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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城风月     明左txt下载     明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2章 新装【大家的年夜饭准备好了吗?】

    明军与叛军交战的新城,并非新城县,而是新城镇。

    新城镇属莱州,位于莱州境内。

    而新城县则在济南府境内,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于是心怀恶意的文人们就趁机编造谎言,说王象春因为叛军摧毁了其位于新城的家园,加上引发吴桥兵变的愧疚,所以才抑郁而终。

    反正大多数老百姓哪儿分得清新城县和新城镇的区别。

    殊不知,王家根本不在新城镇。

    即使是新城县,也只是王家祖宅而已。

    王象春一直住在历城,从头到尾都和吴桥兵变没有任何关系。

    明军和叛军的交战结果,左梦庚并没有关心,而是启程回沂蒙山了。

    总之莱州攻防战前前后后要打五个多月,还不到他出手的时机。

    回到蒙山时,新军已经彻底扫平了慕容财部。

    “参座,你看,这就是慕容财。跟鸡仔似的,还挺有两下子。”

    惠善辉一边端着碗吃土豆粉,一边用脚扒拉着慕容财的尸首。

    看着慕容财血肉模糊的尸体,左梦庚满头黑线。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一边吃饭一边摆弄尸体?”

    惠善辉咧嘴。

    “这有啥呀?战场上饿急了,抓了人肉都能顶一阵。”

    左梦庚气歪了嘴巴。

    “滚!”

    让人将慕容财的尸首抬下去埋了,过了好久空气中的尸臭味才散尽。

    张可大就跟在左梦庚身边,不禁感叹。

    “左将军麾下有如此悍将,怪不得能战无不胜。”

    想起刚才惠善辉的德行,左梦庚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欠收拾。”

    炊事兵送来两碗土豆粉,左梦庚顺手接过,直接原地坐下就开吃。

    张可大很不习惯这种方式,可见主人都如此,他也只好客随主便。

    土豆粉入口,张可大立刻被酸辣浓郁的香味吸引住了。

    “此乃何物?竟如此美味。”

    左梦庚边吃边科普。

    “这种东西叫土豆,乃是西洋人从东面万里之遥的美洲发现后带过来的。这玩意儿不管好地赖地都能种植,精心伺弄的话,一亩能产六百多斤。不过应该还未到极限,说不得将来能超千斤。”

    张可大当场一个哆嗦,好悬将碗给扔了。

    他可不是不识五谷的人,自然明白一种作物亩产千斤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他刚刚已经尝过了味道,这东西可比军中一直食用的干粮好的太多了。

    “想不到左将军沙场纵横之时,于这农事也如此关切。”

    左梦庚认真地道:“民以食为天,谁能解决了百姓们的温饱问题,谁才能拥有这个天下。显然,紫禁城里的那位,是不可能了。”

    很辛辣直白的说法,偏偏张可大无话可说。

    他身处军中,这些年来军饷时发时断,甭说打仗了,活都活不下去了。

    他挥去心头郁气,问道:“此物可曾大量种植?”

    左梦庚抬手指着周围的士兵,“喏,你看,这么多人都能吃上呢。”

    张可大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吃的东西居然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而这个发现,有两点让他倍感震撼。

    第一,左梦庚这个将军居然真的和士卒们同甘共苦。

    他并不认为左梦庚是在故意作秀给他看,因为来回走动的士卒看到左梦庚在吃饭,人人神色寻常。

    这说明平素左梦庚在军中就是这样的。

    第二,他吃过土豆粉,绝对是难得的美味。便是拿到市面上去售卖,都会很受欢迎。

    而在左梦庚的军中,即使是最普通的士卒也能吃到。

    这两点,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明军能够比拟的。

    “哎,贵军一小卒之伙食,都远超登莱之将军,着实令人艳羡。”

    左梦庚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不会真的以为士兵们喜欢吃这玩意儿吧?”

    张可大又不解了。

    “此物明明美味非常。”

    左梦庚失笑不已。

    旁边走来的人替他做了回答。

    “这土豆粉莫说军中将士,便是老夫都吃厌了。倘若此时并非沙场,相信没有人愿意吃的。”

    张可大转头看去,就见好大一群人说笑着走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阵容颇为奇特。

    左梦庚恰好吃完了,将碗交给侍卫,笑道:“张总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侯恂侯若谷公。”

    张可大立时一个激灵,当即跳起,腰差点撅到地上。

    “末将张可大见过司马大人。”

    侯恂做过兵部尚书,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老夫如今赋闲,并非官身,张总戎无须多礼。”

    张可大讪讪的。

    “末将亦是沙场败将,羞于见人。”

    侯恂正色道:“登州一事,老夫已然获悉,并非将军之过。”

    张可大虎目含泪,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为他辩护。

    “还请老大人上书朝廷,言明是非,还我辈公道啊。”

    侯恂安抚住他,意有所指地道:“登莱如此局面,并非一日之寒。朝廷上下真的不知吗?今日之祸,真要刨根问底,孙中丞亦非独罪之人也。”

    张可大悚然而惊,细细品味,发觉侯恂话里的意思,竟然有追究从前的意思。

    可真要追究起来,那就要从东江镇被断绝饷银、毛文龙被杀说起了。

    那么是谁导致东江镇的一系列变故吗?

    张可大知道,可是并不敢说。

    恍惚间,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到左梦庚和侯恂并在一处笑吟吟的,心底更加惊惶。

    左梦庚可是向他表明了反志的,如今侯恂却和他在一起,那么……

    左梦庚才不管张可大什么心思,他看到了王秀芹。

    “咱们的王大部长怎么跋山涉水来这儿了?”

    王秀芹一点都没有疲惫之态,喜滋滋地让下属把东西拿过来,递给左梦庚。

    “参座,看看,这是我们服装厂生产的袜子。前几日已经分发给临清的部队了,大家的普遍反应都很好。”

    左梦庚接过一看,正是松江府的暑袜和丝袜的混纺新品。

    这种新式棉袜的一大好处就是带弹性,不需要再使用绳子捆扎,穿戴起来非常方便。

    王秀芹递过来的袜子和左梦庚之前看过的纯白色袜子不同,呈黄绿色。

    这是一种在山东很普遍的染料。

    而袜子染成这个颜色,也是左梦庚的要求。

    这是左梦庚为将来新军军服改革所做的先期准备。

    左梦庚预计明军军服穿不了太久了,因此已经开始考虑未来新军的军装问题。

    明朝尚红,因此军服多为红、紫等颜色。

    冷兵器时代,这样颜色的军服没什么。但进入火器时代,太明显的军服真的是怕死的不够快。

    结合山东的实地情况,左梦庚决定将未来军装的颜色定为青黄色。

    等印染技术有了一定的进步后,再往更加合理的颜色过渡。

    不管怎么说,这种新型袜子已经取得了头彩。

    左梦庚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换上了新袜子,然后穿着鞋走了几圈,熟悉的舒适感令他非常满意。

    “王部长,让你们服装厂全力生产吧。未来几个月内,全军都换这种新袜子。”

    新产品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可和通过,王秀芹高兴坏了。

    “这一次过来,我带了五万双新袜子,可以先配发给这边的部队。”

    王秀芹解释了一下。

    他们已经给新袜子做过耐磨测试了。

    按照新军的训练和作战强度,一双新式棉袜普通战士最多只能穿三个月就会破损。

    因此袜子要配发的话,必须要每个人三双的配额。这样一来,才能赶得上下一波的袜子供应。

    对此,左梦庚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意了这个规定。

    而且按照他对这个时代的人的认知,一双袜子仅仅穿三个月?

    哼哼,不给你穿三年都是挺浪费的了。

    配发开始,左梦庚随手拿过三双塞到张可大手里。

    “这是你的。”

    张可大抚摸着手中的袜子,感受着新奇的手感,又看到战士们神色如常地领取,内心的波动的可想而知。

    给朝廷当兵的时候,除了兵器和铠甲,其他的东西可都是要自己筹备的。

    不管花费了多少,朝廷都不管不顾。因此许多士兵为了省钱,穿的和叫花子差不多。

    试想这样的士兵,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为朝廷作战呢?

    不像这里,居然连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袜子,都给照顾到了。

    扪心自问,连他都对这里心动了。

第373章 民生

    打下蒙山,消灭白莲教三巨头之一的慕容财,在左梦庚这里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事实上,将白莲教赶入沂蒙山区后,这些反贼的结局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新军要做的,就是遵照左梦庚的计划,依着时间表一步步清剿他们而已。

    还是以前的规律,打完一仗,新军整编一次。

    周游在灵山卫训练的三千人被调过来,正式组建新军第三师第三团和第四团。

    随之而来的,就是军官的大面积调动。

    比如原一师三团的黄三虎和简宗安这一对老搭档,这一次就被拆开了。

    黄三虎升任二旅旅长,而简宗安则被调入三师二旅,担任旅长。

    刚刚消灭了慕容财的惠善辉,则是三师一旅旅长。他的政委搭档,是原二师二团团长艾文坤。

    蒙阴县刚刚修建完毕的军营,顺势成为了三师的驻地。全师满编一万三千人,就地开始整训,接收武器。

    左代亲自押送三师的武器弹药过来的,也带来了军工方面的一些问题。

    “目前军工厂有些太过于臃肿,我们委员会管理起来十分困难。大家的意见是,对军工厂进行再次拆分。火炮工厂就是火炮工厂,火枪则在现有厂房之外,增设新厂。火药厂里面黑火药和雷酸汞分别独立,雷酸汞厂的产品用途,再分出军用和民用两个部分。”

    如今新军的兵工厂规模惊人,拥有员工超过了二十万。

    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法制造出那么多的武器弹药以供全军使用。

    但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决定了,这么大的工业平台只交给几个人的工业委员会直辖,会累死蒋巍、左代等人的。

    “既然如此,你们拿出详细的拆分计划来。还是那一点,保密放在首位。”

    见他同意了,左代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决定放弃军职,专司武器研发和制造,左代还满怀愧疚,觉得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看着他们出生入死是不讲义气。

    可到了今日,左代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了。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怎么就有那么多做不完的工作?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仔细想想,管理着二十多万人的大厂,这一点都不比统帅二十万大军轻松。

    现在左梦庚同意对军工厂进行拆分,分别直接对军部负责,他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不过坏消息还是要告诉给左梦庚。

    “您提出的迫击炮设想,特种部队经过实战后,得出了结论,弹药威力不够。我们又重新试验了一下,增加装药,炮弹就会太重,射程大大缩短。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必须要有新型爆炸药才行。您看,是不是可以把雷酸汞应用到爆炸药中去?”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军队的要求这么严苛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迫击炮弹一共就那么大,只用黑火药的话,威力和烟花也差不了多少。

    明明大家都看出来了,迫击炮是一种非常好的武器,但就是火药跟不上。

    该有哪种新型火药呢?

    雷酸汞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左梦庚做了优化,但雷酸汞的稳定性依旧是一个大问题。用来做迫击炮弹,说不定一个震动,就能让操作的炮手们全军覆没。

    思来想去,左梦庚想到了一个目前对于新军来说,容易得到,威力不错,安全性又稍微好一些的火药。

    “你回去之后,让实验室那边动手,看看将棉花浸泡在硝酸中,会有什么奇效?”

    说着,左梦庚拽过纸,把具体的步骤写在了上面。

    左代愣愣的。

    “棉花泡在硝酸里就能得到新火药?”

    这也太简单了吧?

    废话,新军有硝酸,所以你觉得简单。想想对于如今的整个世界来,即使说给他们听,他们能制出来吗?

    是的,左梦庚掏出来的新式火药,就是火棉。

    因为制造雷酸汞,新军这边已经可以成批量地生产硝酸了。而且硝酸的用途,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发掘。

    可以说,就因为制造雷酸汞,其中所有环节的产物,都在被人们好奇地进行研究。相信假以时日发扬光大后,会完善到化学体系的链条中。

    正是因为有着足够的硝酸,加上山东又是棉花产地,左梦庚才想到制造火棉。

    弄出火棉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改善新军的发射药。

    说不得不久的将来,黑火药将彻底从新军当中消失。

    如今的蒙阴县,已经大变样了。最明显的感受,就是空气中都充满了活力。

    路上看到的百姓,一个个的面庞也都有了血色,扛着各种工具、唱着山歌远去,并不觉得劳动是什么艰辛的事情。

    墙根底下,新军一群高层蹲着吃饭,边吃边晒太阳,顺便讨论蒙阴的发展。

    “截止到这个元月为止,蒙阴的人口增加了三万多。全都是附近乡野跑过来的,强烈要求落户。”

    说起人口增加,党还醇非常自得。

    作为地方官,这当然是一笔政绩。

    “原因呢?”

    左梦庚很关心。

    “还能为何?有活儿干,有饭吃呗。”

    祁彪佳说了原因。

    本来穷乡僻壤的蒙阴能够吸引人口前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边有赚钱活命的机会。

    “这地方要发展,有个大难题,就是缺水。蒙河虽然近在眼前,但那么多水都白白流走了。前一段时间,我们考察了一番,决定在东面的低洼处,建一座水库。那边群山环绕,中间低洼,都不用修筑堤坝,是天然的水库。”

    左梦庚一看地图明白了,党还醇和祁彪佳他们决定修建水库的地方,正是后世岸堤水库所在。

    这个水库是蒙山附近主要供水源头,养活了数十万人口。

    现在趁着附近人少,将水库建起来,乃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儿。

    “有什么困难吗?”

    党还醇如今早已适应了这边的办事方式,张口就道:“钱,粮。去年拨款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要想建水库,就必须要一笔足够的财政支持。除此之外,还有开春的农事,也耽搁不得。”

    对于地方要财政支持,左梦庚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犹豫,更没有拒绝。

    行政委员会现在的财政非常充裕。

    究其原因,就在于去年获取的横财太多。

    其中的大头,就是棉花。

    那些棉田本来可不是新军的,因为白莲教作乱,拥有土地的地主或是被杀、或是逃走,新军捡了现成的。

    光是卖棉花,行政委员会就入账八十多万两白银。

    说起蒙阴的农业,左梦庚更是关心。

    “你们有具体的规划了吗?”

    党还醇知道这是在接受考察,事无巨细,一一说了。

    鉴于蒙阴这地方山多地少,县政府决定对有限的耕地进行集约化管理。蒙河北岸靠近县城这边的土地,主要种植小麦、棉花等作物。

    小麦是粮食,不可或缺。棉花是财源,也不能少。

    而在蒙河南岸的狭长地带,县政府决定在那边种植花生、芝麻、玉米、土豆以及蔬菜等辅助作物。

    “光靠这些,可保证不了老百姓的温饱。”

    左梦庚并不满足,问题犀利。

    党还醇却信心满满。

    “还是你的指点给了我们思路,来年开春后,我们打算借助山里的地形,栽种银杏、山楂、核桃等,个别荒山,还会补种耐旱的树木。总之,要把山地都利用上。”

    山地丘陵地带的农业开发,这可不是简单的课题,左梦庚关心问道:“你们有把握吗?”

    党还醇还真给了他惊喜。

    “秋天的时候,王康宇公亲自带队过来考察过,帮我们做了规划。待开春时,他还会过来帮助我们培育树种和制定栽种方案。”

    好家伙,都学会寻求专家帮忙了。

    左梦庚对这个状况最是满意。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必然能够取得成功。”

    王象晋俨然是这个时代的农业权威,而且懂得山林种植。由他来负责此事,让左梦庚信心大增。

    左梦庚还未察觉到,蒙阴县的做法,正在改变中国传统农业专注于土地的原始面貌,正在像农林牧副渔全方位发展。

第374章 形形色色【感谢Mrs兴的万赏!】

    元月三十日,新城之战爆发。

    当日,孔有德集结七千人猛攻杨御蕃的阵地。

    杨御蕃也是悍将,亲自率领士卒隔着营寨和壕沟与叛军对射。

    一直打到晚上,叛军也没有攻破杨御蕃的壕沟。无奈之下,只好留下两千人困住杨部,转而集中兵力对付山上的王洪部。

    二月初一,叛军集中万余兵力,架起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重重叠叠猛轰王洪所部。

    面对叛军如此凶猛的火力,王洪渐渐支撑不住。没有办法,王洪赶紧派人和叛军讲和。

    所以说,整个吴桥兵变最后变成一片狼藉,和这些明朝文武的乱来是分不开关系的。

    王洪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夜幕中,山下的杨御蕃只看到山上王洪和叛军双方的信使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由得心生警惕,收缩了自己的防线。

    叛军当然也没有讲和的心思,借此机会重新部署了火炮。

    不久之后,叛军突然开始进攻,而且这一次经过重新部署的火炮打的又猛又准。山下的杨御蕃生怕这是王洪在和叛军演戏,根本就不支援。

    王洪独木难支,渐渐开始崩溃,连他自己都夺路而逃。

    消灭王洪部后,叛军占据山顶高处,完成了对杨御蕃所部的包围。

    同一天,叛军用红衣大炮五门、大将军炮三百多门一起对杨御蕃部发动围攻。不但如此,叛军还派遣奸细烧毁了朱桥镇沿途的明军粮草,使得杨御蕃部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即使如此,杨御蕃依旧坚持了一天一夜。

    然并卵,他的坚持等不来什么。

    到了二月初二,眼见拖下去也是一败涂地,杨御蕃触发孤立无援BUFF,开始背水一战。

    叛军本以为稳操胜券,不免大意轻敌,被杨御蕃抓住机会。

    他亲率士兵冲锋在前,架起大炮和叛军对轰,打的叛军阵脚大乱。

    而杨御蕃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手中的三十多门大炮因为连日鏖战,炸膛了二十四门。

    杨御蕃奋起余勇,于初二清晨率领全军扑入叛军中心大营。

    叛军被杨御蕃的勇猛吓到了,混乱不堪,最终被他打开了一个缺口,突出重围。不但如此,杨御蕃部还能保持完整秩序向莱州撤退。

    初一这一天,新任山东巡抚徐从治和登莱巡抚谢琏抵达莱州,随后就迎来了溃逃回来的王洪所部。

    为了掩盖自己临阵脱逃的事实,王洪还谎称杨御蕃所部全军覆没。可随后杨御蕃的信使来回,导致真相大白。

    愤怒的徐从治和谢琏将王洪下狱,同时奏报朝廷问罪。

    待杨御蕃所部退入莱州后,明朝在登莱野外再无一支可战之兵。

    …………………………

    登莱那边发生的一切,并不能影响到新军。

    新军开始大整编,各级军官的调动比蚂蚁搬家还要频繁。

    沈迅也接到了调令,让他交付手头的事情,回军校学习。

    谁都知道,这位连长距离高升不远了。

    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沈迅返回临清。

    半路上,他去拜访了好友左懋第。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沈大将军嘛。”

    一见面,左懋第就开起了玩笑。

    沈迅却有点不敢认。

    “仲及,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左懋第看看自身,没发觉哪儿不对。

    “整体风里雨里的,黑点、瘦点也没什么。你来的正好,我们安山湖的鱼获大丰收,今儿晚上请你吃鱼。”

    经过长达一年的培育,安山湖渔业公司终于迎来了第一波的收获。

    沈迅跟在左懋第身边,看到了平生难忘的一幕。

    上千艘大小船只穿行于湖面之上,数万人团结协作,一网接着一网的鱼获被从水下捞起。

    每一网里的鱼获,都起码有上千斤。

    一边起获,一边过称。仅仅一天,就收获各种鱼获超过三十万斤。

    看着铺天盖地的各种鱼、虾、鳖、螺等,沈迅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么多,啥时候才能吃的完啊?”

    丰收的喜悦洋溢在左懋第的脸上。

    “这才多少啊?告诉你啊,我们这次捕捞,要持续半个月呢。你也别看这些鱼获多,实际上早就被订购一空了。”

    沈迅更加吃惊了。

    “这么多,谁买得起?”

    左懋第掰着手指头给算。

    “你们军方订购了十五万斤,东昌府那边订购了十万斤,临清那边订购了十万斤,济南府那边都要了五万斤。其余的周边也订了不少,再加上矿场、各大工厂的预订,这一批起获,还怕不够呢。”

    沈迅隐约有些明白了,衷心为好友赶到高兴。

    “恭喜你们发财了啊!”

    左懋第双手叉腰,意气风发。

    “参座说得对,这才是为天下苍生谋福之道。只要咱们一直坚持下去,这天下间就不会再有饿死之人。大唐盛世,我看也不会远。”

    两个年轻人看着沸腾的湖面,心旷神怡,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在安山湖住了一夜,沈迅没有再耽搁,搭乘安山湖渔业公司的船直接回了临清。

    到了左庄,他没有先去军营报到。

    这一次回来,他还有十天的假期。

    出征在外多日,最思念的当然是亲人了。

    沈迅回到自家的小院,抬手敲门,院门却自动打开了。

    院子里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在洒扫,累的满头热汗。听到门响,一抬头看到是他,失神的功夫,眼角的泪水就下来了。

    正是他的妻子左氏。

    顾名思义,出身莱阳左氏。算起来,沈迅和左懋第还算是姻亲。

    沈迅从军后,一直远征在外,左氏留在临清独自抚养孩子,万万没想到,沈迅突然回来了。

    良人当面,完好无缺,左氏这是喜极而泣。

    沈迅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她,问道:“均儿呢?”

    左氏一刻不停地打量着丈夫,心潮狂涌,终于感觉这个家有了暖气。

    “在学堂呢。你放心,均儿很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连夫人都夸赞呢。”

    在这边被称为夫人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徐若琳。

    得知自己孩子这么厉害,沈迅宽慰至极,这才想起抚慰妻子。

    窥着四处无人,大手一揽,将妻子抱在怀里,一边温存,一边细语绵绵。

    “我这次回来,是去军校学习的。左右能够在家半年,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左氏闻言大喜,心底的热乎劲如火山一般澎湃。

    “我……我去看看院门关好了没。”

    再次回到左庄,沈迅发现这里有些不一样了。

    首先是不如以前热闹了。

    “哎,厂子都搬走了,大家伙也都跟着走了。要老头子说,少爷就是瞎折腾。大家伙都在这儿,热热闹闹的,多好。”

    半路上碰到老秦头,也不知道这样的牢骚说了多少遍了。

    对于工厂搬迁一事,老秦头十分不高兴。

    人老了,最喜欢热闹。

    热闹就代表着生气。

    几大工厂这么一搬走,左庄足足少了一半左右的人口,老人家就倍感失落。

    沈迅得帮左梦庚说话。

    “没办法呀,咱们的厂子要做大做强,就得需要更大的地方。庄子还是小了些,又没有煤铁,已经不够用了。”

    老秦头不高兴了,指着庄子周围骂骂咧咧。

    “咋就小喽?你瞅瞅,这不都是地嘛。”

    沈迅扶着他慢慢走着。

    “那些可是耕地,要种粮食的。没粮食,人就得饿肚子。参座可是说了,动啥也不许动耕地。”

    别人的话老秦头不当一回事,但左梦庚的话,在他这里就是不能动摇的圣旨。

    “少爷说的,那准没错。”

    沈迅在家休息了三天,赶到军校报到,然后被分到了作战指挥系初级班。

    走进自己的班级,迎面和一人碰上,对面当即露出嘲讽之色。

    “哟,这不是大才子嘛,咋还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混到一起来了?”

    相比对方,沈迅神色寻常。

    “谷二中,往事已矣。当初害的你家破人亡的人也得到了惩罚,如今我是你的袍泽,不是你的敌人。”

    对面那人,正是在莱阳城下被新军俘虏的谷二中。

    当初通过他的话,大家才知道左懋泰的恶行。随后孙元化将左懋泰重惩,也算是给他报了仇。

    那次以后,谷二中经过改造,加入了新军。

    没想到,时过境迁,曾经生死相搏的两人,如今却成为了战友。

    对于这种境遇,两人都只是觉得神奇。

    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新思想改造的功劳。

第375章 渗透【为Mrs兴万赏加更】

    三月的草原,冰雪未消,道阻且长,然并不能妨碍争霸天下的雄心。

    天地辽阔之间,一支大军迤逦缓行,打破了荒原的宁静。

    极远处数千骑飞奔而至,这边同样冲出同等数量的骑兵迎接。

    两边照面后,接了数十骑过来,送入了中军帐中。

    “蒙古勇士恭迎大汗!”

    看着匍匐在地的蒙古诸部首领,黄台吉非常高兴。健步上前,一一扶起,行了抱腰礼。

    “林丹汗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恰如明皇之恶政。我今日来此,就是要为各位讨还公道。”

    经过去年的大凌河之战,后金终于解除了辽西方面的威胁。

    黄台吉便将目光对准了另外一位老对手————林丹汗。

    这位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实在是对不起成吉思汗的文治武功。明明可以作为草原共主,一呼百应,结果却搞的众叛亲离,所有的蒙古人都反对他。

    去年趁着后金攻打大凌河之际,林丹汗东征,席卷了科尔沁一带,给东蒙古各部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不但如此,他居然还杀了漠北喀尔喀诸部派到右翼的使者,让漠北诸部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

    当时黄台吉正在全力应对明朝,只能派出两千骑兵增援,使得林丹汗从容撤走。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因为白灾肆虐,蒙古各部全都遭到了灭顶之灾,损失惨重。

    黄台吉得到情报,林丹汗麾下仅剩马匹四万余、部众不到五万。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击败林丹汗、接管蒙古草原的天赐良机。

    因此就在这个三月,哪怕冰雪未消,他依旧出兵了。

    此时的蒙古草原,各部苦林丹汗久矣。得到黄台吉的征召,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落纷纷赶来,使得黄台吉的可用兵力突破了十万。

    热闹的大帐里,一处角落却冷清的如同这个倒春寒。

    莽古尔泰孑然一身,阴沉地喝着闷酒,仿佛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对他的作为司空见惯,却无一人上前陪同。

    自从去年的事情发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四大贝勒之一,如今已经成为了危险人物。

    大凌河之战时,莽古尔泰麾下的两蓝旗遭遇了重创,损失十分严重。

    而这一战,全因图赖轻举妄动。

    莽古尔泰无论如何,都想要惩罚图赖,出一口恶气。

    孰料黄台吉只是将图赖隔绝,却没有任何惩处措施。说的那些不轻不重的话,有如何能换回两蓝旗勇士的性命?

    这让莽古尔泰十分不满,牢骚不断,言语之中屡屡波及黄台吉。

    黄台吉不时听闻,心底的怒火也越来越盛,决定要让莽古尔泰明白明白,谁才是大汗。

    某日诸贝勒在讨论作战时,黄台吉窥着机会,突然对莽古尔泰发难。

    “有人奏报,你的麾下不听号令,贻误战机,以致损伤,可有话说?”

    莽古尔泰愕然,随即大怒,粗暴地道:“没有这样的事。”

    他还加大了嗓门,喝道:“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嚼舌头,有种来爷爷面前当面对质。”

    大汗面前污言秽语,令黄台吉脸色冰冷。

    “倘若真为诬告,自当严惩。可假若事情属实,莽古尔泰,你可认罪吗?”

    黄台吉的本意是吓住莽古尔泰,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兄弟从此以后老老实实的。毕竟有这件事悬在头上,正常人肯定从此以后会如履薄冰。

    只可惜,他忽略了,对方是莽古尔泰,一个亲手杀了老娘的混账人。

    就在他起身要上马的时候,莽古尔泰一跃而起,咆哮如雷,大嗓门以致于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汗为何单单与我过不去?一直以来我都对大汗非常顺从,难道非要除掉我才痛快吗?”

    光说还不算,莽古尔泰竟然拿起了自己的佩刀,一双虎眼死死盯着黄台吉。

    周遭众人大惊,侍卫们更是上前,将黄台吉团团护住。

    莽古尔泰的同胞弟弟德格类吓坏了,直接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莽古尔泰,你疯了?汗王面前岂可持刀?”

    莽古尔泰的凶蛮劲上来了,噌地一下抽刀出鞘,吓的德格类连连后退。

    “混账东西,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大汗面前持刀已经是大不敬了,这下抽刀出鞘,性质可就变了。

    代善一声唿哨,周围游骑立刻围拢上来,刀箭齐出,全都对准了莽古尔泰。

    看到这一幕,莽古尔泰才赫然发现,原来在族人心目中,他这个大贝勒什么都不是。显然,只要黄台吉一声令下,这些人绝对会将他射杀当场。

    不但如此,他带过来的贴身侍卫等,也都被下了兵器,严加看管起来。

    黄台吉表面沉静,内心的喜悦却翻涌不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是真正的女真共主。

    而被团团包围的莽古尔泰,能感受到的则是,天大地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黄台吉并不放过他。

    因为这是一个极好的立威机会。

    “莽古尔泰,汝母富察氏虽有罪责,然父汗已有定论。你却邀幸献媚,不顾人伦,杀母之举禽兽不如。可见你目无纲常,早已有之。倘不惩处,何言纲纪?”

    骂的是莽古尔泰,黄台吉的眼睛看向的却是代善。

    因为当初传闻莽古尔泰的母亲富察氏和代善眉来眼去,似有私情,所以努尔哈赤才做出了惩处。

    而代善连续两次在这种问题上出过丑,才失去了继承大汗的资格。

    现在黄台吉旧事重提,要处置莽古尔泰是一方面,也是借机威压代善,令这个大哥俯首帖耳。

    果然,代善的姿态愈发低了,主动道:“大汗,莽古尔泰犯大不敬之罪,必须重惩,方能以儆效尤。”

    既然代善开了口,其余的贝勒们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经过商议,莽古尔泰被夺去和硕贝勒爵位,降为多罗贝勒,还被削减了五个牛录,罚银万两、甲胄、雕鞍马十匹、素鞍马两匹。

    可以说,经过那一次冲突,莽古尔泰一下子从四大贝勒之一,变成了后金当中边缘人物。就连他自己麾下两蓝旗的人,都对他避而不及。

    此时的莽古尔泰,除了少数亲信,俨然孤家寡人。

    眼瞅着黄台吉和蒙古诸部首领把臂言欢,莽古尔泰郁气更甚,干脆独自离开。

    秦桧都能有三朋友呢,莽古尔泰再落魄,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一个女人带着仆人,走进了他的帐篷。

    “莽古尔泰,你为何与大汗起了冲突?”

    看到来人,莽古尔泰罕见地没有暴怒。

    因为来人是他的亲妹妹莽古济。

    莽古济最先嫁给哈达部吴尔古代,也就是王思仪的叔叔。在吴尔古代死后,莽古济被黄台吉出于政治考量,嫁给了蒙古敖汉部的琐诺木杜棱。

    这一次敖汉部响应黄台吉召唤,前来会盟,莽古济也跟随琐诺木杜棱前来,探望自己的哥哥。

    “黄台吉想要我的命,难道我就该死吗?”

    面对自己的妹妹,莽古尔泰终于暴露了软弱的一面,大肆牢骚。

    莽古济一个女人家,面对这种局面根本无计可施,慌乱间,不免求助于自己带来的人。

    “吴先生,可有什么办法,救救我的兄长?”

    莽古尔泰豁然抬头,才发现莽古济带进来的汉人,竟然不是奴隶。

    那是一个年轻人,颇有些眉清目秀,和一般汉人奴隶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神色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他是谁?”

    面对莽古尔泰的诘问,年轻人迈步向前,坐在了莽古尔泰的对面。

    “一个能救你的人。”

    莽古尔泰眼睛眯起,杀机毕现。

    “莽古尔泰是山林中的猛虎,轮不到怯弱如鸡的汉人施舍。”

    年轻人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猛虎也有沦落平阳的时候,没有帮助,变成死虎为时不远。”

    莽古尔泰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

    “狗奴才,竟然敢在爷爷面前嚣张。”

    年轻人还是那么从容。

    “大贝勒就算杀了在下又能如何?在下不过先一步去地府,多等大贝勒几日而已。”

    征战沙场、杀人无算的莽古尔泰,平生第一次手抖了。

    只因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话没有半分错误。

    他只是鲁莽,又不是傻子,焉能不知道屠刀已经悬停在了自己的头上。

    堂堂的努尔哈赤之子,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究竟该何去何从?

第376章 新技术、新战术

    “这个林丹汗啊,真给他的祖先丢人。”

    结束了蒙山围剿,新军主力移师,又将尼山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并没有立刻攻山,而是三个师同时进行整编。

    这次整编过后,新军将拥有完整编制的师三个,正规军总兵力达到五万五千人。

    而第四师则已进入计划,但何时开始组建,还要等待时日。

    部队整编的日子,左梦庚等人也没有闲着。各地的情报陆续传来,也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首先就是蒙古草原。

    随着黄台吉汇合蒙古各部征讨,黄进家族的后裔、蒙古名义上的真正领袖林丹汗,立刻望风而逃。

    先从宣府跑到河套,再一看黄台吉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干脆越过黄河,直接跑到青海去了。

    这一下倒是把黄台吉坑的不轻。

    他纠集了十万大军,一心想着一战而定蒙古,可林丹汗跑的比兔子还快,倒是让后金白白浪费了粮草。

    后金遭遇了困境,因为战线拉的太长,已经开始断粮断水了。

    迫于无奈,黄台吉只好带兵直扑宣大,找明朝打秋风。

    后金兵临宣大,一下子就给处于困境的山西义军解了围。

    张宗衡听闻老家有难,哪里还顾得上义军,立刻率军回师。

    趴在城头上,看着长城外铺天盖地的满蒙联军,张宗衡也麻爪了。

    以目前宣大的兵力,根本就挡不住。

    幸好这一次黄台吉不是来进攻的,而是打秋风。

    黄台吉派人通知宣大文武,立刻派遣商贾前来贸易,并且交出逃入明朝境内的察哈尔人。否则的话,那就真的攻城了。

    宣大文武无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但送还了逃来的察哈尔人,还将原本要给林丹汗的市赏转赠给了后金。

    后金获取了大量的粮食布匹金银后,方才撤军。

    因为这事,宣府巡抚沈棨被崇祯砍了脑袋。

    沈棨也算是个人才,被抓捕入狱后,给自己辩解,说犒劳的对象是蒙古哈喇慎部,并非后金。

    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骗得了崇祯,于是沈棨被以“明明以国号下与逆奴并列并誓,又给之金帛等物,尚敢修饰,损威辱国,专擅欺君”的罪名斩首。

    左梦庚知道,林丹汗这一次西逃,就再也没能回来。

    等察哈尔部回归的时候,已经向后金彻底投降。

    后金在蒙古方向再无敌手,可以将全部的力量用来对付大明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

    但祸兮福所伏,好消息也随后而至。

    左代再一次来到沂蒙,带来了新式弹药。

    “参座,您看,这是我们装备部发明的新玩意。用这东西进行弹药的引爆,安全了许多,性能也更加稳定。”

    左代给左梦庚看的是什么呢?

    雷管。

    一个自从雷酸汞诞生后,就会顺理成章出现的东西。

    饶是如此,装备部研发出雷管,还是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

    在雷管面世之前,新军的爆炸弹药引爆,用的就是简易的火帽。

    比如炮弹里就是安放了火帽,发射时在前面装入撞针,然后通过弹头碰撞时撞针的撞击,来用火帽引爆火药。

    这种方式非常的不安全,有的时候稍微一个搬动不规范,就可能引起炮弹爆炸。

    不少士兵都因为这件事而受伤、牺牲,也让炮兵当中戏言:搬弹弹、炸蛋蛋。

    现在有了雷管,就可以取代火帽,使得炮弹的安全性大增,能挽救不少士兵的生命。

    “除了炮弹,我们还在手榴弹中使用了小型雷管,效果同样很好。”

    测试立刻展开,当着全军团级以上军官的面。

    效果嘛自然不用多说,好的惊人。

    使用了雷管引信的炮弹,主要是可以设置一个延时开关,能让操作的人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即使出了问题,旁边的人也能够迅速疏散。

    至于手榴弹就更不用说了,使用了雷管后,真正地能够做到延时引爆,也不怕士兵在摸爬滚打的时候无意触碰了。

    “左大部长,这好玩意儿啥时候能够装备全军?”

    贾云志逮着左代开始催货。

    他是炮兵负责人,是最大的受益者。

    左代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一次通过参座验收,我们装备部立刻责令各厂加速生产。最多一个月,给你们把炮弹全换了。”

    贾云志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左梦庚则把雷管交给各个军事主官,道:“这玩意儿不但可以用在炮弹、手榴弹上,用来制作爆破炸药也很好用。你们带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将他发扬光大。”

    后世工程建设中,雷管可是爆破的利器。

    新军作为新生力量,上上下下对于新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雷管成为了他们新的玩具。

    这段时间,残酷的莱州攻防战正在上演。

    而对于这场战役,新军这边时刻关注的同时,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进行研究。

    莱州攻防战从二月初三开始,由孔有德亲自统军。

    叛军步兵九万人,骑兵一万人,主力皆是辽镇诸岛投靠而来的前东江镇将士,更有不少骁勇善战的蒙古人和女真人。

    叛军将莱州城团团围住,两个大营分别驻扎在莱州城西的福禄山和城东的砰儿坡。

    而莱州的守军人数,则只有四千多人。

    所幸东江镇刚刚反叛之初,莱州知府朱万年就做了完全的准备。

    莱州城内军械齐全,火器数量不菲,城防也做了加固,加上登莱本地百姓对东江镇仇恨入骨,抵抗决心坚定。

    二月初五,叛军从演武场发兵攻打莱州城东北角。

    叛军以俘虏的平民百姓为前驱,迫使他们搭架云梯或者手持盾牌去填城外的壕沟。同时数百门火炮对着城头猛轰。

    守军针锋相对,同样以火炮还击。硝烟弥漫、地动山摇当中,叛军持续了一天的攻击都被打退,死伤惨重。

    二月初九,叛军第二次进攻,结果再次遭遇惨败。

    叛军还有一名身穿蟒衣的大将死于守军的炮下,至于是谁,守军不知,叛军没说。

    经过这两仗,叛军发现硬攻并不能成功,于是改变策略。

    从二月十日开始,叛军开始围着莱州城挖掘壕沟和隧道,同时修筑和城墙同高的炮台。

    莱州攻防战进入最惨烈的阶段,守军和叛军开始对城墙和壕沟进行一寸一寸的争夺。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每一条壕沟都塞满了尸体。

    整个二月和三月,壕沟和隧道成为了攻防战的主题。

    “无论是守军还是叛军,都拥有数量众多的火炮。倘若不使用壕沟的话,暴露在火炮轰击之下,绝无幸理。”

    柳一元回军校教书去了,参谋部目前是左永负责,他着重提到了壕沟的问题。

    其他人对这个观点并无异议。

    “这给我们提了醒,将来我们面对这样的敌人时,也要注意坑道建设。”

    左荣未雨绸缪,已经想在了前头。

    虽然在火枪上,新军拥有着跨时代的优势。但在火炮领域,新军的火炮除了材质更好之外,其实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也就是说,这样的交战之下,新军的士兵肯定也会被敌人的火炮打击到。

    而躲避火炮轰击最好的办法,就是坑道。

    “明军和叛军的火炮多为实心弹,即便是开花弹也没有爆炸效果,因此坑道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参座,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全军上下要花大力气学习坑道技术,减少我们的伤亡。”

    茅元仪不说,左梦庚也有此想法。

    他看向赶来的张延。

    “要想建造坑道,必不可少的就是挖掘工具。目前我军尚未配备,而且明军和叛军的挖掘工具也差强人意。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工具制造方法,你记下来,回去之后找厂子做出来。”

    听左梦庚又有新东西了,张延连忙凑上来。

    其他人也都期待不已,毕竟左梦庚每次拿出来的新东西,都被证明非常有用和厉害。

    随着左梦庚的动作,工兵铲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第377章 医学和精工【机智如我,没看国足】

    之所以想着打造工兵铲,一个是挖掘工事需要,还有一个,是为了弥补新军的近战武器不足。

    新军的刺刀足够锋利,但刺刀只能攒刺,无法劈砍。

    这就限制了新军在肉搏战中的发挥。

    而有了工兵铲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工兵铲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全能利器。

    关于接下来作战的战壕问题,左梦庚亲自动手,写了一份教材,命令发放全军。同时亲自教导团级干部,又让他们回去之后传授下去。

    明末的战争,不光是火器横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一战的影子。

    比如堑壕的使用,就十分复杂和科学。

    当然了,在左梦庚这里,这个时代的堑壕技术还是小儿科级别的。

    最起码新军上下看了他的堑壕思路,一个个都惊为天人。

    就在沂蒙山区火热练兵的时候,临清那边传来坏消息。

    李邦华病倒了。

    左梦庚赶忙卸下事务返回,却发现情况要严重的多。

    “叔父从数日前就腹痛如绞,找了许多大夫看过,都说是肠痈之症。究竟能不能活,全看天命。”

    李日宣站在床头,看着李邦华昏迷的状态,流泪不止。

    其余人等,也都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左梦庚打量一番,发现李家请来的大夫,全都是传统的中医。

    至于李邦华所患之肠痈……

    有那么一刻,他联想到,会不会是阑尾炎。

    但左梦庚稍微懂一丁点医术,知道在古代阑尾炎确实被叫做肠痈,但肠痈和阑尾炎又不是一回事。

    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教专业人士。

    “速速去请了邓玉函先生来。”

    傅以渐立刻领命而去。

    邓玉函来的很快,而且还带来了不少人和器械。

    看来傅以渐已经将情况和他说明了。

    “中恒,我可以给孟暗先生检查一番吗?”

    看到左梦庚叫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在场的大夫们一个个脸色难看。

    一个老头更是气的哼道:“左将军难道不信老夫等人的医术吗?番邦蛮夷,焉能与我中华杏林相提并论?”

    紧急时刻,左梦庚也没心情跟这些人耗费唇舌。冰冷的眼神看过去,毫不留情面地训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病患就在眼前,尔等可有解决之道?既没有,又傲慢自大,可有仁慈之心?”

    几个大夫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老脸青红皂白。

    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以结果而论了。

    邓玉函并不去管旁边的争吵,早已换上了干净的医护服,甚至还带上了帽子和口罩,然后才走到李邦华面前。

    此时的李邦华早已痛的几欲昏厥,更是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邓玉函在他身旁坐好,探出两根手指,在他的肚腹上来回按压。

    “孟暗先生,是这里痛吗?”

    “不……不是。”

    “这里呢?”

    “不……不是。”

    “这里呢?”

    “呃……嗯……”

    邓玉函点点头,明确了症状,起身来到左梦庚身边。

    “中恒,确信了,就是阑尾炎。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割除掉患病部位。否则的话,孟暗先生会有生命危险。”

    左梦庚吓了一跳。

    “你……你能做阑尾炎切除手术?”

    邓玉函才更吓到了。

    “你居然……居然懂得阑尾可以切除?”

    左梦庚这才发觉自己暴露了,忙转移话题。

    “邓先生,我是说,你们具备做手术的条件吗?你要知道,万一发生感染……”

    邓玉函拉过一个小姑娘,笑道:“当然,对于细菌的认识,我们可是一直在做呢。通过你教导的方法,我们已经得到了高度酒精,消毒效果良好。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剖过那么多……嗯嗯……不会有任何意外。”

    那小姑娘,赫然是陆安。

    “哥哥,相信我们吧。”

    左梦庚知道,阑尾炎最好的救治办法,就是切除。

    既然事关李邦华生死,邓玉函又有把握,没道理不做。

    “那就拜托你们了。”

    回过头来,左梦庚对李日宣和李邦华的老妻道:“孟暗先生情况危急,必须立刻安排手术。邓玉函先生会亲自主持,切除掉孟暗先生患病的部位。这样一来,才能挽救孟暗先生。”

    一听这话,李邦华的老妻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切人?

    让她一下子联想到了菜市口。

    几个老大夫更是激动,纷纷涌上来。

    “左将军,自古从未听闻此等疗法,怕不是西洋邪术,欲害我中土百姓性命?”

    对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左梦庚实在懒得和他们纠缠,对侍卫吩咐道:“全都轰出去。”

    想了想,又觉着这是一次宣传正确的医学知识的机会,忙在那些老大夫当中点了两个人。

    “既然你们觉得不可思议,那便作为代表留下,现场观摩阑尾炎手术是如何做的。”

    本来闹腾不休的大夫们听说可以留下来观看,立刻都安静了。

    不相干的人被清走,留下来的两个大夫却浑身发颤。

    估摸着是在想,看了西洋邪术,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毒害?

    不过见左梦庚也在,多少还是安心了一些。

    这个时代也没办法建立完全合乎标准的实验室,只能做大致的清理。

    邓玉函让李家人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又让陆安带着人进去仔仔细细地做了消毒。

    “几位,你们在手术室内也要遵守规则。毕竟人命关天,不容乱来。”

    邓玉函地道的中国话多少让两个观摩的大夫安心下来,他们在邓玉函助手的帮助下穿戴好防护服和口罩,跟着左梦庚一起,走进了这个世界上第一间手术室。

    此时的李邦华已经被褪去上衣,抬到了中间的病床上,在病床的周围,还点燃了许多蜡烛。

    这些蜡烛都放在玻璃罩子里,不用担心烟尘飘散。而且在不同的角度上,还放置了精心安排好的玻璃镜子。

    左梦庚知道,这是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做到最好的照明措施了。

    邓玉函来到位置,全身都包裹的十分严实。先是拿起一个玻璃小瓶,打开后将针头插入其中,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抽入到了针管当中。

    医用针头和针管,早已被制造出来了。

    左梦庚在精工领域一直大力投入,鼓励工匠们推陈出新。

    如今的医用针头虽然还做不到像后世那么精细,但已经足以应用了。

    邓玉函小心翼翼地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入到李邦华的体内,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大约五六分钟后,李邦华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说明他已经陷入了没有知觉的昏迷状态。

    “这……这是麻沸散?”

    看到这一幕,老大夫惊为天人,就差要冲上去一看究竟了。

    左梦庚忙拉住他。

    “不是麻沸散,是麻醉剂。”

    这种麻醉剂当然不是后世的麻醉剂,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出来。

    说起来这种麻醉剂的出现,也是一个偶然。

    邓玉函从欧洲来到中国的一路上,收集了许多植物。其中在非洲东海岸得到的一种植物,据他说可以令人和动物陷入昏迷状态。

    左梦庚听了后,顺势问道:“那可以不可以用这种东西来帮助止痛呢?”

    邓玉函愕然之后,大喜过望,立刻开始了对这种植物的培育。

    如今这种植物,只有在邓玉函的院落里才有。

    而无论是他,还是左梦庚都不知道,这种植物是原产于坦桑尼亚的催眠花。

    正是靠着提取的催眠花的精华,经过反复研制和试验,邓玉函得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份天然麻醉剂。

    没有这东西,就无法给李邦华做阑尾炎切除手术。

    而手术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左梦庚、邓玉函和助手们全都稀松平常,倒是那两个大夫看的摇摇欲坠,几欲呕吐。

    毕竟把一个人开膛破肚,还要割除肠子,这怎么看比酷刑还要可怕。

    不是事先知晓,万难相信,这居然是在救人。

第378章 医学院

    阑尾炎手术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小手术。

    只需要明白其原理,和做好必要的工作。

    “我们研究发现,细菌是造成感染的源头。所以只要做好消杀工作,这样的手术就能做到万无一失。之前有受伤的士兵,我们也是这样处理伤口的,伤愈的效果非常好。”

    好久不见,陆安蹿高了一大截,俨然大姑娘了。

    看她有条不紊说话的样子,左梦庚已经无法和那个在船头哇哇大哭的小丫头联系起来了。

    “你知道你的发现,代表着什么吗?”

    陆安莫名,只是道:“能救更多的人命?”

    这个丫头啊,思想真是单纯。

    左梦庚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回去写一篇你的研究文章吧。”

    陆安是乖巧的孩子,对左梦庚无条件信任。左梦庚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根本不知道,左梦庚让她做的,是将她的发现以文字的形式保存下来。

    将来,陆安会因为她的发现名垂青史的。

    阑尾炎是小手术,但产生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那两位全程观摩了手术的大夫,即使出了手术室都没有清醒过来。

    “世间竟有此等神术?”

    “肠痈之症居然如此?”

    直到邓玉函做完清洁工作出来,两人立刻围了上去,再无先前的傲气。

    “邓先生,先前您施刀切肉,为何病人却安然无恙?”

    年纪大的大夫居然最急切,也问了一个很想不通的问题。

    邓玉函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直接做了解释。

    “孟暗先生发病的部位,是一截没有什么用处的肠子,中恒为其命名阑尾。我们经过研究发现,人的身体即使缺少了这一段肠子,也不会对生命造成什么损害。”

    “这……”

    两个大夫呆立当场,显然要消化这个知识,尚需一点时间。

    可实打实的现实就在眼前,他们刚才也观察过李邦华的情况,还亲自把过脉。

    经过手术后的李邦华脉象平稳,只是麻醉的效力还在,因此没有苏醒罢了。

    和之前腹痛如绞、脉象紊乱的状况截然不同。

    稍大的大夫抚须长叹。

    “想不到西洋之医术,竟有如此巧夺天工之妙。”

    邓玉函摇头失笑。

    “这不是欧罗巴的医术。”

    他指着左梦庚道:“中恒说,此乃中西结合之术。其中大部分学识,都是在这里产生的。”

    邓玉函并非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他带来的医学知识,大多集中在人体认知上。其余的东西,都是从左梦庚这里得到灵感后,由他带着助手们一点一点研究和积累起来的。

    最起码麻醉剂这种东西,如今在欧洲也是没有的。

    欧洲的医生们如今给人手术,为了让病人昏迷,采取的办法是什么呢?

    放血。

    当病人失血到一定程度,自然也就昏迷了。

    至于失血过多……

    那就是蒙上帝的召唤了。

    听闻这等神奇的医术并非蛮夷之学,两个大夫心底最后的芥蒂都没有了。不约而同地,两人一起对邓玉函抱拳施礼。

    “我二人对邓先生的医术钦佩之至,恳请追随先生学习,还请应允。”

    “这……”

    邓玉函等人搞的医术,一直都是在小圈子里。没想到今日居然得到了外人的认可,还要学习。

    但这种事他做不了主,不由看向左梦庚。

    两个大夫明白过来,又跑到左梦庚面前。

    年老的先做了自我介绍。

    “左将军,在下毕荩臣,曾入太医院,亦和王康宇公交好。还请左将军应允,在下当持弟子之礼,绝不外传。”

    左梦庚恍然,神情崇敬。

    “哎哟,竟是致吾先生当面。”

    那大夫一愣,面露喜色。

    “将军竟知晓在下?”

    左梦庚哈哈大笑,说的话却情真意切。

    “致吾先生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山东百姓人人称道,晚辈也是久仰许久了。”

    这毕荩臣乃是明末山东名医,医德高尚,为人厚道。对求医者,不分豪富贫贱,依次诊治。对预约病人,向不违约,常带些成药给病家,不索高价。

    而且医术精湛,尤其是临床方面成效斐然。

    他还是治痘和伤寒方面的专家,留下了许多重要的医药配方。

    王象乾的父亲就曾经过他的妙手,服药三剂便痊愈。

    浑没想到,这样的医术大能居然也被手术所折服,要跟随邓玉函学习。

    另一个大夫叫渠求成,在东昌府小有名气,算是毕荩臣的师弟。

    两人的心思一致,对于手术有着极大地求知欲望。

    本土的医学者不故步自封,愿意学习新东西,这对于左梦庚来说,当然是很大的好事。

    他向邓玉函问道:“你们的医学小组,如今有多少人了?”

    邓玉函如实相告。

    “有三十多个年轻人愿意跟随我学习。陆安和其中的三个人在研究细菌、细胞等微生物,还要一些在跟随我学习临床和护理。当然,我们也没有放弃对中国医术的研究。”

    左梦庚的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医学很重要,不光能够救人,还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如果医学足够昌盛的话,我们人类的寿命就会取得突破。除此之外,还能够大大减少死亡。这么重要的事业,只靠你们这些人是不够。我建议你们能够组建一所专门研究和传授医学知识的学院,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出来。”

    毕荩臣和渠求成有些错愕,邓玉函却目露神采。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专门的医科学校,就像其他的学校一样,一定可以诞生许多许多的医生出来。”

    这一下毕荩臣和渠求成也听明白了。

    他们的触动才是最大的。

    一直以来,中医的传承都是靠传帮带。后来者的水准如何,除了靠自身的天赋外,还要看老师的教导水平和意愿,又没有成系统的教学体系。

    这就导致了中医和许多其他的技艺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许多医术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可儒学却一直传承不绝,并且始终兴盛。

    原因何在?

    除了统治阶级的力捧之外,和遍布天下的学堂也分不开关系。

    假如医学能够像儒学一样教导和传承……

    毕荩臣和渠求成立刻道:“左将军心怀苍生,实乃我辈楷模。我等不才,恳请共襄盛举。”

    左梦庚要的不就是这个嘛。

    “二位有此壮志,善莫大焉。不过医学之道,浩如烟海,只靠我们这些人必定力为之穷。还请你们多多联系有志之士,一同加入到医学院中来。”

    毕荩臣和渠求成心悦诚服,立刻赶回去联系同仁了。

    邓玉函却没有放左梦庚走,而是拿出一封书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濠镜总督罗郎也送来了一封信,想要求购我们的钢琴,这笔生意要不要做?”

    远在澳门的葡萄牙总督居然想要购买钢琴,这让左梦庚颇为意外。

    他看了信才知道,原来有在松江府的传教士回到濠镜后,把钢琴的样子讲述给了罗郎也。

    罗郎也被传教士极尽天花乱坠的描述吸引了,立刻派人赶赴松江,实地看到了钢琴。

    而钢琴也用其完美的表现征服了葡萄牙人。

    罗郎也最想要的,就是在自己的住宅、教堂等各个地方摆上一架钢琴,时时刻刻聆听到这种乐器之王的演奏。

    得知钢琴产自山东,于是亲自给邓玉函写了信,希望能够购买这种乐器。

    左梦庚对于钢琴的魅力是丝毫不怀疑的,有人求购也不令他意外。

    他关心的是……

    “钢琴的产量如何?”

    邓玉函微微一笑。

    “这正是我需要你来做决定的原因。我想……不如我们去工坊看一看。”

第379章 奢侈品

    各大工厂搬迁之后,左庄安静了许多。

    不过这里并非就此没有了产业,有一些不需要大规模生产、也不怎么消耗资源的工坊,还是放在了左庄。

    比如钢琴工坊,就是其中之一。

    “钢琴虽大,但各种部件都十分精巧,而且工序复杂,只能靠我们手工制作,因此产量十分有限。”

    钢琴作坊的负责人叫刘春瑜,原本是杨贵的徒弟。

    不过和杨贵纯靠力气吃饭不同,刘春瑜的手艺十分精巧。

    他能用肉眼做出针管来,成为了工匠当中的传奇。

    鉴于他的心灵手巧,被邓玉函要来,担任了钢琴作坊的负责人。

    钢琴作坊不单单只是制作钢琴,这里更像是部件加工中心。其他工坊需要的精密灵巧部件,都由这里负责制作。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个时代精巧的部件只能靠手工制作,手艺不到一定程度的匠人,连作坊的门都进不来。

    说起钢琴的制作,刘春瑜道尽辛苦。

    左梦庚在工坊里见到制作好的钢琴,十分精美。

    使用云杉制作的外壳,又用了最上等的烤漆,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去,琴身都在泛着夺人心魄的流韵。

    象牙制作的白键和乌木制作的黑键形成鲜明的对比,充满了玄奥的气息,每一颗的造价都很惊人。

    为了绝对的音准和音效,要求每一个部件都必须绝对精密。

    光是一个音板,就需要耗费三名工匠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制作出来。

    这哪儿是什么乐器啊?

    这分明就是世间最美丽的艺术品。

    邓玉函也道:“如此精美的东西,即使不用来弹奏,放在殿堂的一角,也会让最美丽宏伟的教堂增添光辉。”

    这话非常符合左梦庚的心意,他笑着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么绝顶的艺术品,需要一个怎样直观的价值呢?”

    “这……”

    邓玉函有点为难了。

    谁都知道钢琴价值不菲,但真要为其制定一个价格,还真的难以估量。

    左梦庚却打定了主意。

    “那位罗郎也总督是个有钱人吗?”

    邓玉函老实道:“能被王室派来担任总督的人,一定是付出了昂贵代价的。”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既然那个罗郎也能够在欧洲花费巨资贿赂,买到了濠镜总督的职位,自然是一个有钱人。

    是的,这个时代欧洲许多海外官员的任命,都是花钱买来的。

    虽然欧洲人热衷于开拓海外,但这个时代远行的死亡率实在太高。只有敢于冒险的人,才会选择去海外博取富贵和荣耀。

    既然是一个有钱人,左梦庚更加明确自己的想法了。

    “一个拥有着巨大财富的人,一个贵族,自然需要一件世间顶级的乐器来彰显他的不凡。邓先生,您觉得,我们的钢琴作价五百两白银,如何?”

    “嘶……”

    作坊里所有人都眼珠子红了。

    谁也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真有人愿意花五百两银子买这么一个玩意儿?

    其实只有左梦庚清楚,作为大航海开端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因为获取财富太过于容易,所以在豪奢浪费上也丝毫不手软。

    而他们挥霍的财富,都用来成全了法兰西、意大利、德意志等其他欧洲国家的崛起。

    挥霍成性的葡萄牙人,对于五百两银子的东西,只要打动了他们的心,他们肯定会舍得打开荷包的。

    “你们连日累夜的劳作难道不值钱吗?为了让每一个部件都变得完美,你们的付出不值钱吗?让这么美妙的纶音降临世间,你们的贡献不大吗?是你们让世间最完美的乐器诞生,是你们创造了能够与上天沟通的神器。拥有这架钢琴,就等于拥有了和神灵交流的通道。你们说,这样的钢琴,难道连区区五百两银子都不值得吗?”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制作出来的钢琴,第一次发现,怎么会有一种十分陌生又不可亵渎的高贵感呢?

    看到他们的样子,左梦庚内心窃笑。

    这个时代纯朴的人啊,对于商品销售还没有摸到门呢。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钢琴的定价就是五百两银子。毕竟这种乐器并非普通人可以触及,卖的便宜了反而对不起自己。

    而能够买得起的,又怎么会在乎它是三百两还是五百两呢?

    “邓先生,劳烦你给濠镜总督回信吧。将钢琴的价格告诉他,如果他还有意愿的话,我们会承担运费以及售后服务。”

    如果那个濠镜总督真的愿意花费五百两白银购买钢琴,左梦庚不介意让他享受一把上帝的待遇。

    邓玉函没有质疑,而是记下了这件事。

    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春瑜等人。

    如果钢琴真的能以五百两银子卖出去,他们这个工坊不但有了收入,还是丰厚的收益。

    今后不但不再需要行政委员会拨款,说不定还能赚钱。

    左梦庚并没有告诉他们,钢琴当然是一个盈利非常丰厚的东西。

    这个年代的手工钢琴,基本上就是一年只开一次张,一次开张吃一年的产品。

    但在商品社会里,这种奢侈品又必不能少。

    因为其中的纯利润非常惊人,卖一万双袜子也不如一架钢琴值钱。

    左梦庚来到钢琴作坊,掀起的动静可不小。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的作坊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参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左梦庚停住,笑问道:“你不会想给我送钟吧?”

    只一句话,惹得小姑娘不停跺脚。

    “是……哎呀,不是……是……嗯……”

    众人大笑,都被她可爱到了。

    钢琴作坊的隔壁,就是钟表作坊。

    相比起钢琴作坊的闭门造车,钟表作坊早已实现了自负盈亏。

    毕竟钢琴这东西只有懂得音律的人才会喜欢,偏偏价格又过于昂贵,因此受众面太窄。

    座钟虽然也不便宜,可知晓时间又是每个人都必须的。因此条件允许的家庭,都会选择购买。

    靠着售卖座钟,钟表作坊一年能入账数千两纹银。

    目前钟表作坊共有工匠十五人,去除掉成本和上缴行政委员会的利润,最普通的工匠每年都能有八十两银子的薪酬和分成。

    这个收入,即使在整个阵营内部,都是高的吓人的。

    因此许多工匠做梦都想要进入钟表作坊。

    奈何钟表的工艺要求,甚至还在钢琴之上,没有技术和天赋的人是没有希望的。

    这一年来,钟表作坊挑挑选选,也只增加了五十名工匠。

    而这个人人艳羡的工坊,负责人就是眼前害羞的小姑娘柳欣悦。

    她是柳佶的妹妹,柳一元的姑姑,却没有大家闺秀的娴静。随着左梦庚的倡导,临清这边的风气越来越开放,柳欣悦如同出笼的鸟儿,见识了太多新鲜的事物。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在打磨金属部件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指甲盖大小的发条,她只靠着简单的工具就能制造出来,折服了所有同行。

    如今的柳欣悦不但是钟表作坊的负责人,还是一级工匠,距离大匠师只有一步之遥。

    她给左梦庚看的好东西,还真的是好东西。

    端端正正地呈放在左梦庚的掌心,大小也和掌心差不多。上面镶了一层带着弧线的玻璃罩子,但下面的表盘清清楚楚。

    时针、分针、秒针运转的同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这是一块怀表。

    当座钟制造出来时,左梦庚就提到过钟表的小型化问题。

    他给出了怀表、手表的具体概念。

    没想到经过一年多的攻关,柳欣悦等人终于拿出了成品。

    “这块表上足一次发条,可以运行两日。重新上劲儿的话,只需要拧动这个小螺栓就行。”

    左梦庚细细观察,甚至还在柳欣悦的帮助下打开了后盖,将里面的结构看的清清楚楚。

第380章 订单

    十五世纪,怀表就由德国纽伦堡的匠人彼得·亨莱因制造出来。

    如今在欧洲,怀表已经成为了上流社会人士的常见用品和装饰。

    邓玉函和罗雅谷在欧洲时,没少接触怀表。因此在柳欣悦等人研制的过程中,提供了许多帮助。

    这也是钟表作坊仅仅用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弄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块怀表。

    而且相比欧洲的怀表,钟表作坊的作品有许多创新和超越的地方。

    就比如玻璃罩子,是目前欧洲做不出来的。

    怀表为何会有一个盖子?

    最初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怀表放置在口袋里时,表针不会被碰到,以免出现计时错误。

    这里的怀表用了玻璃罩子,即使不用盖子,也不会担心类似的问题。

    观看了怀表里面的器件,左梦庚发现,其中很多零件都采用了合金技术。

    柳欣悦解释说,这么做是为了保证零件的强度。

    而且他们的做法,已经被整理出来,在其他工厂里进行推广了。

    虽然合金的原理目前工匠们还不能完全掌握,但基本上已经知道了,可以通过合金的办法,改善金属的性能。

    虽然怀表目前还不能做的完全的小,但已经完全足够实用了。

    鉴于这一点,左梦庚问道:“你们目前的产量如何?”

    柳欣悦如实回答。

    “目前我们有工匠四十八人,又新招募了三十人。通力合作的话,五天就可以制作出一只怀表。”

    这效率……

    左梦庚很不满意,提出要求。

    “接下来你们要想办法在器件的制造上,更多地采用机械制造。这样一来,你们的生产速度才能大大提升。”

    即使他不说,柳欣悦等人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怀表现在之所以全靠手工制作,只因为各道工序还不成熟,大家都在摸索当中。

    其中一些部件又过于精巧,并没有足够精密的机器用于制造。

    不过这里的工匠都是经过学堂教育的,十分相信机械的力量,已经在逐步改进当中了。

    左梦庚观看了他们工作过程,发现问题还是出在计算和工艺上。

    尤其是工艺上的许多问题,在计算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提升。

    也是在这个时候,左梦庚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为何都说数学是百科之母了。

    想了想,他决定推动一把,于是将计算尺画了出来,交给柳欣悦等人做出来。

    计算尺是一种非常方便的计算工具,特别是可以进行多角度的计算。在计算机出现之前,是最快的一种计算工具。

    尤其是计算尺的模样和表盘十分相似,对于钟表制造的帮助非常大。

    计算尺让柳欣悦等人如获至宝,当场就解决了许多机械的制造问题。

    “怀表的话,我代表军部订购一百只。定金随后送过来,希望你们尽快交货。如果质量有保证的话,军方那边的订单还会更多。”

    对于新工艺和新产品,左梦庚大力支持。而订单,就是最好的促进手段。

    听到军方要订购怀表,柳欣悦等人全都傻了。

    “参座,用不着给钱吧?”

    钟表工坊本来就是属于行政委员会的,军方需要怀表,他们制作就是了。

    他们想不明白,军方为何要付钱?

    左梦庚失笑不已。

    “就算是一家人,该付钱还是要付钱。否则的话,你们没有收益,还怎么扩大生产?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生产的怀表将会有多么广大的市场呢。”

    相比起座钟,怀表的实用性明显更上一层楼。

    毕竟一款可以随时随地携带、查看时间的东西,能够解决人们的迫切之需。

    别的不说,有了怀表,新军在作战的时候,多个方面就可以约定一个精准的时间联动。

    这对于作战协调非常关键,避免了步调不一的情况发生。

    而有了怀表,配发到团级,就能很好地解决协调的问题了。

    订单,成为了激发钟表工坊的好办法。

    柳欣悦等人完全没有想到,怀表才刚刚制作出来,就能换取丰厚的收益。

    “哎,现在想要进入工坊的人,估计要踏破门槛了。”

    小姑娘的哀愁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钟表工坊受人喜欢,难道不是好事吗?

    左梦庚未雨绸缪,想到了前面。

    “你们这工坊,即将有怀表、座钟两条生产线了,管理的难度也会直线上升。回头我让陈芷那边给你们派些管理人员过来,你们的工坊也要升格为公司。”

    柳欣悦拍掌大笑。

    “太好了,我正愁工坊越来越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她是技术人才,并非管理人才。

    几十个人的小作坊,大家商量着来,平时的做工也不紧张,倒是无所谓。

    可现在有了订单,工序进入生产轨道,必然要向企业化过渡。

    柳欣悦想到了什么,恳请道:“参座,将来我们的怀表在完成军方的订单后,肯定会拿到市场上售卖的。给我们的怀表取个名字吧。”

    她可是听说,许多产品都是左梦庚命名的,好听又好记。

    这个要求,左梦庚还是能够满足的。

    打量着手中的怀表,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十分果断地道:“就叫海鸥吧。”

    不但如此,他还要过纸张,在上面画了一个不规则的方框。框内还有两个线条,形成一个类似于“V”的图案。

    从他的命名不难猜出,这应该是海鸥振翅飞翔的模样。

    柳欣悦却不太懂,问道:“为何叫海鸥呢?”

    左梦庚想了想,道:“海鸥是一种飞行姿态非常优美的鸟类,我希望你们制作的表,也能够像海鸥飞翔那么美丽。即使将来你们的表卖到全天下去,也不比任何同类产品差。”

    中国的手表,本来就不差。

    连续看了钢琴和钟表,让左梦庚对麾下的奢侈品有了一定的关注度。

    ……………………………………

    登莱巡抚衙门。

    孙元化一直被关在这里,不得外出。每日所见,仅仅头顶一小方天地。

    这让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偏偏看守的士卒一个个缄口不言,令他获取不到任何消息。

    短短两个多月,孙元化的状态仿佛老了数十岁。

    就怕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执迷不悟,闹的无法回头。

    他并不知道,其实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孔有德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升起一丝希望。

    “瑞图,尔等还不迷途知返吗?如今大明风雨飘摇,再禁不起折腾了呀。你可曾想过,百年之后,史书该如何评说尔等?”

    孔有德噗通跪倒,痛哭流涕。

    “大人,实在不是我等大逆不道啊。我等所求,不过一栖身之地尔。奈何朝廷以死相逼,调集大军不死不休。我等拳拳之心,朝廷不加通融,如之奈何?”

    事到如今,孙元化对孔有德等人已经多少有些看透了。

    “老夫如今身陷囹圄,滔天之罪,愧对皇恩,虽百死亦不足惜。尔等何去何从,自求多福吧。”

    见他心灰意冷,孔有德不免惋惜。

    本来还想着再利用利用一番,说不得能够解开如今困局。

    虽然朝廷任命了新的登莱巡抚,但孙元化也不是毫无用处。

    孔有德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有了主意。

    “大人,我等早已悔悟,奈何中间有小人作梗,欲用我等头颅加官进爵,以至于祸乱不休。小人有心请大人从中转圜,使朝廷明白我等心意,消弭祸患,以赎我等罪孽。”

    孙元化哼道:“老夫如今乃戴罪之身,死期不远,恐怕要令尔等失望了。”

    孔有德忙道:“大人声望天下共享,只需回归朝廷,面见圣君,详加陈述,则大人之冤、我等之苦,必可昭白于天下。”

    听到孔有德居然要放自己离开,孙元化不免怦然心动。

    或许皇帝和朝廷真的被小人蒙蔽?

    要是那样的话,即使为了天下苍生,说不得也要奔走一番。

    “瑞图,莫要怪我没有警告你。这是尔等最后一次机会,须知我皇胸怀四海,亦难容反复无常之辈。”

    见他松动了,孔有德大喜,忙迭声保证。

    “小的立刻喝令退军,静候大人佳音。”

    孙元化这才露出微笑,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本官要沐浴更衣。”

    孔有德有求必应,立刻为他悉心准备起来。

    三月二十,孔有德释放了孙元化、王徵、张焘等登州文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莱州城下。

    眼见着城下一番交涉,孙元化等人顺利进城,耿仲明颇为不解。

    “此计管用?”

    孔有德目露凶光,嘿嘿冷笑。

    “总得试试嘛,倘若成了,则咱们兄弟大业可期。即使不成,掉的也不是咱们脑袋。”

    耿仲明不禁唏嘘。

    “话说孙中丞对咱们兄弟真的不错……”

    孔有德立刻瞪过去。

    “糊涂。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些许小恩小惠?”

    耿仲明连忙警醒,下去吩咐各路人马准备去了。

    孔有德看着远处的莱州城,不由得舔舔嘴唇,好似恶虎准备享用猎物。

第381章 劫囚

    时隔三月再来莱州,孙元化赫然发现,这座城池变得有些陌生了。

    莱州不复曾经的雄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知何处始终散发着浓烟,熏烤的整座城池令人窒息。

    除了陌生的城池,城上的人也更加陌生了。

    无数的目光俯瞰下来,看向孙元化时,竟全都带着愤怒和憎恨。

    许多百姓抬着死尸从旁边走过,如果不是有官兵拦着,都要冲到他的面前。

    仿佛城外的不是敌人,眼前的他才是。

    “中丞,怕是你我难逃一死了。”

    辽海监军道王徵感受着四面皆敌的气氛,心生悲凉。

    他是由孙元化举荐,才担任的辽海监军道。事到如今,自然和孙元化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

    孙元化头脑里乱哄哄的,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从登州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信心,觉得可以说服莱州文武,招降东江镇叛军。

    但是到了莱州,看到此地惨状,他的信心动摇了。

    血海深仇之下,莱州文武也好,百姓也罢,谁又能接受东江镇的投降呢?

    孙元化并不知道,如今的局面下,一心想着招抚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了。

    就在他的前脚刚刚踏入莱州城的时候,远处叛军的侧翼突然传来喊杀声。

    孙元化愕然看去,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唯独看到叛军的士卒纷纷乱乱地朝着远处奔去,似乎起了什么乱子。

    就在这时,徐从治、谢琏、朱万年、杨御蕃等人联袂奔至。和登州的将士、百姓一样,他们面对孙元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朱万年更是咆哮如雷。

    “孙中丞,看看你干的好事?多少百姓因你而惨死!”

    孙元化满心苦涩,却不得不保持冷静,努力解释。

    “各位,其中必有误解……”

    杨御蕃径自打断,哼道:“还有什么误解?叛贼杀人无算,祸乱不休。时至今日,唯有与叛贼不死不休。”

    孙元化大急。

    “诸君岂可不顾大局耶?”

    徐从治看着憔悴的孙元化,心底的怜悯一闪而过。

    “孙中丞,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你尚不知,就在此刻,王巡按已经发兵偷袭叛军大营。招抚之议,休要再提。”

    孙元化瞠目结舌,腾腾腾连退好几步。

    他什么都想到了,甚至已经不顾自己的身后骂名了。就是没有想到,莱州文武如此刚烈,竟然主动出击,打破了双方的平静。

    王道纯这么一搞,叛军再无接受招抚的可能了。

    是的,王道纯又干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就在孙元化抵达莱州城时,他擅自发兵偷袭叛军,导致事态扩大。

    之前孙元化尚在登州之时,几次三番对孔有德等人晓以大义、说明厉害,劝说孔有德等人投降。

    当时他给余大成的书信,内容就是如此。

    对于他的努力,朝廷也是同意了的。

    但很可惜,此事最终没有成功。

    原因是什么呢?

    巡按王道纯藏匿了朝廷诏书……

    连续两次,孙元化的招抚努力都被王道纯破坏。

    暂且不提孔有德等人会不会回心转意,本方有这么一个捣乱专家,吴桥兵变闹的那么严重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道纯在整个过程中搞了那么多的猫腻,为何到最后他能安然无事呢?

    其实,这就要从大明对待叛乱的态度上说起。

    众所周知,大明从建国开始,对待叛乱就非常的强硬。从不讲和,也不招抚,必须彻底镇压。

    镇压成功了,就是宣宗灭汉王、武宗灭宁王。

    镇压不成功,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比如朱允炆。

    因为王道纯的做法,其实是摸准了崇祯的脉络罢了。

    再一个,秉公而论,吴桥兵变这事儿真的不能妥协。

    原因很简单。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并非活不下去的百姓,而是领军的将领。

    这种人叛乱如果不彻底镇压,还好吃好喝地安抚,那让其他的领军将领怎么看?

    这不就是军阀诞生的苗头?

    因此,对待东江镇叛军,彻底的镇压就是唯一的选择。

    孙元化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所以才把自己送到了死路上。

    因为王道纯的擅作主张,孙元化跑回莱州主张招抚的打算落空了。

    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谢琏冷着脸道:“孙兄,陛下有令,命你等速速回京,不可逗留。”

    徐从治更是不客气。

    “来人,安排他们上路。”

    一群兵丁冲过来,虎视眈眈地将孙元化、王徵、张焘三人围住。显然,一旦他们有何不明之举,这些兵丁恐怕会立刻刀剑齐下。

    看到这一幕,三人均觉眼前一黑,知道再无幸理了。

    徐从治、谢琏安排了一队士卒,又准备了马车,一刻不停将孙元化三人又送出了城,直奔京师。

    眼看着莱州城越来越远,孙元化反而坦然了许多。

    “良甫,是愚兄害了你啊。”

    王徵苦笑摇头。

    “不是中丞提拔,下官哪有一展抱负的机会?怪只怪天不假佑,你我有此劫难罢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哎嘘慨叹,旁边的张焘才是欲哭无泪。

    早知今日,当初在登州城,他干脆向叛军投降算了。说不得还能混个小官,总比现在被押去京师,生死难料更好啊。

    一行人离了莱州城,迤逦西行。因为战场在身后,路上除了荒凉一些,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惊扰。

    这一日,走到弥河附近。

    因为青州府被白莲教荼毒最甚,因此官道两旁竟然人烟断绝。放眼看去,除了杂草横生,竟如同鬼蜮一般。

    安静的天地间,只他们这一行人缓缓而行,竟比游山玩水还要悠闲。

    蓦地,咻咻咻的破空声突然而至。

    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纷纷倒在了箭雨之下。

    领头的小旗刚要张嘴示警,眼角突然瞥见一枚很短的弩箭直奔咽喉而来。

    他在倒下的同时,心里最后的想法是:“敌人竟如此的近。”

    一个小旗的士卒全部被灭,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有数个呼吸而已。随后天地间重归宁静,除了浓厚的血腥味。

    马车里的孙元化三人感受到异样,掀开车帘出来,看到情形不由得都懵了。

    他们这是遇到劫匪了?

    就在他们错愕中,围着马车周围,不足十步左右的草地里,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后他们就看到数十个“草人”平地而起,全都手持劲弩,缓步上前,开始检查士卒的状况。

    孙元化三人把眼睛是揉了再揉,都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更加无法想象,世间竟有人能把伪装做的如此惟妙惟肖。

    那些草人并不管他们三人,检查完毕后,其中一人吹起了口哨。

    不一会儿,远处的土路拐角处传来“嘚嘚”的蹄声,几匹骏马优哉游哉而来。

    当先一人,即使端坐在马上,也如同山岳一般伟岸。

    此人嘴角含着笑,来到孙元化面前,语气颇为亲热。

    “孙叔父,恭喜您得脱大难。”

    “中……中恒?”

    孙元化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杀了官差的人,竟然是左梦庚。

    可随即又想到左梦庚的所作所为,反而没有那么吃惊了。

    他接受不了的,是左梦庚杀了官差,让他更加无法自处了。

    “中恒,你这般做,致老夫于何地矣?”

    左梦庚从马上下来,任凭手下收拾,认真地道:“小侄又岂能坐视叔父背负罪名、蒙冤枉死?”

    孙元化仰天长叹。

    “老夫一生所愿,惟上报君恩、匡扶天下。忠义之道,从不敢或忘。虽九死亦无悔,岂容家族蒙羞、志气消毁?”

    从认识孙元化开始,左梦庚知道,这是一个脾气很倔强的人。

    对付这种人,用软的绝对不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堵死他所有的退路。

    “东江之乱,叔父诸般举措虽有不妥之处,然身为登莱巡抚,顾全大局,又何错之有?”

    孙元化哼道:“陛下必然也能明察秋毫。”

    左梦庚嘿嘿冷笑。

    “那位要是真能明察秋毫,袁崇焕也不会枉死了。”

    听他提及袁崇焕,孙元化三人全都色变。

    不得不说,如今袁崇焕的遭遇已经成为了大明文武心头的一根刺。

    没有哪个官员想重复袁崇焕的冤屈。

    孙元化心底迷茫,再无刚才的坚定。

    这一次回到京师,难道他真的会变成袁崇焕第二吗?

    他不怕死。

    身为士大夫,比起死,他更加在乎的是身后之名。

    这也是为何左梦庚前来救他,他反而盛怒的原因。

    可如果以不光彩的罪名死去,那么他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382章 生米煮成熟饭

    听到左梦庚直言崇祯之过,王徵脸色急变。

    “左将军,身为臣子,岂可言君父之失?”

    左梦庚脸色冷淡,反问道:“君便是君,父从何言?我和崇祯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王徵愕然,竟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臣子们始终君父、君父地称呼,时间久了便习以为常。没想到左梦庚这么直白,并不认为君和父是一体的。

    不过看着王徵,左梦庚早有准备。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王徵。

    “葵心先生,这里有邓玉函先生的书信一封。他托我转交于你。”

    王徵脸色一喜,忙问道:“左将军与邓先生有识?”

    左梦庚直言相告。

    “邓先生如今就在临清,一边传教,一边教授诸般学问。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得闻老友消息,王徵颇为欣慰。

    待打开了书信看过,脸色又微妙起来。

    原来邓玉函在书信上除了问候外,就是邀请他去临清共同研讨学问。邓玉函明言,说他并不适合做官。

    如今左梦庚重视科学,不鄙视西洋学科和教义,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王徵又不笨,方才听了左梦庚对崇祯毫无恭敬可言的话语,此时再看了这封信,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左将军欲行孟德旧事乎?”

    左梦庚摇摇头。

    “不曾想。”

    就在王徵审视时,他又道:“曹孟德做事犹犹豫豫,有心无胆,我不耻也。造反就造反,何必遮遮掩掩?”

    看着面前霸气四溢的年轻人,王徵并无惧色。

    “大明上承天德、下载厚土,威德远被,左将军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不怕天下人唾弃吗?吾闻尔亦曾在清水关下忠勇杀敌,缘何今日却有不臣之心?”

    这等言语对左梦庚丝毫不起作用。

    “天下人现在可都忙着造反呢,没人把这威德远被的大明当回事。当时我领军杀敌,为的是这个腐朽堕落的大明吗?是为了无辜的百姓。明明他们应该被这个朝廷好好保护,可是朝廷却坐视他们被强盗毁灭家园、掳掠远行,沦为奴隶。既然这个朝廷保护不了百姓,那还要来干甚?”

    王徵梗着脖子,对于周围武装到牙齿的新军士卒视而不见。

    “我大明只是一时困厄,待涤新革旧、君贤臣明之后,天下间谁能相抗?”

    左梦庚凝视着他,评价十分辛辣。

    “葵心先生,你说了一句十分正确的废话。中华上下数千年,那么多王朝兴灭,您可曾见过哪个朝代起死复生的?”

    王徵再次无言。

    历史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懂,左梦庚可谓是抓住了跟脚。

    左梦庚摆摆手,远处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一群人跑到了眼前。

    可看到这些人,孙元化和王徵全都傻眼了。

    “你……你们……”

    三个男子奔至孙元化面前,齐齐跪倒,扶着孙元化的腿哭泣不止。

    “父亲,您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正是他的三个儿子,孙和鼎、孙和斗、孙和京。

    跑到王徵面前的,却是两个妇人。

    “老爷……”

    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元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可心底万一的侥幸还是催着他问道:“你们不在松江,缘何跑来这里?”

    孙和鼎抹了一把眼泪,絮絮叨叨地将事情说了。

    原来就在叛军攻破登州城的那一天,午夜时分,徐骥、徐尔觉突然悄悄登门,还带来了几个年轻人,自称是左梦庚麾下。

    他们说了登州之事,告知孙元化必将被朝廷清算,可能会祸及家人。

    徐骥身为亲家,不忍孙家遭遇此厄,极力劝说孙家上下迅速躲避。

    孙元化不在家,唯独留下妻子和三个儿子,都没有见识过什么场面。听闻孙元化的噩耗,全都慌了手脚。

    当晚便跟着左梦庚麾下的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嘉定,一路向东,上了海船,漂泊北上,最终到了山东。

    王徵的家人也是如此。

    虽然他的家人远在西安府泾阳县,但还是被左梦庚派人找了过去,将妻妾接到了山东。

    听闻家人讲述,孙元化和王徵痛不欲生。

    孙元化连连悲呼。

    “中恒,你这是……你这是要置我万劫不复之地啊!”

    他哪里还不清楚,左梦庚这是玩了一招釜底抽薪。

    本来他自去京师,虽然可能死罪难逃,但身后名声无损。结果现在左梦庚蛊惑着孙家人潜逃,不消说,此时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京师。

    朝廷肯定会判定这是他的主意,怕是要不了多久,海捕文书就会颁发天下。

    他孙元化和王徵,赫然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逃犯和叛逆。

    即使他们现在赶赴京师,都已经没用了。

    毕竟家人潜逃在前,朝廷只会认为他们是畏罪伏法,只求保全家人,罪名罗列史书,更加遗臭万年。

    孙元化还好一些,毕竟和左梦庚有叔侄名份。

    王徵才是最发狂的。

    “左将军欲救中丞,其心可悯。老夫与将军却素昧平生,缘何如此害我?”

    左梦庚神情肃正,惋惜地看着王徵,道:“我欲救葵心先生,只因先生之才,世间少有,不该沦为政争的祭品。抛开官路仕途,先生倘若能尽展所长,功德足以远超先贤。”

    左梦庚对明末最大的遗憾,就是许多技术人才都跑去做官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做官就做不了事。可明明都没有政治手段和才能,却偏偏进入官场,结果虚耗时光不说,更有不少人折损在了政治斗争中。

    眼前的孙元化和王徵就是如此。

    邓玉函的《远西奇器图说》就是王徵负责编译的,其中更有大量他自主研发的东西。

    通过这些著作,完全可以看出,王徵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学术大能。

    这样的人,左梦庚怎么放过?

    听到他的话,王徵却愣住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平素的爱好,居然会被左梦庚如此看重。

    要知道在如今的大明,四书五经才是王道。

    他的爱好,只能在私底下自行琢磨。偶尔拿出来,得到的只有旁人的嘲笑。

    王徵不知道多少次感慨,知音难觅。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多饱学宿儒对他冷嘲热讽,反而一个马上将军却对他推崇备至。

    可再想到自己的处境,王徵却笑不出来。

    “如今老夫罪孽加身,无颜立于天地之间。再说其他,又有何益?”

    一想到马上就要被满天下通缉,王徵就失去了活力。对于他这种士大夫而言,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葵心先生,朱明无道,方才令有志之士蒙冤受辱。待推翻了这旧王朝,还天下以开明,今日之困厄不过昨日之浮云罢了。”

    不管现在的朝廷给孙元化、王徵罗列什么罪名,待大明不复存在了,这些罪名还有意义吗?

    对于他二人该如何评价,那是新王朝的事儿了。

    孙元化和王徵不免愕然。

    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问题。

    可要让他们突然抛弃固有的立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到孙元化百般纠结,左梦庚拿出了杀手锏。

    “叔父,你可认识路振飞、余应桂、李梦辰三位?”

    孙元化不解,但还是道:“这三位素有贤明,公正不阿。老夫与他们虽无交往,亦佩服他们的为人。”

    左梦庚嘿嘿冷笑。

    “叔父可知,这三位最近时常出入温体仁府邸,正在密谋构陷叔父呢。”

    石破天惊的消息,令孙元化当场石化。

    他并不觉得左梦庚会故意蒙骗于他,可正因为如此,左梦庚所说的消息,才那么令他难以接受。

    更令他震骇的是,欲置他于死地的,偏偏是公认的良臣君子。

    是的,路振飞、李梦辰、余应桂三人真的都是好官。不但在做官的时候秉公持正,不畏强权,即使后来在抗清的过程中,也都抗争不休,最终英勇殉国。

    可现实就是这么可笑。

    要构陷孙元化的,偏偏是这样的好官。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人要对付的,根本不是他孙元化,而是他背后的周延儒。

    路振飞三人其实和温体仁并非一党,反而更加亲近东林。

    然而在对付周延儒一事上,却让他们和温体仁有了共同的立场。

    偏偏吴桥兵变事发,孙元化就成为了最好的抓手。

    只能说,政治的漩涡中,好与坏真的不重要。

    利益和立场之下,孙元化如果不是被左梦庚半路拦截,一旦他去了京师,就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第383章 安排

    为了搞定孙元化和王徵,左梦庚玩了一招绝户计。

    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差,将孙元化和王徵的家人弄到了山东来。

    这么做不要紧,本来只是孙元化和王徵的罪责,现在他们的家人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不清了。

    朝廷肯定认为是他们全家畏罪潜逃,背后指不定还有什么猫腻。

    接下来海捕文书大行天下,两家人只要离开山东,没有了左梦庚的庇护,绝对是死路一条。

    孙元化和王徵就算再如何忠贞不二,也不可能坐视阖族遭难啊。

    他们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只有孙元化被处于极刑,而王徵甚至得到了救援,无罪释放。

    现在嘛,他们只能留在左梦庚这里了。

    可看到孙元化和王徵被左梦庚救走,还有一人傻眼了。

    那就是张焘。

    他也是被送回京师的官员之一,可现在左梦庚把孙元化和王徵的家人都接来了,自己的家人呢?

    听了这么久,他也回过味来了。

    他们三个一旦回到京师,绝对是死路一条。

    张焘并不想死,投靠左梦庚的心思远比孙元化和王徵要痛快的多。

    他噗通跪倒在左梦庚面前,也不管自己曾经是不是总兵了,极尽献媚讨好之能事。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从今以后,张焘就是将军门下走狗,任凭驱策,无怨无悔。”

    左梦庚抬脚就将他踢了一个跟头,话音格外冷酷。

    “你也配?”

    立时有几个士兵上前,将张焘牢牢按住,不容他挣扎。

    张焘吓坏了。

    怎么人和人的待遇不一样呢?

    “将军,左将军,末将……末将是忠心投靠啊!”

    见左梦庚似乎不打算放过张焘,孙元化有些不忍,上前劝说。

    “中恒,张总戎素来乃老夫麾下得力干将,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过他吧。”

    左梦庚不为所动,指着张焘,厉声道:“叔父,你何其糊涂。你知不知道,你被这个张焘耍的团团转。”

    孙元化愣住,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梦庚转头瞪视着张焘,叱问道:“张焘,去年九月,你奉孙叔父之命,与孔有德等人率军由海路增援大凌河,不久返还。我问你,你是如何分说的?”

    张焘为了活命,忙不迭地喊道:“中丞大人,此事您是知晓的啊。末将等在海上遭遇风暴,船只损毁严重,加之三岔河口结冰,无法登陆,所以才不得不返还的啊。”

    孙元化点点头。

    “确实如此,中恒只怕有所误会。”

    左梦庚嘿嘿冷笑,杀心已起。

    “张焘,事到如今你还在谎言欺骗。整个九月山东从未遭遇风暴,三岔河口也未结冰。你贪生怕死,不敢奔赴沙场,于是和孔有德合谋,诓骗孙叔父。如此罪责,焉能饶你?”

    张焘极力挣扎。

    “将军明鉴,海上自与陆上不同,焉能一概而论?”

    孙元化和王徵也看过来,神情里颇为认同张焘所言。

    左梦庚却坚定的很。

    “张焘,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今日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也好知道,什么叫科学之道。”

    他对孙元化诚恳地道:“叔父有所不知,自来夏秋之风暴,多源于东南海上,一路北行,牵连各地。北面海上是否有风暴,都必须经由山东。没有山东风平浪静却海上风暴肆虐的道理。”

    后世的人,稍微懂点台风的知识就知道的道理,此时被左梦庚说来,令孙元化和王徵大开眼界。

    尤其是孙元化,他可是松江府人,对于风暴有着更加深切的认识。

    确实如左梦庚所言,风暴来源于东南海上。

    他仔细回忆,去年九月,整个山东果真不曾遭遇风暴袭击。那么也就是说,张焘所谓的在海上遭遇风暴之言,就是明显在说谎。

    而更让孙元化接受不能的是,张焘居然和孔有德沆瀣一气,联手蒙骗于他。

    “张总戎,你……你好的很。”

    张焘面色煞白,完全没有想到,天衣无缝的说辞,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左梦庚识破。

    他立刻明白,自己死定了。

    他突然狰狞着脸色,大呼起来。

    “你们这些叛贼,不得好死。我要去京师告发你们……我……”

    呱噪声令左梦庚很不喜,他挥挥手,有两个士兵上前,端起劲弩,对着张焘胸前一顿攒射。

    张焘嗬嗬几声,瞪着不甘的眼神,栽倒在了地上。

    见左梦庚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了张焘,孙元化和王徵全都露出不忍之色。

    “叔父万不可存妇人之仁,一旦被此人逃脱,滔天大祸不远矣。”

    得,他又将杀死张焘的缘由推到了孙元化的头上。

    因为左梦庚赫然发现,孙元化确实是彬彬君子。既然如此,当然要君子可欺之以方了。

    吴桥兵变中,孙元化为何会犯那么多错误?

    就是因为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几次三番忽悠他,他都接连入彀。

    对于这种人,使些手段还是很有必要的。

    事已至此,孙元化和王徵万万是不能再去京师了。

    关于后续,左梦庚的说辞也很粗暴。

    还能如何,两人就此失踪了呗。

    如今兵荒马乱的,去京师的路上碰到了盗匪,再正常不过了。

    对此,孙元化和王徵也只能无奈接受。

    左梦庚护送二人回到临清。

    孙元化在此见到了徐光启。

    “老师,学生有负您的期望,闯下滔天大祸,累老师为之烦忧,罪该万死。”

    孙元化跪在徐光启面前,声泪俱下。尤其是看到徐光启老态龙钟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

    他并不知道,原来的历史上他被判处极刑,周延儒为了救他,去寻了徐光启。

    奈何当时的徐光启已经病入膏肓,徐家人自顾不暇,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现在的徐光启早早卸掉了官职,躲在临清悠游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身体反而好了不少。

    他将孙元化从地上拉起来,唏嘘不已。

    “当初老夫引你入教,原想着多学些西洋人的神技,助我大明戡乱平虏。如今看来,铳炮虽好,当政者不能顺天应人,亦是自取灭亡之道。你之本性,喜钻研、疏钻营,踏入官场是祸非福。中恒引你来此,未尝不是幸事。”

    来到临清后,徐光启赫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婿居然要造反。

    一开始着实把老人家吓的不轻,有心想要劝告一番。

    可左梦庚还没见着呢,经过和刘宗周、侯恂、李邦华等人的探讨,徐光启赫然发现,这竟不是左梦庚一个人的野心。

    随后徐光启到处溜达,看了遍地开花的学校,看了那些日益红火的工厂,看了本地富足的百姓,更加看到了新军的强大。

    尤其是新军装备的火炮,让徐光启自愧不如。

    待得知全是出自左梦庚之手后,徐光启都不禁怀疑,自己一生极力引进葡萄牙人的火炮技术,真的有必要吗?

    从徐若琳的口中得知新军兵力以及左梦庚的布局后,徐光启明白,这是一辆已经无法回头的战车。

    这辆战车上已经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人,一旦倾覆的话,所造成的危害更甚于西北的民乱和关外的东虏。

    既然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老人家又见识了一辈子的风雨,很快就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

    如今的徐光启,在左梦庚的强制要求下,已经不再从事繁重的工作。

    左梦庚给他安排了五个助手,帮着老人家开始做一生的学术总结。

    光把这些都整理出来,都是一笔震古烁今的财富。

    看到自己的学生也脱离了朝廷的藩篱,徐光启只有高兴。

    见老师都是这个态度,孙元化的内心总算是稍微平和了一些。

    回头再与王徵见面,发现老友的心态也有了些许的转变。

    王徵去见了邓玉函和罗雅谷,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这里的一切,不禁怦然心动。

    在大明的土地上,竟然还有这样一块重视科学和技艺的热土,简直就是为了他这种人而生的。

    “叔父,您在火器方面建树不菲。小侄的意思是,想请您去兵工厂任职。毕东郊公就在那里,您二位乃当世翘楚,相信可以高山流水、互为知音。”

    这个安排,令孙元化欣喜不已。

    他早就对新军的武器眼馋了,奈何一直不得甚解。现在可以加入其中,一探究竟,总算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左梦庚又看向王徵。

    “葵心先生,当初您译注的《远西奇器图说》,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过我们在查阅后,发觉其中的一些内容可以单独罗列出来,进行专项研究。您是本书作者,还请您能者多劳。”

    《远西奇器图说》的内容,大部分都来自于三本著作:荷兰数学家和工程学家斯蒂芬的《数学通论》、德国矿冶专家乔治·鲍尔的《矿冶全书》以及意大利工程技术家的《论各种工艺机械》。

    后世的人都明白,这完全是独立的三个学科。

    虽然可以融合到一起形成百科全书,但远不如拆分开来,作为各个学科的著作进行研究。

    而左梦庚的安排,实在是太对王徵的胃口了,令他老怀大悦。

    “为老夫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定不辱使命。”

第384章 裂隙

    三月二十六。

    就在孙元化、王徵和张焘被放归的几日后,眼见着莱州依旧固若金汤、毫无松动,东江镇叛军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一天凌晨,叛军对莱州发动了总攻。

    叛军占据了城北的望海楼,并且在楼上架设巨炮,炮弹重十二斤,发射起来没完没了,浑似暴雨如瀑。

    其实莱州城内早有预感,并且做了充足的准备。

    为了防止叛军突袭,每一个城垛上都摆放了照明的蜡烛和火炬。

    叛军的重炮火力太过于凶猛,守卫在城墙上的明军伤亡惨重,临时加固的堞垛更是被全部摧毁。

    叛军集中兵力猛攻莱州城东北角和四门,而且点燃了东北角隧道内的火药。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城墙轰然倒塌。

    亲自督战的孔有德大喜,立刻挥刀下令。

    “冲上去,全都冲上去。打下莱州城,放马三日。”

    叛军士气大增,纷纷涌向缺口。

    守卫这段城墙的,是川兵和湖广兵。他们显然也知道城破之后的下场,因此拼力死战,寸步不让。

    双方就在这段倒塌的残垣上血肉相搏,尸体渐渐堆的几乎和城墙齐高。

    连续好几次叛军都攻上了城头,叛军的旗帜也插在了墙上。

    川兵、湖广兵的统帅彭有谟发了狠,亲自带着援军反攻。把敌人吸引到一处后,立刻放火。

    叛军士卒全都被烧成一个个火球,从城墙上跌落下去。

    如是这般,明军三次击退叛军。

    终于,天亮了。

    损失惨重的叛军无力再战,收兵的号角对双方都造成了解脱。

    徐从治和谢琏登上城头,看着城池的惨样,心底阴霾密布。

    “朝廷的援军何在?”

    “速速发文,再行催促。”

    同样是三月二十六这一天,左梦庚回到沂蒙山。

    新军指挥部前出费县,逼近尼山脚下。

    新军三个师共十二个团,早已将尼山团团包围。

    随着左梦庚的回归,对白莲教余孽的最后攻势也全面展开。

    这一次没有主攻、辅攻的区别,十二个团,十二个方向,全都是主攻。

    可以说,这一次的尼山之战,是对所有部队的一次大检阅。

    这么做,是为了后续的作战进行观察和总结。

    各个团虽然不知道原委,但紧张的气氛下,将领们全都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十二万分的精神,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压缩。

    随着新军的全面进攻,尼山当中白莲教的处境愈发艰难。

    数月的围困之下,山中早已断粮。白莲教乱贼已经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要不是开春万物复苏,说不得都要人吃人了。

    虽然身处死地,但白莲教依旧兵分左右。赵四在柴山一带,董大成则在东面的黑山顶子一带。

    之所以如此,只因赵四原来是郭云彪的属下,而董大成则是李孟明的属下。

    这白莲教的左右护法,似乎更擅长左右互搏。

    因此赵四和董大成也是互相信不过彼此,赶跑了慕容财之后,两人立刻拉开距离,都防备着对方。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到了极点,山头一个接着一个的丢失,眼瞅着偌大的尼山里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董大成决定做点什么。

    他连夜感到一处寨子中,会见了头领。

    “九山王,咱们兄弟一场,不知可否支应点粮草?你放心,待咱们从山中杀出去后,兄弟我百倍奉还。”

    董大成见的人,却不是白莲教徒,而是本地豪强王俊。

    这王俊在山东绿林道上十分有名,绰号“九山王”,尼山九峰原本都是他的地盘。

    白莲教来了之后,势大难敌,王俊只好收缩到了曹家寨山一带。

    虽然如此,这王俊平素也打家劫舍、还曾杀过官差,也属于朝廷围剿的对象。因此不得不和白莲教媾和,算是暂时的盟友。

    不过听到董大成求粮,王俊的手下不乐意了。

    晁玉光跳出来吼道:“要不是你们这些邪门歪道跑到尼山来,爷们活的不知道多自在。现在可好,官军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伙迟早都得饿死。”

    这晁玉光素以晁盖后人自居,在尼山群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要说对白莲教最仇视的,他首当其冲,王俊反在其次。

    他这么一吼,其余群盗各个义愤填膺。要不是大敌当前,说不得先对董大成动手了。

    董大成满脸苦涩,还是得服软。

    “九山王,无论如何,咱们都是江湖兄弟。官军来了,兄弟我被千刀万剐,各位哥哥也不会有啥好下场。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还不一条心,全都要成了官军的刀下鬼啊。”

    王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闷声闷气地道:“老弟说的是实在话,做哥哥的也不是不明白。可恕我直言,贵教内部都面和心不和,和我这个外人,又何足道哉?”

    董大成明白,王俊说的是他和赵四的龌龊。

    而说起这个,董大成更是一肚子气。

    “那赵四原来就是个泼皮无赖,在我教中从不曾有人瞧得起他。这一次我圣教起事,诸位头领奋战捐躯后,反倒是让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了大王。”

    王俊眯着眼,意有所指地道:“咱是外人,贵教的事儿不敢掺和。不过前几日雷朝老弟亲眼所见,你们那位赵四爷的寨子里,可是升了烟儿了。”

    王俊手下大将相雷朝附和点头。

    “俺离着老远都闻到了米香味,看来那位赵四爷背着咱们,藏了东西啊。”

    董大成不由大惊,“当真?”

    相雷朝不乐意了,大嗓门和打雷一样。

    “当日看着的人可不少,不信你问问,俺老相是啥人?”

    董大成并没有追问,而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因为如今尼山里的三股势力,顶数赵四和他们两家最为疏远。尤其是上个月开始,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董大成原本还想着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派人去通知赵四,寻思着商讨一下,看看能不能并力突围。

    谁曾想派去的人根本没见着赵四,就被赶了回来。

    当时董大成还以为是赵四怕他使诈,可如今看来,赵四分明是有猫腻啊。

    一想到赵四躲在寨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这些人却连树皮、草根都要吃光了,董大成的心底不由得升起杀机。

    “九山王,明人不说暗话,如今这势头您也看到了,这山里头绝对守不住。这姓左的兵邪性,打仗狠,兄弟我已经丢了七个山头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山里头。唯一之计,就是得想个办法冲出去。可要想冲出去,兄弟们没力气可不成。既然他赵四有粮却私藏,那咱们还能认他这个兄弟吗?”

    这番话说的王俊等人心动不已。

    “董大当家的意思是……”

    对于王俊等人的表现,董大成十分满意。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咱们不义。”

    王俊冷静下来,审视地看着他。

    “呵呵,董大当家的说笑了。你们都是神仙,和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不一样的,咱可不敢掺和神仙斗法。”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了。

    董大成和赵四不管怎么说都是白莲教的,可他王俊和兄弟们却只是江湖草莽。

    说好听的是联手对付赵四,焉知回过头来,董大成不会和赵四联手,把他们给灭了。

    见王俊如此疑心,董大成不禁跺足,赌咒发誓。

    “九山王何其糊涂,那赵四但凡顾念一点同教之谊,兄弟我还会这么凄凉?如今官军大兵压境,咱们大家伙的脑袋随时都能搬家。圣教上上下下死了多少头领,哪还顾得上这许多?再者,这些时日九山王也看到了,那赵四防我甚于诸位,没有诸位相助,以兄弟之能,万难谋算他赵四。弥勒佛祖在上,今日我董大成在此发誓,与九山王等诸位兄弟歃血为盟,共谋富贵。如违此誓,生受三刀六剐之刑,死入九幽地狱,永生不得轮回。”

    王俊等人眼神交流,见他居然都拿弥勒佛来发誓了,可见其心之诚。

    “董大当家的有心了,既如此,说不得,咱们兄弟信了你一回。”

    董大成大喜过望,忙道:“要想成事,还得劳烦诸位兄弟出马……”

第385章 火并

    被困在尼山之中的日子,赵四过的并不艰难。

    跟随赵四的白莲教乱贼们也挺舒坦。

    虽然官军将四周围的铁桶一样,让他们无法下山,但总归吃的不曾断绝。粗粮就着野菜,数月不曾闻过肉腥。

    可只要一跟其他的两个寨子相比,立时如在天堂。

    “坛主,九山王派人来送信,商讨突围之策。”

    赵四从沉思中醒来,目光微眯,琢磨不休。

    “他九山王和咱们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商议的?”

    旁边一断了手脚的首领却持不同看法。

    “坛主,事到如今,大家都被困死了。再不联手,只怕要被官军逐一灭了。”

    近日官军的进攻猛烈了许多,赵四这边也扛不住,连续丢了五、六个山头,活动空间被极度压缩。

    最严重的是手底下的人损失惨重,数千人马只剩下了千余。

    因此不少人都嚷着,要想办法突围。

    被手底下的人催着,赵四也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我便亲自走一遭。”

    翌日,赵四带了百来个得力手下,赶赴和尚崮。

    这地方正好处于赵四和王俊势力的交界处。

    赵四信不过王俊,怎肯踏入王俊的地盘?

    一路来到山顶,却见王俊只带了三五十人,赵四内心稍微安定。

    “九山王,可是撑不住了?”

    王俊面色难看,反问道:“赵当家的倒是兵精粮足,不知可否打退官军?”

    赵四老脸一红,只是闷哼,并不说话。

    打到现在,新军的实力已经让这些乱贼彻底抛弃了幻想。

    对手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要不是有沂蒙山掩护,他们早就死八百回了。

    王俊也不是非要挤兑赵四,见他沉默,便道:“咱们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官军围剿一日甚胜一日,不出半月,这尼山就没了咱们立足之地。大家伙都是做杀头买卖的,要是让官军抓住了,必然是提着脑袋去换赏。要想活命,只能一走了之。”

    赵四其实也比较晕乎。

    他有点搞不清,左梦庚那边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要利用他吧,却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

    抛弃他吧,却又没有赶尽杀绝。

    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让赵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官军把四下里都围了,哪里跑的出去?”

    王俊恨声道:“不能跑也得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还有这么多兄弟,就算跑出去几个,也能把这天捅破。”

    赵四不说话,闷头沉思。

    王俊也不催,只是等着他给答复。

    王俊却不知道,赵四隐隐觉着不对。

    其实这也是王俊的疏忽。

    白莲教作为邪教组织,一直习惯于在地下行事。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至于起事造反,数百年来干了那么多回也没有掌握要领。

    不过却让白莲教长了一个教训。

    要逃命的时候就只顾自己好了,千万不要想着拉兄弟一把。否则的话,非得给拖下水。

    如今的情况,官军四面合围,真要逃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分散着跑。牵扯了官军的注意力后,才有逃生的希望。

    可王俊张口就是合兵一处。

    这哪是突围啊,这不是好让官军一网打尽嘛。

    赵四不相信王俊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依旧这么说,目的何在?

    “九山王言之有理,往常咱们兄弟就是不齐心,因此才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如今大家伙都归九山王使唤,不信官军真能把咱们都杀光了。”

    赵四慷慨激昂,暗藏试探。

    王俊却对他的话很满意。

    “便该如此。赵当家的,你速速派人回去,点齐兵马、携带粮草过来。待咱们吃饱喝足,一起将官军杀个稀里哗啦。”

    赵四脑海里电光闪过,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王俊是要图谋自己的粮草。

    “呵呵,兹事体大,兄弟我亲自回去调遣,请九山王静候佳音。”

    赵四想走,王俊闪身拦住。

    “莫急,须知若要突围,还得仔细商议。召集兵马、调遣粮草,兄弟只需派一员干将回去便可。”

    赵四的手慢慢摸到刀柄,嘴上却始终笑吟吟的。

    “九山王有所不知,兄弟来此之前曾有严令。一应军需,非兄弟我亲往,任何人都不得调动。时间急迫,耽搁不得,兄弟还要回去仔细筹备。”

    王俊依旧不让,反而慢步欺前。

    “赵当家的莫要唬咱,莫不是有心拖延?”

    赵四反手就是一刀划去,嘴里骂道:“腌臜泼才,就凭你也谋算爷爷?”

    王俊早有防备,后退跳开,也抽出刀来,喝道:“并肩子上,解决了这王八,大家都有吃的。”

    刹那间,两伙人在山顶打作一团。

    而随着山顶动手,半山腰上突然闪出数百人,纷纷冲了上来。

    赵四在来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目呲欲裂。

    “董大成,你这个奸贼,勾结外人谋害教中兄弟,燃灯佛祖面前不怕千刀万剐吗?”

    董大成刀刀致命,杀意已决。

    “老子侍奉弥勒佛祖的,早就看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不顺眼了。”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两边必须有一伙死绝才成。

    王俊和董大成以有心算无心,赵四一方渐渐支持不住。

    赵四眼见大事不妙,两刀劈开董大成,想也不想,顺着高高的石头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待落地后,脚脖子处一阵钻心剧痛,令他知道必定是崴脚了。

    董大成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果决。

    看着落差十数米的大石,吞咽了一口唾沫,愣是不敢跟着跳。

    不过他也看到了赵四应该是受了伤,立刻点了几个人手,随他绕路追随而下。

    赵四心知今日能否逃命,就看自己能支撑多久了。

    拖着一只断腿,咬着牙在荆棘满地的山间闷头前行。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他更加心急如焚。情知正常奔跑,迟早会被追上。

    窥着前面又是一道断崖,他想也不想,直接扑了下去。

    董大成堪堪看到他的背影,追上来一看,不由得亡魂大冒。

    这道断崖更高,足足数十丈。下面乱石嶙峋,薄雾萦绕,根本看不到赵四摔在了何处。

    “这混账够狠……”

    董大成啐了一口,带着人准备返回。

    一回头,蓦地看见东边极远处黑烟冲天而起。随即还有数不清的人蜂拥跑来,全都面带惊恐。

    有的人跑的鞋子也掉了,有的人一个不慎摔倒,立刻被无数只脚踏过,化作了烂泥。

    董大成看的分明,这些正惊惶跑来的人,全都是自己的麾下。

    不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就看到更东边红旗遮天,杀声如潮,数不清的官军排成一线,迅速兜杀而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在他算计赵四的时候,官军把他的家给偷了。

    董大成恶寒遍体,根本没心思收拢乱军,返身就去找王俊。

    此时此刻,整个尼山当中,还能容他栖身的,也只有王俊那里了。

    跑不多远,便看到王俊率人已经等候在了山坡上。

    董大成狂喜,一边奔过去,一边呼喊。

    “九山王,快走,官军来了。”

    迎接他的,是破空而至的羽箭,瞬间将他扎成了刺猬。

    看着王俊身边的人缓缓收弓,董大成至死也不敢相信。

    “为……为何……”

    王俊轻步上前,挥刀之前笑道:“对不住了,董大坛主,兄弟要去投官军了,正好少了一份投名状。”

    黑暗席卷的那一刻,董大成终于什么都懂了。

    在这个充满了算计的世界,他的沾沾自喜,也不过是捕蝉的螳螂而已。

第386章 三个辽东巡抚

    藏匿白莲教乱贼最多的尼山山脉,反而是肃清最快的。

    究其原因,主要有三点。

    第一,新军主力尽出,攻势凶猛。

    之前的作战,新军有意放水,所以才让白莲教坚持了那么久。事实证明,一旦新军开始认真对待,白莲教乱贼的水平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第二,白莲教乱贼各部分散各处,力量不够统一,结果无论哪个方向都挡不住新军的全力进攻。

    第三,自然是乱贼内部的分裂和算计。

    “罪民王俊,往日多有不法,蒙将军宽恕,方有回头之日,不胜感激。”

    王俊带着手下人跪在左梦庚面前,内心忐忑。

    左梦庚哈哈一笑,亲自上前,将王俊搀扶了起来。

    “九山王的事迹,本人早有耳闻。端是一条好汉,何罪之有?”

    听他这么说,王俊内心不禁一暖,可还是谦卑地道:“罪民目无王法,亦曾抢掠杀人……”

    左梦庚笃定地道:“朝廷不公,以至于百姓生不如死,这样的王法守来何益?至于杀人,你王俊杀的是贪官污吏,可曾有一穷苦百姓?”

    王俊被说的热血澎湃,当场拍着胸脯,自豪地道:“没有,一个都没有。罪民虽然目不识丁,可也知忠义所在,从不曾对穷苦百姓下手过。”

    左梦庚目露欣赏。

    “这便是我为何对你等宽容之所在,九山王,还望你等日后秉承初心,依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这王俊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抗清英雄,也是左梦庚招降的主要原因。

    “王俊兄弟,怎么样,老哥哥没哄你吧?我家参座就是和朝廷不一样,从今以后啊,咱们兄弟大有可为呢。”

    任七抓着王俊的胳膊,趁机给左梦庚邀名。

    这一次能招降王俊,就是任七出的力。

    李青山等人与王俊乃是旧识,甚至一起联手过。因此任七一出手,王俊才能那么痛快归降。

    左梦庚也很有诚意,当众道:“如今这沂蒙山正在大变,到处都是用人之际。各位麾下士卒,有心安顿的话,可以去往各县。即便随意做些什么,今后都不缺吃食,好日子更在后面。几位首领的话,这边也会做出妥善安排。”

    王俊等人早就从任七口中得知了归降之后的样子,心里有数,丝毫不慌。

    “但凭参座有命。”

    沂蒙山剿匪作战,至此全部结束。

    三大匪首,王俊归降,董大成被杀,赵四失踪。

    产生的最大影响就是,整个沂蒙山区一州七县,全部落入新军手中。并且还同胶州湾连成一片,将整个山东东南部都囊括其中。

    占领了土地,接下来就是治理的问题。

    行政委员会立刻行动,大量往沂蒙山区派遣官员。

    侯恂、李邦华、陈芷等人联袂而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坐镇这里,亲自完成政权的建设。

    就在蒙阴县,左梦庚召开了军政联合大会,正式通报了他的战略构想。

    “目前,我们共拥有两块地盘。一块是临清、东昌、安山湖一线,还有一块就是沂蒙山、青州府和莱州府的南部一带。而在这两块地盘中间,是莱州、青州、济南、兖州等大城。”

    当他在地图上勾勒出来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形成了清晰的概念。

    左梦庚继续解释道:“通过白莲教之乱,山东境内的中小地主遭遇了毁灭性打击。但是大地主都躲在这些大城中,依旧毫发无损。而这些大地主,才是我们发展的最大阻碍。因此,接下来的战略目标,就是要消灭这些大地主。”

    见李邦华似乎有话要说,左梦庚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这些大地主影响力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弄不好,会让我们成为天下公敌。因此要消灭这些大地主,不能我们亲自动手。我的想法是,准备利用东江镇叛军完成这个目标。”

    李邦华转忧为喜,对于他的睿智就差鼓掌了。

    什么是大地主?

    衡王、鲁王、德王还有……

    孔家。

    经过数年的战乱,山东一地还存留下来的封建顽固势力,还能够阻碍新军发展的,只剩下他们了。

    作为藩王和孔圣后裔,要对他们下手,所产生的影响将会是十分恐怖的。

    尤其是孔家,身系天下仰望,更是无数读书人心目中的神坻。

    要动孔家,但不能由新军亲自动手。

    而正在祸乱山东的东江镇叛军,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不过时机未到,刚刚结束沂蒙之战的新军也要整编,左梦庚再次潜伏下来,等待着时机。

    面对着山东愈演愈烈的局面,明王朝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在努力维持局面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拼凑起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援军。

    这支援军主要以保定和天津兵为主,等于是将京畿附近的防御力量给调空了。

    这支援军的统帅也很有意思,为兵部右侍郎刘宇烈。

    而刘宇烈呢,其实都不知道自己的官职到底该如何算。

    说他是兵部右侍郎吧,可他在担任援军主帅前,明明是右佥都御史、辽东巡抚。

    说他是辽东巡抚吧,辽东巡抚有三个。

    当初大凌河之战时,因为丘禾嘉救援不力,导致崇祯十分不满,于是决定任命谢琏担任辽东巡抚。

    结果谢琏还没到任呢,朝廷里就有人反对,认为临阵换将不妥,于是朝廷又命令谢琏暂驻山海关,又没有免除在锦州的丘禾嘉的职务。

    这样一来,在同一时间,辽东居然有两位巡抚。

    后来随着大凌河的局势日益恶化,朝廷着急上火,结果又任命刘宇烈为辽东巡抚。

    也不知道吏部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三个巡抚并存的古怪局面就形成了。

    刘宇烈赶到山海关,一看,好嘛。

    你也是辽东巡抚?

    巧了,我也是。

    结果刘宇烈和谢琏留在山海关,距离大凌河数百里,整日价无所事事。

    更搞笑的是,大凌河之战打完,明明根本没有参与的谢琏和刘宇烈却受了罚。

    有御史弹劾谢琏和刘宇烈无所事事,恰好当时崇祯正看着辽东的战报脑瓜仁疼。一看是辽东巡抚,PSTD发作,也不查明真相,处罚了事。

    恰好吴桥兵变闹大,朝廷又想起谢琏和刘宇烈,于是让他们戴罪立功。

    谢琏接替孙元化成为了登莱巡抚,如今被困在莱州城内。

    刘宇烈成为援军主帅,顶着倒霉蛋的光辉要去和谢琏团聚。

    这一次为了救援登莱,崇祯也是大出血了,还拿出了六门红衣大炮。

    对于崇祯的殷切期望,刘宇烈并没有任何感动。

    你说我一个好好的兵部堂官,此时本应该坐在衙门里喝茶打屁,熬到下值回家娇妻美妾,为何就上了战场呢?

    不来不行啊。

    大凌河一战莫名其妙背锅,必须得将功赎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罪。

    更主要的是,他此番是领命而来。

    他是周延儒的门下,周延儒让他来,他不得不来。

    周延儒交待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招抚东江镇叛军。

    之前东江镇屡次玩弄假装受抚的把戏,为何周延儒还要主张招抚呢?

    因为只有招抚了叛军,才能证明孙元化无罪。

    证明了孙元化无罪,才能说明他周首辅没有问题。

    因此能够招抚叛军,不是军事问题,也不是智商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目前朝中主战派和招抚派斗的不相上下,真实目的也并非是为了怎么对待叛军,而是要对付朝中的敌人。

    秉承周延儒的授意,刘宇烈是能拖就拖。

    除了抵达沙河镇初战告捷,俘虏了叛军将领陈文才等人后,援军就再没有前进过一步。

    对于抓获的叛军将领,刘宇烈也没有严加审问,反而当场释放,并且让陈文才回去给孔有德、李九成带话,商议招抚一事。

    能够活命,陈文才还是很开心的,立刻将刘宇烈的意思传达给了孔有德和李九成。

    “你说这些朝中大臣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咱还能降吗?”

    孔有德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对于大明朝廷再无任何敬畏。

    李九成嘿嘿冷笑。

    “要我说这大明就是气数已尽,活该你我兄弟扬名立万、封侯拜相。既然他刘宇烈有意招抚,咱们也不妨陪他唱一出戏。”

    孔有德绿豆一样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光唱戏哪过瘾呢?咱啊,还得给他加加戏。”

    众位叛军将领狂笑不止,浑然没有将朝廷的援军放在眼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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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左介绍:
老旧的王朝摇摇欲坠,新生的思想方兴未艾。
北方的草民奋戈一击,南方的烟柳歌舞升平。
异族的铁蹄肆虐中原,西洋的阴影步步逼近。
手握着二十万大军,饮马长江边,却可耻地做了民族的叛徒。
如今重来一次,不想华夏重复同样的悲剧。
唯有奋起,用铁与血为中华民族开拓出不一样的未来。
这是混乱的时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我叫左梦庚。
我爹是左良玉。
再回首,
我要让这历史……
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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