑。
“存宇公,我们这里需要的不是大理寺,而是最高法院。在小侄的设想中,一个国家的权力将会分成三个部分,立法、司法和行政。立法乃重中之重,只能由小侄勉为其难,联合天下间众多有识之士操持。而行政,自然就是管理一个国家的大大小小的所有民生、经济、人口、资源等事务,同样也重要。而和行政一样重要的,自然就是司法了。司法是维持一个国家正常运行,诸多规矩不被破坏的重要手段。您负责搭建的法院和黄宗会负责搭建的检察院,都将会是司法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哦,对了,忘记和您说了……”
左梦庚说出的话,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足够石破天惊。
“将来我们建立的国家中,司法与行政,是相互独立的。也就是说,您和黄宗会负责的法院、检察院,将只需要单独对小侄负责即可。行政委员会,无法干涉你们的司法行为。而且你们司法系统的官员,也不会从行政系统来,你们将有自己独立的人事体系。”
张振秀愕然,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捞到了一块很大的饼。
原以为要担任的是大理寺卿这样的受气包,没想到的是,竟然可以和文臣之首平起平坐。
不对,不是平起平坐,而是根本毫无关联。
甭管文臣之首叫什么,丞相也好、宰相也罢,亦或者是参知政事、内阁首辅,全都和他负责的司法系统毫无关联。
因为他不需要和那些行政官员打交道,他只需要对最高高在上的左梦庚负责即可。
张振秀一颗心砰砰乱跳,短短时间内想到了许多。
“那假如将来的首辅……作奸犯科,我这里也可以调查吗?”
左梦庚笑道:“小侄不是说了嘛,你们的法院系统和黄宗会的检察官系统,都将只对小侄负责。天下间任何违法行为,都在你们的调查、惩办职责之内。当然了,首辅位居官员之首,不管犯了什么罪行,还需由小侄过问才是。”
张振秀没有被这个转折打消狂喜,相反已经高兴的没边了。
诚然接了这个什么法院的差事,今后就没有希望登阁拜相,可都能够和一国之相平起平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固所愿,不敢辞尔。”
随着张振秀的答允,法院体系正式面世。
接下来的几天里,左梦庚和张振秀一直讨论不休,针对法院体系的建立,拟定了许多方案。
与此同时,左梦庚还调遣了一大批青年才俊过来,充斥到了法院系统当中。
张振秀和这些人算是法院系统的开创者。
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特质,那就是和原来固有的行政体系瓜葛不深。
这也是左梦庚的深意,从一开始就将行政和司法做深度切割,使得两个系统没有太多的纠缠,这样对于将来维持国家法制将会有着莫大的好处。
除此之外,左梦庚和张振秀还在东平县城郊选择了一块空地,建立了第一所司法学校。
凡是新军地盘内的所有初中毕业生,都可以在申请后,经过考核,进入这所学校。
而将来从这里毕业后,这些人将不会再去从事行政,而是进入相关的司法系统。
司法学校一开始十分的简陋,只有校舍两间,老师也只有左梦庚一人,包括张振秀和黄宗会都只能算是学生。
可将来一个国家的独立的司法系统,即将从这里诞生。
就在左梦庚和张振秀忙着筹建法院时,黄宗会走进了临清大牢。
在女牢的最深处,他见到了轰动一时的田小娥。
让他意外的是,田小娥很年轻,看起来或许连二十岁都不到。
或许是心死了,也或许是解脱了。
田小娥就那么枯坐在乱草堆上,眼睛也不曾睁开,据说也许久没有动过了。
她或许在等待,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在死亡之前,黄宗会先到了。
“你的案子,由我管了。说说吧,都说说。如今还在阳间,喊冤的话,应该比地府更管用。”
黄宗会摊开纸笔,正式开始了调查。
第429章 查案【最后一天求月票】
田小娥窝在栅栏背后,阳光照射不到,一片漆黑。
她其实已经到了阴间。
见她不说话,黄宗会并不意外。
这段时间,他办了许多许多案,见到了许多许多的人间惨事。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有疯掉。
“田小娥就是一个村妇,一钱不值,死就死了,恐怕没有谁会在乎。说不得,还有人会吐上两下口水,骂一句**荡妇、不知羞耻。可我想,田小娥一定在乎。田小娥一定不想着那么不清不白地死去。”
微暗的光线里,田小娥动了。
她的头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来,当真的面对黄宗会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大人……为啥呀?老天爷为啥这么对我啊?俺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哇啊啊啊啊……”
黄宗会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任凭她哭。他知道,既然还能哭出来,那就还有救。
时间最是无情,任凭田小娥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却不肯多给她一些宣泄的余裕。哭到最后,必然是极度的疲惫,让再伤心的人也不得不走出来。
“俺早就活够了,杀了张大财和他爹娘,俺知足啦。大人就不要折腾了,民女已是不洁之人,活着也是受罪。”
黄宗会琢磨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田小娥,本来我有很多很多的大道理想要和你说。可想了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唯一能说的就是,你的遭遇,令人怜悯。但是在这个世道上,和你一样遭遇的女人,一定还有,而且还有许多。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了你,但我来之前,左参座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希望这样的田小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
田小娥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晶亮,努力想要弄懂这些话。可惜,对她而言,这些话太过于高深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封麻木的内心,总算是开了一道口子。
黄宗会摊开纸笔,严肃地道:“我来这里,是来查案的。你的遭遇,固然惹人同情。但查案的时候,只看事实,不看其他。因此,我问你什么,希望你如实回答。田小娥,即便整个天下都抛弃了你,可能不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田小娥擦了一把黑乎乎的脸,脑袋重重地点下。
田家村不大,整个村子的人都姓田,据说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在此地生根发芽了。
黄宗会走进村子的时候,惹来了无数探询的目光。
他不管,径自走到一处院落门口,抬手敲打。
里面一个粗俗的嗓门很快响起。
“谁呀?敲钟送葬呢?”
哗啦……
残破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双惺忪迷离的眼和一张市侩贪婪的脸。
看到门外身穿长袍的黄宗会,还有几个持枪的士兵,那人一愣,紧起了小心。
“敢问贵人上门何事啊?”
黄宗会只是问道:“你是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
门里的人脸色剧变,骂骂咧咧起来。
“提那破烂贱货干啥?没的糟践了双耳。”
黄宗会冷冰冰地问道:“只问你是不是?”
门里的人不耐烦,抬手就要关门,吼道:“没得来消遣老子,莫要在老子面前提那贱货的名字。”
黄宗会嘿嘿冷笑。
“田狗子,你胆子挺大啊。官府上门问案,你敢拒之不理,你是想要造反吗?”
田狗子关门的动作顿住,一张脸不停抽动。
“你……你们是官府的?”
黄宗会撞开他,径自进了院子,然后摊开纸笔。
“问你什么说什么,如实回答。有半个字假的,你后果自负。”
黄狗子吓破了胆,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抗。
这一天,黄宗会在田家村里将田狗子、村里的乡老、邻居、村民等等一一都问了个遍。
随后,他又去了张大财家所在的隔壁张家村,同样将全村上上下下都问了一遍。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对这种问案方式看不明白。
但黄宗会一如既往,又去了贾镇堡的长青赌坊。
乡野里的赌坊,不大,如果不是挂了一个牌子,打眼看去,和破落户家没什么区别。
可是当掀开帘子走进去后,扑面而来的喧嚣声让人刹那间耳膜失灵,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
看到来了客人,穿着还十分得体,伙计连忙迎了上来。
“大爷前来好耍,咱们这儿啥都有。小的伺候您喝茶,保证让您玩的舒舒服服。”
黄宗会只是道:“让你们东家来。”
见他说话颇为不客气,伙计脸色变了。
“不知大爷何方神圣?可是和俺们东家有往日交情?”
黄宗会噗嗤一笑。
“你个端茶倒水的,冒充什么老江湖。去吧,让你们东家快点,给他一炷香时间。”
伙计终于明白,这是来找事的。
他打了一声唿哨,只听得脚步声杂乱,很快地,跑出来二十多条大汗。一个个持刀弄棒,孔武有力,煞是吓人。
唯独吓不住黄宗会。
“怎么着,想对官府中人动手?”
听他是官府的人,赌坊上下全都慌了。
一个明显头目的迎上来,打着小心。
“不知大爷官居何处,小的也好代为向东家通禀。”
黄宗会眼神镖过去,笑声更冷。
“通禀?呵呵,你们东家算什么东西,架子这般大?一炷香内不到,他也好,你们也好,脑袋也就不用要了。”
见他虽只一人,可气焰熏天,那人着实拿捏不住,干脆去寻东家了。
长青赌坊的东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着一身富贵员外袍。如果不是自亮身份,还以为是乐善好施的土财主呢。
“呵呵,草民邓彪来迟,未敢请教官爷法驾……”
黄宗会这才道:“本官黄宗会,奉左参座之名,调查田小娥一案。田小娥丈夫张大财曾于此处多次赌钱,你把前后都说一说吧。”
邓彪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大人,草民就是一个开赌坊的,有客人来赌钱,小的设局罢了。那田小娥杀夫灭门,可跟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黄宗会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寻你,是为了问下张大财往日行径,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
听说只是问这个,邓彪稍微心安。
可张大财只是一个泼皮,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因此也说不上什么来。
还是赌坊里的其他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许多。
黄宗会一一记下,反复询问,确定没有差池了,才道:“多谢,叨扰了。”
见黄宗会来去匆匆,长青赌坊上下全都懵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府如此办案。
师爷掂量着手中的五十两银子,问道:“东家,这银子还送不送?”
邓彪劈手夺过来,骂道:“还送个屁呀,没看着人都走的不见了?”
师爷抹去脸上的口水,疑惑不已。
“东家,此番不会惹了祸事吧?”
邓彪也稀里糊涂的。
“要是祸事,这姓黄的为何不带兵前来?估摸着就是问话的,不耽搁咱们做生意。”
围绕着田小娥案,黄宗会五天之内,把所有相关人员都走访了一遍,然后汇总了所有的问询卷宗,最终呈递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待张振秀和法官小组所有人都查看了卷宗后,左梦庚才对黄宗会问道:“这里面内容,能够保证准确无误吗?”
黄宗会很是骄傲。
“你不该怀疑我的能力。”
当然,他也解释了一嘴。
“这份卷宗,是我比对了所有人的言辞后得出来的。”
同时,他作为执行人,也同邓彪一样,根本看不懂左梦庚要做什么。
但左梦庚就是不点破,而是吩咐道:“既然案子已经清晰明了了,传令下去,三日后,在城东大校场,公开审理田小娥案。”
第430章 判案(1)
田小娥杀害丈夫和公婆一案,早已传动四方。
本来该被浸猪笼的女人,如今被关进了大牢,还要择日公审,立时在临清城里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这里是左梦庚的大本营,所以步骤都走在了最前面。因此本地的百姓多多少少都感觉出了,左梦庚似有不轨之心。
不过因为大家的日子在一天天变好,渐渐摆脱贫困,因此对于老百姓而言,是绝对支持左梦庚的。
以瞿式耜为首的临清市政府早已运行很久了,但说来奇怪,这位百姓心目中的“知府”老爷,似乎还没有一次进行过断案。
难道这是要拿田小娥案来杀鸡儆猴?
三日后,城东大校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几乎整个临清城的人都出动,云集到了这里。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临清半球实验。
除了实验的结果令百姓们大开眼界之外,就是左梦庚和徐若琳夫妇的新式着装,走入到了大众的心目中。
今日再看,赫然能够发现,百姓当中竟有许多人的穿着,已经改成了新式服装。
尤其是许多做工的人,为了方便,居然都穿着工服。
工服可想而知,为了劳作方便,必然款式简约,已经多多少少和后世的衣服有几分相似之处了。
正角还没有出场,百姓们的议论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要我说呀,参座就是多此一举。这有啥好审的?那种不守妇道的娘们,就该浸猪笼。”
“最好浸猪笼之前先打一顿板子,我可听说,这女人打板子要扒裤子的。”
“说起来,那田小娥也是个苦命人。可是没办法,碰到了那样的老子爹,又嫁了那么一个混账。”
百姓们没有等候太久,新军士兵开进校场,控制四周,场面为之一肃。
大家伙都知道,正戏要来了。
果不其然,左梦庚、张振秀、瞿式耜等人联袂而至。
其中左梦庚和张振秀走到了正中、立着“主审官”牌位的桌子旁坐下。
虽然“主审官”的称谓很是新奇,但意思一目了然,大家伙还是知道了今日审案的,居然是左梦庚和张振秀。
这个场面,令许多人啧啧称奇,不明白为何身为本地父母官的瞿式耜却不主审呢?
其实在今天之前,就连瞿式耜也以为本案是由他来审判。
当得知左梦庚亲审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
毕竟左梦庚说过了,要用此案树立典型,也只有他亲自来才能把握好尺度。
可是当得知副主审官是张振秀,还不是自己的时候,瞿式耜坐不住了。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至于左梦庚开始防备自己?
当他提出问询后,左梦庚正式提出了行政和司法分离的政策。
从今以后,司法执行将会从行政系统剥离出来,也不再是地方父母官的职责。
这个举措,在阵营内部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不少人都各抒己见。有表达赞同的,同样也有表达反对的。
这其中有出于公义,自然也有出于利益。纷纷扰扰,非睿智之人很难判明。
左梦庚的做法很简单,直接写了一篇《三权分立论》交付众议。
结果可想而知,都是人杰,一下子就认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好处。
权力的运作和制衡,这是从有政治开始的那一天,就被统治者反复思考和改进的重点。
可以说,从古至今,在这个问题上的考量和举措,是在不断进步和完善的。
但很显然,在左梦庚的三权分立概念面前,前人的办法和制度全都犹如萤火之光。
权力的制衡,其实并非简单的最高权力者防备下属们怀有二心、谋逆造反的办法。即使是作为臣子的,其实也在极力推行权力制衡。
原因很简单,权力的制衡越完美,其实帝王对于政治的干预就会越少,反而能够让臣子有足够的施展余地。
因为一旦臣僚当中出现了问题,倚靠着权力制衡的制度,臣僚内部就可以平息和解决,自然也就没有了帝王下场的借口和必要。
否则的话,就只能像左顺门的板子一样,变成帝王和臣僚之间的对抗。
阵营建立伊始,左梦庚就在若有若无地淡化自己在行政当中的分量,这让大家都十分喜欢目前的政权运作方式。
可假如左梦庚变得像朱元璋、朱棣那种对于行政事无巨细都要干涉的皇帝,将会变成什么样?
显然,没有哪个臣子受得了那种帝王。
左梦庚确立了责任制、任期制,然后对行政尽量放手,如今再拿走司法权,反而可以保证帝王即使不干涉行政,依旧能够掌控全局。
这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同样也是大家都乐于见到的。
因此在吃透了三权分立的意义后,即便是瞿式耜也乐呵呵地在此案中甘当一个旁观者。
今日阵营内部的决策者们都来了,而且全都是看客。
他们都是来看看,左梦庚将如何决断田小娥案。毕竟这次的案件结果,将会成为政权今后类似案件的判例。
至今阵营统治的地盘内,还没有一部甚至是一条广泛通行的法律条款呢。
今日,便是伊始。
在左梦庚和张振秀坐定后,人们才注意到,在他们前方稍微矮些的地方,分成左右两个区域。
一边写着原告,一边写着被告,旁边还有陪审官等字样。
全都是新花样,让临清的老百姓们再一次开了眼。
全体就位后,左梦庚也不耽搁,径自道:“带田小娥进入法庭。”
须臾,从监牢里提出来的田小娥,在两个卫兵的押送下,被送到了法庭上,安排在了被告席。
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让田小娥无比慌乱,努力想要遮起自己的脸,可是又怎么遮得住?
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声音里,夹杂着“人尽可夫”“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狐狸精”等数不清的恶毒责难。
左梦庚冷眉横起,拿起身旁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喝道:“法庭重地,禁止喧哗。再有敢捣乱者,重罚不怠。”
刹那间,场面为之一静,没有人再敢开口了。
控制住了局面,左梦庚看向陪审官席的黄宗会,命令道:“陪审官,请陈述案情。”
黄宗会站起来,在助手成小妹的帮助下,拿着厚厚的案情卷宗,开始朗声宣读案情。
整个案情并不复杂,大多数的细节老百姓们早已获悉。此时再听了一遍,不少人都心生疑惑。
这样的案子,还有必要这般劳师动众吗?
黄宗会洋洋洒洒,把整个案情的经过说完,才道:“主审官大人,本案案情俱已陈述。”
左梦庚点点头,示意他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看向依旧茫然无措的田小娥,朗声问道:“田小娥,方才的案情陈述,你已听到?本官问你,其中可有不实之处?请你注意,这是你的申辩机会,望你珍惜。”
田小娥愕然抬头,顾不得周围的目光了,努力回忆刚才黄宗会的话。
可良久之后,她颓然下来,无奈发现,案情陈述里并无一分一毫虚假之处。
见她沉默不语,左梦庚问道:“田小娥,你杀害丈夫张大财以及公公、婆婆一事,可否属实?”
田小娥真的不知道,为何要将自己拉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再受一遍屈辱。
可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中,她不得不点头,承认了左梦庚的询问。
见她认罪,周围的旁观者们一片哗然。刚想要再做议论,突然想起先前左梦庚的警告,又不得不强行忍耐下来。
可对于田小娥的认罪,左梦庚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是道:“带田小娥父亲田狗子上庭。”
不多时,百姓们惊愕的目光中,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被押送到了法庭上。
田狗子一个老青皮,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大的阵仗,慌的两条腿不停打颤,裤裆里也快要湿了。
待看到一旁的田小娥,登即化为怒火,破口大骂。
“你这贱人赔钱货,不好好伺候公婆丈夫,竟敢做下这等恶事,害老子也跟着丢人现眼,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骂不算,竟还想要翻出席位去打人。
旁边的警卫上去就是两枪托,砸的他骨头都要断了,哀嚎中吓的瑟瑟发抖。
大庭广众之下,忍受世人目光的责难也就算了,如今又要被父亲辱骂,田小娥的抽泣终于变成了大哭。
左梦庚心冷面硬,权当没有看见,只是看着田狗子。
“田狗子,今日叫你前来,只因田小娥案有相关细节,需要询问于你。必须如实回答,任何虚假陈述,你都要承担后果。”
田狗子听的似懂非懂,可刚才警卫的凶悍还有周遭的目光,让他只能胡乱点头,不敢造次。
三月更新计划
小的最近攒了一批稿子,另外调整了每一章的字数。
综合考虑一下,决定三月开始,每天的更新改为三章。
小的一直码字很努力,恳请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
凭心而论,本书的成绩很不好。
具体原因,可能是和起点历史文的整体观念不符吧。
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唯物主义思想的信奉者,小的实在是无法站在封建皇帝、太监和地主阶级的角度去看待历史。
作者一直秉信的是,历史是发展的,落后终究要被淘汰。
整个明末,最苦最惨的始终是百姓大众。
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把那些将整个国家弄垮的封建君主、太监、地主阶级捧到极高的高度。
本书既然是秉承着这样的思想观来写的,那么小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写完。
最后,再次感谢珍贵的读者们的支持。
咱们三月……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