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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城风月     明左txt下载     明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2章 远来之人

    这一次夺取登州水师,收获颇丰。

    额弘略等人转了一圈回来,告知了左梦庚一个好消息。

    “将军,这里储存的木材全都完好无损。我们打造战舰的材料有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您就能见到崭新的战舰了。”

    登州这里既是水师驻地,也是造船厂,因此储存了海量的上等木料。

    决定将海军驻地放在胶州湾的时候,原料是左梦庚十分头疼的问题。

    山东不是没有树木,但并非树木砍伐下来就能用于造船的。别的不说,单单一个木材解吸,就起码需要三到四年的时间。

    虽然左梦庚对海军的建设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能快一点当然更加开心了。

    现在缴获了登州水师,收获了大量可以直接使用的木材,一下子就解决了造船的问题。

    不过左梦庚却看向另外一人。

    “卫青昭,图纸你们都吃透了吗?”

    年轻人是左庄学堂第二届的毕业生,制图非常厉害,计算能力也名列前茅。

    本来徐若琳是打算留用的,被左梦庚要了过来,加入了额弘略的团队,负责军舰建造。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吃透左梦庚给出的盖伦船的图纸。

    小伙子很有踌躇,但还是实话实说。

    “参座,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有些数据还没有完成论证。不过我们将船进行了小型化处理,建造的难度降低了不少,很快就能投入制造。”

    左梦庚拿出的胜利号图纸,可是一级战列舰,排水量足足超过了三千五百吨。

    以目前大明的造船技术,是绝对不可能建造出来的。

    因此他提出了小型化的概念,减小建造难度。

    目前看来他的想法具备可行性,额弘略、卫青昭等人已经有所进展。

    当然了,这其实还要归功于如今海上的主流船型都是盖伦船的缘故。

    虽然各国的盖伦船都略有不同,可大同小异,额弘略等葡萄牙人吃透英国人的建造技术,并非什么难事。

    船的问题解决了,工匠的问题解决了,材料的问题也解决了。

    摆在新军面前的,还有水师战俘的问题。

    当看到战俘时,左梦庚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见偌大的空地上,战俘在被看押中居然分成了三个部分。互相之间都离着远远的,间或还有辱骂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乔双成也是哭笑不得。

    “参座有所不知,这些俘虏原本隶属于三个部分。有原本登州水师的,有东江叛军的,还有一部分是原天津水师的。”

    左梦庚明白了,这是一口气抓了三拨人。

    而除了东将叛军,另外两拨人对目前的处境都不是很满意。

    一个操着相声口音的将领嗓门贼大。

    “俺们可是打天津来的,也是官军。好么,把俺们也当成叛贼喽?这上哪儿说理去?等俺禀告了朝廷后,看咋德楞你们吧。”

    旁边的新军战士抬手就是一枪托,砸的他哭爹喊娘,老老实实地抱头化为了鹌鹑。

    对这些人,无论原本是哪儿的,左梦庚都不在乎,只是吩咐道:“对他们进行甄别,有技术的、有能耐的、品质不坏的,就吸收过来。其余的,押送到胶州湾去修码头。”

    他不在乎,但是有人在乎。

    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夕阳。

    绝美的景致,却拦不住赶路人。

    登州城门口,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看着戒备森严的样子,几经踌躇,不敢上前。

    先前他一直逗留在栖霞,昨日听闻官军收复了登州,这才急匆匆赶来。

    可是看到城门口的士兵盘查严密,又让他十分害怕。这万一遭遇不测,身死事小,父亲的托嘱该怎么办?

    他站在路旁看了一会儿,结果发现百姓们进出如常。虽然那些士兵挨个盘问了,但是并不为难。

    进进出出那么多人,那些士兵竟然连索要钱财的都没有。

    这多多少少让他安了心,一咬牙,迈步上前。

    一个年轻的军官拦在了他的面前,问道:“这位先生,从何处来?”

    彬彬有礼的称呼,令文士很是意外,痛快答道:“河南,归德府。”

    军官眉头一皱,继续问道:“你的路引可在?”

    文士忙拿出来递上去,军官接过一看,发现了猫腻。

    “先生可是官身?”

    原来每个人虽然都有路引,但上面还是略有不同。这位文士的路引上,居然有河南按察使司、巡按的大印,这可是寻常百姓触碰不到的。

    文士拱拱手,略微说了一些。

    “家父曾在朝为官。”

    军官将路引还给他,让开了道路。

    见果然顺利,文士长出了一口气。一边进城的同时,一边注意观察。

    他发现这伙收复了登州城的官军,和以往见识过的略有不同。

    这些官军的军服虽然大体上和明军差不多,可更加利落规整,裁制上也有很多的区别。

    尤其是这些官兵都没有配穿战袄,下半身的裤子显露在外。脚下穿着的鞋既非布靴,亦非草鞋,而是一种样式古怪的棉鞋。

    文士的父亲曾是朝廷大员,对于军伍颇有心得。文士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略懂一些。

    他发觉这伙官军的火器普及率非常高,几乎每个士兵都手持火铳。

    他在火铳上并没有看到药池,而且火铳的样式与明军所用的鸟铳完全不同。阳光照在上面,枪管烁烁闪光,足见其精良。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军?

    带着满腹疑问,文士走进了登州城。

    而城内的一切,才更加令他意外呢。

    在他想来,刚刚经历大战,城内必定残破不堪,生灵涂炭。

    结果道路两旁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路上的行人更是步履安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古怪,真是古怪!”

    文士嘀咕了一句,幸好记得正事,拦住一位路人请教。

    “二哥请了,敢问戚府怎么走?”

    路人笑了。

    “在这登州城,还有人不知道戚府在哪儿的?”

    他给指引了方向,文士谢了,一路寻去。

    登州卫旁的一处精致大院,如今大门紧闭,内外隔绝。仿佛这座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和里面的人没有关系。

    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此时就端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手中虽然捧着书册,目光却是游离。

    院门被突兀敲响,室内奔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全都面带凄惶。

    “老爷……”

    老人虽面色苍凉,却稳如泰山。

    “稍安勿躁,我戚家与世无争,不管城头变幻大王旗,都可高枕无忧。”

    说罢,他示意那个中年人去开门。

    中年人小心翼翼打开院门,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领头的看不出官衔,大约是个小旗。

    军卒上门,令中年人无比紧张。

    “不知几位军爷有何贵干?”

    那“小旗”却很客气,举手至眉,似乎是什么礼节。

    “我们是新军的,负责维持城内秩序。如今城内的叛军已经肃清,市面恢复,请府上安心便可。如需什么帮助,可到街口的哨兵那里通报。”

    中年人狐疑不已,没想到这些兵丁上门,居然不敲诈勒索。

    “多谢相告。”

    那小旗便点点头,带着人径自去了。

    中年人楞在门口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生平首次见到这等彬彬有礼的丘八,竟不扰民。

    他并没有看到,那小旗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府门上的牌匾,也满眼疑惑。

    “戚府?”

    中年人关了门,回到老人身边,禀告道:“父亲宽心,是几个军卒上门,满以为要勒索钱财,正准备使些银钱打发了。可他们就问了几句话,还说市面已经平静,可以放心出门,便走了。”

    老人和他一样,惊奇不已。

    “那些士卒没有扰民?”

    中年人又返回去,打开院门,趴在门缝上观察。

    就看到那小旗官带着人一家一户地敲门,待里面的人出来后,只说了几句话便远去,并没有任何索要钱财的举动。

    一家人啧啧称奇,对于这收复了登州城的官军更是摸不着头脑。

第403章 忠义之后

    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交谈的三人。

    中年人脸色突变,跺足激愤。

    “果然,天下间哪有不贪财的丘八?真当我戚家无人耶?”

    老人肃然,喝道:“不可胡来。”

    眼见着中年人愤愤不平,老人叹息不已。

    “今时不同往日,戚家能保平安,已是邀天之幸。幸得你祖父威名尚存,切莫冲动,害了阖族性命。”

    中年人自然明白老人的苦涩,也不敢肆意妄为,再去开了门。

    出乎他的意料,门外的却不是军卒,而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文士。

    见主人家出来,文士不敢怠慢,致礼问候。

    “敢问仙居可是戚少保故里?”

    对方谦逊的气质令中年人好感大增,忙道:“正是家祖,不知先生何来?”

    中年文士忙整理衣衫,抱拳施礼,自报身份。

    “学生归德府袁伯应,家父节寰公曾为登莱巡抚,与贵府老大人有旧,特命学生前来拜会。”

    中年人哎哟一声,惊喜莫名。

    “快请进,快请进。”

    将来人引入府中,中年人朗声通禀。

    “父亲,袁老大人公子来拜访您了。”

    窝在竹椅中的老人刹那间颓靡尽去,重现红光,不需旁人搀扶,竟利落站起。

    远远地看到来人,不知为何,恍惚间竟梦回当年。

    “像,实在是太像了,竟和老大人如出一辙。”

    不待来人有所表示,他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

    “贤侄快好好说说,老大人贵体康泰否?”

    中年文士热泪盈眶,唏嘘道:“家父已不良于行,然言及当初登莱故事,依旧历历在目。今见叔父虎威不减当年,回去告知家父,必令他老人家宽慰。”

    老人哈哈大笑,即便是家人也许久没有见过他如此畅快了。

    “当初令尊主政登莱,诸君同志齐心,砥力互助,辽事一时安稳。满以为戡乱平虏近在眼前,却不想国事惆唐至斯。”

    这远从归德府而来的中年文士,名叫袁枢。他的父亲,就是曾经的辽东铁三角之一,大名鼎鼎的袁可立。

    登莱历任巡抚,最得人心而功绩最显者,非袁可立莫属。

    孙承宗、袁可立、李邦华在时,辽东局势最为平稳。

    因此登莱这边对袁可立推崇备至,即使时隔多年,仍旧对他钦佩不已。

    正是有这个基础,袁枢才会千里迢迢赶来。

    “实不相瞒,小侄此番远来,乃是家父受沈氏所托,专为营救沈臣山的。叔父可知他的消息?”

    听闻袁枢的来意,老人无奈摇头。

    “自从登州城破后,老夫便闭门不出。幸得祖上荣光,叛逆也不曾登门骚扰。然城中情形,亦一无所知。他乃忠良之后,就怕不辱先人之志,已经……”

    话虽然说不下去了,但意思谁都明白。

    可袁枢千里迢迢跑来,最起码要探听到故人的情况,回去也好同父亲交差。

    “叔父可知这收复登州的是哪位将军?小侄进城时,发觉这位将军麾下格外不同,竟不骚扰百姓,颇有少保遗风。”

    旁边的中年人不由得哼了一声,显然对于他将官军和祖父相提并论很是不满。

    袁枢并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中年人有资格这么骄傲。

    老人却道:“城头变幻大王旗,这登州城三易其主,是非成败也难以理顺。老夫不过一闲云野鹤,躲在小院里自得其乐尚可。出去碍人碍己,殊为不当。这城内官军,却不知是何人部属。”

    听闻老人的话,袁枢颇为悲愤。

    “戚少保乃大明定海神针,叔父亦是大将之才。偏偏这朝廷就容不得人,致令小人得志,江山日颓。”

    老人年纪大了,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愤怒。

    “既然是老大人所托,老夫虽老,却不能袖手旁观。光宗,去准备一番,老夫亲自出马,去会会这位破敌的将军。”

    ………………………………………………

    “你说谁前来拜访?”

    左梦庚正与李邦华、张继孟等人商讨登州未来的发展问题,得到卫兵的禀告,一时竟迷糊了。

    “戚少保的后人?戚少保的后人就在这登州吗?”

    戚继光诶!

    你可以不知道明朝的皇帝都有谁,但你不能不知道戚继光。

    这可是所有中华男儿的偶像啊!

    就连左梦庚都十分懊悔,恨晚生了几十年,不能一睹戚少保的风姿。

    没想到戚少保的后人居然主动前来拜访。

    和他的惊讶不同,李邦华则是另一番喜悦。

    “袁伯应那臭小子来了?快去请来。”

    这边大家也不敢怠慢,纷纷迎出,两边在院子里碰着。

    就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两个中年人十分紧张地走来。

    可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李邦华后,竟发出惊叫,随后快步上去。

    “可是孟暗叔父当面?”

    李邦华哈哈大笑,扶起中年人,笑骂道:“听闻你小子文名扬于天下,和东南的年轻士人彼此唱和,原以为耽于名声。看来到底有乃父几分风姿,竟敢独闯登莱。”

    袁枢嘿嘿傻笑,立在李邦华身边,宛如子侄。同时好奇地打量被簇拥在中间的左梦庚,想不明白这比自己还小一轮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邦华则迎上那老人,问道:“可是戚佥事?”

    那老人得了袁枢通报,不敢怠慢,以大礼问候。

    “卑职戚祚国给中丞大人请安。”

    李邦华却没有好脸色,而是喝问道:“叛贼夺城,你身为登州卫指挥佥事,缘何却不杀贼护城?”

    戚祚国更显谦卑。

    “中丞容禀。卑职虽为指挥佥事,然登州卫早已名存实亡。诸般兵权尽在巡抚衙门,卑职无一兵可用啊。”

    左梦庚在旁边看着,心里既好奇又失望。

    原以为见不到戚继光,见到戚继光的儿子也能了却一番夙愿。可真的见到了,才发现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不过一垂垂老朽。

    而且作为名满天下的戚继光后代,竟然如此卑躬屈膝,完全打翻了他的印象。

    他又哪里知道,明朝文贵武贱,莫说戚祚国了,就算是戚继光活着时,面对文官也照样抬不起头来。

    当初戚继光给张居正的书信里,可是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的。

    戚继光的功绩和威名,多在后世为人称颂。

    可在当下,尤其是在大明的文官眼中,并不觉得戚继光多么了不起。

    更何况戚祚国之前仅仅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和李邦华这种天津巡抚差距甚大。

    要不是身为戚继光的儿子,戚祚国连凑到近前的资格都没有。

    左梦庚一边新奇地看着明代的文武相处之道,一边打量起袁枢来。

    这位和他爹袁可立一样,也是历史名人。而且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各种名画上用印,以至于后世鉴定古画,只需看有没有他的印鉴就行。

    只要有,那就一定是真的。

    和乾隆的字一样,十分泛滥,令人又爱又恨。

    袁枢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没有弱了他爹的名声。明亡后,矢志抗清,最终绝食忧愤而亡,气节名扬千古。

    故人寒暄后,李邦华把戚祚国和袁枢引到左梦庚面前。

    “此乃我军主帅,东昌协参将左梦庚左中恒。如今登州大小事务,由他做主。你二人有何请求,寻他便是了。”

    戚祚国和袁枢齐齐一惊,拱手致敬。

    “怪不得登州旦夕而下,原是左将军亲至。以左将军之能,平定叛逆指日可待啊。”

    戚祚国就住在山东,平素和张可大等人多有来往,对左梦庚的名声那是如雷贯耳。

    袁枢也不停打量,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

    清水关一战传遍天下时,袁可立也在家中高兴万分,对左梦庚的赞誉连绵不休,以至于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今日当面,见左梦庚除了高大魁梧外,竟未及冠,实在是奇人异相。

    尤其是他注意到,李邦华竟站在左梦庚身侧靠后的位置,隐隐以左梦庚为主,更是十分诡异。

    李邦华一个江西人,辞官之后没有归乡已经颇为蹊跷了,更以堂堂尚书之尊让位于区区一个参将,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404章 对峙【元宵快乐!】

    “左参座,不知可有水师指挥佥事沈臣山的消息?”

    虽然察觉到了许多异状,可袁枢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可立早已致仕,年岁已高,不太能帮他遮风挡雨了。

    想通这些,袁枢直接道明前来目的。

    可左梦庚哪儿知道沈臣山是谁啊,被他问的一脸迷糊。

    好在登州水师如今都在他的手中,他只需一声令下,自有人去寻找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被抬了进来。

    样子有些惨,骨瘦如柴,浑身血污,左边耳朵还没了一半。

    “臣山兄!”

    袁枢一声惊呼,扑了上去,看着对方的凄惨泪眼模糊。

    本来想着不招惹是非,可是看到故人的样子,袁枢还是爆发了。

    “左参座,不知臣山兄何罪之有,要遭此酷刑?”

    左梦庚满脑袋浆糊。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下令对叛军将领动刑啊,难道是下面的人发现了此人什么罪行,因为审讯所以动刑了?

    他看向乔双成,后者连忙否认。

    “参座,我们接管水城后,此人就这幅模样了。要不是我们安排了大夫,他早已死了。”

    那汉子也开了口。

    “伯应,我这是被叛逆所害,并非左参座所为。”

    说话间,那汉子看向左梦庚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崇敬之意。

    “左参座,沈寿岳感谢救命之恩。”

    原来此人叫沈寿岳,左梦庚依旧不知道是谁。

    “无须多礼,你既然不肯投降叛逆,足见忠义。”

    沈寿岳一脸颓丧,显然往事不堪回首。

    “余一人忠义又有何用?整个水师落入敌手,登州城更是惨遭荼毒,余有何面目去见先父啊?”

    左梦庚看过去,袁枢为他做了解释。

    “左参座有所不知,沈臣山乃原登莱水师总兵沈宁海公之子。”

    他这么一说,左梦庚登即反应过来。

    原来这沈寿岳乃是沈有容的儿子。

    沈有容可是名将,而且一生的经历非常丰富多彩。

    朝鲜打过倭寇,辽东杀过女真,蓟镇击退朵颜,东沙擒过倭寇,东南平定台湾,澎湖震慑荷兰,登州组建水师。

    当初袁可立从登莱巡抚卸任后,沈有容失去了靠山,因此也辞官归乡。

    没过几年,他就病逝了。

    沈有容共有八子,其中四子沈寿岳、六子沈寿崇、八子沈寿峣最为出彩。

    沈寿岳任职登莱道按察司佥事,登州水师指挥佥事,是实际上的登州水师统领。

    登州城破时,他就在军中。张可大跑了后,水师群龙无首,沈寿岳竭力维持,奈何无济于事。

    待叛军掌控水师后,他们这些原来的将领全都遭到了软禁。

    因为他宁死不降,被叛军严刑拷打,甚至准备杀掉。

    还是远在前线的孔有德获悉情况,亲自传信,才让他得以活命。

    沈有容担任登莱总兵时,专事负责往辽东运送物资,因此和毛文龙、孔有德等人交好。有这层关系在,沈寿岳才保全了性命。

    可他依旧被叛军软禁,音信全无。

    他的八弟沈寿峣(字景山)随朱大典赶赴山东平叛,心忧兄长,想到故交袁可立在登州人脉不俗,因此写了信,请求袁可立帮忙探查沈寿岳的消息。

    这才有了袁枢登莱之行。

    也幸亏袁枢来了,否则的话,左梦庚可不知道沈寿岳是谁。对这些旧军官他也没有兴趣关照,指不定被关到什么时候呢。

    “景山兄正随朱中丞而来,届时与左参座两面夹击,叛贼必败无疑。”

    说起这个,袁枢兴致勃勃。

    左梦庚却脸色精彩,不得不道:“各位恐怕尚未获悉,朱中丞所率援军,日前已于沙河战败,朱中丞殉国,金国奇等诸多将领战死,朝廷不会再有援军了。”

    刚刚兴高采烈的袁枢等人全都傻眼了。

    沈寿岳更是急切问道:“左参座,可有……可有舍弟消息?”

    左梦庚默不作声地摇头,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回答不了。

    沈寿峣一个小人物,在这种大事中,并不会被人关照。他的生死,已经没人在乎了。

    戚祚国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朝廷援军大败,那岂不是说……如今还能平叛的,只有左参座了?可左参座一协之兵……”

    一个协有多少兵马,大家都心里有数。

    叛军可是有数万的。

    即便左梦庚神兵天降,偷袭了登州城,可是待叛军主力回师,登州城岂不是仍要失守?

    可叛军要是再次回来,必定恼羞成怒,一旦破城之后大开杀戒……

    众人已经不敢想了。

    左梦庚没去管他们,只是道:“各位稍安勿躁,有左某在此,必不令叛贼踏入登州半步。”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守城。

    就在他处理城内事务时,第一师已经西进,前锋逼近了黄县城下。

    那夜李九成弃城而逃后,丝毫不敢停留,一直逃到了黄县,才在守军的帮助下稳住阵脚。二话不说,立刻给在莱州的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传讯。

    孔有德等人正在大肆庆祝胜利,幻想着割据山东呢,得知登州竟然被攻占了,一时间全都傻眼。

    可登州绝对不能有失,因为登州的水师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孔有德等人立刻点齐兵马,星夜回程,准备夺回登州。

    “大哥,好端端的,官军从何而来?”

    黄县城内,孔有德先行赶到,见李九成负伤,关心之下,还是想要解开谜团。

    李九成颇为丢人。

    “真真是见了鬼了,你们的大军就在西面,天津的水师也早已落在了咱们手中,我到今日也想不通,这伙官军从何而来?”

    叛军诸将议论纷纷,可是谁也都想不明白。

    李应元却发现了盲点。

    “父亲,可知领兵之将何许人也?”

    这个李九成还是不会疏忽的。

    “如今这山东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东昌协的左梦庚了。”

    孔有德眯着眼睛,琢磨了一番后,露出自信满满的笑意。

    “倘若是此人的话,那便无关紧要。区区一协之兵,如何能扛我数万精锐。”

    想起那夜新军犀利的枪炮,李九成格外谨慎。

    “兄弟,切莫大意。想那左梦庚乃世之名将,连鞑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孔有德浓眉一横,朗声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大哥莫慌,且看兄弟我拿了那左梦庚的脑袋,为你报仇。”

    李九成默然,良久之后,挤出笑脸。

    “呵呵呵,好,此战胜负,全看兄弟你的了。”

    孔有德摆出单纯的面孔,直接下令。

    “陈参将,你立刻率领斥候渡河,查看了敌情回报。”

    陈有时领命,带了三百骑兵,出城东去,渡过黄水,打算奔赴登州。

    可是才将将走出十余里路,迎面烟尘滚滚,很快一支骑兵杀到了近前。

    硕大的“左”字旗表明了身份,也着实吓坏了陈有时。

    不是说左梦庚只有一协之兵嘛,缘何光是骑兵就数千人了?

    眼瞅着对方兵甲精良,军阵威武,陈有时心虚胆怯,忙掉头就跑。

    饶是如此,仍旧被干掉了三十多人,方才跑过了黄水。

    伫立在黄水岸边,看着叛军斥候远远去了,王思仪掀开面甲,嗤之以鼻。

    “就这德行,居然能将官军打的屁股尿流。我看呢,这天下间也没有什么强兵了。”

    左世凑趣道:“有团长你这当世第一猛将在,谁敢称勇?”

    王思仪并没有高兴,哼道:“都听好了,这一次咱们骑兵团必须打好了。凭啥左荣那小子都成师长了,咱们还是骑兵团?咱们也得是骑兵师才成。”

    众人哄然称是,各自散开,隔绝了黄水两岸。

    下午时分,左梦庚、白小七、贾云志等人跟随工程部队先期抵达黄水东岸。

    “周围都是平原,蔚阳山和刘家大山至关重要,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其余地方必须建好工事,要在东岸多多消灭叛军有生力量。”

    查看了地形后,左梦庚迅速拟定了作战方案。

    放弃黄水沿岸,后撤五里,以蔚阳山和刘家大山为依托,在刘家村、曲家庄一线建立阵地。

    这样一来,新军的重炮就可以安置在刘家大山上,覆盖更大的战场范围。

    工程部队得到命令,立刻开始行动。在后续到达部队的帮助下,北起海岸,南至沙冢子,建立了沟壑纵横的完备工事。

    以第一师的兵力,刚好可以覆盖这些地域。再往南一直到小巨山一带,则交给了骑兵团流动防守。

    叛军要想进攻,只能从这一带打。

    可以说,新军堵死了叛军要夺回登州的必经之路。

第405章 大战

    蔚阳山,峰分九座。

    传闻八仙前往蓬莱聚会,途经此地,被美景所引,逗留不前。

    恰逢太上老君遇见,九位仙人各展神通,分别变了一座山峰出来,因此有了蔚阳山。

    仙人遗迹今犹在,蔚阳山下却变成了大工地。

    数不清的人在大地上往返奔驰,挥舞着工具将平坦如镜的大地变成了蛛网交错一般的壕沟。

    白小七在卫元峰、季从华的陪同下,一一检查本旅的阵地。

    突然看到一处,疾步过去,对着刚刚垒好的土墙就是一脚。哗啦啦的一阵乱响,土墙登即塌了半边。

    白小七虎目含威,吼道:“这谁打造的工事?”

    旁边的士兵胆战心惊地凑上来。

    “报告旅长,这是俺们排的防御阵地。”

    白小七指着松松垮垮的土墙,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

    “这什么破玩意儿?混弄鬼呢?”

    士兵们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也让卫元峰跟着丢人。

    “你们都不想要命了是吗?叛军可是有重炮的,就这土墙,能防啥?还愣着干什么?重新构筑工事。我告诉你们,谁再敢偷工减料,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老子就要了他的命。”

    一群士兵吓破了胆,连忙抄起工事,将不合格的土墙拆了,重新垒建。

    白小七就在旁边看着,不时指点。

    “背后的土墙不要垒实了,上面泼一层软土,还要浇水。”

    有士兵不懂,问道:“旅长,为啥呀?这么弄还不如俺们垒的土墙呢。”

    白小七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垒的那破墙在正面,叛军的炮弹打来正好砸在上面。你们就躲在土墙后面,不结实等着被活埋吧。背后的土墙垒的太结实,敌人的炮弹砸在上面反弹回来,不还是伤了你们自己?弄的松软一点,炮弹落在上面,力量就被泥土吸收了,还有威胁吗?”

    士兵们恍然大悟,立刻遵照着他的指点修改起来。

    新军的阵地上,有两座高地。一个是蔚阳山,一个是刘家大山。

    然而蔚阳山除了作为观察哨,没法他用。

    因为蔚阳山太高了,距离地面太远,在上面布置火力也打不到人。而且山体陡峭,重火力根本运送不上去。

    反而是旁边略微平坦的刘家大山成为了绝佳的火炮阵地。

    贾云志要来了工程兵一部帮忙,把重炮运送到山上。

    数千斤的大炮,因为山路陡峭,马匹无法拉拽,只靠人力并不可能做到。

    冯本愚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沿途搭建龙门架。

    龙门架上装有滑轮和绳索,把火炮拆开后,先用抓钩运送炮管。

    因为有滑轮组,所以只需要十个人转动绞盘,炮管就会输送上去。

    一路上搭建了数十个龙门架,一台接着一台转运,着实节省了不少人力。

    三十门重炮送上去后,重新组装,就成为了覆盖整个战场的火力支援炮台。

    八月二十八,叛军主力终于抵达黄县。

    休整一日后,于翌日上午赶到黄水西岸。

    “这……这是一协的兵力?”

    看着东岸新军的阵容,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全都傻眼。

    出征之前,他们可谓是信心满满。觉得以本方数万的兵力,就算是用人堆,也堆死左梦庚了。

    可是现在目光所及,新军起码万余。

    都是老行伍了,兵力多寡,那是绝对不会看错了。

    “难道左梦庚弄了百姓冒充人数?”

    毛承禄想到一个可能。

    孔有德坚定摇头。

    “绝无可能。你们看,这些壕沟,非百战精兵不能打造。”

    懂行的人就是这样,都不需要交手,只看看工事,就能知道对手的斤两。

    李应元骂道:“这左梦庚哪来的如许兵马?”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一战,必定是恶战。

    陈永福总觉得心里慌得很,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

    “打,必须打。”

    李九成和孔有德异口同声,在这个问题上非常统一。

    不夺回登州,叛军就没有后路。万一朝廷再派大军前来,叛军被两面夹攻,必败无疑,而且无路可逃。

    李应元发狠道:“那就打,左右咱们人多,就不信他左梦庚比关宁军还能打?”

    这话多少给叛军诸将增强了信心。

    在他们的心目中,大明的军队中,最厉害的就是关宁军。

    可关宁军都败在他们的手里了,区区东昌协,尽管兵马不少,也不是打不赢。

    而看着新军稀奇古怪的工事,孔有德多少小心了一些。

    “这样,大军正面强攻。陈参将,你带着骑兵沿河南下,寻找渡河地点。一旦过河,包抄左梦庚的后路。”

    陈有时领命而去,叛军主力则开始动作起来。

    黄水对面,叛军的所有动作都在左梦庚的望远镜里。

    他立刻对王思仪道:“你带着骑兵,咬住叛军骑兵。他们要渡河你就打,他们不过河你就跟着。”

    王思仪同样率领骑兵离开本阵。

    左梦庚又下达命令。

    “告诉炮兵,没有命令不许开炮。要是把叛军吓跑了,我可饶不了他们。”

    新军的火炮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比叛军要厉害的多。真要全力以赴地开火,左梦庚真怕叛军当场崩溃。

    那样的话,可不符合他的目的。

    他要做的,乃是驱虎吞狼,让叛军帮他扫清山东境内的封建旧势力。

    如果把叛军打的太狠,损失惨重,叛军还怎么去攻打其余的坚城?

    所以新军的火炮不能全力以赴,只需要给叛军狠狠一击,让其明白新军不可战胜,又能保存足够的力量撤退才行。

    午时一过,吃罢了饭的叛军开始渡河。

    叛军的红衣大炮被推到河边,朝着这边的阵地轰击。

    新军的士兵们则躲在坑道里,埋头不理,专心等着命令。

    经过了自家火炮的洗礼,叛军这种古老的火炮实在是令他们感受不到惧怕。

    结果叛军连续轰了一个时辰,新军这边只有一个倒霉蛋被砸伤了胳膊,送去后方治疗了。

    看着新军阵地一片静悄悄的,炮弹也没有将工事怎么摧毁,李九成和孔有德等人的心全都沉甸甸的。

    好在掩护步兵渡河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步兵能不能冲破新军的防线了。

    “左梦庚怕是徒有虚名,壕沟这般挖掘,士卒如何排阵?面对我大军冲击,全都不过是摆设罢了。”

    孔有德还是用老旧的战术思维看待新军的布置,觉得新军的壕沟所起到的乃是阻拦作用。

    可这样一来,有限的空地上集中不了太多的兵力,又该如何与他的大军作战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军的壕沟其实就是战壕。

    结合当地的地势,左梦庚对战壕做了特别的设计。

    新军挖掘的战壕不但具备了后世的功能,而且依托缓缓抬高的地势,让后面的每一道战壕都比前面的高一点。

    这样一来,士兵们并不需要站到空地上,在战壕里也能够完成排枪三段射击,最大发挥火力的优势。

    更不要说,战壕前方,还有大片的地雷阵和铁丝网阵呢。

    光是通过这两个区域,叛军不付出惨痛的伤亡是不可能的。

    如今新军使用的铁丝网,和清水关时又有很大的进步。

    当时的铁丝限于技术和材料,只能做到十几米长,因此只能和传统的拒马混合使用。虽然能够起到阻拦的效用,但敌人要想破坏也容易的多。

    而今经过改良,铁丝的长度已经能够达到百米以上了。

    于是现在的铁丝网,数公里长都用木桩连接成片,层层叠叠,没有一丝空隙。

    叛军想过冲过来,必须将铁丝网全部拆除,否则的话寸步难行。

    叛军和清水关下的后金军一样,一时也搞不清楚铁丝网的妙用。他们依旧按照着传统的步兵作战方式,排好阵列,开始往新军阵地推进。

    最前面是盾车,排成一排,如同长城。

    每一辆盾车由七八个民夫推着,上面站着一名手持火铳、三眼铳等火器的士兵,可以通过盾车上的小孔开枪。

    盾车后面,跟着上百辆偏厢车。上面装着神机箭,可以覆盖打击。

    至于准头嘛……

    三哥甘拜下风。

    这些偏厢车同样起到防护的作用,步兵可以借助偏厢车和盾车的遮挡,再加上盾牌等物,猬集成一团团的,朝着新军缓慢压来。

    冷兵器步兵后,是火铳方阵。火铳兵后又是弓箭兵,再后面则是抬着虎蹲炮、推着佛郎机炮的火力支援部队。

    第一波攻击,叛军就出动万余人。一时间整个大地上,好大一片黑影,如同潮水声势惊人。

第406章 拥有代差的战争

    最先肆虐战场的,是叛军的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

    作为这个时代射程最远的火器,叛军很懂得用来给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而在叛军开炮的时候,新军的火炮部队纹丝不动,仿佛与战场存在于不同的领域。

    他们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叛军的火炮品头论足。

    “旅长,这火炮可太差劲了。”

    贾云志拿着望远镜观察叛军炮击效果,闻言轻笑。

    “你们也不看看,他们的炮弹不是铁球就是石球,除非打到人,否则就是浪费。怎么能和咱们的爆破弹相提并论?”

    “旅长,咱们为啥不开火啊?射击诸元早就测算好了,保证一轮炮火,能把这些老古董都给端喽。”

    贾云志板起脸,严肃道:“服从命令不知道吗?该让你们开火的时候,谁都不能给我出现差错。”

    经受炮击的新军步兵们也没有任何紧张的。

    有炮弹凌空飞来,砸在战壕后侧的土墙上。虽然将松散的泥土震飞不少,但炮弹所有的势能也消耗的一干二净。

    没有了势能的实心弹,屁用没有。

    有士兵看到炮弹从土墙上掉下来,用枪托轻轻一拨,炮弹就落在战壕里,成为了士兵们的玩具。

    见新军这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叛军士气大振,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也终于走进了雷场。

    轰……

    一颗地雷被盾车压到,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将盾车附近的人撕裂成碎片,连带着车上和车旁的人全都被浓烟包裹。

    即使是附近十米之内的人也都变成了血葫芦,肯定是救不活了。

    “这地雷……”

    孔有德一跃而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地雷造成的效果,眼睛都直了。

    地雷他当然不陌生,叛军作战的时候也会使用的。在进攻前,叛军也知道新军会埋设地雷。

    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地雷的威力如此强大。

    明军的地雷,虽然能够炸死、炸伤人,但爆炸的范围也就三、四米,而且绝对无法击穿盾车。

    轰……轰轰轰……

    一颗又一颗的地雷先后被触发,肉眼可见的,又有不少盾车和士兵被波及,叛军的阵列出现了极大的空档。

    幸好死的大多数都是民夫,而众所周知,在战争中,民夫连炮灰都算不上。

    他们想跑也不可能,因为后面就是叛军的军阵。一旦他们敢回头,叛军的屠刀会让他们绝无活的可能。

    无可奈何之下,民夫们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继续推着盾车趟地雷阵。

    等他们通过三百多米的雷场后,竟然死了一半还多。

    可接下来等待叛军的,是他们见也没有见过的铁丝网。

    和清水关时一样,铁丝网在新军阵前三十米处。

    为何布置的这么近呢?

    新军如今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

    首先这个距离可以让新军有效阻挠敌人破坏铁丝网,无论是火枪还是手榴弹,在这个距离都能形成杀伤力。

    再远的话,敌人只需要竖起盾牌,破坏铁丝网的话,新军的火枪打不穿盾牌,手榴弹又扔不到。

    如果用火炮的话,那很可能会把铁丝网炸断。

    所以铁丝网布置的最佳距离,就是阵前二十米到四十米这个区间。

    叛军原本并没有将铁丝网当做一回事,可是当盾车撞上后再也无法前进,他们才发现遇到麻烦了。

    叛军将领立刻驱使民夫去将铁丝网弄开。

    可民夫的手里又没有钳子等工具,光靠双手直接被铁丝网上的倒刺弄的鲜血淋漓。

    有叛军士兵用刀去砍,可除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外,铁丝网上连个刀痕都没有。

    也有聪明的,注意到铁丝网缠绕的木桩子,冲过去想要将木桩从土里拔出来。结果赫然发现,木桩钉的非常深,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拔出来的。

    即便想要将木桩砍断也做不到,因为每根木桩都足足有人腰那么粗,光靠刀剑去砍,砍一个月也砍不断。

    当叛军被铁丝网拦住的一刹那,新军这边尖利的哨子突然响起。

    第一排壕沟里的士兵统一站起,枪口探出壕沟,对准了清晰可见的敌人。

    砰砰砰砰砰……

    无数的枪声合在一起,如同连绵不绝的惊雷,叛军那些正在专心对付铁丝网的士卒,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声哨子后,第二排壕沟里的士兵现出身来,又是一阵排枪。

    仅仅两轮,就打死了足足四百多名叛军。

    盾车上的铳手连忙想要还击,可是才端起枪来,新军士兵早已缩回壕沟去换弹了。

    然后一阵诡异而极速的空气撕裂后,火铳手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弹孔,当场从车上栽倒了下来。

    推车的民夫看到火铳手死了,终于坚持不住,纷纷拔腿就跑。

    其余车上的火铳手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若有若无的枪声偶尔响起,将他们一个个从车上打了下去。

    他们身前有厚厚的盾牌,只留下了一个尺余见方的小孔用来射击。

    原本这样的盾车可保火铳手万无一失,但不知为何,今日的战场上,他们却一个接一个被打死。

    当火铳手死了十几个后,其余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蹲在盾牌后面,再也不敢露头。

    新军阵地背后的高坡上,足足有数百米的距离,趴着许多身批杂草的人,正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

    他们的任务,就是对付盾车的火铳手。

    盾牌上的小孔让普通士兵没有办法,但是在狙击手的瞄准镜里,这就是最好的靶心。

    连盾车上的火铳手都活不下来,暴露在外的士兵就是新军的练习靶子。

    火帽枪的精准度和射速,已经完全超出了叛军的理解。

    二十息内,新军三排战壕足足打出了五轮齐射,导致叛军死伤过千。

    这一下莫说是民夫了,将领也有些承受不住,全都拔腿往回跑。

    叛军的第一波进攻,新军都没有动用火炮,只靠着铁丝网、火枪、战壕和狙击手,就取得了百分之百的大胜。

    叛军帅旗下,李九成、孔有德等人面面相觑。

    “谁能告诉本帅,那是何物?”

    没人能回答李九成的问题,因为铁丝网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

    带兵进攻的陈永福回来,样子颇为狼狈。

    “大帅,都帅,那鬼东西颇为古怪,扯不烂、砍不断、撞不开,咱们的人全都卡在那儿了。”

    不用他说,大家的眼睛都看到了。

    孔有德目光灼灼地盯着新军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

    “这到底是什么军伍?”

    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

    总之经过第一波交锋,新军呈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叛军众人的认知。

    又快又急又准的火铳,稀奇古怪的阻拦工事,还有那种爆炸凶猛的地雷,没有一样是他们懂的。

    谨慎之下,整个下午叛军都没有再发起进攻。

    傍晚时分,陈有时也回来了。

    “左梦庚麾下的骑兵和狗皮膏药一样,我去那儿,他们就跟到那儿,找不到空隙渡河。”

    包抄的意图也落空了,一时间叛军上下竟陷入了困境。

    “诸位可有妙策?”

    李九成满腹愁容,遍询诸将。

    可诸将全都沉默,无人能够给他提供什么好的策略。

    面对超出认知的东西,人总是本能地畏惧。

    奈何有一个东西让叛军无路可退。

    那就是登州。

    夺不回登州的叛军,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在吴桥发动兵变时,孔有德、李九成等人为何千里迢迢非要杀回登州,而不是直接北上投靠后金呢?

    因为陆路过去,明朝大军猬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夺下登州,借着登州水师的船,他们才有一条退路。

    后来连番击败官军,让李九成等人野心膨胀,已经不再满足于叛逃后金,而是想要分疆裂土,自立称王。

    可无论如何,登州都必须要握在手里。

    现在新军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还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叛军又该如何破局呢?

第407章 怎么打都打不过

    夜,漆黑的夜。

    眼,漆黑的眼。

    漆黑的夜遮盖了许多阴谋,漆黑的眼看不穿近在咫尺的前方。

    毛承禄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爬着,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按照印象,再往前里许,就能接近那该死的砍不断、撞不烂的防御工事了。

    这一次,他率领的士兵中,携带了两把大钳。

    砍不断铁丝网,还剪不断吗?

    白日进攻了一次,叛军大败亏输。新军犀利的火枪让李九成等人胆战心惊,发觉不可力敌。

    于是毛承禄提出想法,不如趁着夜晚目不及远,发动夜袭,这样就可以抵消新军火器的威力。

    这个计策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然后他就被推举出来负责此事。

    “王八羔子……都他娘属猴的。”

    心里骂骂咧咧,毛承禄动作不停,一步一步朝着前方爬动。

    就是身边人的动静有点大,让他很是不满。

    “妈了个巴子的,轻点。”

    没想到对方还敢还口。

    “你个朝(cao)白,咋个敢废话滴?”

    两边一阵静默,毛承禄看过去,旁边的人看过来。

    两人几乎头碰着头,毛承禄在往东爬,那人在往西爬。

    毛承禄说的是辽东话,那人说的是山东话……

    “敌袭!”

    “敌袭!”

    两人反应速度相当,同时想明白了咋回事。

    毛承禄狂呼示警的同时,抽刀就朝那人砍去。

    那人也是彪悍,手里不知道啥东西长长的,趴在地上就刺了过来。

    毛承禄扭动了一下身躯,打算用身上的精甲扛住,先一刀结果了对方再说。

    谁知“呲”地一声轻响,他的盔甲就好似豆腐一般被切开了。

    左臂一阵剧痛,让毛承禄亡魂大冒,顾不得再去砍杀,忙朝着旁边一滚,冷汗刹那间布满全身。

    他这身盔甲可是当年毛文龙送给他的,是天下间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以往在沙场上后金的重箭都射不穿,也不知道如今碰到了什么邪乎东西。

    此时的黑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双方都知道了对方打算夜袭,一场不其然的混战迅速爆发。

    两边不再隐瞒身形,纷纷从地上跳起,然后……

    战场上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看不见啊,怎么厮杀?

    万一把自己人砍了怎么办?

    毛承禄和那刺伤了他的人却反应奇速,又是同时喊道:“点火。”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边同时点燃了火把。

    刹那间整个战场一片灯火通明,自己人和敌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杀!!!”

    双方已经搅合在了一起,没什么花头,上来就是最残酷的肉搏战。

    这一次为了夜袭,毛承禄带出来的都是东江镇的百战精锐。

    新军这边,军官是第一师第四团三营长宗家治。夜袭的兵,也没有特意挑选过,就是第三营。

    这一次终于可以同成规模、成建制的敌人作战,在左梦庚看来,依旧是一个极好的练兵机会。

    因此各种战术战法,都要轮番上阵,通过实战检验。

    夜袭,当然是战争中非常有效的杀敌方式,没有理由不搞。

    就是没想到两边想法一致,迎头撞在了一起。

    夜袭是不可能夜袭的,敌人就在眼前,先打完了再说。

    当肉搏战开始时,毛承禄是大喜过望的。

    白日见识了新军火器的威力,让他知道,难以抵挡。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敌人搅合在一起,通过肉搏战取胜。

    现在终于肉搏在了一起,叛军优势大增。

    可厮杀了片刻,毛承禄赫然发现,情况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对面的士兵虽然不着甲,可是他们的武器都很长。

    打眼看去,就是在火铳前端装了一截刀刃。

    按理说,这种花里花哨的东西怎能对东江镇的着甲步兵造成伤害?

    可他亲眼所见,对手枪头的刀刃轻轻一捅,一个穿了两层棉甲的士兵就被捅穿了。

    当他的亲兵被连续捅死好几个后,毛承禄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武器看似花哨,实则锋利无比。

    如果说对手的兵器好,其实还无所谓。毕竟对手不着甲,即使互拼他们也不怕。

    最让他胆寒的,是对手的战法。

    就见对面的兵卒,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在前的人负责拨挡对手的兵器,后面的两人一个负责掩护,一个负责刺杀,偶尔还会角色互换。

    整个战场上,对手都是这样的一个个小组。

    相反叛军这边,因为接战仓促,已经无法结阵,慢慢地对手切割包围,一片接着一片地被吃掉。

    叛军这边手持长枪、大刀等长兵器的还好,能给敌人造成一些危害。其余手持短刀的,根本就无法靠近敌人。

    眼瞅着敌人娴熟地围杀本方士卒,打的本方节节败退,毛承禄满脑门子白毛汗。

    左臂的痛越来越重,让他知道继续打下去,估计全要死在这里。

    “撤!快撤!”

    随着主将发令,叛军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人转身就跑,为了跑的快,许多人甚至将兵器、铠甲都扔了。

    宗家治带兵追出里许,连忙吹哨,制止了追击。

    幸好他下令及时,就在他们刚刚返回时,叛军大营里火炮轰鸣,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砸了一遍。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就在营寨的墙上,紧张地看着前方局势。

    他们在等,一旦毛承禄冲进了新军阵营,他们就会率兵跟上,一战定胜负。

    结果他们等来的,却是毛承禄的残兵败将。

    出发时的一千五百多人,回来仅有三百不到,而且许多人还伤痕累累,失去了战斗力。

    毛承禄大口大口地喝酒,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大夫包扎时的疼痛。

    “这左梦庚太邪门了。他的兵在火铳前头装了刀刃,也不知道是啥做的,我的甲都防不住。他的兵魁梧有力,如同熊罴。撤吧,打不赢的。”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面面相觑,如果说话的人不是毛承禄,他们甚至都怀疑这是在谎报军情。

    天下间哪有那么厉害的军队?

    辽东的鞑子他们也是打过的,都没有这么凶悍啊。

    他们又哪里懂得,什么叫营养?

    新军的士兵物资非常充足,每日三餐,还可以保证一顿肉食。充足的营养加上强大的训练,让新军的士兵各个孔武有力。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搏杀中处于上风。

    反观叛军的士卒,每天能吃上一顿稀饭都很不错了。面黄肌瘦的情况下和新军士兵拼近战,力气上远远不如就算了,兵器上还吃亏,战斗技巧上又全面落后,要是能打赢,才是奇迹呢。

    总之,一场夜袭遭遇战,将叛军肉搏战的信心也给打没了。

    叛军上下一片迷茫。

    这火器火器打不过,肉搏肉搏打不过,到底该咋打?

    宗家治带兵返回,向上汇报了战果。

    “团长,我营重伤二十五人,轻伤八十七人,牺牲三十五人,和敌人的战损比,应该在一比二十七。”

    柳大才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场开骂。

    “你他奶奶的,是不是连崴脚的都算伤号了?”

    宗家治老脸一红,忙解释道:“反正都是作战受伤的嘛。”

    柳大才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天灵盖上。

    “你个小猴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不就是想多骗点补给吗?瞅瞅你那小心眼,芝麻绿豆似的。”

    宗家治急赤白脸的,连忙解释。

    “团长,俺们营可是主力营。补充好了,才能接着打嘛。这要是给撤到二线去,回去我咋跟全营交待啊?”

    柳大才恼恨他耍猫腻,哼道:“那是你的事儿,和我什么关系啊?”

    宗家治欲哭无泪。

    “团长,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立过功的,我也是出过力的啊。”

    蔡家川在一旁呵呵看着,根本不理会这对活宝。

    他已经整理好了作战记录,笑道:“这一次遭遇战,也让咱们摸清了叛军的底细。今后在兵力部署和使用上,相信参座更有把握了。”

    柳大才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照今天的战斗看下来,光凭咱们一个团,估计就能把叛军放羊。就是咱们人太少,能赢,但是吃不着太多的肉。”

    蔡家川点点头,准备去军部汇报,临走时感慨道:“这大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烂透了。”

第408章 胜负已分

    一场夜间遭遇战,让新军上下对叛军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连新军最弱的白刃战,叛军都大败亏输,可以说这场战事,叛军不会有获胜的希望了。

    “明日叛军肯定还会进攻,告诉全军,准备反击吧。”

    左梦庚对第四团的报告很是重视,同时也对叛军失去了兴趣。

    趁早将叛军击退,登莱地区可以好好建设了。

    第二日清晨,双方吃过了早饭,叛军再次压了上来。

    态势决定了,叛军即使连败两阵都必须进攻。夺不回登州,他们的处境就不会改善。

    “毒弹还剩下多少?”

    布时仁连忙道:“还剩十五枚。”

    耿仲明发了狠,道:“全都打出去。”

    之前能够大败关宁军,多亏了毒弹。这一次李九成、耿仲明依旧将希望寄托在了这种神奇的炮弹上。

    和昨日的进攻相比,今日叛军一下子就投入了两万人。

    分成十几个方阵,全线向新军的阵地压来。

    布时仁遵照命令,将手里的毒弹全都发射到了新军的阵地上。

    辛辣的毒烟迅速弥漫,新军不少士兵立刻中招。

    不过新军的反应很快,纷纷矮下身躯,顺着坑道向后撤退。

    相比起空气,毒烟较轻,因此会漂浮在上方。

    在坑道里蹲下身躯,就能极大的避免毒烟的侵害。而且坑道还能起到烟道的作用,帮助毒烟疏散。

    因此这一次造成的伤害,远远不能和沙河之战时相比。

    可是说到底,新军将阵地让了出来。

    孔有德激动难耐,大手一挥,二线的步卒也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锋的步伐。

    这一次叛军手中有钳子,很快在铁丝网上破开了几道口子。

    蔚阳山上,拿着望远镜的左梦庚,看到叛军顺着破开的铁丝网口子冲进阵地,进入了坑道中,嘴角露出冷笑。

    他耐心地等着,等到叛军的前锋几乎都进入坑道,而第二波快要接近铁丝网的时候,立刻命令道:“开炮,反击。”

    自开战以来始终隐藏的炮兵总算得到了施展的机会。

    当山顶上的红旗连续挥舞后,贾云志一跃而起,大吼道:“重炮,目标敌军后续部队,三发急速射!步炮,按照原标定炮火覆盖!”

    新军的重炮和步炮立刻发出了怒吼。

    新军炮兵部队是完全按照后世的标准训练的,在战场设定好时,他们就已经将战场纳入了射击报表。

    因此在得到命令后,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对准固定的坐标方位开火就成。

    重炮部队在山后,数十门炮制造的浓烟敌人根本看不到,只能听到阵阵闷雷一般的震动。

    随后就看到空中数十个黑点带着火星砸来,根本不给叛军反应时间,全都落入了阵列中。

    叛军士兵满以为左右躲开,就不会死于炮弹之下。却不曾想,这些炮弹落地之后,没有出现翻滚,反而当场爆开。

    数十米内的空气急速撕裂,好似数不清的刀刃疯狂旋转,碰到的血肉立刻粉碎崩飞,散发着熟透了的肉香味。

    新军的重炮,每一发的落点附近都会形成三、四十米左右的风暴。加上卷起的尘沙、碎石造成的伤亡,登时让叛军的第二波阵列没了三分之一。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火炮的认知,还是实心弹。面对新军这种装了火药的爆破弹,完全没有防护。

    最重要的是……

    这一次新军发射的炮弹,里面的爆炸药乃是火棉。

    有了硝酸和硫酸,制取火棉在有左梦庚这个军火专家的引导下,也就轻而易举了。

    黄县之战,就成为了火棉炸药的第一个试验场。

    实际看来,效果好的吓人。

    火棉的威力对比黑火药非常明显,地上出现的炸坑足足大了一圈不止,爆炸波及范围也超过了一倍。

    虽然火棉作为发射药要比炸药更好,但目前有限的条件下,而且还超越了时代,这点不足也就无关紧要了。

    新军这边对于新式火药全都十分满意,可叛军那边却崩溃了。

    无论是李九成、孔有德等将领,还是普通的叛军士卒,谁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武器。

    一炸一大片,尸骨无存,而且坚固的盾车都被炸碎,一点都起不到防护作用。

    还活着的叛军完全失去了理智,立刻掉头就跑。混在其中的将领根本无法阻拦,也没想阻拦,他们逃跑的速度同样很快。

    然而在先进炮兵技术下,他们的行为毫无用处。

    趴在刘家大山制高点上的炮兵观察员迅速报告了数据。

    “目标546,表尺334,方向1-12,高低加二!”

    下面的炮兵立刻遵照指示,完成装弹,打到坐标位置,正是叛军后退的路线上。

    叛军依旧猬集在一起,并不知道疏散才是躲避炮击的最好办法。

    再一次的钢铁烈焰的席卷之下,又有近千叛军成为了炮下亡魂。

    这一次发生的地点,距离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已经不远了。近距离感受了新军火炮的威力,叛军将领全都有些崩溃。

    李九成大喊大叫道:“开炮,开炮,把对面的火炮给我干掉!”

    布时仁欲哭无泪。

    “大帅,对面的火炮在山后面,足足五里远,咱们的炮打不着啊!”

    李九成愣住,讷讷问道:“炮在山后怎么打?什么炮能打五里远?”

    不过想到新军火炮诡异而恐怖的伤害力,他也知道,这是碰着超出认知的武器了。

    仅仅只用两轮炮火覆盖,叛军的意志就被打没了。

    谁也不敢开口,再次组织军阵前出支援已经进入新军阵地的前锋。

    这时新军也开始对冲进来的叛军前锋发动了反攻。

    叛军的前锋进入了坑道后才发现里面大有玄机。

    坑道前低后高,站在坑道里朝着叛军的方向射击十分方便,可如果朝后射击的话,足足两米高的土墙,在没有垫脚工具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做到。

    这么高的坡度,即使人想要攀爬上来都很困难,尤其是在着甲的情况下。

    当叛军的后续被击退后,新军步兵开始反攻。

    他们冲到坑道上方,也不进去,就居高临下地朝里面射击。

    坑道面对背后来的攻击,几乎没有死角,想要反抗都做不到。

    而以叛军手中有些的火铳,根本无法和新军的火帽枪相比。往往一杆火铳,就要面对十多支火帽枪。

    不对称的战斗,造成了极其夸张的战损比。

    而有许多叛军聚拢的要点,新军士兵干脆手榴弹招呼。

    坑道虽然防御炮弹的效果很优秀,和防不住手榴弹啊。而且狭窄的坑道让手榴弹的弹片收割起来更加容易,几乎是一炸之下,就能带走好几条生命。

    让叛军头疼而畏惧的工事,在新军的面前,比俏寡妇的窗户还没有防御力。

    被新军踩在头上肆意收割的叛军终于顶不住了,纷纷向后溃逃。

    新军的工事决定了,敌人想要进来不容易,但是要原路返回还是很轻松的。

    当发现可以从工事里轻易跳出来后,叛军就好像发现了渔网漏洞的螃蟹,纷纷往外狂奔。

    他们跳出了工事,迈开了双腿,疯狂回逃。

    可惜,他们的面前还有一道难关。

    那就是铁丝网。

    之前进攻时,新军没有阻击,所以叛军在铁丝网上剪开了几个缺口,便可以从容进来。

    然而现在是要逃命,每个人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狭窄的缺口每次只容很少的人通过,可奔来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每个人都想要快点冲过铁丝网,远离这片恐怖的地方。于是就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全都堵塞在了铁丝网边上。

    前面的人被疯狂推搡着,根本立足不住,身子挂在了铁丝网上。

    铁丝网上全是倒刺,扎进了他们让血肉,将他们撕扯的稀烂,只留下恐惧的哀嚎,却无能为力。

    奔逃的叛军背后,新军士兵们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射击机会。

    他们只需要平端着火枪,对着前方射击就行。几乎弹无虚发,每一枪下去都能打死一个叛军。

    铁丝网前,叛军终究没能成为突破渔网的螃蟹,而是变成了被一网打尽的鱼肉。

第409章 攻守易势

    “开炮!开炮!”

    看着士卒被疯狂屠杀,叛军诸将浑身冰冷。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和勇气。

    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战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失败。

    李九成大吼大叫,就希望通过炮火,能够多救出一些士卒来。

    然而老旧笨拙的红衣大炮并不能给新军制造多大的麻烦,在叛军开炮时,新军士兵只需要跳入到坑道中,就能够完美规避。

    而趁着炮击的间隙,依旧可以朝溃逃的叛军射击。

    铁丝网前已经成为了修罗场。

    亡命奔逃的叛军彻底失去了理智,也不管什么缺口不缺口了,后面的人疯狂推挤着前面的人,用前面人的血肉之躯,愣是将铁丝网给撞破了。

    至于前面的人,即使没有被铁丝网刺死,也肯定被后面的踩踏而死了。

    连续三道铁丝网,当叛军终于冲过去时,还活着的仅仅不到两千人了。

    这一片区域,足足扔下了八千多具尸体。

    那些冲过了铁丝网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灵魂,愣愣地朝着本方阵营冲去。

    眼瞅着这些溃兵要将本方阵营冲散,孔有德亡魂大冒,吼道:“放箭,让他们到两边去。”

    这是军阵为了避免被冲散常有的做法。

    即使是再被吓坏的士卒,看到军阵射来的箭,都会自动地朝着两边跑。

    然而今日这些溃兵,已经失去了灵识。本方射来的箭,哪有背后的火枪恐怖?

    于是他们就直直地撞入了箭雨当中。

    数十步的路途,一个溃兵都没有活下来。铺满一地的尸体,令叛军上下战意顿消,意志开始瓦解。

    孔有德胆战心惊,努力想要看清对面的敌人。然而硝烟弥漫的战场,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仿佛浓烟背后,隐藏着一只毁天灭地的凶兽,随时都可能将他吞没。

    不待和李九成商议,他便下令道:“鸣金,回莱州。”

    数万大军如蒙大赦,纷纷移动,退到了黄水西岸。又再一路西退,竟不敢在此地多留,直奔莱州而去。

    显然,这一仗已经打垮了叛军的精气神。

    夺回登州的想法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如今最想做的,就是离对面的敌人越远越好。

    看到战果,左梦庚长出一口气,并没有命令追击。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将叛军彻底消灭在此处,还要利用叛军摧毁山东的封建体系,因此不能让叛军损失过大。

    第一师在黄水东岸停留下来,开始打扫战场,进行总结,给叛军留出足够的喘息和应对时间。

    “事实证明,战壕应对敌人的火炮非常有效。通过这样的工事,可以有效减少伤亡。”

    白小七对战壕极尽夸赞,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让全旅上下好好钻研,对战壕战术进行进一步的完善。

    虽然这个时代的军队也会进行坑道作业,但显然与新军的战术目的完全不同。

    这个时代的军队挖壕沟,更多的是为了攻城或者围困,并没有把战壕当成是作战的区域。

    而新军则充分发挥了战壕的掩体作用,尽管战壕的坚固程度和复杂性,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但这个时代的火炮局限性太大,这样的工事反而更有利于新军作战。

    相反其他军队的土工作业,在新军的爆破弹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完全起不到作用。

    再者,其他的军队也没有火帽枪这种装填迅速、射击精准、射程奇远的武器。

    要是让他们同新军一样躲在战壕里用老旧的火绳枪射击,敌人肯定会冲到他们的头顶拉屎拉尿。

    这就是武器的不同,带来的战术革新。

    新军掌握了强大的新式武器,也需要在战场上不断总结和研究,一步步地发挥强大武器的作用。

    想想清水关时,新军还只能排成队列,和后金军对射。结果在后金的火炮轰击之下,死伤惨重。

    但是现在,战壕却有效地阻挡了实心炮弹的伤害。

    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打完,新军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战壕,工兵铲也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

    “这玩意儿挖土又快又省力,而且肉搏的时候,比刺刀还要好用。”

    听到黄三虎的话,左梦庚颇为神奇。

    果然任何时代的中国军人,都对工兵铲情有独钟。

    这种多用途的工具,不愁在这个时代不能大放异彩了。

    新军这边打了大胜仗,喜气洋洋。可叛军那边,狼狈逃回莱州后,却愁云密布,惶惶不安。

    “这左梦庚怎会有那么多兵马?”

    李九成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喋喋不休,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都明白,以叛军的实力,根本无法夺回登州。

    而夺不回登州,就不能将登州水师控制在手里,也就失去了海上的退路。

    一旦朝廷组建了新的援兵从西面压来,和左梦庚东西夹击,他们真的要一败涂地了。

    孔有德闭目沉思,良久开口。

    “左梦庚的火炮、火铳大为古怪,遍观天下,即便是佛郎机人都没有这等神器。他又是从何弄来?”

    还是没人能回答。

    毛承禄颓丧地道:“那火铳打的又快又准,三、四百步便能伤人。咱们的火铳,二十步都未必能够穿甲。这还怎么打?”

    陈永福也道:“那炮弹居然能爆炸,一炸一大片,让人尸骨无存。孙中丞不是说,天下最好的造炮工匠都在登州嘛,为何咱们就没有见识过这等神兵?”

    听着众人呱噪,李应元颇为郁闷,只是问道:“咱们咋办?登州还打不打?”

    帐内一片沉默,无人言语。

    谁都怕,谁都不想表现的怂来。

    李应元一看,这种事只能他一个小辈出头了。

    “各位叔叔,依小侄之见,这左梦庚远比鞑子还要凶猛,再打登州,只怕咱们都得折损了。还是想想办法,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均觉此乃正理。

    虽然新军没有顺势追击,让叛军撤回了莱州,可叛军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

    尤其是莱州已经打烂了,本地根本无法提供粮草补给。叛军的物资消耗一点就少一点,假以时日,都不用新军来打,他们就会因为后勤而崩溃。

    孔有德想着新军的可怕,心依旧砰砰胡乱跳动,尝试着道:“咱们西进,只要冲到辽东,便有活路。”

    众人一听,全都眉头紧锁,无人认可。

    陆路去山东,千里迢迢,关隘重重,尤其是在辽东,朝廷重兵云集,他们如何冲过去?

    耿仲明突然问道:“沙河之战后,咱们让人传信,与朝廷议和,朝廷可有回信?”

    众人面面相觑,早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

    沙河之战后,天下精锐的关宁军全军覆没,李九成、孔有德等人自觉朝廷再无力讨伐,因此割据山东势在必行。

    与朝廷议和,不过是争取时间消化胜利果实。朝廷答允与否,都不影响既定事实。

    孰料左梦庚神兵天降,不但偷袭了登州,还打的他们一败涂地。

    如今要怎样在新军的进攻下存活下来,已是当务之急。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朝廷的回复?

    再说了,朝廷得知左梦庚大胜,又怎会答允议和?

    李九成等人并不知晓,如今的朝廷,对山东的情况一无所知。

    战事如何,左梦庚可不会向朝廷汇报,加上朝廷在山东各地的统治被破坏严重,已经做不到信息的顺畅流通。

    朝廷那边仍旧沉浸在沙河之败的阴影里。

    崇祯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上朝了。

    这尚是他登基以来的首次。

    借口是龙体小恙,需要休养。而且外界早已得知,先前他昏倒过。

    作为一个刚愎自用、极度骄傲的人,沙河之败给崇祯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以往尽管遭遇了这样那样的困境,可是他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不管拿出的应对办法是英明的还是愚蠢的,总归能有应对之策。

    然而这一次,沙河之败后,朝廷再无兵力可派,眼见着叛军威势已成,崇祯茫然四顾,束手无策,自尊心被彻底击垮。

    他……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内廷、外朝、后宫、文武、勋贵,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地盯着紫禁城,第一次发现,皇帝的境况如此牵动人心。

第410章 刺激

    “朝野如何?”

    不理朝政的崇祯,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一方面是对山东的乱局不知该如何应对,另一方面也想要看看,出了这样的大变故后,朝廷安稳与否。

    私底下,他召见了吴孟明和韩川。

    面对这个问题,吴孟明想也没想,径自道:“陛下洪福齐天,大明顺天应人,虽遇小厄,然无碍皇明圣威。”

    崇祯摆摆手,不想听他拍马屁。

    锦衣卫内,他有自己的眼线,对于吴孟明是什么德行,其实早已深知。

    不过此人乖巧,老实听话,虽然比较贪财好色,但大体得用,崇祯也就没动他。

    真正被他认为是锦衣卫内干将的,其实是旁边的韩川。

    韩川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斟酌一番,道:“陛下,臣已派人赶赴山东。无论如何,叛军动向都必须掌握。今后不管朝廷如何应对,也好有的放矢。”

    这个回答,让崇祯无比满意。

    沙河之败后,朝野人心惶惶,大臣们茫然无措,连一点办法都没有。结果还是韩川做在了前面,这不是干将是什么?

    旁边的吴孟明额头见汗,发现自己被韩川比下去了。

    自己当初一手提拔的下属,这是要冒尖啊!

    崇祯心情稍好,不由得多问道:“依你之见,山东之局如何疏解?”

    韩川犹豫了一下,道:“锦衣卫乃陛下家臣,陛下吩咐怎么做,锦衣卫就怎么做。至于朝政大事,锦衣卫不敢越俎代庖。”

    锦衣卫就是一个执行机构,还是皇帝的私军。超过了这个范畴,就是自寻死路。

    他拒绝了崇祯的问题,却让崇祯更加满意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山东的军情来了,马上呈递上来。”

    吴孟明和韩川连忙叩谢告退,到了外面,吴孟明不复卑躬屈膝,眼神里满是异样的光彩。

    “韩同知果然了得,今日能够全身而退,我锦衣卫上下全靠韩同知周旋啊。”

    韩川的腰差点完成一百八十度,语气极为谦恭。

    “有大人在,小的便心神安稳,做事也心里有底。大人就是锦衣卫的天,有大人这天在,锦衣卫才能安然无恙。”

    吴孟明不着痕迹地点头,目光里的敌意稍散。

    “这锦衣卫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陛下的。甭看咱们高官得坐,等着取代你我的,可大有人在。韩同知,莫要迷了眼睛,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韩川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过。

    “小人能有今日,多亏大人提携恩宠。小人自知这一身富贵何来,没有了大人照拂,小人什么也不是。”

    “哈哈哈哈……”

    吴孟明朗声长笑,警告道:“希望你的心像你的嘴一样实诚。”

    说罢,扬长而去。

    显然,韩川说的再好听,吴孟明也将信将疑。

    权力动物就是如此,一旦有人接近了红线,必然会让其疑神疑鬼。

    韩川则处变不惊,仿佛刚才的交锋并没有发生过。

    看到迎面而来的小太监,忙凑上去,低声道:“黄公公,麻烦给王公公传个话,高公公回来了。该如何处置,还得由陛下做主。”

    黄平点点头,道:“奴婢晓得了,韩同知勤劳国事,陛下知晓,定当欣慰。不过天气渐寒,保重了身体,才能更好为陛下效力。逢三四五的,歇歇也是好的。”

    即使面对一个小太监,韩川都恭谨有加。

    “多谢黄公公关心,下官晓得了。”

    韩川回到家中,径自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找到《三国演义》,翻到第四卷,将每页第五行的第五个字都记下来。

    转身出了书房,寻到仆人王三,吩咐道:“听说米价又要涨了,速去买一些存了。”

    王三得了吩咐,领了钱出门,来到长隆米店,不久后买了米回来。

    韩川看着新买的米好好入库,人却出神,实则是被吓到了。

    第二日回到锦衣卫,便对手下吩咐道:“山西那边战况如何?洪总督何时能够渡河?还有,今后山西乱贼任何异动,速速报到我处。”

    手下满脑门子官司,可是又不敢不听,只得下去忙活了。

    高起潜回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吸引了所有目光。

    谁都知道,随着他的回来,沙河之战的定论也要有了。

    “陛下,奴婢无能,有负陛下所托,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崇祯终于上朝了。

    不上朝不行了,沙河之战的情况,满朝上下都十分好奇,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高起潜被押上来,直接跪地哭嚎,希望唤起崇祯的同情心。

    沙河之战后,朝廷已经做出了初步处理。

    山东巡按谢三宾被免职,纯粹受了无妄之灾。

    至于吴襄、吴三桂父子……

    朝廷没有任何表示。

    因为这父子俩和当初的祖大寿一样,直接跑回了辽东,躲在了军营当中。

    祖大寿的旧事让朝廷投鼠忌器,生怕再把吴氏父子逼反了。

    而面对高起潜,崇祯其实已经起了杀心。

    文官可以杀头,可朱大典已经自杀了;武将没有办法,容易逼反。

    还有什么比家奴处理起来更容易的呢?

    不过在处理高起潜之前,崇祯也好,朝臣也罢,都想要搞清楚,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究竟是如何败的。

    “狗奴才,仔仔细细说了。但凡敢有一点隐瞒、谎言,便将你千刀万剐了。”

    高起潜吓了一个哆嗦,吭吭哧哧地将交战经过一一说了,极尽详实。

    在场文武一开始颇为紧张,同时做了许多预案。更有不少周延儒的门人和同党跃跃欲试,准备趁机反攻。

    先前他们主抚,结果在政治上失去了先机,正惶惶不可终日呢。

    没想到主战派出马,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这要是不抓住机会反攻倒算,那就不是文官了。

    可君臣们听着高起潜的讲述,脸色渐渐精彩来。

    不是高起潜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而是他居然没有栽赃嫁祸,推卸责任。

    这还是宦官吗?

    以大家对太监的了解,碰到这种情况,宦官肯定会告刁状,把责任都推卸到别人的头上,好以此保命。

    结果呢,高起潜的讲述中,屡屡为朱大典开脱,即便是对金国奇、祖宽等人,亦是称颂惋惜。

    即便是逃回辽东的吴氏父子,在他的口中也没有什么过错。

    “陛下,叛军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歹毒的毒弹,一俟引发,弥漫数里。我军将士没有防备,许多人碰了毒烟,立时生不如死。此战,实非奴婢等贪生怕死、愚蠢无能之罪也。”

    崇祯愣愣听着,反而更加难以接受了。

    如果说这么大的失败都没有人犯错,那说明什么?

    难道是天意如此?

    可他作为天子,天意让他如此,那岂不是说明……

    想到此处,崇祯不由得遍体生寒,身体再次摇摇欲坠。

    “狗奴才,事到如今,还敢巧舌如簧?如非尔等玩忽职守,骄横愚鲁,焉有今日之厄?来人呀,将这个狗奴才押下去,仔细拷问。”

    高起潜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

    往常我们说谎瞒报,万事大吉。怎么今日我说了实话,反而死罪难逃了?

    “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

    大汉将军冲进来,将他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也让他的喊冤声音飘散在了这冷冰冰的宫殿之外。

    龙椅上的那位帝王,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此时才略微有一些满足的神情。

    诸般惨淡,非朕之过,皆汝等辜负圣恩也。

    大殿内的群臣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心生悲凉。第一次发现,身上这件禽兽锦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舒适啊!

    崇祯坐的太高,也坐的太远,以至于满足之下,并不能看清重臣的反应。

    现在的他,似乎又找到了英明神武傍身的感觉。

    “诸位爱卿,山东百姓正受荼毒,日复一日,朕心难安,卿等又如何能置身事外?今日可有良言,挽救山东于水火之中?”

    群臣的头更加低了。

    崇祯等了个寂寞,心底暴怒,正欲开口,殿外闯入人来。

    “陛下,山西急报。乱贼于昨日破黄榆关、井陉关,兵锋已至真定(今正定)、顺德(今邢台)城郊。此乃大名兵备道卢象升告急文书,祈求朝廷增兵,以免贼寇祸乱京畿。”

    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傻眼了。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就在山西势大难制的西北义军,竟然冲过了太行山,进入了京畿。

    都打到真定、顺德了,京师还远吗?

    崇祯面无血色,方才的一点点得意,在这样的危局下,全都变成了笑话。

第411章 改制

    自从攻下隰州后,李自成在义军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虽然还是被称为闯将,但是再没有人只将他当成高迎祥的外甥看待,而是认可他为一路义军的首领。

    李自成当然明白这是谁的功劳,因此对梁越大肆提拔,十分信重。

    如今的梁越,已经升为都尉,统管左营,麾下足足有八百多人,地位与袁宗第、李过、田见秀、刘芳亮相差无几。

    其余几个都是陕西人,唯独梁越一个山东人。

    梁越对李自成的恩遇十分感激,作战更加卖力,而且忠心耿耿。

    和其他浑浑噩噩的义军将领不同,梁越十分好学。

    在山东见识了新军的厉害后,梁越十分清楚,手里的军队不够强大,是没办法找左梦庚报仇的。

    因此梁越的麾下建设是最好的。

    他将左营分为五标,请示了李自成后,任命了统领。

    这五个人都是他在征战时发现的人才,也是他倚重的臂膀。

    “陕西那边传来消息,洪承畴下手狠毒,许多家都撑不住了。我看呢,洪承畴迟早会过河,打到山西来。”

    梁越和手下人分享着情报,同时忧心忡忡。

    在他看来,这些义军实在是有些不思进取。烧杀抢掠不说,而且根本没有长远规划。

    基本上是打到哪儿就吃到哪儿,官军追来了就跑。

    偏偏以义军的实力,大城打不下,小城缴获有限,迟早有一日会山穷水尽。

    因此在别人还醉生梦死的时候,梁越就在思考未来的出路。

    帮着夺下隰州后,徐雅晴那个魔女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梁越很清楚,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对于这根背后的芒刺,他也很头疼。可除了仔细防备,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陕西的情况,山西这边一直都有消息渠道。

    八月的时候,洪承畴雷霆出击,开始了全面围剿。一边大军围攻,一边挑拨反间,弄的陕西的义军溃不成军,接连失败。

    白广恩就是在这个时候投降的,而且也是义军投降之后在朝廷里混的最好的。

    因为白广恩的投降,可天飞(何崇谓)被灭,义军损失惨重。

    可以说,此时的陕西,是朝廷最强势的时候。一个三边总督洪承畴、一个延绥巡抚陈奇瑜,都是能臣干将。

    洪承畴这边灭了可天飞,陈奇瑜那边派遣总兵王承恩接连灭了一座城、薛红旗。

    就在不久前,曹文诏将郝临庵、独行狼灭于凤凰山。

    至此,陕西的农民起义基本上被彻底剿灭。

    谁都清楚,接下来山西的义军要正面洪承畴的围剿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义军各部的首领依旧在肆意享乐,浑然不觉死到临头。

    就连李自成也无计可施。

    因为限于见识,李自成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这山西绝非久留之地。此地沟壑纵横,本就贫瘠,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一旦洪承畴过了河,这表里山河可就把咱们困的死死的了。”

    后标统领郑旭开了口。

    这郑旭和别人不同,并非泥腿子出身,而是蒲州秀才。

    因为得罪了王家,郑旭全家惨死,他也被扔进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

    结果义军攻破蒲州,开牢放人,郑旭才逃脱一死。

    郑旭心一横,就投靠了义军。

    因为识字,和朝廷官员又有血海深仇,因此打仗格外卖力。

    梁越老早就注意到了他,特意向李自成要来,果然帮了自己不少忙。

    梁越自己不识字,因此对有功名的人格外尊重。

    “老三,你觉着咱们该如何做?”

    郑旭细细思索,胆子还真的挺大。

    “去年的时候,听说辽东又打仗了,山西的官军也被调走不少,这么大块地盘肯定防不过来。洪承畴到之前,咱们想走,张宗衡绝对拦不住。以小弟之见,咱们不如冲过太行山,去京畿转一转。那里是朱家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肯定富庶,稍微打一打,就能有无数的钱粮。二年的时候,听说鞑子把京畿祸害的不轻,不信朝廷现在恢复过来,能拦得住咱们。”

    离开山西去京畿?

    梁越也被郑旭的大胆吓到了。

    可郑旭的分析未尝没有道理,如果真的被义军冲过了太行山,进了京畿平原,肯定比困在山西这穷沟沟里要强。

    “我去找闯将说说。”

    梁越的意见,李自成自然很是重视。

    眼瞅着冬季到来,全军上下缺衣少食,李自成也正发愁呢。

    再者洪承畴和曹文诏的威名,也让他有些麻爪,并不想和这样的狠人碰上。

    可这么大的事儿,李自成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他又去请教了高迎祥。

    高迎祥别的不说,魄力还是十足。

    察觉到进军京畿的好处,高迎祥当即就同意了。

    而且高迎祥还知道如今的义军诸路首领不足为谋,所以只知会了八大王、老回回等几个相好的首领。

    十月初八,就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夜晚,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人率领八万多义军,冲破了太行山,一头扎进了京畿。

    这个举动,比原来的历史提前了差不多两个月,更加让朝廷上下措手不及,造成的危害也更大。

    ………………………………

    登莱,新军和叛军的战事暂时停了下来。

    叛军在莱州终日惶惶,新军在黄县休整待命。

    而登州城的变化,则日新月异。

    沈寿岳被接到了戚祚国的府中休养,两个旧时代的官员说起如今的局面,颇为唏嘘。

    奈何大势之下,他们这些没落的官员也无可奈何。

    幸好登州光复,脱离了叛军的荼毒,还是让他们稍许安心。

    戚府的院门又一次被敲响,戚光宗开门后,看到外面站着几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制服。

    这身衣服虽然棱角有型,但样式短打,有点像苦工的穿着。

    但苦工的衣衫绝对没有这么好的布料,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口袋。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这些人的头上都戴着更加古怪的帽子。

    帽子前高后低,也呈黑色,前方眼眉处还有一个硬硬的、突出的帽檐。

    帽檐的上部,嵌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徽章,里面的图案一时看不清楚,但颇为令人胆寒。

    戚光宗注意到,领头之人的右手,少了拇指和食指。但神情里难掩彪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谁知对方说话却颇为客气。

    “打搅了,我是新任登州县警察局局长郭朝。”

    戚光宗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这什么“警察局”是干什么的。

    戚祚国和沈寿岳闻讯过来,紧着小心道:“敢问这警察局……是为何意?”

    郭朝一点都意外,介绍道:“从今以后,登州地界内,但凡是大到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小到邻里纠纷、吵架斗殴,都归我们警察局管。当然了,还有登州百姓的户籍,也需要在我们警察局登记报备。”

    戚祚国等人懂了。

    原来就是捕快嘛。

    可是随即,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捕快虽然常见,也不会被他们这等人放在眼中。可说到底,捕快的设立乃是朝廷法统。

    现在登州地方突然将捕快换成了什么警察局……

    这是要干什么?

    戚祚国一颗心怦怦跳,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敢问郭……”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郭朝不以为意,道:“叫我郭局长就好。”

    戚祚国无奈,再次道:“敢为郭局长,可是朝廷改制了?”

    郭朝冷着一张脸,坚硬地道:“这个我不知晓,我来登州上任,乃是奉行政委员会之命。我的上司,是登州市市长张继孟。如果各位有何不明白的,尽可去找张市长垂询。”

    戚祚国三人冷汗横流,赫然发现,这登州城似乎变天了。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朝廷的法统都敢更改?

    所幸三人还算冷静,看到那个郭朝身后的人都佩戴着火枪,知道惹不起。强自忍耐,才没有暴露内心真实想法。

第412章 选择

    新军目前占领的地盘中,登州是最完整的。

    因为位于山东的最东端,远离其他中心区域。

    而且登州作为军镇所在地,并没有地方官府存在,全都是卫所。

    如今的大明,卫所制早已没落,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偏远地带,有心控制的话,什么消息都不会传出去。

    就在第一师和叛军战于黄县的时候,刚刚在胶州湾完成组建的第四师第一团,开始配合行政人员进行地方接收。

    各个腐朽没落的卫所,根本挡不住新军的兵锋。所有的卫所都被缴械,大部分卫所将领全都被定罪处理。

    在行政委员会的规划下,从此以后登州将会和其他地方一样,纳入行政版图,废除纯粹的军事功能。

    经过多年的发展,行政人才已经迎来了大爆发,掌控地方也变得轻而易举。

    而在地方行政机构中,警察系统被左梦庚特意罗列出来,成为了退伍、退役军人的安置所。

    这是他参考了前世的例子强烈要求的。

    军队和警察一样,都属于暴力部门,因此需要足够的威慑力。

    虽然两者的训练和建设模式并不完全相同,但一个合格的军人,干起警察来也不会差。

    同时安排退伍、负伤的军人专职担任警察,也等于是解决了军人的后顾之忧,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特别是如今政权初建,地方不稳,最需要的就是威慑力。因此军人转业而来的警察,就变得格外好用。

    只有等政权稳固了,警察才能慢慢形成独立的系统。

    和王畏一样,郭朝曾经也是一名军人,还是一名连长。

    在蒙山之战时,不小心负伤,右手拇指和食指断了,再也无法持枪。

    尽管他十分舍不得,但也不得不离开军营,转业来到了地方。

    能做到连长的,那可都是宝贵的人才。因此左梦庚人尽其用,调派他来担任登州县警察局局长。

    郭朝到任之后,强力消灭了几个本地帮派,又抓了不少流氓混混,还把本地的大小赌场捣毁一空。

    只一下子,登州本地治安迅速改良,再无人敢作奸犯科。

    稳定了社会风气后,郭朝开始履行另一个职责,那就是统计本地户籍。

    今日前来戚府,就是做这个的。

    如今新军上下也都知道了,这里是戚继光的故居,因为为了表示敬重,郭朝这个警察局长才亲自来的。

    “贵府人等,不管男女老幼、主仆内外,都要登记。千万不要想着藏匿隐户,今后没有户籍的人在这里将寸步难行,而且不得分田,子女也不能入学,主家同样重罪难逃。”

    戚祚国并没有被吓倒。

    戚家如今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里的人口也比较简单。

    他把全家人都叫了出来,让郭朝带人登记。

    这么配合,让郭朝对戚家的印象大好,也难得地提醒了几句。

    “戚大人,沈大人,你二人原为朝廷命官,而且素有清名。如果还想入仕的话,尽快去找张市长报道,他们会做出安排。”

    左梦庚一边大力培养人才,同时也注意吸纳旧有的人才。

    像戚祚国、沈寿岳这样的,即便不能和父辈相比,可也有一定的能力。加上没有什么恶行,招纳进来妥善使用,能极大地缓解用人压力。

    戚祚国和沈寿岳表面点头,可是待郭朝走后,全都犯了难。

    “戚叔父,如今怎么办?这左梦庚看来所谋者大,为害更甚于东江叛逆啊。”

    戚祚国揪着胡子,感慨连连。

    “听闻那左梦庚在黄县大败叛军,可见军容之盛,当世无双。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制?”

    两人一生都和军事有关,对于大明的情况自然十分了解。

    最厉害的关宁军连叛军都打不过,又如何面对新军?

    戚光宗也道:“那左梦庚盘踞山东多年,竟不声不响积累如此声势,真不知东昌府的文武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这么一说,戚祚国和沈寿岳同时大惊。

    良久,戚祚国方才苦笑。

    “怕只怕那边的官员,早已上了左梦庚的贼船喽。否则的话,运河贯通东昌府,朝廷重视所在,缘何没有察觉?”

    沈寿岳想的更多了一些。

    “李孟暗世之名臣,精干之才人人称道,不曾想,连他都要谋反。”

    两个人凑在一起悲春伤秋,不曾想戚光宗却道:“要孩儿看,这大明反了也好。不说百姓了,就说说咱们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越是祖上荣耀过的人,越是对目前的处境不满。

    戚光宗从出生开始,就顶着戚继光孙子的标签。曾经他也以此为豪,觉得好好努力,将来能够光宗耀祖,不弱了祖父的名声。

    可长大了之后,他才发现,戚继光后代这个标签,竟然让戚家连保命都要拼尽全力。

    他们可是戚继光的子孙,为了这个王朝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最终却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戚光宗的心里有多不平衡,可想而知。

    戚祚国和沈寿岳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家里的小辈竟有着这般叛逆的心思。

    戚祚国还好,沈寿岳才是最为难的。

    因为他的身上还有登莱水师参将的职务在。

    伤好了之后,沈寿岳先回水师,待看清状况,再做行止。

    可是当他赶到水城的时候,傻眼了。

    “船呢?船都去哪儿了?还有人呢?”

    一个新军军官走过来,狐疑地看着他。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

    沈寿岳顾不得其他,自报身份。

    “本官登莱水师参将沈寿岳,敢问这里的战船……还有士兵、工匠都去了何处?”

    军官恍然,显然是得了招呼的。

    “你就是沈参座?幸会幸会。这里的船和工匠,都已经调往胶州湾了。”

    沈寿岳更加接受无能。

    “为何要调走?水师乃登莱立足之本。没有了水师,辽东该怎么办?”

    那个军官并不在意。

    “辽东怎么办,那是朝廷该想的,与我新军何干?登州这边水况不良,难以发展,因此参座决定将所有战船、工匠、士兵都调派到了胶州去。”

    沈寿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水城,完全失去了灵魂。

    虽然早就猜到了左梦庚要造反,却没有想到左梦庚干的这么绝,连充当辽东半岛明军后路的水师都给弄走了。

    此时就在辽东半岛的旅顺以及海上各岛上,尚有不少明军驻扎,用于同后金作战。

    这些军队的后勤补给,全都要靠登州这边用船输送。

    现在左梦庚将船和人都弄走了,辽东明军立刻就成了无水之源。甭说打仗,饿死都近在眼前了。

    一想到这些,沈寿岳霍然跳起,一溜烟地去找张继孟了。

    听闻他来拜访,张继孟很痛快地接见了他。

    沈寿岳走进府衙,看到张继孟居然在吃饭。

    可是却没有明朝官员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腔调,张继孟面前的餐桌上,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

    粗略看去,一碗二米饭,一碟咸菜,还有一盘颜色金黄的陌生菜肴。

    他不知道那是炒土豆片。

    不过一眼之下,张继孟的简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且张继孟还没有专注吃饭,一边吃还在和人探讨什么。

    那人沈寿岳也认识,正是警察局长郭朝。

    “人手不够你们就招募嘛,不是给了你们三百人的编制嘛。原来这里的兵卒、青壮,都先可着你们挑选。注意喽,一定要找身家清白、性情纯善的。要是你们警察里有人知法犯法,后果你清楚的。”

    郭朝居然并不言听计从。

    “我自然知道要招募人手,可是钱呢?你大市长不给我批资金,我怎么招人?”

    张继孟忙道:“回头,等我吃完了饭就让人把批条给你送去。”

    郭朝这才不再纠缠,美滋滋地走了。

    张继孟长出一口气,连吞了两口饭,看到沈寿岳进来,也不方便站起,便道:“沈将军怠慢了。”

    沈寿岳对于这里的做事风格十分不适应,想了想,只得道:“下官是不是来的不巧?”

    在他想来,虽然不知张继孟这登州市长是什么官职,可既然统管登州,那便和原来的登莱巡抚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他的上司。

    张继孟吃掉最后一点米饭,让秘书把餐桌收拾收拾,笑道:“张将军如今可不是我新军同僚,不需以下官自居。”

    这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既然不是同僚,那……

    也许就是敌人了。

第413章 窃国大盗

    “张大人,如今在辽东和海上诸岛,尚有数十万军民。这些全靠登莱滋养活命。如今登莱水师撤走,这些人不死也只能投敌了啊。”

    沈寿岳努力措辞,晓以大义,希望能够说动张继孟。

    张继孟呢,不为所动。

    登莱水师的安排,那是军部的筹划。他现在是文官,管不到军方。

    早在很久以前,左梦庚就曾当众表示过,文武要分开,不能像大明一样,文贵武贱,也不能文官干涉武事。

    虽然这个决定让许多人都很是犹豫,担心汉唐武夫乱国的旧事再次发生。但真的实地看了新军的建设后,众人的担忧便没有了。

    用左梦庚的话来说,新军就是一支真正的职业化正规军,而且是属于政权的军队。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新军变成私军,利用武力为所欲为。

    新军的训练是按照统一的作训大纲执行的,所有的军人训练模式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武将垄断练兵法门的可能,自然也就不会让军队变成武将的私兵。

    而且新军的军官调动非常频繁,几乎没有一个将领会在同一支部队待上三年。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了培育私人武装的时间。

    更何况左梦庚虽然将文武彻底分开了,但军队的财政来源,还是交给了政务部门。

    没有了钱袋子的自主,军队想要作乱也没有本钱。

    特别是新军将领包括士兵的培养,也让众人大开眼界。即使是连级军官,其所掌握的学识都足以担任地方县令了。

    张继孟、李邦华、侯恂等人私下讨论,都曾笑言,这样的军队,武夫也不再是纯粹的武夫,更像是君子六艺的完美体现。

    不过对于还在辽东和渤海上的明军,新军这边还是有所预案的。

    张继孟对沈寿岳道:“关于辽东军民的处置,我想请沈先生亲自跑一趟,同黄龙黄总镇谈一谈。据我所知,黄总镇乃忠义之辈。登州被破时,黄宗镇亦曾率军来援。你告诉他,不管他作何选择,我山东新军都不会为难于他。他来投靠,我们竭诚欢迎。他忠于朝廷,我们也不会去攻打他。不过从今以后,他的粮草辎重,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这是左梦庚的意思。

    对于黄龙此人,左梦庚还是比较欣赏的。

    可以说,黄龙是明朝在辽东的最后一个忠臣。

    因此左梦庚不打算为难黄龙以及其麾下的明军,任其自行选择。

    如果黄龙依旧忠于朝廷,那么从今以后,就只能从天津得到补给。路线很长不说,物资肯定也没办法和登莱相提并论。

    但这已经是左梦庚给出的最大善意了。

    沈寿岳面容苦涩,但也知道,随着登莱落入新军之手,辽东的军民问题必须解决。

    新军没有武力相加,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确实不能要求更多。

    “那……那沈某便走一趟好了。”

    当天,沈寿岳从登州坐船北上,一路来到了旅顺。

    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里的状况十分凄惨。

    登州丢了之后,辽东军民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补给了。只靠本地耕种所得和海里捕捞,根本不足以果腹。

    尤其是五月时,为了配合其他各路明军,黄龙亦曾率军从海上攻打过登州,结果大败亏输,把最后的家底都打光了。

    “本镇数次向朝廷请援,结果全都石沉大海。长此下去,这么多人就算不被饿死,也挡不住鞑子的攻打。”

    黄龙憔悴了许多,乱糟糟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总兵官的风采。

    崇祯四年时,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作乱,黄龙曾被囚禁,不但被打断了腿,还被割去了耳朵和鼻子。

    这也是促成耿仲明谋反献城的原因之一。

    从那以后,黄龙就顽疾缠身,不良于行,可是依旧坚持在抗金的第一线。

    但没有粮草补给,他即使再忠贞不二,眼看着下面的人不断饿死,也是心力憔悴。

    如今看到沈寿岳前来,心底不免燃起了希望之火。

    “听闻朝廷动用了关宁军平叛,可是大胜了?”

    要不然的话,被叛军关押的沈寿岳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

    见黄龙的消息滞后如斯,沈寿岳都为他感到悲凉。

    “黄总镇还不知晓?八月时,关宁军就已经在沙河败了。如今朝廷再无力平叛,更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黄龙身躯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关宁军乃天下精锐,缘何会败于叛贼之手?”

    沈寿岳回答不了,因为他不知道此战经过。

    “事实便是如此,如今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黄龙浑身冰冷,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那岂不是说,叛贼即将席卷山东,为害愈烈?便是连京师,也要为叛贼兵锋所迫?”

    沈寿岳苦笑连连。

    “原本情势确实如此,不过东昌协参将左梦庚用兵如神,已于日前克复了登州城,又在黄县大败了叛军。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收复莱州不在话下。”

    黄龙的脸色瞬间精彩起来,鼓掌大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朝廷天命所在,岂是区区叛贼所能忤逆?那位左将军我亦是久仰,果然出手不凡啊。”

    他的喜悦,更是令沈寿岳不忍。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就是不知道黄龙得知实情后,又该如何自处。

    “黄总镇莫要高兴太早,沈某此番前来,带来了那位左将军的口信。”

    黄龙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依旧兴致勃勃。

    “不曾想左将军亦知黄某,实在是幸甚。”

    沈寿岳痛苦闭眼,心一横,全都说了。

    “左将军有言,如果黄总镇有心投靠,山东亦有总镇一席之地。倘若总镇依旧忠于朝廷,他也不会为难。只是从今以后,辽东军民的粮草补给,还请黄总镇求救于朝廷,山东一概不管。”

    黄龙当场僵住。

    “此言……此言何意?”

    沈寿岳顿足不已,愤懑道:“黄总镇以为谋反之人,只东江叛军乎?”

    黄龙懂了,一口老血涌到了喉间。

    “你是说……你是说……他左梦庚……左梦庚也打算谋反?”

    不等沈寿岳回答,黄龙迷惑不解。

    “不对。既然他左梦庚有心谋反,为何不与东江叛贼合兵一处?倘若如此,其势滔天,岂非更加难制?”

    沈寿岳咧嘴惨笑,说出来的东西让黄龙更加绝望。

    “他东江叛逆算什么东西?左梦庚岂会看在眼中。你可知,左梦庚已在登州各地开府建衙,改制立法,自成体统了。”

    黄龙的老血终于吐出来了。

    他当然明白,左梦庚的做法其实更加危险。

    东江镇的叛军横扫山东,看似威猛不凡。可观其作为,并不比西北的流寇好到哪里去。

    即便一时得逞,只要朝廷全力应对,平叛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唯独左梦庚的做法,才是真的捅了大明王朝的要害。

    既然已经开府建衙,自立规矩,那就说明,所谋者大,求的是万世基业了。

    可对于左梦庚的做法,黄龙惊惧过后,不免冷笑。

    “滑天下之大稽,他左梦庚区区一个武夫,何德何能,也敢谋国?他有这个本事吗?”

    沈寿岳却怜悯地看着他。

    “你可知,我在左梦庚麾下,看到了何许人也?”

    黄龙愣愣看来,被沈寿岳吐露的消息彻底打垮。

    “前兵部尚书、天津巡抚李邦华李孟暗。除此之外,现登州主官是山东巡按、东昌兵备道张继孟。我还打听到,侯恂侯若谷、刘宗周刘念台等许许多多名臣良才,俱在左梦庚麾下。黄总镇,你说,以这些人之能,可否改朝换代?”

    一股滔天的寒意刹那间将黄龙彻底包围,令他完全失去了方寸。

    怎么也没有想到,近在咫尺的山东,为何会冒出这样的窃国大盗?

第414章 辽东的命运

    北风刺骨,浊浪滔天。

    南下的船上,黄龙的心情一如这初冬,浑然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沈寿岳带来了登州的消息,黄龙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众将商讨应对之策。

    可众将的反应,却令他颇为胆寒。

    “沈大人,我等家人如何了?”

    双岛营都司尚可喜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登莱乃辽东后方,因此辽东明军的家眷,基本上都安置在了登州。

    登州被叛军攻陷后,黄龙等人那么着急反攻,就是担忧家人。

    此时得知登州落入了另一伙叛贼之手,辽东明军登时军心不稳。

    好在沈寿岳带来的是好消息。

    “各位安心。那左梦庚虽说是要谋反,却对各位家眷看顾有加,并未谋害。左将军有言,如果各位依旧效忠朝廷,他会将各位家眷送来。”

    “送来干什么?等死吗?”

    长山岛参将李孝希发出了牢骚,竟然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

    他们为何将家眷送到登州去?

    还不是因为辽东艰苦,朝不保夕嘛。

    耳听着麾下众将议论纷纷,黄龙不得不出声。

    “如今那左梦庚亦有心背叛朝廷,咱们该何去何从,大家伙都说说吧。”

    和黄龙平起平坐的沈世魁目光迷离,向沈寿岳问道:“沈大人,那左梦庚与孔有德等相比如何?”

    沈世魁是毛文龙的姻亲,乃东江镇元老,因此当局势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有些为难。

    虽然他对孔有德、李九成等人的叛逆十分仇视,但同样对朝廷也没有什么信任。

    因此异军突起的左梦庚出现后,沈世魁决定观望一番。

    沈寿岳如实相告,说了黄县大战的情况。

    辽东众将得知打的关宁军溃不成军的东江叛军,居然在左梦庚手里惨败,一时之间都陷入了迷茫当中。

    别人尚且犹疑,黄龙的心腹惟鸾却没有顾虑。

    “总镇,如我等继续忠于朝廷,则天津卫可否供应一如登莱?”

    登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黄龙的回答。

    对于辽东这些人来说,左梦庚叛乱占据登莱尚且不算什么。假如朝廷可以从天津卫继续给辽东提供足够的补给,他们依旧可以为朝廷死战。

    怕就怕天津卫做不到这一点,而且朝廷也无力收复山东。

    目前看来,朝廷确实束手无策。

    游击项祚临忧心忡忡地道:“先前天津水师中了叛军的圈套,所有船只全都被俘获。就算是想要支援我等,又何来的船呢?”

    辽东众人更加困顿,全都对前景充满了悲观。

    天津卫本来距离辽东各岛就很远,加上天津卫后面就是京师,自身又没有什么产出,所需物资都要靠各地输送,又拿什么来保障辽东?

    所以,指望着朝廷通过天津卫来支援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辽东的情况决定了,没有了陆地的支援,就是无根之萍。都不用后金来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崩溃。

    不能说辽东众将里没有忠心之人,可现实的困境摆在面前,他们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尚可义收到尚可喜的示意,犹犹豫豫的开口。

    “总镇,辽东情形如此,我等实无回天之力。不如……”

    他想要投降。

    不光是他,其余诸将里心动的人竟不在少数。

    黄龙仔细看去,发现自己的心腹惟鸾、樊化龙、谭应华等人都眼神躲闪,显然颇为意动。

    辽东的艰苦,早已消磨了这些人的意志。

    他们还能守在这里,只不过是职责所在,又怕朝廷责罚。

    可是现如今朝廷自顾不暇,连区区东江镇的叛乱都平定不了,也让众人对朝廷的虚弱有了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乱世之下,为了活命,和忠义道德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众意难违,黄龙明白,只他一意孤行,并不能改变什么。弄急了,说不得这些将领会效仿东江叛逆,对他下手。

    可黄龙性情刚烈,岂是容易就范之人?

    前世他的家人被叛军关押在登州,他宁可看着阖家被叛军杀害都无动于衷,足见其忠义。

    现在不同的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东江叛军,也不是后金鞑虏,所以黄龙明白,大局更加重要。

    思来想去,他决定跟随沈寿岳一同前往登州,亲自和左梦庚面谈。当然了,也是为了试探左梦庚的虚实。

    虽然左梦庚击败了叛军,但据他的了解,左梦庚不过一协之兵。

    倘若发现左梦庚实力不足,黄龙说不得要尽起大军,帮助朝廷平定此獠。

    跟随他一同南下的,还有尚可喜、沈世魁。

    路途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登州。

    进入水城,看到里面的空空荡荡,三人就明白,今后登州果然不会支援辽东了。

    沈寿岳引着他们去了巡抚衙门,只见到了张继孟。而且张继孟正在和人扯皮,讨价还价的样子,毫无官员的威风。

    “免税三年,已经很优惠了。你们也不看看,我这里穷的都快当裤子了。”

    和他争论的,则是一个年轻人。

    “四年,再少真的不成。我们路家真金白银投入,跑到你们这穷乡僻壤来,我们也不能做亏本买卖啊。”

    黄龙三人被引着在一旁坐下,看着张继孟与人谈论生意,全都觉得古怪。

    什么时候大明的官员还要干这个呀?

    随后他们才想起来,这不是大明,而是叛贼的地盘。

    和张继孟讨价还价的人,正是路浩。

    路浩如今已经全面接管了路家的生意,托福于新军这边大肆扩张、全面建设,对于砖石的需求海量一般,结果让路家的砖石生意越做越大。

    这一次张继孟接管登州,当然要好好建设,于是联系了路家,希望路家能够在本地建造砖石厂。

    一来可以给本地建设提供砖石,二来可以给百姓提供工作,改善民生。

    对于这样的邀请,路家当然十分欣喜,路浩亲自跑了一趟。

    不过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没有什么情面好讲,双方唇枪舌剑,锱铢必较,俨然将庄严肃穆的衙门变成了菜市场。

    这边争论不休,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说你路广岳真是抠门,非要逼死我们张市长才肯善罢甘休吗?”

    张继孟和路浩全都没有变脸,而是哈哈大笑。

    “左中恒来啦!”

    旁边的黄龙、尚可喜、沈世魁三人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同时也对那传说中的左梦庚好奇不已。

    就看到大门处的布帘猛地左右一分,随后几个精悍的侍卫鱼贯而入,抢占了房屋四角。

    又有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一般的青年昂扬入内,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满是征尘,但也如恶虎梭巡,群兽辟易。

    可此人一身蓝色粗布战袍,脚下也只是一双样式古怪的棉鞋,浑然看不出武将该有的威严和光鲜。

    要不是此人披了一件大氅,都看不出来和普通士兵有何区别。

    这便是左梦庚吗?

    张继孟和路浩的话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中恒,前线如何?”

    左梦庚摘掉毡帽,交给傅以渐,笑道:“一切安稳。再有半个月,便可前出莱州。”

    他的目光流转,看到了一旁的黄龙等人。

    沈寿岳见机,忙介绍道:“左将军,这位便是黄龙黄总镇,这位是沈世魁沈总戎。这位是双岛都司尚可喜将军。”

    这三人职位分明,孰料左梦庚却第一眼看向了尚可喜。

    呸,你个大汉奸!

    他也不想想,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更何况尚可喜如今还不是汉奸,而且没有他改变了历史的话,在吴桥兵变后续的作战中,尚可喜那真的是积极勇猛、奋勇争先,说是忠臣良将都不过分。

    尚可喜也被这复杂莫名的眼神看懵了,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左将军有什么渊源。

    幸好左梦庚记得正事,笑道:“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不是来吃席做客的。相信各位尚有许多疑虑,今日正好有些新玩意儿到了。各位且随我来,相信看过之后,你等自会做出选择。”

    说罢,又转身走了。

    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弄的黄龙等人颇不自在。

    可前途性命要紧,他们还是无奈跟上。

第415章 大势已成【周一求月票!】

    出了巡抚衙门,左梦庚脚步不停,一路向城外走去。

    跟随的黄龙等人全都忐忑不已,不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想着早死晚死总归要死,黄龙忍不住了。

    “左将军,你之雄心,沈大人已告知我等。至于我辽东军民如何安置,还请明言。”

    左梦庚停住脚步,奇怪地看过来。

    “沈先生没有和你们说吗?那我就明说吧。对于你们这些人,我这里的态度是,来去自由。你们想投靠过来,那就接受甄别和考核,根据你们的才能,会对你们做出适度安排。如果你们依旧希望给朝廷卖命,那你们尽可自去。至于你们的家人,回去时也可以接走。”

    黄龙三人错愕不已,没有想到沈寿岳说的,居然是真的。

    可这个结果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尤其是尚可喜,决定说的更深入一些。

    “左将军,如今我辽东尚有精兵数万。大家交迫久矣,人心思定。倘若将军能够应承,吾等愿效犬马之劳。”

    这是准备讨价还价了。

    左梦庚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精兵?哈哈哈,算了,你们没有谈判的资本。”

    这话颇为尖酸,就连最犹疑的黄龙都脸色惊怒起来。

    想他们在辽东与后金作战多年,力保疆土不失,在左梦庚眼里居然狗屁不如。

    眼见着三人想要辩驳,左梦庚挥挥手,阻止了他们说话。

    “今天带着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新军的实力。待看过了之后,你们再做决定不迟。”

    这是要展示武力?

    黄龙三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对于大败叛军的新军,他们还真的挺好奇的。

    一行人出了城,又走了十余里,进入了一处隐秘的山谷。

    黄龙等人注意到,进出山谷的通道早已重兵密布,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进入山谷后,里面十分的热闹。正有不少人摆弄着火器,摆放的满地都是。

    看到左梦庚到来,一个年轻的将领迎了上来。

    “参座,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左代可是个稳重的,连你都这样了,看来真的是宝贝了。”

    左代好奇地打量黄龙等人,左梦庚做了介绍,并没有引起左代的重视。

    对于辽东半岛和诸岛上的军民,左梦庚在此之前,其实并不如何在意。

    这也是他让沈寿岳带话,让黄龙等人自谋生路的原因。

    至于缺少了登莱的支持,辽东是否守得住,这个也不重要。

    左梦庚很清楚,以新军的实力,将来想要夺回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结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辽东军民居然存了投靠过来的心思。

    这就是白捡的便宜了。

    至于如何让黄龙等人心悦诚服?

    左梦庚觉得,物理上的说服或许效果更好。

    跟随在左梦庚身后,看着满地的火器,黄龙等人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虽然他们能够看的出来,这些火器既有火铳,亦有火炮。可是和他们使用的火器,又很是不一样。

    至于有何区别,他们也说不上来。

    接下来,就到了左梦庚亮手腕的时机。

    他叫来一个士兵,拿过了火帽枪,递给了黄龙。

    “黄总镇,此乃我新军使用之火枪,看看,如何?”

    火枪一入手,黄龙就心生激荡。

    他从军数十年,从未见识过这般精美的火铳。

    只从表面的工艺水准,就已远超大明的工匠。

    其他人也都围着火枪啧啧称奇,沈世魁更是发现了盲点。

    “左将军,此铳缘何没有药池和火绳?”

    左梦庚要过来弹药,当着他们的面,装填了起来。

    倒入火药、弹丸,然后用通条压实的步骤,并不让黄龙等人惊奇。因为明军使用的火绳枪也是这么装填的。

    可是当左梦庚掰开击锤,在引火孔上放好火帽时,黄龙等人全都傻眼了。

    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有何用处?

    又该怎么点火?

    就在他们的迷惑中,左梦庚已然举枪,瞄准了一百米外的靶子。

    黄龙等人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到谁上去点火。可是随着左梦庚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火枪居然击发了。

    看着远处的靶子上呈现出来的破碎效果,黄龙三人遍体冷汗,灵魂出窍。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恐惧是天生的。

    左梦庚这一枪,有太多的东西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左梦庚却不满足于此,而是将火枪扔给了黄龙。

    “黄总镇试试?”

    黄龙努力吞咽下口水,同时生起雀跃之心,竟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武器,可不就是男人的玩具嘛。

    在左梦庚的亲自指点下,黄龙顺利地完成了装填。

    也通过亲自操作,让他赫然发现,这杆新奇的火铳,射速足足比明军用的火铳快了三倍不止。

    “砰……”

    看到百米外的靶子再次碎裂,黄龙茫然若失。

    他如此,尚可喜、沈世魁同样如此。

    包括沈寿岳,都不禁生出一种心思。

    此等神器,如何相抗?

    因为他们已经看见,周围的士兵们包括进入山谷前警戒的士兵,所使用的全都是这种火枪。

    也就是说,即使最保守估计,这种神器在新军中已经大面积装配了。

    现在,对于新军大败叛军一事,他们终于有了一定认知。

    这等神兵之下,天下间谁能相抗?

    黄龙之后,尚可喜、沈世魁、沈寿岳一一都试了,全都成为了火帽枪的俘虏。

    沈寿岳拿起火帽,急不可耐地问道:“左将军,此物缘何不需点火便能引燃?”

    左梦庚很大方,将火帽里面的药粉给他们看。

    “这种东西叫雷酸汞,受到一定力道的撞击就会爆炸,产生了火花后,就能引燃火药。”

    告诉你们了又如何?

    你们能做出来吗?

    果然,黄龙等人面面相觑,如听天书。

    都是老行伍了,黄龙等人又亲自试过。他们非常清楚,这等神铳,只需一千支,足以打的天下各路兵马溃不成军。

    叛军之败,情理之中。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左梦庚要做的,是彻底打碎他们的幻想。

    这样一来,即使他们不投靠过来,而是继续效忠朝廷,只需将今日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呈报上去,大明朝廷就得掂量掂量,到底敢不敢来找新军的麻烦。

    他看向左代,笑着问道:“你的宝贝在哪里?”

    左代亲自打开旁边一个长木箱,又从里面拿出一支火枪。

    这支火枪和火帽枪不同之处在于,就连引火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略微弯曲的铁柄。

    看到这里,左梦庚惊喜莫名。

    “做出来了?”

    左代笑道:“做是做出来了,可要是想量产,绝非易事。”

    左梦庚不管,拿过来后,熟练地用手在火枪靠近枪托的位置一抠,将一块类似于拇指形状的铁块拉出,随后用手握住铁柄,向上旋转,随后后拉,很流畅的响动中,枪膛敞开。

    他仔细观察,就看到枪膛内部,前端是枪管的入口,后面与拉栓结合处,有一小截不算锋锐的钢针露出。

    击针枪。

    他在崇祯二年制造火帽枪时就曾提出的概念,历时两年的努力,终于面世了。

    而且左梦庚手里的这一支,更是击针枪时代里的最优秀代表,夏塞波步枪。

    全套图纸由他提供,毕懋康等人组成团队,费时两年有余,将实物摆在了他的面前。

    手里捧着击针枪,左梦庚心潮澎湃,什么也顾不得,管左代要过来了子弹。

    熟练上膛,击发,远处的靶子破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流畅的操作,让他的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间再无任何困难。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旁边同样观看了全部过程的黄龙四人,全都隐隐有匍匐的趋势。

    这样的左梦庚,这样的新军,真的是能够对抗的吗?

第416章 新材料

    “新枪想要列装,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也未必。”

    左代泼冷水很决绝,弄的左梦庚热情顿消。

    看着黄龙等人用击针枪玩的不亦乐乎,左梦庚疑惑不解。

    “为何?”

    左代如实告知,也让左梦庚明白了其中的难度。

    击针枪虽然做出来了,但这是集合了所有工匠们的力量,纯粹手工打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以目前的工业能力,还无法实现大规模的制造。

    而军事武器,一旦不能实现规模化生产和普及,那就毫无意义。

    击针枪的制造难度,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是击针的耐蚀性不佳。

    经过毕懋康等人测试,目前制造出来的击针,经过五十发左右的射击,就会损毁严重,必须更换。

    究其原因,在于击针虽为钢制,但在火药的高爆损伤下,坚持不了几次。

    这个不解决,光是配件就能让工业部门和后勤部门疯掉。

    其次是弹簧。

    弹簧做是做出来了,但这是手工制造的。

    带来的一个问题是,即使是最厉害的工匠,也很难保证下一次制造的弹簧,规格能够和前面的一模一样。

    这一点无法解决,弹簧就不能通用。也会导致一旦出现了问题,换无可换。

    “东郊公发现,金属的性能似乎不是无限的。当金属的使用达到一定的次数后,就会变得松软。”

    左梦庚明白,毕懋康这是发现了金属的疲劳现象。

    左代又道:“目前做出来的弹簧,当完成三十次的装填后,弹性效果就会大幅度衰减。东郊公说,这个问题想要解决,最耗时间。”

    显然,只能用三十次的弹簧肯定是不合格的。

    即便军队有再多的资本,也不可能这么损耗。

    而除了击针和弹簧,弹头也是一个难题。

    “原本的米涅弹头并不能用于新枪,所以遵照您的设计,制作了这样的圆锥形金属弹头。可这种弹头工匠们用机械切削了数千次,都难以做到合格。无奈之下,只得让涂大叔手工磨制了一批。产量嘛……”

    在左梦庚探询的目光中,左代苦笑不已。

    “五天能做出一发。”

    左梦庚一声长叹,连连拍打脑门,才能缓解郁闷。

    最好的工匠五天才能制作一枚弹头,果然是无法普及了。

    “新式弹头必须配备新式枪管,东郊公他们制作了钢质枪管,结果膛线的刻制又很不理想。总之,这支新枪以我们目前的技术,问题实在太多。什么时候能够突破,谁也不敢保证。”

    问题都摆在眼前了,左梦庚也知道确实困难重重。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带来的影响。

    毕竟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击针枪要在两百年后,经过数代人的不断摸索和推进,才能够出现。

    而他提前拿出了概念,但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却不匹配。

    左代说击针枪也许十几年后才能实现大规模列装,因此很是苦涩,其实却并不知道,即便是十几年后能够实现这个目标,都是一种空前绝后的进步。

    对于他的判断,左梦庚不但没有任何郁闷,反而觉得情况喜人。

    想想十几年后,世界各地还在用火绳枪、燧发枪打的你死我活呢,一支装配了击针枪的军队将会多么的恐怖。

    而且左梦庚判断,十几年后实现击针枪列装,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如今工匠们要做的,并非是从零开始的创造,而是工程逆向。

    最起码有他的影响下,击针枪已经制作出来了,实物就摆在眼前,让工匠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过这支击针枪实物,对其中的工艺细节进行逆向的推导和完善,改进不足的部分。

    这可比原来的时空快多了。

    “科研院那边,资金和资源必须保证。回去告诉东郊公,击针枪的改进绝对不能止步。我很期待全军换装的那一天。”

    左梦庚为击针枪的研发做了保证。

    有他支持,即使时间再久,击针枪的研发也不会出现停滞。

    这就是历史作弊者存在的意义吧。

    “各位,此枪如何?”

    左梦庚回到黄龙等人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黄龙贪婪地抚摸着击针枪的枪身,作为一名军人,看到这么好的武器,很难不心动。

    “左将军有此等神器,天下何愁不定。”

    尚可喜、沈世魁和沈寿岳没有说话,但神情里的意思,显然也对黄龙的话十分认同。

    左梦庚却神情严肃。

    “武器再好,也要用之以道。古往今来,以武力而逞暴者,强如蒙元,亦不过昙花一现。这是为何?只因当政者没有心怀天下,将百姓当成肆意压迫的对象。方今天下大乱,亦是如此。朱明王朝的覆没,不是因为强敌,而是因为自甘堕落。诸位,天下大势,浩浩汤汤,望汝等仔细斟酌,莫要自误。”

    黄龙等人哑然,心底却巨浪翻滚。

    左梦庚的话让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

    拥有这种颠覆性武器却不自得,依旧对于天下有着清晰的认知。

    这样的人,或许真能成事。

    左梦庚给他们留了充足的考虑时间,又道:“今天还有一些新玩意儿,你们算是有眼福了。”

    左代带来的新武器,并不仅仅只有击针枪。

    还有迫击炮。

    经过数次调整,迫击炮终于定型了。

    能实现这一步,主要是火棉炸药的应用。

    之前蒙山之战时,迫击炮通过特种部队第一次应用于实战,效果差强人意。

    射程、威力都有很大不足,全都被黑火药限制住了。

    后来火棉投入量产,兵工厂将其用于迫击炮的发射药和爆炸药,两个缺点一下子都被消除了。

    黄龙等人看到四个士兵出来,其中一人扛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铁管(他们不知道这是钢管),还有一个人扛着方方正正的铁盘。

    另外两人扛着木箱,进入了前方的发射阵地。

    须臾,炮管架在了铁盘上,木箱也被打开,露出了一枚枚弹头。

    如今的迫击炮弹已经和后世的相差无几了,同样有锥形的弹头,有触碰引信,也有提升精准度的尾翼。

    士兵们将引信装好,从炮口将炮弹投入。

    黄龙等人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就看到一个黑点冲入了高空。

    这黑点升到了极高处,然后急速下坠,最终落入到了一段城墙工事的背后。

    轰……

    明显不是弹丸砸出来的轰然场面,令他们大吃一惊。

    圆形实心弹丸砸出来的崩碎场面,绝对和这种恐怖的爆炸不同。

    果然,当他们随着左梦庚检查炮击效果,看到方圆二十米内的靶子全都毁于一旦后,他们就明白,原来相比起那极快速射击的火枪,新军在火炮上更有王牌利器。

    当新军进行重炮试验时,黄龙等人心底的最后一抹坚持被挤碎了。

    看着和登州城一样坚固的城墙被重炮炮弹撕裂成碎片,几人瞠目结舌,知道在这样的重炮之下,天下间的城墙全都将要变成摆设了。

    看到装了火棉炸药的新式重炮的打击效果,左梦庚最为满意。

    回去见到路浩后,便提道:“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建筑材料,将来必大行于世。如果你们路家有意的话,我们合股如何?”

    路浩对左梦庚是绝对的信服,只是问道:“何等材料,让你如此推崇?”

    左梦庚带着路浩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在这里,有一些工匠正在砌墙。

    路浩就看到,工匠们从一个桶里舀出一些灰突突的泥水状东西,抹好之后,便将砖石压在了上面。

    不一会儿,一道足有人高的砖墙便砌好了。

    左梦庚又等了良久,待砖石缝隙间的那种东西凝固后,才对路浩道:“试试?”

    路浩懂他的意思,走上前来,伸手用力一推……

    那面墙居然纹丝不动。

    路浩已然惊了,退后几步,然后飞起一脚踹在了上面。

    墙,依旧稳如磐石。

    “这……这是何物?”

    左梦庚没说话,指着旁边示意他看。

    几个工匠在地上用木板搭了一个框架,然后将那种新奇的泥水倒入其中。

    那种泥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凝固、硬化,即使工匠们将周围的木板都拆除掉了,成型的泥水块依旧稳固。

    左梦庚笑呵呵地递给路浩一柄锤子。

    “小心些,莫受伤了。”

    路浩如同儿时遇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蹲下来后,一次又一次地用锤子敲击着泥水块。

    一次比一次力气大,即便是城墙的砖石都会被他敲碎下来,然而眼前这泥水块就跟真的石头一样。除了叮叮当当的脆响外,没有一点破损。

    路浩霍然抬头,十分坚定地道:“这生意……我路家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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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左介绍:
老旧的王朝摇摇欲坠,新生的思想方兴未艾。
北方的草民奋戈一击,南方的烟柳歌舞升平。
异族的铁蹄肆虐中原,西洋的阴影步步逼近。
手握着二十万大军,饮马长江边,却可耻地做了民族的叛徒。
如今重来一次,不想华夏重复同样的悲剧。
唯有奋起,用铁与血为中华民族开拓出不一样的未来。
这是混乱的时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我叫左梦庚。
我爹是左良玉。
再回首,
我要让这历史……
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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