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章 冷酷
而事实上,墩儿的确也是吐出了两个十分可怕的字眼来:“杖毙。“
只这么两个字,顿时就让所有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这位面上还带着稚嫩的殿下,竟然一张口就是要了人的性命。甚至半点犹豫和迟疑都没有。竟是心狠至厮。
不过墩儿带来的人却是半点不见迟疑和犹豫,既是得了吩咐,那么当即便是各司其职,将那人牢牢的固定在了长凳上,倒是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
自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有人死命挣扎,或是哭泣求饶的,不过绳子一捆,嘴巴一塞,自然也就消停了。
棍子打在人的身上,声音却是半点也不清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直听得人心都忍不住的颤。
那一棍子一棍子的,与其说说打在那三人的身上,倒不如说是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墩儿却是眼皮也不见眨一眨的,只是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看戏。
墩儿这样的冷漠态度,却是更加叫众人心中惶恐惧怕。
既是要杖毙,那么打下去的每一棍子都是不留半点情的,所以很快也就见了红——这种红和打板子那种打破了皮的法子不一样。这种纯粹就是将那地方的肉几乎都打成了肉糜。然后血才沁出来。
许多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墩儿却是一直淡漠的看着,发现有人避开了,便是出声道:“不许闭眼,都仔细看。”
这样的行为,却是残酷得叫人腿软。可偏生还没人敢不听。
腰上骨头打断的时候,众人都是听见了清晰的断裂声音。沉闷又带着一丝清脆,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战栗了一下,而后只觉得身上似乎都在疼,骨头都在发酸。
最后三个人与其说是打死的,倒不如说说疼死的。那般疼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蹦出来的狰狞表情,看得人站都站不住。
而人死了之后,很快却也就被收拾了下去,只余下地上一滩腥红的颜色告诉众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墩儿这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随后又才淡淡道:“之所以杖毙,是因为她们在二皇子跟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见那样的话,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不管你们背后傍上了谁,只要我知道了,那么只会比今日这三人下场更惨。”
众人听着这话,便是硬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墩儿说完了这话,倒是也没再做什么说什么,只是起身就往外走了。只留下浣衣局的人乌压压软倒下去一片。
墩儿这头出了浣衣局,并没有走出多远,便是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翻滚,最后一歪头便是弯下腰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这一吐,几乎是将他的胆汁都是吐了出来。将胃都吐空了之后,墩儿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是好受了一些。末了好半晌直起身子来,抹了抹唇角,惨白着脸色扫了一圈儿,嘶哑着声音吩咐:“不许透露出去半点。”
只是却也不知道说的是浣衣局里的事儿,还是刚才他吐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的事儿。
因了吐过,所以墩儿倒是没立刻去翔鸾宫,而是先回去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衣裳,这才又去了翔鸾宫。不过到底是吐过,精神头也有些不佳,声音听着也是有些嘶哑,就是脸色也是不大好看。
“这是怎么了?”杨云溪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儿来,便是忙多问了一句:“莫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没事儿。”墩儿一听要请太医,倒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就拒绝了。又怕杨云溪坚持,便是只道:“不过是刚才有些饿了,就随便吃了一块儿点心,被点心呛到了,便是咳了好一阵子,这会子还不舒服呢。”
杨云溪半信半疑的,最后便是只看了一眼墩儿身边服侍的:“好好服侍着,以后别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了。太子吃点心,你们就该倒杯水来。”
墩儿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都是我自己吃得急了些,也不关宫人的事儿。”
听了这话,杨云溪便是也就没再多说了,只先让宫人端了茉莉凉糕和酸梅汤上来:“你既是饿了,就先吃几口垫垫。也别吃多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用晚膳了。”
墩儿应了一声,看着那几乎半透明的,里头还有茉莉花瓣儿的凉糕,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毕竟之前胃吐空了,此时觉得饿也是正常。
过了不多时,朱礼也过来了。朱礼倒是知道墩儿的行踪,看着杨云溪不在,便是笑着问了一句:“事情办得如何了?”
墩儿点了点头:“儿臣将那几个人杖毙了,剩下的倒是没动,不过想来却也是很快就会和他们各自主子联系了。到时候——自是可以一网打尽。父皇您看呢?”
朱礼听着这话,便是不由得一笑:“你这一手倒是玩得好。可是你想过没想过,万一她们不联系了呢?被你我吓怕了呢?你今儿可是将人都吓坏了。听说你走后,她们倒是吓得都瘫坐在地上了,好些时候都没缓过来。”
朱礼说得严重,倒是让墩儿愣住了,也有点儿傻眼:“那……儿臣该怎么办?”
到底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琢磨了几日琢磨出这个法子来已是不容易了。此时被朱礼这么一反问,自然也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朱礼看着墩儿这样倒是禁不住笑,而后拍了拍墩儿稚嫩的肩:“你既是想得那般周到了,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联系了。就算真不敢——宫外那些人,总会想法子联系宫里的人的。到时候再从这上头下手,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你说呢?”
墩儿听着朱礼这样说,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末了又因朱礼话语里的夸赞意思略有些腼腆不大好意思起来。末了想了许久,又迟疑的问了朱礼这么一句话:“那父皇可会觉得儿臣这般太过狠辣了一些?”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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墩儿的神情是忐忑不安的,显然也是十分在意朱礼的回答。
朱礼微微一沉吟,倒是也很快就知道了墩儿之所以这般在意的缘故:无非是想得到他的认同,而且也害怕他因为此事儿就不喜欢墩儿罢了。
不过平心而论,他倒是觉得墩儿的做法的确是有些不妥——朱礼微微摇头,在墩儿露出失落神色的那一瞬间又道:“父皇只觉得你还不够狠辣。说这样的话的人,都该死。挑拨你们兄弟之间感情的,也都该死。我就你们这么几个儿子,我只盼着你们能兄弟和睦才好。哪怕我百年之后,你们若是能和和睦睦的,我在九泉之下看着了,也才觉得高兴。”
顿了顿,朱礼又看了一眼墩儿:“阿石身子你也知道,能有今日却也是你母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若是因为这些争斗腌臜的事儿弄坏了阿石,别说你我没脸面对你母后,就是阿石的生母……”
提起了古青羽,墩儿面上也是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来。最后便是又忽然低声问道:“阿石这般,果真与儿臣生母有关吗?”
墩儿虽然听杨云溪说过往事,可是到底也是不能够完全相信,所以此时便是忍不住问了朱礼这么一句。
朱礼侧头看了墩儿一眼,仔细的沉吟了片刻,最终也没立刻回答墩儿,只是笑道:“你怎的忽然想起了问这个事情了?”
墩儿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了一丝丝的不自然来:“就是问问罢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底也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也不必太过内疚,如今你是个好哥哥,以后也是个好哥哥,这也就够了。”朱礼笑了一笑,最终语重心长的如此说了一句。
墩儿一愣,若有所思了好半晌,这才郑重一点头:“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也记着了。”
朱礼便是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墩儿的肩:“你快些长大罢,这江山何其重,多一人能帮我扛着,我也能松快几分。”权力是好,可是对他来说,这比权力更重要的东西,却也是不少。
墩儿不明白朱礼说这话更深的含义,可却也是能感受到朱礼说这话的时候却也是真心的,而不是说一句好听的。当下心头便是微微一松,倒是也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
杨云溪站在门边,看着父子两人亲近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的抿唇浅浅一笑:以往她的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可以放下一大部分了,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凤凰书院和国子监那头打成了平手的结果,如同狂风过镜一般的席卷到了大江南北。
一时之间凤凰书院就说是声名鹊起也是不为过。几乎是天底下竟是无人不知凤凰书院大名。而与此同时,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憧憬着自己能入凤凰书院。而就是之前竭力反对女学之人,但凡家中有女儿者,也都是不由得微微有些迟疑起来:犹豫着是否该送女儿或是孙女去凤凰书院——就算学不了什么,名声上也是好听不少,将来说亲的时候,也更有可以说嘴的长处。
不过最出名的,却也是林黛钰。
杨云溪听说京城已是有说书人如今最流行的,便是说上一段林黛钰巾帼不让须眉,力战国子监的故事。听众也是买账,每每说起这段,便是人都要坐满了。倒是让街头巷尾空前热闹了起来。
杨云溪听完之后便是不由得被逗笑了:“越说越是夸张了。”
王顺也是跟着笑:“娘娘是不知,如今传得可神了。各种轶闻不少,还有说林姑娘是皇家失落在外的明珠的呢。”
杨云溪登时笑得更厉害了:“我倒是盼着能多这么一个妹妹呢,可是林大人却怕是不会同意。”
林黛钰的确是江南盐课之女,如今来京城求学,却是住在外祖母家中。说起这位林大人,倒也是三朝的老臣了,算算日子,他倒是也差不多就该调回京城了。想来林家也是打算在京中与林黛钰说亲的。
杨云溪下午却是让林黛钰跟着莫夫子进宫来说话。
这位水晶心肝鲜花为肚肠的神仙人物,她若是不亲近几分,倒是都觉得可惜了。
林黛钰和莫夫子进来的时候,杨云溪便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日隔得远,倒是看不了这么仔细。今日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位林姑娘果真是天资绝色,深得老天爷的宠爱。
行礼过后,杨云溪便是赐了座,随后便是又看着林黛钰笑道:“说起来,你却是给咱们凤凰书院大大的长了脸面。若是没有你,我们断然却也是不可能打成平手的。”
林黛钰虽然谦恭,却也并非是卑微,微微浅浅的一笑,便是只让人觉得犹如冰雪笑容花蕊微绽:“娘娘说笑了,纵然没有臣女,必也有其他惊采绝艳的女子。娘娘兴办凤凰书院,着实也是为咱们女子造福了。”
“这样的胸怀,却也不是我有的。是皇上提了,本宫先办来试试罢了。若是能成,以后再要办别的女学,自然也就更容易了。你说呢?“杨云溪笑看林黛钰,却是怎么也有些看不够:一个人怎可生得如此出众?
林黛钰一愣:“这么说来,娘娘其实倒是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再将女学兴办起来。不只是京城,但凡是富庶之地,都可开分院——”
“的确如此,明年看看凤凰书院前来求学的学生有多少再说。若是多了,本宫便是可上折子求皇上准许。”杨云溪微微一笑,将自己打算说了出来:“理由也是容易。女子不比男子,总不好叫她们千里迢迢的来京城求学。所以开分院,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各处的院长——”
“臣女愿往!”莫夫子还没说话呢,林黛钰倒是先请了命。
莫夫子和杨云溪都是微微一怔。不过随后杨云溪便是笑出声来:“你有这样的心是好的,可是我可不敢与林大人提这个事儿。”林家就这么一个嫡长女,必是娇宠,她若耽误了林黛钰的终生大事,那林家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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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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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溪说着这话,自也是有些说笑的意思的。
不过林黛钰却似是颇为坚持:“皇后娘娘放心,此事儿臣女自是会和家父说清楚的。”顿了顿,又似有些难为情一般,她迟疑了一番,又轻声开了口:“此番……却也不知娘娘可否给臣女一个恩典?”
杨云溪倒是还第一次遇到这样主动要恩典的情况,暗里说她是该反感的。可是看着林黛钰那样子,想着她为凤凰书院做的贡献,她倒是也没能生出反感来,反而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恩典?”
听这个语气,倒是已经松口了准了这件事了。
莫夫子也是看了林黛钰一眼,欲言又止。
林黛钰却是欢喜,一副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臣女想要婚配自主的一个恩典。”
杨云溪愣住了,莫夫子也是愣住了。实在是有些想象不出,林黛钰费了这么大一个功夫,竟是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说句实话,从林黛钰在林家被林大人疼爱的架势来看,林黛钰真要自己选夫婿,却也未必就不能让林大人同意。
可是林黛钰却是选了这样的法子——真真儿的却也是叫人有些诧异。
往深处想了一想,杨云溪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是找到了其中的缘由,当下看着林黛钰了然一笑:“既是如此,那本宫便是允了你罢。”
林黛钰欢喜谢恩,莫夫人也跟着替林黛钰谢恩。
杨云溪又嘱咐了几句关于书院的事儿,也就将人打发走了。只是人走后,却是架不住兰笙凑上来好奇道:“这位林小姐可真是怪得很。”
杨云溪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倒不是她怪。只是用情太深罢了。就是不知她这样,那男子知不知她的心思,又会不会辜负了她这般一腔痴心了。但愿,可莫要痴心错付才好。”
兰笙蓦然瞪大眼睛:“这么说来,那林小姐极有可能是……是……”
杨云溪竖起了手指来,轻声的“嘘”了一下,而后一笑:“有些东西,心里头知道也就罢了,何苦说出来呢?”
兰笙便是没说出口,兀自消化了一会儿,便是又闷声道:“主子既是担心林小姐痴心错付,又何必答应了她呢?”
“既是她自己的请求,我又何必不答应呢?”杨云溪只是笑,却是没说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却是想到了她和朱礼的。若是当初朱礼不坚持,或是朱礼中途变了心,又哪里会有今日呢?昔日她跟着朱礼时候,心态可全不是这般的。再想想,倘若知道朱礼的心意时,她却是退缩了,不敢去冒险,那么同样也是没有今日的。
所以面对林黛钰这般的请求,她竟是找不到半点拒绝的理由。这样执拗又单纯的坚持,她甚至心头生出了一种若是不能成全便是觉得心中愧疚之感。
世俗逼人,她又何必不给人一点希望呢?
兰笙摇头:“主子就是心软。回头若是出了事儿,只怕林家就要怪到您头上了。”
“无妨。”杨云溪笑了一笑:“也未必会真那般。而且我看林家这个小姑娘是有主见的,就算真最后没得了想要的结果,她也未必就会消沉郁闷下去。”
兰笙听着这话,也就没再说什么,反倒是说起凤凰书院来:“说起来,书院越办越好,主子日后必是能得美名。”
“美名倒是其次。只要真能让咱们女子好过一点,那就是我的功德了。”杨云溪看了一眼窗外头的天色,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来:“走罢。出去走一圈儿,再一会儿几个小魔王便是都要过来了。”
斜阳金红,泼洒在天空,仿佛打翻了谁的调色盘一般,那瑰丽的颜色只看着就叫人忍不住心醉。
杨云溪缓缓在宫道上行着,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其实谁都知道,她这根本就是去等朱礼的。在这一片儿当差的宫人都是心知肚明:帝后伉俪情深,皇上离不得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离不得皇上。这不,只要不是刮风下雨的天气,皇后娘娘到了时辰都是要出来等着皇上的。
杨云溪自己却是浑然不觉,甚至觉得自然而然。
朱礼同样也是********,不过见了杨云溪的时候,倒也是蓦然一笑,脚下都是加快了几分:“今儿天气好,咱们多走几步罢。”
杨云溪微一颔首,接着与朱礼并肩又往回走去,一面慢慢走着,一面又笑着与朱礼说起了下午的事儿,赞了一句:“那姑娘倒是有自己的主意。光这一点,也不比男儿差了。许多男子还未必有这样的心胸和主意,若这是个男儿,林家倒是不怕没落了。”
“林家没落……只怕也是迟早的事儿。”朱礼顺口接了一句:“林家的子嗣太单薄了些。如今这个儿子,也都算是老来得子了,颇为不容易。不过他们养姑娘,倒是真养得不错。”顿了顿,朱礼又笑:“说起来,那日国子监十分出挑的那个学子,倒是和古家有些沾亲带故。不过,也算不得太亲。”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古家……怕是不能扶持。”光听朱礼的语气,就知道他是十分欣赏这个学子了。可是考虑阿石这一层,古家却是不能扶持的。
朱礼听着杨云溪的提醒,便是即刻笑了:“你倒是比我更小心了些。”
“好不容易有今日,却是只盼着能保持下去才好。而且,且不说墩儿那头。就是阿石那边,他慢慢长大,我也怕他听了别人挑拨的话,到时候生出别样的心思来。”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倒是颇有些担心犯愁。
朱礼本握着杨云溪的手,当即便是轻轻捏了一下:“想那么多干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阿石真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你纵千般防备,却也是无用。就如同太子若真疑心了,只怕咱们做再多,也不能轻易打消这些防备。”
杨云溪自然知道朱礼说的话在理,当下又深叹一口气:“到底是揪心罢了。阿石不必说,是我一手养大的。就是太子……我毕竟是嫡母,她母妃又是我送出宫去的,念在昔日情分,我也盼着太子能好才是。”
朱礼面上不显,心头却是轻叹了一声:只怕,却是防不胜防。阿石这才刚要开始懂事,便是已经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见那些人是怎么样一种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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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放心
朱礼心头那般想着,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只是微微一笑:“此人可用,但还需磨练。太子以后身边也不能无人,所以我想着,或许可以将人让太子去招揽——”
“古家会同意?”杨云溪一挑眉,不由得有些怀疑。
朱礼笑了一笑:“自是会同意的。”
看着朱礼那神神秘秘的样儿,杨云溪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道:“那我拭目以待。”
这一等,倒是也没等两日,宫中便是出了一件事儿。
古家的人贿赂浣衣局的宫人。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历来宫外打探宫中消息,自都是用的这些手段。杨云溪本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古家是想知道宫中情况。不过这事儿很快就让朱礼交给了墩儿。这一下,就算是她不愿多想什么却也是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想了想,杨云溪叫人将浣衣局最近的花名册拿了来看看。然后便是发现了一件事儿:那日莫名其妙的,浣衣局就少了三个人。上头只说暴毙,并未说什么缘故。
杨云溪看了看看时日标注,顿时便是心头越发迷惑了:那三个宫人暴毙那日,却是恰好是墩儿说去处置事情的那日。或许这两件事情,便是有什么联系了。
墩儿,宫人,暴毙。
这真真儿的却是让人忍不住的深思了。
杨云溪侧头看了一眼王顺,似笑非笑:“你说说,这件事情咱们该怎么办?查还是不查?”
查还是不查?这倒是个问题。
王顺一时之间倒是也有些为难——这查吧,毕竟皇上和太子殿下都是主张瞒着这边的,查了只怕到时候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了心里头不痛快。可若是不查的话……只怕皇后娘娘他却也是要不痛快了。
王顺被杨云溪这般看着,倒是好半晌也是没说话,最后便是只笑了一笑,道:“那娘娘的意思呢?咱们是查还是不查?”
杨云溪盯着王顺看了一阵,而后便是禁不住笑了:“王顺你如今倒是越发圆滑了。看来这大总管的做得久了,倒是锻炼出来了。不过……既是大总管,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倒是该好好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该吃板子了。”
王顺被杨云溪这么一说,登时倒是有点儿心虚起来。琢磨了一下杨云溪的意思,最后王顺到底还是只能松了口:“这事儿只怕……和二皇子殿下有关系。“
杨云溪微微一挑眉,什么话都没说,不过倒是吓得王顺气都不敢大喘了。
“说吧。”杨云溪只说了这两个字,神色却是陡然冷了几分。
王顺心里微微一哆嗦,见实在是瞒不住了,便是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杨云溪听完之后,倒是沉默了许久,想了一想之后便是让王顺退了下去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倒是有点儿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高兴的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墩儿竟是如此尽心尽力,可见墩儿如今的确是好了。
至于生气,则是应该就是对古家了。今日古家这个事儿,加上上次那个事儿,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里头的猫腻一目了然了。
最后想了一想,而后便是只将这事儿压下不提。只等着朱礼回来再问问他。
至于这事儿怎么处置的,她倒是也没再关心了。想来……古家这次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如此一来,她倒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朱礼会那般笃定的说出那话来。古家可不是得认栽了么。别说只是一个关系远的国子监的学子,只怕是要古家的嫡子,他们犹豫一阵子之后都是会答应。
不过……既是出了这样的事儿……
杨云溪微微一眯眼睛,随后便是叫人去将服侍阿石的人都叫了过来。
服侍阿石的人倒是也不多,不过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可正因为如此,她便是更为气恼:这样多的人,便是还叫浣衣局的人跟阿石说上了话,还不止一次,叫她如何不恼?这么多的人,难道都是摆设吗?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目光从所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才说了一句:“浣衣局有三个和阿石说过话的人,都被杖毙了,你们可知是为了什么?“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不敢出声,偌大的屋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杨云溪敲了敲桌面儿,轻笑一声:“这样的事儿,以后可还会发生?”
众人几乎是齐声应道:“绝不会再有!”
杨云溪眼眸一眯,登时冷笑:“既是这般看来,那么倒是不必我多说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人。只可惜,聪明人虽叫人喜欢,可是到底不如忠心耿耿的人更讨人喜欢。但愿你们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才好。”
众人嗫嚅不敢应。
“都散了罢,好好服侍二皇子殿下。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便是都不必再多说一个字了。一律处死。”杨云溪也是发了狠,半点情面也没留。
杨云溪鲜少发火,可是一旦发火却是动了真火。众人自都是吓得不轻,一时之间整个翔鸾宫都是没人敢声音高一点。
朱礼过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了翔鸾宫鸦雀无声的样子,倒是惊了一惊:“这是怎么了?瞧着可是有些不对劲儿了。”
杨云溪挑眉:“自是不对劲儿的。我倒是有事儿想问大郎——大郎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的?”
朱礼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什么事儿瞒着你?自是没有什么瞒着你的——“话还没说完,被杨云溪一看,倒是真真儿的彻底心虚了,当下便是道:“你知道了?”
杨云溪轻哼一声:“不是没事儿瞒着我的么?”
朱礼心里登时便是更心虚了,而后看了一眼杨云溪赔笑道:“既都是知道了,那便是别再问了。这事儿……我看太子便是处理得极好的。”
“太子是处置得不错。”杨云溪品心而论,倒是夸赞了墩儿一句:“倒是没想到太子竟是能这般护着阿石。我还以为……”
“到底今日不同往日了。”朱礼微微一笑,伸手揽住杨云溪的肩膀:“你只管放心就是。”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白眼狼
不管如何,古家这次的事儿却是做得的确是过分了。
杨云溪倒是没管朱礼和墩儿会如何处置这事儿,她直接就将汝宁郡主叫进了宫来。
汝宁郡主倒是真老了。这几年汝宁郡主身子不好,便是不曾进宫,只让儿媳妇来的。所以杨云溪倒是好几年都没见过汝宁郡主了。看到了汝宁郡主之后,杨云溪倒是微微有些诧异汝宁郡主的老迈。
不过心软也就是那么微微一瞬间的事儿罢了,想到了阿石之后,她便是很快又硬起了心肠来。当下也就是看了一眼汝宁郡主:“好些年不见,郡主倒是老了。”
汝宁郡主行了礼,虽是看着恭敬,实际上心底却是多少有些看不上杨云溪的。毕竟当初见过了杨云溪最卑微的样子,所以倒是很难对杨云溪生出什么恭敬之心来。
杨云溪自也不是傻子,当下便是感觉到了,不过却也是毕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老身的确是老了。娘娘却是风华正茂。”汝宁郡主微微一笑,轻叹了一声,末了又道:“二皇子殿下也是长大了。”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是啊,阿石已是长大了。眼看着都要进学了。所以……”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汝宁郡主,她便是又冷笑一声道:“所以许多人也是蠢蠢欲动了起来了。是吗?”
汝宁郡主自是听出了杨云溪的意思,不过并不接话,只是说着阿石:“不知道娘娘能不能让老身见一见二皇子殿下?”
按理说,汝宁郡主这个要求倒是也不算过分,但是杨云溪却是直接拒绝了:“依本宫看来,却还是算了罢。郡主着实不适宜见阿石。”
汝宁郡主倒是没料到杨云溪竟然是如此干脆的就将此事儿拒绝了,还微微怔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杨云溪也不解释,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轻笑一声:“今日叫郡主过来,却也是有几句话想跟郡主说。”
汝宁郡主听杨云溪这样说,自也是坐直了身子,而后低眉顺目的道:“娘娘请只管说就是。”
“以后古家却是不要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了。这样的事情做了,既是伤了阿石,也是让古家难堪。也更叫本宫为难。”杨云溪慢条斯理的说着,眼神却是慢慢凌厉起来。她就这么看着汝宁郡主,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长生付出那么多,古家若是再这么折腾,倒是将长生的付出和牺牲都辜负了。阿石是长生的血脉,长生并不曾说过要让阿石做太子,所以我奉劝郡主一句,有些事,不可为却是千万不能为。”
“有些事儿太过勉强了,少不得就是个两面俱伤的结果。“杨云溪站起身来,那一瞬间气势全开,压迫感十足:“你若是想阿石好好的活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么就最好别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那些宫人死不足惜,可是阿石的命,却是珍贵无比!你纵不心疼,本宫却是心疼!”
杨云溪是真恼汝宁郡主的。汝宁郡主这般不知收敛和知足。
当初古青羽就该生个女儿,如今倒是能安生些。她这个皇后都还不曾替自己的儿子谋划什么呢,古家倒是这般急不可耐了。果真是这两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汝宁郡主被杨云溪这般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自是不痛快的。而且提起了古青羽,汝宁郡主的面色也就更加的阴沉了。
杨云溪也不管汝宁郡主是个什么脸色,直接便是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却也是休怪本宫不讲情面!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外家,对阿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真到了那个时候,本宫也不介意让阿石没有这样一个外家。”
“你敢!”汝宁郡主再忍不住,霍然起身怒目而视。
杨云溪微微一笑,挑衅般的将眉头微微一挑:“本宫为何不敢?”
“古家自开国以来,也不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又有多少人死在任上!就算皇上宠爱娘娘,却只怕也不会只因娘娘一句话,就如此寒了老臣的心吧?而且,长生毕竟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娘娘还是莫要这般大的语气才好。”汝宁郡主面色阴沉的撂下这个话。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末了就笑了。而后微微摇头:“所以,郡主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老身不敢,可娘娘也莫要吓唬老身才是。”汝宁郡主如此言道,整个人都是显得阴森:“古家纵是没落了,可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古家怎么也比杨家要强一些。而且,娘娘纵然如今身在高位,可是却也别做那白眼狼才好。”
杨云溪听着这话,胸腔里倒像是有一把火慢慢的就烧了起来。不过胸口便是这般的几乎快要灼烧起来,偏偏她面上仍是平静无比的。最后她冲着汝宁郡主微微一笑:“我是承了长生的恩,可是我自问却是并不欠她什么。就算我真欠她什么,我自也是该还到她身上,或是还到阿石的身上。又如何干古家的事儿?”
“若无古家的帮衬,娘娘以为果真长生就能帮到您了?”汝宁郡主慢慢笑了,只是笑容并不到达眼底,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阴沉可怖了一些。
“这么说来,郡主还真的是非要本宫报恩了。”杨云溪轻笑一声,压下心头的情绪,而后便是轻声道:“只可惜,若是郡主果真一意孤行,那么本宫倒是宁可做个不知恩图报的白眼狼了。”
杨云溪这话倒是真的。真真儿的她就是这样想的——古家就算当着天下人说她是白眼狼,那又如何?她还是宁可要阿石好好的。
“你们一心想要那些权力,不惜用腌臜手段来达到目的。你们自己脏,可别弄脏了阿石!”杨云溪说完这一句话,便是又坐下了,端起茶盏来,朗声吩咐:“本宫累了,送客罢。”
汝宁郡主自然也不好强赖着。当下便是告退了。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存在
杨云溪倒是很纳闷汝宁郡主怎的忽然如此肆无忌惮起来。
所以她便是将此事儿与朱礼说了。
朱礼微一皱眉:“看来古家这是招揽到了盟友了?还是汝宁郡主真以为朕会看在长生的面上,不管如何都会放过他们?倒是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杨云溪想了一阵子,倒是有些担忧:“不管是哪一种,他们的作法未免太过了些。”
朱礼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轻轻摇头:“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以往争夺储君之位的时候,手段只有比这个更y狠的。”
“我却是不打算再叫阿石和古家人来往了。”杨云溪直接言道,而后冷笑一声:“最好阿石却是就干脆不认这些人才好。一个个腌臜得厉害。”
朱礼沉吟片刻,却是微微摇头:“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法子。毕竟,堵不如疏,你觉得呢?”
朱礼的神情带着一点儿微微试探的味道,显然是想先看看她的态度再说。
杨云溪看着朱礼这样,倒是好半晌都没说话,只是心头仔细的琢磨了一回。不大一会儿,她倒是猛然回过味儿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礼便是言道:“你想没想过,其实倒是不如直接跟阿石说个明白。”
杨云溪看着朱礼,皱眉道:“怎么说个明白?阿石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还有什么要跟他说明白的?难不成要跟他说这些腌臜事儿不成?”
想着那样的情况,杨云溪心头就有些说不出的恼,登时声音也是拔高了几分,语气也不是很好。
朱礼看杨云溪急了,末了便是笑:“你若不愿意,自也是没关系的。也就是这么一说,也并不是当真的。还得看你怎么样,毕竟阿石是你一手带大的,自还得你来决定。“
杨云溪本来已是要发火了,听了这话倒是噎了一噎,反倒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朱礼态度这般,她若是再发火恼怒,倒是显得她多不讲道理似的。
只是这一口气憋在心口到底是难受得紧,她便是又瞪了朱礼一眼:“你倒是不心疼阿石,可我却是心疼阿石。阿石才多大,知道了这些事儿他心底难受不难受?到时候若是有心结了,那又该如何?“
朱礼闻言叹了一口气,颇为有些无奈:“你说说,这孩子总不可能不长大,你这般护着,倒像是那不肯叫雏鹰去学会飞了。不摔一摔,不疼一疼,哪里就能翱翔长空?同样,阿石若是一直这般,将来要么是个纨绔子弟,要么就是纯善好骗,你希望是哪个?说实话,我倒是宁可他像是太子那般,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才好。”
杨云溪被朱礼这样一说,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到底还是心疼占更多些:“阿石从小就纯真得叫人心疼,心眼儿也不多,可看着他高高兴兴的样子,我便是心满意足了。就算真要学这些,也大可以再等一等,等到阿石再大些——”
“阿石不小了。”朱礼轻声的提醒了一句:“阿石本身就比旁人更享福些。太子也好,小虫儿也好,这个年纪都在开始上学了。你说阿石身子不好,已是生生的往后拖了一年了。当初太子这般年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难道你竟是不记得了?”
朱礼这话好比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云溪蓦然生出烦躁来,不由得道:“阿石和太子如何相同?太子将来要治理国家,自是要比旁人更多努力些。就是小虫儿,那也是有别的缘故才导致了那时候就要进学。阿石如今既没有特殊情况,将来他也不必会什么文韬武略,怎的就不能让他过得更轻松自在一些?大人作的孽,怎的倒是要让阿石来承担了?”
朱礼看着杨云溪这般,倒是有点儿不知该如何说了。最终他便是选择不跟她争辩什么,只一把拉住她,然后按住她的肩,柔声哄道:“好好好,既是如此,那就不说了不说了。你乐意让他单纯的过日子,咱们就单纯的让他过日子。等到将来他大了,想知道这些了,我们再告诉他就是。”
说完这话见杨云溪仍是蹙眉,便是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说说,小虫儿也不见你这么上心,倒是阿石你这般的上心。说起来,不都说隔了一层肚皮,到底是没那么亲热么?”
杨云溪被朱礼这话问得一愣,随后又道:“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对小虫儿不上心了?”至于隔了一层肚皮的那话……她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垂下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道:“也就是对着你,我才敢说心底的话。”
“隔了一层肚皮,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确是真的。可是阿石毕竟从生下来就在我跟前养着,就是养一只小猫儿小狗儿,这么久了也总是养出了感情了。更何况是人?而且,正因为不一样,我才更觉责任深重,更害怕将阿石养得不好,到时候被人说我偏心也就罢了,阿石是长生用性命换来的,我怕辜负了长生,怕百年之后去了地下,我没脸面对长生。也怕阿石将来心生怨怼,觉得我既养了他,却没给他和小虫儿他们一样的关爱。”杨云溪苦笑着说着,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人都说后娘难做,的确是如此。”
朱礼心里登时便是被刺疼了,几乎恨不得将杨云溪揉碎在怀里:“在我看来,你已是做得极好了,没有人再比你做得更好了。”换成旁人,他的几个儿子是绝不可能像是现在这般和睦融洽的,只怕还更多的就像是他当初和他的那些兄弟一般的相处模式。
若是没有杨云溪,或许他如今仍是疲于应付后宫妃嫔,面对那些争宠手段,考虑如何平衡后宫,再借由平衡后宫来平衡前朝,就像是之前历代的帝王一般。
杨云溪或许就算没做什么,可是单单她的存在,就让他有了不顾一切前行的动力。让他有了去实现心中所想的坚持和勇气。
所以在他看来,她便是最好的,是所有人也无法替代比下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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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心思
杨云溪与朱礼谈过之后,那股子怒气消了下去之后,倒是也真的就生出了几分犹豫来。
阿石早晚都是会长大的,这是肯定的。所以就像是朱礼说的那般一样,迟早阿石都会知道他和古家的关系,迟早他也会和古家人接触,与其等到到时候阿石自己来问,倒不如现在一股脑的就告诉阿石。也让阿石自己心头有个防范。
只是她虽知这事儿是对的,可是到底却是狠不下这个心来。每每看见阿石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水的眼睛,她便是油然的生出了一股罪恶感来——让阿石失了这样的单纯天真,她何尝不是罪大恶极?
如此犹豫了几日,却没想到这日墩儿倒是忽然开了口:“母后是在为古家的事儿烦心?”
杨云溪被墩儿这般一问倒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是摇头:“纵然古家是阿石的外家,又是功勋之家,可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何必为他们烦心?“
“那就是因为阿石了。”墩儿笃定道,眼底闪过一片笑意,却又有几分羡慕。不过这些都隐藏得太深,所以杨云溪倒是不曾看出来什么。
杨云溪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母后其实也没什么可忧心的。阿石他……和我并不一样。他只当母后您是母后,而且他心思纯净,也不会轻易对您生出什么嫌隙来。唯一害怕担忧的,不过是母后不疼他了罢了。”墩儿语气里明明带着笑,可是听着却是叫人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落寞之意出来。
杨云溪听着墩儿这样说,便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墩儿居然是如此自然的说起了他自己来。还是以这种方式这种语气这种对比……
可见墩儿倒是自己也清楚当时他是个什么模样的。而如今,他自己也是觉得那般或是不讨人喜欢的。
这样的诧异之后,接着便是心疼了。她不由得追问道:“这是阿石亲口说的?”
墩儿笑了笑,接着便是将那日杨云溪在生产的时候阿石问他的那些话说了。末了又道:“古家这次不会有好果子吃,母亲只管放心。而且说不得秋天的时候,古大人便是就要拖家带口的去任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呢。那时候,他们纵想接触阿石,怕也是没那样的机会了。”
杨云溪听墩儿说了那日的事儿,倒是心头生出了几分异样来,最后心中微微一动,便是轻声与墩儿道:“却是多谢你了。”
墩儿微有些不自在,笑了一笑:“以前我不懂事,与母后添了不少麻烦,还连累了母后的手……如今我大些了,自然也会替母后分忧。再说了,阿石那样单纯的性子,我作为大哥,总归也是盼着他能一直开心下去的。”
这下杨云溪也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在她听着,墩儿这番话倒不像是假话。只是到底太客套了些——说起来,她和墩儿之间这种隐约的生分和隔阂,只怕这辈子也是没办法消磨掉了。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看了墩儿一眼,半晌才轻声道:“墩儿,那你说,我该护着阿石一辈子,还是应该让他早早的自己就明白这些?”
墩儿倒是认真的想了许久,最后才抬起头来苦笑一声:“母后想听实话吗?”
杨云溪颔首:“既是问你了,自是想听实话的。”
墩儿便是这才咳嗽一声轻声道:“越小知道,反倒是越是不容易生出别的心思来。等到他自己有个想法的时候,母后再说,只怕这个时候被旁人一挑拨,阿石便是立刻生出别样的心思来。继而心生反骨,到时候反而阿石会容易被人当枪使唤。”
墩儿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切身体会。他和阿石的身世最为相似,自然问他是跑不了的。
而且墩儿这话,却也是不无道理。早早知道了,或许也就********了,等到再大些,说不得就被人挑拨了去。
“母后若是不愿意说也无妨,以后防得紧一些就是了。”墩儿微微一笑,眼底也不知是什么情绪,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云溪摇摇头苦笑一声:“看着阿石那样,我却是说不出口去。”
“若是母后觉得不好说,不然我来帮母后说也是可以的。”墩儿倒是说出了这么一句建议来,也是诚心诚意。
杨云溪微微一愣,刹那之间倒是有些心动。不过最终却也是摇摇头:“不,还是我亲自来吧。”这样的事儿,或许换是旁人来说,对阿石来说必都是一种伤害。倒不如她自己来,或许阿石多少还能好受一些。
墩儿却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感受,倒是轻叹了一声:“母后对阿石,果真是视如己出的。倒是叫人羡慕。”
杨云溪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换成旁人,或许这会子倒是会说一句“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一般的”,只是她却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总觉得太过虚假了,说出来反而是叫人心里膈应。
因为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墩儿也好,必然心里头都清楚,那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二人之间的生疏隔阂,如今已是消弭不掉了。只盼着这辈子就能维持住这样的和睦,那倒是已是极好了。
杨云溪这般想,或许墩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二人便是默契的转开了话题,谁也没再提起这个事情。
甚至这个小插曲,杨云溪也不曾和朱礼提起。
至于怎么和阿石说起这个事情,她倒是又仔细的琢磨了两日,直到这日,阿石不小心弄哭了柱儿之后,立刻慌忙看了杨云溪一眼之后,杨云溪心里蓦然便是一酸,紧接着便是针扎一样的疼了起来。
阿石那眼神里,分明就是害怕以及讨好。若是不知道那日阿石问墩儿的那些话,或许也就忽略过去了。可如今知道了那些话之后,她却是蓦然懂了阿石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阿石是害怕她因了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喜欢他了。到时候就不疼他不要他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恍惚
杨云溪让奶娘将墩儿哄好,自己则是拉了阿石出了屋子。也不许人跟着,只走到了小花园里,坐在葡萄架底下和阿石说话。因了心中复杂得厉害,她倒是好半晌都是没说话。
她不说话,阿石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屁股底下像是生了刺一样,整个人都是坐立不安的。
最后阿石便是抱住了杨云溪的胳膊,怯怯道:“娘别生气,以后我不会了——”
“阿石。”杨云溪叹了一看口气,再忍不住一把搂住阿石,然后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领子,末了才又继续柔声道:“这只是一件小事儿。就像是你小时候,你姐姐也会不小心弄哭你一样,并不需要太过在意。你也不必如此愧疚,更不用这样担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云溪倒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微微顿了一顿之后才又继续道:“我不会因为这些就不喜欢阿石,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疼阿石不要阿石了。知道吗?”
阿石抬眼看着杨云溪,微微有些狐疑,可是眼底却是一片雀跃:“真的?“
杨云溪将阿石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手将他圈在怀里,轻声应道:“自是真的。”
阿石似乎终于是放下心来,当即慢慢的试探着用手搂住杨云溪的脖子,然后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杨云溪脖子侧面,形成了一个十分依赖的姿势。
杨云溪感觉着阿石的呼吸与自己几乎是一致,心里也是慢慢的放松下来。微微浮起一丝笑来,她伸手拍了拍阿石的背脊:“不要怕。我永远是阿石的娘,阿石不用怕。”
阿石轻轻应了一声,又有些委屈:“他们说——”
“不管他们说什么,阿石都不用相信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得不对。”杨云溪知道阿石想说什么,所以干脆便是打断了阿石的话,如此的说了这么一番话。不管是强势也好,还是执拗也好,她这话倒是说得斩钉截铁。
“我知道阿石心中有许多疑问。”杨云溪既是打定主意要说出来,此时自也是没再迟疑,干脆就坦白的言道:“阿石的确和柱儿他们不一样,阿石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将阿石生下来的,却是别有其人。这个事儿,想来阿石已经知道了,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对吗?“
阿石虽然单纯,可却也聪明。这些话,他必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果不其然,阿石僵硬迟疑了一阵子之后,便是点了点头。不过却是并不出声,也不知是不敢问,还是已经惊住了。
既开了口,那么自然也是没有在此时住口的道理。杨云溪便是如同讲故事一般,将她当初和古青羽认识,又交好。而古青羽最终费尽性命产下阿石的事情一一说了。
“就这样,你母亲她生下你之后便是去了。临终之前,她便是将你托付给了我。让你来做的儿子。”想起古青羽,杨云溪多少也有些怅然:“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大,还没有柱儿大呢。小小的一团儿,我都生怕养不活你。”
杨云溪说着这话,末了笑着比划了一下墩儿现在的身高:“不过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总算是养活了。”
阿石趴在杨云溪的怀里,沉默了许久,就在杨云溪几乎以为他都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却是听见阿石轻声的问了一句:“她是什么样儿的?”
纵然知道阿石会有很大的可能去问这个话,可是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到底还是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颤。
不过最终她还是笑道:“阿石的母亲,是个极好的人。十分美,阿石长得倒是很像她的。她性子也好,就是身子差了一些,跟阿石一样,从小便是吃药。她的住处我还留着,阿石想去看看吗?还有她的画像,她用过的东西——若是阿石想看,我便是带阿石去看看。”
阿石的声音更闷了:“我能看吗?”
杨云溪轻笑:“自是能的。为什么不能?旁人不记得她不要紧,可是她生了阿石你,阿石你却是应该记得她的。也要感谢她,若是没有她,哪里来的你呢?”
阿石摇摇头:“娘如果不高兴,我就不看。”
阿石这样敏感懂事儿,倒是让杨云溪眼皮子陡然一酸,几乎险些模糊视线,最后她却是强迫自己微笑柔声道:“怎么会?难道阿石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就不想理我了?还是就不拿我当娘看了?”
被杨云溪这样一说,阿石倒是有些慌乱,几乎是连忙反驳:“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怕娘不高兴——”
“阿石若是听信别人的话,觉得娘不爱你了,不喜欢你了,娘才会不高兴。”杨云溪趁机言道,又看一眼阿石:“以后再有人跟阿石说这样的话,阿石千万不要相信好吗?”
阿石郑重点头:“阿石不信。”
杨云溪这才满意了,笑道:“那阿石现在就想去看,还是明日去?”
阿石小小的犹豫了片刻,很快却也是做出了选择:“现在去。”
于是杨云溪便是带着阿石去了古青羽的住处——其实古青羽住得最久的,还是当初的太孙宫。所以古青羽去了之后,她便是将古青羽的东西都放在了太孙宫里。然后仔细封存起来,为的便是这么一日。
她原以为她领着阿石来看这些的时候,阿石应该已是不小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日竟是来得这样的早。
这种感觉倒是有些微妙。
再踏入太孙宫的那一瞬,许多回忆便是纷杂而来,如同浪潮一般汹涌而上,直就将人冲的有些受不住,人都是忍不住有些感怀和怔愣。
轻叹了一口气,杨云溪看了一眼似乎是没什么变化的太孙宫,而后心头默默想到:一晃眼,竟然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岁月匆匆,时光如水。都是一去不回头了。太孙宫里,承载了她这一生中最卑微最压抑的一段过往,却也是承载了她和朱礼的那些兜兜转转,更承载了这宫里最为可怕凶险的争斗。
而如今再一次站在这里,她不由得竟是有些恍惚。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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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溪拉着阿石推开了尘封的门。
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颗粒,在阳光之下那些颗粒飞舞四散。
杨云溪用手挥了一挥,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阿石被尘埃的味道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捂着鼻子和嘴。”杨云溪低声嘱咐一声,而后将帕子掏出来递给了阿石。
阿石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只是剩下两个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四下打量着屋里的情景。
屋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杨云溪看了一眼便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倒是半点没变。一下就让人想起了从前的情景来。”这屋里每一处,却都留下过她和古青羽的回忆。
那处是曾一起对弈过的,那处她们曾对饮过……
点点滴滴,都是回忆。
阿石却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陌生和好奇。他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样子。
杨云溪看着阿石这般摸样,既觉得理所当然又觉得心酸无比。最后她拉着阿石往里屋走去。里屋里头,却是收着古青羽的小像。其实这一趟过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给阿石看看这一幅小像罢了。
找到了收在柜子里的盒子,她将盒子捧出来,小心的拿出里头的画轴。而后看了一眼阿石。
阿石眼巴巴的看着。
杨云溪心里头微微复杂,手上动作却是不停顿,一下子将画轴展开来,将画上那个拈花一笑的年轻女子展现在阿石看。
画这幅画像的时候,古青羽也才进宫不久,当时还是她看着画师给古青羽画的。而当时古青羽身子还不错,也刚怀上第一个孩子,正是心情最好的时候。
所以画上的女子眉目舒展,整个儿都是展现出一种既青涩又成熟的美来。眉目舒展,目光柔和,唇角含笑。看上去美好无比。那样的风采,连古青羽手里娇媚的花朵都是无法比得过。
杨云溪看得有些恍惚,好半晌才被阿石的声音惊醒:“这就是我母亲?”
阿石的目光是好奇又陌生的,目光里并无依恋在意和憧憬之色。单纯的就是那种好奇。仿佛是见着了一个新的陌生人一般。
杨云溪笑应了一声:“是啊。这就是你母亲了。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和你很相似?她是不是很好看?阿石比你母亲长得更好看。”一面这样说着,她一面伸出了手去,摸了摸阿石的头顶。
阿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又看了一看杨云溪,忽然道:“娘最好看。”
杨云溪听着这话便是不由得笑了起来,捏了阿石的脸颊一把:“胡说什么呢?你个小嘴甜得,是不是偷偷抹了蜜糖了?”
阿石捂着脸颊,“嘿嘿嘿”的笑出声来。随后又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娘以前都不提母亲呢?是因为像是太子哥哥的母亲一样,所以才不提起吗?“
杨云溪被这话问得微微一愣,随后蹙眉:“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阿石见杨云溪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便是有些忐忑不安:“我猜的。”
杨云溪想了一想,便是如此回答阿石一句:“并不是因为这样的。你太子哥哥的母亲是因为犯了大罪过,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故而才也不提起她。可是阿石你的母亲不一样,你的母亲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我害怕你知道你不是我生的儿子,知道你还有母亲之后,就不愿意做我儿子了。所以我才瞒着阿石。阿石能原谅我吗?”
阿石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理解了这一番话的意思,倒是面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来,禁不住握住了杨云溪的手,眼巴巴的道:“娘说的是真的吗?”
“自是真的。”杨云溪笑着低头亲了一口阿石的额头,抱着阿石坐在了贵妃榻上。
阿石也回亲了杨云溪一口,然后才又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原谅娘了。”
母子两人腻歪了一阵子,而后杨云溪才又搂着阿石与阿石讲昔日古青羽的事儿。
这一讲,倒是一下午的功夫。既是让阿石知道了古青羽的存在,那么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瞒的。她倒是恨不得干脆一股脑的将古青羽的事儿都说给阿石听。
说着说着,杨云溪一低头,却是禁不住笑了:阿石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睡着了。
瞧着阿石睡得香甜的样子,她倒是也不忍叫阿石醒来,而后便是干脆搂着阿石静静发呆。
正发着呆呢,却是听见门“吱呀“的响了一声,而后她便是蹙眉低声道:“不是让你们在外头候着么,怎么就进来——”
话音没落,却是抬头撞进了朱礼的眼眸里。朱礼一身石青衣裳,站在门边,身量修长,眸光既温柔又专注:“怎么好好的倒是跑到了这里来了?若不是宫人知道,我倒是找不着你了。”
朱礼走过来,自然而然的语气亲昵的问了一句。末了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像,便是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挑眉:“你这是跟阿石都说了?”
“嗯。”杨云溪小心的搂着阿石往旁边坐了一些,给朱礼腾出来一个位置。
朱礼顺势将娘两都搂在怀中,微微一笑:“如此倒是也好。阿石是什么反应?想来他应是没怎么样罢?”
“阿石从来都是个懂事乖巧惹人疼的孩子。”杨云溪夸了一句,而后又看了一眼古青羽的画像,低声叹道:“今日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来。想当初,长生她刚知道要嫁给你的时候,我还去安抚过她呢。就是你,也曾问过我,给长生送什么礼才好。一晃眼,倒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时候我却是没想过,最后长生竟是没了,而我和你……”
“那时候之所以去问你,倒是觉得,你这样的必是和旁人给出的意见都不同的。我倒是有些好奇。”朱礼轻笑一声,把玩着杨云溪的手指,感受着手底下的细腻:“那时候,本我还想着是不是能坐享齐人之福的。结果却是没想到,等真正得到了,反而这样的想法就消退了。满心满眼都是你,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也不愿让其他人隔在我们中间。”
朱礼说起这些话颇有些感慨:“也就是那时候,我才明白了皇祖父为何会说,有些男子是甘愿因了一个女子放弃其他所有女子的。”
杨云溪听着,不由得双颊有些滚烫,便是伸手推了一把朱礼:“肉麻兮兮的,阿石还在呢。”
“走吧,咱们回去罢。”朱礼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说:“横竖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说呢。”说完这话,他便是将阿石抱起来,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却是腾出来,握住了杨云溪的手。
杨云溪任由朱礼拉着,心里却是被某些东西充得满满涨涨。只面上却是不由得露出笑来:是啊,还有一辈子呢。这一辈子,她和朱礼都会一直如此,一直一直,纵山崩,纵地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此生唯愿:岁月静好,花好月圆,人若蝶双飞,若鸳鸯共浴,永不分离。
番外一墩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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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这般速度明日就能回京了。”福禄在马车外头禀告,提醒了朱博一句。
朱博应了一声,面色却是苍白,眼底下也是青黑。不过他还是强作镇定的应了一声,不过应了之后却是又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歪着头一下子就又在痰盂里吐了起来。
只是吐了这么多回,胃里早就空了,所以哪里还吐得出来什么?所以干呕了几声,倒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嘴里发苦,喉咙都是难受,仿佛被灼伤了一般。
“殿下要不歇一歇罢。”宫女小茹低声建议,眉头紧紧皱着:“皇上不也说,让殿下不必着急赶路?慢慢来就是了——”
“明日是母妃的生辰,我想早些赶回去。不必歇着。”朱博哑着嗓子低声言道,只说了一句便似乎是有些费尽了力气,而后歇了一歇,这才又继续言道:“横竖已是这般了,歇不歇也是一样的。”
小茹叹了一口气,倒是也没再劝什么了。
朱博用茶漱了口,随后便是闭上眼睛假寐休憩。
第二日几乎是赶在城门刚开的时候,朱博便是进了城,一路回了宫。
回宫换过衣裳之后,朱博倒是没先去见朱礼,反倒是去了一趟翔鸾宫给杨云溪请安。纵是换过衣裳了,不过朱博一脸的风尘仆仆却是根本掩饰不住。被春日里的阳光一照,少年面上的肌肤便是几乎苍白得透明了。
杨云溪见了朱博这般,倒是皱了皱眉,柔声训斥了一句:“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虽说要赶路,可也不该如此。”
“不是赶路的缘故,而是有些不适长途赶路,吐了几次。”朱博略略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蜜桔饼,倒是忽有了胃口,便是随手拿了一个尝了尝。
“你第一次出门也是有这样的情况的。若是以后出门次数多了,倒是也就慢慢习惯了。”杨云溪了然一笑,不过到底还是心疼朱博:“你母妃今日生辰,你若是实在不舒服,不去也可。明日请你母妃进宫来就是了。”
朱博摇摇头:“无妨,已经不碍事了。”
既是如此,杨云溪也就没再多说,只是叫人捧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让朱博一并带过去。末了又笑:“你母妃如今还管你叫墩儿?”
朱博面上微微一红,咳嗽一声:“母妃她一时改不了口。”
“可不是么?”杨云溪笑出声来:“就跟你妹妹一样,她也不喜欢我们叫小名,可是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小名叫着顺口。”
“这次出京,我也给母后和小虫儿他们都带了东西,回头我回宫来之后,便是再送来。”朱博轻笑一声,倒是深有体会。所以他倒是也没特别的不自在,非要众人改口,毕竟墩儿这个小名听着也是更亲切些。“只是劳烦母后替我与父皇告罪一二,却是没能立刻就去回话。”
“你去吧,此番你风尘仆仆赶回来,不就是为了给你母妃贺寿?你父皇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你只管去就是。不过路上小心些,京里如今倒是有些乱。”杨云溪嘱咐了一声,便是叫朱博赶紧出宫了。
朱博一心想赶在中午之前到,所以便是一路都是匆匆。更是走了一条偏僻些的近路。
谁知路上便是出了事儿。
马车正走着,忽然便是听见“咯”的一声,马车便是不动了。紧接着便是有人轻喊了一声:“上!”
朱博一惊,下意识的便是撩了一下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随后看见几个蒙面的穿青衣粗布衣裳的人冲了过来,手里都持棍棒。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朱博虽也是习过武的,可是到底也不是正经的练这个的。最多也就是强身健体,身子更为敏捷一些。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倒是也没什么用。
所以朱博当下眸子微微一眯,很快便是有了决断,直接就坐在马车上不动弹了。又将佩剑取出,紧紧攥在手中。
只是事实证明……剑这种君子用的武器,真打起来倒是不太趁手。
对方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不抢东西不杀人,只是蜂拥而上,而后便是乱棍一顿毒打,直打得人反应不得,也起不来身。
解决了几个随从之后,朱博的马车自然也被盯上了。
朱博直接就被拖出了马车来——佩剑也是被夺走了。不过在那之前,他倒是也伤了一人,将对方的腹部刺了个对穿。一时之间见了血,场面就一下子乱了起来。
朱博眯着眼睛,刚想着开口拖延时间,好等到暗卫赶过来,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开口,便是一下子挨了一闷棍。这一棍打在他背上,登时就让他眼前都是一黑,喉头都是有些腥甜了起来。
朱博一个踉跄,随后便是感觉如同下雨一般,那些棍棒就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情况也没法还手,朱博只得团了身子,尽力护住头。
也不知过去多久,朱博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时候,暗卫才算是赶到了。不过那些人倒是也都十分机敏,一看来了人,立刻连棍棒都不要了,直接便是转头就跑。跑到了闹市上后将面巾一扯,登时便是游鱼入大海,哪里还找得着人?
朱博却是已经昏了过去。这样情况下,祝寿是不必再想了,当即便是将他赶忙送回宫里去。
朱博受伤的事儿很快就禀告到了朱礼和杨云溪跟前。二人均是震惊不已——这堂堂太子,出宫一趟竟是就被打成了这样?!
杨云溪和朱礼忙赶去东宫,只看了一眼,杨云溪便是忍不住扭开了目光——朱博此时面上青了好几处,额上更是见了红。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朱博的小腿——左脚已是呈现出一个曲折诡异的姿势,显然小腿的腿骨都是断了。
十四岁的少年腿脚都是修长细瘦的,可是此时朱博的腿却是已肿胀了一大圈儿,又青又紫,和另外一只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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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墩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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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礼也是脸色不好看,不过却是更关注朱博的腿:“太子的腿如何了?其他伤势又如何?”
朱礼面上纵不说,可是心头却是十分明白:这样的伤势,弄得不好便是就说不定瘸了。虽说他是不在意,这也不影响墩儿是不是太子,可是光是想想就知道,墩儿自己只怕就过不去这一关。墩儿才多大?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突然一下子……他接受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面对朱礼的问题,太医们都是或多或少露出踌躇之色来,半晌才有人低声说了实话:“其他伤势倒是好说,内伤也不严重。就是这腿……只怕是……”
朱礼沉了脸,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却是也只能道:“尽全力,只要能治好太子的腿,自有你们的赏赐。”
太医们却是心中发苦——这赏赐他们倒是想要,却也得看看有没有能耐才是。
杨云溪看着太医们这般情况,倒是也心就一下子沉了下去。末了只更加震怒:“是谁跟着太子出门的?好好的竟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当差的?”
朱礼伸手按住了杨云溪,低声道:“此事儿出去再说,不急。”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朱博的腿。
杨云溪有些无力,心情也是颇为沉闷,在一旁看着太医们替朱博正骨的时候,倒是看得她十分揪心。
骨头断裂自是极了的,而此时强行将断裂的骨头再拉开,将错位的地方再接上去……这种疼痛更是可想而知。几个太医死死的按着朱博,可是朱博却还是在被一拉扯腿的时候猛然像是虾一样的弓起了背脊弹坐起来,嘴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来。
杨云溪只觉得看着就疼得厉害,她有些受不住,也不敢再看,便是忙出去了。站在廊下,她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眶,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倒是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随后她叫了兰笙过来:“兰笙你去跑一趟,让徐熏进宫来一趟罢。”
兰笙应了一声,匆匆的便是去召徐熏进宫。
好好的出了这个事儿,宫中登时气氛都是紧绷了起来。
徐熏赶进宫来,整个人都是有些虚浮。见了杨云溪,也顾不上行礼了,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声音带着颤:“墩儿怎么样了?”
看着徐熏这样,杨云溪张了张口,便是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怎么说?告诉徐熏墩儿极有可能以后就个瘸子了?
这话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徐熏看着杨云溪不说话,倒是一下子就似全身力气都被泄光了,也拽不住杨云溪了,一下子手指都是松开来,面上便是露出绝望之色。
杨云溪侧过头去,不忍心看徐熏这般样子,只轻声道:“你进去看看吧。太子他在里头。”
徐熏便是失魂落魄的进去了。不多时便是听见里头传来徐熏压抑的哭声。
杨云溪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才又进去了。
徐熏已是哭得满面泪痕,而朱博则是疼得额上青筋都是清晰可见,时不时的疼得闷哼两声。
太医飞快的上药,可是即便是尽可能的去减少朱博受罪的情况了,到底伤势不轻,所以也并不见什么效果。
朱礼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面色也很是难看。只是却也不知他心头在想什么。
杨云溪走上前去,轻轻的握住朱礼的手,充作安抚。
朱礼虽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不过到底眉头却是松开了一些。
等到看了朱博的伤势处理完了之后,朱博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几乎都是将头发打湿了。加上他肤色本就白皙,这会子更是惨白得吓人。
朱博此时也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嘶哑着嗓子道:“父皇母后不必担忧,我已是没事儿了。母妃也不必这般,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可是仔细看,却是不难看见朱博眼底的落寞和不安,以及深深的阴鸷——他这般根本就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杨云溪心头叹了一口气,嘴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没事儿的,你好好养着,定会好的。母后会让最好的太医来治你——”
话是这样说,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接话。气氛便是凝滞了一般。
朱礼适时接话:“此事父皇也会给你个交代,你只管放心。”
朱博应了一声,笑容几乎都是维持不住:“儿臣精神不佳,母后父皇还请先回罢。”
杨云溪颔首,顺势道:“那徐夫人你便是留在这儿照顾太子罢。不知徐夫人可有空闲不曾?”
徐熏忙点头,末了又擦了眼泪,低眉顺目的谢过杨云溪的体贴和恩典。
杨云溪和朱礼便是这才走了。
这头人一走,朱博便是也维持不住神情了,只突然便是木了一般,睁着眼睛盯着帐子顶上的纹,唇角死死的抿着,也看不出心头在想什么。
徐熏看着朱博如此,心疼得厉害,只握住朱博的手:“墩儿你若是难受便是喊几声……”
“母妃,我已是长大了。”朱博叹了一口气,木然的看了一眼徐熏,唇角似乎勾起,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就是哭喊起来,又有谁会心疼呢?反倒是惹人笑话罢了。”
徐熏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博说得很对,她是反驳不得的。
“母妃,若是我的腿废了……”朱博自己说着这话,最后便是有些说不下去了,面上浓浓的都是嘲讽,而眼底则全是阴鸷:“谁曾想我这般努力,最后竟是阴沟里翻了船呢?那伙人,甚至连刺客都算不上。”
朱博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倒还不如就真的是刺客,利索的要了他的命,倒是更好一些。
至少,不必受这样的苦,也不必面对以后这般成为废人的情况。他若是成了废人,这个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以后他又该如何?
越是往深处想,朱博便是越发的阴鸷和嘲讽。
徐熏再忍不住,蓦然又哭出声来,“都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
番外墩儿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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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博作为一国太子,蓦然的伤成了这样,自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朱礼的怒火虽不明显,可却是实打实的。他第一件事情是直接将京城的应天府尹直接撤了,换了人接手。其次便是将负责那一片儿巡逻的人都是直接的罚了。
最后,朱礼成立了锦衣所。交给了刘恩统管。
此机构只对朱礼负责,并不经过朝廷之手,而银钱也从朱礼私库调拨,更是不被户部掣肘。
朱礼交给锦衣所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清楚朱博被袭的这件事儿。
事实上,当时其实也是抓住了几个人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审问,便是又被移交给了锦衣所。如此倒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锦衣所来审问的时候,那些人却是已经死了一个——那个被朱博刺伤的人,便是因伤口感染死在了监狱里头。
许是这人的死刺激了其他的人,所以不管怎么审问,也都是几句话:“他们那些纨绔子弟本就该死!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倒是硬骨头。锦衣所既想严加审问,可又怕到时候人都折腾死了,反而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便是暂且搁置一边。最后只从其他的地方去查。
毕竟这是锦衣所第一次办事,自然所有人都是卯足了劲儿要去将此事儿办好了,好以此能让锦衣所扬眉吐气。
而这一查,倒是也查出了一个叫人震怒的情况来——这样的事儿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两次,只是之前的两人都是选择了不去声张,只当是仇家来寻仇。
而且之前两人都是纨绔子弟,虽都出身名门,可却着实是纨绔,坏事也是做了不少。不过是仗着家中势力,能用银子解决便是都用银子解决了。
朱博那日出宫时,为了低调所以用的是普通的马车,身边也没跟太多人。不过饶是如此,却也是看得出来不是普通人,必是非富即贵的。如此一来,倒是没想到引来了这样的祸端。
这可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朱博自己知道这样的情况时,也是顿时就心情复杂莫名——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必是阴差阳错的,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了。而这样的情况,却是让他更加的消沉了几分。
朱博苦笑了一声:“这就是命么?”
命中他合该有此劫数,所以才会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往他出宫不少次,也都是从来没遇到过什么事儿。而如今,没想到却真真儿是阴沟里翻了船……
杨云溪和朱礼都是听见了朱博这一句话。杨云溪微微一愣,随后便是皱眉道:“什么命不命的。你若因此消沉,那你便是真落了下乘了。我不管是命也好,还是运也好。你是一国太子,你若是因此消沉下去,那我却是第一个要痛骂你。就算……“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朱博的腿,杨云溪便是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就算你的腿真瘸了,可你不是将军,不需带兵打仗,你只需要运筹帷幄,与你腿并无什么干系。”
朱博愣住了,其他人也是多少有些发愣——这几日谁也不敢在朱博跟前提他的腿,更不敢说瘸这个字眼,哪怕相近的音都是不敢出口。没想到杨云溪倒是一下子就突然说出口来,还说得如此重……
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朱礼也是颔首,看着朱博道:“太子仔细想想你母后的话罢,我却是觉得你母后这话极为在理。”
说完这话,朱礼便是拉着杨云溪走了:虽说这话是没错,可是墩儿现在这般样子,会不会听进去却是个问题,真闹腾起来,谁都不会痛快,又是何必呢?
不过临走之前,朱礼又留下一句话来:“等到查出结果,到时候此事儿便是太子你来决断罢。”
朱礼的意思也是简单,无非就是想给朱博出这一口怨气,让他发泄发泄罢了。至少不管怎么说,朱博若是亲自处置此事儿,他心头多少能痛快一些不是?痛快之后,自然是也多少就不那般消沉了罢?
出了屋子,杨云溪便是叹了一口气:“墩儿那状况,却是不大好。这才几日,人都是瘦了一大圈儿了,整个人看着也都阴郁了许多。”
朱礼自也是看得出来的,当即便是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他正是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个跟头未免跌得太大太疼了,他就算就此一蹶不振,也并不奇怪。”
杨云溪摇摇头:“我倒是不觉得会一蹶不振,我只怕他性子扭曲了,到时候又变成了跟小时候那样的情况了。”
朱礼拍了拍杨云溪的肩膀:“都是命罢了。这命中注定的事儿,谁能改变呢?只盼着他能振作才是。”
“徐熏也是病了。她本就因为墩儿受伤一事十分愧疚,回去的路上又吹了风,便是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杨云溪说起徐熏的情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坎,我觉得她也是迈不过去了。”
徐熏这一次是内疚自责到了极点。毕竟朱博是在去她那儿的路上出的事儿。她便是觉得,若不是她,朱博也就不会如此。
“这事儿你也管不了,便是别想那么多了。”朱礼对于这事儿也是无能为力,又怕杨云溪想得太多,到时候反而心情也是糟糕,忧思过重影响了身子,于是便是这般劝了一句。
杨云溪看了朱礼一眼,低声道出自己的担忧:“我倒是管不了这些。我只是害怕,墩儿已经如此,徐熏又这般。到时候互相一影响,墩儿情况更加糟糕我。”
“就算真这样……”朱礼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我们却也是无可奈何。”
“还有一件事儿。”杨云溪轻叹了一声,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便是又道:“如今倒是又不少的传闻,说是我弄出来的这个事儿——目的就是为了废太子。这话我倒是不在意,可是我怕到时候墩儿真信了,又生出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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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墩儿篇四
?朱礼自是知道这个事儿的,不过之前之所以并不提起,无非也是不想叫杨云溪知道,继而再让她不痛快罢了。可是没想到杨云溪倒早就知道了。既是此时杨云溪说了出来,那么他也就不再瞒着:“放心,此事儿我会亲自与墩儿说。”
他本来还是想着等到查出一些端倪来之后再和朱博说此事儿,可是如今他却是转了主意,只是让杨云溪先走一步,而他则是又倒转过去。
朱博本来已是在闭目假寐了,听见宫人的禀告声,登时就惊得又将眼睛睁开来,见朱礼果然返回来了,便是出声问道:“父皇怎的又折返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件事儿想和你说。”朱礼在**边的凳子上坐下,态度温和,语气也是十分平和。一派谈心的架势。
朱博越发纳闷,不过却也是低眉顺目:“父皇只管说便是。儿臣仔细听着。”
“如今不少人都是再说,你受伤的事儿,是你母后一手谋划的。为的就是拉你下太子之位,好让你母后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对于这样的传言,你是如何看的?”朱礼说着这话,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似乎并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是事实上,他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却着实是将朱博吓了一大跳。
朱博下意识的便是觉得,朱礼这番话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试探罢了。想试探出去他心头的想法,而后再作应对。
朱礼看出了朱博的心思,便是笑了一笑:“我问这话,倒也不是为了试探什么,只不过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罢了。你我父子这么多年,我倒是也犯不着试探你。你说是也不是?“
朱博便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朱礼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再一次的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儿的?”
朱博低头沉吟了一阵子,最后便是道:“此事……未必是母后所为。母后犯不着这般设计,况且以我看来,这事儿也不像是有人设计过的。只怕还是我倒霉罢了。”
朱博这样说,朱礼便是挑了挑眉,而后笑了一笑:“这么说来,你倒是也不那么确定了。不过你心头却是愿意相信你母后的,可是这般?”
朱博却是没说话了,也不知是被说中了心思,还是不愿意就此事儿多说什么。
朱礼也不勉强,仍是浅笑:“那你的腿,在你看来又如何呢?”
朱博面色微微一变,而后便是抿紧了唇。就是连手指,也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好半晌,才听见他轻轻出声道:“我的腿,怕是治不好了。我的这个太子之位……父皇还是给别人吧。若是太子带残疾,只怕恐难被天下人接受。”
朱礼一时之间倒是也有些分不清楚朱博这是真心话还是故意在试探。他心头便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的心思,他却是有些猜不透。也不知该说父子之间隔阂太深了,还是该说朱博的心思太过深沉了。
不过最终朱礼还是一笑置之,并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朱博的肩膀道:“你只管好好养伤,待到伤好了,便是也该来上朝了。许多折子都还归你处置,你可别想躲懒。”
言下之意,便是对朱博的安抚,他这是压根不打算换太子。
朱博微微一愣,低下头去神色有些复杂。
“还有之前的事儿,我已是得了回禀了,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以后办事儿也要如此才好。”朱礼留下这么一句,便是起身走了。
朱博愣愣的看着朱礼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而后又这般低头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晌。末了,朱博才叹了一口气,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此事儿到底如何,我自是会好好的查证的。必不会冤枉任何人,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人。”
朱博的声音很轻,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自己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那也就足够了。
锦衣所那头,很快倒是也有了新进展——这些人之所以仇恨纨绔子弟,是因为之前一件惨案。
一所学堂里,有七八个学生都是死了。起因是因为一场打火——虽然上报说是意外所致,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别有隐情。这些人,都是那些学生的亲眷。
查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事情倒是一下子就如同拨开云雾见了青天一般,一下子便是彻底的明朗了。
那些人不过是心中愤愤不平,又上述无门,所以便是相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他们也都是普通的百姓,无非是因了常年劳作,格外健壮有力些罢了。他们倒是也不想闹出人命来,所以也不带刀枪,只用G棒蒙头就打。
这样的法子,也不过是因为在极端的愤懑之下,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情绪罢了。至于有没有效果——却也是不知道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也是证明了一件事情:这还真的就是朱博自己运气不好。那条巷子平日里也没人过,偏朱博就从那儿过了,便是给了那些人出手的机会。
那些人见瞒不住,便是也只得说了,原来却是在大街上时候,他们一行人便是盯住了朱博的马车。起因倒也是简单,朱博身边跟着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年岁还小,所以看上去便是格外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倒像是个娈童。偏生那小黄门中途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又得了吩咐去买了一大包的点心。因了不想排队,所以多给了银子,c了队伍先买了。
所以,那些人便是觉得朱博不是个好的。于是一路跟着朱博的马车拐进了巷子。
若朱博那日不走近路,那群人倒也没有半点机会。可偏偏……
朱博知道此事儿之后,便是几乎怄得吐血。死寂一般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最终只Y寒着声音问:“那最开始火灾案呢?是谁做下的好事儿?”
无因便无果。那群打人之人,虽是可恨,却也是可怜。而最该叫人憎恨的,则是那最开始的始作俑者。
第十五章 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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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却是胡家的小公子。说起来,和朱博倒也算是表兄弟。
这位胡家的小公子,是胡萼亲哥哥的儿子。今年堪堪十七,却是从小纨绔得厉害,又被家里娇宠着,所以从小倒是颇为有些无法无天的味道。偏他还聪明,读书倒是也厉害,所以胡家便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过了这几年之后,这位小公子能收敛些,到时候好好科举当官。
这位胡家的小公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郊外游玩踏青,偶然路过那私塾,也不知是谁提的混账主意,忽然竟是想试验试验,若是私塾突然着火了,这些人会不会吓得哭叫起来。
原谁也没想真纵火,本意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些孩子罢了,并不真想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真儿的就闹大了。一个火折子下去,半晌也没能点燃什么,最后干脆那位小胡公子就扯下一片衣裳来,缠在了弓箭之上,再用随身带着的酒将布料弄湿了,用火折子点燃,最后又将那燃烧的箭矢直接就一下射在了房顶上。
据说那位小胡公子的箭术无双,登时大获称赞。而小胡公子本身,也是洋洋自得。
然而这样的洋洋自得并没有维持很久。
私塾的屋顶是草铺的,加上一连几日都是晴天,那屋顶便是十分干燥。干柴遇火,几乎是一下子便是飞速蔓延开来,可偏偏屋顶上熊熊燃烧着,坐在地下的人却是都没能立刻觉察。虽也觉得不对,可是小孩子哪里有那样机敏的反应?
等到先生觉得不对,让众人赶紧往外跑的时候,却已是晚了。
整个屋顶都是轰然的塌了下来,带着烈火和浓烟,一下子就砸了下来。登时私塾便是几乎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那些孩童们哭叫声,以及烈火燃烧的声音,一下子也将那小胡公子一行人吓得腿一软几乎跌坐在了地上。
因了吓得不轻,所以小胡公子倒是忘了逃跑这一回事儿。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倒是这才陡然发现,就剩下他一人了。而他则是被抓了个现行。
小胡公子当场便是被绑了,在知道结果后,那些村民几乎是险些将他打死。若不是也有人见他应该身世不凡,只怕他也等不及送官就被打死了。
可是送了官,最后这件不算小的事儿却是就这么被压了下来——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这么的没了下文。胡家给每一户人赔了二百两银子,便是再无什么表示。
再去官府问,却是被人直接打了出来。如此几次之后,那些失了孩子的人也就彻底的灰了心,不再寄希望于官府,而是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结果却没想到,朱博却是因为这个伤了腿,甚至要留下残疾。
朱博在得知了这个真相之后,心中是如何想的众人虽不知,可也能猜出几分来。
毕竟谁也没想到,酿成这样结果的起因,竟是如此荒诞!
别说朱博受不住,就是朱礼也有些受不住,面上阴沉良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云溪同样也是只觉得荒诞不经,可是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她却是只能苦笑一声,试探着开了口:“事已至此……”再想也是于事无补,毕竟已是发生的事儿不可能再重新来过。当下还是得振作起来才是
只是刚开了个头,她却是又根本说不下去了。
朱博却是面上白如金纸,好半晌有了动作,却是眼睛木讷的转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张口,外头“哇”的吐出了一口腥红来。
登时所有人都是慌了神,杨云溪忙厉声叫太医,而其他宫人扶朱博的扶朱博,去叫人的叫人,一时之间兵荒马乱的,全然也没了素日里的摸样。
就是朱礼也是有些发慌。上去一把抓住了朱博的胳膊,厉声斥道:“多大点事儿,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真觉得委屈,将那胡家抄家凌迟又何妨?这般糟蹋自己身子是干什么?”
杨云溪看着朱博脸色难看,又是木木愣愣似乎整个神魂都不在身子里的样子,她怕朱礼这话再让朱博难受,便是伸手拽了一下朱礼,强行将朱礼拉了出去。
待去了外间,杨云溪也是忍不住,劈头盖脸的便是训了朱礼:“他才多大?素来又是心思细腻敏感的,他这会子正难受呢,你说这话刺激他做什么?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儿,我看你又该如何!“
朱礼阴沉着脸不言语,不过这态度倒也不是冲着杨云溪去的,而是冲着胡家去的。等到杨云溪说完了,他这才道:“我倒是没想到,胡家竟是这般能耐了。看来这两年对他们松了些,他们便是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云溪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胡家知道这事儿之后,怕也是吓得不轻——他们只以为是个小事儿,遮掩遮掩就过去了。谁知竟是扯上了墩儿。他们本还费尽了心思去讨好墩儿,可如今……胡萼处心积虑生了墩儿,胡家则是阴差阳错的害了墩儿。这事儿看着……到真是有些宿命之感了。”
可不是宿命么?只是胡家除了当初立下墩儿为太子的时候出过力,其他时候又何曾出过什么力?如今倒是好……
“也怪不得墩儿心里头怄气——这两年,他和胡家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私下也有些来往。”朱礼同样也忍不住揉眉心,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朕的太子就这么缺了腿成了残废,起因却是如此……朕都不知该恼还是该觉得可笑了。”
这一切阴差阳错得叫人有些只忍不住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起先众人还觉得这一切可能是和杨云溪有关,这下可好,只怕天底下的人知道这个事儿,都要骂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胡家作下的孽,几乎是没有丝毫缓和的就报应在了朱博这个有胡家血脉的太子身上。
“此事儿既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杨云溪斟酌了一阵子,最后到底又反过来劝说朱礼:“只是真为了这个要抄胡家,还要凌迟却也是站不住脚。万一墩儿他一下子情绪上来,你却也别纵容——毕竟到底不是普通的恩怨情仇,事关朝堂,还得仔细斟酌才是。”
朱礼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之后便是又进去看朱博。
太医赶到之后,替朱博下了针,朱博情况倒是好些了。至少是没之前那样的木楞得连神魂都似没了,眼底也有些神采了。虽然整个人还是阴郁的,面色也是惨白,可是到底也叫人放心了不少。
朱博看见了朱礼,忽然一下子就动了起来,死死的看着朱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父皇,此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果真是胡家——”
“锦衣所办的第一件差事,你觉得他们敢不敢拿着这个事儿开玩笑?证据都封存在锦衣所,你若不信,也可前去查看。”朱礼看着朱博那样,倒是有些不忍再看了。
虽知道朱博必是不可能如同这些年来表现出来的这般纯善温和,可是这会子看着朱博阴沉着脸色,眼底满是狠戾和嗜血的模样,朱礼却还是心头微微惊了一惊。只是更多的,却还是觉得不好受。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朱博一直都是十分优秀的,这么多年来,对于这个大儿子,纵然感情上不如小虫儿他们几个,可是也比许多冷漠的父子好上许多了。
而且,朱博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眼看着朱博如今能帮他处理政务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件事儿来,别说朱博一时之间心头难以接受,他也是一样觉得难以接受的。
心头的愤怒自是不必说的,朱礼也能体会那种暴虐到恨不得将胡家上下全都凌迟的感受,只是到底他是皇帝,很快还是只能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心头不好受。可是这事儿……只能说是天意。你唯有接受。至于胡家……等你好起来,咱们再行商议如何处置罢。”
然而朱博一听这话,却是立刻咬牙切齿道:“我要他们都死!胡家上下都去死!此事不需商议!“
朱博此时倒像是真疯了。此时少年的那种青涩俊秀倒是全然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了阴沉狠戾,以及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朱礼皱了皱眉:“也得等你好起来再说此事儿。毕竟急不得。”
朱博蓦然不再挣扎,定定得看着朱礼,好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那种笑声古怪而扭曲,叫人看了只觉得心底不舒服。而后,便是听见朱博如此问了一句:“如果今日换成是小虫儿或是阿石遇到了这样的事儿,父皇还会说这话吗?”
朱博的这话,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而这些东西,则像是一柄大锤,狠狠的砸在了朱礼的身上。
朱礼面上一凝,整个背脊都是僵硬了。微微眯起眼睛,他威严而凌厉的看着朱博:“作为大哥,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叫我开了眼界!”说完这话,朱礼也是恼得一甩袖子便是走了。
朱礼也是气到了。
之前发错了,现在改过来了,之前订阅过的亲们,这会子再看是不会再扣费的-,大过年的,阿音又来卖蠢了。臣妾深知自己罪大恶极,不敢奢望各位大王原谅,已是去墙角面壁思过去了!臣妾罪该万死,请大王们痛骂臣妾罢!臣妾实在是蠢出了新高度……
番外篇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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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礼一摔袖子走了,紧接着屋里则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杨云溪虽然也有些不大痛快,可是到底却也知道此时朱博这般必是心情不好,她着实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所以沉吟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安抚:“都在气头上,太子也别将你父皇的话放在心上。出了这样的事儿,到底他心里也难受。而且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想来却是比我更明白,这朝堂之上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谁知她倒是好心,可是朱博却是并不领情。朱博好半晌也是没说话,最后倏地一眯眼睛微微的笑了。只是那笑容让人看着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只听得朱博轻声反问杨云溪:“母后的话倒也是在理。不过儿臣却是有一句话想问问母后,不知母后可否替儿子解惑?”
杨云溪一怔,也不知朱博想问什么,不过还是点点头:“你问。”
“儿臣变成这样,母后有没有一点点的高兴和幸灾乐祸呢?”朱博一直挂着那个叫人不太舒服的笑容,而后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虽轻,可是却清晰,屋里所有人都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杨云溪却是被朱博这话惊得几乎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她也是忍不住沉了脸,出声呵斥道:“太子这是什么混账话?太子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犯不着这般兜兜转转的!只是本宫却是自问没有半点对不住太子你的地方,太子你再说这样的话,还请三思才是!”
这般痛斥了一番之后,她倒是也消气了几分,当下便是又缓和几分,冷声道:“太子如今心情不好,本宫便是不计较这些了。本宫还有些事儿,便是不多留了。太子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人来说。”
说完这话,她便是转身就走。心头只觉得朱博是变成了一条疯狗,见着人就咬,根本就就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结果一出屋子,朱礼倒是还没走,还在外头等着呢。显然朱礼刚才也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脸色很是难看。
杨云溪瞧着朱礼这样,顿时也来了委屈。不过到底也不是小姑娘了,这样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自己缓了一缓之后,她这才又拉了一下朱礼,轻叹了一声道:“罢了,咱们也没必要和他计较。他还是个孩子呢,此时心里难受,便是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发泄。只是……到底多少我也有些失望罢了。”
她以为这么多年下来,纵然朱博不能对她有任何的母子情谊,可是到底也该明白她并没有恶意,对太子之位也不曾有过觊觎这个道理才是。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这个成年人太天真了一些。
有些东西,纵是再怎么去改变,那却也是改变不了的。
这种感觉并不好。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将表面那一层遮掩都撕碎了扒开了,然后将内里残酷的真相直接血粼粼的呈现了出来。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心头却是想起了一句话: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怎么也是喂不熟的。
只是这话她却也是明白,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了,且不说朱礼怎么想,只说这样挑拨他们父子之间感情的行为,便是根本就不该有。
朱礼纵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可也是朱博的父亲。她就是再不喜欢朱博,不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却也不能做那样的事儿。
朱礼也是心疼杨云溪,伸手拍了拍杨云溪的背脊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却是委屈你了。”
有了朱礼着句话,纵她是再怎么委屈也好,却也是觉得满足了:她做这些,本也就是为了朱礼,包容朱博,也是看在朱礼的脸面上罢了。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只盼着他能想明白才好,千万别因为这个左了性子。不然真么多年的功夫,却是白费了。”
说完这话,她又忍不住抱怨道:“胡家也真是添乱。好好的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提起胡家,朱礼面色便是阴沉了几分:“胡家的人,真真儿是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杨云溪心头一跳,总觉得或许朱礼这话其实也是有些在说朱博——胡萼也就罢了,胡家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朱博……却也算是半个胡家人。
而朱博说的这些话,着实也叫人愉快不到哪里去。
一路回了翔鸾宫,杨云溪便是将几个孩子都叫到了跟前,而后将朱博的情况说了。末了又嘱咐道:“这几日你们谁也不许去打扰你们太子哥哥,可明白了?“
这个时候看见小虫儿他们,她还真不知对朱博是火上浇油还是什么。
朱博对朱礼都敢那般,对小虫儿和阿石却也未必不敢怎么样。就算实际上并未做什么,可是说几句难听的话,那也是叫人心底不好受的。
而杨云溪这头紧张无比的防着朱博,朱博那头却是自暴自弃一般吩咐太子宫的总管福井道:“从今日起,东宫便是闭门谢客。我谁也不想见。”
福井听了这话,便是立刻应了。说句实话,他倒是也觉得眼下朱博这个状态,着实也不适合见人。
而朱博听了福井的这话之后,便是又阴鸷的看了一眼福井,倏地嗤笑一声:“就算我腿瘸了,你们也把那些小心思给我收敛起来。胆敢背叛我的,我便是叫他悔不当初!”
福井微微打了一个寒噤,面上越发恭敬:“殿下放心,奴婢等人必是忠心耿耿的。”
朱博也不知对这个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当即只是合上眼眸闭目假寐,却是丝毫看不出他情绪变化。
福井将朱博的话与东宫众人说了一遍,众人都是越发小心翼翼起来——谁都知道,太子突逢劫难,便是一下子就变了性情。这个档口,若是不小心犯了事儿,只怕性命都是堪忧。
而朱博假寐了一会儿,倒也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不多久却是又大汗淋漓的醒过来,倏地睁开眼睛时,眼底全是暴戾,口中喘着粗气,情不禁的,他便是吐出一个字来:“死!”